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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天还没亮张杏花就去了附近的上西村。   上西村是附近最大的村子,村子大就有集市,她的孙儿宋声今日成亲,本来采买的东西应当是前几日就准备好的,但这拜堂该用的红缎子却忘了买,还有这家里的盐也不大够用了,只好匆忙再去一趟。   为了省点儿脚步,天还没亮她就出发了,蹭了一辆村里的牛车去。   坐牛车得给钱,她为了多省一点,买完东西看天色还早,就走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老高了,她脚步急匆匆往家赶,宋家住在村后排靠西边,她回来得从村东头过。   村东头有一条河,村里的妇女还有哥儿们都爱在这里洗衣服,洗衣服的时候就免不了说几句闲话。   看见张杏花大老远的走过来,河边正洗衣服的刘翠琴敞着嗓门说道:“老宋家的,今天不是给你们家宋声办喜事吗?怎么这会儿没在家里忙活着,在这里做甚?”   张杏花瞥了她一眼,压根没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哟,这不是何东家的翠琴嘛,今天怎么得空出来洗衣服了?这腿脚这么快就好了,看来你老汉下手也不重啊,还有空操心别人的事儿!”   刘翠琴跟张杏花一向不对付,张杏花早些年死了丈夫,一个人拉着几个孩子长大,寡妇门前事非多,这刘翠琴可没少说她的闲话,两个人的梁子结了得有十几年了。   刘翠琴是村里出了名的碎嘴子,因为她这张破嘴惹出了不少破事,上次她因为说了城中一个富家小妾的闲话,被人家找上了门,她丈夫何东气狠了,打了她一顿,弄得她好几天都没出得了门。   不过刘翠琴也不是个怕的,她抿嘴笑了笑,说道:“听说你们家宋声娶了个哥儿啊!呵呵呵呵……这以后成亲了,宋声这学堂还去不去上呀?”   张杏花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想说啥,这年头能娶得起媳妇儿的人家不会选择娶个哥儿进门,不就是在讽刺他们家穷吗?   这会儿河边洗衣服的妇女和哥儿多的很,她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哥儿怎么了,你是看不起哥儿吗?”   这话一出,河边几个洗衣服的哥儿都在扭头看着刘翠琴。   刘翠琴面露尴尬,她可不想一次得罪那么多人。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哥儿挺好的呀,我的意思是说你家宋声有福气着呢!”   张杏花看她吃了瘪,得意道:“那是当然,我们家声儿可是读书人,是有大志向的,学堂也是要接着上的,就不劳翠琴妹子操心了。”   张杏花说完加快了步子,不在这跟她扯皮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她呢。   这边张杏花前脚刚走,刘翠琴一脸不屑道:“不就是个破读书的吗,这不还没考上秀才呢,得意个什么劲儿?”   河边也有那爱说闲话的,只是不像刘翠琴那般当着人家的面说。   这会儿张杏花走了,旁边有人说道:“都这样了,还要上学堂呢,看看老宋家那都穷成啥样了,就为了让她的宝贝孙子考个秀才出来,可真是能作祸啊!”   “谁说不是呢,你看宋老大平时不忙的时候就走家串巷地给人家劁猪,得挣不少钱吧?可你看他那几个孩子,个个都瘦的跟干细条一样,真是造孽哟!”   “宋老大挣的那钱肯定都上交给张杏花了,他们大房手里哪里攒到什么钱,这张杏花又偏疼三房家这个小孙子,能给老大家的几个孩子吃什么好东西?”   “快别提了,那宋老二也是一样,你说这宋家三个儿子怎么都生的这般憨厚老实,都成家了挣的钱还上交给老娘,那娶的婆娘都不闹一闹呢?”   “这宋声一年一年的读书,也没见读出个什么花来,这钱倒是花了不少。可怜了老宋家的几个儿子,孝顺的真是没边儿了。”   ……   张杏花步子虽快,可这后面闲碎的声音她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向来只多不少,今儿个说这家的,明儿个又说那家的,谁理会谁就是跟日子过不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杏花就到了家,家里老大媳妇儿林氏和老二媳妇赵氏都在忙着洗菜做饭,中午要开席,今天一天都得忙个不停。   村里有人家办喜事,只要不是明面上有过节的,基本上都会来添香,也就是随份子。   从早上开始就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了,大多都是胳膊上挎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放了些打的麦谷,又在麦谷上放了几个鸡蛋,这便是农家们拿出的好礼了。   新郎官名叫宋声,是宋家三房的小儿子,今年十八,娶的是附近上西村陆家的哥儿,名叫陆清。   宋家因为这些年宋声读书穷的叮当响,家里人本想他考中秀才之后给他觅一个家境好的媳妇儿,可宋声这秀才考了八年,一直都没考上。   眼看着到了年纪,却因为家里穷,娶不起好人家的姑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媳妇儿。   张杏花心一横,就做主给他娶了个哥儿,好方便照顾他。   乡底下人成亲简单,没那么多繁杂的流程,不过吹锣打鼓,放个鞭炮听个声响还是有的。   新郎把新夫郎接进门之后,拜过堂要开始挨个敬酒。   陆清则是被宋声送去了洞房。按照规矩,宋声还不能掀新夫郎的盖头,要等到在外头敬了酒之后才能进来看。   宋声把人送到了新房中就出去了,脸上却瞧不出有丝毫的喜气。   陆清在床边坐下来之后就不敢再动了,放手紧紧的攥着手边的衣服,他有些紧张。   没过一会儿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床开始梳洗打扮,一直到现在一口饭没吃。   过了一会儿宋夏进了屋来,拿了点儿吃的还有水。   宋夏是三房宋老三的闺女,也是宋声的亲妹妹,年十四,长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眼睛圆圆大大的,却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早干活的缘故,看着有几分老成。   “嫂嫂,你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我哥等会儿敬完酒就过来了。”   宋夏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了,陆清实在是太饿了,听到门关了,又等了片刻,确定不会有人进来后,才伸出一只手往盘子里摸了摸,拿了一块干饼伸进盖头下悄悄吃了一点。   如今刚过秋收,按理说该是丰收的季节。可今年雨水少,大麦长的不好,收成减半不说,人丁税还得交去不少。   成亲大多时候都在秋收之后办,交了公粮也就是赋税之后手里能攒下些余钱用来办喜事。   宋家也是如此,把秋收的粮食留下够吃的,其余的全都卖掉了,张杏花又从公中拿了些银钱出来,这才凑够了给宋声娶夫郎办喜事的钱。而这剩下的一点钱,是用来给宋声读书用的。   宋声今天兴致不高,有些闷闷郁郁的,酒喝的有点多,已经醉了。本来给宾客敬酒不用一桌一桌挨着敬,只给关系好的亲戚朋友敬酒就可以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酒是一桌一桌全都敬了过去,直接喝趴下了。   “哎呀,果然是个书生,这酒量也太弱了,还没喝就倒下了。”   “哈哈哈哈你这酒量谁能比得着?更何况他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论酒量还得是老哥你啊!”   “来来来,快把人扶过去坐会。”   几个人扶着宋声在旁边坐下,谁知道宋声像没了骨头似的滩作了一团,扶着晃晃悠悠,一个没稳住,头一把磕到了桌子上。   “得,睡着了。”旁边的人道,“让他在这先睡会儿吧,酒量太差了。”   不怪旁人说他酒量差,这时候的酒都是拿谷子酿的,度数低而且不贵,农家人办喜事买酒都买这种。即便是喝的多,也不会那么快就醉了。   ***   今天是周末,宋声不上班,昨晚熬夜看了一本书,他刚睡下没多久,就感觉外面嘈杂的吵闹声不断,各种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到了集市上一般。   “哎呀恭喜恭喜啊,你们家宋声如今也成了亲,以后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他,他就能专心读书了!”   “是啊,如今天子广开科举,现在考生一年比一年多,听说是越来越难考了。杏花啊,你们家宋声这都学了好几年了,比旁的人都有经验,没准儿下次就考上了,别急,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嘞。”   “可不是嘛!都说成家立业,我看呀,这成了家,后面也该立业了。”   宋声感觉脑子都要炸开了,他明明在家里睡觉,怎么会这么吵?是楼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们在说宋声,是在说他吗?   他想睁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此时眼皮子像是灌了铅一般,仿佛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歇,耳边又传来几句话语声。   “夏丫,你哥喝多了,在这趴着容易着凉,跟你堂哥一起扶你哥回房睡吧。”   宋声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给架了起来,一路磕磕绊绊的被搀着走了。   门嘎吱一声,关上了。他被扶到了床上躺了下来。   宋声觉得头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这才渐渐清醒过来。   眼睛终于能睁开了,刚才的沉重感消失了。只是由于昏睡的原因,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入目的一切逐渐在眼前清晰可见。   只是有些不大对劲。   这不是他的房间!   这个屋子十分的破旧,屋顶是用茅草铺就的,黄泥裹着茅草糊的墙壁隐隐有着开裂的迹象,环顾四周,压根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看着有些年头的乌漆抹黑的桌子,以及墙角挨着床放置的一张褪色的衣柜。桌上放着一个水壶和两个豁了个口子的茶碗,桌子的一条腿还断了一半,下面用几块泥砖垫着。   更重要的是,床边坐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屋里虽然破旧,但也都装饰的很喜庆,再看看桌上的红烛,宋声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同样的大红色喜服,所以他这是……成亲了?   莫不是他在做梦?   就在他愣愣思考的间隙,忽然大脑里多了一段记忆,一段也叫做宋声的人的记忆。   此宋声在凤坪县宋家村长大,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学习天赋,不过十岁雉龄就通过了县里和府里公办学堂组织的考试,成为了童生。   这个好消息可让宋家人乐开了花,这十里八村儿一般最早也是十四五才考上了童生,而宋声也不过才十岁就考上了,可不就是众人眼中的神童嘛。   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宋家村出了个神童。甚至县令大人听说宋家村出了个神童之后,还特地让人夸赞了一番。   于是就有很多当地的乡绅想要看看不过十岁的神童长什么样子,宋声一时之间收到了许多请帖,上门赴会。   渐渐的,宋声开始得意起来,整天忙着去这家去那家吹嘘自己是如何学习的,日子久了,功课就落下了。   也不知怎的,后面等他再捡起来复习考试时,却怎么都考不上了。考了八年,始终没有考上秀才。有几分伤仲永,泯然众人矣的意思。   童生能够进入到县学或者府学读书,宋声如今就是在县学读书。然而到县学里读书也是需要交束脩的,而且这世道写字的纸和墨都非常昂贵,更别提书籍了,那就更贵了。这么几年下来,宋声读书快把家底儿读干了。   都是地里刨食儿的,除了种地,宋家村的人偶尔也会打点零工多挣几个铜板。即便加上这个,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所以宋家如今还是穷的叮当响。   眼见着宋声已经十八岁到了娶妻的年纪,这读书也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考上,万一再读个七八年,就一直不成亲啦?   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张杏花干脆就做主给他娶了个哥儿,也方便照顾他。   宋声回味了这段记忆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不就是他睡觉之前看的那本书里面的剧情吗? 第2章   宋声透过窗子,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床边坐着个新娘子,盖头还没掀。   宋声想了想,总要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坐起身来,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捏住红盖头的一个角,细长的手指微微用力,薄薄的一层盖头就这么被掀了下来。   陆清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了,手脚都快坐麻了,可他一动不敢动。   下午的时候夫君被送进来一直躺在床上昏睡着,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掀他的盖头。   如今盖头被猛然掀开,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今晚之前他并没有见过宋声的模样,如今见着宋声,看到他长相面冠如玉,眉眼俊俏,不禁有些害羞,相公可真好看。   此时他悄悄低头红了脸,低声唤道:“相公。”   见宋声没吭声,陆清以为他还没醒酒,便起身倒了一碗醒酒茶来,坐在床边低声道:“相公,是不是头还晕着,不若喝一碗醒酒茶解解酒吧。”   宋声看着如今的场景,确认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清有些羞涩,小声道:“相公,我、我叫陆清。”成亲前媒人应该说过呀,相公是不记得了吗?   “哪个清?”   “清、清水的清。”   宋声确认了自己不是身处在梦中,而是真的穿书了。   还是穿到了一本小夫郎题材的书里,他之所以会对这本书感兴趣,是因为书里面有一个惹人恨的配角跟他同名同姓,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性取向男,单纯对小夫郎这个题材感兴趣。   这本书他没看完就弃了,因为跟他同名同姓的这个宋声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就像前面说的,十八岁的原主宋声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但因为读书把家里读穷了,也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来,只能在媒人的撮合下,娶了一个小夫郎,也就是陆清。   但娶了他之后他并没有好好待他,也没有好好读书,而是薄待他,冷落他,还经常打骂他。   哥儿不比女子,生育力比不上女子,却有着女子的柔弱,干活又比不上男子,所以社会地位不高。   但凡有点积蓄娶得起媳妇儿的都会找女人,而不会娶个哥儿。不过这种事情在乡下挺常见的,毕竟乡下穷,很多穷苦人家娶不起媳妇儿,就会选择少花一点钱娶个哥儿回去。   更别提身为书生的原主宋声了,平日里他就自视甚高,更是瞧不上哥儿。如今被迫娶了陆清,一时烦闷,这才在酒席上多饮了些酒。却不知怎的,这身体里换了芯子,变成了如今的宋声。   原书中成婚后的宋声在家里专心读书备考,然而一直考到三十多岁都没考上秀才,家里人早已经对他灰了心,加上他每天只知道读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张杏花又偏爱他,什么活都不让他做,大伯和二伯一家最终忍无可忍,就与他们分了家。   后来宋声脾气越发暴躁,又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把陆清的嫁妆都挥霍完了不说,平日里除了冷暴力,还开始家暴,动不动就殴打他,最后陆清年纪轻轻就病死在了床榻。   宋声看到这里,觉得书中的陆清很是可怜,又觉得书中的宋声很可气,干脆弃了,后面就再也没有看了。   不过既然他来了,就要替原主尽可能的弥补一切,避免书里面的悲剧再次发生。   稳住心神之后,宋声接过陆清手里的碗,仰头喝光了这一碗醒酒汤,用袖子擦了擦嘴,“多谢。”   陆清小脸又红了,“相公不用客气。”   宋声抬头仔细端详着他刚新婚的小夫郎,陆清长得很好看,他皮肤白皙,长相清秀,一双眼睛大大的,瞳仁漆黑,眉毛细长,眉梢一点哥儿痣。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就是太瘦了,小脸只有巴掌大小,喜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陆清被他盯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心里想起出嫁前阿爹的交代,“清清,若是你夫君新婚之夜不够主动,可能是因为害羞。你一定要主动点知道吗?早点怀上孩子,你才能在宋家站稳脚跟。”   陆清羞涩的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如今看相公这副不着急的模样,他是不是要主动一些?   见宋声迟迟不动,陆清鼓着勇气上前道:“相公,我来帮你宽衣吧。”   宋声没穿过来之前是一个富家子弟,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衣服都是自己穿的,不习惯别人服侍自己。   他站起身,“没事,我自己来吧。”   然而陆清并不知道宋声的真实想法,听到相公拒绝了他的服侍,陆清有些失落。   不过不打紧,只要今天晚上洞房花烛他好好表现,早点怀上孩子,以后的日子都会好的。   只是宋声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这古代的喜服也太难解了。最后还是陆清帮他宽衣解带脱下了衣服。   两个人脱了喜服上了床,如今正值十月,天气已经有些寒凉,被子还是要盖的厚一些。   宋声摸了摸身上的被子,虽然布料有些粗糙,但里面的芯子却是软的,不过里面的填充物却不是棉花,好像是一层皮子。   宋声的奶奶张杏花尤其偏心这个早早就没了娘的孙儿,硬是从自己的棺材本里拿了一些银钱出来给宋声买了一张皮子做了套新的被子。   想到这宋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原主真的是辜负了全家对他的好。   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宋声此时有些犯困,然后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闭上眼准备睡觉。想到旁边还躺了一个人,他轻声道:“不早了,快睡觉吧。”   陆清嗯了一声,却没有老实睡觉,而是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慢慢向宋声靠近。   黑暗中他的小脸通红,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羞的不成样子,可是想到阿爹的交代,还是勇敢的迎了上去。   宋声本来因为喝了点酒身体就有些亢奋,身上的火好不容易压下去,被底下就有一只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摸的他身下一阵火蹭的又起来了。   前世的他虽然是富家子弟,但父母离婚的早,他并没有荒废学业,相反,在学校他还是一个学霸。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加上性取向的问题,一直到了三十岁都没有对象。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欲|望。   他抓住了那只手,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你在干什么?”   大概是他的声音有些急躁,陆清以为他不喜欢,惹怒了他,便不敢再动,把手缩了回去,闷声道:“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相公、相公不打算碰我吗?相公……是不是讨厌我?”   陆清话语间带着一丝委屈,声音断断续续,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宋声愣了愣,这才意识到陆清的心情,大概以为他被自己冷落了,心里不好受。   可宋声觉得自己不能趁人之危,虽然自己现在穿成了书里十八岁的宋声,可他现实中已经三十岁了,如今的陆清也才十六岁,算起来他比他大了十四岁,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况且陆清如今才十六,按照前世世界的年龄算,他还未成年。让他对一个未成年做这种事,他下不了手。   想到这,宋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陆清的小脸,小脸上湿漉漉的,果然是哭了。   他温柔的替他擦掉眼泪,轻声道:“陆清,我没有讨厌你,相反,今夜见到你,我挺喜欢你的。”   乖乖巧巧的,很可爱。   顿了顿他又说道:“咱们两个之前从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这种事一定要相爱的人才能做。不过咱们两个既然已经成婚,今夜之事便不着急这一时半会,不如先这样搭伙过日子,慢慢培养感情,你觉得如何?”   等宋声说完,发现陆清哭的更厉害了。   他抽抽噎噎道:“相公、相公是嫌弃我是个哥儿吗?”   宋声赶紧摇头否认:“不是,我没有嫌弃你,只是觉得我们两个暂时没有感情基础,想着先培养培养感情,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嫌弃你,不哭了好不好?”   “……好。”   听见宋声温柔的哄他,陆清心里头稍微安心了些,相公没有嫌弃他就好。   只是他虽然嘴上说着好,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胡思乱想。出嫁前阿爹专门把他叫到房里把他教导了一下,还说男人头一次成婚会不知节制要的厉害,让他多忍着些,等怀上孩子就好了。   可相公怎么跟阿爹说的不一样呢?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相公说的也对,嫁过来之前他也只是听媒婆说过宋声如何如何,阿爹也找人打听过,说他是个书生,又最得家中疼爱,他嫁过去只要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以后日子肯定不会差的。   他本人是没有见过宋声的,也不曾与他相处过,一朝成亲就要与一个陌生人耳鬓厮磨同床共枕,确实很不习惯。   可是乡底下不都是这样吗,多的是盲婚哑嫁。   相公会不会是在骗他?   可是相公看起来很好,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长得也好看,对他说话也好温柔。   他决定相信他一次。   在这个世道,宋声如果把陆清休了,陆清会被整个村的人看不起,所以宋声不敢说如果以后你有喜欢的人放你走成全你之类的话。   而且陆清长的很符合他的眼缘,他决定先慢慢培养感情,尽他所能的对他好。   陆清年纪还太小,身体还在发育生长,并不适合怀孕生孩子。等过个两年,身体发育成熟了,再行那档子事对身体更好些。   想到书里面陆清的结局,宋声就忍不住心疼。不自觉的抚了抚他的背,又像是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最后将手搭在他的细腰上,沉声道:“睡觉吧,什么都不要怕,有我在呢。”   陆清初到陌生的环境,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从坐上花轿开始他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   毕竟自己是个哥儿,对方却是个读书人,怎么看都不般配。就算以后宋声考不上秀才,但他会读书识字,去找个账房先生的活计还是可以的。可他呢,除了会洗衣做饭,别的什么也不会。   要不是对方家里穷,爹爹给的嫁妆多,这门亲事也轮不到他。   不过今天见到宋声之后陆清心里踏实了许多,相公看起来好温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就算心里有些不安,但心思简单,很好哄,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3章   第二天早上,宋声起床后走出屋门,就看到灶房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新媳妇儿成婚后头一天都要起来做饭,这是他们乡底下的规矩。   宋家人口多,张杏花有三个儿子,宋老大,宋老二和宋老三。   大房宋老大跟媳妇儿林氏育有两子一哥儿,大儿子宋平,今年二十有一,已经成亲了,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二儿子宋峰,今年二十岁,已经娶妻,有个三岁的女儿。三儿子宋玉,是个哥儿,今年十六岁,已经许了人家,还未成婚。   二房宋老二跟媳妇儿赵氏育有一子一女,大女儿宋英,今年十九岁,已经嫁人了。二儿子宋成,今年十六岁,还未成婚。   三房宋老三跟已故媳妇儿罗氏育有两女一子,大女儿宋冬二十一岁,已经嫁人,老二便是宋声,如今刚成婚。老三是女儿宋夏,今年十四岁。   宋家上上下下加起来有十几口子人,陆清饭做的少了便不够吃。一大早他就起来跟大房家的大嫂孙氏也就是宋平媳妇儿请教了一下该做多少饭合适。   孙氏为人和善,耐心跟陆清说着需要注意的地方。   昨天办宴席剩下了不少饭菜,今天他们就是吃这些剩饭剩菜。   虽然是剩饭剩菜,但毕竟是办喜事剩下的,肉也剩下不少,陆清只要把饭菜热一热,然后多蒸一些麦饭就可以了。   陆清平日里在家也都是他做饭,洗衣做饭这些活他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做了。   他爹早死,生下他的阿爹是个哥儿,带着他生活很是不易,后来改嫁了。   只是改嫁没多久,他后爹也出了事,村子里的人都骂他和阿爹是扫把星,而他也一直到了十六七岁都没能嫁出去。   好在阿爹一直都很疼他,后来为了他也没再改嫁,就守着他过日子。靠着手巧,做一些手工拿到集市上去卖,给他攒了一些嫁妆。   陆清起得早,毕竟新婚头一天,他得勤快点,免得被夫家嫌弃。   不多时,一顿香喷喷的早饭便做好了。   肉香飘满了院子,引的大房的两个孩子大毛和大妞围在灶房斯哈斯哈的流着口水。   两个孩子也不怕生,脆生生的说道:“婶婶,你不光长得好看,做的饭也好香呀!”   陆清被夸的脸一红,伸手给他们俩拿了点锅边的麻焦叶吃。   昨天新炸的麻焦叶吃起来又脆又香,上面还撒了芝麻。这东西得用油炸,平日里是不会费油做这个东西的。昨天是办喜事,喜席上这道菜是传统,小孩们最爱吃。   俩孩子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也就是这会儿的功夫,二嫂李氏也割猪草回来了,人齐了,就能开饭了。   家里人多,吃的是大锅饭。饭是用一个大盆儿装的,跟小山似的装了满满一盆儿。   这会儿太阳刚露头,露水不重,一家人搬着桌椅板凳到院子里吃饭。   张杏花老汉死的早,一个人拉扯三个儿子长大,很不容易。三个儿子也孝顺,这是让她最欣慰的。   张杏花说道:“以后清哥儿就是咱们老宋家的人了,以后咱们老宋家心往一处去,劲儿往一处使,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来,吃饭!”   张杏花发了话,一家子人开始吃饭,她自己是有闺女的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倒不严重。她给大毛和大妞都盛了碗肉,俩孩子虽然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但已经能自己把扒饭吃肉了。   到了宋声这,张杏花不仅给了他盛了碗肉,又把煮好的鸡蛋给他拿了一个,“声儿啊,你读书辛苦,多吃点。”   肉眼可见的偏心,但看旁人都没太大反应,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只是宋声却不能任由她这么做,大伯母一家和二伯母一家虽然嘴上不说,但日子久了,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意见,他不想弄得跟书里一样最后分了家。   本朝建朝时间不过几十年,因为朝代更迭,发生的战乱只多不少。老百姓靠天吃饭,时道不好的时候还会出现灾荒,因此人口急剧减少,大量荒田等着耕种。   朝廷有法令,田地是按家中的人丁分的,不论男女都能分到田地,只是男丁分的更多一些。   《景田令》规定,年满十八岁的男丁每人可以按人头分到十亩世业田和五亩活业田,而成婚后的媳妇儿和哥儿在夫家按人头可以分到五亩活业田。   世业田不准买卖,又称为祖田。而活业田是可以进行租赁买卖的,但人死了官府就要回收回去。   所以家家户户都希望人丁兴旺,多生孩子就能多分些地,对他们这些世代耕种的人家来说,田地就是他们的根儿,能生孩子就多生几个。   只要爹娘在,除非家里矛盾难以调和,日子过不下去,否则是没有人会分家的。对他们来说,分家就意味着一个大家庭的没落。   原书里宋老大和宋老二都老实憨厚,就算老母亲偏心,也没有提过分家的事。一直到后面宋声三十多岁的时候,把家底儿败了个精光,大房和二房才提了分家。因为分家的事儿,张杏花气得大病了一场,身体开始每况愈下。   宋声一看他大伯二伯家的堂哥堂嫂都没鸡蛋,他道:“奶奶,今天肉多,鸡蛋也够吃,咱们全家一人一个好不好?您也吃一个,别总把东西省下来给我们吃。”   鸡蛋在乡底下属于荤腥,平日里没个什么事儿是很少吃鸡蛋的。昨天办喜事村里人送了不少鸡蛋过来,这会儿他们家是不缺鸡蛋吃的。   张杏花闻言眉开眼笑道:“我们声儿真是孝顺,好,一人一个,奶奶也吃。”   张杏花虽然偏心,但对自己却是舍不得的。平日里有什么好的她都给家里人留着,更何况当初带着宋家三兄弟讨生活那么艰难,她都没有想过改嫁,所以老宋家的儿子都很孝顺敬重她。   对于陆清这个新夫郎,张杏花也爱屋及乌地关心了几句,给盛了肉和鸡蛋过去,让陆清心里多少踏实了些,最起码宋家没有嫌弃他是个哥儿。   而且吃饭的时候宋声还给他多加了一块肉到碗里,他脸微微一红,觉得相公待他可真好。   吃过饭就是收拾碗筷,刷锅洗碗。   陆清在一旁收拾着,他把收拾好的碗筷放到之前洗菜的盆里面,里面洗菜的水还没有倒,先用洗菜水过了一遍碗筷。   大嫂孙氏也来帮忙刷锅洗碗,二嫂李氏则是忙着给家里的鸡打鸡食。   没一会儿,碗筷就洗好了,锅也刷好了,灶房也都收拾干净了。   如今是十月,秋收刚忙完,正是农闲的时候。   宋家的地多,光是耕种就要花许久。宋家没有牛,现在的农具又都简陋,就算遇到大旱天也只能自己挑着水去灌溉良田,基本上收成如何全看老天爷。   吃完饭后家里的男人都去田垄上种豆子、油菜和萝卜了,女人们就在家洗衣做饭缝缝补补。   宋声学堂放了农假,还没开学。   他看着家里人都忙里忙外的,刚拿起锄头要跟着他爹和堂哥们下地干活,就被家里人劝阻了。   “三弟,你别跟我们一块儿去地里了,一会儿该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就在家里好好读书就成。”   即使宋声考了几次都没考上秀才,但此时的宋家人依旧坚定地认为宋声是块读书的料,觉得他以后肯定能考上。   景朝对秀才的待遇可是很高的,不仅见了官老爷不用下跪,还能免一家人的人丁赋税,好多乡绅富豪为了少交点赋税,便给这些秀才些好处,将田地挂在他们名下,可以少交不少税。   更重要的是,成为了秀才就一脚踏入了举人的门槛,有了待考资格。   如果真的走大运,考上了举人,那以后就能改换门楣光宗耀祖了。   所以即便是上头的婆婆偏心小叔家的儿子,林氏和赵氏也不敢多说什么。   宋声见家里人不让他去地里面帮忙干活,他只好在家里面看看有什么帮忙能做的。   陆清刚好从外面打水回来,准备给灶房的水缸里灌满水,宋声见状赶紧走过去帮忙。   陆清看着这么瘦弱,不能做重活累着了,他可是记得书里面陆清后来就是因为经常干重活,身体出了毛病。想到原主不心疼他,寒冬腊月里还让他用冰水洗衣服,宋声心里的怜惜就更重了。   “我来帮你吧。”宋声说完提起旁边的一桶水,令人尴尬的是,他竟然没提起来。   然后他眼瞅着陆清一个还没他高的哥儿轻轻松松拎着一桶水进了灶房,他有些呆住了。   自己现在的身体竟然这么文弱吗?一桶水都拎不起来?   陆清没有笑话他,而是安慰自家相公:“相公,别看我瘦,但我从小就力气大。这些活以后我来做就行,你的手是用来拿笔杆子读书的,千万不能累着了。”   坐在屋檐下正在给男人纳鞋底儿的二嫂李氏打趣道:“清儿哥,你相公这是心疼你呢!往常可没见过他帮我们打水。”   陆清的脸红红的,小声说道:“嗯……”   宋声倒没那么容易害羞,而是大方道:“等我先练练,改天就帮大嫂二嫂拎水桶!” 第4章   大嫂孙氏和二嫂李氏纷纷笑出了声,这还拎不动水桶呢,就说要帮她们拎了。   虽然对宋声主动帮忙干活有些惊讶,但毕竟已经成婚了,心疼自个儿夫郎帮忙干活也正常。   可接下来宋声还主动把院子里的地清扫了一遍,又帮她们把家里的铺盖和被子拿出了晾晒,倒是让她们很是惊讶。   随后感叹道:“小叔果然是成家了就不一样了,都会顾家了。”   “是啊,这性子也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以前总觉得郁郁的,看来还是成亲好啊!”   宋声的改变是好事,而且只是扫个地晾晒一下被子而已,也累不着。   倒是张杏花从外面回来看到宋声在晾晒被子,赶紧说道:“我的声儿啊,你做这些活干什么?放着让我老婆子来就行了。你呀,赶紧进屋读书去。”顿了顿,又补了句,“要是看累了就歇会儿,知道吗?”   宋声无奈的被劝回了房读书,旁的不说,张杏花这个奶奶是真的疼他,原主的娘罗氏走的早,宋声是被张杏花一手带大的,从小当眼珠子一样疼着。   奶奶这么偏心他,叫两个嫂嫂看见了心里容易不舒服。   好在看刚才两个嫂嫂的神色没有什么不愉,他心里舒了口气。   宋声多少意识到,这个家目前还不像书里面写的那么糟糕,这个时候家里的人还是很宠他的,对他还没有那么多嫌隙。   可却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时间久了家中如果有了嫌隙就不是一条心了,那这个家迟早会散。   上辈子的宋声几乎没有太感受到过亲情的温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家里边富裕,一直都是保姆照顾他,父母只会给他打钱,一年到头连面都见不着几回。   如今穿到了这里,对于前世的富贵他没有丝毫不舍,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家人和亲情,他不想这个家散了。   在大景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天子广开恩科,士族的地位不再稳固,这是寒门崛起的大好机会,如今都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意识到,只有好好读书参加科举才是出路。   不过这科举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看原主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就知道了。   前世在学习上他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需要背诵的东西看几遍就会,小时候就经常跳级,如今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重新上学读书罢了。   然而等宋声回了屋里看书,觉得即使是他重来一遍,也不见得会比这个时代的本土人士读得更好。   书的排版都是竖向的,没有一个标点符号,需要自己断句,而且不认识的假字也没有拼音标注,还是很有难度的。   但不管怎样,他都得努力读书,他虽然个头不低,但身子骨弱,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   陆清忙完手里的活,也进了屋里来。   宋声看他进来,放下手里的书,自然的拉着他的手将人拉到了跟前,“手这么凉,冷不冷?”   陆清脸又红了,小声道:“不冷,手凉是因为刚才打水了。”   宋声揉了揉他的手心,他这动不动就脸红的技能是哪里学来的?好可爱!   这会儿院子里也没什么活,两个嫂嫂在屋檐下一边纳鞋底一边看着大毛和大妞。   陆清坐在屋子里看宋声读书写字,顺便整理自己出嫁时从家里带过来的嫁妆和衣服。   下午的时候门外来了人,是村里的周叔,平时跟宋声家里关系不错。   周叔站在院门前扯着嗓子道:“老大媳妇儿,你们家宋声在家不?”   孙氏放下手中正纳的鞋底儿,迎上来道:“在呢,屋里温书呢,咋啦周叔?”   宋声在屋里就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茅草混着泥巴建的房子,隔声很差。   听到周叔是来找他的,宋声从屋里走了出来。   周叔看到宋声出来,拉着他道:“村里来了个货郎,我家里有几斤花生想卖了去,但是不会算账,怕被他坑了,想找你过来帮叔看着点。还有你大田叔想把家里的田转出去一些,想找你写个契书。”   宋家村是个小村子,宋声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还在家的读书人,谁家里有个算账写字的活需要帮忙基本都会来找他。   不过宋声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也没碰上过几次。   这次是巧了,刚好赶上他在家。   村里人大多都不识字,会读书识字的也都去外面谋生了,只有宋声还在家里接着苦读。   每当这个时候,孙氏和李氏就觉得脸上很有面,村里人需要帮忙还不得是找他们小叔子,找其他人他帮不了这个忙!   “周叔你先过去,我回屋拿个纸笔就来。”宋声应道,虽然笔墨纸不便宜,但乡里乡亲的,搞好关系很重要。   拿了笔墨和纸出门,宋声回头看向屋檐下站着的小夫郎,抿嘴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想不想一起去?”   反正这会儿也不忙,陆清点了点头,快速的走到宋声身边,他想跟相公待在一起。   周叔家在村里靠东边,夫夫俩刚出门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隔壁崔婶子站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儿招呼道:“要出门呀!这是准备干啥去呀?”   宋声回了句去周叔家一趟就走了。   路上遇到了不少跟他们打招呼的乡亲,大家都没见过陆清长什么样,有很多人都很好奇,见他出门了,纷纷出来打招呼凑热闹。   陆清腼腆,旁人打招呼他一般就点点头,嗯嗯两声,或者客气两句吃了没,吃的啥呀就结束了。   但也有那不长眼的,听说过他之前的名声,便上来讽刺道:“这不是上西村那个小扫把星吗?什么时候嫁到我们宋家村来了?”   “兰哥儿,你记性咋这么不好?可不就是昨天嫁过来的嘛!”   “听说他阿爹是个克夫的命,你说他不会也是吧?这宋声可别还没等考上秀才,命就没了呀!”   前面两句倒还好,陆清打小就听惯了,没少人在他跟前说他是小扫把星,他一般都不理会。   可后面说他克夫,甚至把相公也克死,他就有些生气了。生气过后心里又升起一阵慌乱,相公该不会不高兴了吧?会不会嫌弃他?   他想要张嘴反驳,可自己嘴笨,又说不出什么反击的话来,急的双眼氤氲,一直看着宋声,最后只剩一句嗫嚅:“相公,不是这样的。”   他这般可怜委屈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单纯的傻兔子,可把宋声心疼坏了。   宋声握紧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别多想。”   “孟子有云,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不求你们品德有多高尚,但都是同一个村的,嚼人舌根子也该有一个限度。我夫郎人很好,什么扫把星之类的话希望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说完他还不忘有礼有节的揖了一礼,一个满满的书生做派,瞬间让周围的人羞愧不少。   宋声说完牵着陆清的手去了周叔家。   等他们走后,刚才被叫兰哥儿的人往地上呸了一声,“不就是个破读书的吗,还说什么孟子什么云的,读过几年书了不起吗?还不是连个秀才都没捞着。”   兰哥儿是村里宋大河家的,模样长的一般,当初还看上过宋声,想要嫁到宋家去。可惜被宋声给拒绝了,现在宋声娶了陆清,他心里嫉妒的厉害,才忍不住说这些酸话。   兰哥儿还在气头上,旁边另外一个哥儿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兰哥儿,你有没有觉得宋声成了亲之后整个人变化很大,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宋声见了他们那脸和鼻孔都是朝着天的,向来不屑与他们这些哥儿说话,这次居然还摆出了一副书生的样子与他们争长短。   那个哥儿又说:“估计是因为要替陆清出头吧。”随即感叹道,“没想到宋声还挺护夫的,他对他夫郎可真好。”   兰哥儿听完这话更气了,赌气道:“什么好不好的,不就是帮他说了两句话吗?就他那样的扫把星都能嫁个读书人,我就不信了,我非要嫁个秀才给他看看!”   等宋声带着陆清到周叔家里的时候,货郎已经在等着了。   等宋声过来,货郎把花生又称了一遍,一共是五斤八两。   货郎看着三十多岁,在旁边地上算着:“ 一两不脱壳的花生两文钱,一斤就是二十文,五斤八两也就是,”   “一百一十六文。”宋声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数。”一旁的货郎说道,宋声没来之前他就已经称过斤两了,还在地上算了价钱,算了好大一会儿,没想到这年轻人张口就说出来了。   “小伙子,读书挺厉害呀。”   周叔看宋声说的对着呢,也在一旁夸:“可不是嘛,我这大侄子读书很厉害的!”   陆清在一旁默默看着,虽然他不知道怎么算的,可是听到别人夸相公厉害,他就开心。   从周叔家里出来宋声又去了宋有田家。   宋声带着陆清认门,然后打了个招呼:“有田叔。”   “哎三郎啊,你可来了,快帮叔写个契书。”   从宋平这一辈开始排,老大宋平,老二宋峰,老三宋声,老四宋成,村里有人嫌宋声这个名字不咋顺口,就爱管他叫宋三郎。   有田叔家里的儿子要去县里做买卖,家里的地种不了那么多,只能转出去一部分活业田租给别人种,让他帮忙写个租种的契书。   景朝的契书是有固定格式的,不是随便写写就行。宋声是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契书是怎么写的,学堂里的夫子教过。   写完了契书,走的时候宋有田给宋声塞了一篮子鸡蛋。   毕竟这墨和纸很贵,肯定要拿些东西作为答谢。   宋声收下了。   陆清抱着鸡蛋篮子跟着宋声回家,一路上高高兴兴。相公会算账还会写契书,相公太厉害了! 第5章   出门的时候宋声带的纸和墨都是花钱买的,虽然都是买的最便宜的,但也花了不少钱。   孙氏和李氏也心疼,家里攒下的钱几乎都花在这个小叔子身上了。   等看到陆清怀里抱着的一篮子鸡蛋回来时,她们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   一张纸和几滴墨就换了一篮子鸡蛋回来,这可太划算了。   李氏数了数篮子里的鸡蛋,足足有十几个,够吃好几天了。   傍晚时分,太阳刚躲进云层里,宋家几个庄稼汉从田垄上回来了。   这几天家里的鸡蛋多,家里几个劳动力干活辛苦,所以林氏给每个人都煮了一个鸡蛋。   农家的晚上没什么可打发消遣时间的娱乐活动,早早吃完饭之后就都歇下了。   宋声也入乡随俗,早早就躺下歇息了。本来时辰还早,他想看会儿书温习功课的,但天黑了之后想看书就得点蜡。   蜡的价格并不便宜,成亲时的红烛还是管别人家借的。   红烛价格昂贵,一般人不会买,除非是成亲的时候用。村里谁家结婚了就去借两根,给几个鸡蛋或者一块豆腐作回礼就成。   而平时家里有需要用来照明时点的都是蜡油,里面放一根搓好的麻线当芯子用。   可这蜡油也不便宜,平时村里人很少会花钱买它。因为原主在家的时候晚上要看书,张杏花特地给他买了一些。   但这些要省着点用,宋声想着不如以后就早点起床,趁着白天天亮的时候多看会儿书。   宋声翻了个身,将床上的被子掖了掖角,不然被子透风,晚上不暖和。如今还是十月天,等到了腊月,岂不是更冷了。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这里没有人种棉花,也就没人盖棉花被。   听二嫂说,棉花价格昂贵,他们这边又没人会种,大多都是有钱人才会买几斤棉花做被子。   宋声琢磨着,不光要努力读书考科举,还得想个法子挣钱才行,不能让全家跟着他一起吃苦。   宋声心思复杂,只是事情得一件一件来,急不得,索性先不想了。   这会儿他又想起白天的时候村里那几个哥儿说的话,怕陆清心里有疙瘩,便出声安慰道:“今天那些人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不管你过去有什么名声,我都不介意。”   陆清其实早已经不介意今天下午那些人说的话了,他看得出来,相公即便是听了那些话也没有嫌弃他,其他的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没想到相公这么好,到晚上就还安慰他。   陆清动了动身子,他本来平躺着的,想侧过身来,结果一动,刚好碰到了宋声的小腹,顿时脸颊有些发热,他小声道:“嗯,我知道的,今天……谢谢相公。”   宋声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他这具身子太缺乏锻炼了,今天不过是在村里走了一趟,多跑了些路,这会儿就觉得乏的很,有些困倦。   陆清见他不动,好似是睡着了。干脆缩了缩身子,悄悄往他怀里靠了靠。见他没反应,又大着胆子轻轻牵住了他的一只手,将脸蹭了上去。   宋声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只觉得的怀里有个东西不老实乱蹭,他伸手将怀里那颗脑袋往胸口一摁,声音闷闷的,带着半睡半醒的瓮瓮声:“别动,快睡觉。”   陆清的脸发烫的厉害,羞的通红。一直到宋声睡着,他都毫无睡意。   他抬眼看着身旁的宋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嘴角扬起了一抹羞涩的笑,然后胳膊轻轻撑起上半身,小心翼翼的在他唇上悄悄亲了一下,这才睡去。   陆清小扫把星的名声在上西村是早就传遍了的,因为这个他一直待嫁闺中,加上眉梢的痣也浅,说是不好生育,所以就快到十七岁了连一桩婚事都没定下。   这件事张杏花也多少知道一些。当初决定给宋声娶陆清她也是犹豫过的,最后是原主宋声开口定的。   原因有两个,原主宋声是个颜控,媒婆给说的几个人里面,他偷偷打听过,陆清长的是最好看的。反正他也不打算让对方给他生孩子,所以眉梢的痣浅不浅也没什么关系。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陆清的嫁妆比别的哥儿出的多。不得不说,原主是真的渣,明明看不起哥儿还贪图人家的嫁妆,压根没有一个读书人该具有的品德和气节。   婚后第三天,是新夫郎回门的日子。   原书中的宋声成婚后连回门都没陪陆清一块回去,而是找了个借口去了同窗那。   如今原主身子里换了人,这回门宋声是肯定要陪着去的。   这天一大早,张杏花就把回门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   成亲那天买的果脯以及自己家炒的花生还剩下不少,张杏花拿了个油纸给包了一大包,这些给陆清娘家那边的小孩当做零嘴儿。   回门最重要的是酒和肉。   宋家村这边的习俗,回门的时候带酒和肉是传统。   酒是成亲那日剩下的,还有两罐。肉已经没了,宋家穷,肉价也贵,但张杏花还是从自己的腰包里掏了几个银钱去隔壁村的张屠户家里割了点猪肉回来。   肉和酒都备好了,张杏花又给他们添置了一篮鸡蛋,虽然没有买饴糖,但加上刚才收拾的花生和果脯,这回门礼已经算是很丰厚了。   不得不说,虽然家里穷,但张杏花却是个厚道人,回门该带的东西都给备齐了,不过说来说去也是怕自己孙儿回去了被人笑话。   上西村很大,是附近的几个村子合并到一起的。陆清的外祖家就是上西村的,陆清的阿爹叫陆寻,头一次是嫁到了外村,丈夫死了之后二嫁回了上西村,第二任丈夫死了之后婆家人嫌他是个扫把星,说他克夫,把他们父子俩撵出了门。   是陆清的外祖母姜氏把他们俩接了回来,后来他们一直在上西村的娘家住着,经过这件事之后,陆寻也没了改嫁的心思,只想守着家里人过日子。   这次回门回的就是上西村的陆家。   姜氏身体不好,早些年没的吃没得穿的,穷苦的厉害,就伤了身子,只有两个儿子和陆寻这一个哥儿。   陆大娶了周氏,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婚,二儿子还在相看人家,小儿子才五岁。   陆二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个,叫姜氏操碎了心,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肯找个人家成婚。姜氏说的多了他就说要上山去做道士,气的姜氏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现在已经不管他了,她也管不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有大儿子给她养老就够了。   陆清以前好像隐约听自己的阿爹提起过,小舅舅年轻的时候心里有个一直惦念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不愿娶亲。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再惦念,人家姑娘肯定也早已成亲生子,往事已矣,向前看才是出路。   而陆寻虽然是个哥儿,却是姜氏的幺子,还是一大把年纪的时候生的他,三个孩子里最疼的就是他。后来陆寻婚姻不幸,姜氏听说之后整天以泪洗面,一下子白了不少头发。   ……   十月底,已是深秋时节。宋家村地处北方,进入十月就开始凉风习习。   回门这天风不大,地上散落了不少树叶,路两边的树叉已经秃噜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风中暗自摇曳。   宋声穿了身长衫布襟,头上用青布裹着髻,加上他俊秀的模样,端的是一副让人艳羡的书生模样,看着十分体面。   这身打扮还是张杏花给他收拾的,衣服是有些旧,洗的有些泛白,但这已经是宋声最好的衣服了。   张杏花爱面子,宋声模样长得好,这回门如果打扮的不像话,少不得要被丈母娘家看低了。   看着打扮过后的孙儿,张杏花喜的眉梢都是上扬的。旁的不说,就这长相,她敢说宋家村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孙子。   宋声跟着陆清走在去上西村的路上,因为归家心切,陆清的步子都不自觉轻快了许多。   前几天张杏花去上西村还是坐牛车去的,这次他们不着急,就慢慢走着过去。   陆清背后的背篓里塞得满满的,宋声胳膊上只挎了一篮鸡蛋,其他的东西都在背篓里。   这让宋声有点囧,本来他是要背着背篓的,可他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背着背篓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步子缓慢。   照这么下去,等他们赶到上西村都赶不上晌午饭了。   宋声无奈,只好将背篓给了陆清。明明陆清看着也很瘦弱,个头比他矮了一个头,却能轻轻松松的背上背篓,走路的速度丝毫没耽搁。   陆清一边走一边道:“相公,以后这些粗重的活就让我来,你别累着了。”   宋声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以后得锻炼起来了。   途中经过两个小村子,再往后便是上西村。上西村比较大,以前每逢月双的时候农家里有需要交易的就会去摆摊儿,后来时间久了也不分什么单双日子了,干脆有东西需要卖就拿出来去卖,慢慢的就成了个集市。   陆清的外祖母家在上西村的最外围,不用从人多的集市上绕过去,走外面靠山的小路更近一些。 第6章   日头还没到头顶正上方的时候宋声和陆清两人到了上西村,穿过山下的这条小路,就到陆家了。   宋声本以为小路不好走,没想到却比大路平坦多了。   “这条路是有人修过吗?”看上面铺着的石头子十分平整,应当是专门有人修葺的。   陆清解释道:“这条路是前几年村里的人集体出钱铺的,这山上有一个小道观,观里面住着一真大师,他算命很是灵验的,这条路往山上走直通道观,村里的人爱去道观上香,所以特地修了这条路。”   这个世道的人遇到点什么难题,几乎都会求神拜佛,相信受命于天。更何况大景朝崇尚道教,全国上下就有不少道观,就连本朝国师都是由道士担任的,所以有道士在这里并不奇怪。   “你去过这个道观吗?”宋声随口问道,原主不太喜欢道士,记忆里对这个道观印象十分模糊。   “跟外祖母一块去过一次。”就是成亲前去道观里找一真大师算八字的这一次。   陆清的外祖母很疼他,外祖母担心他会像他阿爹一样婚后不幸,找媒人要了宋声的生辰八字,特地去道观上香,找大师算了一卦。   他说完,宋声问道:“卦象怎么样?”   陆清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是、说是良缘。”   宋声想起书中的原主,这么渣还啃老的人会是良缘?这道士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你们去算命大概要多少钱?”这道士也不知骗了多少人。   陆清摇摇头,“一真大师人很好,香火钱随便给,几文钱都行。可贫穷农家哪有多余的钱添香火,所以大家都是拿点余粮或者几个鸡蛋就可以了,一真大师也收这个。”   宋声在心里琢磨,听上去也不像那么没良心,收的不多。   两人一路上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陆家门前。   知道今天是陆清回门的日子,姜氏一早就在屋里等着了。陪她一起等着的还有大儿媳妇儿王氏。   陆清一进门,王氏就立刻迎了上来,顺手接过他背上的背篓。   随手一掂量,分量不轻,王氏立刻眉开眼笑道:“清清和郎婿回来啦,累不累?快快、快进屋坐。”   “大舅母。”   宋声跟着把手上一篮子鸡蛋也递了过去,跟着陆清喊:“大舅母好。”   周氏刚才扫了一眼背篓,里面不仅有酒还有肉,这又看到一篮子鸡蛋,更是高兴的乐开了花。   周氏心里嘀咕,都说宋家穷,这哪里穷啦?回门带着的这么厚的礼,除了酒和肉还有一篮子鸡蛋,够他们家吃好多天了!   进了屋,陆清脚步轻快的到了姜氏跟前,亲切的喊道:“外祖母,我回来了。”   姜氏看他神情愉悦,不似在宋家受了委屈,也高高兴兴的说道:“知道知道,老婆子我一早就在等着了,还买了你最爱吃的饴糖!”   这是宋声第一次来陆家,等姜氏跟陆清说完,他上前道:“外祖母好,我是宋声。”   “哎,好,好,好。”姜氏连说了三个好。   她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看着仍旧挺精神的。因为腿脚不大好,她很少下地干活,一般就是在家里忙着喂猪喂鸡,农忙的时候在家里做做做饭洗洗衣服,帮大儿媳妇儿带带孩子。   看着模样打扮俊俏的宋声,姜氏笑着夸了夸他的相貌。   她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眼力的。瞅着宋声眼神清明,神色温和,便对自己这个外孙的亲事稍稍放了些心,况且一真大师也说过,他们这是良缘。   什么叫良缘?   那一块踏踏实实过幸福小日子的就叫良缘。   想到这姜氏更高兴了。   “外祖母,我阿爹呢?还有大舅和小舅,他们不在家吗?”来了好一会儿了也没瞧见他们,陆清问道。   “你阿爹被你四喜叔叫去帮忙了,你大舅还有你表哥他们去地里干活了,等会就回来了。至于你二舅,快别提他了,提起他我就生气。这不是前两天媒人上门给他说了个亲嘛,这两天吓得连家都不回了,生怕又说让他成亲的事。”   陆清宽慰道:“外祖母,小舅舅他可能还没遇到心仪的人,您也别把他逼太紧了。您就别操心这事了,别把身子气坏了。”   不过外祖母不是早就说随他去了嘛,怎么又给小舅张罗起了亲事?   姜氏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哪是我给他张罗的,这次是高家村的一个姑娘看上了你小舅,让家里人托媒人来说亲的。”   陆清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小舅舅是怎么招惹上人家了。”   “可不就是,他呀,也就那张脸能哄哄人家,别的啥也不是。”   陆清的小舅舅陆鸣长相不是那种俊俏秀气的,而是五官十分端正,眼睛大,鼻梁挺拔,长的又健壮,是时下姑娘们会喜欢的类型。   两人说完话,姜氏道:“孙婿啊,家里就这么点破事,倒是叫你看笑话了。”   宋声还没答话,陆清就急着给他辩解:“没有,外祖母,相公人很好的,不会看我们笑话。”   姜氏呵呵呵的笑出了声,宋声也抿唇笑了笑,说道:“外祖母是在跟我开玩笑。”   陆清老脸一红,借口说要去灶房帮忙,快步走出了房门。   他今天其实一直很紧张,怕外祖母对宋声印象不好。除了阿爹之外,外祖母是他最亲的长辈,他希望外祖母对相公能有个好印象。   姜氏看他这样就知道宋声应该是待他很好的,她的外孙她自个儿清楚,这副单纯害羞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   姜氏拉着宋声的手,和蔼慈祥的说道:“看来一真大师算的很准,改天我老婆子得去山上还愿啦。”   宋声其实是有些疑惑的,书中并没有写原主和陆清成亲之前姜氏去山上求过愿,甚至还找老道士算了一卦。难道是他穿到了这里之后世界自动补全了吗?   姜氏拉着宋声唠家常,陆清则去了灶房帮忙。 第7章   大舅母王氏带着媳妇小赵氏正在灶房里做饭,一早就知道他们今日要回门,菜都是早就洗好了的。   早些年陆寻被夫家撵出来带着陆清回了陆家之后,王氏没少有怨言。家里等着吃饭的嘴本就多,又来了两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她心里戳气着呢。   就因为这个,她私底下没少跟陆大争吵。陆大年纪比她大,她嫁过来后连生了三个儿子,底气十足,所以平日里家里的事情陆大都让着她。   夹在媳妇儿和老娘中间,陆大也很难办,帮哪头他都不落好,干脆闭眼睛装瞎闷声不吭。   姜氏也没法子,小儿子婚姻不幸,她若是不管,叫他们父子俩该如何过活。   即便王氏心里有意见,姜氏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陆清知道阿爹带着他回外祖母家住大舅母有些不高兴,所以平时家里喂猪喂鸡洗衣做饭的活他都包揽了过来。   陆清他阿爹手巧,后来跟别人学了一门手艺,给木制品雕刻花样。谁家新打家具了图个好看就会找他在衣柜桌椅上面雕刻花样。   陆寻靠着这个攒了一些钱,平时经常贴补家里,王氏对他们的态度才渐渐好了一些。   陆清一边烧火一边想着这次回门的事,总觉得大舅母对他热情了好多。   灶房里,王氏拉着陆清拉扯闲话。   “清哥儿,你们家宋声平日里读书应该很费钱吧?那他有没有剩下的废纸或者笔墨之类的,你回头帮大舅母收拾一点回来呗,三娃今年这虚岁都六岁了,刚好该启蒙学写字了。”   三娃就是王氏的小儿子,陆清的小外甥。   陆清闻言不太高兴,相公平日里读书写字纸张还不够用呢,哪里有多余的废纸给别人用?   见他闷声不吭,王氏又道:“宋声考秀才都考了七八年了吧?考这么多回了,还没考上,我看这以后也难。他家里的书要是用不上,可以拿来给我们三娃看啊!”   “前两天我带着三娃去观里找大师算了一卦,大师说我们三娃聪明着嘞!没准以后也能读出个秀才来。”   “你有空跟郎婿也说说,让他有空来教三娃识几个字,以后都是亲戚了,多走动走动也没什么坏处嘛!”   陆清茸拉着脑袋一脸的不高兴。他相公聪明着呢,考上秀才只是早晚的事!   他冷着声道:“大舅母,水开了。”   王氏一看水真的开了,赶紧把面下锅。   锅盖一盖上,王氏又开始拉扯闲聊。这些话里面没有一句是关心陆清的,就连问一句他在宋家适应不适应、过得好不好都没说。   陆清不太想跟她说话,左一句右一句心不在焉的嗯着,等着阿爹和大舅小舅回来。   小舅从小就很疼他,他和阿爹被后爹一家撵出门的时候,小舅还打上门过。今天是他三朝回门的日子,小舅舅肯定会回来的。   不过陆清还没等到他大舅小舅回来,村里的四喜叔找过来了。   陈四喜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着急的说:“不、不好了,清哥儿他阿爹被刘大媳妇找上门了,这会儿就堵在我家门口不让人走,非说陆寻老弟勾引她男人!”   “什么?!”姜氏听的心神一颤,眼看就要站不稳,宋声赶紧将人扶着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   陈四喜喘了口气,一看陆家的郎婿也在,反应过来今天是陆清三朝回门的日子,不知道该不该当着人家的面说下去。   他正犹豫着,姜氏道:“没事,我孙婿不是外人,有啥你就说吧。”   陈四喜应道:“哎好。”   原来今天陈四喜家刚好在木匠那做了一套新的衣柜,打算给儿子娶媳妇儿用的,就来找陆寻帮忙雕刻几个花样上去。   眼看快到晌午了,陆寻估摸着陆清回门也差不多到了,收拾了刻刀准备回家。谁知刘大家的媳妇儿刘桂花突然冲了出来,堵着陈四喜家的门就开始骂陆寻。   “也不知道她是咋了,逮着陆寻老弟就骂,这会儿正在我家门前撒泼打滚,堵着人败坏名声呢!我们几个拦都拦不住,稍微一上前拉住她她就喊非礼,我媳妇儿他们几个上去拉她,她连我媳妇也一起骂。”陈四喜道。   此时陆家的男丁们都不在家,陆清一听出了这事着急的不行,想要过去看看。   外祖母姜氏却道:“孙婿,你先跟你四喜叔过去看看。清哥儿,你先别急,在家等你舅舅们回来,先让孙婿过去看看情况。”   陆清也想跟着一起去,可外祖母都发话了,他只能在家里等着。   姜氏宁愿让宋声这个刚回门的孙婿过去看看情况,也不想让陆清这会过去。   陆清没成亲前就受他爹的名声拖累,这好不容易成了亲,肯定是不能让他过去的。   他若是去了,有些嘴上不积德的人又要指桑骂槐的连带着他一块骂了。从前说什么的都有,姜氏私心里不想让宋声听到有碍陆清名声的话。   她考虑的长远,想着陆清和宋声两人才成婚没几天,万一因为这个,孙婿心里有了疙瘩,那不是影响他们小两口的感情嘛。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的宋声已经不是原来的宋声了,若这具身体里的人是原主,那姜氏担心的事情真的有可能会发生。   ……   上西村很大,分为前街和后街。陆家就在后街住,从这里到陈四喜家在的前街要好一会儿。   路上陈四喜把事情详细讲了一遍,今天上午陈四喜喊陆清过去帮忙在要打的家具上刻一套花样,也不知怎么的,刘桂花过来就骂陆寻不要脸,说他勾引她男人,话说的很难听,而且就在院门口骂,引的街坊邻居都来围观。   这架势陈四喜见拦不住,赶紧回来陆家报信儿。   此时还没走到陈家门前,宋声就听到了女人哭诉的声音。   “大家伙看看,陆寻这个扫把星他不要脸!当了寡夫后才几年就忍耐不住了,非要勾引人家的有妇之夫!”   “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遇上这么个狐狸精,勾引的我丈夫整天不着家不说,还哄着我男人把家里的钱全都挥霍一空,他就非要把我好好的一个家弄的妻离子散他才满意吗?他不是人啊他……”   刘桂花哭的是声泪俱下,周围人纷纷为她打抱不平,陆寻是个被夫家撵出来的寡夫,寡夫门前是非多,刘桂花这么一哭闹,让人都觉得这都是陆寻的错。   陆寻不似刘桂花牙尖嘴利,陆清嘴笨大概是随了他的。他在一旁笨拙的跟人解释来解释去,却不知压根就没人听他的话,说了半天也没啥用,围观的人对他还是一味的指责和谩骂。   更有甚者,看已经到晌午了,直接回家抱着碗出来吃饭,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陈四喜倒是帮着说话了,可因为他跟陆家关系好,说再多旁人也不信。 第8章   宋声过来之后站在后面听了一会儿,听完刘桂花的说辞后,他这才拨开人群,走到了陆寻旁边。   他道:“刘婶子,前两天我好像看见你跟高家村的王麻子拉拉扯扯,难道说你勾引了王麻子?想让人家妻离子散?”   “你胡说!你凭什么说是我勾引了王麻子?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刘桂花一脸被人冤枉了的表情,愤愤道。   “那你说我岳爹勾引你丈夫,有何证据证明?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外加侮辱。景朝律例第三百六十一条,无故公然侮辱他人或捏造事实诽谤中伤他人的,轻者二十大板,重者拘役三天。”   大景律例中自然是没有这一条的,但村里的人都是庄稼人,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知晓什么律例,这是宋声瞎编来故意吓唬她的。   宋声是读书人,今日又是书生打扮,他说律例是什么大家都深信不疑。   刘桂花也信了,她被吓懵了,怎么就二十大板还拘役三天了?   “有证据!我当然有证据!我这不是诽谤!”她急切的说道,生怕被拉去蹲大牢。   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十分得意的表情,像是抓到了陆寻什么大把柄一样。   周围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纷纷道:“什么证据?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是啊,也好让大家帮你掌掌眼,看看你是不是冤枉了人家。”   看刘桂花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爽利,旁边又有人道:“桂花嫂子,你这再不拿出来,我饭都要吃完了,到时候可别说乡亲们不给你做主啊!”   “就是就是!”   陆寻倒是不怕,他一脸正色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有什么证据只管拿出来,我自认一身清白,容不得他人污蔑!”   刘桂花看他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心里更来气了。可想到自己有证据,顿时底气又足了起来。   她横着眼道:“哼,拿就拿,等会证据实锤了看你们有何话可说!”   刘桂花似是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件薄薄的夏天穿的里衣。翻出里衣的一角,上面秀了个花样。   陆寻看到这个花样,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平日里靠给人在衣柜上雕刻花样赚点钱谋生,这个花样是他每次给人画完之后在旁边落底画的小样,类似于一个作品所属的标志。经常给村子里的人打花样,知道这花样的人不少。   他习惯在衣服的角上也绣一朵这花样,不光里衣,他平日里穿的衣服上也有。   里衣是贴身之物,刘桂花一拿出这个,围观的人信了大半。   陆寻也很惊讶,他平时爱在衣服上绣些小花样,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看这花样的确像他的,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之前在河边洗衣服时被冲走了一件旧衣,难道说被刘桂花捡到了?   只是这衣物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他又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陆寻心里发慌,看这情形,他现在恐怕是就算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尤其是旁边还站着他刚回门的郎婿,若是解释不清,叫郎婿误会了,他这个做阿爹的就是给清哥儿丢大脸了,如今只能抵死不认。   宋声自然是相信岳爹的,他接过这件里衣,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一个十分细小的问题。   因为是里衣,贴身穿的,即便乡下都用的粗布麻布,但大多都是用一块完整布缝制的,如果有缝补,针脚硌着总会不舒服,所以只有前襟会用针线缝补,像他身上穿的就是如此。   不过他手上这件却略有不同,带有花样的这一块跟上面明显有一处针线的痕迹,虽然针脚细密,用的又是同颜色的线,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瞧得出的,而且上面布料的白也有着淡淡的差别。   宋声心里有了数,眼前这个女人定然是故意污蔑人的。   可是突然污蔑岳爹有什么好处,就为了让岳爹颜面扫地?难不成跟岳爹有什么恩怨借机报复?   陆寻刚准备否认,就听到宋声说道:“刘婶子,你拿一块拼接的里衣就说这是我岳爹的衣物,可知道栽赃诬陷是何罪名?按我大景朝律例第三百八十四条,栽赃诬陷旁人致使他人名声受损或情节更为严重的,轻则罚役一年,重责入狱一年。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刘桂花被他这么一问,眼神里透着几分心虚,可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哪里有污蔑他了?这就是他的!”   陆寻气狠了,平时他脾气好,少与人起争执,已经许多年没跟人吵过架了。   今日实在是没忍住,他眉眼间的皱纹微显,脸色愠怒:“你休要胡言!我承认这上面花样是我的,可我家郎婿也说了,这件衣服是拼接的,根本不是我的!倒是你刘桂花,拿着拼接过的衣服当证据,就是存心要给我泼脏水!”   刘桂花一听他不认,急得跳脚,又开始撒泼:“老天爷呀,快睁眼看看吧,都铁证如山了,这种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还不承认!呜呜呜乡亲们都看看吧,他们老陆家欺负人啊!我我、不活了呜呜呜……!”   宋声笃定她不会自寻短见,这种人向来是最惜命的。   “哦,是吗?既然你这么想死的话,就去吧,没人拦着你。”   刘桂花看旁边真的没人拦她,狠狠的瞪了一眼宋声,抽抽噎噎的不再提不想活的话。   宋声又道:“这拼接的布料跟绣花样的布料有所差别,不是出自同一家。拼接的布料用的是上西村王家布店产的布料,而绣花样的布料颜色更白一些,是来自城里七彩布行的布料。刘桂花,你敢拿出你家的布对比一下吗?”   这话说的刘桂花心一颤,更加心虚了,她厉声道:“你别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什么布料不一样,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啊。”   “我岳爹家里用的布料都是在七彩布行买的,而你家的不是吧?”宋声刚才问过陆寻,他跟王家布店的人有些过节,所以买布从来不去王家布店。   这是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的事儿。实际上王家店就是把陆寻撵出来的前夫一家开的,陆清的小舅舅还带人打上门过,所以两家是结了梁子的,陆寻不可能用王家产的布。   而周围几个村子几乎都是到上西村的集市上赶集,集市上只有王家布店一家卖布的。   这时候围观的人看刘桂花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这很明显就是污蔑呀。   这个时候陆家的人也都赶到了,陆清的两个舅舅都来了。   尤其是小舅舅陆鸣,看到刘桂花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这会儿指着刘桂花就骂:“你说谁不守夫道呢?自己管不好你男人,还反过来赖别人。旁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上次刘老汉趴在我们院墙外面偷看我们寻哥儿,还嫌被我打的还不够惨吗?自己管不住男人,还反过来污蔑我们!谁给你的胆子觉得我们家人好欺负了!”   陆家撑腰的人一来,刘桂花气势瞬间就下去了不少,她不知道被陆鸣那句话刺激到了,红着眼睛恶狠狠道:“分明就是陆寻这个寡夫不检点勾引我男人,不然我男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你家门口转悠!”   “你还有脸说!我告诉你,我陆鸣还没打过女人,你信不信我让你做第一个!”   陆鸣是气狠了,抬脚就要上去踹。   陆大赶紧拉住了他。若是他在这里打了刘桂花,没准刘桂花就这样倒地不起讹他们了。   宋声看着刘桂花道:“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们就拿着这件拼接的衣物去衙门前找官老爷评评理。”   一听要到官府去评理,刘桂花瞬间没了嚣张的气焰。这年头老百姓最怕的就是见官,更何况这件事她还做贼心虚。   有官老爷的名头压在上面,刘桂花害怕,又开始躺地上撒泼打滚,想等着自家人过来帮她。   谁知道都好大一会儿过去了,家里儿子媳妇嫌丢人都不出来帮忙,刘大又不知去哪里鬼混了,愣是没一个人替她出头。   眼见着陆家人要拉她去见官,她被吓怕了,才不得已说了实话道:“那带花样的布料是我在河边捡的,衣物是我缝的。”   这话一出来围观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分明是刘老汉看上了人家,当媳妇儿的管不住人,还非要赖在人家头上。   嫉妒使人蒙蔽双眼,刘桂花无意间在河边捡到了陆寻的衣物,只是衣物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她便想出了这个拼接缝补的法子报复陆寻。   本来这衣物都蒙混过关了,没想到却被宋声给拆穿了。   事情真相大白,看热闹的人谴责的对象瞬间就变成了刘桂花,刘桂花没讨到什么好,还惹得一身腥,此后在村子里的名声更差了。   倒是宋声,因为戳穿了刘桂花的把戏,上西村的人都夸陆家得了个好郎婿。   眼看着也到了晌午饭的时候,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也就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散了个七七八八。   刘桂花看人都走了不少了,悄悄站起身想趁着别人不注意溜回去,被宋声叫住了。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干什么!”刘桂花恶狠狠的看着宋声道。   “假若我今天没有识破你的把戏,现在名声扫地的就是我岳爹。你不能因为没有栽赃陷害成功就把这一切算到我们头上。虽然你今天没有对我岳爹的身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你对他的精神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若是我岳爹回去之后想起今天的事情心里太过于伤心导致一病不起,那就是你的过错。”   说着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而后拂了拂衣袍上的尘土,漫不经心道:“算了,多说无用,咱们还是去见官吧,县令大人英明无私,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第9章   一说到去见官,刘桂花急吼吼的拦住他们,“见什么官!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县太爷了。”   宋声不接话,陆大和陆鸣堵着她想走也走不了。   刘桂花闭了闭眼,认命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声说道:“第一,向我岳爹道歉。”   “可以。”刘桂花应的很干脆,不就是道个歉嘛,又不疼不痒的,动动嘴皮子的事。   “第二,以后在村子里,你和你男人见了我岳爹要绕道走。”   刘桂花强忍着心里的气,闷声道:“我答应你,以后见了他绕道走。不过我只能保证我自己,我男人我可管不着!”   一听他说这话,陆鸣的凶狠劲儿又上来了,“你回去跟刘老汉说,以后他要是再来我们家附近,我看见他一次打一次,腿给他打瘸喽!”   “你!”刘桂花没法子,只好忍气吞声,“知道了,我会和他说的。”   “第三,赔偿我岳爹的精神损失费。”   刘桂花闻言抬头看向宋声,“什么精神损失费?你在说什么东西?”   “意思就是说,你今天的行为对我岳爹的精神以及心理都造成了伤害,你,要赔钱。”   一听说要赔钱,刘桂花不干了。这年头他们攒的钱儿可都是命根子,谁要是跟她抢命根子,她能跟谁拼命。   “你说的前两点我都可以答应,至于这第三点,我告诉你,没门!我凭什么要给他赔钱!今天我就把话搁这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刘桂花如此硬气,宋声却并没有被她这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吓到,而是不慌不忙道:“可以,你可以选择不赔钱,那既然如此的话,前两条便也不用做数了,咱们直接去衙门见官吧。”   “你不用老拿官老爷来吓唬我,我、我不怕!”   “是吗?”宋声蹲下身子看着刘桂花,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在学堂读书,诉状还是会写的,讼师的活也会一点。咱们要是对簿公堂,婶子得先找个讼师才有机会赢吧?亦或者找人走后门,让县太爷压下这个事儿。但不管是哪种方式,你这钱都得花吧?”   刘桂花一听这话顿时蔫儿了,是啊,只要去见官,想不挨板子,不论是请讼师还是走门路,都得花钱。   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啥时候见过官呀,如果里正也算官的话,那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正了。   刘桂花想到还要赔钱就心疼,可为了避免对方狮子大开口讹她,她干脆先说道:“我身上只有三十文了,再多就没有了。”   说完忍痛从腰间掏出来一个小钱袋扔了出来。   宋声捡起钱袋递给了岳爹陆寻,他本来也没想过要让刘桂花赔太多钱,这三十文只当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听四喜叔说,刘桂花这种人没脸没皮惯了,也不在乎名声,最看重的就是钱。若不如此,难以让她记住这次教训。   事情解决后,宋声跟着陆家两个舅舅还有岳爹陆寻一起回陆家。   回去的路上,陆鸣凑近宋声边上,一手搭在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问道:“小子,我朝律法中,诽谤或者污蔑人真的会被打板子或者拘役吗?”   宋声一脸淡定的说:“不会。”   “那你刚才那样说是?”   “我是吓唬她的。”   “还有最后说要去见官老爷评理……”   “也是吓唬她的。”   陆鸣哈哈大笑了几声,“还别说,你这招还真管用,读书人就是比咱们聪明!”   这么聪明的郎婿是他们陆家的,陆鸣想到这个就更高兴了。   今日之事多亏了宋声,否则他这个弟弟的名声就臭大街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陆寻也长舒了口气,今天的事可真是多亏了宋声这个郎婿了。   只是面对自己这个郎婿,陆寻多少有些尴尬。人家第一次回门,就碰到自己这个岳爹被人污了名声这种事。郎婿又是个读书人,会不会瞧不起他们?   不过看刚才他替自己出头的样子,也不像是瞧不起人的那种人。   “郎婿,对不住啊,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幸好有你在,不然岳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陆寻道。   “岳爹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宋声道。   想到还在家等消息的陆清,他又说道:“咱们快回去吧,陆清还在家里等消息,怕是担心坏了。”   陆寻应道:“嗯,赶紧回吧,清哥儿定是着急的坐不住了。”   回到陆家,陆清都急坏了,看到他阿爹回了,小跑几步上去,两眼泪汪汪的看着陆寻,关切道:“阿爹,你没事吧?”   “阿爹没事,别担心。”   阿爹每次都这么说,陆清不放心,又问两个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大嘴笨,不爱吭声。刚才发生的事让陆鸣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尤其是宋声说的那些话,他刚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了,还有后面让刘桂花赔钱的事,这会儿又学着说了一遍,倒是让宋声听的有些不好意思。   等他绘声绘色的说完后又总结道:“你们是不知道啊,郎婿竟然能让跟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的刘桂花从兜里拿了三十文赔给咱们,可真是绝了!你们是没看到她那张脸,心疼的都快成苦瓜了哈哈哈哈!想想就解气!”   姜氏一边心疼小儿子,一边骂刘桂花,“这个泼妇就是活该!谁让她存了这么坏的心思害人!以后咱们家的人都离她远点,省的哪天她又发疯咬人!”   陆清在一旁听的很是心疼,这些年阿爹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当听到相公给他阿爹撑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的。   他胆子大的勾住宋声的小拇指,悄摸摸附在他耳边,小声道:“相公好厉害!”   不仅帮他阿爹洗清了冤屈,还教训了刘桂花,真是大快人心!   宋声只觉得耳朵麻麻的,耳廓被一股热气包裹着,总觉得心里也麻麻痒痒的。   好在这次陆清他阿爹没事,宋声的功劳最大,吃晌午饭的时候姜氏给宋声盛了满满一碗肉,嘴里说着:“快多吃一些,看看这瘦的。”   陆鸣一边吃一边道:“确实应该多吃些,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以后还要跟清哥儿生娃呢,这么弱怎么行!来,舅舅这肉也给你吃!”   宋声正在夹菜的筷子一颤,刚夹的菜差点掉了,耳根微红,“好、好的。”   陆清脸红一片,踢了陆鸣一脚,小声嘟囔道:“小舅舅,你说什么呢!”   陆清当然也想赶紧生个娃的,但是他和相公到现在都还没圆房,这孩子自然也是没影儿的事。   姜氏知道两个孩子脸皮薄,赶紧扯了个别的话题岔了过去,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   吃过饭后,宋声想要帮忙收拾碗筷,被陆清劝走了。   家里有王氏和小赵氏在,也的确用不上他。   吃完饭之后陆鸣说一块喝两杯,陆大虽然不爱说话,但郎婿回来,他自然也是要作陪的。   姜氏照看着孙子,王氏和小赵氏还有陆清在灶房里忙着收拾。   碗筷收拾好之后,陆清赶过去堂屋,看到小舅舅正在给宋声劝酒,想起新婚那天相公喝多的事,他赶紧说道:“小舅舅,相公酒量不好,你们少喝些。”   陆鸣听完乐呵呵的打趣道:“你瞧瞧,这嫁过去还没几天呢,就知道护着了。”   陆清小脸一红,瞋了他一眼,“小舅舅!” 第10章   陆鸣看陆清脸皮薄,不再打趣他,倒是没再给宋声劝酒了。   宋声知道自己酒量差,没敢多喝,这会脸色看起来有些泛红,好在没喝多。   倒是陆鸣喝的有些多,今天虽然发生了污糟的事儿,但好在结果是好的,郎婿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他心里高兴就多喝了两碗酒,这会儿人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路都走不稳。   陆大把人扶去房间休息,陆清过来扶宋声。   看相公只是脸有些红红的,其他都还好,陆清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去灶房端了碗醒酒茶过来。   他刚才把锅刷完就煮了一锅醒酒茶,小舅舅那碗已经给他端过去了,这碗是给宋声的。   宋声其实没喝太多,不过陆清端来的醒酒茶那还是老老实实喝了。   乡下人不种茶叶,煮的醒酒茶又苦又涩,喝完的确清醒许多。   宋声刚把碗放下,就看到桌子上多了一碟果脯。糖不便宜,家里的饴糖还得顾着小侄子,陆清就把果脯拿来了一些。   这些果脯都是采的后山上的果子晒干之后做的。上面有一层白白的糖霜,比吃果子还要甜。   “这是……给我的?”   陆清点点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家里的茶叶都不太好了,煮出来的醒酒茶不好喝,相公吃些果脯垫垫苦味。”   若是陆鸣在这里又要说陆清偏心了,怎的这甜甜的果脯他就没有。   宋声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热腾腾的。到嘴边的“不用了”转眼变成了“好。”   两个人又在陆家坐了会儿,日落西山的时候准备回去了。   临走之前陆寻又把陆清叫过去说了会儿话。   今日的事宋声帮了他这个岳爹,他是打心眼里感激的。可一码归一码,感激是感激,但涉及到他的清儿哥,他又有些担心。   宋声这般长相,人又聪慧机敏,只怕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即便是真的考不上秀才,以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过差了。   而他的清哥儿受他拖累,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太好,哥儿痣又浅,万一他厌弃了清哥儿,叫清哥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   陆寻就这么一个孩子,虽说已经出嫁了但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忧。   他把陆清叫到跟前问道:“你跟宋声也成婚三天了,你老实跟阿爹说,他对你怎么样?”   “阿爹不用担心我,相公对我很好。前天我在村里碰见几个哥儿说我坏话,他还帮我出头了,回去之后也没有冷待我,反而还安慰我了呢!”   “他一个读书人,当真不嫌弃你是个哥儿?”   陆清摇摇头,虽然才相处三天,但宋声给他的感觉很踏实。   陆寻稍微放心了些,转头又叮嘱道:“在宋家你一定要学勤快点,莫要被旁人挑了错处。宋声是个读书人,我听说他明年又要下场考试了,你就安安心心的伺候他读书就是,旁的事莫要让他操心。”   “嗯,阿爹说的我都记下了。”   “还有你成亲前我跟你说的要孩子的事,一定要上点心,你这哥儿痣本来就浅,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得多努努力,知道吗?还得是有孩子才算是站稳脚跟,旁的说再好听也没用。”   听完陆寻的话,陆清有些脸红,不太好意思。他跟相公还未曾圆房,这种事让他一个人努力,怎么努力的来?   可他又不敢跟阿爹说他跟相公还没圆房的事,阿爹知道了又要操心了。   陆清只能含糊着乖乖点头,说知道了。   从上西村回去时轻松很多,背上的竹筐终于没那么沉了。   两人一路从上西村走回去,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宋家早就做好了饭等他俩回来。   成亲那日剩下的饭菜和肉这两天全都吃完了,晚饭是用高粱面糠蒸的饼子,还有腌制的咸菜。这年头的盐也不便宜,腌菜要放不少盐,但腌一罐能吃好久,还是划算的。   只是这饼子吃着又糙又硬,还有些喇嗓子眼儿,宋声就着野菜汤才勉强吃下去。   一家子坐在一块麻利的吃了个晚饭,只是晚饭后大家都没有回屋去睡觉,而是被张杏花叫到了堂屋里。   借着月光,张杏花道:“咱们家有多少家底你们也都有数,这回声儿成亲又花了不少,过两天学堂开学也该交束脩了,家里剩下的这点钱就留着给声儿读书用,你们有意见没有?”   宋老大和宋老二一向孝顺,林氏和赵氏也都没说什么。虽然侄儿考了好几年还没考上秀才,可他考中童生的时候比人家早了四五年,即便是现在考了七八年也没考上秀才,可他的年纪却并不大。   一家人能供出一个秀才公来是多么不容易,况且他们也知道科举不是那么好考的。如果考上了,他们就是秀才公的亲眷,到时候家里的田地都可以挂在侄子名下,就不用交人丁税了!所以即便这几年举全家之力供宋声读书,宋老大和宋老二一家也没什么抱怨的。   至于宋老三,他更是没什么意见了。本来宋声自己亲儿子,读书上还有点天赋,全家愿意哄他读书,他没什么不乐意的,他也想做个秀才公的爹。   自从发妻亡故后他一直没有续弦,这些年他一直努力赚钱,供儿子读书。农闲的时候就去码头上搬货挣点儿零钱补贴家用。自己辛苦就辛苦一点,儿子读书最重要。   宋平和宋峰两个孙辈也没什么可说的,当爹的都没吭声,他们自然也没什么说的。   宋成和宋夏也都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倒是大嫂孙氏欲言又止,她儿子今年刚满五岁,已经可以开始认字开蒙了。她也想让自己儿子读书认字,以后考科举。   她道:“婆母,大毛过完年就六岁了,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也可以启蒙读书了。”   大毛是重孙辈中唯一一个男丁,张杏花平时也是很疼爱的。一个是重孙儿,一个是孙儿,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难做。   不过张杏花很快就有了计较,她道:“大毛年纪还小,不过确实也到了该认字的年纪。我看就先让声儿教他认字,等过两年声儿考上了,就可以给他启蒙读书了。”   “不光是大毛,以后你和二郎媳妇儿再生了儿子,都可以让声儿教导读书识字。到时候叔叔教侄子,侄子再教儿子,一代一代传下去,这样慢慢的,咱们宋家就是读书人家了!”   张杏花描绘的前景还是很美好的,孙氏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小叔明年还要下场考试,家里的钱确实得省着给他读书用,只能作罢。   只是小叔子读书开销大的很,家里这紧巴巴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旁的宋成也想日子好过些,问道:“可是奶奶,三哥要是一直考不上怎么办?”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你三哥怎么可能考不上!这次考不上,那就下次再考,反正你三哥今年年纪还小,你没看到有的都考到四十岁了还接着考的吗?”   张杏花说完又指着宋平、宋峰还有宋成骂道:“以前挨个送你们几个去读书,指望着你们几个里面好歹能读出来一个,结果一个个的一去读书就说脑袋瓜子疼,是我不想让你们读吗?还不是你们仨都不争气,就声儿还能指望一下!”   “从明天开始,老大媳妇儿,老二媳妇儿,还有两个孙媳妇儿,咱们几个女人家多接些活计做。天冷了,绣活不多的话,缝补浆洗也成。”   几个女人家嗯了一声应了。 第11章   宋老二的媳妇赵氏平日里话不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一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儿子宋成却不是这般沉闷的性子,刚才被张杏花数落了一顿,仿佛不长记性的又说道:“奶奶,我今年也十六了,到了说亲的年纪,读书那么费银钱,家里的钱都给三哥读书的话,那我娶媳妇可咋办?”   张杏花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明年入夏的时候地里的冬麦刚好熟了,到时候割完麦子晒干后交了税,剩下的卖了存的钱给你留着娶媳妇用!”   宋成一听乐呵呵的笑了,能给他娶个媳妇就行,至于是女人还是哥儿他都不介意,反正有个热炕头的他就知足了。   张杏花是家里的掌权人,她有三个儿子,儿子又有儿子,一家子人慢慢多了起来,除了在宋声读书的这件事上她偏心了些,其他时候还是尽量一碗水端平的,不过偶尔的摩擦和龃龉也少不了。   可平常老百姓家过日子不就是这样,总有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即便这样,张杏花也从未想过要分家。   书里后来宋老大和宋老二提出分家的时候张杏花气的直接病倒了。   其他人也都被张杏花或多或少都安排了任务,到陆清这里时,他主动说道:“奶奶,我绣活还可以,可以帮你们一起做。”   张杏花欣慰的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不过你最重要的还是要照顾好声儿,让他好放心读书。”   陆清应了。   倒是宋声,全家的生活过得不好,都是因为供他读书的缘故,看着一家子人对他掏心掏肺,他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和内疚。   之前他有想过靠什么法子能挣些钱,像他知道的什么做肥皂、烧制玻璃之类的,也仅仅是知道用什么材料做,压根不知道配方和工艺,这些对于他来说根本行不通。   宋声想起原主房间床底下一个箱子里好像有几本旧书。记忆里放在里面好久了,原主都没拿出来过。   从堂屋出来后大家各回各屋,宋声和陆清也回了房间。   一回去,宋声就去床底下翻那一箱子的书,翻出来之后打开一看,里面有十几本书。不过这都不是什么正经学习的书,而是一些类似莺莺传之类的话本子和杂谈游记。   宋声从不知道原主还爱看这些。这年头纸贵墨也贵,这话本子买的时候可不便宜。家里头除了他其他人都不怎么识字,只知道这些是书,一直很宝贝的帮他收着。   宋声数了数,大概有十二本,其中几本是异怪杂谈,游记之类的。   他翻开一本话本子瞧了瞧,觉得跟前世的小说差太远了,还有类似于陈世美的剧情,看起来很受欢迎。   宋声把这些书按类别整理了一下,准备明天有空拿去城里的书铺卖掉,多少能换一点钱抵下半年的束脩。   县学的束脩一年是四两银子,可以分两次交,六月农假结束后开学交一次,十月农假结束后交一次。   家里没分家,地里收成都在张杏花那收着,平日里几个儿子打零工挣的钱,有七成都是要上交给张杏花保管,剩下的三成可以自己留下零用。   这其中数宋老大劁猪挣的最多,不过这劁猪也不是随时都有的活,只有农闲的时候他才出去劁猪,农忙的时候要在家里忙着种田。   宋家这么多人一年挣的钱加起来也不过十七八两,光给宋声交束脩就要花去三四两,更别提平时写字用的纸和墨了,所以农家供一个读书人是相当不容易的。   至于书,那就更贵了,宋声不打算买书了。前世他练了一手小毛笔字,刚好能派上用场,到时候可以借几本书抄一下,能用就行。   宋声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好了,那些话本子全都放在了背筐里。   陆清看他把书都准备卖了吓了一大跳,连忙说如果相公缺钱,他还有嫁妆可以供他读书。   宋声摸摸他的头解释了一下,陆清这才放下心来。   “明日我跟相公一起进城吧,背筐沉,进城要走二十多里地呢,我来帮你背。你要是嫌我碍事,我就在城门口等你,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宋声语塞,二十多里地对于他来说确实很远。不过他们村离城里还不算特别远,据说最远的村子离城里有四十多里地。   “那咱们一块去书铺。”   陆清听了之后很是欢喜,他原本还以为相公不想带他一块儿进城呢!   离学堂开学的日子还有几日,第二日宋声就把卖书的事提上了日程。   早上刚吃过饭,宋声就跟张杏花打了声招呼,说要进城一趟。   他没说要去卖书,怕张杏花知道了骂他败家子不让他卖,可他又不能给她解释他要卖的都是话本子,那会寒了家人的心。   家里人辛辛苦苦的挣钱供他读书,他转头就买话本子消遣,这像什么话!   所以宋声只说是有事要去城里,旁的没说。等卖了书拿着钱回来再跟张杏花解释,到时候即便是骂他,书也已经卖了,木已成舟,她也没办法。   这头的张杏花一听宋声说要进城,赶紧进屋去给宋声拿钱。   瞧她这记性,这学堂马上就快开学了,读书要用的笔墨和纸张都要提前准备,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宋声看着张杏花从屋里给他拿出了一贯钱出来,连忙拒绝,他真的只是打个招呼,真不是来要钱的。   可张杏花哪里会听,进城如果不带钱,拿啥买东西?孙子体谅她的苦心她知道,可在读书上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宋声无奈,拒绝不得,只好先把钱收着了。   看张杏花给他熟练拿钱的样子就知道原主没少问他要钱,不然他哪来那么多钱买话本子。   走之前宋声看见大毛和大妞在院里因为抢一棵地上的甜甜草哭的稀里哗啦。   乡底下的甜甜草在春日的田埂间到处都是,饴糖贵,所以小孩们爱蹲在田头找甜甜草嚼一嚼,尝个甜味。   如今是十月,草叶枯黄,马上入冬,甜甜草已经没了,大毛和大妞发现了一棵,稀罕的不得了。   宋声蹲下身子哄道:“大毛和大妞乖乖在家,小叔叔回来给你们买糖吃好不好?”   大毛和大妞一听有糖吃,马上就不哭了,乖乖地应道:“好,那三叔叔要早点回来,大毛想吃糖。”   大妞才三岁,话没有大毛说的利索,小奶音像是漏风似的,“大妞也想吃糖。”   “好,在家乖乖的,回来就给你们带。”   说完之后宋声和陆清两人出发去城里。   宋声本来是想坐个牛车进城的,但牛车要花钱,一般只有拿很重的东西去城里卖的时候才会坐人家的牛车。一个人坐牛车一趟要三文钱,他和陆清两个人一来一回就要花十二文。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他们又不赶时间,走着去还能锻炼身体。   赶在中午之前,宋声二人到了城里。   循着原主的记忆,宋声找到了那家他经常去买书的铺子。   因着学堂还没开学,最近书铺的生意不大好。掌柜的正在前台打算盘算着最近几天的账,看到宋声进来,赶紧热情的迎了过去。   这可是他们书铺的老主顾了,李掌柜以为他是来买书的,热情招呼道:“宋郎君,今日来得巧,刚好昨天我们书铺从州府的松烟书局进了最新一期的话本,你今天刚好赶上了,我给你打八八折,如何?要不要看看?”   宋声一脸尴尬,陆清还在他旁边站着呢。   他不太好意思道:“那什么,李掌柜,我今天来不是来买书的。”   “哦不是买书的?我知道了,你们学堂快开学了,是不是要买些笔墨纸提早做准备?我这里的纸价格向来都是最公道的,你看你想买多少?”   宋声又道:“也不是买这些的。”   说完他把背筐里的书全都取了出来,“李掌柜,我记得你们书铺也收旧书的吧?”   李掌柜看到他拿来的那些书,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目的。   他皱着眉道:“咱们书铺的确收旧书,只是这旧书要比新书的价格差得远,你确定想好了要卖掉吗?”   这里面绝大多数的话本子都是从他这里买的,当时买的是什么价格他都清楚,如今恐怕一半的钱都卖不上。   宋声嗯了一声,“确定,掌柜的,你估个价吧。”   “你这些书,保存的不好,也不是孤本,这纸张都受潮了。加上这几本游记,我给你算个总价,一共六两银子,你看可行?”   “行。”宋声应道。   尽管李掌柜已经压了不少价,但这依旧远远超过了宋声的预期。   这六两银子,拿二两交束脩,剩下四两。宋声花了不到一两买了一刀纸和一锭墨。   读书最费的就是纸和墨,他得多备着点。   陆清在一旁站着呆了呆,没想到这几本旧书竟然值六两银子,也没想到就那么一点纸和墨就值一两,怪不得都说读书费钱呢!   从书铺里出来,还剩五两银子,除去二两束脩,剩下的三两算是宋声的启动资金。   景朝的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钱,而一贯钱有一千文,三两银子便是三千文,在这个普通农家一年的吃喝二两就足够的时代,三千文已经不算少了。   宋声带着陆清从书铺出来已经晌午了,因为要赶路早饭吃的很早,这会儿俩人都饿了。   宋声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准备带陆清去吃大骨面,没想到迎面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第12章   “宋声?真是你啊!还没开学呢就来买书了?”对方语调上扬,听起来不像是同窗间的亲切问好。   今天也是巧了,宋声进城来卖几本书,刚好碰见学堂里的几位同窗。   这几个人,一个是县里何员外家的儿子何荣,一个是陈老爷家的儿子陈彦,还有一个是他们俩的跟班,高家村的李鸿云。   刚才跟他说话的就是何荣。   陈彦接道:“买什么书?是来买话本子的吧?”   “李兄,你这说的可就不对了,他那个穷鬼哪买得起话本子,能买几张纸就不错了。”这话是李鸿云说的。   三人一唱一和的嘲讽着宋声。   原主自尊心极重,平日里在学堂又孤僻,很少跟其他人打交道,而且最讨厌别人看不起他。   原书中他每次从学堂一回家就开始打陆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学堂受了气,到家之后就开始拿陆清撒气。   能在县里上县学的人,很大一部分家境都还不错。想要上县学,要么家里有钱,要么有真材实学。   县城离村里远,每天往返并不方便,所以大多数村里的读书人都会选择在城里租个房子读书。   宋声却没有,因为家境贫寒,一家子供他读书已是艰辛,根本没有闲钱给他在县里面租房子。   一般能供的起读书的人,也不差在县里面租个房子。所以同一个班的学生要不就是在县里租房子住,要不家就是县里面的,跟宋声一样每天往返学堂和家的人很少。   而宋声只能依旧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每天往返二十里路去学堂读书。因为这个,班上有些家里有钱的同窗经常当着面取笑他。   日子久了,原主性格更加孤僻古怪,在家里稍有不如意就开始摔东西打骂,不知从何时起,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宋声从记忆里能感知到原主对于面前这几个人的厌恶,今天也是巧了,他穿来后头一次进城,就碰见了他们。   宋声本不想理会他们,他拉着陆清打算绕道走,却被他们刻意的堵了路。   “上哪儿去啊?刚好也到晌午了,不如一块去吃个饭吧。”何荣道。   何荣说的吃饭,可不是好心请他吃饭,而是是要他请吃饭的意思。   宋声没理他,冷声道:“让开。”   陆清在他身旁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小脑袋躲在宋声后面,对面的几个人好凶,他有些害怕。   何荣有些惊讶,平日里宋声就是个闷葫芦,不管怎么欺负他,他都不敢回嘴,怂的很,怎么今天倒是有点骨气了。   “呵,怎么,我们哥几个的面子不够大呀,宋兄连赏个脸都不肯?”   “不了,在下怕今日这身衣服污了几位的坐席。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没想到一个农假过去,宋声竟变得能言善辩许多,还会回嘴了,这让何荣三人都很惊讶。   何荣盯着旁边的陆清瞧了瞧,转而道:“宋声,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哥儿了吗?这是哪家的小夫郎啊,关系这么好?”   何荣和陈彦家在县城里,并不知道只是过了一个农假,宋声就成亲了,还娶了个小夫郎。   倒是李鸿云知道一些,他是高家村的,离李家村不远,听说了宋声成亲的事。   李鸿云家境虽然不好,但他天天跟着何荣和陈彦混,生活上倒是好过许多。他看出来何荣和陈彦想要奚落宋声,干脆挑明了道:“宋声,原来这就是你刚成婚的小夫郎呀,长得嘛倒是还可以,配你这穷鬼绰绰有余了哈哈哈哈!”   陆清很生气,这几个还是读书人呢,怎么能这么说相公。   他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步皱着眉凶巴巴道:“不许你们这么说我相公!”   陆清顶着一副可爱模样说着狠话,实在让人畏惧不起来。   何荣像是看笑话一般,哈哈大笑道:“啧啧啧,瞧瞧,咱们还没说什么这就护起来了。”   “这位哥儿,你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宋郎君平日里可是最瞧不起哥儿了,不信你问问他。”   宋声心里一颤,原主以前确实瞧不起哥儿,村里的那几个哥儿他迎面遇见也都不搭话的。   他和原主不同,以后定会悉心待他,书里的那些糟心事根本不会发生。   只是从旁人嘴里听到这些他瞧不起哥儿的话,他怕陆清心里难受。   宋声悄悄握紧了陆清的手,怕他难受,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到陆清说:“我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不劳你们几个费心!有这个空闲说别人,不如自己多读两本书学些礼节!”   宋声在一旁看着呆了呆,他的小夫郎一向嘴笨,为了他都会怼别人了。不仅相信他,还维护他,他心里涌上来一股暖意。   陆清说完脸颊气的鼓鼓,耳朵都气红了。宋声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他轻轻靠到陆清耳边,眉眼微弯,低声夸赞道:“我夫郎真厉害。”   陆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不好意思道:“相、相公!”   何荣听到陆清一个哥儿还敢置喙他一个读书人没有礼节,脸上淡定的表情绷不住了。   景朝开国不过短短几十年,却十分重礼节。如今他被一个哥儿说不懂礼,既失了面子又失了尊严。   抬头一看对面俩人丝毫不拿他当回事,还在他面前公然秀恩爱,何荣更气恼了。这会儿还是在大街上,他家就在县城,怕别人围观认出他,何荣忍了忍,没敢破口大骂。否则传到他爹耳朵里,这个月的零花钱就又没了。   何荣脾气不好,李鸿云作为他的跟班也没少受气。   他怕何荣不高兴回去之后拿他撒气,赶紧道:“陆清,你说什么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不就是上西村那个小扫把星吗,好意思说别人不懂礼节,我看啊,你跟宋声你俩就是破锅配破盖,活该穷一辈子!”   宋声听到李鸿云说陆清小扫把星,不知为什么,比听到刚才他们嘲讽他还要生气。   他冷着脸道:“李鸿云,你别太过分!”   终于从宋声脸上看到生气的表情,何荣心里爽快了不少,心想李鸿云这小子知道的还挺多,下次一块吃饭时可以多赏他个鸡腿。   何荣道:“过分吗?哪里过分了,我没觉得啊,陈彦,你觉得过分吗?”   陈彦道:“一点都不过分。”   李鸿云仿佛受到了鼓励,大着胆子道:“宋声,你这种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回家种地,读什么书?以前有人说你是神童你还真信啦?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老老实实待在学堂里读书。哦我忘了,你都考了三次了,怎么还没考上秀才?过几天学堂开学后一个月大考,不知道神童能考第几啊?”   李鸿云今年也是十八岁,不过他一直到十六岁时才考上童生。但他平时学堂的测试成绩要比原主好很多,所以说话才这么有底气。   李鸿云一口一个神童的嘲讽,何荣和陈彦在一旁听的哈哈大笑。   宋声拧眉看了他一眼,他印象中李鸿云在学堂的成绩算是中上水平。而原主上次的学堂测试成绩好像是放农假之前的那次测试,排名并不理想,跟李鸿云比差了几十名。   怪不得李鸿云有底气说这种话。   “那不如就来比一比,看看一个月后的学堂测试谁考得更好。”宋声道。   少年学子们好胜心强,更恍若是自以为比宋声强了几百倍的李鸿云。   一听说要比成绩,李鸿云立马应道:“好啊!到时候输了你可别哭。”   这两年宋声的学堂大考成绩从来没有一回超过他,李鸿云志得意满,非常自信。   旁边的何荣和陈彦没参与他们说的比拼成绩,前面说过学堂里的学子分为两类,一类是有钱的,一类是有真材实学的。而何荣和陈彦就属于前者。   俩人家里都是不缺钱的,但成绩非常差,家里人把他们送来学堂读书,也是对他们抱了期望的。可惜这俩人都是混子,读书学习不行,惹事闯祸第一名。   陈彦道:“既然要比成绩,那得有个彩头才合适吧?”   何荣一听彩头来了劲儿,说道:“陈彦说的对!我看彩头不如这么着,宋声,你要是没有李鸿云考的好,你就从学堂退学,麻溜滚回去种地,如何?”   他言语间透着一股轻蔑,宋声的目光循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啊。那若是李鸿云的成绩不及我,又该当如何?”   “那自然是他退学了。”何荣道。   李鸿云一听有些慌,他看向何荣,何荣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怎么?不敢赌?你这是对自己没自信?还是怕他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怕他?赌就赌,谁怕谁!”   刚才那句话一激,李鸿云马上答应了下来。   反正自己是不可能会输的,宋声开口跟他比成绩,真是不自量力,还当是自己十岁过目不忘的时候吗?这次他可是赢定了,宋声就等着从学堂退学吧!   既然已经定下了赌约,再说旁的就没意思了,何荣三人转头离开,朝着城中的一家酒楼奔去。   而宋声跟陆清也准备去吃饭了,若不是何荣这一打岔,两人饭都吃差不多了。   “走吧,咱们去吃饭。”宋声道。   说完他自然的牵起陆清的手,朝着那家大骨面的方向而去。   书铺的掌柜还在门口柜台上打算盘,刚才门口发生的事儿他都听到了,此时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句“还是年轻气盛啊!” 第13章   宋声记忆里原主每次来城里都会去城西的一家大骨汤吃面。这家的面是用熬的大骨头汤煮的,价格便宜,味道也很不错。   虽然今天卖书手上有一些钱,但却不能乱花。对他们来说,一碗大骨头汤面已经是很好的饭了。   去城西的路上,陆清愁眉不展,一脸的担忧。他道:“相公,咱们等会儿吃完饭赶紧回去吧,回去之后你快去看书,以后家里什么事都由我来做,你就专心读书,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宋声知道陆清是在担心他,毕竟他刚答应了跟李鸿云比考试。若是没发挥好,就要从县学退学了。   县学只收童生,要不然就要花很多钱才能上。像宋声这样的寒门学子,能得到上县学的资格只能先考上童生,若是他从县学里退学,只能去秀才开设的私塾。不仅以后学习资源差,更重要的是给他们老宋家丢人。   本来因为家贫,宋家就总被别人看不起,若是他再从县学退学,张杏花的脊梁骨都能被人戳烂了。   不过宋声竟然答应这个赌约,心里还是有些把握的。   自从他穿过来之后,系统的看了一下原主所学的科目和书籍,他发现他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过目不忘。   从前原主十岁时,读书也曾过目不忘,后来不知怎的,这个天赋就没了。如今他穿过来后,他发现他看过一遍的文章,像是在脑海中复刻一般,很清晰。   学堂大考的科目都是根据院试的科目走的,不仅要考儒家经典,还要考律法、算学,只是律法和算学考的分值占比要少一些。宋声觉得这有些像前世学的文理科目,比如历史、化学这种一科五十分,而语数英三科每科分值一百五十分。   县学的学堂一共有四个班,每个班差不多四五十人,加起来一共两百人左右,李鸿云排名差不多在七八十名,原主排名在一百二左右。中间差三四十名,宋声回忆了一下原主平时的答题,发现失分最多的竟然是算学和律学。   景朝的算学都是珠算,而宋声这个从前世穿越过来的人不用算盘就能直接算出答案,以前小时候他还学过珠心算,算起来就更快了。再加上他数学本来就不错,所以算学这一科没什么压力。   而儒家经典中论语、道德经都是基本功,这些需要全文背诵,对于宋声来说,需要背诵的都不是什么难事。四书五经是必考,说是五经,其实也就只有一经考的最为广泛。   律法主要学习《开皇律》、《景德律》,若是以后考上了举人,就有资格去做八品的县丞或者县尉,到时候如需断案,就要熟悉律例。而这两本律例条条框框特别多,主要靠背诵记忆,这是宋声擅长的。   宋声目前的难点主要在于文章断句和释义方面。原主的记忆里对于理解方面的知识有些迟钝,宋声则不同,他可以理解其中意思,只是这书没有标点符号,他断句断不准,就很难理解其中意思。   除此之外,经帖,策论之类的也是重点,占分比重大,也是他近期复习的重点。   想要学习好不光要脑子灵活,还得会学习。巩固自己的长处,及时补救自己的弱项,才能无往不利。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等去了学堂之后,他可以向夫子细细请教一番。   综合所有条件考虑,宋声只要四书五经考的不算太差,把原主的水平发挥出来,进步三四十名是有可能的。   他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既然应了下来,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又不是让他去超越第一名,原主这个名次可进步的空间太大了。   只要他其他科目正常发挥,算学和律学好好考,没理由会输给李鸿云。   陆清想法简单,不懂读书上的事情,只能干着急。   “别担心,等会儿一回家我就去读书好不好?你要相信我,不会输的。”宋声安慰道。   陆清小脸皱巴巴的看着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大骨汤面是哪一家?咱们走快些。”   宋声循着记忆的路线指了指,“前面拐过去,直走就到了。”   到了那骨汤面的摊子上,宋声点了两大碗骨汤面。   做面摊子的是夫妻俩,原主以前来这里吃过几次面,煮面的老板娘认识他。   面刚端上来,老板娘就打趣道:“你可好一阵没来我这儿吃面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夫郎来呢!”   宋声笑了笑,解释道:“刚成亲,以后我多带他来吃面。”   老板娘一听宋声说会带夫郎经常来吃面,那就是在说会经常来照顾他们生意,于是立刻眉开眼笑道:“都说新婚的小两口甜蜜的很,果真不假。”   老板娘把面放下就去忙了,宋声把桌上的一碗面推到陆清面前,说道:“今天夫郎辛苦了,快趁热吃。”   陆清一愣,辛苦什么?   随即意识到宋声是在说刚才帮他骂人辛苦了,顿时蹭的一下脸就红了。   他脸皮薄,这还在外面小摊上坐着呢,相公这么说话,旁人听不懂,他却懂了,此时小声磕磕绊绊道:“不、不辛苦。”   骂个人算什么辛苦?而且他就骂了一句,相公又在取笑他了。   大骨汤煮的面不费什么油,大份的面有很多,足够吃饱。汤上面飘着一层油花,里面有两片薄薄的肉片,还撒了一层葱花,看起来卖相很好。   一碗面五文钱,还有两个肉片,面汤是可以免费续的,很划算,来小摊这吃面的人不少。   宋声看陆清这一路上都愁眉不展的,刚才特地逗了他两句。   这会儿面上来了,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面上,都饿了好大一会儿了,肚子从刚才开始就咕噜噜个不停。   前世宋声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他对美食没有什么追求,好吃就行。如今坐在路边摊上吃着寡淡的大骨面,都觉得是美味。   陆清吃面很慢,筷子刚夹起来的面因为太滑溜,出溜一下又掉进了碗里,面汤溅到了他的脸上。   宋声看到后,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擦了擦,声音温柔道:“慢点吃,当心些,别溅到眼睛里了。”   隔壁桌坐着吃面的婶子见他们这般亲密的模样,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位,心里忍不住冒酸水,怎的她的夫君就不会这么体贴?   她跟旁边的婶子低声道:“现在的小夫夫可真是不知羞耻,大庭广众的就在这拉手摸脸,真是有伤风化。”   另外一个婶子道:“可不是嘛,只不过是个哥儿,还当个宝贝似的。”   两个桌子离得近,她们说话宋声自然都听到了,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她们,而是把碗里的肉片夹了起来,递到了陆清嘴边。   陆清愣了一下,意识到相公这是在喂他吃肉,他刚要拒绝,就听到宋声说:“乖,快吃,我的手举着筷子要夹不住了。”   陆清一听相公举的手累,赶紧张嘴把肉含在了嘴里,脸红的像柿子。刚才那两个婶子说的话他也听到了,正不得劲儿着,相公就给他喂了一块肉。   这不就是在变相的替他撑腰嘛!陆清觉得被甜到了,相公太好了!   这下旁边的两个婶子更酸了,本来她们就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故意说出来就是想让他们收敛一下,没想到对方更过分了,竟然当街喂食。   面摊子的老板娘看到了眉眼带笑,她跟她相公也是一路相濡以沫走过来的,两人很恩爱,从贫寒一无所有的时候相互扶持走到现在,现在在县城开个面摊子维持生计,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感情很好,日子过得也不错。   看到宋声夫夫俩感情好,她笑着打趣道:“哟,书呆子也知道疼人了。”   宋声笑了笑没说话,陆清红着脸闷头吃面,一大碗面下了肚,浑身都是舒坦的,身心都舒坦。   吃饱饭后宋声还想在城里转转,看看有什么能致富的商机,却被陆清催着回家读书。   吃饱了饭陆清还惦记着他跟人打赌考试的事,宋声无奈,只好先回去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宋声去了一家杂货铺,他答应过两个侄子侄女儿,要给他们买糖吃的。孩子虽然小,但可不能随意糊弄,还是要言而有信的。   杂货铺里卖的饴糖都是用黍米做的,这是景朝最便宜的糖。然而即便是最便宜的,农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   如果家家户户能天天吃上饴糖,那就是富贵人家,也因此有了“含饴弄孙”的说法。   前朝动乱好多年,百姓过的不安稳,景朝建立之初卖饴糖的都屈指可数,如今这几十年过去,制糖业渐渐发展起来,从饴糖到红糖再到白糖,最贵的就是白糖了。   宋声买了一斤饴糖,出门的时候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他又买了一根糖葫芦。   糖葫芦上面串的不是山楂,而是野果,野果上淋的麦芽糖稀。   “给,吃吧。”宋声把糖葫芦递给了陆清。   陆清惊讶了一下,“给我的?”   “嗯。”宋声道,“快吃吧,上面的糖稀放久了会变硬,就不好吃了。”   陆清轻轻咬了一口,拿到宋声嘴边,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相公也吃。”   宋声不爱吃甜食,只尝了一个就不吃了。俩人迎着日光回宋家村,影子在后面拖的老长。   他们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下午四五点钟。如今已是十月底,天气渐冷,白天的时间也短了不少,地里干农活的也都回家的早了些。   宋声刚到家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劲,大伯二伯在屋檐下蹲着,他爹在堂屋门口站着,还有两个堂哥,一家子的脸色都不太好。   宋声把背筐放下,“奶奶,爹,咋了这是?”   张杏花叹了口气,说道:“刚才里正来通知,今年要开始服徭役了。” 第14章   徭役历朝历代都有,景朝也不例外,不过景朝实行的是租庸调制度。百姓不仅要交赋税,每年还要服二十天左右的徭役,如果遇上大事,徭役的时间还要再延长上半个月。   景朝的徭役大概有三种,分别为吏徭、徒徭、民徭。   这次里正说的服徭役也就是民徭,即平民服的徭役。这是朝廷的强制性规定,每家每户按成丁抽取,官府分配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服徭役在百姓们眼里是件很可怕的事,平头老百姓见到徭役的官差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就跟见了地府勾魂的牛头马面一般。   干活稍微慢一点就会被监工用鞭子抽打,而且吃的也不好睡的也不好,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一天三顿饭都是稀汤寡水的,服一次徭役能瘦十几斤,像是被扒了层皮,甚至身子骨弱的人熬不过去的死了的也有很多。   张杏花叹了口气,“要是声儿去年考上秀才就好了,咱们家就不用出徭役的男丁了。”   家里的成丁有宋老大、宋老二、宋老三、宋平、宋峰、宋成还有宋声七人,择五抽一,择七抽二,宋家刚好七人,意味着家里要出两个男丁服徭役。   上次服徭役本该轮到宋平和宋成去的,最后宋老大和宋老二心疼儿子,就自己代他们去了。   宋声因为要读书,张杏花自然是舍不得让他去服徭役的,只是今年家里谁去服徭役,人选不太好定。   张杏花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口。家里人丁多,地也多,三个儿子每年光种地就够苦的了,张杏花也心疼。   宋声道:“不是能赎吗?要不咱们拿钱赎吧。”   他今天卖书还剩下几两银子,都可以给奶奶用来赎徭役。   历朝历代都有服徭役的规定,也规定了可以拿钱赎。有些富贵人家舍不得家里孩子受苦,便会拿钱把人赎回来,就不用服徭役吃苦了。   张杏花神情凄苦道:“咱们家要出两个成丁,按照规定,要赎也只能赎一个。而且赎徭役太费钱了,一个男丁十两银。声儿,咱们家没这么多钱,剩下的那一点,还要给你读书用呢。”   宋声摸着兜里剩下的五两银子,心里难受极了,头一次觉得考上秀才是那么重要和急切的事情。   陆清在一旁看着大家都难受,说道:“奶奶,我的嫁妆里还有八两银子,要不凑一凑,赎一个徭役回来吧。”   他知道相公手上还有卖书的五两银子,除去二两束脩,还有三两,这么加起来一共十一两,够赎一个男丁徭役了。   张杏花知道陆清嫁进来时带的嫁妆多,当时他们宋家给陆家彩礼其实没多少,算起来占了陆家不少便宜。   这又让人家把嫁妆给拿了出来,张杏花心里很过意不去。   可跟自己的儿子孙子比较起来,这点钱又不算什么了,大不了以后她多补偿一下声儿夫郎。   想到上次徭役的时候老大跟老二回来的模样。张杏花就忍不住想大哭,只是服了个徭役,两个儿子回来都快不成人样了。   宋声说道:“我这里也有五两,奶奶,赎徭役的钱咱们还是够的。”   张杏花一看他掏了五两银子出来,颤着声问道:“声儿,你哪来那么多银子?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吧?我听说之前考童生的时候有的人家会去找笔替,我的孙啊,你该不会冒着风险给人家当笔替去了吧?”那可是要被抓进大牢的呀!   宋声赶紧解释道:“不是的奶奶,您想到哪去了,我今天去城里卖了几本用不着的杂书,这是剩下的五两。   张杏花一听宋声把书卖了,张口骂道:“你这个败家子,卖书干啥!咱家还没到需要你卖书换钱的地步!你在哪卖的,赶紧把书退回来!”   宋声就知道奶奶知道这件事后会生气,赶紧解释道:“奶奶,那些真的是用不着的闲书,都是山川地理志和妖怪志异之类的,科考的时候用不上。放着都快发霉了,还不如先换点钱应应急。况且,人家书铺收了就不再退了,再买回来可要花的更多。”   张杏花道:“声儿,你可别骗奶奶,奶奶听说书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是顶重要的东西,咱们家是穷,可就算再穷也能供的起你读书,到不了让你卖书的地步,知道吗?”   宋声乖乖道:“孙儿知道。”   看宋声说的不似谎话,张杏花心里踏实了不少,现在钱是凑够了,最后做主道:“好,那今年徭役,咱们家就赎一个。”   只是这虽然赎了一个,可还是得去一个的。朝廷法令有规定,一家最多只能赎一个徭役,宋家要出两个,所以还得有一个人去服徭役。   宋老三默了默,站出来道:“今年的徭役我去吧,去年是大哥和二哥去的,今年我去。况且声儿读书家里也都费了不少心血,我去最合适。”   宋老三说的确实有道理,听到他这话,张杏花虽有不舍,可实际上三儿子是最好的人选了,难为他愿意主动提出来。   宋老大一家和宋老二一家听到宋老三主动说这次徭役他去,都在心里松了口气。服徭役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私心里谁都不愿自家房里人去。   除去宋老三外,大房和二房的人本以为自己房里头怎么着都得出一个,结果却被宋声夫夫俩凑了银子赎了,心里都怪感动的。   尤其是宋声,竟然把书卖了得的银子拿出来给他们凑钱赎徭役,宋老大和宋老二这两个大伯二伯心里都无比的熨帖,觉得这么些年供他读书真是没白供啊。   从前只觉得这个侄子是不是太过阴郁冷僻了一些,有朝一日发达了会不会不念亲情,如今只觉得侄子还是很重视亲情的,以后还是得听娘的,好好供侄子读书,有朝一日考上秀才他们就能免徭役了。   宋声听到他爹说要去服徭役,心里更难受了。他爹平日里总是默不作声,但对他好的没话说。而且他爹成亲的时候晚,如今年纪也不年轻了,再去服徭役折腾一下,还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   宋声不忍心,说道:“爹,还是让我去吧。我会记账,好歹是个读书人,能写会算,去了可以跟差役说说帮他们做记账的活,很清闲的。”   他刚一张口,就被全家人回绝了,就连陆清也反对。   他低声道:“相公,你忘了今天跟人打赌的事了?你要是去服了徭役,那学堂大考怎么办?”   宋声苦笑,早知道当时就不该逞能提出比试,想要教训李鸿云他可以想别的法子,不该如此冲动的。   可即便宋声和李鸿云没有约定考试赌约的事,张杏花和宋家的其他人也都不会同意让他去的。   宋声是个读书人,从读书开始家里的活就没让他干过,他身子骨单薄,比着几个堂兄弟弱的不是一点半点。   即便他说是去做记账类的清闲活,可服徭役吃的饭都是一样的,不管干哪样活,大家吃的都一样,而且饭食有限,开饭时抢的晚了就没了,后面就要饿肚子干活。   本来饭食就不好,宋声哪里抢的过别人,他要是去了身子骨估计更瘦弱了,万一再生病了,人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家里人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去的,宋家人还指望着他好好读书考秀才呢!   宋声此时终于清醒且深刻的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考取一个秀才的名头有多么重要。免除赋税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免去一家人的人丁徭役。   “奶奶,大伯,二伯,爹,你们放心,我会努力读书的。”宋声道,读书这件事上以后他得多下些功夫了。   看到孙儿脸上坚毅的表情,张杏花很欣慰,“好!咱们老宋家没有孬种,你只管读书,旁的啥都不用管。”   宋声又问:“徭役什么时候开始?”   “里正说是十天之后。”张杏花道,“这次是还不知道会被分配去做啥子,唉,只能听天由命了。”   因为徭役的事,晚上一家人吃饭都心不在焉的。今天洗碗的活轮到了二嫂李氏,陆清只帮忙收拾了碗筷。   吃过饭后,宋声和陆清回了房。晚上没点灯,他们洗洗就躺下了。   吃饭的时候陆清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宋声以为他是因为那八两的嫁妆心里不高兴,便牵着他的手道:“陆清,今天那几两银子多谢你了,以后等我挣了钱,都交给你管好不好,以后我会好好读书,让你做秀才夫郎。”   不是每个新嫁来的夫郎都舍得为了他的家人把嫁妆都拿出来的,也就陆清这个小傻子,对他真诚的没话说。   陆清闻言说道:“相公,跟我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去一家人。其实我不是因为这几两银子的嫁妆不开心,我是担心小舅舅。宋家村都开始征徭役了,那上西村肯定也没跑了。”   “不是可以花钱赎吗?陆家的成丁只需要出一个去服徭役,凑一点钱赎了就是。”   陆家比他们宋家要宽裕一些,光看陆清成亲陪嫁给了八两银子就知道,要赎一个徭役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有心想赎,钱总能凑出来的。   陆清明白宋声的想法,只是他们家的情况有些特殊,陆清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一手垫在脑袋下面面对着宋声说道:“相公,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大舅母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同意家里出十两银子去赎徭役的。所以这次的徭役肯定还是小舅舅去了。”   “小舅舅迟迟不肯成婚,大舅母觉得小舅舅迟早要靠他们给他养老,所以平日里在家对小舅舅的态度一向不好,大舅舅又是个怕媳妇儿的,大气也不敢吭,唉。”   “没事,等你小舅舅成婚了搬出来就是,大舅母就管不到他了。你要是还不放心,明天咱们专门买些猪肉给你小舅舅补补。”   服徭役的人最大,一旦每家的人选确定以后,家里的肉都会紧着他先吃,要先把身体养好,再去服徭役,这样身体才能受得住。   陆清却摇摇头,“算了,咱们即便买了肉小舅舅恐怕也还是吃不上,大舅母才不会把咱们买的肉都给小舅舅吃。”   宋声看他一脸的忧虑,小小年纪就开始皱眉叹气,拍了拍他的肩,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他脑后的脖颈处将人按在了怀里,他看不得这个人皱眉。   本是寻常的安慰,然而因为怀里的人一直在找寻一个舒服的位置动来动去,宋声沉寂了许久的某个地方忽然就有了反应。   陆清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敢再动,只是见宋声的手依旧揽着他的背没有放开,他羞羞答答的垂着一双眸子问道:“相公,做、做吗?” 第15章   宋声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冲动,他就怕自己一动,就忍不住将人翻身压入身下。   还在努力忍耐的宋声听见怀里娇软的小夫郎期期艾艾又有些大胆的问他:“做吗?”,他心里的躁动更明显了。   他干哑着嗓子,喉结上下动了动,低下头在陆清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放开他,低哑着声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陆清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不够有魅力吗?相公一直不肯跟自己同房,可是阿爹说自己的长相并不差啊。   不过相公今天亲了他的额头,是不是也算一种进步?   想到这,陆清又有些高兴,相公肯定还是喜欢他的,说不定这么久不碰他只是因为害羞呢?   想着想着陆清就睡着了,刚入十一月的天晚上开始变得寒冷,他蜷缩成一团,团巴团巴就贴到了身边的热源身上。   宋声还没睡着,他身上的反应好久才压下去,刚准备睡,就见一旁的小人儿滚了过来,睡梦中的陆清娇娇软软的,嘴巴微张,宋声抿了抿唇,把人重新揽进了怀里,低下头在那微张的唇边落下轻轻一吻,随即闭眼睡去。   第二天一早宋声起来的时候怀里已经空了,他偏头朝床的另一侧看了一眼,没人,陆清已经起床了。   宋家是轮流做饭的,今天轮到陆清了,他一大早起来把饭做好,又去把后院里鸡窝里的鸡蛋收了。   后院还养了两头小猪仔,小猪仔现在吃的还不多,他一大早去割的猪草,把猪草剁碎后混着麦皮煮了煮,往猪圈的猪槽里一倒,饿了一晚上的小猪仔急吼吼的出来吃了个精光。   等他做完这些,宋声才刚起床。农家的人起得早,换成现代时间,差不多早上五点钟,天还昏昏的就起来了,宋声一度适应不了这个起床时间,不过他现在养成了六点起床的习惯,对他来说早上六点已经算是早起了。   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陆清正在给小鸡们喂食,这几只小鸡仔是刚抱回来没多久的,大概有十几个,宋家人多,鸡养的少了下的蛋不够吃。而且十几个小鸡仔也不是全都能养活,得细心照看着才行。   看到宋声,陆清说道:“相公,你起来啦,盆里边有水,你先洗漱吧。等会爹和大伯二伯他们从地里面回来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种地的老百姓一年四季都闲不住,农忙的时候忙着收粮食种地,农闲的时候还得去地里面除草,遇上下雨天还要扛着锄头到田里面挖水道改水。   今天早上宋老大几个就是去地里除草了,这个时代没有除草剂,除草全靠人力。   田里的杂草长的飞快,若不及时清理,就会跟种的庄稼争夺养分,麦苗就会长的不好,来年结出的麦穗就不饱满,很影响收成。   十一月的水有些凉,宋声用水里泡着的杨柳枝刷了刷牙,又用盆里的水洗了把脸。   景朝没有牙膏,甚至连用猪毛做的牙刷都没有,有钱人家会用茯苓等药材熬成的膏体当做牙膏漱口,而普通老百姓只能用杨柳枝。   杨柳枝提前在水里泡着,早上要用的时候拿出一根出来,放进嘴里用牙齿将杨柳枝咬开,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露出来,好像细小的木梳齿,这便是最简易的牙刷,晨嚼齿木这个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杨柳枝不大好用,宋声每次都能刮到牙床,吃饭都不得劲儿,他想着等空下来得研究一下看看怎么弄个好用的牙刷出来。   宋声刚洗漱完,大伯二伯还有他爹几个人就从田里面回来了,两个堂嫂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也回来了。人齐了就可以开饭了。   农闲时候家里的饭做的寡淡,没什么油水,一般就是蒸番薯,吃咸菜,再混着高粱面和点稀饭,味道一般,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再过十天就是服徭役的日子,在服徭役之前家家户户都会让服徭役的成丁在家吃的好点,把身上的膘养一养,不然到了地方可有的磋磨。   宋家也是一样,即便是家里穷,可该吃的还是得吃。   陆清早饭专门炒了个肉菜,又炒了个鸡蛋,还做了白面糊糊饼子,里面夹的野菜,外头浇了一层黄油,闻着就香。又用面和了一盆水疙瘩,煮了疙瘩汤,看起来十分不错。   一顿饭桌上的肉几乎全都给了宋老三吃,他是即将要去服徭役的,家里人给他的肉他也不谦虚,全都吃光了。没办法,他得养好身体去服徭役,到时候还要好好的回来挣钱给儿子读书呢!   吃完饭陆清去洗碗,宋声叮嘱道:“天气冷了,洗碗的时候记得兑些热水,手若是生了冻疮,晚上发痒难耐很不好受。”   面对相公的担心,陆清心里热乎乎的,他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相公,外面天冷,你快去屋里吧。”   宋声回房里读书,陆清把锅碗都清洗干净后进了里屋。   马上就到相公学堂开学的日子,他得提前帮相公把东西都收拾好。   箱笼里的书等宋声看完了自己装进去就行,陆清把在书铺买的纸和墨还有宋声常用的笔装了进去。   陆清又把宋声开学时要穿的学堂学服找了出来,这是前几日就提前洗好了在柜子里放着的。县学的学堂规定上学一律穿统一的学服,若是不穿,会被学堂管戒律的老师责罚。   收拾好后陆清开始拿出针线篮子坐在旁边做针线活,宋声则在窗子底下温书,上辈子他天资聪明,平时学习上并未使出全力,但这辈子他必须要更努力才行。   很快服徭役的名单一出来,村里的人就开始议论纷纷。宋家的人吃饱了饭又都去忙活了,也没在意村里的闲言碎语。   “老宋家成丁多,不是该出两个吗?怎么他们家今年就出了一个啊?”   “你难道不知道?老宋家啊拿钱赎了一个!”   “什么?拿钱赎的?老宋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哪是那么好凑的,而且前不久那宋三郎才成了亲,光办宴席就得花掉不少吧!”   “可不是嘛,我也纳闷呢,老宋家不是咱们村有名的穷底子嘛,怎么一下子拿出了十两银子来。”   “跟他们结亲的上西村的陆家不是还可以吗,说不准是人家帮忙了。”   “帮忙能帮十两银子?我可不信。再说了,人家陆家就不需要花钱赎徭役了?”   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和哥儿都议论纷纷,这时宋家隔壁的王嫂子端着木盆走了过来,看到她来,大家纷纷朝她搭话。   “王嫂子,你跟宋家住的那么近,知不知道宋家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十两银子赎徭役啊?”   王嫂子来的晚了,端着木盆望了望,没找到什么好位置,这时候有眼力见儿的婶子给她挪了个地儿。   王嫂子心里很受用,把端着的木盆往河边一放,将盆里的衣服打湿后在石头上捶打。   像是有意吊大家胃口,她捶打了几下之后才道:“我当然知道。”   一听说王嫂子知道原因,大家纷纷放下手上正在拧着的衣服凑了过来,围着她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啊?你快说呀,可急死我们了!”   王嫂子难得有一回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她上下嘴皮子动了动,说道:“是宋声把书卖了才凑的钱!”   “我嘞个乖乖,我听说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那几本书了,那书那么宝贵,他咋就舍得把书卖了,可真是个败家子!”   “没准人家也没打算再读了呢,这不是也成亲了嘛,说不定体验过夫郎热炕头的好日子就没了读书的心思了……”   “我听说县里学堂快开学了,宋声这十有八九不准备再读了,书都卖了还读个屁啊,说不定是因为考了这么些年已经心灰意冷了,决定要放弃了。反正这书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卖了换些钱。”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着,又拿着木棒回到原位上洗衣服,这时王嫂子旁边的一个婶子好奇道:“王嫂子,你咋知道他把书卖了?”   “昨天他进城去卖书,我家栓子也进城,刚好看见了。而且今天早上我还隐约听到张杏花骂他了,说他是个败家子。你想啊,这张杏花平时可最疼这个孙子了,能让她骂,那指定就是卖书没跑了。”   庄稼人都认为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书,你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有书。宋声把书卖了,可不就是不想读了吗?   村里平时供人消遣娱乐的活动也就是说闲话了,更何况这还是农闲时候,大家多余的精力全放到了说道说道村里的闲事上。   消息传的飞快,一开始只是说宋声把书卖了给家里人赎徭役,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宋声准备从县学退学了,不打算读书了。   家家户户谁没个外村的亲戚,附近几个村的姻亲关系复杂的很,本来附近几个村考上的童生就不多,再加上宋声曾经有年少神童的名声,本身就出名过一回,附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他。   所以这不准备读书要退学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的,附近几个村的人就都知道了。   离宋家村不远的高家村自然也听说了,李鸿云就是高家村的,想起昨日进城后跟宋声打的那个赌,他就越想越烦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今日一大早起来吃过饭他就在房里温书,一个月后的学堂大考他一定要考过宋声。   中午的时候吃饭,他听到她娘唠闲话,“柱子,你认不认识宋家村的宋声?听说他跟你是一个学堂的。”   李鸿云以前叫李柱,读书以后嫌名字难听,自己扒拉着书给自己改名成了李鸿云。   此时李鸿云听到她娘问他认不认识宋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城里打赌考试的事该不会被他娘发现了吧?   可看他娘的脸色又不太像,若是他娘知道肯定早就发火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认识,不过不熟,怎么了娘?” 第16章 (补字数)   “我今天听说他把书给卖了,不打算去学堂读书了,准备退学了。”   “什么?”李鸿云惊讶的筷子都掉了一根。   惊讶之后便是狂喜,难不成宋声知难而退了?他肯定是知道一个月后的学堂大比考不过他,迟早都要退学,此时退学还不至于那么丢人。所以打算先退学,省得更丢人。   算他识相。   不过李鸿云还是不太放心,问道:“娘,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事是真的吗?”   他娘道:“他们村的人都传遍了,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连他那日去城里卖书的情形都说的一清二楚,估计是真的。”   李鸿云想起在县城打赌那天碰到宋声刚好是在三石书铺门口,何荣他们当时还嘲笑他是不是去买话本子来着,所以当时宋声去书铺是去卖书的?   这么一想确实是了,三石书铺平时卖书也收旧书,宋声肯定就是过去卖书的。李鸿云觉得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顿时高兴了起来,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他娘不知道他为啥这么高兴,还在一旁劝道:“柱子,你可不能跟他学,你的书要是不用了,以后还要留给弟弟们读。要是让我知道哪天你把书给卖了,我就打断你的腿,知道了吗?”   李鸿云笑眯眯道:“知道了娘,我不会的,你放心吧,儿子还要等着考取功名呢!”   李鸿云想着,既然宋声已经打算退学了,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在这苦学了,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吃完饭他就跟他娘说了一声,进城去找何荣和陈彦了,跟着他们俩顿顿都有肉吃,虽然有时候会受点委屈,不过跟吃肉相比,那都是次要的。   第二天上西村的陆家也听说了宋声卖书打算退学的事,陆寻着急忙慌的就收拾东西出了门,就连答应今天给人家雕刻的活计都推了。   当初跟宋家结这门亲事,主要就是看上了宋声是个童生,秀才也考了七八年了,怎么着都觉得也就快考上了,把陆清嫁过去,以后说不定能当个秀才夫郎。   可这才成亲几天呀,郎婿就不打算读书了,不行,他得亲自过去劝一劝。   一大早陆寻就去了宋家村,对于两家结亲的事,旁人心里都多少有点数,陆家不就是看上宋声是个童生了吗,现在宋声突然不读了,陆家可不得来人瞧一瞧骂一骂。   陆寻一进宋家村就被村里的人时刻关注着,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陆寻去宋家闹。   宋声这两天都在家里闭门读书,门都没出过一步,陆清也一直在家陪着他,他读书时他就在旁边做针线活,也没出门。所以外面谣言传成什么样子,俩人都不知情。   大嫂孙氏和二嫂李氏俩人一大早就抱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了,天气渐渐冷了,河边洗衣服的人不多,河水凉,洗的久了容易冻手,两人准备赶紧洗完回去。   河边一个好事的牛婶子说道:“听说你们家宋声不准备读书啦?是不是准备去城里当账房先生了?”   孙氏和李氏十分惊讶,齐齐开口问道:“谁跟你说我们家宋声不准备读书了?”   牛婶子也惊讶:“都传开了呀,现在整个村都知道你们家宋声把书卖了,说是以后不准备读书了,很快就要从学堂退学。”   “什么?”孙氏和李氏互相看了一眼,很是纳闷。   小叔子确实是卖书了,但据他所说,卖的都是些杂书,科举根本用不上。怎么就被人传成了不打算读书要准备退学了?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看不得他们家好是不是,非要造这种谣!   孙氏一边拿着木棒敲打着衣服,一边澄清道:“牛婶儿,不信谣不传谣。说我们家宋声卖书了没说错,前两天他确实卖了几本游记之类的杂书,考科举也用不上,放着怕发霉了就拿去卖了。但是退学不读书了这件事可不能瞎说,我们家宋声可是有大志向的,最近一直在家用功读书,可别瞎造谣了。”   孙氏平时性格一向温和,但今天听见这般谣言,她有些生气。   这都是在瞎说什么?小叔子最近读书比以前还要用功,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来背书,晚上天都黑了,还在点着油灯温习,竟然被人造谣说他要退学了,也太离谱。   李氏在旁边问道:“牛婶儿,是谁说我们家宋声要退学了?”   她得打听打听,到底是谁造的谣,小叔子把书卖了的钱都给家里人赎徭役用了,她心里本来就感激着,这会儿听到旁人造谣宋声要退学的事,着实生气的很。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造的谣,她就提着泔水泼到他家大门前,问问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非要造这种谣。   本来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不过是传言而已。可孙氏和李氏都担心,若是这种传言传到了学堂那边,真的以为宋声要退学,不让他继续读了怎么办?   她们也不懂学堂的事,只知道这学堂是小叔子好不容易考进去的,若是因为这件事受了影响,那可怎么好!   对于老宋家来说,种田收粮是第一等大事,宋声读书就是第二等大事。   妯娌俩都担心,若是学堂那边也对宋声产生了误会,让授课的夫子误以为他有歇下学业的心思,对他还哪有什么好印象?   牛婶儿觉得自己也是因为好奇心上来问了一嘴,却被这妯娌两个人说她造谣,她感觉自己很冤枉。   觉得自己冤枉的同时,还有一些不大相信孙氏的说辞。   她总觉得她们是为了维护脸面故意这么说的,毕竟当初宋声十岁那年考上童生的时候在村里得瑟了许久,如今秀才还没考上就要退学,可不就是打脸了嘛!   牛婶儿也很气,这话又不是她传出来的,摆脸色给谁看?   她语气不太好的说道:“这事又不是我传的,朝我发什么火?我也就是听说而已,至于是谁造的谣我也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是生气,就去找造谣的那个人呀。”   这边宋老大几个他们去地里干活,平日里他们在地里除草,跟旁边一起来除草的村里人都会闲聊两句。可今天总觉得旁人看他们的眼光有点不太对劲。   村里平日里跟他们几个关系较好的杨叔过来问道:“听说你们家宋声不准备读书啦?他这身子骨这么瘦弱,不读书能去干啥呀,要我说啊你们能劝就多劝劝,不然前面这七八年就白读了!”   几句话下来说的宋老大他们一头雾水,仔细问了问才知道,原来村里面都传遍了,说侄子宋声卖书准备退学不读了。   宋老三一听这个,立马反驳道:“杨叔,肯定是你们听错了,我儿子没说过退学的事,这两天还在准备去学堂用的东西呢,他不退学,明年还要下场参加考试。”   杨叔愣了愣,然后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把他劝回来就好,咱们宋家村还没出过秀才呢,可要让宋声好好努力呀。”   杨叔走后,宋老大和宋老二也问宋老三:“老三,宋声是不是真的说要退学了?”难道是因为心疼家里的压力太大,不好告诉他们想要退学的打算,只跟老三说了?   宋老三皱着眉道:“声儿没跟我说过要退学呀?况且他不是才说要好好读书考秀才呢吗?我也不知道为啥村里都在传他要退学了。等会儿回家我问问他。”   几个人在地里面干活的心情都没有了,本来打算一上午把这几亩地的杂草全都清理干净的,这会儿也都没了心思,退学的事儿是大事,三个人拿着锄头匆匆忙忙的往家赶。   宋家这会儿很热闹。   不仅陆寻来了,就连已经出嫁的二房的堂姐宋英还有三房宋声的亲姐姐宋冬都来了。   不过三波人不是同时来的。   宋英要离得更近一点,到的最早。她今年十九岁,四年前嫁到了附近的上南村程家,丈夫叫程度,会识字,是做保人的,放到宋声前世来说,就是中介。宋英现在有两个女儿,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这次宋英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两个孩子都没带。她一听到传言就赶紧回来了,她还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就知道家里对堂弟读书的事有多看重,忽然传出堂弟要退学不再读书的消息,以为家里出了大事,着急忙慌就赶回来了。   她来的时候宋家的人几乎都不在家,张杏花也带着两个孙儿去田埂间割草去了。只剩宋声和陆清两个人在家守着。   看到宋英回来,宋声有些惊讶,这是他穿过来后第一次见这个堂姐,稍稍有些拘谨。   他从屋里出来后迎了上去,“堂姐,你回来啦!堂姐夫和两个小侄女呢,没跟你一道回来吗?”说完还向她身后看了看。   宋英在他成婚那一天回来帮忙了,这也才走没几天,怎么这么快又回娘家了?而且还是一个人回来的,宋声心里暗暗猜测,会不会是堂姐在夫家受委屈了? 第17章   宋英虽然已经出嫁,算是夫家的人了,但若是自己娘家立起来了,夫家也会高看她几分。   她出嫁后连生了两个女儿,婆婆一直没少给她脸色看,她只能忍着。相公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跟她同房的时日并不多,天天在外面跑,一回来就说累。她也想生个儿子出来,可就这种情况,啥时候才能怀上。   现在指望生个儿子,还不如指望堂弟明年下场考个秀才出来,到时候娘家出了个秀才公,她在夫家也更能说得上话,婆婆就不会这么怠慢她了。   宋英不知道宋声在想什么,想到这次来的目的,她道:“你姐夫忙,没空一块过来。堂弟,我听说你不准备读书了,要从学堂退学,这事儿是真的吗?”   宋英抿着唇,神情有些严肃,来的路上她已经想过最坏的结果,如果堂弟真的打算要退学,她就再劝一劝。   ???   宋声闻言惊讶道:“堂姐,你在说什么呢?我哪里要退学不读书了?你听谁说的啊?”   得到宋声肯定的答案,宋英松了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退学不读书了。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我在上南村都听说你把书卖了打算退学的事情了。”   宋声也是一头雾水,他啥都不知道呀?   两天没出门了,一直在家里用功读书,复习功课,他还没有堂姐知道的多呢。   他解释道:“堂姐,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是谁传的,书我确实是卖了几本,不过那些都是游记类的杂书,科举用不到,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就想把这几本书卖了交束脩,最起码给家里省点钱,这件事奶奶他们都知道。但是退学的事,我真没有说过。”   陆清在一旁听的更是满脸问号,最近两天相公的勤奋努力他都看在眼里,现在早上都是跟他一样时间起床,天刚透亮的时候就开始看书复习,晚上也在点着油灯看书,哪里说要退学了?   “堂姐,相公说的没错,这两天他一直都在家里面读书,等着学堂开学。我们也不知道退学的传言是哪里来的。”陆清道。   两人都这么说,宋英自然是信自家人。他并没有想要退学就好,那她放心不少。   宋英这还是第一次见陆清,成亲的那天陆清头上盖着盖头,她没见过模样。   “清哥儿,看来堂弟娶了你以后,比以前更努力读书了,说不准明年下场堂弟就考中了!”宋英道。   陆清脸色微红,这个堂姐可真会说吉祥话。   “堂姐,既然都来了,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宋声道。   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宋英心里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然如今正是农闲时候,但家里的活她还得做,不然婆婆又该念叨了。   况且家里的两个孩子还太小,她不能离家太久。   于是拒绝道:“不了,你两个小侄女还在家里呢,我不放心,就不留在这吃饭了。等会儿我爹娘还有奶奶他们回来了,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来过就行。”   宋声点点头,看宋英要走了,赶紧转头去屋里把之前给两个侄子侄女买的饴糖拿了一点出来。   “堂姐,这是我之前进城卖书的时候给大毛大妞买的,还剩下好多,你拿一点回去给两个小侄女尝尝味儿。”   宋声记得原主成亲的时候堂姐回来帮了不少忙,而且从小待原主也很好。   宋英只比他大了一岁,看着面相却比他苍老许多,定然是嫁人后这几年没少辛苦。   宋英还是第一次在回娘家走的时候收到这个堂弟让她带回去的东西,心道成亲后果然是不一样了,懂事了许多。   程家兄弟共两个,但没分家,因为宋英嫁过来后连生了两个女儿,婆婆心里对她有意见,偏心小叔一家,每次她家两个妞妞到奶奶那儿去从来没有吃到过饴糖,她知道婆婆每次放的好吃的都给小叔家的两个孩子了。   可她又没办法,说到底,还是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宋英把宋声递过来的一小包饴糖装好,她的两个妞妞自从前几天堂弟成亲的时候跟着他回娘家吃了点儿饴糖,回去一直吵个不停,闹着要吃糖,刚好,这点儿饴糖就带回去给她们俩当零嘴。   宋英面上带笑的回去了,紧接着陆寻来了。   上南村在南边,上西村在西边,宋英前脚刚走没多久,陆寻就到了。   宋英刚才走了之后宋声和陆清就没回屋,两个人对今天宋英说的话都感到很疑惑,准备出门打听打听情况。   结果陆清刚一开院门,就看到他阿爹来了。   陆清看他阿爹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拿,一看就不是来走亲戚的。   他把门打开,侧身让了让路,“阿爹,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陆寻语气不大好,“怎么,我不能来看看你?”   陆清明显听出来他阿爹不高兴,他纳闷的看了一眼宋声,眼神里传递出来的信息,仿佛是在问“我阿爹他怎么了?”。   宋声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刚准备跟岳爹打招呼,他突然想起刚才堂姐的问话,此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岳爹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他的吧?   果然,陆寻刚进堂屋坐下,就道:“郎婿,你是不是不打算读书,准备退学了?”   宋声一听,果然如此。   所以说他不打算读书准备退学的事,到底在外面传成什么样了?弄的附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了。   虽然这个传言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但这总有关心的亲戚上门来问,让人弄的静不下心来读书,也很烦人。   宋声只好又把刚才跟宋英说的话,又跟陆寻讲了一遍。   陆清也在一旁努力的跟他爹说明情况,解开这个误会。   刚才宋英来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宋声在解释,陆清就开口说了两句,毕竟是宋声的堂姐,更信任的自然也是宋声。   这会儿陆寻来了,宋声虽然把刚才说的话又原封不动讲了一遍,但陆寻看起来不大相信的样子,毕竟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陆清一看他阿爹不太相信相公所说的话,急的眼睛都红了,又仔仔细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说道:“阿爹,相公说的都是真的。刚才堂姐也过来了一趟询问此事,不信你去问问她。阿爹,相公真的没有要退学,他最近读书可用功了呢。”   陆寻不太好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这件事不是真的就好。   宋声留他吃饭时,陆寻也拒绝了。他今天过来本来就是问这件事儿的,这会儿弄清楚是个乌龙,他就放心了。而且听清哥儿说郎婿读书更用功了,他心里也有几分高兴。   他对宋声道:“我就不在这吃饭了,手上还有些活没干,我得回去忙了。今天的事也是岳爹也没弄清楚,误会你了,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宋声道:“自然不会,岳爹千万别多想,我跟陆清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以后还要让他做秀才夫郎呢!”   陆寻一听这话开心的笑了,不管这句话以后是不是真的,最起码现在从郎婿嘴里说出来,此时的他很是高兴。   陆寻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走的时候面上都是笑容。村里瞧见的人直嘀咕:“宋家三郎不是都要退学了吗?怎的这陆寻出来了以后这么高兴?”   陆寻走了之后宋声的表情面的凝重许多,若说刚才堂姐宋英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解释一遍也就罢了,村里人说闲话确实避免不了,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就行。   然而等岳爹也来询问这个事儿之后,宋声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 第18章   陆清坐在院中的凳子上,看着一旁的宋声道:“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咱们那天不就去城里卖了个书吗?怎么传来传去就变成你要退学不读了?”   宋声眉头紧锁,他也不知道这个结论是怎么传出来的,难道说是李鸿云传的?故意让他难堪?   可这不太合理啊,先不说李鸿云已经与他打了赌的事,单纯是造谣他要退学不读的事,对于李鸿云来说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这个当事人还真的因为谣言就退学了?   所以应该不是李鸿云做的,那何荣跟陈彦就更不可能了,他们跟李鸿云的出发点与目的一样。   把他们都排除掉,宋声觉得很有可能是村子里的人传出来的。   他正在思考到底是谁都有可能造这个谣的时候,家里又来人了。   这次是他的亲姐姐宋冬。   宋冬是个脾气火爆的,今年二十一岁,嫁到了河那边的朱沱村,连生了三个儿子,在婆家说话很有底气。   她一进门就冲着宋声吼道:“宋声,你翅膀硬了是吗?还敢给我闹退学?是不是想让我打断你的腿?”   原主从小就怕这个姐姐,宋声今日一见,觉得怕确实是有怕的理由的。   不过从原主的记忆来看,宋冬这个亲姐姐虽然脾气火爆,但对宋声这个弟弟好的没话说,自个家有什么好东西,赶紧给弟弟送过来一些,妥妥的扶弟魔。   因为他们的娘罗氏早逝,宋冬作为大姐,对宋声疼爱是真疼爱,但教训起来也绝不手软。   这不,才刚进门,连打断腿的话都说出来了。   对于这样的大姐,宋声没有感觉到害怕,更多的是觉得亲切。而宋冬完美体现了打是亲骂是爱的含义。   宋声一看宋冬要上手,赶紧道:“姐你听我说——”   “相公!”   宋声知道姐姐疼他,即便是打他也不会下狠手,没想到一巴掌还没拍到他身上时,陆清先站在了他的前面抱着他准备替他挨了这一下。   宋冬的巴掌到了边上停了下来,说道:“哟,我这弟夫这么护你啊,宋声,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宋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他无奈道:“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   宋冬到屋里坐下,茶水都没喝一口,直奔主题:“行,那你说,退学是怎么回事?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真的要打算退学?不然我就替家里人打死你!”   “姐!我没有要打算退学。这件事是谣传,刚才堂姐已经回来问过我了,就连我上西村的岳爹也来了一趟,现在算上你,短短不到半日的时间,已经是第三个了。”   听见这话,宋冬也意识到,这个传言属实是挺恶心人的。   虽然影响不到弟弟继续去学堂读书,但关心他的人总会上门来询问情况,像今天上午,一下子来了三个,闹得弟弟压根没有办法安心读书。   “你们知道传言是从谁那传出来的吗?”宋冬问道。   宋声和陆清都摇了摇头。   宋声道:“我们俩先去村里打听下,估计奶奶大伯他们也会很快听到谣言回来,姐,你先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吧,记得帮我解释一下。”   宋冬应了,宋声和陆清起身出了门,两个人商量好分头行动,去打听情况。   宋声打算先去周叔家里问问,看看他们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不。   到了周叔家里,很不巧,周叔下地干活去了。   宋声正准备去有田叔家里问问情况时,碰到了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的周婶。   看到宋声,周婶笑盈盈地迎了上去,说道:“我就说远远瞧过去好像看到我家门口站了个人,原来是三郎啊,是不是找你周叔有事儿?”   宋声一看是周婶,周叔不在,问周婶也是一样的。他道:“婶子,我这两天听村里传言说我不准备读书要退学了,想问问这是从谁那传出来的。”   村里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周婶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事儿的。   不过她一直都不大信,宋声考秀才考了那么几年了,这个时候放弃,张杏花哪里会同意。   这会儿看到宋声主动问起这个事儿,她道:“具体是谁传出来的我也不太清楚,我是听隔壁张家大嫂子说的,你可以去问问她。”   宋声道了声谢,准备去张家问问。   刚准备走,周婶说道:“三郎啊,你没有打算退学吧?”   宋声摇摇头,“没有,婶子,我最近在苦学呢,打算明年下场考试,怎么会有退学的打算?”   周婶一听果然如此,她就知道宋家三郎没那么容易放弃科考的。   她乐呵呵的说道:“这就对了,改日咱们宋家村说不定也能出个秀才公呢!”   宋声从周家出来就去了张家,张大嫂子正在家里收拾院子,看到宋声过来,有些惊讶。   宋声一向很少与村里人打交道,也就跟隔壁的周家相处的多一些,跟他们家几乎没什么交集,怎么这个时候登门?   “是宋三郎啊,这会子过来有啥事儿不?”张氏问道。   宋声道明来意,张氏有些尴尬,这个传言她可是连她几大姑八大姨,三姑六婆全都说了,对方找上门来,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宋声道:“张嫂子,我想知道村里到底是谁开始说我不准备读书,要退学了。”   张嫂子虽然理亏,可她真的不知道最原先是谁开始说的。   她道:“我是从河边洗衣服回来的王大花那听说的,她说的可详细了,还说你卖书,反正最开始不是我先传的,这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找就找她去。”   宋声也没指望问两个人就能问出答案,他挨个找了过去,最后终于问出了最开始造谣的是谁。   这边陆清出门没多久就遇见了村里的兰哥儿,说来也是冤家路窄,他记得刚成婚第二日就遇见了这个人,对方还把他贬低了一顿。   陆清不想搭理他,还没走到跟前就往边上走了走,准备绕过他。   没想到刚走过去,就被兰哥儿叫住了。   兰哥儿前几日刚订了亲,是上西村的许家老二许序。许序今年刚考上的童生,人长得也清秀,兰哥儿家里可是倒贴了一大笔嫁妆,才得来的这门亲事,等明年开春了就成亲。   最近几天兰哥儿整个人意气风发的,他还惦记着陆清嫁给宋声的事,这会儿看到陆清,联想起村里说宋声不准备读书的传言,此时心里爽极了。   他叫住陆清,炫耀道:“你还不知道吧?我跟你们村的许序已经定亲了,哦对了,他也是个童生,而且家里要比宋家好太多了。”   陆清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他又不关心许家怎么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赶紧找到传谣言的源头。   听到他这般无所谓的话,兰哥儿窝了一肚子的气,感觉像是打到了棉花上。自己最在意的东西拿到别人面前炫耀,别人却毫无感触,真他妈憋屈。   “宋声不是都准备退学了吗,怎么,你这是要准备跟他和离了?我就说你是个小扫把星,他还不信,你看你才嫁过去多久,就把宋声逼得要退学了。”   陆清本不想搭理他,可他竟然说相公他们两个要和离!   陆清很生气,他相公特别好,他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纯粹的嫉妒!   “我们没有要和离,你跟谁定亲,我也不关心。我就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我相公要退学了?”   兰哥儿啧啧两声,说道:“还真是嘴硬,说他退学的可是你们隔壁的王婶子,你们两家住那么近,她都说她亲耳听到了,这还能有假?你就别狡辩了,明明过得不好还要装作很幸福的样子,你不累吗?”   陆清不与他计较他的冷嘲热讽,他关心的是刚才兰哥儿说相公退学的传言是隔壁的王婶子说的。   不过最后憋了憋,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我相公没有要退学,你不要瞎说了!”   兰哥儿闻言只觉得陆清是死鸭子嘴硬,“没有要退学那怎么全村都传遍了?王婶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你们两家就隔一个院墙,别否认了,退学就退学呗,考不上那也怪不了别人,是宋声自己不争气。”   兰哥儿说话阴阳怪气儿的,陆清却没往心里去,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打听最开始传谣言的那个人。   偏巧遇见了兰哥儿,本来陆清都不打算搭理他直接走过去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从他嘴里听到了传谣言的人是谁。   “虽然你说话难听,不过还是谢谢你。”陆清说完就往回走,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相公。   兰哥儿一脸纳闷,对方谢谢他是何意?难不成是听完他说的话悔悟了,真的要与宋声和离?   陆清不再与他多言,这会儿他得赶紧去找相公,把这个事告诉他。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约定好,打听出消息先不要声张,一切等回家再说。   陆清乖乖回家等着宋声,眼看着快到晌午了,宋声才回来。 第19章   他回来的时候,大伯二伯堂哥堂嫂奶奶还有他爹全都回来了,就连在田间给猪打草的宋玉和宋夏也在。   一家人听到外面的传言就赶紧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碰巧宋声和陆清出去打听消息不久,家里只有宋冬一个人在。   听完宋冬的解释,一家人这才放下心。虽然宋声之前跟他们保证过会努力读书,但谣言传这么厉害,他们心里也害怕这是真的。   张杏花气恼道:“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诅咒我孙子退学,要是让我老婆子知道了,我非得拿个锄头刨了他家的门!”   宋老大和宋老二坐着没吭声,但脸色却并不好看。   宋老三赶紧劝道:“娘,你先别动气,声儿夫夫俩不是已经出去打探消息了吗?听听他们回来怎么说。”   他们回来的路上也问了一些人这谣言是哪来的,但庄稼汉哪里清楚那么多,大多都是听家里的婆娘说的,问他们是谁开始传的,他们也都说不上来。   好在没过多久,陆清先回来了。   张杏花见他回来了,赶紧问道:“清哥儿,打听出来了吗?是谁在外面造谣?”   陆清没顾上喝水,缓了口气儿说道:“奶奶,打听出来了,是隔壁的王婶子说的。”   “确定吗?”这种事可不能搞错了,万一他们上门去找错了人,那就尴尬了。   陆清想了一下兰哥儿的说辞,听上去就是王婶子传的,可他也不敢百分百的肯定。   “……不是很确定,但很大可能就是她。”   陆清没跟兰哥儿问太多细节,就着急赶回来了。   一听说是隔壁的王婶子,张杏花很是惊讶,他们宋家和隔壁的王家两家做邻居已经很多年了,邻里关系处的还不错,这王家媳妇儿可真是个白眼儿狼,竟然在背后给他们捅刀子。   惊讶过后就是愤怒,张杏花很生气,没说两句就要去厨房里拿刀,说要去王家上门评理。   好在全家都拦住了她,张杏花早些年一个寡妇拉扯三个孩子,孩子长大了,她又张罗着给他们娶媳妇儿,人也变得愈发强硬护犊子起来。   宋冬还记得弟弟出门走之前的交代,劝道:“奶奶,咱们等等声弟,他出去打听消息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咱们商量商量再说,您先别冲动。”   孙氏也劝道:“是啊奶奶,你要是这么冲动就上门了,咱们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们要是不认咱也没有办法。”   张杏花一脸愤怒,“商量啥呀商量,既然知道是他们家说的,那咱们就是占理的,我就是打上门我也有理!她要是敢不认,我就躺在他家大门口不走了!”   好在张杏花嘴上凶是凶了点,但没再说提着刀去隔壁王家的事儿。   半个时辰之后,宋声回来了。   见着他回来,陆清一股脑把兰哥儿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最后忿忿道:“相公,肯定是隔壁家的王婶儿传出去的谣言。”   宋声看他脸颊气鼓鼓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嗯,我知道了,辛苦了。”   陆清脸红了,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在呢,相公怎么就当着那么多人面摸他的头呢?好羞人啊!   宋声找了好几家的婶子问了问,才问出来是前几日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隔壁王婶子说的。   张杏花已经忍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孙子终于回来了,她晌午饭都不想吃了,就想到王家找王婶子出气。   宋声道:“奶奶,若是你信得过我,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说到底王婶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而且也没对我造成什么特别坏的影响,就是害的你们和几个出嫁的姐姐、岳爹一家担心了。”   张杏花一听他这么说,担忧道:“声儿啊,难道你要放过隔壁那个乱说话的贱人?”   宋声摇摇头,“当然不是,奶奶,我没那么大好心。更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张杏花听不懂孙子说什么以什么抱怨啥的文绉绉的话,不过她明白孙儿的意思了,教训还是要教训的,只不过可能要换种方式罢了。   说实话,这个谣言等宋声学堂一开学就不攻自破了,根本不需要他去辟谣。   可就是因为王婶的一句猜测,像蝴蝶煽动翅膀引来了海啸,铺天盖地的谣言给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说到底,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辟谣也罢。但引得家里关心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的担心,甚至大老远的上门来问情况,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宋声就觉得这个谣言有点恶心人。   所以他不打算上门去找王家算账,这种事情说白了,他们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上门兴师问罪还可能会被倒打一耙,所以直接打上门去不是个好主意。   宋成看宋声这个堂哥的样子像是有了主意,他问道:“三哥,你是不是有法子教训他们了!”   宋声点点头,“说到底,还是因为王婶嘴上乱说话的缘故,有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她掀起了这波谣言,那自然也是要让他感受一下谣言的厉害。”   宋成听不懂他哥在说什么,什么啥啥之道啥啥之深的?怎么还跟道士扯上关系了呢?   “三哥,你在说啥,我咋一句都听不懂呢?不过你需要帮忙吗?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宋成一副随时等候差遣,跃跃欲试的样子。   “帮忙什么的用不着你,还得请大嫂二嫂出出力。”   大嫂孙氏和二嫂李氏互相看了一眼,不懂宋声这个小叔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需要她们帮忙,那肯定要帮的。   “三郎,需要我们做啥,你说。”   她们俩在河边听说了谣言就挺生气的,本来想去王家门口泼泔水呢,但刚才小叔子的意思好像不赞同这么做,现在说需要他们帮忙,这不正好有个泄愤的机会?   宋声在屋里给家里的女眷们低声说了几句,说完后张杏花问道:“声儿,这么着能行吗?就说这么几句话,不痛不痒的,你还不如让我拿着棍子打上门去呢!”   “奶奶,你信我,就让大嫂二嫂按我交代的说,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咱们在家等着看好戏就成。”   张杏花虽然皱着眉,但没再说什么了,宋声是家里头公认的最聪明的人,他说的主意能行,那就肯定能行。   有了解决的办法,也知道了宋声退学的事是谣言,宋家的人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因为宋冬来了,晌午饭多做了点儿,张杏花难得让家里多炒了盆鸡蛋。   宋冬虽然是因为担心宋声真的要退学才过来的,但来的时候还是拿了不少东西的。有两斤猪肉还有一包饴糖,这可都是好东西。   宋冬在宋家吃了晌午饭才回的。走的时候宋声出门送她,宋冬叮嘱道:“宋声,你现在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不要跟以前一样,心思总是藏着掖着,瞅着阴阴郁郁的,看着不好,你夫郎也会不喜。知道吗?”   “嗯,我知道。”   “还有啊,夏夏那个丫头平时也不咋爱说话,你有空可以教她识几个字,我以前就看她好像挺喜欢学写字的,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你也不爱教她,别看她看着跟你不大亲,但其实心里一直都是向着你的。”   宋声点点头,又应了声:“好,我记住了。”   都说长姐如母,宋冬一路絮絮叨叨的,倒是有几分像母亲的亲切叮咛。   等到宋冬说的差不多了,宋声道:“姐,你下回来别给家里带那么多东西了,当心姐夫生气,影响你俩的感情。”   宋冬不以为意,“你姐夫他那个人就小气,你别理他。”   宋声忍不住为她担心,宋冬虽然生了三个儿子在夫婿家比较有底气,但经常这样拿东西贴补娘家,少不得要惹的婆家不满,日子久了,怕是生活上该有矛盾了。   “姐,姐夫人挺好的,你别这么说。”光看宋冬每次回家来拿这么多东西,姐夫一次都没当他们的面提过,说明对他姐还是很有感情的。   但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这样的消磨,姐夫虽然嘴上没说,但次数多了,心里多少会有些意见,再加上婆婆在旁边说三道四,日子哪能一直顺下去。   宋冬笑了笑,知道弟弟是关心他,十分欣慰他的改变,像这些关心的话,从前弟弟可是从来没跟她说过的。   一路不知不觉就送到了村东口,她抬手把额间的碎发拂到耳朵后边,道:“就送到这儿吧,你快回去吧。”   说完转身迎着夕阳朝着朱沱村而去。   她刚走了几步,宋声忍不住出声喊道:“姐!”   宋冬回头,朝他笑了笑,摆手让他回去。   宋声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往事的记忆,印象中,姐姐宋冬出嫁时匆匆忙忙的,嫁妆里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一年宋声读书没钱交束脩,姐姐主动提出把婚期提前,这样成亲后家里能拿到夫家给的聘礼,可以给小弟交束脩。   这件事情明明不是宋声经历的,可当记忆浮现的时候,宋声却很难过,有种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从前经历过这些事的那个人就是他。   后来他考了几次没考上秀才,姐姐却经常从婆家拿东西贴补娘家,被婆家的人说的很难听。这次过来又拿了猪肉和饴糖,回去后还指不定被婆家的人怎么说。   但宋冬从来没有在他跟前说过这些。   “姐,你等我考上秀才,就去看你。”他轻声道。   给你长脸,让你高兴。 第20章   第二日一大早,孙氏和李氏一块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大家都知道,要想消息传得最快,就到村子的河边去,每天都有人在那端着盆洗衣服,别的不行,说人闲话一流。   孙氏平时也不大会说话,这回就照着宋声教的说。   河边洗衣服的,要说嘴最碎的,还要数村里李栓子的老娘陈婆子了。   孙氏专门挑了个离她不远的位置,假装跟一旁的李氏唠闲话。   “听说王婶子大儿子在车马行当短工,好像被人骗钱了。”   “啥,被骗钱了?”   “嗯,好像是,我听娘家村里一个在城里干短工的人说的。”   她们是故意说给一旁洗衣服的陈婆子说的,在村里被骗钱也算是件大事了,谁家知道就会说一嘴,到时候也能让王婶子尝尝谣言的滋味。   陈婆子在一旁听着果然很感兴趣,正要靠过来仔细打听,结果却被右边刚过来的一个婶子叫住了。   这个婶子是村里的何兰香,住的离宋声家不远。   她端着木盆在陈婆子旁边蹲下,说道: “你猜我昨天晚上看见啥了?”   “看见啥了?”   “我昨天晚上出来起夜,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吓得我一哆嗦,还以为是谁的鬼魂呢!”   “人影,是谁呀?”   “看背影像是隔壁的王婶子,你说奇不奇怪,那人影竟然朝着村里的鳏夫李大壮家的方向去了!”   “什么?那人影去李大壮家干嘛?”   “那谁知道。”   陈婆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道:“来来来细说细说。”   何兰香很会吊人胃口,看陈婆子这么问,这会儿却又不说了,赶紧噤了声,陈婆子见她不吭声了,着急的催道:“你快说呀,刚才我都听见了,王婶子是不是去李大壮家里偷腥去了?”   何兰香赶紧摇摇头,“陈婆子,你可别瞎说,我才没说是王婶子,只是说看背影有些像而已。也没说她去偷腥,你可别瞎说啊。”   陈婆子笑了笑,一脸意味深长的道:“我知道,我知道。”   孙氏和李氏在一旁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本准备的那些说辞压根就没派上用场,就被何兰香截了个胡。   俩人赶紧洗完衣服回家,把这个事儿跟家里人说一声。   等孙氏和李氏洗完衣服回到家时,陈婆子正在河边说的津津有味,仿佛是她亲眼看见的一般。   这边孙氏和李氏回家后把何兰香的话又说了一遍给家里人听,然后问道:“奶奶,你说这事是真的吗?我看何兰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像是真的似的。”   张杏花道:“应该不是真的,何兰香这个女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跟王婶子关系不好,两家的地还挨着,前几天听说因为田里的事还打了一架,这会儿何兰香说这个,可能就是故意的。可见这平时做人啊就得留一线,不然说不来就跌在哪爬不起来了!这啊,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一天的时间,村里已经传开了。   一开始说是村里有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半夜去一个鳏夫家里,后面越传越香|艳,最后传出来的版本是王婶子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背着丈夫去李大壮家里偷腥。   李大壮是村里有名的色鬼,早些年把老婆打死了之后一直没人敢嫁给他,平时最爱偷看村里的年轻女人们。   村里的谣言不过两天的时间就传的沸沸扬扬,奇怪的是当事人李大壮竟然也没出来辟谣。   其实何兰香编的这个话有一半是真的,那天晚上她出来起夜看院门没关好,去关门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但不是王婶子。   事实上,李大壮家里的确来了个女人背着丈夫偷腥,但跟他相会的人不是王婶子。   反正他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万一辟谣之后那天晚上有人真的看见了那人是谁,再顺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就不好了。   别人误会就误会吧,这样还能给他相好的打个掩护。   只是这么一来,王婶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听到传言时就出去打听是谁说的了,一圈问下来,知道是从陈婆子那里传出来的。但仔细问陈婆子,陈婆子又说她没这么说过。   即便她把何兰香供出来,她也没什么过错,毕竟她当时说的是看人的背影,有点像王婶子,实际也不确定是不是她,纯粹只是猜测而已。   她之前才跟何兰香闹过矛盾,这回再上门去问情况,估计少不了一顿干架。   王婶子打听后发现当时孙氏和李氏也在河边洗衣服,又怀疑是她们俩说的。   可到底是怀疑,王嫂子也没法上门去骂人,毕竟在前几天她才说过人家卖书退学的事情,其实她当时也不确定宋声到底是不是要退学,也只是猜测而已。   如今她的境遇可不就是前几天宋声的境遇吗?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是宋家传出来的。   其实和宋家做邻居这么些年,看到宋家出了个童生,她心里是很嫉妒的,这次刚好逮到机会说了一嘴,只要一想到宋声有可能会退学,她心里就高兴的很,所以后来谣言愈演愈烈,她贡献了不少说辞。   如今这个时候谣言传到自己身上,她终于尝到了苦果。   王婶子在外面打听完消息回到家,准备先跟家里解释清楚这个事,再去何兰香和宋家讨要说法,结果一回去就发现家里的氛围特别凝重。   王大郎今天刚下地干活就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还有人开玩笑说,他头上顶着一片青青绿草原。   他打听了谣言的内容之后,气得后面的活儿都没干下去,扛着锄头就回了家。   王婶子一进家门,婆婆还有然后就在堂屋里等着她了。   见她回来,王大郎眼里的怒火止都止不住,若不是心疼桌子上的茶碗,他早就忍不住摔地上了。   他怒喝道:“你这个臭娘们,竟然背着我出去瞎搞!你还要不要脸啊!”   王婶子一听这话,自个儿心里头也气的慌,她本来就委屈,结果家里的人没有一个问过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尤其是她丈夫,直接就给她判了刑。   王婶子吼道:“你连问都没问过我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也不问我委不委屈,上来就指责我,你算是个人吗?”   王大郎没想到他这婆娘还敢对着他吼,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在了王婶子的脸上。   王婶子气急了,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王家其他的人没一个人敢上前插话劝说的,王婶子平时说话就总爱得理不饶人,两个弟妹也经常被她打压,这会儿没一个人替她说话。   明明到了晚饭的饭点了,王家却连饭都没有做,屋里吵闹的厉害,连院子里养的鸡鸭都受到了惊吓,扑腾翅膀乱飞。   与之相反的是宋家,刚好是饭点,一家人正在围着桌子吃饭。   张杏花也知道这两天村里的谣言,如今孙儿宋声退学的谣言已经没了,村里已经换了一波传言,王嫂子这会儿在家里估计也不好受着呢,张杏花一想到这个饭都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陆清去收拾碗筷,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隔壁院里传来一阵叫骂哭喊声。   今天早上下了一场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如今已经是初冬了,一下雨,风都冷了几个度,像无处不在的刀剑从人的衣服空隙中灌进去,感觉冷飕飕的想打颤。   宋声一块帮忙把碗筷收拾好放进盆里端过去,刚到灶房门口,又一场雨哗啦啦瓢泼而下。   雨声夹杂着隔壁的尖锐的哭喊叫骂声,渐渐的有些模糊不清。   王婶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媳妇儿,谁要是惹了她,她能跟人对骂半宿都不带一句重复的。   此时的王婶子还在屋里被婆婆和丈夫盘问,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大声嚷嚷道:“我都说了,这件事情是谣言,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在外面瞎传!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非拿刀剁了他!”   “那怎么外面不传别人就传你?!”   王嫂子大呼冤枉,一张骂起人来全都是脏话,各种不要脸的骂,她嗓门高,声音还尖细,一边骂一边哀嚎,听着十分凄惨。   隔着一道院墙,即便是下着雨,好些话都传到了宋声和陆清的耳朵里。   还有一些骂人的脏话,真是没带一个重样的,宋声忍不住捂住陆清的耳朵,哄着他去屋里。   张杏花站在堂屋门口也听到了,她忍不住站在门口抬高了嗓门儿说道:“这下雨天谁在鬼哭狼嚎呢,哭的跟小寡妇上坟似的,真难听!小心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话自然是对着院墙那边说的,至于那边有没有听见,她就不知道了。她可巴不得对面能听见呢,也得让她尝尝恶心人的滋味。   王家一连几天都鸡飞狗跳的,宋声要退学的谣言渐渐没了声息。   夜里雨还在下着,这场雨一下,天气骤然转冷不少,原先盖的被子已经不暖和了。   晚上睡觉前躺床上都觉得被窝有些冰凉凉的,陆清还没宋声体热,身边有个大暖炉,他一直想往上贴贴。   但又怕相公不喜,只能自己蜷缩成一团。   宋声看他快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团子了,问道:“是不是冷?”   陆清低声答道:“有、有点。”   宋声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又把被角掖了掖,防透风,然后摸了摸他的头,“现在呢,还冷吗?”   陆清脸红着埋进宋声怀里,摇摇头,“不冷了。”   “嗯,那睡吧。”   外面雷声阵阵,宋声怕他害怕,一直帮他捂着耳朵,等他睡着。   这般贴心的举动,让陆清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他毫无睡意,身子动了动,仰着头从宋声的怀里看向他,他觉得相公的嘴角干干的,好想……亲上去。   “相公。”他声音软和好听。   “嗯?”,宋声低头看向他,“怎么还没睡?”   陆清觉得相公应该是喜欢他的,既然相公害羞,那只能他主动一点了。   “吧唧”,陆清快速的在宋声嘴上亲了一口。   刚从被窝里探出来的小脑袋赶紧缩了回去。   宋声眸色渐深,最近他的自制力越来越不好了,尤其是今天晚上,何况两个人还贴那么近。   就在陆清的小脑袋刚缩回去时,宋声一手掌住他的脖颈,阻止了他要缩回去的动作,一双有几分干涩冰凉的唇瓣贴了上去。   陆清的眸子微微睁大,然后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深秋的夜晚本来寒凉,但屋子里的两人丝毫不觉得冷,甚至有些热。   宋声这副身子还从未经历过f事,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   成亲时说的那些培养感情什么的此时在欲|望的冲击下都已被他抛在脑后。   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觉得自己是喜欢陆清的。有这个想法在前,宋声觉得此刻想要他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   陆清小脸被亲的通红,眼睛里也泛着水光,嘴唇红红的,实在是太诱人。   他轻喘着气,制止了宋声的下一步动作,“相、相公,你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堂。”   宋声动作一顿,停下了。   明天学堂开学,他早上四点就要起床,要走三个多小时的路才能到。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估算一下大概是晚上的十点多钟,若是此时再折腾,怕是还得晚一两个时辰才睡,那他明天要起不来了。   若是平时还好,但明天是学堂开学第一天,是他穿过来之后第一次上学堂,得慎重对待。   宋声无奈的撑起身子,从陆清上方起来,平躺着叹了口气,刚才他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还好陆清提醒了他。   只是瞧着自己st这强烈的反应,还是等it自己下去吧。   陆清不忍他难受,羞红了脸道:“相公,我来帮你吧。”   他的手钻进了被子里。   没多久,宋声闷哼一声。   没等缓过来就转身下去拿了个帕子过来,给陆清擦了擦手,说道:“以后别这么做了,弄脏了手。”   陆清摇摇头,一双眼睛满含情意,羞答答的小声道:“不、不脏。” 第21章   这天是宋声开学的日子。   宋声天不亮就起床了,换算一下时间,差不多就是早上四点钟。   雨滴滴答答下了一夜,这会儿已经停了。   宋声起身刚从床上下来,就感受到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赶紧把掀开的被角掖上,怕陆清冻着。   陆清晚上睡觉黏人,整个人都贴在了宋声身上,早上宋声一起身他就醒了。   陆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拉过床边的衣服,坐起身来,准备穿衣服起床。   今天是农假后学堂的开学第一天,他得起床给相公做早饭。   以前都是张杏花一大早起来给宋声准备早饭的,现在宋声成亲了,这些就轮到陆清这个做夫郎的做了。   宋声自己也会简单的弄一些吃的,看陆清醒了,就想让他多睡一会儿,说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早饭我自己做就成。”   陆清摇摇头,主要是相公一起床,被窝里就少了个暖炉,热烘烘的气儿一下子全没了。   “没事,我已经醒了,睡不着了。而且相公不在,被窝暖不热。我还是起来给相公做早饭叭。”   这会儿四点钟左右,天还没亮,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鸡已经在打鸣了。   陆清麻利的起床穿戴好,就去了灶房。   陆清从竹筐里拿出几个用没脱壳的粗面烙的面饼子,面饼子又干又硬,他怕相公吃着喇嗓子眼,相公还要用嗓子读书呢,可不能喇坏了。   他从碗里剜了一勺熬的猪油,将猪油在锅里化开,把饼子在滚烫的猪油上煎了一遍,面饼子表面泛着一层焦黄,酥脆可口。   饼子煎好之后,灶台后锅的水也刚好烧开了,他用勺子挖了点白面出来,先加了一点水搅成面糊糊,等搅出来疙瘩之后倒进烧开的水里面,搅了两碗稀饭,早上喝点热的刚好暖暖身子。   他本来还想再炒个菜的,但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他把前一天腌好的萝卜丝拌了拌,虽然有些凉,但吃起来清脆爽口。   这顿饭做的很快,宋声这会儿才刚洗漱完没多久,天都还没亮,没法借光看书,他只好把昨天看的内容在脑海里又复习了一遍。   复习到第二遍的时候,陆清过来叫他吃饭了。   宋声吃了一个饼子,又喝了一碗稀饭。走的时候陆清又拿了把饼子用刀子切开一个口,把腌的萝卜丝放进去,拿油纸给他包好,让他贴身放着。这是宋声的午饭,等到中午饭点的时候让他拿到食堂里让做饭的婶子给他热一热就行。   虽然学堂的饭不贵,但如今家里这种情况,他能省一点是一点。   箱笼是提前收拾好的,里面装的东西不多,背着并不沉。   收拾好后宋声背上箱笼准备出发,陆清送他到门口,小脸儿依依不舍得看着他,仿佛他要出一个月的远门不回来似的。   “乖,晚上我就回来了,在家等我。”宋声摸摸他的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下,转身走了。   陆清在门口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从大大的人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他这才把院门关上。   明明相公刚走,自己怎么就开始想他了?   陆清揉了揉自己的脸,暗骂道:真没出息!   可是骂完自己,又觉得,还是好想相公呀。   他真是没救了。   北方十一月已经是初冬时节了,早上露水很重,温度极低。   宋声将两只手缩在袖口里,步子频繁,朝着县城赶去。   他袖子里装了一个热鸡蛋,是他走的时候陆清塞给他的,说是让他走路上暖暖手。   宋声本来以为这么早路上应该见不到什么人,但走到半路的时候就看到有许多用扁担挑着箩筐的百姓,里面担的应该是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东西,还有的是一些猎的毛皮,都是来县城里面赶早市卖东西的。   快要到城门口的时候,一个挑着动物毛皮的壮汉上来跟他搭话。   “小子,看你的样子像是读书人,这还没到科考的时间啊,准备进城干嘛去呀?”   壮汉个子长得又高又壮,但看着却一脸憨厚,宋声笑了一下,说道:“大哥说的不错,如今的确不是科考的时间。我是县学里的学子,农假收了以后开学了,我这是去学堂读书。”   一听宋声是县学的童生,壮汉顿时心生敬佩,“原来你是县学的童生,真了不起!不像我,脑袋瓜子一点都不中用,只能上山打打猎维持生计了。”   宋声闻言往他挑着的箩筐里瞅了一眼,看到里面有一层上好的狐狸皮,雪白雪白的,是少见的雪狐皮毛,应当能卖不少钱。   他道:“大哥运气很好啊,猎到了上好的雪狐,这皮毛雪白干净,卖给贵人定能小赚一笔。”   壮汉咧嘴笑了笑,他也觉得他运气好。昨日他冒雨上山,刚好被他遇到了这么一只少见的雪狐,正好跌在了他的陷阱里。   “这是我昨天上山的时候猎到的,借你吉言,希望今天能卖个好价钱。”   “昨天不是下了大雨吗?这个时候上山岂不是很危险。”雨下了好几天,这种时候很容易遇见山体滑坡。   壮汉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阿娘病了,雨又下了好几天,药已经吃完了。家里攒的钱已经不够下次买药了,我这才冒雨上山的。没想到还真被我碰上了好东西,可能是老天爷也在帮我。”   “嗯,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   两人很快到了城门口,宋声只背了个箱笼,不必交城门费,壮汉用扁担挑了两个箩筐,按照规矩要交一文钱的城门费。   两人进城之后就分道而行了,一个去了南街的学堂,一个去了西街的集市。   宋声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过去,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到了县学的大门前。   县学分班而治,按照每年大考的成绩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宋声上次成绩考得并不好,分在了丙班。   宋声依照着记忆找到了自己的班级和位置,刚坐下来,从箱笼里拿出笔墨纸砚和书袋,就被后面的人拍了拍肩膀。   “宋兄,宋兄?”   宋声回头,认出他是同班的同窗梁又明,他道:“有事吗?”   梁又明是班上为数不多的出身家世好却没有待在甲班的学生。无他,实在是因为他的考试成绩太差了,但凡稍微往前挪个十来名,学堂里的夫子就能给他安排到甲班去。   这会他正期期艾艾对宋声道:“宋兄,农假里的课业写完了吗?可否借我抄抄。” 第22章   宋声闻言眉头微皱,问道:“咱们还有课业?”   “我说宋兄,你就别嘲讽我了吧,说吧,你想要什么,要不你下个月的饭我包了怎么样?快把你的课业拿出来,赶紧借我抄抄,等会儿夫子来了就写不了了。”   宋声没想到,都穿越了,竟然还是逃脱不了做暑假作业的命运。   他老老实实答道:“我真的不知道有课业。”   他穿过来也没多久,从成亲以来每天总有事做,就最近几天才稍微闲了点。他压根没想起来原主竟然还有课业要做。   梁又明惊了,一向按时完成课业的宋声竟然把课业都忘了。   “哈哈哈哈……宋声,你该不会是脑袋被撞坏了吧,课业都没写?算了算了,不找你了,我去问别人借一下。”   班上的座位摆的都是书案,一人一张,左右中间隔了半张书案的距离。梁又明在倒数第一排坐,除了前面,只有左右两边有人。   梁又明刚从座位上起身问边上的人,夫子就进来了。   他刚伸出半截儿的身子又缩了回来,小声嘀咕道:“糟了,夫子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要完。”   宋声还来不及问情况,夫子就在前面的讲案前发话了。   “农假期间布置的课业交一下吧,第一排的学生负责收一下。”   好像早就知道会收课业一般,其他同窗已经把课业拿了出来。   等负责收课业的同窗走到宋声这里时,宋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梁又明则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老子没写,别看了,收别人的去。”   这么一趟下来,全班竟然只有他们两个的课业没有交。   夫子十分生气,梁又明他是知道的,一向不学无术,可是宋声这次竟然也没有交课业,这就让他很惊讶了。   “宋声,你这是要干什么?课业都不交了,是嫌我布置的太多吗?”   宋声无从辩解,只能摇了摇头,诚恳认错,“对不起夫子,是我的问题,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改过,努力完成课业的。”   不管怎么说,当老师的都喜欢知错就改的学生,这个道理总是没错的。   宋声果断认错,夫子的态度果然缓和了很多。只是毕竟课业没写,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的,毕竟班里面其他学子都还看着。   夫子道:“上午罚你们两个站在外面听课。”   梁又明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道:“夫子,外面这么冷,我们要是去外面站着听,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夫子一听他这话,更气了,人家宋声好歹还知道先认错,最起码有个端正的态度,可这个梁又明呢,仗着家里有点家世,整天就只知道吃喝玩乐,这课业往常好歹还做一做,虽说写的太过潦草,但最起码也是写了。   这次倒好,压根就不写了。要不是看在他家里人的面上,这个学生他早就不想要了。   夫子怒道:“病了岂不正合你意?正好有理由请假回家了,赶紧给我滚出去站着去!今天一天都不准进来!”   宋声和梁又明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外面,宋声是拿着书出来的,没想到学堂开学第一天他就被罚站到了外面。   他实在是料想不到,竟然还有课业这一茬。   梁又明虽然在外面站着,但他身上穿的衣料厚实,比宋声不知暖和了多少。   他看宋声在拿着书认真听里面的夫子讲课,时不时搓搓手,觉得有些无聊。   他低声道:“哎,你到底是为什么没写课业呀?”   宋声没抬头,也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激怒夫子?”   梁又明语塞,“我那哪是激怒他呀,明明就是他看我不顺眼。”   宋声没理他。   梁又明又道:“不过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跟我一块被罚站的人,没想到呀,你还挺讲义气,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夫子喜欢听话的学生,宋声再多说几句好话,怕是这半天都不用站。这会儿果断跟他一块站出来了,在梁又明眼里还算是有点儿义气的。   “谁跟你同病相怜了?”   “咱们这不就是嘛,你看咱们班,就咱俩被撵出来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啧啧,说的就是我们了。”   宋声偏头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梁又明跟原主记忆中对他蠢笨不学无术的印象有些不大相符。   至少在他看来,梁又明一点都不蠢笨,还能说出刚才那句诗,最起码说明不像是胸无点墨的样子。   “不过看在你今天要陪我站一天的份上,你这个兄弟我先认下了,以后出去有什么事直接报我名,兄弟给你撑腰。”   宋声淡淡道:“撑腰就不必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再说了,我也没说要陪你站一天,是你要站一天。”   “你就这么狠心?你回去了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那我岂不是更无聊?”   “你不如老老实实跟夫子认个错,免了下午的责罚。”宋声劝道。   没想到梁又明根本不接他这话茬,对方话风转的飞快,下一句道:“你怎么跟放假之前不太一样了?”   宋声面色淡淡道:“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你不是不爱搭理我吗,今天还跟我说这么多话,你有问题!”   宋声心里有些虚,毕竟他不是原主。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面色不改,“我哪里有问题?以前是以前,你就当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了。说实话,我感觉现在的你比以前有趣多了。”   有趣?宋声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好在今天天气还好,晨雾散去之后,火红的日头从东方升起,宋声他俩站这个地方刚好被太阳照着,倒是暖和许多。   上午有两大节课,一节讲经义论贴,一节讲四书和策论。   中间休息的间隙,宋声和梁又明还在外面站着,屋里的学子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甲乙丙丁四个班挨着,按顺序排列,乙班就在丙班的隔壁。   而李鸿云和何荣以及陈彦就在乙班。   李鸿云一下课就听说了宋声被罚站的事,这会儿迫不及待拉着何荣和陈彦的来看热闹。   何荣和陈彦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呛他,“哟,这不是宋声吗?怎么被夫子罚站到外面去了?”   “听说是课业没写,要不要哥几个帮忙给你写一下呀?哈哈哈哈……” 第23章   李鸿云看到宋声被罚站,心里莫名爽快的紧,他心里还惦记着宋声准备退学的事,并不知道后面宋声辟谣了,还以为他今天就是来退学的。   这会儿看到宋声没有做课业被罚站,更加坚信了宋声要退学的事是真的了。   他哈哈大笑道:“不就是想退学嘛,也不用不好意思,实在拉不下脸面跟夫子说的话,我替你去说也是一样的。反正这早退晚退都一样,万一要等到月底大考过后你输给我,还不如现在有脸面呢,你说是不是呀?”   宋声冷冷道:“谁跟你说我要退学了。”   梁又明在旁听得糊里糊涂,这又跟退学扯上什么关系了?不过看这样子也知道自己刚认下的这个兄弟被别人欺负了。   他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怎么,觉得被罚站很可耻吗?小爷不也照样被罚了,要不要顺道帮我也把课业写一写呀?”   李鸿云刚想骂他是哪根葱,就被何荣拉住了。   何荣摇了摇头,示意他惹不起。   没一会儿夫子过来开始第二节授课,李鸿云不得不先回去了。   回去后他悄悄跟何荣打听,“丙班刚才另一个被罚站的是谁呀?你刚才干嘛拉着我?”   何荣道:“那是前华阳道宿州下州长史的外孙,虽然梁老爷子已经致仕,但这个梁又明还是咱们凤坪县新任县令的表侄。”   “表侄又不是亲侄,再巴结也不过是个县令,哪能比得上何兄你的家世!”李鸿云吹捧道。   何荣的兄长在宛平县任职县尉,只比县令的官职低一级,人家可是亲兄弟,怎么着看着都比梁又明的靠山强。   何荣朝着他的脑袋狠狠拍了一巴掌,“你个蠢货,你知道咱们新任县令的夫人姓什么吗?”   “姓啥?”   “姓崔。”   “崔?难道是那个崔?”   “除了那个崔还能是哪个崔?清河崔氏的士族名声虽然不及当年,但在江南杏林之中,仍旧十分有威望。那可是大家族,几百年的底蕴在呢,我警告你,你要想作死,可别拉上我。”   李鸿云不吭声了,还好刚才他没有对梁又明口出恶言,不算酿成大过。   梁又明的底细知道的人很少,就连陈彦都不知道,何荣还是有一次偷偷听家里人谈话说的。   对于这些,宋声全然不知。   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有些腿麻,宋声原地活动了一下,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继续听课。   梁又明还惦记着刚才李鸿云说的话,他问道:“刚才那个傻子为什么会说你一个月后的大考输给他?你们打赌啦?”   “嗯。”   “赌什么?”   “输了退学。”   梁又明十分意外,在他眼里,宋声最看重的就是学业了,竟然能答应对方做赌注。   “你们是为什么打的这个赌啊?”梁又明又问道。   宋声不理他了,这个人好奇心也太重了,问个不停。   梁又明像个话唠,宋声也不理他,他竟然一个人说了半天都不带停的。   不过宋声后面没再理他他也没生气。   终于熬到了中午,到饭点了,大家全都朝着食堂一拥而去。   宋声拿出夹着咸菜的饼子,饼子已经凉了,得去食堂热一热。   他跟着其他同窗的步伐,向食堂又走去。   食堂的婶子人还不错,借着锅上蒸腾的热气,给他放上去用热气腾了一下。不费什么柴,顺手的事。   梁又明打了份饭过来坐到他对面,看他在啃饼子,大方道:“想吃啥,兄弟请你吃。”   宋声看了他一眼,“不用了,我吃这个就行。”   都说吃别人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宋声老老实实啃自己的饼子,虽然热过之后没有早上的酥脆,但吃着也还不错,陆清的手艺比他好多了,要是他做早饭,大概就是弄点能吃填饱肚子的就行。   他有点想陆清了,也不知道他的小夫郎白天在家里做什么。   夫子到底是没忍心让他们在外面站一天,下午刚上课就把他们叫进去了。   下午讲的是律法和算学,这两样宋声学的很快,甚至在律法课上还会举例询问夫子,如果出现以下情况该如何判定罪责刑法之类的。   夫子喜欢会提问的学生,不仅解答了他的疑惑,还举一反三讲了许多个案例,宋声受益颇多。   学堂下午放学的早,差不多四点钟就放学了,地方远的学子回家要赶路,放学太晚的话就要赶夜路了,不安全。   一下学宋声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来的时候是走中街过来的,回来他走的小路,从西街回。   西街有一个小集市,虽然人多不大好走,但这会儿集市应该都散的差不多了,从集市穿过去离城门口很近。   宋声沿路过去发现集市上果然人流稀少,摆摊卖东西的人早就已经回去了。   不过走到半截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影很眼熟。   走近一看,不就是早上在城门口跟他搭话的那个壮汉吗?   “大哥,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壮汉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说道:“嗯……东西还没卖出去。”   宋声感到很惊讶,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卖出去?他朝旁边的摊子上看去,早上看到的雪白的狐狸皮毛还在那摆着。   除此之外,箩筐里的其他东西毛皮也没卖出去。   这不太可能啊?如今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这白色的雪狐皮毛刚好能做个毛茸茸的衣领围脖,应该很多那些贵妇们的喜欢才对,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就算这里是集市,贵人们府上的管家也会来采买东西,看到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巴不得买回去献给主子博个奖赏才是,怎么会卖不出去?   “都这个时间了,估计没人会来了,要不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一趟。”宋声劝道。   壮汉看起来很沮丧,他还惦记着给阿娘买药的事儿,不太想走。   可这个时间再不走,等会儿天就黑了,回家还要走上好一段路,天黑走夜路不安全。   “等会儿回去的路上跟我说说情况吧,看看能不能帮你出出主意。”   壮汉看了看天色,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收摊了。   两个人一块出城,聊了几句后宋声得知了壮汉叫楼泰,家住在比宋家村还远的秋明村。   楼泰今天进城后就去了集市,他带来的雪狐皮毛干净雪白,没过多久就引来很多人的注意。   其中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想要买回去献给自家的姨娘,结果她今天采买的东西太多了,剩下的银钱不大够。   便开始压价,楼泰的雪狐皮子价格虽然要的不低,但比这着市场价已经不算高了。   那婢女就想以低价买下,楼泰不同意,她就搬出了自家姨娘可是县丞府上的,谁今天要是跟她抢这块雪狐皮毛,那就是跟县丞大人作对。   小丫头泼辣的很,她这么一吆喝,大家都惧怕县丞大人,没人敢来买了。   楼泰又不想以低价卖给她,要是以低价卖给了她,给阿娘的药钱就不够了。   他就一直等着,希望等这个婢女走了之后,能有人来买走这块儿皮毛,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也没等来第二个买家。   “楼大哥,你怎么没去大户人家门口转转,上门悄悄问问也好,万一就有人看上了呢。”   楼泰沮丧道:“我、我嘴笨,其实我以前去过,可是人家嫌我长得丑,直接就赶我走了。”   楼泰因为之前打猎的时候从山坡上滑下来,脸上留了一道疤,从额头滑到眼角这么长,也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都已经年过二十四了,还一直未曾娶亲。   “那个县丞,为什么一提起他大家都害怕?咱们城里官最大的不应该是县令大人吗?”   楼泰道:“咱们县刚换了个新的县令,新县令一来得先熟悉情况,好多事都得仰赖县丞。而且咱们这个县丞在咱这里好多年了,都说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他厉害着呢,哪有人敢得罪他?”   楼泰这么一说宋声明白了他的意思,县丞看自己升官无望,索性就在这里扎根了,大小也是个官,民不与官斗,好多派来的县令都是来这里过度一下,待个一两年就走了,实际管着这里的还是县丞。   宋声想起今天听同窗聊闲话时提到了这次这个新来的县令,听说是姓卢,好像是范阳卢家的人。   县令夫人是一起来陪从上任的,姓崔。既然县令是范阳卢家的人,这范阳卢家又是名门望族,望族不与外姓通婚,那么这崔夫人,想必是清河崔氏的人。   既是清河崔氏的人,那就好办了。只是不知一个名门望族的人为何会到他们这种小地方做县令。   宋声道:“楼大哥,明天你再来卖这雪狐皮,不用来这集市了,也不用去其他有钱人家门前卖,我跟你说个地方,你去那卖,肯定能卖出去,而且不会压你价。”   楼泰闻言眼前一亮,“宋老弟你说,去哪卖能卖出去?”   “县令府上。”   “什么?去县令府上?为啥?”   “县令夫人既是姓崔,应当是清河崔氏的人。冠了清河崔氏这个名头,言行举止都会受到约束。况且她是随夫君到任,崔家的人一向有礼教,咱们这地方又没什么好东西,这雪狐皮毛也算是不错的了,为了体面她一定会买下来。况且,女人总是喜爱这些东西的。”   “可是、我去县令府上敲门,真的会有人来询问吗?”   “相信我,会的。世家大族十分注重名声,即便是不买你的毛皮,也会以礼相待的。”   楼泰没读过书,不太懂宋声总是挂在嘴边的什么清河崔氏大家族之类的,不过他听懂了宋声说他这毛皮能去县令府上卖出去,而且不会受到欺负。   “行,那明天我就去试试。谢谢宋老弟了,还得是你们读书人主意多,我这个大老粗只会干力气活。”   普通老百姓一说县令府上,怕是没人敢去。可楼泰是个打猎的,一向胆子大。如今又是被逼无奈,家中母亲的病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要赶紧把手上的东西卖了换点钱才能卖药。   宋声倒是觉得楼泰很有胆识。   楼泰得了法子心里总算没那么失落了,在城门外十里路口跟宋声分别朝着秋明村的方向走去,宋声也加快脚步回家。   走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算算时间这个点差不多七点半左右。   村口立着一个人影,走近后宋声才看清,原来是陆清。   陆清在这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看天都黑了,相公还没到家,他隐隐有些担心,跟张杏花说了一声就到村口等着了。   这会看到宋声回来他心里十分高兴,“相公!”   宋声拉过他的手放到怀里暖着,“怎么站在这里等我?外面天太冷了,小心生病,下次乖乖在家里等,知道吗?”   陆清点点头,随口说道:“可是我想相公了,想早点看到你。”   说完才发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如此直白的话,相公这般端庄持重的人会不会不喜?   陆清又忍不住担忧。   片刻后宋声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道:“以后我尽量回来早点。”   今天的晚饭是大嫂孙氏做的,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一入冬农家最不值钱的就是萝卜了。凉拌萝卜丝,炒萝卜片,炖萝卜汤等等,甚至还会把水灵灵的萝卜当零嘴生吃,清甜带点辣味,吃起来很爽口。   今天晚上孙氏便是炖的萝卜汤,一碗萝卜汤下去,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发暖的。   宋声虽然赶路走的脚底发热,但身子确实是凉的,一碗萝卜汤下去瞬间暖和不少。   陆清看他挺爱喝萝卜汤的,又给他盛了一碗。   宋声连喝两碗萝卜汤,忍不住想起前世吃过的牛肉拉面,里面也是炖了两片萝卜,大嫂也不知在汤里加了什么东西,做出来的味道竟然和拉面的汤有点相似。   “大嫂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孙氏看宋声喝了两碗,笑道:“喜欢喝就多喝点,锅里还有呢。”   家里人夸她做的饭好吃,她心里也高兴。   一顿饭吃完宋声得知了两件事。   一件是隔壁王婶子的谣言辟谣了,村里跟李大壮有不正经关系的人另有其人,已经被找出来了,李大壮也承认了。   王婶子的谣言传了两三天之后总算是结束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听说她跟何兰香又打了一架,也不知最后是怎么闹的,这闹声总算是平息了。经过这件事之后,王婶子再也不敢在外面乱说话了。   另外一件就是宋老三服徭役的事了。   今天是宋老三服徭役的第一天,宋声一直都很关心他被分配做什么活。   张杏花道:“今天我跟里正打听了,你爹、村里你周叔家的儿子周大宝,都被分配去修建宫殿了。”   说是修建宫殿,其实就是做苦力活,他们也不是工匠,盖一盖村里的房子还行,宫殿是不会修建的,一般就是干搬石头抬木头之类的苦力活。   “修建宫殿?没有修建河堤吗?”宋声有些疑惑,据他所知,一般服徭役干的活都是修建河堤之类的,这年头最怕的是河堤决堤,今年怎么还有修建宫殿?   张杏花道:“有的,有修河堤的活,村里有些人就被分配去修河堤了。还有一部分人是去了修建宫殿。”   “咱们这种小地方还有人来建宫殿吗?”   “这个呀,我今天去问里正了,里正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不过听说这个宫殿好像是给什么王爷修建的,咱们这一块被列为封地一块给封出去了。”   “封地?那岂不是等宫殿修好,分封的王爷就要来了?”   “那就不知道了,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你呀就安安心心把书读好。”张杏花叮嘱道。   凤坪县属于宜州,宜州在整个景朝的版图上位于北部,物产并不丰富,距离京城也远,到底是哪个倒霉的皇子封到这里来了? 第24章   不过也不一定倒霉,都说山高皇帝远,如果没什么野心,稳稳的做个土皇帝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个王爷是什么品性了,如果品性不好,那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这些治下的百姓。   “奶奶,你知道宫殿是在哪个地方修建吗?等休假了我想去看看爹。”   县学上十休一,月末休二,每个月宋声都有几天休息的日子。   每年服徭役的人丁是允许家人来探望的,但在平日干活的时候家人只能远远在外面看着,只有饭点的时候才能过来说两句话。   这个规定在前朝历代都是没有的,景朝修订律法之后这一点通人情许多。   “这个我知道,今天里正说了,是在城南十里外的小云亭。”   小云亭不是个亭子,而是个村名。   宫殿建在这里,距离宜州府城有一个时辰的距离,宋声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宫殿要修在这儿,按理说不是应该距离府城近点才对吗?   “那小云亭的村民们都去哪儿了?”   “搬迁了,有亲戚的就去投奔亲戚了,还有的进城租了个小房,做生意去了。余下的可能搬到别的村儿了吧。”   这些事张杏花也不大清楚,说的含含糊糊。   吃过晚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农家收拾好碗筷基本上都上|床休息了。   宋声把油灯点起来看书,油灯昏暗,光线并不好,但如今已经入冬,天幕黑的太快,白天的时间根本不够学习。   白天在县学主要是听夫子授课,晚上回来得自己理解和巩固。但也不能熬得太晚,不然影响第二天早起。   翌日宋声依旧早起去学堂,早上吃了早饭之后,他便走了。   他走之后陆清就在家里做绣活。   这几天家里面接了几个活计,他这边也分了几个样子要绣。   陆清正在屋里的窗子下面绣花样,宋玉过来了。   宋玉是个哥儿,年纪和陆清差不多,比陆清小几个月,今年已经定亲了,估计明年就要成亲了。   陆清嫁过来后因为和他年纪相仿,共同话题也多,聊得来,日子虽然不长,两人已经成了要好的小姐妹一般。   宋玉的绣活一般,他拿了个鞋样子过来纳鞋底。   见陆清兴致不高,他道:“三嫂,你这是咋啦,怎么瞧着不大高兴,难不成是我三哥给你气受了?”   陆清一听忙道:“没有,相公怎么会给我气受,相公对我可好了。”   “对你好你还不高兴啊?”   “不是,我就是觉得相公最近读书太辛苦了,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怎么没用啦,每天起那么早给他做饭,给他操持家里,又是给他浆洗衣物又是给他做鞋子的,我看我三哥才是那个没用的。”   陆清不大高兴宋玉说相公不好,“玉哥儿,你别这么说,相公真的很好。”   玉哥儿总是听他说宋声好,忍不住打趣道:“三哥哪里好啦?是不是晚上那什么也很好?”   陆清经不住调笑,虽然他跟相公还没有圆房,但上次的时候相公分明、分明对他有反应。   想起上次亲密的场景,他脸红的厉害,佯装要打他:“你莫要胡说,你还没成亲呢,哪里学来的混话?”   玉哥儿看他没有刚才那么闷闷不乐了,这会便老老实实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好嫂嫂,别打我了。”   陆清知道玉哥儿对他好,这会儿便将心事说了出来,“玉哥儿,明天你陪我进城一趟吧,我想把手上的这些绣样卖了。”   除了张杏花交代的这几个绣活,陆清自己还绣了一些别的,这些天他攒了不少,准备一块拿去卖了。   宋玉因为已经定了亲,平日里在家也就帮忙喂个鸡鸭之类的,做些缝补浆洗的活,不用去田里干农活,时间上还是很自由的。   “好啊,我陪你一起去。刚好明天我也要买些彩线回来,上次的嫁衣还有个盖头没绣好,我再补补。”   两人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便去了城里,他们没跟宋声一块走,宋声早上走的太早了,宋玉起不来。   宋玉和陆清是早上五点多的时候起来的,俩人简单吃了个饭,一人背着一个竹筐走了。   冬日的风越来越凛冽,刮的人脸生疼。宋玉和陆清两个人把布巾围着脖子绕了一圈,又把半边脸给包上,仍旧透风,还是冷飕飕的直打颤。   宋玉有些佩服他这个三哥了,每天雷打不动起得比他还早顶着这么冷的天儿去上学,却从没有喊过冷。   玉哥儿道:“怎么感觉今天比平日里要冷上许多,这风刮的跟刀子似的。”   “看这天气,估摸着没几天就要下雪了。”陆清抬头看了看天,天空雾蒙蒙的,有些灰暗。   “嫂嫂,我现在算是能体会到我三哥的难处了,往日里冬日我是从来不出远门的,谁想到这风也太冷了,等咱们进城了我得先去喝口热的暖暖。”   “嗯,等进城了请你喝汤。先别说话了,凉气灌进嘴巴里更冷。”两人一说话,嘴里全冒热气。   陆清也心疼相公,他打算今天把绣样换了钱就买两匹厚实点的布给相公做一身冬衣穿。   两个人的脚程比宋声要快许多,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到了。   进了城,宋玉本来想喝口热汤的,但是想到兜里的钱不多,便不打算喝了。   陆清不答应,说好了要请他喝汤的。   城西的馄饨铺子还开着,两文钱一碗。两个人要了两碗馄饨,因为便宜,里面的馄饨并不多,但汤上飘着一层油花,一碗下肚,浑身热乎乎的。   两人吃完之后就奔着城西的布庄去了。   这家布庄叫七彩布庄,陆清阿爹习惯到这儿来买布,但陆清很少过来。   名字叫做七彩布庄,实际上卖的布匹颜色却十分暗沉,鲜亮的色彩很少。   受制于染布技艺的限制,在整个大景朝,色彩亮丽的布匹有十分昂贵,更别提染出来其他混色有图案的了。   陆清在店里面看了看,布料越细密挡风性就越好,保暖性更强,价格也更贵一些。   他左右看了看,相中了一匹暗青色的布料,就是价格有点贵。   不过他越看越喜欢,觉得这个颜色很衬相公。   宋玉在他旁边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说道:“你先别看了,快把你的绣样拿出来给掌柜的看看能卖多少钱?”   陆清闻言赶紧把早已准备好的帕子还有绣样拿了出来,七彩布庄素来是收这些东西的,比如有好看的帕子他们低价收购过来,回头卖布的时候就可以顺道卖出去赚个差价。   陆清的绣样绣的好,掌柜的一眼就相中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也给不了什么高价。   好在其中有一个红色的盖头上面绣的图案十分好看,他们这店里头也卖成衣,刚好有一身嫁衣,缺一个盖头,这个配上去刚刚好。   掌柜的人很和气,得知陆清他们还要在这里买布,那就更开心了。从他手里头出的钱,最后不还是回到他这儿?   最后陆清这些绣样卖了差不多三百文。   掌柜的看陆清站在那匹暗青色的布前看了好一会儿,知道他喜欢,便热情的说道:“这位哥儿真是好眼光呀,这可是我们这儿质量挺好的布料,用来做冬衣暖和着哩!”   陆清上手摸了摸,布料确实很好。   他问道:“掌柜的,这布料怎么卖?”   “你看上的这匹布料是九稯布,一匹三百四十文。”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陆清拿着手里刚卖绣样得的三百文钱,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总共带了十文钱以备不时之需。   吃了两碗馄饨,十文钱还剩下六文。   他摸了摸剩下口袋里仅剩的六文钱,加起来一共三百零六文,不够。   宋玉知道他看上了这匹布,很想帮忙,但他出门的时候也只带了二十文钱,今天主要是来陪陆清卖绣样买布料的,他只需要买一些彩线。   而刚才买彩线已经花去了十五文,怎么着也凑不够三百四十文。   陆清问道:“掌柜的,能便宜一点吗?以后我的绣样都拿到你这里来卖,你看可以吗?”   掌柜的看陆清两人年纪不大,像是谁家刚成亲不久的夫郎,说道:“也罢,我可以给你便宜十文,三百三十文你拿走,这是最低价了,那你这个价钱我都赚不着几个钱。”   然而即便是便宜了十文,陆清兜里的钱依然不够。   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掌柜的,我再看看别的布料吧。”   掌柜的人很和气,开门做生意,这样才能长久。   见陆清买不起那批贵的布料也没有瞧不起人,他热情的介绍其他的布料。   “这种是八稯布的布料,二百三十文一匹,你们要不要看看?”   “如果还是觉得有点贵,可以选择粗麻布。我们这的粗麻布一百二十五文一匹,很便宜的。”   布八十缕为一稯,八稯布自然没有九稯布细密,保暖性自然也没有九稯布更好。   粗麻布就不用说了,平常老百姓身上一年四季穿的都是粗麻布,因为要下地干活,粗麻布耐脏耐磨。穿坏了也不值几个钱,犯不着心疼。   陆清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买了一匹天青色的八稯布,掌柜的给便宜了五文钱,他一共花了二百二十五文。   走的时候看到角落里让这一对细碎的边角料,没人要,陆清跟掌柜的说了一声,都拿回去了。   这些边角料可以用浆糊拼接起来,干了之后是一块硬布,当然不能用来做衣服,不过可以用来纳鞋底儿。   陆清想着,相公每天走那么多路,鞋子穿的要费一些,还是得多做几双鞋。而且天气也冷了,鞋底儿要拿得更厚一些,不然一走路脚就容易冻僵。   从七彩步行出来,陆清兜里只剩下大概七十文钱了。   宋玉感叹道:“这钱可真是不经花,你这才挣了三百文,转眼就快花完了。”   张杏花是知道陆清出来卖多余的绣样的,不过他也当着其他人的面都说了,陆清自个挣的零花钱不用上交,留着给他和宋声花。   家里的人都没什么意见,毕竟人家从嫁妆里拿了八两银子出来往家里边赎徭役,只是一点零用钱而已,没什么值得计较的。   两个人从布庄出来已经差不多快要中午了,陆清想到在学堂里的宋声这个时候差不多快到吃中午饭了,有点懊悔,早上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给相公带点饭。   宋声自己是带了饭的,但一般都是带的干巴巴的饼子,陆清想给他带的饭是热乎乎的面饭,里面加蛋的那种。   算了,下次吧。   “玉哥儿,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玉哥儿摇摇头,“没有了。”   “那咱们午饭就不在城里吃了,直接回去吧。”   上午两人刚来的时候,吃了小碗的馄饨,已经花了四文钱了。这个时候还不饿,趁着太阳当空,风也息了不少,天气暖和许多,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嗯嗯咱们赶紧回吧,出来太久奶奶他们会担心的。”   下午陆清一直待在屋里没出门,今天买的布料他得赶紧给相公做一身衣服出来,瞧着这天气要不了几天就会下雪,相公没什么厚衣服,到时候还要赶路去县学,若是冻坏身子了可怎么好?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宋声走在路上都要跑一会儿走一会儿,让身体暖和一些。   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回房之后他照旧开始抄书。   宋声抄书已经好几天了,连续熬了三四个晚上,宋声眼眶熬的有些红。   陆清心疼相公读书辛苦,劝道:“相公,都这么晚了,今天早点睡吧,明天再写也行的。”   宋声道:“你先睡,我把这本书抄完就睡。”   这是他前几天借来的书,是经义中的一卷,买的话要二两银子一本,二两银子也就是两贯钱,也就是两千文,顶他半年的束脩了。   一看这么贵,他干脆自己抄了。   这书白天别人要用,他只能晚上熬夜抄书。   好在以前他练过毛笔字,现在拿起笔写字来还算顺手。   之前他也想过抄书挣点钱,但是笔墨纸买起来都费钱,而且抄一本书耗费时间也长,他每天有几个时辰都要花在路上,压根没什么时间抄书。   陆清劝不动,相公不睡他便也不睡,拿起一旁的布料坐在宋声旁边,借着微弱的油灯做绣活。   陆清的绣活很好,针脚细密,秀出来的图案栩栩如生,在七彩布行卖的很好。   宋声看他在灯下做绣活,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放下手中的笔,将他拉到腿上坐着,“大晚上光线不好,你别绣这个了,伤眼睛的紧,乖乖去睡觉好吗,我今天抄完明天就不抄了,听话。”   陆清冷不丁被相公拉到了腿上,还是面对面双腿|分开的坐着,羞的他脸红到了耳朵根。不敢看宋声,他将脑袋埋到了宋声的肩窝处,磕磕绊绊道:“好、好的。”   陆清这么坐着觉得有些羞,但相公一直不动,他便也没动。   只是两人就这么一直坐着,过了好一会儿,相公也不说放他下来,是不是困的睡着了?   他只好将埋进去的头抬起来,挣扎了一下想要下来,却被宋声的掌心握住了腰侧,冬天的衣服虽然穿的厚实,但像宋声这样的人家,最多也就是多套了几层单薄的外衣。   棉麻粗布做的衣服孔隙大,透风,宋声的掌心滚烫,陆清觉得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着。   “相公?”陆清轻声喊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陆清动了动,用力稍微大了点,想要下来看看宋声怎么了。   结果刚动一下就被宋声的手给按住了,而且按的更紧,将他整个人贴的更近了。   陆清这次明显感觉有异样的东西在变化。   因为陆清的动作,宋声刚才抄了半页的纸染上了墨点。   这页只能重抄了。   然而宋声的思绪根本不在这页纸上,他心绪紧张且滚烫,一股抑制不住的热气蹭蹭的往上涨,让他整个人都在发热发烫。   “别动,让我抱抱。”他声音有些低压沉闷,像喝了陈年的桂花酿,说出的话带着一丝丝蛊惑的意味。   陆清不动了,就老老实实坐在宋声的怀里。   他这么坐着,眼睛刚好到宋声的下巴处。他抬头看了宋声一眼,宋声眼里一片漆黑,眼底像是泛着汹涌的水浪,绕的他要跌进去。   陆清总觉得相公下一秒要俯身亲上来,他难为情的低下头,不再盯着宋声看。   只是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低头看到的却是他的喉结。   陆清思绪混乱,大脑已经转不动了,忍不住在想,相公的喉结好像比他的喉结要大一些,就连下巴上面刚长出一点点的胡茬都要比其他人好看。   两人靠得那么近,陆清能清晰的感受到宋声的心跳。   陆清忍不住想,相公的心跳的也太快了些,是他太重了吗?才会压得他心跳加快喘不过气?   “相公,你——”   陆清一开口就被宋声的唇堵住了,天知道他忍耐了多久,怀里的人一直盯着他看,看的他身上的火烧得越来越旺,像是有只火舌在他身边不停舔舐喷发,让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涌上去,游进那片水花。   陆清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他双手推拒着,感觉自己要在这片火海的浓烟中窒息了。   “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宋声松开了他。   他的小夫郎笨的可爱,接个吻都能喘不过气来。   宋声把他打横抱起来走到床边把人放上去,陆清再笨也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他自然的伸出胳膊朝着宋声抱过去。   晚上下了一场雨,大风像恶魔咆哮般嘶吼着,雨淅淅沥沥,掩盖了屋里不太结实的木床吱呀吱呀的声音。   窗户虽然关得紧,但依然透风,宋声没写完的那张纸在镇纸下压着,随着风呼啦呼啦响。风声和雨声交织混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般形成狂风骤雨。   事情做到一半的时候陆清想起来相公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堂,声音断断续续的不成句子还在提醒他早起,却被教育的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宋声在他耳边小声道:“明天学堂休假,不用起那么早了。”   最后陆清累的说不出话来,在外面风雨最为猛烈的时候睡着了。   因为下了一整夜雨的缘故,第二天早上醒来屋里明显低了好几度。   陆清迷迷糊糊想起自己该起来给相公做早饭了,丝丝寒意冻人。   他从被窝里探出手来,好冷,又把手缩了回去,翻了个身,觉得身体像是散架了一样,好累啊。   等碰到旁边躺着的人,大脑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昨晚他跟相公,圆房了!   后来相公说什么来着?今天学堂休假,不用早起上课了。   那他今天早上就不用早起做饭了。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陆清脸红到了耳朵根,慢慢将身体下沉,整个头都埋在被子里。   虽然成亲前关于房里的事阿爹隐晦的跟他说过一些,但毕竟没经历过。   如今经历过后,觉得也没像阿爹说的那般难受,他记得后来还、还挺舒服的。而且他后来,好像还主动把腿缠了上去。   羞死人了!   陆清刚醒的时候宋声就醒了,他觉浅,陆清稍微一动他就醒了。   看到陆清的小动作,他只觉得太可爱了。   宋声伸出一只手把陆清头上的被子拉下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陆清摇摇头,脸红的不像话,“还、还好,虽然一开始有些疼,不过很快就好了。”   他一说这话,宋声想起昨晚上他一开始的表现。   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他都是一个没开过荤的男人,第一次难免有些不足,这是男人都会有的现象,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只是从他的小夫郎口中听起来,好像显得他有些不中用。   他点点头,一脸肯定道:“我觉得你说的对,是有些快了。不过没关系,多练练就好了。”   陆清一呆,多练练……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逗你了,快起来吃饭吧,二嫂应该已经做好饭了。”   今天是李氏做饭,天气格外的冷,又因为下了一晚上的雨,家里的男丁们早上都没有出去田里干活。   这便导致家里人都坐上桌开始吃饭了,宋声和陆清还没起来。   李氏也没生气,半开玩笑道:“一看这两口子就是刚成亲,干什么事都不知道节制一点。”   张杏花一听也说道:“可不是,你跟二郎刚成亲那会儿也差不多。”   李氏都成婚好几年了,听到这话臊红了脸,赶紧把饭端过去道:“奶奶,说什么呢!”   张杏花可不害臊,她道:“大妞也三岁了,你跟二郎努努力再生一个,给我们老宋家再添一个香火。还有大郎媳妇儿,你也是,赶紧再跟大郎生一个,多子多福,咱们老宋家人丁兴旺才是福。”   李氏笑了笑,说知道了。   她何尝不想再生个儿子,可这肚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生了大妞之后到现在都没动静。不过奶奶和公婆都没催她,待她跟以前一样,她安心不少。   一旁的孙氏也应了声知道了,她虽然第一胎就生了儿子,但只生一个还是有点少了,而且她这比二弟妹隔的时间还久,已经四五年了没有怀孕过了。   好在宋平对她这方面没什么要求,这几年也没说过她什么,但她知道丈夫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多生几个儿子的。   农家的夜晚没什么事做,一到晚上两口子就造人去了,结果这这几年却一直没动静。   一开始孙氏还以为自己是生儿子的时候伤了身体,还专门去医药堂把了把脉。大夫说她的身体没问题,她这才放心不少。   张杏花的话让孙氏和李氏心里都默默叹了口气,她们也想生,可就是怀不上啊!   过了一会儿宋声和陆清起来了,张杏花招呼他们过来吃饭。   饭桌上,房间在宋声隔壁的宋成一边吃饭一边道:“三哥,你屋里的床是不是该修了,你翻个身晃的比有外面的雨声都大。”   今天早上宋声和陆清起晚了,家里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有宋成这个铁憨憨在饭桌上说起了这个事,陆清脸红闷头吃饭不吭声,宋声声音顿了顿,说道:“嗯,对,床是该修了。”   宋成道:“改天可以让二嫂的大哥过来给你修修。”   二嫂李氏的娘家大哥是做木工的,之前一直当学徒,今年才出师,手艺还算可以。   宋成还想接着说什么,被他娘踩了一脚,又给他碗里夹了口菜,说道:“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宋成一开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看他娘的态度,他这才转过弯来。   他低头扒着饭,闷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等明年我就有媳妇儿了!”   张杏花看他这惦记媳妇儿的样子,乐呵呵道:“行行行,明年就给我们四郎瞧摸个媳妇回来!”   这么一说宋成反倒红了脸,不吭声了。   吃过饭后宋声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前就定好的,等他休息日就去小云亭看他爹。   张杏花担忧三儿子在冬月里服徭役太难熬,就让宋声带了一份面糊糊并且用黄油煎过的饼子,还有一罐酸辣萝卜,又穿了两个煮鸡蛋。   宋声将饼子跟煮鸡蛋都放在怀里暖着,腌好的酸辣萝卜丝在布袋里包着。   除此之外还给他带了一身衣服,虽然不是厚衣服,但多穿一层总会暖和一些。   因为前一天晚上刚下过大雨,气温又低,第2天早上路上的水坑都结冰了。   本来因为下雨泥泞的道路也都被上了层冻,虽然踩上去硬硬的,但在太阳出来开化之前,不会因为污泥把鞋子弄脏。   出村子的这条路一直没修过,此路不是官道,官府不管,若想要修,只能靠村子里面的人集体出钱出力来修。   但宋家村的百姓都不富裕,别说家里没个闲钱了,即便是有个闲钱,也不会拿出来修这个路,他们并没有要想富先修路的思想,手里有点钱只想着怎样能多吃点肉。   好在因为下过一场雨,停了之后泥泞的路被冻得硬硬的,倒是方便人们出行了。   陆清是陪宋声一起去的,小云亭在城南,宋家村在北边,意味着穿过凤坪县后还要再向南走二十里。   “相公,累不累?累的话咱们就停下来歇会儿。”   宋声确实走得很累,虽然他已经连续走了十天去学堂,每天的运动量也挺大的,但从宋家村走到小云亭的路要比他去学堂走的路多一半。   两个人停下来在路边歇了会儿,出来的时候在水馕里灌了水,两人一人喝了一点。   歇的差不多了又接着赶路。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宋声才到了地方。   他不知道曾经的小云亭是什么样的,但如今放眼望过去,原先村子的痕迹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堆积了一层层的石头和木头,还有已经颇具规模的半成品宫殿。   这是宋声第一次看到百姓服徭役的场景,宫殿的面积并不小,征调的民夫有好几十队人,每一队差不多三十来人,有的扛木头,有的搬石头。   石头是用来铺地面的,木头则是用来搭建宫殿的。   这用来铺路的石头倒还好,两个人挑着箩筐,差不多就能搬动。   再沉一些的就四个人挑一个箩筐,也能挑动。   这木头就不一样了,又圆又长,也不知道是砍伐了长了多少年的树,年轮一圈又一圈十分粗长,两头一边各两个人都不管用,十人抱一木才能缓缓将木头运过去。   就在旁边不远处还有几个差役盯着,手里拿着鞭子时不时挥舞一下,嘴里还吆喝着快点。   但凡有人稍微走得慢一些,一鞭子就挨在身上了。   宋声站在这里看了没多大会儿,就看到有好几个民夫身上挨了鞭子。   这就是古代的徭役,残忍无情,却又不得不服从。   见宋声和陆清站在这一直看着也不走,刚才拿鞭子正抽的起劲的差役表情不善的走了过来,将手里的鞭子绕了两圈儿缠在手上,看宋声书生的装扮,说道:“这可不是你们读书人该来的地方,没事就赶紧回去,这里杂乱的很,可要当心磕着碰着了!”说完紧了紧手里的鞭子。   这种差役你想吃软不吃硬,你若是没什么背景,跟他横只会下场更惨。   宋声早有准备,从袖袋里掏了几个铜板出来给他们塞了过去,嘴上说道:“两位大哥好,在这里当差甚是辛苦,这点心意就当是差爷的辛苦钱。”   拿钱好办事,这是徭役期间家属前来探望的潜规则。   见着银钱,两个差役的态度立马温和了许多,说道:“读书人前来学习徭役工事的也有很多,那你们就进来吧。不过先说好,只能站远点看,若是这上面的石头木棍砸下来,你们磕着碰着了,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听清楚了吗?”   宋声笑着答应了。   陆清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他心里惦记着,今天是来看公爹的,眼睛一直在那些干活的民夫身上,寻找哪一个是公爹。   没成想公爹没找着,他竟然看到了小舅舅。   莫不是他眼花了不成?   他明明记得上次他问过阿爹,阿爹说小舅舅被分到了修建河堤的啊?   难道是阿爹记错了?   修河堤可比修宫殿好受多了,最起码不用抬木头,只需要抬石块。而且河堤之上平坦,可以用原木滚着石头运过去,省时省力,比在这里修宫殿要好一些。   可是为什么小舅舅会在这里?   等到两个差役走之后,陆清拉了拉宋声的衣襟,低声道:“相公,我好像看到我小舅舅了。”   ……   宋声今日一大早去小云亭探望他爹的同时,壮汉楼泰则是去了城里卖皮毛。   他本来应该昨天去的,但昨天他娘的病不好了,他便带着他娘去隔壁的村大夫那里赊了点药材。   今天安顿好他娘,楼泰便按照宋声交代的,去了县令府上的后门。   他从来没来过县令府上,还是一路打听过来才知道在哪的。   到了后门之后,他壮着胆子上前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一个门房的小厮出来了。   小厮见是一个山间打猎的乡野村夫,箩筐里装着的好似是野兽皮毛,不知道他上门来做什么,便说道:“这位壮士,你若是有冤情找我家老爷,去县衙正门击鼓鸣冤即可。我们老爷向来廉洁公正,是万万不会收受贿赂的。”   楼泰一听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来送礼的,这是我昨日猎来的雪狐皮毛,做冬日的围脖衣领都好看,想问问府上的夫人有没有兴趣买下?”   小厮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上门来兜售东西的。   他家夫人可是清河崔氏出身,不缺好东西。不过往日里他们没遇到过这么寒冷的天,带来的冬衣都有些薄。   小厮看着楼泰箩筐里的皮毛,又想到夫人的喜好,说道:“麻烦你稍等一下,我进去通禀一声。”   “哎,好的好的。”楼泰搓了搓手取暖,这天太冷了。   宋老弟说的果然没错,县令府上的小厮一点也不害怕他脸上的伤疤,也没有仗势欺人的嚣张跋扈。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一个丫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崔夫人刚好在家坐的难受,想出来转转,就碰见小厮说有一个卖狐狸皮毛的上门了,闲着也是闲着,她便索性过来转转。   “我看看是什么雪狐毛皮,叫你夸的那样好看。”   这话明显是对刚才的小厮说的。   小厮道:“夫人,刚刚我瞧了,那皮毛雪白雪白油亮亮的,您可以做个围脖或者袖套,天再冷也暖暖和和的。”   楼泰一听,原来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就是县令夫人,脑子短了半拍,待意识回稳之后,就要下跪磕头。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跪下去,就被崔夫人制止了。   “不用拘礼,你刚刚说的皮毛呢,拿过来让我瞧瞧。”   楼泰赶紧把箩筐里放着的雪狐皮毛拿了过去,崔沉晚看着这毛皮的成色十分油亮,没想到凤坪县这小地方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着实有些惊喜。   “这皮毛怎么卖的?要价多少?”   楼泰你看她有兴趣,赶紧比了个五。   市价差不多就是五两,他打听过,狐狸皮毛本来就贵,而这雪狐皮就更难得了。   “五十两?”一旁的丫鬟惊讶道,这对方怎么还狮子大开口呢?   楼泰赶紧说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五两。”   五两价格对于清河崔氏出身的崔夫人实在算不得多少钱,她看了楼泰一眼,楼泰脸上虽然有一道疤,但站在那儿十分局促,衣服还是粗布麻衣,因为冬日的风吹得有些干燥,嘴角已经泛白起皮了。   这人应当是十分缺钱的。   即使缺钱,也没有向他们狮子大开口,品性倒是个憨厚老实的。   最近天气也冷,百姓日子相比不太好过,这个时候上山打猎,想必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崔夫人道:“你今天带来的所有皮毛我都要了,我给你十两,你可愿意?”   楼泰一听十两,开心坏了。他连连点头,“可愿意愿意,夫人真是心善,宋老弟说的没错,我果真是来对了。”   崔夫人有些惊讶,她刚才就瞧出来了,面前这个壮汉看着憨厚老实,一点都没有精明的样子,怎么还知道到她府上来卖皮毛,原来背后是有人指点。   “我可否问下,你口中这个宋老弟是谁?他怎么跟你说的?”   楼泰是个没心眼儿的,见这位夫人心善,便把宋声跟他说的话大概讲了一遍。至于宋声是谁,他只知道对方在县学读书。   崔夫人听的讶然,没想到一个出身乡野寒门书生,竟然还有如此见识,只是卖个毛皮,就分析的头头是道。   下午卢县令从县衙回来,崔夫人还特地跟他讲了这件事。   卢钰听完后说道:“如今寒门崛起,不要小瞧了这些寒门仕子,可大有人才呢。”   “嗯,妾知晓。夫君别皱眉了,我与你说件稀奇事,可不是为了让你发愁的。”   卢钰叹了口气,“夫人,我不是听完你说的话发愁,我是为了徭役的事情愁。”   “徭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王殿下的宫殿就建在凤坪县南边,本来这次安排的是一百二十名徭役去修宫殿,谁成想陈王得知后不满意,硬是又拨调了一百个修河堤的民夫去修建宫殿,这么一弄,去修建河堤的民夫都不够用了。”   崔氏替他揉了揉额头,宽慰道:“夫君别担心,回头我叫舅舅去参他一本,让他收敛收敛。”   “算了,舅舅在朝中也不容易,这事还是我另想办法解决吧。如今陛下重用寒门士子,就是因为士族给陛下的压迫感太强了。舅舅在朝中位居高位,本来就有不少人盯着,可不能什么事儿都麻烦他老人家。” 第25章   宋声听到陆清说看到了小舅舅,他顺着陆清说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在一队民夫中果然看到了陆鸣。   听陆清说,小舅舅陆鸣应该是去了四十里外的漠河修建河堤去了,漠河堤坝离宋家村很远,离小云亭也不近,难道是消息搞错了?   陆清道:“是我眼花了吗?”   “不是,那就是小舅舅。”宋声道。   一般来说,徭役服役的地方和分配到的活基本都是定了的,里正给的消息不可能错。若是消息有误,万一家里人前去看望,却找不到人,会忍不住多想,这人是不是已经被差役磋磨死了,不然这?   令人担心不说,官府也怕家里来人闹。   差役不准他们在民夫干活的时候上前说话,只能站在边上看着,等中午放饭的时候才能把人喊过来说会话。   但一两句话的功夫中午的饭食可能就被抢光了,所以宋声这次来给他爹带了饭来,主要还是家里人担心,他爹年纪大了,这服徭役的活不好干,能补一点是一点。陆清摸了摸兜里的两个鸡蛋,还好带了两个的,公爹和小舅舅刚好一人一个。   抬木头的民夫走过去三四队,宋声在第五队人里面总算找到了他爹。   小舅舅年轻力壮,看上去状态还好,宋声他爹的状态要差很多。   这会儿他们不能上前与他搭话,叫旁人看到了会以为他在偷懒,宋声和陆清只好等着中午放饭的时候叫他。   两人站了没多久,看到从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个人看起来像是管事的,正骂骂咧咧的训人。   “不是都说了让你注意点,那河水湍急的很,昨晚还下了场雨,早上开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这下好了,又死了两个,你让我怎么跟王爷交代?”   “是是是,都是小的办事不利。王爷面前还得请王管事替小的美言几句,这事我以后一定注意。”   “这话你都说几遍了,回回都是一定注意,上次整个船都翻了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别以为都是徭役,他们的命就不值钱,这每年徭役上报的死伤人数也是有限的,弄个一回两回也就算了,这次又死了俩,你让王爷怎么跟上头解释?”   旁边被骂的人一直点头哈腰的应着,他的脸色也不好看,还得卑躬屈膝的赔罪。   “你之前说人手不够,王爷都破例征调了一批民夫过来,怎么进度还是这样慢?这都多久了,还没建好!”   “王管事,实在不是小的不尽心,这条河行船本来就危险,那圆木又长又粗,往船上一放,这吃水严重不说,走到河中心容易偏。而且一次只能放一根木头,放的多了船更容易翻。自从上次翻船事故之后,改用民夫用脚力抬了,可您也知道,即便是两个民夫抬一根,也要绕过半个河才能过来,这时间确实是没法子再短了啊。”   小云亭往后几里就是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树木粗大,有很多都长了百年有余,陈王建的宫殿就是用这山上的陈木建的。   只是这山跟小云亭中间横亘着一条大河,河水因为河床倾斜较大的原因,水流湍急,行船十分不便。景朝北方造船行业并不发达,所以就只能用人力搬运。   陈王府的王管事因为这事操碎了心,今天早上河面结了冰,便有人提议尝试从冰面上运木头,结果不慎掉下去两个民夫淹死了。   他愁的头发都要秃了,前两天卢县令还来问过民夫伤亡的事情,今天又出了这种事。   本来嘛,卢钰只是一介小小县令,怎么敢跟王府过问这种小事,他虽是王府一介管事,无品无级,但走出去仗着王府的光就算是六品地方官都得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   可这个卢钰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没什么办法,见到人家还得陪着笑,谁让人家姓卢呢?   不过他姿态放的低,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姓卢,是范阳卢家的人。   连陈王都不敢正面跟卢钰对着干,因为人家不仅姓卢,娶的夫人还是清河崔氏的娘子,要知道宫里头如今最得宠的那位娘娘可就是姓崔。   据他从王爷那了解到的消息,卢钰是卢氏正统嫡枝一脉最出色的后辈,这县令一职也就是个过度,在这里做出点功绩来,到时候回京就能名正言顺的往上升了。   也不知道当今皇帝是不是有意为之,给陈王的封地在这里,还把卢钰安排到这里做一介小小县令。   不过这些朝堂士族之事跟宋声沾不上边,他现在正思考着刚才王管事他们说的话。   “差役大哥,我记得小云亭后面的那条河是丛元河吧,咱们这建宫殿的木头都是从河对面运来的吗?”   差役平日里就是当个监工,看谁不顺眼了,上去吼两句,但凡有敢顶嘴的直接拿鞭子抽。   你这活说清闲也清闲,见宋声跟他搭话,他看在刚才那几文钱的份上,说道:“可不是嘛,那条河也是邪门,一过船就容易翻,这木头可不好运。”   就这一会儿工夫,宋声看到不远处有人抬了几个桶过来,里面装的是糠米混着煮的饭,还有一桶萝卜汤。   不过萝卜汤里面没几片萝卜,一点油花都没有,纯粹就是喝个饱取个暖。   糠米煮的饭也稀稀拉拉的,放到宋声曾经的时代大概就是猪食。   但没办法,要是实在吃不下去,那就只能饿肚子。寒冬的风冷得厉害,大部分人手上都皴裂了,如果再抢不到一点热饭吃,就更没力气干活了。   差役看到你不干活,手上的鞭子跟着就来了。   所以即便这饭很差,刚一抬过来还是被一抢而空了。   宋老三这两天累的厉害,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腿脚都没有那么轻便了,轮到他去桶里盛饭时,只剩个桶底儿了。   他叹了口气,暗自埋怨这身子骨不争气。   吃不饱下午就干不动活儿,晚上还会发冷,第二天就更抢不动饭了,然后接着吃不饱,干不动活,挨鞭子。这是一个死循环。   好在这次徭役已经过去十天了,他在这完全是数着日子过的,就盼着这徭役赶紧结束。   让他从人群中端着个碗出来时,听到了宋声的声音。   宋老三身体忽然僵了一下,莫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怎么好像听见了儿子的声音?   他似是不相信似的转过身去,不远处站着的两人不就是他的儿子和夫郎吗?   宋老三抑制不住的欣喜从眼底溢出,他快步走到宋声面前,说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家里人担心你的身体,今天刚好休假,我过来看看你。”宋声道。   陆清把给公爹带的吃食拿了出来,饼子一直在怀里暖着,还热乎着。   宋老三接过饼子三两下就吃了大半个,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爹你慢点吃,还有。今天出门奶奶让给你带了好几个。”宋声一手拍在他的背上,给他顺了顺气。   “相公,公爹,你们先聊着,我去找一下我小舅舅。”   宋老三闻言道:“你小舅舅也在这儿?”   陆清点点头,“我刚才看见他了。”   “最近好多人都去河边搬木头去了,听说还有几个人掉水里没回来,你跟你小舅舅说让他注意着些。”   陆清点了点头,准备过去另一边找陆鸣。   宋声叮嘱道:“你看着点路,等会儿我去找你。”   这地方有些大,还是在建中,地上虽然没有什么钉子,但有很多尖尖的木屑和木条,还是容易扎到脚绊到的。   陆清点点头说知道了。   他过去之后宋老三一边吃一边跟宋声说话,“我们来的比较晚,还算幸运,负责把木头搬到需要用的地方。听说来的早的那一批都被派去伐木了。”   “刚发下来的木头还要剥皮晾晒,从河那边运过来,中间隔了条河,不大好运,听说好几个人都折在那儿了。”   宋声听他爹说完,眉头微皱,问道:“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用人力绕半条河把木头搬过来,照这进度,再过半个月都干不完。”   “谁说不是呢?不过就算干不完,这徭役最多也就二十天,已经熬完一半了,剩下的咬咬牙坚持熬完就解脱了。”   宋声看着眼前他爹瘦的有些憔悴,嘴巴干的起皮,脸上泛着一丝冬天北风吹过的焦红,后面的背更佝偻了几分。   “爹,明年我下场考试,等考上了秀才,咱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哎,我娃有这信心就行!”宋老三一听宋声说这话,本来陷进去的眼窝突然精神了几分,他就爱听儿子说这种话。   仿佛宋声一说这话,他就觉得自己儿子已经考上了秀才似的,从心里到眼里都是高兴的。   他们俩正说着话,陆鸣跟着陆清过来了。   陆清在蹲着吃饭的人群里喊了好几声小舅舅都没人应声,转过一个拐角后看到有几个人在围着打架,他走上前去一看,打架的主角之一竟然就是他的小舅舅陆鸣。   陆鸣身形健壮,旁人跟他打架不一定能讨的便宜。   看到陆清来了,陆鸣下意识把伸出的拳头收了回去,对方看他收了手,趁机一拳挥了过去,陆鸣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外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但总不能继续打下去,陆鸣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仿佛写着,你给我等着几个字,然后拉着陆清走了。   陆鸣打架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中午抢饭的时候那个人没抢过他,剩下的饭不够吃了,便跟他打了起来。   因为吃食不够分打架在服徭役时是件很常见的事,只要不被差役们发现,大家基本上都私下解决。   陆鸣打起架来很容易发狠,看起来有点吓人,不过他在陆清面前扮演的一向是个老实肯干的形象,这次也是意外,被他看到了发狠的一面。   不过好在陆清没多问,只是一个劲儿的担心他。   “清哥儿,你怎么过来了?”陆鸣问道。   “小舅舅,我今天跟相公一块过来看公爹,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你。还好今天带的饼子够多,咱们往那边走,去找相公,一会儿你也吃点。”   “你们带饼子来了?!”陆鸣本来就食量大,在这即便能抢到饭也吃不饱,如今一听到有饼子吃,双眼都冒光了。   “嗯,早上奶奶给我们装了好几个,在我怀里暖着呢。咱们去那边没人的地方吃 ,别叫人看见了。”   虽然大多数服徭役的都是良民,但大家都是吃一样的饭,到陆鸣和宋老三这却能吃到家人送的饼子,难免有人眼红嫉妒。   所以还是避开一下,免得被有些人盯上给他们找事儿。   陆鸣和宋老三一人吃了三个饼子,又吃了一个鸡蛋,才勉强吃饱。   本来张杏花准备这么多饼子是打算给儿子留着让他慢慢吃的,没想到陆鸣也在这里,俩人一顿给解决完了。   不过看到人还好好的,尤其是他爹宋老三,瘦是瘦了些,但精气神还在,宋声多少放心了些。   陆鸣还行,不过由于连日里劳累,再加上天寒地冻的没休息好,下眼圈也是一片青黑,看着瘦了不少。   两个人走的时候,陆鸣叮嘱陆清:“回去给你祖母还有你爹捎个话,就是说我现在在小云亭,没什么大事,人好好的,让他们别担心,再过几天徭役结束就回去了。”   陆清点点头,至于宋声,他知道回家该怎么说。   从小云亭的地界出来,宋声道:“现在时间还早,我想去后面那条河边看看。”   “去河边?河边有什么好看的?不是说才刚掉进去两个人,相公,河里会不会有水鬼呀?”   “有,到时候水鬼看你长得好看,把你捞去当夫郎。”   陆清睁大了眼睛看着宋声,意识到相公在跟他开玩笑,他转头嗔怪道:“相公就会胡说,根本就没有水鬼。就算是有,我也不会去给他当夫郎的,我只给相公当夫郎。”   宋声被甜到了。   “嗯,你说的对,你是我的小夫郎。那我的小夫郎,怎么说,陪不陪我去河边?”   陆清笑道:“去去去,相公去哪我都陪着去。”   两人一路朝着丛元河走去,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河对岸隐隐有民夫在搬木头。   宋声大概估算了一下河的宽度,心里头有个从河对岸运木头的法子渐渐成型,不过他还要回家画下来仔细琢磨琢磨可不可行。   若是可行,从河边运木头的民夫能节省一大半出来投入到其他活计里面,这样宫殿的修建速度就会加快一大截儿,没准还能早早结束这次徭役。   此时的卢钰也在为此事头疼,他刚知道因为从河对岸运木头的事又损失了两名民夫,因为此前翻船的事他已经到王府登门拜访过,将此事说与陈王听了。   可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又死了两个民夫。   卢钰十分生气,虽然他在这个县令的位置上做不久,但在其位谋其政,既然现在这个线归他管辖,那就要为百姓解决问题,为大家谋福祉。   一来是为百姓考虑,也是造福江山社稷的事。二来在这里做出一些成绩后,也不枉祖父把他安排到这里的苦心。   所以卢钰即便十分生气,但仍然清醒的知道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找陈王的麻烦,而是怎样才能有更快捷的法子把木头运过来,减少伤亡。   陈王是当今圣上的第三个儿子,封地却在这么偏远的宜州,也许是对陈王这个儿子的补偿,听到他要在这里建宫殿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追究。   陈王强行违反律法征调民夫做徭役,这件事自有朝堂上的人弹劾他,但圣心难测,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态度,万一是纵容,这宫殿还是继续修下去,那运木头的事没得到解决,依旧是一番无用功。   其实卢钰也想过很多方法,比如换个地方,不用小云亭后面山上的木头,改用别处的木头。   可即便是别处的木头,距离这也有一二十里远,而且运送过来的道路并不平坦,这样耗费很大的人力,跟现在没什么区别。   每次想到这儿,卢钰都想把陈王骂一遍,为什么就非要选在小云亭修建宫殿,换个别处方便的地方不好吗?   如今这徭役最多二十天就要结束,宫殿全部是二十天之内就可以完成的,若这件事情不解决,后续陈王再征调民夫和工匠,那就更劳民伤财了。   这边宋声从丛元河回去之后匆匆吃了点饭就进了屋里。   出来带的饼子,其实有他和陆清的午饭,但看他爹和小舅那么辛苦,便索性把带的饼子都给他俩吃了,他和陆清是一路饿着肚子回来的。   吃过饭之后进了屋他就开始拿出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很快一个细长两头带机关一样的图跃然纸上。   他不是学绘画的,图画的并不精细,但原理他很清楚,前世学的物理派上了用场,他大概计算了一下,这个装置如果做好了,从河对面把木头运过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这个东西他不知道工匠能不能做得出来,毕竟这个世界条件限制太多了,还是得找工匠问一下可不可行。   陆清不知道他在纸上写写画画是在弄这个东西,他不识字,相公的书他都看不懂,这会儿以为相公在复习课业。   他坐在一边安静的缝衣服,之前买的布料已经剪裁好了,这几天有空他就缝一点,到现在只差一个袖口就全做好了。 第26章   宋声把图画完以后在旁边用小字注明需要注意的问题,打算明天有空的时候找工匠看一下。   时辰还早,天还没完全暗下来,宋声拿出昨天没抄完的书,打算把剩下的一点抄完,等明天去学堂的时候,要把书还回去。   一直到晚上天黑透了,这本书才完全抄完。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到对面油灯下陆清刚好把线头挽了个疙瘩咬断。   陆清站起来把衣服抖了抖,赶在今天晚上把衣服做好了,明天下午就能穿上了,这样走路上最起码能暖和一些。   看宋声抄完了,他道:“相公,你站起来让我比比看看。”   宋声看着他怀里的衣服,惊讶道:“这是给我做的吗?”   陆清自从买回来布料之后,一直都没让他见着,平时他去学堂上课,陆清就在家里缝衣服,等他回来,衣服便收起来了,偶尔见到,还以为陆清是在缝补什么之前的旧衣服。   “当然是给你做的,这是我新买的布料,穿身上暖和一些。相公你早上起大早赶路,天太冷了,冻的久了当心落下病根儿。”   宋声站起身,陆清捏着衣服的肩膀处往他身上比了比,说道:“肩膀好像有些宽了。”   “没事儿,宽就宽了吧,里面还能多套几件衣服穿。”   “嗯,那就不改了。你试试我看看。”   “好。”宋声应道。   天青色的颜色很称宋声,他穿上丝毫不显臃肿,反而显得长身玉立,格外好看。   陆清看着看着,忍不住想起那匹九稯布,那个穿着定然要比现在这个更暖和的,可惜他钱不够。   宋声察觉到陆清心情有几分低落,俯下身问道:“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陆清抬起头,眼里水汪汪的,一脸愧疚的看着宋声道:“相公,我本来想给你买那匹九稯布的,那个比现在这个布料穿着更暖和。可是、可是我的绣样打的太少了,只卖了三百文,不够……你会不会嫌弃这个布料……”   宋声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难受,他弯下腰从身后将他揽在怀里,头放在他的肩窝上,轻声道:“没事的,我穿什么都行。况且这是清哥儿花钱给我买的,我珍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相公我到现在都没有给家里挣过一分钱,不是靠家里就是吃你的,你可有嫌弃过我?”   陆清赶紧摇摇头,“怎么会呢?相公很厉害的,还会读书,我最喜欢相公了。”   “嗯,我也是。最喜欢清哥儿了。”   陆清闻言抬起头看着宋声,这是相公第一次对他说那么直白的话,也是头一次管他叫清哥儿,让他猝不及防的闹了个大红脸。   “相公……”   他这般温柔可爱的性子让宋声爱极了,也只有他傻乎乎的捧着一颗真心给他,对他全心全意,完全不计后果。   宋声不禁想到原书中的原主对陆清非打即骂,那时候的陆清捧出来的一颗真心被人践踏,他心里该有多绝望。   一想到这个,宋声心里就痛得难受,他忍不住庆幸,还好他穿过来了,他会对他很好很好,不会让他遭受书里的一切痛苦。   宋声抱着陆清的手搂的更紧了,像是要把人嵌进身体里一般。   “相公……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要上学堂,咱们睡觉吧。”   宋声没动,依旧那么抱着他。   “相公?”   陆清艰难的在宋声怀里挣扎着转过身,抬头看向他,不知道宋声在想什么,一双乌黑的眼睛深不见底,陆清小声道:“相公,我们该睡觉了。”   宋声思绪回笼,书里的回忆刚才止不住的在他脑子里翻滚,这会看到陆清正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他心里只觉得一股熨烫扑面而来。   “嗯,走吧,去睡觉。”   两个人把外衫脱了之后,陆清把油灯的灯芯掐了,两个人摸黑走到床边,结果陆清一个没站稳,绊到了旁边的鞋塌,连带着搂着他的宋声一下子跌到了床上。   黑暗里没有光,看不见人的神态表情,听觉也就更为灵敏。   陆清觉得相公的呼吸好像变得粗重急促了些。   宋声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压在陆清身上,沉重的很,他赶紧从他身上起来。   已经经历过房|事的陆清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相比于第一次他大胆了很多,把上身刚站起来的宋声用腿勾了回去。   宋声的两只胳膊撑在他的两边,两个人呼吸挨得极近,他声音不稳,“想要了?”   陆清羞涩的点点头,“嗯……”。   “可是你昨天才……受过,今天会不会难受?”   陆清摇摇头,早上起来的时候确实有些难受,不过只是一点,现在好多了。相比于这个,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的欢愉,他觉得做这事还挺舒服的。   “没事,相公做的很快,不会耽误你明天早起上学堂的。”   宋声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怎么就记住了第一次的时间呢?   见宋声不动,陆清又道:“怎么了相公,你不想要吗?还是你今天太累了,觉得不行?”   要不是陆清一脸认真的问他,他都要以为他是故意的了。   “清哥儿。”他低声唤道。   “嗯?”陆清应道,他语调上扬,不知道相公想说什么。   “男人不能说不行,记住了?”   没等陆清回答,宋声就堵住了他的嘴。   而后不禁用的床板又开始剧烈摇晃起来,隔壁房间的宋成本来都睡着了,又被床板吱呀吱呀声音给吵醒,他好像还听到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知道隔壁在做什么事儿,他也烦躁的很,吵的他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陆清一早起来宋声已经去上学堂了,他翻了个身,被窝里进了点凉气,让他瞬间清醒了,许。   回想起昨晚的情景,陆清羞的连被窝都不想出了。他怎么不知道相公竟然懂得那么多花样,他今天浑身都快散架了,身上青青紫紫的。   昨夜他本来都不行了,可是禁不住相公在他耳边低声温柔的叫他清清,一个诱惑没挡住,相公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了。   不过羞归羞,跟相公做这个他还是很乐意的,相公哄着他,他什么都答应。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把手放在肚子上摸了摸,相公的东西还在里头,只是才两个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能揣个崽崽。   他哥儿痣浅,不好受孕,看来以后再行这档子事的时候他要再努力一点。   宋声今天早起去学堂,穿的是陆清给他做的新衣服,确实比粗麻布的衣服暖和不少。   上午夫子考问了功课,提问到宋声时,发现他比之前进步了许多,而且像是开窍了一般,甚至能举一反三了。   夫子很是惊喜,他是知道这个学子少年神童的名声的,只是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愚钝许多,现在仿佛又开始慢慢开窍了。   又接连问了他许多四书五经里的文段,他都能对答如流。   只是涉及到一些有典故之类的句子时,他不甚明白。   不过宋声十分谦虚好学,态度端正的道:“还请夫子解惑。”   夫子很喜欢他这种尊师重道的态度,不知不觉中对他的印象转变了许多。   “下学后你过来找我。”   听这意思像是要给他开小灶了,夫子怕班上有些人不满,又说道:“如果谁觉得我布置的课业能做完的话下学后也可以来找我。”   “这话一说,刚才那些心里面觉得夫子偏心的学子顿时不吭声了。他们下学也可以去找夫子单独补课,但肯定会有更多的课业要做。本身每天的课业都要做不完了,谁还愿意自找没趣做更多。”   夫子看他们都不吭声了,这才满意的开始后面的授课。   宋声知道,夫子这是想重点培养他了。   那就意味着他每天不仅要做夫子留下的课业,还要单独做另一份夫子给的任务,势必会让他的学习繁重不少。   但同样的,这是一个超越别人的好机会,他必须要把握住。不过是多做一份课业罢了,除了每天晚上多花些时间之外,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上午的课结束之后到了午饭时间,宋声匆匆忙忙去食堂把带的饭菜热一热,快速吃完后,便找了个理由出了县学的大门。   他今天是带着昨天画的那张图纸来的,上午下午学堂都有课,他只能趁中午这会儿出来找工匠问一问这个图纸可不可以行。   从城南县学出来,他打听了一下,距离这最近的工匠铺子在回春巷,从这里走过去大概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宋声一路循着人问过去,到了地方发现这是一家很大的工匠铺子,里面有木匠,有铁匠,这会儿是晌午饭时间,铁匠跟木匠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正在吃饭。   宋声虽然不好意思在饭点打扰别人,但他只有这时候有空。   他现在铺子前问道,“大叔,我这里有个图纸,劳烦你们看一下,能做出来吗?”   木匠李大叔放下手中的碗,接过宋声手里的图纸。   宋声的图纸画的线条不直,很多地方都画的不太清楚,他只能在旁边用小字注明了一下。   不过他担心这个大叔看不太懂,专门站在旁边解释了一下。   “这两边可以用铁打一个空心圆环出来,用牢固的麻绳将其固定在架子上。下面这个架子做成四边形的,上窄下宽,四边条两两之间再用短木棍榫卯固定,将底下伸出的地方埋进土里固定。您看能做出来吗?”   李大叔抿唇没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图纸,中间有几个细节他得好好想想,按照刚才宋声所说的要求可能做不出来,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替代的办法。   他得仔细琢磨琢磨。   李大叔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匠籍,很少有他不会做的东西,这对他而言算是一个挑战。   “小子,你这个东西我得先试试,毕竟具体的尺寸大小你上面也没写,我多做几个尺寸出来,看看能不能组装出来你说的那种。”   宋声一听这事有机会成,赶紧道:“没问题,那等过两天我再过来问问情况。”   “那个,不知道你们这定金付多少?”宋声有些窘迫的问道,他兜里的钱不多,还是出门的时候陆清给他装的,怕他吃不饱,让他留着在食堂吃饭用的。   没想到李大叔人很豪爽,说道:“这个东西不一定能做得出来,定金就先不收了。如果做出来,到时候价格再说。”   “那行,就辛苦您了。”宋声书生模样,又正正经经的揖了一礼道了个谢。   李大叔对这种有礼的读书人很有好感,说道:“看你像是县学的学子吧,这个点出来,快回去吧,别赶不上下午上课了。”   宋声应了声好,然后拿上图纸回了县学。   下午第一节大课上完中间休息的时候,他把那张图纸拿出来看了看,想起中午李大叔指出的那两个问题,他也在想怎么样能解决掉。   后排坐着的梁又明看他盯着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图深思,凑过去问道:“你这画的是啥呀?在想啥呢?”   宋声思绪被打断,皱着眉道:“是我想到的一个小机关,如果做好了,或许能帮城南小云亭修建宫殿运木头的民夫一点小忙。”   梁又明一听城南小云亭,瞬间就想到了家里老父亲一直在念叨的徭役。   这事他也知道,陈王修建宫殿征调了不少民夫过来,而且木头都是从丛元河后面的山里运出来的,要花不少功夫。听说已经死了好几个民夫了。   他的表姑夫县令已经为这件事发愁许久了。   “你画的这丑不拉叽的东西真的能帮忙从河对面运木头?”   “嗯,应该可以,就是还有待完善。我今天中午去找了工匠,这两处地方还是得仔细琢磨琢磨。”   这话听在梁又明的耳朵里那就是能行。   “明天中午我带你去见我表姑夫,他是县令,为此事发愁许久了。你把你这个想法跟他说说,说不定他能帮你呢?”   宋声不大确信这个法子能不能行,说道:“我不确定这个装置能不能做出来,万一做不出来,岂不是让县令大人白白期待了一场。”   “可是这又没什么损失,即便是失败了,也还是老样子而已。可若是成功了,那就是大好事啊。”   梁又明说服了宋声,答应第二天去跟他一块去见县令。   下午第二节大课是律法,这是宋声最感兴趣的课。律法条例他记得很快,但是要应用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他听的很认真,一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学后宋声依言去找夫子,没想到在夫子房间门口遇到了另外一个同窗,也是他们班的,叫凌文华。   他知道这个人,也是寒门出身,是秋明村的,他的成绩在班里一直都还不错,只是平日里很少说话,又总是冷着个脸,好像也没什么朋友。   夫子今天说如果有人不嫌课业多,也可以下学之后来找他。   宋声环顾四周,只看到了凌文华一个人。   宋声跟他不熟,记忆中原主跟他也没什么交情,两个人的座位离得又远,平时更搭不上话了。   他朝凌文华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凌文华却开口了,“夫子今天夸你进步很大。”   “嗯……”,宋声点点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方便说一下你的学习技巧吗?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进步。”   宋声看他一脸郑重的问他学习技巧,愣了一瞬。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他又道。   宋声回神,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左右不过勤奋二字。”   宋声说的是实话,他这些日子进步这么大,主要是勤奋刻苦的原因。但若是深究起来,怕是跟这句身体里换了芯子有关。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所以他能告诉凌文华的只有勤奋二字。   宋声还担心凌文华以为自己在糊弄他,没想到对方低头沉思了一下,说道:“确实,唯勤奋可破也!”   就在宋声也不知道下面接什么话的时候,夫子喊他们进去。   对于凌文华的到来,夫子并没有感到意外。这个学子在读书一事上十分勤奋,但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悟性,如果能开窍,以后也会是个好苗子。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一道都教了,万一两个都成才了呢?   夫子是举人出身,只是排名要靠后一些,本可以回乡做县丞,但不知是何原因,一直窝在这个县学里当夫子。   夫子先是对他们二人的所学所识仔细询问了一番,然后依照他们的薄弱之处布置了一项课业,令他们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叫过来。   走的时候又从自己的书架上拿出了两本书,说道:“你们两个比其他学子掌握的要快一些,进度也可以往前走。这本书你们可以提前看看,一人看一本,等看完了之后再交换。以后每天下学都来我这里多学半个时辰。”   夫子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让他们回去。   从夫子房间出来,差不多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凌文华虽然家住在更加远的秋明村,不过他是在县里租房住的,不用赶路,也就有更多的时间读书学习。   宋声还要从学堂一路走回家,往后他都要晚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凌文华是知道宋声在家住的,从学堂回去要走好久。   他道:“宋兄为何不在城中赁一处房子?既省的走路受冻,还能有多余的时间用来读书写字,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宋声:“……我没钱。”   “我们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紧要关头,家里应该全力相助,等考中后再回报也不迟。”   宋声:“……家里穷。”   宋声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凌文华对他有那么多话说,平日里他不是一向寡言少语十分高冷吗?怎么突然变得话多起来了。   凌文华对他这两个理由无力反驳,毕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例子比比皆有。   宋声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穷,凌文华并没有看不起他。相反,因为他的这种坦然态度,凌文华甚至对他高看了几分。   大丈夫能屈能伸,家贫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凌文华虽然家是秋明村的,但他爹娘在城里开了个医馆,家里的吃穿用都还可以,所以他在读书方面并没有什么银钱上的压力。   宋声对凌文华的印象还好,虽然对方行事作风刻板了些,但是个心善且光明磊落之人,值得相交。   宋声着急往家赶,没太多时间跟凌文华聊天。 第27章   宋声今天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以往差不多七点多点的时候就回来了,今日一直到八点多才到。   家里的人都吃过了,给他留了饭,天气越来越冷,没一会儿饭就凉了,陆清一直在灶房用木柴的余温给他热着,怕等他回来吃不上热的。   听到院门声响,陆清赶紧从灶房里出来,一看是宋声回来了,说道:“相公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可是有事情耽搁了?累不累?”   因为时辰有点晚了,宋声走的急,这会出了一身薄汗,把箱笼脱下,陆清顺手接了过来,帮他把箱笼放到了屋里。   宋声摇摇头说道:“不累,你们都吃过了吗?”   陆清放好箱笼后朝着灶房走去,边走边道:“家里开饭前等了你好一会儿,结果饭菜都快凉了你还没回来,大家就先吃了。”   宋声跟着陆清进了灶房,说道:“嗯,吃了就好,今天下学后夫子把我叫过去考教功课了,所以回来晚了。以后别等我吃饭了,往后我可能都得去夫子那复习。”   “好,那以后我给相公留饭。”   对了。家里还有吃的吗?”   “当然有啦,饭菜我一直在锅里热着,相公先等等,我这就给你端出来。”   今天陆清专门给他留了一碗蒸蛋,还有一块蒸红薯,配着凉拌的酸辣萝卜丝,以及一碗小鱼汤。   宋声看到有小鱼汤,惊讶道:“今天怎么还有鱼汤?咱们家买鱼了?”   他是知道奶奶张杏花的,日子过得一向拮据惯了,又不逢年,又不过节的,怎么会突然买鱼吃?   陆清一边给他盛汤,一边说的道:“不是买的,是大嫂的娘家大哥来了,在河里摸了几条鱼,知道他这个妹妹爱吃鱼,专门送过来了一条。虽然鱼不大,但到底是个荤腥,一家子人不够吃,干脆就做了鱼汤。”   鱼汤煮的白乎乎的,里面放了姜片,盖住了鱼腥味,虽然没有几块鱼肉,但有个热汤喝也不错。   宋声回来后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寒气,陆清道:“相公,那个盆里有热水,你先洗洗手暖一暖,饭都是热乎的,我给你先盛出来,等会儿你多吃点。”   陆清忙前忙后又是盛饭又是给宋声递筷子,盛好了饭看宋声才刚洗完手。   宋声双手冻的有些僵,特地泡在热水里暖了暖,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陆清给他把擦手的布巾递了过来,“相公快把手擦擦吃饭吧。”   看他忙前忙后的照顾自己,宋声按住了他的手,道:“你晚饭吃饱了吗?要不要再陪我一起吃点?”   陆清点点头,“我吃饱啦,相公快点吃,等下都凉了。”   宋声只好先坐下来吃饭,陆清在一边开始刷锅,清洗灶台。   看他一直在忙,宋声忍不住把他拉到旁边坐着,“先别忙活了,快坐下歇歇。”   陆清被迫放下手中的抹布,在灶台旁边坐着。   灶膛里的木柴还没完全熄灭,滚烫猩红的柴薪还在散发着热意。   宋声就坐在旁边吃饭,一碗鱼汤下去,整个人身上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他吃过饭后主动起来收拾碗筷,被陆清看到了,陆清站起身说道:“相公,这些放着我来,你去屋里看书吧。”   宋声没有把碗筷给他,而是把刚才热饭的热水舀了一些出来,又兑了些凉水,直接放进去洗碗筷。   “只是几个碗筷而已,很好洗,你就别再占个手清洗了,快坐下歇会吧,相公帮你洗。”   陆清看着看着宋声关心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吃过饭后陆清又烧了一锅热水,给宋声泡脚。   宋声走了一路,鞋子早就汗湿了。等到汗下去之后鞋底湿冷湿冷的,脚一点都不暖和。   陆清把水温调好,将盆端过去准备给宋声洗脚,却被宋声按住,把他的脚也放进了盆里。   “咱们一起泡。”宋声道,说完还用脚趾摩擦了一下陆清的脚背。   陆清的脚长得小巧白皙,比宋声的脚短了一截儿,脚踝嫩滑,偶尔动动动脚趾头也格外圆润。   陆清小脸红扑扑的看了宋声一眼,老老实实把脚放进去泡着。   不过他在泡脚的同时手也没闲着,宋声的鞋子里头都被汗湿了,他用根木棍撑着鞋子放在灶膛边上用木柴的余温烤了烤,不然明天一早起来穿着又冷又硬。   等到水不太热了,宋声这才拿过擦脚的布巾,先给陆清擦干,又把自己的脚擦了擦。   鞋子也烤的差不多了,两人穿上鞋,赶在陆清之前宋声先弯腰把盆里的洗脚水端去院子里倒了。   今天晚上宋声不用抄书,但因着两天晚上的折腾,他怕陆清身子吃不消,晚上什么也没做,老老实实搂着他睡觉了。   不过这一觉还没到早上,宋声就醒了。   外面的寒风肆虐的厉害,窗户被刮开了,这会儿正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   凛冽的寒风从窗户灌进来,宋声不知道自己是被吵醒的还是被冻醒的。   他起身把窗后关上,又找了个木棍把窗子顶住,这才又回床上睡觉。   他刚一躺进被窝,陆清自动黏了上来,双腿环着他贴的紧紧的,像是抱着多么珍贵的东西一样。   宋声睡意逐渐变深,一夜过去,早上鸡叫的他才醒。   早上四点,他该起床准备吃饭然后去学堂了。   陆清这个时候也醒了,虽然宋声总说让他不用起这么早,多睡一会儿,但他惦记着给相公做早饭,每次都是跟他一块起床,有时候甚至比他起的还要早。   陆清睡意来的快去的也快,早上醒了后麻利的穿衣服起床给宋声做早饭。   他动作比宋声快,起来以后把门栓拉开,顺道把屋里的夜壶倒掉。   结果刚一开门,外面扑面而来的风雪一下子灌进了他的衣服里,冷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相公,下雪了。”   宋声刚穿好衣服,还没来得及束发,闻言走过来一看,果然下雪了。   外面天空中雪花正在飞舞,应该是后半夜开始下的,此时低小的茅檐和平坦的大地已经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了。   怪不得昨天晚上风那么大,把窗户都吹开了,原来是要下雪了。   还好之前看望他爹的时候给他带了件衣服过去,现在突然一下子降温,好歹能保暖一些。   徭役还有好几天结束,图纸的事得抓紧了。不然这天儿越来越冷,他爹的身子骨受不了。   陆清早上给宋声煮的热乎乎的稀饭,炒了一白菜,还做了个杂粮煎饼。   宋声吃完后背着箱笼去学堂了,陆清怕他冻着,特地给他在衣服外面又套了一件。   宋声走后时辰还早,陆清一般不会回去睡回笼觉,而是先去把后院里的鸡鸭喂了。   昨晚上气温骤降,开始下雪了,也不知道之前拿回来的小鸡崽抗不抗冻。   陆清过去一看,还好,小鸡崽都还活着。幸好前几天天气冷的时候他专门拿了些干草过来又给鸡窝铺了一层,不然这一下雪小鸡崽说不定真的熬不过去。   不过虽然小鸡崽没事,但之前买回来的几个小猪仔冻得不轻,现在全都挤在一起蜷缩着不敢出来。   小猪崽已经长大了不少,估摸着再过两个月过年的时候就能杀一头吃肉了,这个时候可得照顾好了,千万不能冻着了。   到时候再留一头做种猪,然后生一窝小猪崽,小猪崽长大了卖掉,能挣不少钱。   不过这个挣的钱不归他,因为小猪崽是全家人共有的,所以这个钱到时候得交给张杏花。   不过那几只小鸡崽是他的,家里后院里养的有鸡,这个是属于全家的。他后来抱回来的小鸡崽一直由他负责养着,等到时候长大了能卖一些钱。   他平时也在做绣活拿去卖钱,只要他不懒惰,慢慢的就能攒到钱了。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攒够钱,就给相公在城里租一间房子供他读书。   相公每天来回每天来回往学堂跑,实在是太辛苦了。尤其是冬天,天寒地冻的,昨天给相公洗脚的时候,他看到相公的脚都冻红肿了。   想到这儿他更加干劲十足,把鸡鸭喂过之后,他从灶房拿了一些干草和木柴出来,打算把猪窝再加固一下。   后院的猪窝是临时搭建的,上面的茅草已经被大风吹掉了不少,现在正四面透风。   等干完这些活,便到了家里干农活的人起床的时间。   陆清抱着劈好的木柴正准备往灶房去,结果迎面看到宋夏。   他叫住了她,说道:“夏夏,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现在时辰还早着,你再去多睡会儿吧,等会儿做好饭了我叫你。”   宋夏摇摇头,“不用了嫂嫂,我睡好了,趁着雪还没下大,我去给猪割一点猪草回来。若是等雪下厚了,出门就难了。”   她虽然是个小丫头,但却十分懂事,在干活上从来不偷懒。   “没事儿,割猪草等会儿我去就行。你可以先练会儿字,相公上次教你的字都学会了吗?”   自从上次宋冬提过一次之后宋声就开始教这个妹妹写字了。   宋夏很勤奋也很好学,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学写字,到现在已经能认得一百多个字了。   宋夏点点头,“我哥教我的字我现在都会了。”   宋声有空的时候不仅教她认字,还教她数学上的加减法。   宋夏虽然是个女娃,但很有学习天赋,宋声教她的东西学得很快。   宋声也教陆清识了几个字,他现在已经能看得懂一些简单的人名和地名了。   一想到宋声,陆清心里就甜滋滋的。   而此时的宋声早上的课还没上完,就被梁又明拉走了。 第28章   梁又明前一天晚上回去之后让家里的仆人给卢钰这个表姑夫说了宋声画的图纸的事情,卢钰本来因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的,听说有可能设计出一个巧工解决眼前的问题,他想立刻见一见宋声。   不过考虑到已经是晚上了,就把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宋声上午课还没有上完,就被梁又明拉到夫子那请了个假,然后去了县令府上。   卢钰今天本来应该去衙门当值的,但只是点了个卯就回来了。   他怕上午宋声过来的时候他不在,专门把上午的时间空了出来。   崔夫人在一旁陪着他等,丫鬟送上来一套茶具,她一边煮茶一边道:“夫君,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学子身上,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昨天梁又明派仆人过来说起此事的时候,特地拿了那张图过来。   图上画的含糊不清,虽然有些地方用小字标注了,但看起来依旧不怎么靠谱,崔夫人有些担心。   卢钰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都得试一试,若是真的能解决问题,陈王和皇帝这边两头都不用得罪了。”   如果他为了黎明百姓上奏皇帝,说陈王劳民伤财,让几条性命无辜枉死,难免会给陈王扣上一个残暴不仁,无情无义的帽子。   皇帝就算痛心疾首,对陈王施以惩戒,也不过是削减俸禄,减少封地面积罢了。可却会因为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丑事,让他面上无光,少不得要迁怒于他。   这种事出力不讨好,处理不好就是两头都得罪的事。可又不能让他放着百姓们的生死不顾,服徭役的民夫的命也是命,着实让他为难。   本来卢钰都已经写好弹劾的奏折了,却峰回路转,听到梁又明跟他说也许有别的方法可行。   左右不过试一试的功夫,万一不行他就把折子递上去,要是行的话那就更好了。   宋声和梁又明到的时候卢钰刚喝完一壶茶,看到卢钰,梁又明先是跟表姑崔夫人问了个好,然后又跟卢钰介绍道:“表姑夫,这便是宋声。”   宋声行了个书生礼,“县令大人。”   卢钰抬头看了宋声一眼,这是他头一次见宋声,却不知道为何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不过这会儿也不允许他再往深处想,看到宋声过来,他直奔主题道:“宋声是吧,本官是新任凤坪县县令卢钰,找你来的目的想必又明都和你说了吧?”   宋声点点头,道:“嗯,梁又明已经跟我说过了。”   “行,那本官就不废话了,你的那个图能仔细说说原理吗?东西能否做出来?是否可行?”   宋声把图纸拿出来,在桌子上平铺开来,说道:“大人请看,这个地方是一个轴承,需要铁匠来用铁块打造,还有这一处,需要做两个四方形的塔台,中间用木条斜撑固定。这两个塔台做好之后分别放在河两岸,将其底部埋入地下中固定好,再在两个塔台中间穿过绳子,通过轴承拉动绳子穿成两道,把要运输的圆木绑到下面那道绳子上,让圆木刚刚挨到河的冰面,利用冰面的光滑性,用力在河对岸拉动另一根绳子,这样木头就能缓缓移过去了。”   说完后他又补充道,“这样就能保证不论冰面的冰结的是否坚固,都能够承受圆木和人的重量,安全的把圆木运过去。”   卢钰虽然是出身名门望族,但他身上的功名可都是实打实的考出来的。名门望族的底蕴深厚,藏书也丰厚,受教育的资源不知比寒门学子要强上多少倍。   宋声这一些话解释完后,卢钰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具体原理他大概知道了,按照这个想法,这个装置如果做出来,也许眼前的问题就能解决。   只是他不太明白,这个塔台和轴承是什么意思?   宋声又解释了一下何为“塔台”与“轴承”,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卢钰这才完全明白他这套装置的原理。   “所以你觉得要想把这套装置做出来,存在的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宋声把昨天中午在工匠铺子里遇到的问题又跟卢钰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这个图缺乏具体的零件尺寸,而且这个轴承需要用铁块制作,尺寸还需要仔细琢磨试验才成。”   他要求做的轴承是用铁块儿打造的,具体的尺寸要非常精细。   而精细的铁块尺寸打造的时候不好把握,还要做成环形中间有凹槽的样子,他并不知道以着现在铁匠的工艺能否做得出来。   还有就是这个塔台的三角架尺寸,中间的斜撑用多少长度合适,这些都需要进行调试。   卢钰想了想,觉得宋声提出的这个东西可行性很高,值得冒险一试。   他思考片刻后道:“这样吧,我让人带你去找城中手艺最好的工匠,你把这其中的问题跟他好好对接交流一下,尽快把这个东西做出来。”   他怕宋声在这件事上不尽心,又承诺道:“如果这个东西做出来之后真的管用,到时候你可以向本官提一个要求,只要符合情理的都可以允你。”   宋声应了,他没想到卢钰还能向他许下这种好处,如果这个东西做出来后真的管用,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向县令大人申请免除他爹剩下的徭役了,也算是算是子代父偿。   一想到后面的徭役还有十天左右,他心里就有些担心,若是再在那里磋磨下去,宋老三恐怕能少活二十年。   他爹身体不好,这次徭役之后得好好养养,就怕落下病根儿。   有好处在前,宋声在这件事情上更加尽心了。   他让梁又明先回去了,然后让他帮他跟夫子请了一整天的假,他今天打算跟工匠好好谈谈图纸上的具体问题该怎么解决。   官府指定的工匠铺子定然是手艺不错的,宋声想着昨天中午找的那个工匠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了,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行他就多找几个工匠,把大家聚在一起想办法。   然而还没等他把这个想法落实,就发现卢钰让人带他来的工匠铺子就是昨天他来的在回春巷的那个。   真是巧了。   他一进铺子,还没说话,旁边跟他一起来的官差就跟里面的工匠李大叔聊了起来。   官差简单把县令交代的的任务说了一下,李大叔一看旁边是宋声,知道他们说的就是昨天的那个事儿,赶紧应道:“这个事我知道,大人且放心,我已经找到具体的解决办法了,你回去跟县令大人说,最多两天的时间,我就能把这个东西做出来。”   宋声在一旁听得十分惊讶,本来还以为是工匠李大叔糊弄县令的,可转念一想,以他的立场,糊弄县令有什么好处?被发现了还会被处罚一顿。   所以李大叔说的应该是真的,他真的能把这个东西做出来。   宋声不禁有些高兴,没想到李大叔这么快就把具体的尺寸和打磨办法给试出来了,暗暗佩服起他的手艺来。   他上前确认道:“李大叔,咱们昨天中午说的问题解决了?”   工匠李大叔笑的一脸褶子,像是攻克了一个难题一样,说道:“我昨天熬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这个地方该怎么弄。上午已经在做一部分圆轴了,下午就把四边形上面用的架子打出来,明天应该差不多就能弄好。”   宋声又问了两句别的,发现李大叔不愧是家里祖祖辈辈都干工匠的匠人,很多东西宋声一点就透,甚至他还能提出一些比较好的替换方案。   这套装置不仅对架子还有轴承的要求比较高,对于中间的绳子要求更高,又得长又得耐用结实,而且表面还要尽可能的光滑。   其实这套装置宋声是想到了前世的缆车才有的这个想法。如今没有钢索,不过他们需要的重力和滑动力都有所改变,所以可以用别的东西替代。   绳子可以用麻绳,搓的粗一些,然后在上面刷上一层蜡油,或者在上面覆上一层用蜡石搓过的动物皮子,来达到尽可能光滑的效果。最后利用冰面的光滑度来完成木头的运输。   回春巷的这个工匠铺子不仅对外开放招揽生意,而且还是城内跟官府对接的铺子。虽然官府给的价格并不高,但却有官府御用的名声,所以能够吸引不少顾客前来,生意还是十分不错的。   宋声跟李大叔谈好了具体的制作事项,剩下的制作费用就由官差来谈了。   卢钰才刚来这里当县令没多久,整个县衙都处于亏空状态,有好多东西他都在拿家底儿去填补。   这次做这个绳索漂移装置的事情,也要花不少钱。还好他背后有范阳卢氏,还有清河崔氏,一般家底稍微浅一些的都不够他这么填补。   官差心里也有数,不过他并没有把卢钰这个新来的县令放在眼里,在他的心里,卢钰这个县令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走的,到时候县衙里做主的人肯定还是县丞。   县丞是个爱贪钱财的人,但因为县衙记账的真实账本被他藏了起来,县令卢钰一时间还没找到确切的证据,所以现在拿他没什么办法。   这就导致官差为了讨好县丞,开始抬高价格。   李大叔说道:“毕竟是县令大人交代的活,小人一定会尽快完成的,价格就按照原来的给打八折,一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大人看可以吗?”   官差却道:“一百二十两?我看李工匠是算错了吧?不是二百两吗?要用这么多材料和东西,一百二十两怎么够?”   李大叔哑然,他不是第一次给官府做东西了,这个官差一说这话,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并不是说真的是要二百两,而是报的价格在他这边是二百两,实际的价格还是一百二十两两。   中间差的这八十两,就被官差拿走了。八十两对于卢钰这种家大业大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们这种芝麻小官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但这笔钱官差是不敢自己贪污的,对他来说数额有些大,平白得八十两,若是被发现了,他这差事就丢了,所以一般都是拿去孝敬上头的县丞。   这关系打好了,以后就能被派到一些比较轻松的活,而且对于以后的晋升也有好处,算是借花献佛。   从工匠铺子里出来宋声直接回了学堂,图纸工具制作的事情由官差回去禀报给卢钰。   下午下学后宋声照旧去夫子那补课,凌文华也在,看到他过来,说道:“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宋声疑惑道:“为什么不来?”   这会儿夫子还没过来,凌文华在一旁的书案边劝道:“宋兄,我看你如今一门心思学习,特地忠告你,咱们身为读书人,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应当少花些心思在一些奇技淫|巧之上。这些东西钻研出来对于科考全无帮助,还浪费时间花费精力,属实是不值当。”   宋声虽然不赞同他的观点,但对方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也不好反驳太过。   “我明白的凌兄,这件事我有分寸,不会耽误学业的。”   宋声总觉得凌文华似乎很关心他的学业,他到夫子这里来补课,他也跟着来,如今他只是上午请了半天假,晚上凌文华就来劝他好好学习,把重心放在学业上。   这个人虽然思想古板了些,但对他还是挺不错的。   宋声又道:“多谢凌兄关心,学业我不会落下的。”   凌文华听完他说这话才放心了些,自从夫子上次当众夸了宋声之后,凌文华就开始默默的把宋声当做了竞争对手。   尤其是最近夫子单独留下的课业宋声完成的很好,几次得到了夫子的夸奖,尤其是之前一篇策论,写得非常好,夫子还说要让他向宋声多多学习。   凌文华不希望宋声又回到以前庸庸平平的那种时候,他觉得现在有一个明确的竞争对手,科举一道上更有了干劲儿,这对自己来说是件好事,最起码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哪方面有些不足,进而去弥补。   过了一会儿夫子来了,考校了他们昨天的课业,又给他们布置了新的。   这次不再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而是回去让他们写一篇以“问民所疾苦”为主题的策论。   在景朝如今的背景下,文人们评论一个人是否有才华,大多都是从诗词、策论以及经辩三个方面评价的。   前面的课业夫子布置的都是关于经辩方面的,今天开始让写策论了。   问民所疾苦这个范围很大,疾苦也分为诸多方面。有的人因为田地收成不好吃不上饭而疾苦,有的人因为流离失所没有一个住处只能到处流浪而疾苦,有的人因为无家可归只能沿途乞讨而疾苦。   但无论哪种疾苦,其实涉及到的就是一个民生二字。   百姓们最为关注的并不是上位者是谁,也不是朝廷又颁发了什么新制度,而是他们的庄稼能不能长得好,一年有多少收成,交了税之后能不能吃饱饭。   晚上从夫子那儿回来的路上,宋声一直都在思考该从哪里入笔下手写策论,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今天的雪下的不厚,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空气骤然变冷了许多。   回到家陆清已经把晚饭都准备好了。他提前估摸着时辰,在宋声快到家的时候把灶膛里的火先烧了起来。   宋声一回来他就把人推到了灶膛旁边,然后给他拿了一双新鞋出来,“相公,今天天冷的很,你回来时路上的雪是不是把鞋子浸湿了?你赶紧先把鞋子换了,坐在这儿暖和暖和,我去给你盛饭。”   宋声点头应了声好,然后把手往灶膛里稍微伸了伸,又搓了搓,感叹道:“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然后又关心道:“清哥儿,白天不要做针线活了,这天越来越冷,手容易冻坏,我会心疼的。”   陆清这两天刚拿起针绣了一会儿手就僵的厉害,绣活做的都慢了许多,本来想要多攒些钱的,但是感觉冬天也绣不了太多了。   他本来想说不碍事儿的,但宋声一说他会心疼,陆清就有些说不出口了,他只好羞涩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相公,听你的。”   陆清把饭盛好端给宋声,今天做的是馅饼配咸菜粥,馅饼里的咸放的是腌的梅干菜,因为放了些盐,吃起来很下饭。粥是用杂粮熬的,里面放了咸菜,虽然熬的有些稀,但因为熬的时间久,有些浓稠。   宋声已经习惯了农家简陋的吃食,也不挑,能吃饱就行。   陆清把锅提前洗好后,专门给宋声留了洗脚的热水。   这会儿灶房的锅台擦完之后就没事了,宋声让他拿了个小矮凳坐在他旁边,说道:“这儿暖和,快过来暖暖。”   陆清洗锅是用热水洗的,这会儿手还不凉,不过擦干了之后过会儿就该冷了。   今天一天没见到相公了,他依言拿了个小矮凳坐到宋声旁边,看着灶膛旁边暖烘烘的热气,感叹道:“要是灶膛每天都烧着就好了,这样灶膛口就暖和和的,还能在这里坐着做绣活,不会担心手被冻僵了。”   宋声闻言想到了陆清说的东西,他道:“你说的是炉子吗?”   “炉子?什么炉子?是用来烧火的炉子吗?”   宋声点点头,“嗯,就是圆筒型的或者是方形筒的那种,里面烧柴,放在屋子里,整个屋子都是热乎的。说起来,咱们这里有吗?”   宋声不知道只是他们家没有,还是这里压根没有炉子这种东西。   毕竟宋家穷,炉子这种东西买不起也有可能。   陆清道:“相公,你说的这个炉子咱们家就有,不过烧起来烟很大,只能放在门口或者把窗打开,而且烧起来太费柴了,咱们这很少有人用。一般都是家里熬个汤或者是熬药的时候会拿出来用。”   “那咱们这有人烧炭吗?”   陆清看了宋声一眼,觉得相公果然是一心扑在读书上,连他们这儿烧不烧炭都不知道了。   陆清说道:“炭的话,那就更贵了。咱们这些乡下人是用不起的,平时用的灶炭还好,用来生火,价格也不贵,几文钱一斤。但如果是用在室内单独用来取暖的炭,价格就非常贵,比如最次的灰花炭,一斤就要五十文。如果是上等的银骨炭,那就更贵了,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   银骨炭宋声是知道的,从前看到书上有写过:银骨炭,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内务府掌之以供御用。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   这种炭一般都是供宫里面御用的,不过也有很多达官贵人们用,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买到。不过因为银骨炭难烧制,出炭量很少,往往供不应求。   所以一般家境好点的都会选择用灰花炭,这种相对来说性价比较高,炭是灰色的,燃起来烟会少一些。   室内燃烧的炭贵,燃柴的话又费柴又有烟味,所以炉子基本没人会用来取暖,一般都是用来在院子里熬个汤药之类的。   “炉子在哪放着你知道吗?我想看看。”   陆清不知道相公为什么突然提起看炉子,不过他没问,说道:“知道呀,就在灶房隔壁的柴房放着,相公要看的话我去给你提过来。”   陆清去拿炉子,一打开灶房的门,迎面一阵冷风扑了过来,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到隔壁的柴房统共就没几步路,陆清很快就把炉子提过来了。   这个炉子是用黄泥混着茅草糊的,不过不是圆筒状,而是方形的。侧面有一个很大的通风口,里面放柴后方便用蒲扇在一边扇风。   宋声觉得这个炉子可以找个工匠改造一下,如果有合适的材料可以做个烟筒,就像烟囱一样,灶房里烧的柴燃烧出来的烟通过烟囱排出去,整个灶房都是暖和的。   这样可以买一些最便宜的灶炭来烧,虽然有浓烟,但不影响。   不如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烟筒该怎么做合适。还有这个炉子,前世他去考察项目的时候,在北方见过一种烧炭的铁炉子,铁炉里面烧炭,上面可以放个水壶,不管是热东西还是烧热水都很方便。   做个烟筒的话,以景朝现在的资源水平,用铁皮做是最好的。但铁又贵,一般人家里能有一口铁锅就已经不错了,所以这个做起来并不划算。   宋声转而又想,如果是烧无烟的炭,那就不用改造炉子了。只是这银骨炭太贵了,他们肯定是买不起的。不过宋声前世看过一本书记载着一种炭的制作方法,烧出来也是白色的,上面好像说叫银丝炭,应该跟这个银骨炭差不多。但是中间具体的步骤他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可以试一试,多试几次,万一成功了呢?   看相公看着这个炉子若有所思,好一会儿都没吭声,陆清在旁边道:“相公?这个炉子有什么问题吗?”   宋声回神,说道:“没有,我就是想到了一种炭的烧制方法,从前在书里看到过,但是记得有些模糊,等会儿回屋我再仔细回忆回忆。”   听到相公说知道炭的烧制方法,还是从书上看到的,深深觉得果然还是要多读书的好。   “那相公还看吗?不看的话我就把炉子放回去了。”   “嗯,放回去吧。”   炉子对于陆清来说不算沉,他把炉子放回柴房之后,又转身回到灶房,发现宋声正在灶台前洗碗。   陆清已经把锅已经刷过了,这几个碗是宋声刚才吃饭的碗,这会儿吃完了,他直接把碗拿到盆里面洗了。   陆清看到宋声在洗碗,赶忙道:“相公,你怎么把碗洗了?放着让我来就好。”   宋声没把碗给他,而是说道:“没事儿,就是两个碗而已,我顺便洗了,你就别再沾只手了。”   陆清知道这是相公在心疼他,虽然只是两个碗,但他还是很感动。   据他所知道的,在他们乡底下就没有夫君给夫郎主动洗碗的,大多数男人在家里从来不进灶房,只负责下地干活,赚钱养家。   相公不仅叮嘱他用热水洗刷锅碗,还主动帮忙洗碗,相公是个读书人,却一点都没有读书人的架子,对他是真的好。   两个人一块洗了脚之后就回了屋,宋声没有立刻上|床睡觉,而是把记忆中的烧炭方法重新在纸上默写了一遍。   有几个步骤记的还不是很确定,他写了两版出来,中间具体烧制多长时间,他大概写了一个范围,到时候只能亲自试验一下,看到底哪个是正确的了。   第二天宋声打算中午的时候去看看李大叔把那个装置做的怎么样了,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被县令府上的官差叫走了。   看样子挺急的,官差一边走一边说道:“宋郎君,你说的那个东西已经做出来了。现在已经被运到了丛元河边上,但具体的安装方法还得你过去指导一下。”   宋声一听东西这么快就做好了,脚下的步子也走得更急了些。   宋声到的时候卢钰已经在了,旁边站着的还有李大叔。   李大叔眼底下的青黑更严重了,一看就是这两天没少熬夜。   卢钰催的紧,李大叔不敢怠慢,这两天几乎只睡了一个时辰。不过好在紧赶慢赶的东西是赶出来了。   不过具体怎么安装谁都不敢拍板说,即便是之前宋声给卢钰讲了一遍,但他也不好直接下令让人安装,还是让宋声这个设计出来的人看着点儿他比较放心。   宋声过来之后,卢钰道:“宋声,你看一下安排在这个位置合适不合适?对岸的位置在距离河边两丈处,按照你说的把绳子直直拉过来的。”   宋声看了一下“塔台”下面留出的长木,这是要深深埋在地下的。不光有长木,还有用来固定的石头。   宋声大概计算过这个重力大小,按照这个承重力度,这几块大石头足够了。还有这个架子,中间有铁块支撑,承受这么大的力应该没问题。   宋声点点头,“应该没问题,直接安装吧。”   坑是早就挖好的,把东西放进去后,又把土填上。上面又压了几块大石头,保证它的稳定性。等到两边全都装妥当之后,河对岸的民夫装了一根原木用绳子绑着两端挂在了中间的绳子上。   河面已经结冰,放上去之后拉动绳子,木头随着绳子开始向岸的另外一端缓缓滑动。   卢钰看着河面上那根圆木正在慢慢的向这边移动,心里十分紧张,就怕中间出了什么状况导致功亏一篑,结果只片刻的功夫,一根圆木就被运过来了。   卢钰感到十分欣喜,不过他还不敢放心,等到他们又用了几次后发现是真的没问题,这才下令让民夫们用这个装置从河对岸运木头。   既然这个装置没问题,那么陈王从别处抽调的民夫就可以还回去了,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   卢钰道:“宋声,这件事你功劳最大,想要什么?”   宋声把自己原本的打算说了出来,“大人,我爹和我小舅舅也在这里服徭役,不知可不可以用我这次的功劳来免了他们剩下的徭役?”   卢钰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书生既没有求财也没有求他的举荐,而是求免了他爹和舅舅的徭役,当真是有孝心。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道:“可以,本官准了,你现在就可以带他们回家了。”   宋声看卢钰答应的爽快,心里十分高兴。这会儿是中午,民夫们应该才刚刚开饭,他这会儿去找他爹和小舅舅陆鸣,应该很好找。   卢钰应了宋声之后便回去了,既然这个装置管用,他就不用再交折子了。烦心了许久的事情今天解决了,卢钰很高兴。   回到家,崔夫人已经把饭都准备好了。   看到夫君脸上的喜意她就知道那个宋声说的方法奏效了。   “成了?”她问道。   卢钰点点头,把手洗了之后在饭桌前坐下,说道:“嗯,我看那装置挺管用的,而且听李工匠说这个装置再改进改进,还可以用在别的地方。”   崔夫人给他把饭盛好端给他,“那这个宋声还真是有才,这么灵巧的东西都能想得出来。”   卢钰点点头表示认可,“确实有才。”   “不过说起这个宋声,我之前一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今天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在哪听过?”卢钰问道。   “你还记得我前不久买的那个雪狐毛皮吗?就是那个脸上有道疤的壮汉卖给我的,当时他说就是一个叫宋声的书生给他出的主意,让他上门来卖的。”   卢钰一想,确实有这么件事,当时崔夫人还把这件事说给他听过,不过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现在想一想,县学的叫宋声的书生,应该就是他。   加上今天这件事,卢钰觉得这个宋声不仅有才华,还善于出谋划策,是个可造之材。而且这个人还十分有孝心,这让卢钰更放心了些。   毕竟景朝虽然没有举孝廉的制度,但还是很崇尚孝道的。想到这点,卢钰更欣赏宋声了。   这边宋声得了卢钰的准许,差役直接带着他去役场找他爹宋老三和小舅舅陆鸣。   等找到人的时候,宋老三又瘦了一圈,而且嘴唇发紫,看起来冻得不轻。   而陆鸣也扛不住了,不过他身上倒是比上次多了一件衣服,看着布料挺好,还挺厚实的。   宋声有些惊讶,不过他没问这个,而是把他们两个不用服徭役的消息说了一遍。   宋老三听完之后都惊傻了,什么?剩下几天他都不用服徭役了?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他一直跟宋声确认了三遍,这才相信。   然后就开始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声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宋老三一听,原来是自个的儿子因为设计了一个什么东西帮到了县老爷,他这才能免除了后面的徭役。   天哪,三郎也太厉害了,这可是他宋老三的儿子!   宋老三越想越与有荣焉,就连刚才冻得发抖的身体都不怎么抖了,脸上一片喜色。   一旁的陆鸣也十分高兴,没想到他也能沾沾光,免了后面的徭役之苦。   他打算回家好好说道说道,陆清这个外甥真是嫁了个好夫婿!   两个人跟着宋声回去,宋声下午请了半天假,因为学堂距离小云亭有些远,他怕下午赶不回来,就直接请假了。   这会儿接完他爹和陆鸣之后准备一块回家。   路上宋声关心完他爹后又关心陆鸣,“小舅舅,看你最近也瘦了许多,回去之后让外祖母多做些好吃的给你补一补。”   他刚说完宋老三就打趣道:“怕是轮不到你外祖母给他做哟。”   “啥意思?”宋声道。   “我说三郎啊,你还不知道吧,昨天的时候有个姑娘来看他了,看他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没?就是人家姑娘给他带的。”   宋声好奇道:“是哪个姑娘啊?”   宋老三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好像听说是高家村的。”   宋声明白过来,大概是之前那个主动让媒人到小舅舅家提亲的那个姑娘送的。   陆鸣不太好意思在小辈面前说这些,说道:“别瞎说,别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宋老三笑了笑,没再说啥。有些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过看陆鸣见人家时候都神情,看着也不像是讨厌的样子。   宋声看陆鸣不大愿意说起这个事,也便不再问了。   他们回去是坐了一辆牛车回的,宋老三和陆鸣两个人服徭役太辛苦,而且天气也不好,虽然雪下的不大,但天空中一直在飘雪花。宋声干脆找了一辆牛车送他们一块回去。   早点回去也好,他想再琢磨一下烧银丝炭的事,如果能把这个炭烧出来,这个冬天就不用挨冻了,而且还能卖出去赚点钱。   一下雪气温很低,很快地面上就结冰了,牛车也不敢走太快,晃晃悠悠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总算到了。   不过就在他们还没到家时,有官差来了,指名说要见宋声。   家里人还不知道宋声立了功劳,看到官差来的时候吓得腿直发软,以为是宋声在外面闯祸了。   不过官差态度还算可以,跟他们说是好事,县令老爷要给宋声赏东西,他们这才忐忑的稍微放了些心。   村里的人见到官差去了宋家,也都很好奇,各种议论猜测的都有。 第29章   宋声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来人了,还是官差。   碰巧这个官差宋声还认识,正是今天中午带他去丛元河边的那个,叫刘大明。   看到宋声,刘大明很是客气,对待他的态度比刚才来的时候对他家里人的态度要好得多。   他笑呵呵的说道:“宋郎君,你可回来了,就盼着你呢。”   本来他是去学堂找宋声的,结果学堂说他请假了,刘大明只好来家里等他。   但因为他们坐的牛车慢,路又不好走,到的比官差还晚。   “刘大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那个装置出问题了?”宋声说道,他不太明白这个时候官差来找他是为了什么,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关于装置的问题。   刘大明热情道:“宋郎君,你可想岔了。可不是坏消息,我是给你送好消息来了。”   “好消息?”宋声疑惑道。   还没等刘大明解释,胆大的宋成从后面探出头,嘴快道:“三哥,他说县令大人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说完就被他爹宋老二瞪了一眼,赶紧把头缩回去了。   宋声道:“县令大人给我送东西?”   刘大明想到等会儿要给的东西,心里满是羡慕,忍不住酸道:“可不是嘛,宋郎君在徭役的事上立了功,县令大人特地给发赏赐。”   “不是已经给过了吗?”他今天已经问县令大人要了赏赐了,怎么还有?   “县令大人说了,今天的事宋郎君有功,而且感念宋郎君有孝心,特地奖赏一百两银子以及三匹绢布。”   他从后面的马车上将东西拿出来,递到宋声面前。   宋声十分惊讶,没想到县令大人是个如此大方的人,不仅答应了他的要求,免除了他爹和小舅舅的徭役,还给他奖赏了银子和布匹。   不光宋声惊讶,宋声全家人都很惊讶,属于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那种。   本来官差来到他们家,他们就够惊讶的了。接着听到宋老三和陆鸣不用服徭役了又惊讶了一下,现在又听到官差给宋声奖赏了一百两银子和三匹绢布,已经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有宋声还很淡定,接过银子和绢布,十分有礼的道了个谢,说道:“替我谢谢县令大人。”   刘大明离开后,宋家像炸开了锅。   宋成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兴奋地蹭了一下蹦的老高,拉着一旁他爹宋老二的手激动道:“爹!爹!我不是在做梦吧?刚刚那个官差说什么?县令大人奖赏了三哥一百两银子?!这是真的吗爹!那可是一百两呀!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宋老二的手被宋成抓的通红,但却不知道疼似的,也是激动的不行,他很想说你爹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结果激动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至于宋老三,那更是高兴的没边儿了。他可是三郎的亲爹,四舍五入这钱也就是奖给他的了!   那可不是一两,也不是十两,而是整整一百两啊!足足一百贯钱呢!他们家一年吃饭买东西也才花二两银子,这一百两银子够他们花半辈子了!   整个宋家都沸腾了,这就好像在道观求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一天老君显灵,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了他们头上。   陆清更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一脸兴奋的看着宋声,这是他的相公,不仅会读书,还得到了县太爷的夸奖,相公真的是太太太厉害了!他真的是捡到宝了耶。   等到宋家人平静下来已经是到晚上快吃饭的时候了,一家人在激动中度过了一下午。   陆鸣没在宋家待多久就回去了,他着急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自家人。   晚饭吃完之后张杏花又把所有人都叫到屋里说话。   “今天下午咱们声儿把事儿都跟我说了,他这几天琢磨了一个东西,画了个图纸被县老爷看到了,然后拿去让工匠做出来用到了小云亭搬木头的活上,帮了县老爷的大忙,县老爷因为这个给咱们家声儿的赏赐。老三和清儿哥他小舅舅能免去后面几天的徭役,也全都是因为声儿在这个事儿上立下了功劳。”   张杏花说了好一会儿,大概都是在说如今县太爷的奖赏全都是因为宋声的缘故。最后夸道:“咱们家声儿这书没白读,还就得是多读书才懂得多呀!”   说到这里,一向话不太多的宋老大也高兴道:“咱们家最聪明的就是三郎了,那什么装置啥的一听就很麻烦,结果却是咱们三郎想出来的法子,这么聪明的三郎生在咱们老宋家了,真是祖宗保佑呀!”   他刚说完这话,宋声的二伯宋老二也说道:“可不是嘛,下午听那个官差说完,我都以为是祖坟冒青烟了哈哈哈哈。”   最高兴的莫过于宋老三这个亲爹了,满脸都是欢喜的说道:“我儿真给咱们宋家长脸!肯定得叫人家羡慕的恨不得把自个儿子回炉重造哈哈哈!”   几个伯母和哥哥嫂子也都十分高兴,毕竟这可是有一百两银子呢,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笔巨款,有了它,他们穷苦的日子可能就过到头了。   旁边的陆清从今天下午开始嘴角上的笑就没下来过,不过他翻来覆去就只会夸相公真厉害,相公好厉害,相公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这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张杏花把全家人一起叫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们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然后得瑟一下的。   张杏花道:“咱们家最聪明的就是声儿了,今天下午声儿跟我商量,这一百两银子拿出来二十两给大家置办冬衣和被褥,剩下的八十两,声儿说想试试烧炭。我觉得听声儿的准没错你们觉得呢?”   “烧炭?可是炭那么贵,就算这一百两银子再多,那也不经花呀。”   宋老大以为张杏花说的烧炭是自己买炭来烧,毕竟冬天冷,烧炭取暖也是正常的。   张杏花道:“不是,我刚才说的烧炭,不是我们自己买炭烧,而是我们自己烧炭出来用。”   张杏花这话一出,全家都呆住了。   怎么感觉今天的日子这么玄幻呢?娘是不是糊涂了?那炭能是说烧就烧得出来的?   要是都会烧炭,那谁还买炭?这价格早就不知道便宜成啥样了。   “娘,你咋净说梦话呢?你这说的还不如拿着八十两银子去买炭回来烧呢。”宋老二说道。   张杏花瞪了他一眼,“你们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这个烧炭的法子是声儿提出来的,声儿,你来跟他们说说你的想法。”   张杏花之所以会同意宋声让他试一试烧炭的方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次徭役的事情,让张杏花看到了宋声这个孙儿的能力和头脑,对他越发有信心了。所以宋声提出来的要求,她都盲目支持。   宋声道:“这个烧炭的办法是我以前在一本书中看到的,我今天又仔细琢磨了一下烧炭的步骤和各个程序需要把控的时间,想要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应该能烧出来一些白炭。”   宋声没敢说是银丝炭,这个名字听起来跟银骨炭太像了。说出来不仅大家不相信不说,可能还会质疑他这个决定。所以他暂时就管他要烧的碳叫做白炭。   银骨炭就是白色的,他说是白炭,家里人最起码有个印象,觉得白炭是种好炭。   听到宋声说有烧制白炭的办法,大家惊讶过后便是惊喜,毕竟今天令大家惊讶的事情太多,现在说试着烧制白炭的事儿,大家的接受度反而高了许多。   宋老大最先表态道:“我听三郎的,三郎是咱们家最聪明的人,听他的准没错。”   这一百两不就是他挣到的吗?想想平常人家得攒多少年才能攒够一百两?而且县令都夸他有才有头脑了,所以宋老大一开始盲目相信宋声这个侄子。   宋老大表态之后,宋老二也道:“我也没意见,三郎需要我们帮忙做啥只管说,大伯二伯都支持你。”   至于宋老三更不用说了,他现在对宋声就是无条件支持。   家里的三个顶梁柱都表态了,其他人就更没什么意见了。   反正宋声的意思只是拿其中的八十两作为启动资金去研究烧炭的事儿,剩下二十两银子会给全家人买冬衣和被褥,光这一点就够大家高兴的了。   看全家都支持他去做烧炭的事,宋声心里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本来他就是怕大家心里会有意见,所以先征求了奶奶张杏花的同意。   没想到除了奶奶之外,家里的其他人也无条件支持他。有了家人的支持,他更有信心了。   说起来他刚打算要烧制白炭,县令大人刚好给他奖赏了一百两银子,就像是把瞌睡送来了枕头,一场及时雨一般,让他刚好有了启动资金。   不过这个炭也不是那么好烧制的,前期的准备工作就有很多,好多事儿都得靠家里人帮他。   首先就是取材,炭是用木头烧制出来的。还好他们村子后头不多远处就是山,平时村里的人经常在山上捡柴火,树木可以直接从山上取。   从山上砍下来的木头得劈成规定的大小才成,长了短了或者粗了细了都不行,而且具体的数量也有严格要求。   今天正在下雪,不方便上山砍柴。家里的木柴也不太多了,还是在等天晴的时候上山去砍柴才行。   这件事交给了大伯和二伯两个人,他们负责去砍柴,大概要一百根加起来有三尺长左右的尺寸。这只是第一步,等第一步准备完之后,宋声再准备进行下一步。   “奶奶,大伯母二伯母,家里买冬衣还有被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宋声道。   林氏和赵氏很高兴,他们喜欢这个活。   说完这个事,宋声想起来今天县令大人还赏了三匹绢布给他。   本来作为读书人,奖赏东西应该是奖一些比较风雅的东西比较合适,比如说一幅字或者一幅画之类的。   但卢钰会赏他银子和绢布作为奖励,除了爱才之外,还有就是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像是很缺钱的样子。所以他专门挑了这两样派人送了过去。   不得不说,卢钰还是很擅长揣摩人的处境与需求的。   他送来的这两样东西,银子是通用货币,比什么都管用。而绢布做出来的衣服穿上更暖和更舒适,价格要比之前陆清看上的九稯布还要贵上一倍多。   他们这些农家人哪里买得起绢布,所以说卢钰赏赐东西也是花了些心思的。   一共三匹绢布,宋声把其中两匹给了大房和二房,剩下的那一匹拿回房给了陆清。   大伯母和二伯母高兴的合不拢嘴,这个侄子真是没白疼他,有好东西不藏着掖着,舍得拿出来给她们用,这让她们对宋声打心眼里喜欢。   而陆清这边,相公挣了这么大的脸面,别的不说,估计这事明天就传开了,到时候他走到哪儿都脸上有光,别人只有羡慕的份。   马上就有冬衣穿了,还能再加一床新的被褥,想想就很开心。   尤其是宋声还帮他留了一匹绢布,是他很喜欢的颜色,陆清高兴的一下子扑进宋声的怀里,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着相公,像极了扑人怀里撒娇在等人撸毛顺毛的小猫。   宋声被蹭的心痒痒,他一把将陆清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晚上照旧响起了吱呀吱呀的声音,随着外面的雪花一起传入风中。   这次做的时间有点久,陆清的腿都酸了还没好,可是他太高兴了,对于相公的要求一概应允,让他第二天早上腿都是软的,根本没能起来做早饭。   后半夜的时候雪就停了,宋声早上起来的时候积雪不厚,这次陆清没被他吵醒,他实在是太累了。   宋声穿好衣服后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把被角给他掖好,直接去了灶房做饭。   他打开米缸看了看,里面的米已经快见底了。从鸡窝里摸了两个蛋出来,他把鸡蛋洗了一下,然后敲碎磕到了碗里,用筷子将蛋清跟蛋黄搅匀,把水烧开后下在了锅里。   鸡蛋碎碎汤煮好之后,他把热好的饼子拿出来,就着鸡蛋碎碎汤快速吃完就去上学堂了。   早上没有多做点带着当中午饭吃,到了晌午的时候宋声只能在食堂吃了。   好在他今天带了钱,食堂的饭虽然没有外面小摊卖的好吃,但胜在便宜。   宋声花了三文钱吃了一大碗素面,就是素面有点干,里面只有白花花的面条,夹杂着几根5根手指头就能数过来的青菜,只放了少许的盐,有点咸味儿,吃着十分寡淡。   好在送了一碗面汤,宋声快速吃碗面条,然后喝一碗面汤压了压。虽然面不好吃,但喝完汤全身暖融融的,下午才有力气学习。   今天交了策论,夫子晚上应该还会布置其他的课业,宋声如今的经辩进步很大,如果策论也还可以的话,估计下一步夫子可能就要给他们安排诗词写作课业了。   不过这次却没有如宋声所想,晚上确实有其他的课业,不过还是一篇策论,只是这次的主题变了,不再是说民生的,而是有关于军队方面的。   宋声对军队的事情了解不多,还是得多借几本书看看了解一下军队相关制度和现状才行。   大概夫子也知道,他们都不怎么接触军队的事,所以这篇策论给他们的时间比较长。   宋声一边翻书查资料一边想要了解一下景朝的军队制度。   一般知道关于军队事情的人,大多都是有官职在身,而宋声认识的有官职在身的人,只有卢钰一个。   宋声打算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卢钰这个县令,跟他打听一下关于军队的内容。   这边宋声去上学堂后,陆清也没醒。   一直等到玉哥儿过来叫他吃饭他才醒。   玉哥儿等他醒来之后打趣道:“这么累吗?到现在都还没起,不是都说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吗?”   陆清也不害臊了,他嗔了玉哥儿一眼,说道:“等你成亲了之后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玉哥儿一听这话咧嘴笑了笑。   陆清吃完饭之后大嫂二嫂我准备去城里买布料做冬衣,顺便买几套被褥回来。   问陆清去不去,陆清很想说去,他想挑一个颜色好看的。   但他刚走几步,就觉得后面难受的紧。最后忍着脸红拒绝了。   大嫂二嫂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陆清是怎么回事,她们笑呵呵的让陆清多注意休息,然后一起顶着寒风去了城里。   陆清脸上只有一个大大的窘字。   晚上宋声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小夫郎没有往日对他的热情了,而是对他板着个脸。   宋声反应过来陆清再跟他闹别扭,便走上前去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清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清是个心软的,尤其是对宋声。   宋声对他这么温柔的关心,他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抵挡不住。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相公只是在床上叫他清清,现在没人的时候私底下也开始叫他清清了。   每次一听到这个称呼陆清都会脸红。   他转过身,努力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冲着宋声道:“相公,都怪你,害我今天被大嫂她们笑话了。”   宋声不明所以,家里人相处一向很好,怎么会笑话他?   还没等他问原因,就听他的小夫郎一副羞羞怯怯的跟他商量道:“相公,你下次能不能别要的这么凶了,我、我今天早上都没起来,一直睡到吃饭的时候才起,还是玉哥儿来叫的我。而且、而且今天一天那里都不大舒服。”   宋声这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昨天晚上的确是他孟|浪了。   他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现在还疼吗?”   好男人就要积极认错,但陆清没想到相公会因为这种事直接跟他道歉,惊讶之后他赶紧说道:“不、不疼了,就是有一点不大舒服而已。”   相公弄|里面的太多了,导致他今天一天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宋声自从开了荤腥之后食髓知味,一次比一次闹得凶,他确实有些过分了,这会儿也反思道:“清清,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以后你说停咱就停,好不好?”   陆清傻乎乎的信了,然而等到下一次他真的喊停的时候,对方每次都说等一下再等一下,结果就没有结果了,因为后面他完全睡着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晚饭吃过之后,宋老大来找宋声,说是让他砍的柴都已经按照他要求的尺寸弄好了,问他接下来一步该怎么做。   宋声没想到大伯的效率这么高,宋老大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劈柴劈惯了,所以让他干这些活得心应手,就快很多。   柴准备好之后,下一步就是装窖了。 第30章   装窖之前,还得等着窖先砌好。   宋声的二伯特地找了个村里会建土窖的陈三叔来帮忙。   土窖建造的第一步就是取土块,这个土块是有讲究的,太大太小都不行,大小一定要适中,这个主要看建土窖的人的经验了。而且还要是干燥的土块,软硬度适中的最好。   陈三叔经常跑着给人家建窑,这个土窖他也会建,经验很丰富。   不过像他这种活不是白帮忙的,虽然是一个村的,但建土窖这个活不比其他的活简单,说白了人家是个技术工,得给些辛苦钱。   张杏花给宋声预留了八十两银子来支持他研究烧制白炭,所以给陈三叔的辛苦钱还是有的。   这八十两银子宋声直接交给了陆清保管,原先赎徭役的时候家里面没钱,陆清还把他的八两嫁妆钱拿了出来,张杏花当时说只当是借的,等以后有钱了还他。   宋声把这八十两给陆清保管的时候跟他说道:“里面有八两是还你的嫁妆钱,你记得拿去放好。”   陆清却道:“相公,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虽然现在有了钱,但以后相公还要读书,有的是需要花钱的地方。这八两银子我就先不拿了,还是都给相公用来研制烧炭吧。”   这炭不知道要烧几次才会成功,中间的消耗肯定要投进去不少钱。   宋声闻言把钱袋子放进他的手里,说道:“这里面是八十两,都给你保管。你的那八两嫁妆银子先拿出来,你自己放着,还剩下七十二两够我用了,这也是奶奶的意思。”   陆清没想到张杏花这个奶奶竟然这么开明,一点都没有乡下老婆婆的寒酸苛刻劲儿,说是借的就是借的,有借有还。   陆清默了默,也好,他就先把自己这八两银子单独收起来,万一以后相公需要钱,可以拿来应急。   他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又问了一遍:“相公,这剩下这么多银子真的全都给我保管吗?”   宋声道:“嗯,都给你保管。之前就说过了,以后我挣的钱,都给你拿着。清清以后就是我们这个小家的当家夫郎了,我会给你挣很多钱回来,都给你花。”   宋声说的话直白又朴实,陆清只觉得心里暖的不像话,像吃了蜜一样甜。   乡底下娶夫郎的人家,有哪家当家的愿意把钱全都上交给自家夫郎保管的?自己不把钱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藏的严实实的就算好的了。   而且完全没有收入的夫郎想要花钱还得跟婆婆或者丈夫要。哪像他家相公对他这般好,七八十两银子说给他就给他了。   “好,那这钱就由我给相公保管着,相公如果有需要用钱的话就跟我说,我给你拿。”陆清道。   “嗯,都听你的。”   陆清觉得相公真的是除了在床上过分了些,其他哪哪都好。不,是最好。   陈三叔看了地方,选了个离宋家不太远的地方建土窖,就在村子西边一个地方。   砌土窖是个手艺活,讲究的是一气呵成,中间不用翻工,如此便是个中高手。   陈三叔的手艺还算可以,虽然没有一气呵成,但中间翻工只做了一次,技术还算老道。   这几天天气好,没有大风,之前下的雪也都化了个干净,整个土窖建好大概花了两三天的时间。但土窖建好之后不能马上投入使用,还要再等完全凝固,尤其是底下部分,如果不够稳定,很有可能就会塌陷。   这几天宋声依旧在忙着去学堂上课,家里张杏花带着两个儿媳妇儿和两个孙媳妇儿以及陆清、宋玉一块给家里的人做冬衣和鞋子。   人手多,衣服就做得快。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衣服就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一人一身,每个人都有。   等到家里每人都换上了一身新的冬衣后,大家都乐开了花。   宋老大,宋老二和宋老三看着身上崭新的冬衣,齐齐把宋声又夸了一遍。   还有宋峰和宋成这两个,他们俩已经好几年没穿过新衣服了,一般都是往下轮着穿,宋峰穿宋平的,宋成穿宋峰的。   大伯母和二伯母面上也都是笑容,早些年嫁过来的时候宋家更穷,那时候条件比现在还差,平时都穿粗布麻衣,就连粗布麻衣也都是补丁,算起来她们也好久没穿过新衣服了。   全家大概只有宋声的衣服能多个几件,这还是因为宋声是读书人,在学堂读书要经常跟同窗一起出去,若是再经常穿着别人的旧衣服不大好。   前几天陆清用自己攒的钱给宋声做了一件冬衣,这次就没有给宋声做。   主要是宋声觉得这种冬衣虽然被叫做冬衣,但实际上里面没有棉花,不过放了一些麻布和动物毛等填充物进去,也起到了保暖的效果,可没有棉花更保暖,再给他做一件也是浪费。   宋声打听过,宋家村这一片根本没有种植过棉花,甚至连种子都没有,他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是棉花。   他打算回头有机会去府学了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见过哪里种的有棉花,看能不能弄些种子回来。   宋声在想着棉花的事情,宋家一家子却还没太从县老爷赏赐宋声的事情里缓过来。   那天县里官差来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都瞧见了。一开始大家吓得不行,以为是宋家犯什么事儿了。后来听见官差说宋声立了功,县老爷奖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和三匹绢布,酸的牙都要掉了。   尤其是刘翠琴,她向来跟张杏花不对付,两个人是从一个村嫁过来的,从小就认识,她性子好强,什么都要跟张杏花比,必须得高她一头心里才舒坦。   张杏花死了丈夫成了寡妇,她心里不仅没有同情,甚至有些恶劣的想着自己家庭美满,丈夫儿子都在,比她强多了。   如今听说宋声得了县老爷的嘉奖,心里酸的当天晚上连饭都没吃几口。   小儿子过来说要吃肉,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道:“人家的儿子就能读书上县学,你怎么就那么笨?连个书都不会读!现在人家还得了县老爷的青眼,你瞅瞅你,一天天的无所事事,像什么样子!”   不过村里的人酸归酸,他们村里出了一个被县老爷夸奖的人,说出去也是有脸面的。   尤其是姓宋的人家,宋声也姓宋,四舍五入他们都是一家人,说的仿佛宋声真是他们家的人一样。   这几天宋家的人出去可有脸面了,尤其是宋老三,腰杆挺得笔直笔直的,前几日服徭役受的苦好像不存在一般,整个人精神的不行。   别人只知道宋声得了县老爷嘉奖,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受到了嘉奖,所以跟宋老三打听的人很多。   一到快吃晚饭的时候宋老三就出去溜达去了,这个时候旁人总会问起宋声,宋老三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露出两排有些泛黄的牙齿乐呵呵道:   “我们家三郎呀,那个脑子就是跟别人不太一样。他的想法旁人都想不到,就连县老爷都来急匆匆的看我们家三郎做出的那个东西呢。”   一旁的人问道:“县老爷还亲自去啦?宋老三,你见过县老爷长啥样不?”   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从来没见过县老爷长什么样,大家都很好奇。   宋老三装作高深的样子道:“我当然见过!不过嘛,那天我站的远,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县老爷看着挺年轻的,高高瘦瘦。我们家三郎就在他旁边站着,两个人还站得特别近在那说话呢。”   “你们家宋声真了不起啊,现在都能跟县太爷说上话了。”   “是啊是啊,不像我们家的臭小子,从小就只知道玩泥巴,现在长大了,连大字儿都不识一个。”   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夸起宋声来,这是宋老三最爱听的话了,他就爱听别人在夸他家宋声多么多么优秀,夸他生了个好儿子。   ……   陆鸣这边回去之后赶紧把这个消息跟家里人说了之后,姜氏高兴的满脸都是笑意,晚上都多吃了一碗饭。   她一向心疼陆清这个外孙,如今看到他嫁过去后宋家越来越好,跟陆寻夸道:“谁说咱们家清哥儿是个小扫把星了,我看呀,这明明就是个福星。你看他嫁过去之后,这宋家日子过得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说完她又道:“一真大师算的就是准,改天我再去一趟,让一真大师给算算你二哥啥时候能成亲。”   陆寻也高兴,宋声这个郎婿也算他们陆家半个儿,如今他受到县太爷的嘉奖,他们陆家也沾光。   被县太爷嘉奖这可是件大事,一天的时间就传遍了几个村。   之前一直说陆寻是个扫把星的人家现在看到他都变得客气了许多。   人家陆家和宋家可是亲家,这宋声可是得了县太爷的青眼的,没准以后有啥事还能仰仗人家帮忙说句话呢。   就连嫁到上西村的宋英都知道了,娘家弟弟一下子得了县太爷的奖赏,婆婆和丈夫对他的态度都转变了许多,即使没有生个儿子出来,她说话也多了几分底气。   至于宋冬就更不用说了,一向是个扶弟魔的她,每次拿东西回娘家都要被婆婆唠唠叨叨的嘟囔好几天,这次婆婆竟然主动给她准备了东西,让她带回娘家去亲家道个喜。   不过被宋冬拒绝了,弟弟得到县太爷的嘉奖她固然高兴,这是件好事,她知道就行了,还不至于专门跑一趟去道个喜。   若是弟弟考中了秀才,那她才要赶紧回去道喜呢。   宋声知道这两天村里都在议论他县老爷嘉奖的事,就连夫子都知道了。   今日下学的时候夫子特地跟他说莫要被眼前的一点儿小赢小利迷了眼,切不可骄傲自大之类的。   夫子想起原主十岁时被人夸做神童的事儿,可不就是跟现在境遇十分相似。八年前的原主就是因为名声远扬后心境发生了变化,导致之后泯然众人。他就怕现在的宋声学业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又重蹈曾经的覆辙。   宋声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因为这点嘉奖就飘飘然,忘了自己读书的初衷。   夫子这才放心不少,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乱花渐欲迷人眼,你啊,要记住,你的目标是读书参加科举成为国家栋梁,切记千万不要被这个通往成功路上的鲜花迷了眼睛。”   宋声郑重的行了个礼,说道:“学生谨记。”   这件事情之后,宋声更加专注的读书。每天都在学堂跟家两地往返,如此几天之后,他突然请了两天假。   之前建好的土窖能用了,他白天上学都没空,只能请了两天假来研究烧制白炭的事。   白炭的烧制第二个步骤就是装窖。装窖可不是把砍好的木柴直接放进去就行了,这个放法也是有讲究的。   首先要把之前弄好的木柴按尺寸进行分类,把长六尺的的木柴竖立在窖中间,然后把四尺半长的木柴沿这土窖的四周一根挨一根的紧密立在窖壁上,一定要立得牢固一些。   最后再用差不多长为四尺和三尺半的木柴把土窖的空隙塞实,而且所有木柴都要把小头朝下,大头朝上放置,做成里宽外窄的样子。   土窖有些大,需要的木柴也多,宋老大他们怕木柴不够用,专门多劈了好多存在了柴房里。   然后按照宋声说的摆放木柴,几个人一块帮忙摆了小半天才弄完。   第三步是十分重要的一步,那便是筑窖。这个筑窖跟陈三叔砌窖可不同,这要把窖的四周用湿土糊一遍,外面做成一个形似棺材的窖身,窖顶做成棺材盖的形状,在窖身前面的外侧部位留两个一尺左右的小门,窖身里侧的部位留一个三尺左右高的门,窖顶两侧要留十一个孔,窖尾还得立两个烟筒。   烟筒是让陈三叔砌土窖的时候就砌好的,这会直接就能用。   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就要进行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了,那就是点火。   这是烧制白炭的重要一环,如果这个烧火的过程没有控制好,有可能会烧成灶炭,也有可能连炭都烧不出来。那这么多木柴就全都烧废了,一切就得从头再来。   宋声让宋成把先用准备好的干柴拿了过来,然后放在窖尾大门里,开始用火石点火。   点火之后中间得烧一天到两天的时间,这个中间火不能灭,得有人看着。   宋声请了两天假,明天不用去学堂,他道:“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看着火,你们先回去吧。”   看现在日头很盛,万里无云,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而且这个地方背风,晚上只要一直添柴看着火,应该没什么问题。   宋声话刚说完,陆清立刻说道:“相公,晚上天冷,我陪你一块。”   宋老大在旁边道:“晚上你们都回去睡觉,我来看着火。夜里外面冷,你俩这身子骨,惹上风寒可怎么得了。”   现在在宋老大这个大伯眼里,宋声金贵的很,这可是他们宋家的金疙瘩,哪能干这种烧火的粗活?   而且夜里寒凉,还得熬一两晚上,要是染上了风寒,估计他老娘连带着家里的其他人都得把他教训一遍。   宋声二伯也在,他道:“你大伯说的对,我们都在这呢,哪能让你们在这里烧火,我俩在这轮换着吧,上半夜就你大伯来,后半夜我来,中间烧火有什么注意事项,三郎你给我们说说。”   宋声想了想,同意了大伯二伯的建议。不过这两晚上他也不好睡,过两个时辰就得来看一遍。   他叮嘱道:“那大伯二伯,就辛苦你们了。这个火不能停,还得时刻看着点。等烧到窖顶那个孔开始冒火的时候,要立刻用湿土封实了,一直到窖顶十一个孔封完。到时候孔快封完的时候如果我不在,记得提前叫我。”   宋老大和宋老二没想到烧个火还有那么多讲究,读书人就是懂得多。要是让他们烧火,他们就只会往里面填木柴,别的啥都不知道。   建土窖的这个地方在宋家村后方的背坡上,就在宋家村西边,从村子西边的小路直接过去,大概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白天宋家几个男丁都在土窖旁边忙着用茅草和木头搭建一个简易的临时休息屋,张杏花给他们准备了两床被子,怕他们晚上冻着了。   头一天晚上很顺利,宋声只睡了半个觉,心里放心不下,二半夜的时候他穿着衣服出了门,到了土窖的地方看了看。   后半夜是二伯宋老二在看着火,宋老大已经在旁边的茅草小屋睡着了。   看到宋声过来,他小声道:“三郎,你咋过来了?天这么冷还出来,这火没事,我都看着呢。”   宋声道:“我心里担心,睡不着,干脆过来看看。”   他起来的时候小心的很,没多大动静,就怕把陆清惊醒了。   他看了看火,窖顶那十一个孔都还没冒火,应该要等到白天或者明天夜里了。   宋家这一系列的动作瞒不过别人,村里人消息灵通的紧,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   宋声带着一家人忙着烧制白炭的同时,村里人也在打听宋家人在做什么。   天冷了张杏花很少去河边洗衣服,她出去的次数也少,别人很少能碰到她。   这天早上张杏花刚好去村东头宋三嫂家里买豆腐,出来的时候碰到村里的周婶儿,周婶儿叫住了她,打听道:“杏花婶子,我听说你家宋声最近在家里捣鼓着烧炭呢?是真的不?”   宋家跟周家平日里关系不赖,周婶子跟她打听,她也不好瞒太死,但也不能说那么具体。   她道:“老周家的,我也不瞒你,三郎确实在琢磨着烧炭的事。你也知道,我们家三郎啊,他读书多,想法总跟别人不一样。我跟他爹都劝他不要弄这个什么劳什子的炭,他非不听,这县太爷好不容易奖赏了一百两银子,为了折腾这个炭哪,钱都快花没了,我这个愁的呀!”   张杏花说的半真半假,也没透露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不过证实了宋声的确是在琢磨烧炭的事。   他们家在村里最西边,按理说干什么事村里边的人是不会这么快知道的。   但毕竟之前建土窖时请了陈三叔过来,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一天的时间,全村都知道他们家要烧炭了。   虽然宋声是县太爷都夸奖过的人,但烧制炭这个事情,大家压根不信他能烧制出来。   那要是随随便便就能烧出来,那炭不就烂大街了?咋还会这么贵嘞?   而且人家烧制炭的都是大家族,这秘方可是人家家族吃饭的家伙,都是握在人家自己手里的,哪能随随便便就泄露出去?   有些等着看宋家笑话的惯会说风凉话,尤其是王婶子,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了,这会儿正跟人家悄悄议论道:“我站在远处看了,就那么大点一个土窖,弄的跟个棺材似的,这能烧出什么炭来?”   旁边有人道:“也不一定,县太爷都夸宋声有头脑,说不定真的能烧出炭来呢?”   王婶子又道:“能烧出来炭那也是灶炭,几文钱一斤,值当花钱专门建了个土窖弄?我看县太爷就是看错人了,他赏的那一百两银子,估计都花的差不多了,可真是败家子儿!”   这不就是在说县老爷眼神不好?   旁边人看她说的越来越过分,也觉出来味不对了,慢慢离王婶子远了些。   万一人家宋声真的捣鼓出了好炭呢?都是乡里乡亲的,买起来肯定要便宜不少。那可是县太爷承认过的,说宋声脑子聪明,县太爷的话在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   这边的宋声压根没在意村里的传言,他一心扑在烧白炭上,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窖顶的孔终于开始冒火了,宋老大和宋老二一直记着宋声的嘱咐,看到冒火的那一刻,立即用湿土封实了,一直到窖顶十一个孔封完。   封完之后宋声赶紧道:“大伯二伯,在窖尾大门这里放一部分湿木柴,一定要塞满中间的空隙,塞完后赶紧把大窖门和小窖门都封牢,千万别松动了。”   今天晚上是关键时期,宋平和宋峰也来帮忙了,这会儿听见宋声说的,赶紧帮忙把大小窖门封牢。   下面只需要静等着木柴的火烧尽,然后出炭上衣就行了,不过出炭上衣也有具体的注意事项。   一旁的宋平忙的脸上都染上了黑色的炭灰,这会儿看大家都在旁边等着闭火,他忍不住问道:“三郎,这真的能烧出来炭吗?”   这句话一问,其他人都看着宋声,虽然他们支持宋声的想法,但他们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这会儿都在等着宋声给一个准话,让他们有些信心。 第31章   其实宋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这是按照记忆中的烧制银丝炭的方法做的,中间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需要仔细推敲,现在这个烧制方法还有里面的时间把握都是他仔细研究过之后定的。   白炭不是那么好烧的,没那么容易成功,宋声已经做好了试错的准备,但当大家都用一种期待和信任的眼神看着他时,泼冷水的话他又说不出来了。   毕竟这次烧白炭全家都在为此事忙活,大冬天的砍柴劈柴,还找人建了土窖,更是连着两个晚上不睡忍着寒冷在这里盯着烧火。   宋声嘴唇动了动,说道:“我也不敢说一定会烧出来好炭,但总共就那几种做法,我都罗列出来了,这次不行就试另外一个,一定有一个是对的。”   他这话一说,虽然不是泼冷水,但大家也听出来了,他对这次烧的炭并无把握。   宋老大他们这种长辈还好,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三郎不是说了嘛,总共就那几种,里面有一种是对的,多试几次肯定能试出来,所以依旧干劲十足。   但年轻的宋平和宋峰他们听到宋声的话,忍不住有些失落,要是这次烧不出来炭,下次又要重新再烧一次,又麻烦又辛苦,还不知道烧到什么时候才会成功。   最主要的是现在全村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宋家呢,好多人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有的人还当着他的面讽刺他们家,宋平狠话都放出去了,一定能烧出来炭。   这要是烧不出来炭,他可丢人丢大发了。   宋声默不做声,等着土窖里烧的柴熄火上衣。一旁的宋老大怕他压力大,走到他旁边安慰道:“三郎啊,你也别有太大的压力,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好烧出来的,咱们老宋家的人不怕辛苦,这次不行就听你的换下个法子试。”   宋声点点头,说道:“谢谢大伯。”   很快,天亮了,第二个晚上过去了,宋声请了两天假,连上第三天的旬休日一共是三天,所以今天依旧不用去学堂。   冬天寒冷,但土窖内温度高,不能开窖门,得等火自然熄灭,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张杏花早早就起来了,家里的女人们已经做好了早饭送了过来。   陆清穿着新做的冬衣跟着两个嫂嫂过来送饭,看到宋声在旁边站着,赶紧走了过去说道:“相公几时过来的?早上醒的时候就不见你了。”   宋声不想他担心,说道:“我早上醒了就过来了,看你还睡的香着就没叫你。”   陆清在旁边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把饭摆好,这两天家里人很辛苦,做的面食也多了不少,不仅有白面做的面饼,还有鸡蛋和熬的黏糊糊的米粥,吃了有力气干活。   “相公,先喝口热粥暖暖身子吧。”   宋声心思不在吃饭上,他一直盯着窖里的情况,他刚把粥接过来吃了两口,发现窖里的火熄了,旁边的大伯二伯也看到了,他们紧张的问宋声:“三郎啊,火熄了,这是不是就算是烧好了?”   旁边的宋平也问道:“三郎,能打开窖门了吗?”   宋声看了看烟筒,发现虽然窖里的火熄灭了,但烟筒还在冒烟,说道:“先别动,等没烟了再说。”   他这么一说,谁都不敢动这个窖门,全都仔细盯着烟筒去了。   一旁的大嫂说道:“先吃饭吧,我替你们盯着,你们快吃,这大冷天的,再不吃,饭就该凉了。”   大家这才一人拿起一个饼子端着一碗粥蹲在旁边吃饭,一边吃还一边时不时的瞅一眼烟筒。   宋声他们几个在旁边站的时间太久了,尤其是宋声,这会儿脚冻的冰凉。后半夜他基本都在旁边站着,大伯二伯还好些,前面烧火的时候整个窖门处都热烘烘的,倒不是特别冷。   宋声这会儿喝了一碗热粥,整个人都暖和了许多。陆清在旁边心疼的看着他,等他吃完后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了一个披风,这是他昨天做好的。   这次家里人都做了一身冬衣,虽然相公说他不用了,但陆清还是用剩下的一点布给他做了个披风,这会儿拿过来刚好穿上。   陆清给宋声披上,帮他把下巴处的绳带系好,说道:“相公,把这个穿上,你身子骨弱,别冻着了。”   宋声看着崭新的披风,握着他的手道:“你什么时候做的?是不是又熬眼睛了?”   陆清摇摇头,说道:“披风很好做的,不熬眼睛。就是家里没有皮毛,不然可以给相公做个毛毛领,穿着会更好看。”   宋声心里十分熨帖,刚想跟他的小夫郎说些悄悄话,就听见大嫂孙氏说道:“三郎,我看没烟了,是不是可以开了?”   大家一听这话,赶紧看向烟筒,果然不冒烟了。然后又紧张的看向宋声,等着他发话。   宋声道:“开窖门吧。大伯二伯,你们扒开窖门之后用咱们之前做好的带钩的木柴把炭钩出来。”   “爹还有大哥二哥,你们把勾出来的木炭铲出来放在平坦的地方,然后每层都要用刚才烧出来的火灰和湿土覆盖上。”   宋老大和宋老二已经在开窖门了,旁边的宋成问道:“那我|干什么?”   宋声道:“你帮忙取火灰过来,湿土大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把它们掺在一起,给大哥二哥他们用。”   刚开窖门扒出来的木炭上面还有火星,火灰和湿土搅拌后覆盖在上面是为了让木炭完全熄灭。不过等完全覆盖后还得等待差不多两个多时辰才能扒去灰土。   宋声刚说完大家就开始忙活了,窖门封的严实,一打开迎面就喷出一股热腾腾的烧柴味。   宋老大和宋老二不敢耽搁,赶紧把里面烧的黑乎乎的木炭扒拉出来。   里面木炭塞的满,两个人往外扒着有点慢,大嫂孙氏和二嫂李氏也下手帮忙,陆清帮忙收拾碗筷然后带回去洗。   黑黑的木炭一根一根被扒出来,宋平和宋峰赶紧把他们扒过去旁边腾出来的空地上,然后用和好的灰土覆盖上。   好在家里人手多,不多会儿就干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这是最后一个步骤了,宋老大他们得知两个半时辰后扒开灰土就能看到烧好的木炭了,一个个都紧张的不行。就怕看到的还是黑乎乎的木柴棍。   中间这两个半时辰等的人无比焦急,算算时辰,差不多就是刚吃完晌午饭那会。   上午还得有人在这里盯着,但要不了这么多人,宋声后半夜没睡,大伯二伯劝道:“三郎,这里我们在这看着就行了,你回去休息会儿吧,你也熬了半宿了,等会快到时间了让你大伯母叫你。”   宋声很疲惫,精神紧绷了一晚上,就怕中间出了什么差子,这会就到最后一步了,他的心情缓下来许多,身体开始发困。   他道:“大伯二伯,那我回去睡会儿,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   这会儿差不多是早上八点多,日头已经从东面升起,天气好,村里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出来做农活。   有那些好奇的天天没事就站在附近瞧他们在做什么,宋老大他们也不理会。偶尔有相熟的人路过这边远远的问他烧的咋样了,他就笑笑说还没好呢。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附近好奇的人已经看到他们开了窖门,却没什么动静,全都在一个平地旁围着。   这般作态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失败了正沮丧呢嘛!   于是上午的时候村里又开始说他们老宋家烧炭失败了。看笑话的人像是终于找到了理由,说风凉话都有底气了。   王婶子就在宋家隔壁住着,她一直都在偷偷关注着宋家烧炭的动静,上午看到他们开了窖门却没反应,仿佛确认了宋家真的烧炭失败了,这会得意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这宋家的炭肯定是成不了,现在好了吧,那么多柴可不都浪费了,早知道他们不烧让我家烧了也比现在浪费了强呀!”   大多数人都信了王婶子的话,毕竟也有其他人跑过去看的,确实跟王婶子说的一样。   不过还有一部分人持半信半疑状态,准备到时候去碰见宋家的人打听打听。   中午饭还是给送过去的,外面冷,宋老大和宋老二就在旁边临时搭的小屋里待着,敞着门,随时都能看到木炭覆盖的地方。   他们也担心,怕有人来捣乱,这一上午都不错眼的盯着。   宋声早上回去后睡了一会儿,但心里记挂着事儿,睡的很浅。   陆清把锅碗刷完后出来去喂了鸡鸭,又把猪圈打扫了一下,把猪仔喂了。   忙完后进屋,看到宋声在床上睡觉,替他掖了掖被角,宋声动了动,醒了。   他问道:“清清,现在什么时辰了?”   陆清帮他抚平眉间的褶皱,温声道:“还早呢,你再睡会儿,等会吃午饭的时候我叫你。”   宋声点点头,大概是怀里抱个人睡习惯了,现在怀里空空,睡的都不安稳了。   他看陆清站起身准备去拿旁边衣柜上放着的针线篮做针线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把人往后一拽。   陆清猝不及防被拽到了床上,他双手落在了宋声的两边,两人离得极近,呼吸声都能听的见。   “相、相公?怎么了?”   宋声嗯了声,把人捞进怀里,说道:“上来陪我睡会。”   陆清脸一红,温吞道:“相公,现在还是、还是白天,要不咱们晚上再……”   宋声敲了敲他的头,沉声笑道:“你想什么呢?我什么也不做,就是让你上来陪我睡会。你早上也起的很早吧,乖,再上来补会觉,奶奶他们不会知道的。”   陆清一窘,是他想差了……   只是谁家嫁出去的夫郎敢大白天躺床上睡觉?那是要被婆婆戳脊梁骨的,拿出去在村里一说,那就是背上一个懒的名声。   陆清也怕宋家人觉得他懒,犹豫道:“相公,我还有针线活要做……”   宋声装可怜道:“可是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陆清一听,立刻道:“那相公等等,我先把外衣脱了,刚从外面进来衣服上都是寒气。”   因为疲惫,陆清躺下后宋声把人揽进怀里闭上眼睛睡觉,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陆清却没那么快睡着,他跟宋声面对面侧躺着,发现相公即便是睡着之后眉头还在皱着,他伸手抚平了他的眉眼,视线落到他的下巴处。   宋声新长出来的胡茬还没刮,摸着有些刺刺硬硬的,陆清一阵心疼,相公最近太累了,又要忙着读书,又要忙着烧炭,他能帮上的地方太少了。   等宋声睡着后陆清悄悄从床上下来,他要把昨天上的绣样绣完,最近他又攒了一些绣好的,算了算,这次应该能比上次多卖些钱。   宋声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是陆清喊他起床的。   宋声醒来后穿好衣服就下床洗漱,胡茬都没来得及刮,午饭吃了一点就走了。   算算时辰,差不多也快到扒去灰土的时间了,他心里也忐忑着,不知道这次能否成功烧出白炭。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多试几次的准备,但让全家跟着一起忙活的这么累,如果失败了,大家心里也会不好受。   走到烧制白炭的地方,宋声看家里的人几乎都在这儿等着看结果。今天轮到陆清做饭洗碗,这会儿除了他,其他人包括张杏花也都在这里等着。   看到宋声过来,宋老大和宋老二放下手中的正在吃饭的碗,说道:“三郎啊,你看这时辰够不够了?能扒出来了不?”   宋声看看天色,他现在还不太会估算这个时代的时间,问道:“现在距离早上埋进去的时候已经过去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半时辰了。”   宋声一听时间刚刚好,差不多就是五个小时,他道:“时间差不多了,扒出来吧。”   宋平和宋峰还有宋成早就准备好了木棍,就等着宋声发话把出来木炭一看究竟呢!   这会儿宋声说可以扒出来了,他们反倒有些怯气了,万一扒出来一看没烧成功怎么办?   算了,还是赶紧扒吧,万一烧成功了呢!   宋声也在焦急的等待着看扒出来的木炭到底是啥样。   等到宋平先扒出来第一根时,宋声心道不好,还是黑色的,虽然有一些发灰,但都没有一根白色的,这层白衣上失败了。这白炭果然不是那么好烧的。   可是他们一次烧了那么多根,难道一根成功的都没有吗?   宋平他们把所有的木炭全都扒出来之后,宋声全都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一根白炭。等于说这一锅全都烧废了,最近几天的功夫都白费了。   宋声想着等会儿回去得好好复盘一下这次的问题出现在哪,然后试一下他拟的剩下的几个方案。   这是这几天的辛苦都白费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家人交代,虽然家里的人肯定会理解,但如果一直烧不出炭来,那他就是辜负了全家人对他的信任。   宋声这么一想觉得心理压力倍增,还是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下面用哪种方案烧制再试试。   他沉思过后抬头准备跟大家宣布这个失败的结果,结果却发现家里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意。   他有些疑惑,都失败了大伯二伯他们怎么还会这么高兴?   还没等他问出口,就听到宋平兴奋的说道:“三弟,你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第一次就烧成功了,这真的是炭!是炭啊!”   宋峰也高兴的紧,一时之间只会说一句成功了成功了,然后一直不断的重复。   宋声有些懵,哪里成功了,大家难道都出现幻觉了吗?   他转头看向奶奶张杏花,发现她的脸上也都是喜意,更别提大伯二伯和他爹了,尤其是他爹,高兴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   宋声问道:“大伯,这炭,是烧成功了?”这里一根白炭都没有,是他眼花吗?   宋老大闻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说道:“三郎啊,不愧是你!第一次就烧出了这么好的炭,虽然里面大部分都是灶炭,不值几个钱,但里面有有一些炭可是灰花炭!这种炭一斤都能卖五十文呢!”   宋家人已经完全忘了宋声一开始说要烧制的是白炭,如今看到烧制成功的灰花炭还有灶炭,高兴坏了。他们家三郎不愧是县太爷夸奖过的人,这脑袋瓜子就是聪明,炭都让他给烧出来了。   宋声怎么也想不到,他本来是想烧制白炭的,但是没成功,却烧制了很多灶炭和一些灰花炭出来。   想了想,虽然没烧出来白炭,但最起码没有浪费,出了灶炭和灰花炭,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大窖可以出炭六百多斤,小窖能出二百多斤。陈三叔帮忙砌的这个窖比小窖还要再小一些,这次出的炭,所有的加一起差不多一百二十来斤。   其中有九十斤左右是灶炭,余下三十几斤都是灰花炭。   如果全都卖出去,按照市场价,一斤灶炭能卖五文钱,一斤灰花炭能卖五十文,差不多能卖两千文左右,也就是二两银子。   烧一次炭花三天时间,加上前几天坎木劈柴准备的时间,总共不过七八天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炭卖的顺利的话,他们只花七八天的时间就能挣到二两银子。   这么一算,宋老大和宋老二更高兴了,眼角的褶子都笑得叠出来了。   而且第二次或者多次烧炭时,只需要备柴、装窖、点火、出炭上衣这四个步骤就行了,筑窖就不用了,更省劲儿一些。   宋家人美美的把这些烧出来的炭运回家里,回去的路上宋老大跟宋声说道:“三郎啊,我看你说的那什么劳什子的白炭,是不是就是银骨炭那样的?”   毕竟都是白色,名字很容易联想到一起。   宋声点点头,他就是想烧制书里写的银骨炭来着。   宋老大道:“这种炭我听说过,死贵死贵的,专门供宫里的达官贵人们用,那就更难烧了。”   越是昂贵的越稀少,物以稀为贵,更何况银骨炭还没有烟,燃的时间也长,属于上等炭,烧制不出来才是正常的。   “要不然以后咱们就这么烧吧,好歹能出来一些灰花炭,也能卖不少钱呢。还有这个灶炭,你别看它便宜,那可是家家户户都少不了的。”   不仅他这么说,就连宋老二也这么说。   如今能烧制出来炭他们已经很高兴了,至于那种昂贵的银骨炭,他们就不妄想了。   可宋声却不大愿意,他这个烧制方法本来就是烧制银丝炭的配方,却阴差阳错烧出来了灶炭和灰花炭,他觉得只要找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肯定能烧出更好的炭来。   他道:“大伯二伯,奶奶,我还是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烧出来更好的白炭。这次的过程有些地方可能需要调整一下,我想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等到第二次烧制的时候再试一试。”   “至于这次烧出来的炭,大伯二伯,你们就先拿去卖吧。再让我试几次,如果还是一直烧不出来白炭,那以后咱们就烧这种灰花炭,如何?”   张杏花最先表了态,说道:“三郎说的好,奶奶支持你。这第一次你就烧出了灰花炭,说明你的方法没问题,既然你想试,那就去试吧!你大伯二伯他们要是不帮忙,你就来找奶奶,奶奶把他们拧过去给你帮忙。”   宋老大和宋老二一听就不乐意了,他们怎么会不愿意去帮忙呢?   这次的炭都是三郎这个侄子烧出来的,说明听他的没错。既然他想试,那就再接着试。反正最差也能烧出来灶炭和灰花炭,能卖不少钱呢!   宋声看家里人支持他继续烧制白炭,心里高兴不少。   一路回到家里,陆清看到他,赶紧迎了上来,想问问炭的烧制结果,可是看到相公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他到嘴边的话又不敢问了。   宋声看出来他想问什么,主动说道:“今天的窖没烧制出来我想要的白炭。”   一听这话,陆清赶紧安慰道:“没关系的,相公,这次不行咱就下次再试,总会成功的。”   “嗯,你说的对。不过好在也不算全都失败,虽然烧制出来的没有白炭,但却都是灶炭和灰花炭,没有把木柴浪费掉。”   听到烧制出了灶炭和灰花炭,陆清也面露喜意,脸上都是高兴的神情,满满都是诚意的夸赞道:“相公好厉害!连炭都会烧!”   宋声揉了揉他的头,看他高兴的表情,没烧出白炭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他翻开这几天写的烧制步骤和注意点,又回忆了一下这次烧制的具体过程和时间,把原来的基础上稍微改了一下,准备下次烧制的时候再试试。 第32章   这次烧制出来的炭加起来一共有一百二十多斤,宋家的人是拿着扁担架着箩筐来挑的。   家里男丁多,一人一个扁担挑两箩筐,箩筐挺大的,是农忙的时候又来挑粮食用的,差不多装了五六个箩筐就装完了。   宋平和宋峰他们先挑着炭回家了,宋声和他爹还有大伯二伯两个人把土窖收拾好。   宋家虽然住在村西头,从烧炭的地方回去直接从西边过去,不路过村里面,但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都回来,面上还全都是喜意,怎么着都瞒不住的。   况且他们烧炭这事村里人关注好几天了,这会儿正是下午,天还没黑,瞅见他们回来的人不少。   有那平时关系还不错的人大着胆子上前去问宋平,“大郎,你们家鼓捣的这个炭烧出来了没?”   宋平高兴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露出一口大白牙喜滋滋道:“七叔儿,你看我们这样子,像是没烧出来吗?”   周老七看他用扁担挑了两个箩筐,箩筐上啥都没盖,里面两筐装的满满的,可不就是烧好的炭吗?   宋平是故意没拿麻布盖上的,他就是要让村里那些瞎了眼在背后戳他们脊梁骨的人看看,不是说他们烧不出来炭吗?看看他挑的这两筐是啥!   周老七又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是烧好的炭,而且左边那筐是灶炭,右边那筐竟然是灰花炭!   他惊叹道:“我勒个乖乖,真的烧出来了!”   天哪,老宋家是走什么狗屎运了?竟然真的烧出来了炭!还是灰花炭!!!那可是一斤要五十文的炭呢!   宋家这下要发财了。   旁边看热闹的其他人一看宋家真的烧出了炭,心里酸的不得了,还要挤着笑脸道喜。   张杏花在后面走着,平时弯着的腰一下子挺直了不少,晒得黢黑黢黑的脸上满是笑容。   村里有人道:“杏花婶子,还得是你们老宋家有福气啊,就算是花光家底儿也要供宋声读书,这不,可终于盼到甜头了。不像我们家,舍不得砸那么多钱供个老考不上的读书人,一个个的就知道埋头下地干活,其他的一说啥都不懂。要我说呀,还是我们家当家的没魄力,早知道我们也一直砸钱供二柱读书了。”   张杏花听出来她话里泛的酸味儿,平时两家关系也很平常,她道:“你们家也是有福气的,今年你们家大郎媳妇儿不是还给你们生了个大胖小子吗?再看看我们家,这努力添丁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在旁的地方找补一下。而且我看二柱种地方面还挺有天赋的,你们家的地放心给他种,以后也有福气着呢。”   村里人都知道陈二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读书不行,也不好好种地,去年种的几亩地种子都没发芽,全都瞎地里了。这能是啥种地有天赋的娃?   而且张杏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谁都知道这添丁造人什么时候不能添,但凡是个能生的就能添。可这烧炭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就算换百八十个书生过来,都不一定能烧得出来。   张杏花把这酸话结结实实的堵了回去。   从烧炭的地方到宋家一共也没多少路,但这一路上尤其是到了村西口得遇见了大半个村儿的人。   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宋家第一次烧炭就成功了,不仅有灶炭,还有灰花炭,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一些人眼红的都在滴血。   张杏花可不管那么多,这么些炭怎么说也是他们家辛苦了好久才烧出来的,谁要是敢在她面前说酸话,她保管给堵回去。   有那有眼色的人知道上去打听情况,宋家一个出了五服的族叔脸上堆满了笑,跟宋平问道:“大郎啊,你们家这次一共烧出来了多少炭呀?”   宋平是个没心眼儿的,又存了几分炫耀的心思,说道:“不多,大概也就一百来斤吧。”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这个族叔一听,好家伙,第一次烧就能烧出来一百来斤的炭,属实是厉害的很。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赶紧夸道:“还是咱们老宋家出好苗子呀,真厉害!以后靠着这烧炭,日子肯定差不到哪去的!”   宋平爱听这话,“可不是嘛,咱们以后冬天就可以多烧些炭拿出去卖,这日子肯定慢慢就好了。”   “听说这烧炭的法子是你们家三郎从书上看到的?是哪本书里面的?回头让我们家那个小子也去看看,多长长见识嘛。”   宋平瞅了他一眼,这人是村里他们宋家同族的一个叔,不过关系并不亲近,家里也有个孩子在读书,不过因为读书读的晚,现在已经读到快三十岁了,还没考上童生。   这就想着让他去看书烧炭了?   宋平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很直白的说道:“叔儿,这法子是我们家三郎书看多了自己琢磨出来的,毕竟县老爷都夸他脑子好使,要是搁旁人,这烧炭那么难的活,能不能干得出来还不一定呢。”   这个族叔一听这话,觉得宋平话里话外可不就是在说人要有自知之明吗?   他们家三郎是聪明,可他家儿子就差了?   不过虽然心里不大高兴,他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又说道:“这三郎也太能干了些,自从成亲了之后,又是做什么机关得了县太爷的赏识,现在又是烧出了上好的灰花炭,可真是有本事呀。大郎,这点你可要向三郎好好学习学习,你可是你们这一辈中的老大,千万不能被他比下去了呀!”   宋平是个脑子简单的,丝毫没听出来族叔是在挑拨离间,这话不就是在间接说他不如三郎嘛!   不过宋平虽然听不出来,可他总觉得这话不对味儿。三郎是他们家公认的最聪明的人,他要是比三郎强,那去上学堂读书的人不就是他了吗?   这族叔莫不是在说傻话,什么不能被三郎比下去,他从始至终都觉得,家里三郎最厉害,他们家没人能比得过三郎,为什么他就一定要超过他?   他道:“族叔,虽然我是我们家这一辈儿的老大,但是我们家的人都听三郎的,三郎说的那都是对的,反正我爹就是这么说的。三郎说怎么烧我们就怎么烧,你看这不就烧出来炭了吗?我们压根就没有可比性,族叔以后还是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宋平虽然身为家中的大郎,但对于宋声这个兄弟一点都没有嫉妒心,他们全家都指着三郎以后出人头地呢,老宋家的人向来都一心,有什么谁比谁强的。以后等三郎考中了秀才,那他就是秀才堂哥,他说出去有面子着嘞!   见宋平是个心思简单的,这个族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说道:“大郎说的是。不过你们这次烧出来这么多炭,准备自己烧,还是全拿出去卖呀?”   宋平就是个负责干体力活的,炭怎么烧,烧出来要做哪些用处,这些还是得听奶奶跟三郎他们的。   不过他刚才听到三郎跟他爹说这些要卖出去,具体要怎么卖,卖多少钱,他就不知道了。   族叔逮着他一个劲儿的问,宋平有些烦了,随口说道:“族叔,我就是个干活的,其他也不清楚,要不你去问问我奶奶吧。”   张杏花在后面走着也一直有人上前来跟她搭话,这个族叔是知道张杏花的厉害的,当年她没了丈夫之后,要不是说话做事太过精明厉害,早就被族里的人把家产瓜分了。   况且当年因为家产那点小事儿,他们之间还闹过一些矛盾,他不想去跟她说话触霉头,只好讪讪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不少村里人都来问宋家的人这个炭是不是要卖出去,打算卖什么价格。   张杏花一律都挡了回去,只说回去再商量。   等到家之后,张杏花专门腾出了一个屋子用来放烧好的炭。   这些炭张杏花打算等吃过晚饭之后跟家里人一块商量商量怎么分配。   这边宋声他们把土窖收拾完之后也回了家,如今的他在宋家人眼里他都快成了文曲星下凡了,一路上大伯二伯和他爹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自从看到烧好的炭之后,就不重样的夸他,都已经夸了一路了。   宋声从本来都不太好意思,到现在听的已经麻木了。   晚上宋家的饭比农忙的时候的饭还丰盛,张杏花特地让家里宰了一只鸡庆祝这件喜事儿。   大嫂二嫂和陆清都在灶房里忙活,二嫂是杀鸡的好手,鸡杀完用热水烫了烫毛,褪干净毛之后把里面的内脏都掏出来清洗一遍,里面放了一些八角和香叶还有一些姜片在鸡的肚子里,包着黍叶放在前灶里炖着。   陆清去院儿里的白菜地里起了几颗白菜出来,因为天气冷的缘故,白菜外面的菜叶子已经被冻不行了,他把外面一层烂菜叶剥掉,把里面完好的白菜清洗干净放在一边等着炒菜。   剥出来的烂菜叶也没有扔掉,一会儿可以扔到鸡圈里喂鸡吃。   大嫂孙氏负责掌勺,今天下午自从知道炭烧出来了,她特地跑了一趟隔壁的屠户家里,买了两斤猪肉回来。本来下午剩下的肉就不多,但是因为最近几天天气冷,买肉的并不多,剩下的还有两斤肥白,她全要了。   孙氏把猪油切上一块放到锅里化开,然后把切好的白菜倒了进去。沾了水的白菜浸上油滋滋啦啦的像开花一般炸裂开来,用木铲子翻炒几下,加了一点盐,就起锅捞了出来。   这年头家里能用的调料比较少,除了糖就是盐了。青炒白菜味道不大好,但这是用猪油炒的,比平常的菜油香很多。   除了炒白菜,还炒了一盘子鸡蛋,这次孙氏很舍得放油水,鸡蛋也多放了几个,打碎的鸡蛋黄和鸡蛋清混在一起下锅后立刻成型,只翻炒了几下就捞了出来,若是再炒下去鸡蛋就吃着不嫩了。   张杏花买的豆腐还在水里泡着,孙氏用刀贴上方方的小块,又取了一点猪油放到锅里化开,把豆腐放进去煎炸至油黄,然后捞出来撒上盐和葱花,闻起来香极了。   买了两斤猪肉都是肥白,孙氏把猪肉切成大肉片,多放了些糖,做了个红烧肉。这年头基本上家家户户养的毛猪都是劁过的,没有什么骚味儿,所以闻起来特别香。   面饼子也是今天晚上新做的,白花花的面饼子里面没有掺一点杂粮,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除了这些,孙氏还熬了一锅粥,是用萝卜和白菜熬的,里面加了一点白面,看起来十分浓稠。   等到菜做好之后就端上了桌,大概炒了五六个菜,还有一盆炖好的鸡,还有一锅白菜萝卜粥。   这大概是宋家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哪怕是每年过年的时候,油都不是这么放的。   饭桌上大家又每人都不带重样的夸了一下宋声,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宋声心里觉得高兴。   宋家又是杀鸡又是买肉的,做饭放的油也多,饭菜的香味儿隔着一道墙飘去了隔壁王婶子家里。   王婶子正不得劲儿着呢,她上午才说完宋家烧不出来炭,结果人家下午就拎着一筐筐的炭回来了,这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下午宋家从烧炭的地方回来的路上,半个村的人都去看他们烧的炭了,她硬是忍着没去,心里难受的呀,晚上做饭的时候都没注意,把糖当成盐放了。   这会儿晚饭隔壁宋家吃的十分丰盛,香味儿都从院子里飘过来了,她心里更难受了。   偏偏她那没眼色的小儿子还在那儿说道:“娘,你是不是把盐放错了?这个菜吃着一股甜味儿。”   一边的大儿子闻着隔壁传出来的香味儿,也道:“娘,我也想吃肉,你看看人家隔壁吃的多好。咱们都好久没吃过肉了,整天就吃一些白菜萝卜的,没一点荤腥,干活都没力气了。”   王婶子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的爆发了,吼道:“吃吃吃你们就知道吃,也不看看隔壁过的什么日子,咱过的什么日子?人家都烧出炭来了,你们呢?你们除了长着一张嘴知道吃,还知道干啥?”   王家小儿子每次都听他娘这么说,心里早就不得劲儿了,这次没忍住,反驳道:“娘你的眼睛怎么就只盯着人家隔壁宋家看,咱们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比?那村里人有几户能比得上他们家宋声的?要不你直接认宋声当你的儿子去吧,反正我也不想你当我娘!”   这话一出,王婶子气得直直捂住心口,她没想到自个的亲生儿子竟然对她说这种话,她心痛啊!   可是她性子向来是个不服软的主,她生的儿子竟然这么忤逆顶撞她,她这说话的嗓门更高了。   当娘的不服软,当儿子的又不服输,两个人吵得更厉害了。   王家的人看到隔壁宋家成功烧出了炭,心里也都酸的紧,只不过王婶子表现的更明显一些。   本来两家挨着,生活水平差不多,都是同起同坐的,甚至前些年王家的条件比宋家还要好一些。这让王家不禁多出了几分优越感,在这个基础上,他们也愿意和宋家交好。   可现在人家一下子超出了他们一大截,这让他们心里瞬间就不平衡了。   整个晚饭桌上王家婆婆和王大郎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哪怕是王婶子在训儿子,他们一开始也没吭声。   直到后面他们吵得越来越厉害,王婆子把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说道:“都给我闭嘴!大晚上的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有这争吵的功夫,不如好好向人家学习学习!”   听见这话,王婶子眼前一亮。   是啊,他们跟宋家挨着,两家离得这么近,宋家烧炭的地方离他们家也不远,不就是烧炭吗?他们虽然不会烧炭的法子,但还不能偷偷去学习学习了?王婶子心里打起了偷看的主意。   ……   宋家这顿晚饭吃的热热闹闹的,全家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晚饭过后孙氏和李氏把碗筷洗了,陆清则是负责把吃饭的桌子都擦干净,然后把地清扫一下。   等到全都收拾完毕后,张杏花把他们全都叫到了堂屋来。   一般张杏花这个一家之主,很少把他们叫到堂屋来说事儿。   上次把他们叫来说事儿还是因为接着送宋声读书的事。   张杏花低声道:“咱们家这次成功烧出了炭,这个功劳大头是咱们三郎的,不过老大、老二和老三还有你们几个都没少出力。”   “回来之后让大郎他们称了称,一共有一百二十五斤。这里面有九十斤是灶炭,三十五斤灰花炭,不过我跟你们爹都商量过了,这次的炭不全都卖出去,这个灶炭家家户户都需要,咱们自己留下个十斤灶炭自用,还有这个灰花炭也留下个几斤备用。”   “然后给咱们老宋家几个出嫁的闺女家里送上五斤灶炭,再送上一斤灰花炭。这剩下的挑去城里卖掉,你们看咋样?”   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其实这话主要还是问宋声的。   宋声穿过来这些日子,到现在为止,家里人已经逐渐把他当做了主心骨,凡事都会问一下他的意见。   宋声想了想,说道:“奶奶,送给出嫁的两个姐姐的炭,再加一斤灰花炭吧。送五斤灶炭和两斤灰花炭,姐姐的婆家人见了心里也高兴,她们的日子也更好过一些。还有几个嫂嫂和大伯母二伯母的娘家,也都送去一些吧。反正这些炭咱们还能再烧,不急着拿去卖掉。”   宋家的几个媳妇儿一听这话,脸上的喜意更加明显了。她们没想到宋声竟然主动帮她们说话,让她们也带一些回娘家长长脸面。   一时之间两个伯母还有两个嫂嫂都向宋声投来感激的目光。   宋声又道:“另外如果村里的乡亲们有需要来买炭的,就酌情便宜一些。灶炭的话就按四文钱一斤,灰花炭应该买的人也少,就四十五文钱一斤吧。这样就算以后咱们家慢慢起来了,也能少招惹一些人红眼。”   这样也算是给村里人卖了个人情,最起码在村子里以后别人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说坏话,还能赚得个好名声。   张杏花点了点头,“还是我们声儿有远见,就按你说的办。”   顿了顿,她又说道:“声儿啊,要不要给你留出来一些灰花炭,送给县令大人?毕竟之前县令大人还给你奖赏了,全靠那一百两银子咱们才能有本钱去烧炭,做人得知恩图报。”   宋声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想到县令大人出自范阳卢家,应该自小用的都是上等的银骨炭,送人家灰花炭有些不太好。   他摇摇头说道:“奶奶,先不用了,我打算等烧出来白炭后再送给县令大人。”   张杏花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这事儿听你的。”   商量完之后全家都没什么意见,第二天宋声得去学堂上学,大伯母二伯母还有孙氏和李氏全都回了娘家。   陆清也回了上西村,不过宋声因为要去县里读书,没法陪他一起回去。   他背了满满一筐要带回去的炭,等到了陆家时,阿爹陆寻先看见了他。   等看到他筐里背了一筐的炭,惊讶道:“清哥儿,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多炭?郎婿他知道吗?”   陆清笑道:“阿爹,这不是花钱买的,这是相公烧出来的炭!不光有灶炭,还有灰花炭呢!”   上西村的人还不知道宋家已经成功烧出了炭,只是听说他们在捣鼓着烧制炭而已。   这会儿听到陆清这么说,陆寻满脸的惊喜,说道:“什么?真的烧出来了?!郎婿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   听见门口有人说话,大舅母王氏从屋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陆清带了这么大一筐的炭回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哎呀这么多炭哪!够烧好久了。清儿背了一路累不累呀?赶紧坐下来进屋歇会儿,别在门口杵着了,多冷呀!”   陆清这次回来什么都没拿,就只带了一筐炭回来。要是搁平时,看到陆清回来什么酒肉都没带,王氏定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更别提有多热情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那可是一整筐炭哪!虽然背筐不算大,但那满满一筐也有不少嘞。   而且她刚才匆匆瞄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一些灰花炭!   灰花炭啊,一斤要五十文,在她这个乡下人的眼里,可值老鼻子钱了。   王氏顺手拎了拎,估摸着加起来大概有六七斤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陆清到了屋里,看到外祖母姜氏在床上半靠着,屋子里还有一股药味儿。   他皱着眉上前坐到床边担忧道:“外祖母,你什么时候生病了?也不让人给我捎个信儿,我回来看看你。”   姜氏拍了拍他的手,嗓子有些沙哑,“就是一点风寒,前两天在院子里站的久了,风刮着了,吃两天药就没事了,我的清哥儿快别担心了。”   姜氏说完又摸了摸他的手,“手怎么这么凉?快伸进被子里,外祖母给你暖暖。” 第33章   姜氏年纪大了,一生起病来,看起来就特别憔悴,眼窝都深邃了许多。   中药熬出来的味道很冲,闻着就很苦,陆清看着床头边桌子上搁着的空药碗,说道:“外祖母,这个药管用不?是在哪里买的?”   姜氏道:“这药才吃了两天,哪会见效那么快。不过身体感觉好多了,没那么咳了,是你大舅母在前街小刘郎中那抓的。”   小刘郎中家是上西村唯一行医的人家,他爹是刘郎中,儿子子承父业,大家都管他叫小刘郎中。   小刘郎中看风寒病还是有一套法子的,既然是在他那拿的药,那应该还是管用的。   陆清帮她掖了掖被角,发现外祖母盖的被子还没他和相公盖的被子厚,他皱着眉道:“大舅母没给你换个厚点的被子吗?这也太薄了点,夜里风凉,这病更不容易好了。”   外祖父去世之后,外祖母姜氏一个人在屋里睡,她身体不好,冬天天一冷,被窝要很久才能暖热。   “你大舅母也忙,家里没有多余的厚被子了,昨天你爹去买了布和皮子,正给做着呢。”   陆清知道她是在为大舅母找借口,可到他这儿又没法说,毕竟是个晚辈,大舅母作为他的长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也不好指责。   不过好在他阿爹在家里,大舅母哪里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他能看顾一些。   姜氏又问道:“清儿哥,你怎么今儿个过来了?是郎婿跟你一块回来的吗?”   陆清乖乖道:“没有,是我自己回来的。”   姜氏一听,担忧道:“啥?你自己回来的?你们俩没闹什么矛盾吧?”   “没有没有,外祖母你不要多想,我跟相公感情好着呢。”陆清道,“我这次回来是给咱们家带了点儿炭,是相公琢磨出的法子烧的炭,不过第一次烧的不多,太婆婆让我带回来点给你们用。”   姜氏前两天也听陆寻他们提过一嘴,说宋家现在正在鼓捣着烧炭呢。   大舅母王氏当时一听就觉得不靠谱,觉得宋声是在瞎折腾,这现在也好不容易得了一百两赏银也不好好收着,非要把它给败完才安心。   陆寻和姜氏当时没说别的,不过也觉得这事儿不大靠谱,这炭哪能是轻易说烧就烧出来的。   但这到底是宋家的家事,花的也不是他们的钱,他们也不好意思劝阻。没想到还真让他们烧成了。   姜氏闻言惊喜道:“真的?!郎婿真的把炭烧出来了?”   “嗯,是真的外祖母,相公真的烧出来了炭,而且不只是灶炭,还有几十斤的灰花炭呢。我这次回来给你们带了五斤的灶炭和两斤灰花炭,家里先用着。”   “好好好!郎婿是个能干的,你跟着他好好过日子,外祖母放心。”   姜氏这几天因为病了的缘故,脸色一直不大好,这会儿听到陆清说的好消息,精神都好了许多。   陆清又道:“外祖母放心吧,我跟相公日子过得可好了,而且宋家的人都很好相处,其他人对我也都很关照。”   姜氏点点头,瞅了两眼陆清的肚子,说道:“孩子的事儿你也要上上心,不过我看郎婿这个人人品贵重,不像是在乎这些的人。你呀,就顺其自然,千万不要为了早点生个孩子就乱吃药,知道吗?”   陆清点点头,说记住了。他本就哥痣浅不易受孕,外祖母担忧的也是对的。不过却劝他不要太着急,怕他伤了身体,还是很疼他的。   姜氏住的这间屋子不是家里的主屋,主屋给大舅和大舅母住了。这间房子靠北边,现在是冬天,屋里冷得紧,陆清因为今天要背着背筐走路,怕出汗太多,就穿的少了些,这会儿坐这没多大会儿就开始有点冷了。   他想起今天带来的炭,说道:“外祖母,我记得咱家之前不是有个炉子吗?还在呢吗?”   姜氏像是知道他冷,一双粗糙的手握住陆清的手给他暖着,说道:“在呢,这两天你大舅母还用炉子给我熬药了。”   “我今天刚好带了两斤灰花炭来,等会儿我就把炉子给你点上,咱们烧灰花炭,到时候炉子烧起来,你这屋子肯定暖和不少。”   灰花炭烧起来也有烟,但是烟不大,姜氏这间屋子的密闭性并不好,把炉子靠在窗边放着,这烟就散得快,床边也能暖和和的。   姜氏却道:“不用了,这好炭啊,还是留给你爹和你大舅母他们用吧,我年纪大了,还不知能活几年,用在我这也是浪费了。况且这炭也不多,就别用在我这了。”   陆清趴在姜氏的怀里,说道:“外祖母,说什么呢,什么叫还不知能活几年,你还年轻着呢,别说这种丧气的话。不就是两斤灰花炭吗?相公现在可厉害了,下次肯定还会烧出来好多,到时候我就再给外祖母带一些回来,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知道吗?”   姜氏知道这是清哥儿的一片孝心,只好无奈的应道:“好好好,外祖母知道了。”   中午饭是王氏的大儿媳妇儿做的,因为陆清今天带了几斤炭过来,王氏一家子都很高兴,做了两个肉菜,饭菜还算丰盛。   小舅舅陆鸣今天不在家,听说是去城里面打短工去了,陆清本来想问问他高家姑娘的事儿,上次他听相公提了一嘴,说是人家姑娘还在他服徭役的时候去给他送衣服了。   结果今天他不在家,陆清决定改天再问。   中午饭吃完之后,陆清没有着急回去。   他把家里给姜氏用来熬药的炉子给挪到了屋子里。   炉子原先烧的是柴,只能在院里用。现在他带回来了一些炭,陆清想着把炉子挪进屋子里烧炭用,屋里能暖和一些。   结果他刚把炉子挪到屋子里,就被大舅母王氏叫住了,她笑说道:“清哥儿,你把炉子放屋子里干啥?这熬药的药罐子味道太重,炉子挪进去不大好吧?可别熏着你外祖母了。”   陆清抿了抿唇:“大舅母,我今天不是带回来两斤灰花炭嘛,外祖母屋里太冷了,我想着把炉子挪进来烧炭试试,这炭烧出来还没用过呢,刚好试试用着咋样。”   王氏脸色不大好看,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能说道:“清哥儿啊,这炉子放屋子里烧炭烟味太重了,不适合你外祖母养病,我看呀,还是把这炉子挪到我们这屋来吧,三娃这不是刚好到了开蒙的年纪嘛,冬天写字太冻手了,刚好暖和暖和。”   陆清一听不高兴了,大舅母的儿子冻手就要紧,外祖母的身体就不要紧了吗?   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不敢多加反驳,然后性子绵软的听了大舅母的,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悄悄去给外祖母暖被窝。   可现在他出嫁了,没法再照顾外祖母。阿爹还要在家里生活,不好跟大舅母撕破脸。小舅舅又是个不着调的,经常不在家,陆清这么一想,性子一下子就硬起来了。   他道:“大舅母,外祖母的房间太冷了,这两天又感染了风寒,这炉子放在她屋里用正好,三娃要是嫌写字冻手,就挪到外祖母的房间写,一样的,不妨碍什么。”   王氏没想到陆清一个哥儿出嫁之前性子绵软的很,随便她拿捏,这出嫁没几个月就脾气见长,敢跟她话顶话了。   陆清都说的这么清楚了,王氏也不好再说反对的话,只能先甩袖走人了,大不了等他走了之后她再把炉子给挪回去。   姜氏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媳妇儿平时待自己有些苛刻,但她为了让家里少闹些矛盾,一般都忍着不吭声。   这次看到她的清哥儿为了她跟王氏顶了几句,她心里头感动的紧,都说隔辈亲,平时她对陆清儿这个外孙比对陆寻这个小儿子还要好,打心眼里觉得没白疼他。   也不知是生病了的缘故还是年纪大了容易多愁善感,姜氏想着想着眼角就润湿了。   陆清也不管那么多了,他从带来的灰花炭中拿了几块出来,放到了灶膛里点火。   灶膛因为才烧过火做饭,里面的火星还没灭,把炭放进去正好。   把灶膛的门堵住,过不了一会儿,炭被点着了。   陆清把炉子烧着了之后又把水壶装满了水放了上去。   这个炉子比较小,只能放一个小壶在上面,不过外祖母这间屋子小,这么个炉子给屋子取暖够用了。   王氏因为陆清反驳她的话很生气,但她又不敢跟陆清说太过分的话。   现在陆清已经嫁出去了,而且还嫁到了宋家,如果宋家没什么用处,以她的脾气肯定没什么好脸色。   可现在不一样啦,宋声这个郎婿那可是得到过县太爷夸奖的人,现在还烧制出来了炭,她得巴结着,可不敢得罪了。   万一得罪了,陆清不肯往娘家送炭了,那他们家烧什么去?能白得的便宜为什么不得?   想通这些后,王氏转头就改变了态度,对姜氏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嘴上还说道:“哎呀娘,你要是觉得这屋子冷你早说呀,总让我给你添床被子不?怪不得你感染风寒了,清哥儿说的对,这炉子呀,就放在你屋里暖和暖和,赶紧把病养好,免得让我们清哥儿担心,您说是不?”   陆清听见这话心情更不好了,大舅母太过势利了些,外祖母跟着大舅舅一家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阿爹在家也没少受委屈。可他只是个出嫁的哥儿,很多事情他没法改变。   走的时候阿爹陆寻给他装了家里的一袋菌菇,说道:“咱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你把这个带回去,家里熬汤的时候放一点,吃着还挺香的。”   陆清刚要推辞,就听见阿爹又道:“你这么贴补娘家,次数多了夫家的人心里该有意见了,咱们有来有往,这菌菇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好歹是一片心意,你拿回去你太婆婆和几个妯娌她们看到了也高兴。”   陆清知道阿爹是为他着想,宋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一起住着,阿爹有这般顾虑也是正常。   “你赶紧拿着装到背筐里,别一会儿让你大舅母看见了。”   阿爹是个外嫁后死了丈夫的寡夫,住在娘家名声本就不太好听,王氏没少念叨。   要是让她看到陆寻还给陆清装了一袋菌菇,估计又要闹了。   “好吧,阿爹,那我装着了。”   陆清叹了口气,从陆家出来后背着背筐回了宋家。   今天轮到他做饭了,他回来的时辰刚好,不耽误做饭。   陆清把菌菇从背筐里拿出来,这些应该是秋天的时候采的,都是晒干的。   他挑了一部分出来,洗了洗拿碗先放着,又从地里拔了两棵大白菜,等会儿炖汤喝。   昨天买的肉还剩下一些,都是提前煮好的在一边放着,他切了一块下来,然后切成肉丝,等会儿熬汤的时候放里面,做个菌菇白菜肉丝汤。   家里人口虽然多些,但做的都是大锅饭,倒也快一些。   这个时候家里的人走亲戚都还没回来,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回娘家了,孙氏和李氏也都回了娘家。   就连张杏花也出了门,家里烧出了炭,这种大喜事,她肯定要去出嫁的孙女儿家说道说道的。   她去给出嫁的宋英家里送些炭过去,宋声他爹宋老三也去给自个儿的闺女宋冬送炭去了。   没过多久,大伯母他们都陆续回来了,宋声他爹过了一会儿也回来了。女婿家里人看他带着炭回去,对他相当热情,把他们老宋家夸了又夸,他差点误了回来的时辰。   他们晚饭吃的早,宋声回来的晚,所以晚饭一直都是晚上单独给宋声做的。   除了宋声,他们是在一块吃晚饭的。但今天他们等了又等,张杏花却一直没回来。   大伯二伯两个人还去村口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他娘张杏花的人影。   回来后说道:“咱们先吃吧,不等你奶奶了,可能想着天黑不好走,就在英子家里住下了,等明天一早应该就回来了。”   以往冬日里张杏花去宋英家里,如果遇到天气不好,路不好走,就会在宋英家里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再回来。这种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家里人并不怎么担心。   宋声今天上了一天的学堂,晚上走的时候夫子专门把他留下考校了一下他的功课,毕竟连着请了两天假,夫子有些担心他的学业。   好在他记忆力强,夫子问他时他都答了上来,夫子还算满意。   只是上次布置的关于军队的策论他还没写出来,最近几天太忙了,他本来想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县令大人,向他打听一下朝廷军队方面有关制度,可一直没抽出空来。   而且作为县令,平日里公务也繁忙,卢县令也不见得有空见他。   可这策论再过两日就要交了,宋声想起他的后桌梁又明来,梁又明好歹跟清河崔氏沾亲带故,没准关于这个他知道一些。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声跟梁又明打听了一下,梁又明果然了解不少。宋声又向夫子借了一些关于朝代纪实的书来看,准备今天晚上回去把策论写一写。   陆清从陆家回来之后心情就不大好,不过好在外祖母的房子里已经有热炉子用了,等过几天他再去看看,瞧瞧外祖母的病好些了没。   晚上宋声回来后看他心情不大好,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家清清了?”   陆清一边给他盛饭,一边道:“今天我去外祖母家了,才知道外祖母生病了,她那屋子里还冷得很,大舅母也没给她换个厚点的被子。外祖母看起来瘦了好多,眼窝都陷进去了。”   宋声摸摸他的头,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道:“那过几天我陪你过去再看看外祖母吧,到时候我们多买些补品送过去,你看着外祖母吃好不好?”   陆清知道,每次他拿回去的东西,基本上都到不了外祖母那,大多数都被大舅母拿走了。   他点点头,仰着小脸儿道:“相公,你真好。”   吃过饭从灶房出来,宋声握着陆清冰凉凉的手进了屋,看屋里面并没有生炉子,问道:“家里如今不是有炭了吗?怎么没把炉子生起来?”   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天气冷的厉害,尤其是冬天又没有什么棉被棉衣的,屋子还都是用泥巴混着茅草盖的土坯房,保暖性并不好。   陆清道:“家里的炉子不够用了,大伯和二伯屋里也都没有用炉子。咱们家一共只有三个炉子,给奶奶屋里放了一个,大嫂和二嫂屋里有孩子,不能冻着,他们两个屋各有一个。其他屋里都是没有的。”   宋声想了想,说道:“不够用了就去买几个回来吧,我记得村里吴叔家里好像就会做这个,明天有空你去看一下吧,要是好的话就多买几个回来。”   现在的炉子都是用黄泥糊着烧的,用的也不多,甚至有的家里都没有炉子,如果需要熬药的话,都是管别人家借的。   所以要是买现成的炉子估计是没有的,只能去泥瓦匠那里定做。   陆清应道:“好的,等明天吃过饭我就去看看。”   买炉子的钱不需要从家里的公中出账,之前的八十两银子还剩下不少,给家里买炉子这事,宋声自己就能做主,反正是从他这里出钱。   陆清又道:“其实今天早上分炉子的时候,奶奶她们说要给咱们屋也分一个炉子先用着,怕相公晚上读书写字太冷。不过被我拒绝了,我听二嫂说她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来了,怕是有喜了。不过这事儿还没到三个月,就没有声张。所以我想着这炉子要不先给二嫂用。”   炉子先紧着家里的女人们用,宋声没什么意见,没想到二嫂竟然这么快有喜了,他心里也为二哥二嫂高兴。   “清清做的对,这炉子就得先让二嫂他们用着,我听奶奶他们说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一些,二嫂有了身孕,更得照看好了。我这边不打紧,只是晚上写个字,还受得住。不过就要委屈你了,晚上得跟我一块儿受冻。”   陆清赶紧摇头,“相公说什么呢?我一点都不感到委屈。能嫁给相公,是我的福气。”   晚上宋声熬夜写那篇策论,他想起了前世学过的一篇文章,叫六国论,也是对一个国家军队的评论和作战的设想。思及此,他又结合着梁又明跟他说的一些关于景朝军队的事情,把这篇策论完成了。   等他写完的时候,油灯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宋声的手冻得通红,已经有些微微僵硬了。   陆清心疼他,刚才特地又烧了些热水,这会儿看他写完了,赶紧从灶房里舀了热水端了过来,让他把双手泡在热水里面暖暖。   宋声先泡了泡手,又觉得眼睛有些累,便拿起旁边的布巾浸了热水后折成方块,放在眼睛上面敷了敷。   这个时代没有近视眼镜,他得保护好自己的眼睛,千万不能近视了。   泡完手之后,他又把脚伸进盆里泡了泡。晚上坐在灯下写东西不仅费眼睛,手脚也冰凉。本以为有了炭之后,炉子就能用上了。结果谁成想家里炉子太少了,还得缓几天。   泡完脚之后两个人便吹灯上|床睡觉,陆清抱着宋声,小声道:“相公,你今天累不累?”   宋声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在他头顶呼出的热气打了个圈,“清清想要了?”   “嗯……”其实是他听说二嫂好像有喜了,有些着急,这种事,还是得多努力一下才行。   他悄悄问过二嫂,怀孩子这事有没有什么诀窍,二嫂虽然不太好意思,但女人和哥儿也差不多,都要生孩子的,私底下跟他说多努力几次就好了,像她跟宋峰,晚上吃过饭之后也没别的事儿,全都在努力造人。   陆清听的有些不好意思,相公虽然闹起他来又重又凶,但因为他第二天要早起上学堂,所以他们做的日子并不频繁。   宋声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一会儿差不多已经十点多了,他要是起来了,一时半会儿解决不完,便哄着他道:“那相公帮你弄,弄完咱们再睡觉,好不好?”   以为相公是真的累了,陆清摇了摇头,红着脸道:“还是算了,相公,其实我、我也不是很想要。明天你还要早起上学堂呢,咱们赶紧睡吧。”   宋声才不听他的,一转眼手就已经下去了。   “没事,很快的。”   没过多久陆清就坚持不住了,宋声拿过在旁边搭着的布巾帮他擦了擦,两人这才相拥而睡。 第34章   宋家这一天过的很忙碌,不过大家心里都是高兴的。虽然把自个儿家里烧的炭送出去了,但他们脸上有面子呀。   这边朱沱村宋冬家里这一天过的也很高兴。   自从宋老三来了之后,宋冬的婆婆沈老太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从前宋冬这个媳妇儿沈老太是最不满意的,她家里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妇儿。   宋冬是小儿媳妇,平时她偏疼幺儿多一些,对这个小儿媳妇儿挑剔不少。要不是看她刚嫁进来两年就生了俩大胖小子,自个儿的小儿子又护得紧,她早就磋磨她了。   而且这个小儿媳妇还时不时的拿着婆家的东西去贴补娘家,她每回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但对方根本不理她,依旧我行我素,该拿还是拿,该贴补的那是一点没落下。   每次一说就是她弟弟要读书,这也需要,那也需要,就因为这个,沈老太没少跟她生气。可说再多宋冬也不听,小儿子还护着,当娘的也怕儿子在中间两头受气,每次都只能一忍再忍。   没想到这次亲家竟然背了几斤上好的炭给他们送来了,大家其实都不太看重这些灶炭,毕竟花钱的话也只是几文钱就能买到一斤,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可这灰花炭就不一样了,更别提这还是人家自己烧的,就更显得稀罕了。   沈老太热情的招呼了宋老三,说道:“亲家有空多来坐坐,咱们两个村离的有些远,平时见的也不多,还是得常来往着些才是。”   宋老三看闺女在沈家过得还不错,也说道:“亲家说的对,确实是该常走动着些。冬儿是个孝顺的,她娘走的早,她一心惦记着弟弟,平日里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亲家母只管说她便是,就当是自己的孩子,该教训就教训。”   沈老太知道宋老大是故意这么说的,毕竟前几年因为宋冬总是往家里贴补东西没少遭受婆家的白眼。   沈老太赔笑道:“那哪能呢,冬儿在我们家日子过得好着呢,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样样都懂事,我夸她还来不及呢。”   说完之后她话锋一转,又道:“说起来,听说这次的炭是冬儿弟弟琢磨出的法子烧出来的?可真了不起啊!”   一提起这个,宋老三话就多了。现在宋声那可就是他的底气,谁说起来不羡慕他有个好儿子。   “没错,这次的炭哪,就是冬儿她弟弟鼓捣出来的,不过这是第一次烧炭,只烧了一百来斤出来,今天带来的这六七斤炭哪,亲家就先拿着烧。冬儿他弟说了,下次准备试试烧银骨炭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烧出来,要是烧出来了,到时候给亲家再拿两斤过来烧烧看。”   一听这话,沈老太喜得都合不拢嘴了,连连说道:“好好好,亲家真是有个好儿子呐,不枉咱家冬儿总是记挂着他。”   “诶,冬儿记挂着他是真的,不过我们家三郎也一直都记挂着他这个亲姐姐的。这不,昨天才烧好的炭,今天就让我给你们送来了。”   宋老三这么说是希望沈老太记着闺女宋冬的好,等他走了,在婆家能让她更有脸面,说话也更有底气一些,最起码婆婆不会再给她脸色看了。   这年头就是这样,如果媳妇的娘家不争气,自己又立不起来,那在婆家就是受气受委屈的。   宋老三今天专门亲自过来送炭,其实也是来为闺女撑腰的。   沈老太看到他就一直都笑脸相迎着,不过宋冬嫁的沈三郎人品还算好的,平时有什么事都向着媳妇儿,要不然宋冬也不可能一直往娘家贴补东西。   宋老三回去之后,沈老太又把宋冬从上到下都夸了一遍,说她有远见,以前贴补娘家那是做得好,现在这个弟弟终于有出息了,可不想着她这个亲姐姐吗?那好处还能少得了?   沈老太心里的算盘打的门儿精,不过宋冬可不管她怎么想,只知道自个儿的弟弟越来越有出息了。   宋冬心里感动着呢,弟弟终于有出息了,她爹也来家里给她撑腰,丈夫对她也好,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宋老三走了之后,沈老太把宋冬一顿夸,上头两个妯娌脸上都不大乐意了。   晚饭也没让宋冬做,沈老太亲自下厨炒了盘鸡蛋,她心里惦记着宋冬他爹说的银骨炭呢,那要是真烧出来了,随便给他们家送两斤,那都得值不少银子。现在她这个小儿媳妇可是个香饽饽,可得照顾好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宋声依旧早早起来,吃了个饭就去上学堂了。   陆清也起得早,给宋声做了顿早饭,又把院里打扫了一下,把后院的鸡鸭都喂了。   本来要跟奶奶张杏花打声招呼说相公交代他要去买炉子,结果想起来昨天晚上奶奶没回来。   现在在这个家里,张杏花在大事上基本很少做主,宋声说要干什么,她都没什么意见,更何况还是给全家买炉子的好事。   陆清干脆跟家里的两个嫂嫂还有伯母说了这事,就出门去寻泥瓦匠了。   这头的张杏花昨天晚上没回宋家,并不是因为天气不好,路不太好走的原因,而是宋英那头出事了。   宋英住在上南村,昨天上午张杏花背着一筐炭到的早,在院门前先敲了敲门,院子里养了一只小黄狗,听见有生人来,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没一会儿从屋里出了一个高颧骨倒三角眼的的妇人出来,这人正是宋英的婆婆程氏。   宋英的两个娃娃还小,现在地里活也不多,这个时辰应该是在家里的。   程氏一看是张杏花来了,不知为何眼神有些躲闪,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走出来开门。   “我当是谁一大早的来敲门,原来是亲家呀。外面站着也冷,快进屋坐吧。”   张杏花道:“这不是我们家三郎琢磨着烧炭嘛,昨个烧出来了一窖,就想着给我们家英子送过来点。”   一听张杏花是来送炭的,程氏脸上立刻有了笑容。   “真的呀?前几天我也听说了你们家三郎烧炭的事,还以为是瞎琢磨着玩儿呢,没想到真的烧出来了!你们家三郎真是有本事呐。”   “呵呵呵呵……还行吧,三郎确实争气,最近读书也挺刻苦的,不管怎么说,知道上进就行。”张杏花谦虚道。   “亲家真是谦虚了,我看这宋声呀,肯定是个秀才的苗子,你们老宋家就等着享福吧。”   两个人又坐在屋里唠了会儿家常,张杏花有些疑惑道:“亲家母,我们家英子呢?这会儿在家不?怎么没见她出来?”   而且俩人都坐这儿半个时辰了,程氏连碗热水都没给她倒,总觉得程家有些怪怪的。   果然,一听她问起宋英,程氏开始支支吾吾:“这个嘛,英子她前两天感染了风寒,今儿个我就没让她起来,在房里养着呢。”   一听孙女病了,张杏花赶紧道:“怎么就感染风寒了?严不严重?房间在哪?快带我过去看看。”   程氏一开始推脱着说风寒有些严重,不能开门见风,不过张杏花是什么人?她才不会相信这种说辞。   再说了,如果真的病得这么严重,那岂不是更让人担心?那就更得去看看了。   程氏最后实在阻拦不住,只能领着张杏花去看宋英。   程家的院子比宋家要大一点,右侧厢房住着的就是宋英一家。   推开门,宋英的确在床上躺着。   张杏花以为她真得了风寒,着急的上前关心道:“英子,病的严不严重?现在感觉怎么样?”   问完之后还没等到宋英回答,她凑上前一看,顿时气恼了,这哪里是风寒?   只见宋英脸上青青紫紫的,额头还肿了个包,分明就是被打了。   宋英嗓子沙哑的说不出话来,看到张杏花过来,一瞬间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她努力发着声音,沙哑的喊道:“奶奶,我想回家。”   张杏花心疼的眼里都是泪,她气不打一处来,看到自个儿的孙女儿这么受罪,她眼睛跟刀子一样剜向程氏,看的程氏心虚的不敢抬头跟她对视。   “我好好一个孙女交到你们程家,你们就是这么虐待她的?她这身伤到底是怎么弄的,亲家母,你今儿个要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们程家没完!”   宋英说话艰难,强忍着嗓子疼,拉着张杏花的手不放,缓慢的道:“是、是程度,打的。他在、在外面有人,被我,发现了。”   张杏花握住宋英的手,撸起她的胳膊一看,胳膊上全都是伤痕,有一些看着像是旧伤,看来很早之前宋英在家里就经常挨打了,只是她一直瞒着娘家。   看到宋英这个样子,张杏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秃噜一下就掉出来了。   这门亲事当时还是她亲自选的,没想到竟然坑害了孙女儿。   “程度呢,把程度这个王八蛋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明明是他做了亏心事,竟然还有脸打我孙女,他是怎么下的去手的!是欺负我们宋家没人了吗?!”张杏花怒道。   程氏自知理亏,只能在一旁低声道歉:“亲家息怒,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程家做的不对,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程度了,他给我保证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亲家这次就原谅他吧,两个娃还小,还需要爹呢!”   张杏花听的更火大了,她教训了算个屁呀,再说了,她说教训就教训了?糊弄谁呢?   “程度呢,我要听他亲自说。把他人给我叫来。”   程氏支支吾吾道:“他、他进城去忙生意去了,这会儿不在家。”   “忙生意?媳妇儿都成这样了,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他还好意思进城做生意?我看不是去做生意,是去会佳人了吧?”   程氏脸上羞臊,“亲家,可不敢这样说,度儿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肯定有误会,等英子身体好点儿了,让他们再好好说说,解开这个误会。”   张杏花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怪不得儿子是个这样子的,可见这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有理,当娘的不想着怎么纠正儿子的错误,反倒找借口替儿子遮掩。   这程家没一个好人!他们不待了!   张杏花道:“英子,收拾东西跟奶奶走,奶奶带你回家,这破地儿咱不住了。”   一听张杏花要带宋英走,程氏赶紧拦住了她,说道:“亲家、亲家,你等等。英子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走动,还是先在我们家住着吧。等度儿回来了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说说。毕竟是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隔夜的仇?你说是不是?”   张杏花才不听她这一套,“我呸!程三娘,这话换我跟你说,你信不?你闺女要是被打成这样,我跟你说这话,你会咋想?”   程氏脸色一僵,面上挂不住了,脸色相当难看。   她在这好声好气的跟张杏花说话,对方朝着她一顿骂,她还不能还口,只能低声下气的劝言,别提有多憋屈了。   不过程氏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宋英现在的确身体很虚弱,不适合跟她一块儿回去。   可是张杏花又放心不下她,晚上只好跟她一块住在了程家,方便照顾她。打算等第二天得空她先回去一趟,把英子他爹还有他大伯和三叔全都叫上,一块儿来程家接她回去。   当然这个一块接她回去可不单单是把她人接回去,也是存了教训程度的心思的。   等到晚上宋声回到家里时,发现家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奶奶张杏花已经回来了,而且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已经出嫁了的堂姐宋英。   按照以往的习惯,家里人晚饭吃的早,宋声晚上下学回来后大家都吃完回去歇着了,他是把陆清给他留的饭菜热一热后吃的。   以往这个时候只有陆清在屋里里等他回来吃饭,这次他回来,发现大家都还没进屋睡觉。   “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他问道。   陆清小声跟他说道:“是宋英姐姐,奶奶去给他们家送炭,发现她被程家姐夫打了。伤的挺严重的,今天下午奶奶回来了一趟,叫上两个伯伯和伯母他们全都去了程家,然后把表姐接回来了。”   宋声闻言皱着眉道:“是程度打的?”   二伯母正坐在那抹眼泪,今天去程家的时候看到闺女被打的那个样子躺在床上毫无生气,她的眼泪就哗哗的流。   “嗯,英子说是他打的。程度就不是个人,他在外头有人了,被英子发现后,非但不知悔改,还下手打了她。我可怜的闺女啊!”   宋声看着在床上半坐着的堂姐,又瘦又憔悴,看着像是没了人样一般,令人心疼。   宋成道:“程度这个王八蛋,今天肯定是她娘给他通风报信让他别回家,要不然早就让我们逮住着打了一顿给我姐出气!”   宋声作为一个男人,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都是极度厌恶家暴的。   一个男人就应该有担当,即便是做错了事,该承认错误就承认错误,该道歉就道歉,要真是因为外头有了人,两个人过不下去了,也可以有商有量,把家产分配好,然后和离各过各的。   这种动不动就打媳妇儿的男的算怎么回事?真是丢他们男人的脸。   他道:“英姐,家暴只有零次跟无数次,等你伤好了之后,跟他和离吧。”   虽然宋家的人对于程度打人的举动都义愤填膺,但当宋声提出和离之后,没一个人敢吭声应答的。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和离之后男的很快就可以再娶,而女的就落了个寡妇的名声,会让旁人诟病说闲话。   看家里人都不吭声,宋声也知道了这个时代对于女人和哥儿的苛刻。   像他岳爹陆寻,只是因为死了两任丈夫,回家以后就被人叫做扫把星,事情过去好几年了,还依然有这个名声。   不过就算家里人都同意,这件事也还在当事人点头。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到底还过不过下去,这得让宋英自己做决定。   宋英这会儿的状态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一些,今天一回来二伯母就赶紧去小刘郎中那给她抓药去了。   宋英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嘴唇都干裂了。她回来之后埋在她娘的怀里闷声哭了一场,狠狠发泄了一通情绪,这会儿才平静下来。   听到宋声说和离,她呆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过了会儿,她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和离。”   嫁过去这几年,说实话,在程家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也就头两年刚嫁过去的时候,丈夫对她的态度还算殷勤。   可自从她连着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丈夫待她就不如从前了。   还有婆婆程氏,程度总是在外面跑生意不在家,程氏这个婆婆就经常看她不顺眼,家里头浆洗衣物还有喂猪喂鸡这种活儿几乎都是她做的。   公公一心想要个孙子,程度是家里老大,上头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老二今年刚成亲不久,他就指着宋英能赶紧给他生个孙子出来。   结果盼了两年,给他生了俩孙女,再往后就没动静了,所以平时程氏使唤她做这做那的时候,他都冷眼旁观,装作看不见。   宋英回想她出嫁之后的日子过的竟然是这样艰难,无声的泪水缓缓落下。   前不久宋声这个弟弟因为得了县太爷的嘉奖,公公婆婆对她关照了一番,然而也不过几天时间,就又跟从前一样了。   还有丈夫程度,仔细想想,他在外头有人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每次回家都是倒头就睡,公公婆婆总嫌弃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可后来这一年里,他们俩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让她一个人怎么生儿子?   想想这几年受的委屈,宋英觉得宋声说的对,不如直接和离。   反正他们程家也不稀罕闺女,到时候她把闺女接过来,大不了以后她不嫁人了,下半辈子就守着闺女过日子。   张杏花和她娘本来还想劝劝宋英别冲动,和离不是件小事,这个时候正伤心着呢,万一做出了后悔的决定,到时候就无法挽回了。   可她俩看到宋英现在这个样子,劝和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去他娘的名声,大不了不要了,也不知道是名声重要还是自个的闺女重要。   二伯母赵氏看向婆婆张杏花,如果闺女和离了,以后肯定是要带着孩子住回家里来的,她就怕家里头有人不同意。   就像陆寻,只是一个人在娘家住着,也不带孩子,隔三差五还遭到大舅母王氏的鄙夷。   然而张杏花没有多少犹豫,直接拍板道:“好,咱们老宋家的闺女有骨气!和离就和离,英子,咱们不跟他过了,到时候你带着俩妞妞回来家里住。”   张杏花说完,二伯母赵氏对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眼泪止不住的流。   赵氏嫁到宋家这么些年,虽然宋家一直很穷,但她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因为自家的婆婆跟别人家的婆婆不一样,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磋磨儿媳妇儿。   所以对于张杏花刚才说的这番话,她心里是非常感激的。要知道闺女宋英如果带着孩子回来住,那家里吃饭的嘴就要多三张,这年头吃饱饭是很不容易的,谁会希望自个家里平白无故多三张吃饭的嘴。   赵氏看了看大哥一家,又看了看小叔宋老三他们,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宋老大知道赵氏的顾虑,为了让她也让宋英放心,他说道:“娘说的是,咱们家不差这三口饭。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等明个我就再把这窖烧起来,今年冬天光靠卖炭咱们也能挣不少钱。英子就放心在家里住着,别多想,啥事都有咱们家里人给你撑着呢。”   宋老三也道:“大哥说的对,二嫂,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英子受了这般委屈,咱们自家人要是还嫌弃他,那还算什么自家人?”   一旁站着的大哥大嫂也都纷纷安慰宋英和赵氏。   其实大家心里都不怕宋英带着孩子回家来住,他们怕的是宋英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丢了半条命似的,毫无生气。万一她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可就完了。   宋英听到家里人纷纷鼓励她,忽然觉得黑暗的日子好像突然透过了一道光进来。   不过就是和离没了丈夫嘛,可她还有家人啊。   而且自己以后也可以跟着娘她们一块做绣活我补贴家用,还能陪着两个妞妞长大。这么一想,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第35章   宋英决定了和离,而且奶奶和爹娘都支持她,没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暖的了。   她现在还记挂着的就是她的两个孩子了,也不知道程氏是不是故意的,今天爹娘去程家接她的时候就没看到她的两个女儿,很有可能是程氏一大早就把两个孩子送到哪个出嫁的闺女那去了。   她得先在家养好身体,到时候去找程度和离,把两个闺女带回来。   “英子,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把伤养好,可千万不要想着寻短见,其他的事儿有我们呢,知道吗?”赵氏道。   宋英点点头,“我知道的,放心吧娘,我不会寻短见的。”   如果是前两天的宋英,她的确有过一死了之的想法。   可现在她没有了,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还有家人在她身后支持她,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宋声也道:“堂姐,你现在还年轻,不过双十年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看待事情不要那么悲观,别人不懂你的好,那是别人的损失。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对的那个人的。”   乡下人成亲早,别看宋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可她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才虚二十岁,放到宋声前世,连大学都还没毕业呢。   听到宋声这么说,宋英隐隐多了几分信心出来。   自个这个堂弟读书多见识多,堂弟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这么个理儿,信他总没错的。   今天也折腾了一天了,宋英之前伤心的厉害,精神一度崩溃,压根睡不着觉。   这会儿心里的心结放下之后,困意开始翻涌。   等到宋英慢慢睡着之后,一家子人才从她的屋子里出来。   家里房间不多,把宋英接回来之后,先安置在了张杏花的屋里。   张杏花之前是带着宋夏睡一屋的,这下宋英回来之后,她和宋夏没有房间睡了。   不过在把宋英接回来之前,张杏花让赵氏把灶房旁边的柴房收拾了出来。临时在柴房里搭了张床,先凑合住着。等有了钱,得先把家里的房子盖了。   等到他们全都出了宋英的屋,宋成在屋檐下低声问道:“爹娘,奶奶,我姐的事,咱们就这么算啦?”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宋声道。   大家都惊讶的看着宋声,没想到他一个文弱的书生竟然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宋老二也道:“等找着他了,我非得打断他一条腿!”   在场的所有宋家人都有着一样的想法,这件事不可能就那么算了。   好好一个大闺女送到了他们程家,给他们家生儿育女,结果让人给打成这个样子。更别提程度那个王八蛋还在外面有人了,这事儿说起来本就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英子,结果反倒让他把英子打了一顿,这是个什么道理?   宋峰道:“程度这个狗东西,可惜今天没逮着他。这小子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等逮着他了我也要揍他一顿!”   “这个程度竟然是这样人面兽心的一个人,看着老实,没想到竟然在外面养人!”宋平道。   “都别站在这儿说话了,进屋说。”张杏花道。   站在院里说话容易被别人听到,尤其隔壁还是王家,王婶子要是听到了,肯定又该说什么风凉话了。   况且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瞒一阵是一阵,不然村子里的人知道了又是一阵闲话。   怕吵到宋英休息,一家子人都去了二伯母赵氏的屋。   到了屋里之后,宋成道:“可是现在咱们也找不着程度这个狗东西在哪,就算想打他一顿都打不着。”   “我就不信他不回去了,有本事他这辈子就别回去,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宋老二道。   “三郎,你有什么法子能找到他不?”   宋声摇摇头,说道:“不用找他,先让他在外面逍遥几天,等他放松警惕了就回来了。到时候等他回来了,再跟他新账旧账一块算。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让英姐把身体养好。”   “说的也是,咱们也没工夫把时间浪费在了找他身上。”   “大伯二伯,明天你们接着烧炭吧,就按上次咱们说的那个做法烧。我最近又琢磨了一下这个法子,上次应该是冷却的时间有点过长了,所以出来的灰花炭不多。等这次烧制的时候,用灰土覆盖的时间稍微短一些,上次是两个半时辰,这次就缩减为两个时辰,到时候扒出来看看。”宋声又说道。   宋声是这么打算的,多烧几次炭拿出来卖,再加上他手里剩下的银子,等到开春的时候先把房子重新盖一下。   这个白炭的烧制法子他还得仔细琢磨琢磨,不过最近几天没什么时间,马上就是月底,他们学堂的大考快开始了,他最近忙着复习,没有多余的时间干别的了。   烧炭的活就只能先交给大伯二哥和爹他们了。   好在之前烧过一次,他们知道这个烧制的过程,这次就把最后冷却时间缩短一些,做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宋老大应道:“好,大伯记住了。”   “嗯,那烧炭的事就劳你们多费心了。等我学堂大考结束,再看看烧制情况。”   “三郎啊,你就放心去学堂读书,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你两个伯伯和爹都在呢,不会耽误事儿的。”   宋声点点头应了。   一旁的宋峰刚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道:“三郎,这烧制炭的法子不算难,如果有人悄悄的在旁边看过一遍,回去后模仿着同样的法子烧制,那岂不是大家都会烧炭了?咱们这炭就卖不出价格来了吧。”   宋老大一时之间没明白过来儿子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宋老二先反应过来道:“二郎担心的有道理。等下次烧炭的时候,我把外面一圈都用麻布挡上,保管让它严严实实的,谁都瞅不见。”   宋声却道:“没事的大伯二伯,就算他们看了一遍,应该也很难烧制出来的。”   “这是为何?”   宋声解释道:“这要想成功烧制出来炭,首先对于木材的选用是很高的。不是随便什么木材都行,对于木材的尺寸要求有长有短又大又小,等装窖的时候如果没有按照要求严格摆放,中间就会有很大的缝隙,这样是烧不出来炭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时你让我们准备的木材有三尺的,还有三尺半的。原来这个地方也很关键呀。”   宋老大又说道:“那既然这样的话,咱们也不怕村里人来偷看了。大概的烧制过程他们知道,但这木柴的尺寸可不能给他们知道了。”   宋声说道:“不光是木材的尺寸,还有中间每一道程序的烧制时间,都是要严格控制的。一道程序出了差错,最后出来的都是一堆焦灰。”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呢?不行不行,还是得防着点。万一有那别有用心的人搞破坏可怎么办?还是听我的,用麻布在外围稍微挡一挡吧,也不全遮着,就把东边那块遮着就行,那块人多。”   第二天宋平和宋峰跟着他爹还有二叔三叔一块去山上锯木头。   这次不用砍很多,柴房里的木柴还有很多,刚好要腾出来屋子先给张杏花和宋夏住,正愁这么多木柴没地儿放呢。   按照第一次烧炭时宋声的要求,宋老大他们几个人一块儿把木头劈成上次的尺寸,等做好准备工作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第四天早上的时候宋家三兄弟和宋平这一辈的几个男丁全都挑着柴去了土窖处。   村里人已经关注他们好几天了,自从上一次他们烧出来炭之后,有不少人都打着去偷师的心思,准备等他们第二次烧炭的时候,悄悄的在远处看看是怎么烧的,等学会了之后自个儿家里也去烧烧试试,万一也烧出来了呢?   隔壁王婶子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她就在宋家旁边住,宋家人有什么大动静,她是知道的最快的。   这边宋老大几个人挑着柴刚出门,她就听见了动静远远的跟了上去。   宋老大让大伯母林氏把准备好的麻布在旁边一圈围了一下,一是为了防止别人偷窥,二是多少能挡些寒风,能暖和一些。   宋家开始烧第二窖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一开始好多人都出来站在不远处围观。   麻布围了半圈,不好意思把一整圈都围上,毕竟是一个村的人,要是全都围上了,村里的人估计都该说难听话了。   他们宋家烧出了炭,村里人心里正酸着呢,这会儿又把一圈都围上,估计会遭到整个村里人围攻,他们会说老宋家奸的不行,不就烧个炭嘛还防他们防的跟啥似的,谁稀得看。   虽然这些话对于他们宋家来说不痛不痒,但却会让村里人对他们的印象很差。以后还得在一个村里住,不能把名声搞坏了。   所以宋老二就只围了半圈,说辞就是天太冷围着挡挡风。剩下半圈可以从外面看见,但看到的不太清楚。   王婶子仗着自己离得近,特地选了一个视野清晰的地方偷看,还真让她瞧见了一点。   这中间烧炭烧多久,她就注意了多久。从早上开始烧,一直烧到晚上不停歇,眼看着烧个没完,外面又冷的厉害,她实在是撑不住,便回去睡觉了。   等早上天一亮就赶紧来看情况,发现烧了两天两夜后终于开始有动静了。   盯梢了两天之后,王婶子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方法,回家之后跟丈夫还有婆婆说找陈三叔来给他们也建个窖,她知道怎么烧炭了。   全家人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但如果这个事儿是真的,他们也能烧出来炭,那以后不就发达了?   不如赌一赌,万一真让他们烧出来了呢?   于是王家出钱出力,把陈三叔请来建了个一模一样的窖,开始用来烧炭。   宋家这边第二窖炭还没有烧出来,就听到村子里传言说隔壁王婶子家也准备开始烧炭了。   晚上宋声回来的时候陆清跟他说了这些事,有些担忧的问道:“相公,你说他们真的能烧出来炭吗?”   宋声摇摇头说:“应该不太可能。烧炭时别看是一直在烧着火,但前中后的火候是不一样的,只是在旁边看一遍,也很难模仿烧制出来,除非是很精细的看了一遍。不过也有可能他们歪打正着烧出来。”像他第一次烧炭的时候,本是奔着烧制白炭去的,最后却阴差阳错烧出来了灶炭和灰花炭。   宋老大他们按照宋声说的改进方法,把冷却时间减少了半个时辰,结果烧出来灰花炭的跟第一次差不太多。   把这个结果告诉宋声之后,宋声又让他们试了试别的方法,又接着烧了两窖炭,烧出来的灰花炭还是不多。   不过即便是这样,宋老大他们也是高兴的。虽然不多但是烧的次数多了就积累的多了。   而村子里有王婶子这个例子在前,村里人开始兴起了一阵烧炭风。   每次宋老大烧炭的时候都有村里的人去围观宋老大他们烧制炭的经过,当然不是站在跟前看,谁要是往跟前一站,就被宋家的人给挡回去了。   他们只能站在不远处悄悄的看,能看个大概。自以为掌握了诀窍,回去之后开始自家张罗着烧制炭。   然而几天过去了,没有一家烧制成功的。   就在这个时候,宋家传来了好消息。宋老大他们按照宋声新说的法子改进了一下烧制过程,这次他们烧出来的灰花炭比例非常高。   这一窖大概烧出来有一百三十斤左右,其中有将近九十斤都是灰花炭。   这个消息可把宋家人高兴坏了!   九十斤的灰花炭全部拿去卖掉,一斤五十文,九十斤能卖四千五百文,也就是四两半银子。这还不说剩下的四十斤灶炭,一斤五文钱能卖二百文,那加起来就是四千七百文!   宋老大心里默默算着这个账,笑的都合不拢嘴了,这才几天时间呀,他们就能赚将近五两银子。平均七八天能烧出来一次炭,一个月烧三次,算起来就是十五两银子。   老天爷呀,他们老宋家真的是要发财了!!!   宋声倒是没有太过欢喜,能烧出来这么多灰花炭他并不意外。他心里还惦记着怎么样能烧出来银骨炭呢!   宋家全家都投入到了烧炭的事情中,这事宋声再没管过了。他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复习功课,还有两天时间就是大考了。   之前跟他打赌的李鸿云最近状态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他虽然跟宋声不在一个班里,但却一直都在悄悄关注着他。   当他知道了夫子在课上亲口夸了宋声并且下学之后还让他单独来补课时,心里的嫉妒更浓了。   此时的宋声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他以为之前宋声是故意放出要退学的风声,就是为了来让他放松警惕。   李鸿云觉得自己真傻,当时竟然还相信了。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宋声依旧每天来按时来学堂上学,特地去跟他们班一个相熟的人套了话,这才得知,宋声根本没有要退学的念头,人家还说了明年要下场考试呢!   李鸿云想,这人手段真卑鄙!   可随即他又有点害怕,入学前一阵儿他都没好好复习,每天跟着何荣和陈彦他们俩混的时间最多。听隔壁班的同窗说宋声开学之后进步飞快,还得到了夫子的夸奖,他就更慌了。   万一这次大考他考得不如宋声怎么办?   李鸿云陷入了忧虑中之中。   他又不敢把这种担忧跟何荣他们俩说,他俩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该笑话他了。   算了,还是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复习吧,宋声即便是进步飞快,也不可能一下子超过他几十名。   李鸿云这么想着,自我安慰一下,心里好受了许多。   宋家。   家里人都不知道宋声跟人打赌考试的事,只有陆清一个知情人。   临近考试前一天,陆清比宋声这个要考试的人还担心。   前一天晚上特地叮嘱道:“相公,该拿的东西千万别忘拿了,你的笔墨纸砚我帮你检查了一遍。还有你上次说的那种叫做手套的东西,我按照你画的图样,给你缝了一双。明天要是天太冷了,你就戴上。”   陆清缝的手套是拿之前给宋声做披风的边角料缝制的,布料厚实,里面填充了一层丝棉。   这丝棉是他前几天去城里的时候买回来的,以往这种东西他从来不买,因为价格比布匹都贵上许多。   可是想到相公每天读书写字手冻的通红,他咬咬牙狠了下心,买了一点回来。   虽然现在家里都用上了炉子,这灰花炭也不缺,晚上屋里都是暖和和的,但也仅仅是在家里边儿,相公一出门还是冷的很。   想到相公之前跟他说过的手套,他就悄悄按照相公画的样子做了一双。   宋声看到手套的时候十分惊讶,因为当时他就随便在纸上画了两笔,没想到他的小夫郎真的做出来了,而且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因为布料里面没有牛筋,所以缝的手指看起来有些胖胖的,但确实是一双很不错的手套。   他抱住陆清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夸道:“我们家清清手真巧,我随口说过一次就做出来了,好厉害!”   一向都是陆清夸宋声好厉害,现在反过来被相公夸他好厉害,陆清听了之后不太好意思,脸红红的。   “明天我就戴着清清给我缝制的爱心手套去考试,肯定能考个好成绩。”   陆清听他这么一说脸更红了。   “相公!”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再去看会儿书。”   陆清一听他还要再看会儿书,准备把炉子给他往桌子边挪挪。   却被宋声叫住了,“没事儿,不用挪了,就放那吧。把油灯挪过来就行,我靠在床边看,等会儿直接吹灯睡觉也方便。”   “好,那我把油灯挪过来点。”   晚上宋声看书看困了就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还要早起。   早上第一堂课就要考试,一共考一天半。主要考明经(经义)、进士、明法(律法)、明算(算学)。   明经,进士所涉及的内容较多,算是大科目,要考一天。第二天上午考明法和明算,下午放假半天休息。   第二天宋声早早起来收拾,陆清比他起来的还早一会儿,给他做了顿丰盛的早饭,不仅煮了两个鸡蛋,还给他用油煎了个闷黄闷黄的饼子,拌了点儿水灵灵的萝卜丝,又用白面和着米熬了碗粥,想让他吃的好点好去考试。   宋声走了以后陆清开始忙着家里里里外外的家务活,每天早上照例清扫猪圈,把鸡窝里面的鸡蛋摸出来收走,把鸡鸭喂了,然后开始端着盆儿去洗衣服。   天气冷了,大家都不去河边洗了,都是从外面挑的水回来在家洗的。   宋声心疼他,不让他用凉水洗衣服,他做早饭的时候特地在后灶烧了一锅热水,刷锅刷碗之后还剩下不少,他舀了半盆出来,又兑上半盆凉水,伸手摸了摸水温,温温的,不凉。   陆清刚坐下准备开始洗,就看见堂姐宋英起来了。   这几天宋英一直在家里养身体,脸上的淤青已经下去了不少,还有一点点乌青的痕迹。   “英子姐,怎么不多睡会,起这么早?”   宋英回来已经好几天了,她心里挂念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所以睡得并不踏实。而且她平时在程家时起得就很早,家里的早饭都是她做的。   “睡不着了,就起来看看家里有什么活要忙的,我过来搭把手。”宋英道。   被接回娘家来住,虽然家里人都不嫌弃她,但她也没办法在家里做个闲人。   看到陆清准备洗衣服,她从屋里又拿了一个盆出来,放在旁边跟陆清一起洗。   虽然是冬天,但是用的是温水,倒也不冻手。   程度还在外面没回来,都躲了好几天了。宋英一直在家里等着,只等他回来就去跟他和离。   这两天她本来想把两个孩子接回来的,可是她娘陪她一块回了程家之后发现程氏这两天也不在家。问了程家老二之后,才知道她带着两个孩子去闺女家小住了。   程氏就是防着宋英把两个孩子接走才去了闺女家的,虽然两个孙女是不值钱的女娃娃,但好歹也是他们老程家的血脉,家里也不缺她们两口吃的,等把她们养大了嫁出去,那聘礼就该有不少哩!   以后她有了孙子,就能留着钱给孙子娶媳妇儿用了。   她觉得她这大儿媳妇儿现在只是在气头上,夫妻俩哪有隔夜的仇?而且就算再生气,她肯定也不敢和离。   宋家男丁多,那阵势有些吓人。万一气狠了,连带着她也打一顿可咋整?她还是带着孙女出去躲几天,等大儿媳妇儿气儿消了再回来。   程氏的算盘打的精明,可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宋英如今是下定了决心要和离的。   陆清看宋英气色好了很多,说道:“英子姐,今天天气好,我等会儿准备去后山上看看有没有野生的菌子采一些回来,你要不要一起去?”   宋英虽然这几天休养的精神好了许多,但毕竟是经历了这么大一件事,整天看着心事重重的,天天在家呆着也不好,不如跟他一块去山上散散心。   宋英一听,赶忙应道:“好啊,等晚会儿出发的时候你叫我,咱俩一起去。”   洗了两件衣服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宋英起身去灶房做饭。这一顿是他们宋家一大家子人吃的,陆清每天早上给宋声是单做的,一般做完之后他也就顺道一起吃了。   等洗完衣服之后陆清去屋里做针线活,他上次光买丝棉就花了快二两银子。   给宋声做手套还剩下一些,他打算外祖母也做一双。外祖母身体不好还经常怕冷,刚好等下次去看她的时候给她带上。   想到这陆清又有些担忧,也不知道外祖母的病好了没有?   等到宋英吃过早饭之后,两个人一块背着箩筐到后山采菌子去了。   此时的宋声正坐在学堂里答题。   今天上午第一场考的就是经义,这个对于宋声来说难度并不大,其实考的就是一个人的记忆力。   随便打开四书五经其中任意一本,随便翻开一页,盖上其他字,只漏出半句,然后让你补全这一行后边的几个字或者下半句,有点类似于宋声前世上学时候的文言文填空题。   然后再从任意一篇文章中随意挑一句话,让考生解释其中的意思,这个有点像文言文翻译。   背书对于宋声来说是最简单的,至于解释其中的意思,通读过之后,大概意思他知道,应当不会差到哪儿去。   所以想考过这一科,基本上得把四书五经的全部内容都背下来才行。   因此这第一科就是比拼实力的,想靠运气过关是很难。不过以宋声如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这一科对他来说反倒是最简单的。   中午吃过饭之后,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开始考进士。进士主要考策论,诗赋和文章。   前一阵儿夫子专门给他布置过几篇策论,他倒也写得像模像样。尤其是最后一篇写军队的策论,参考了六国论的论述方法,反倒被夫子夸赞了一番。   宋声打开试题一看,这次的策论题目不是他之前写过的民生疾苦,也不是军队策略,而是盐铁论。   景朝的盐和铁流通都是由朝廷掌控的,不过在建朝之前,盐矿跟铁矿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那个时候的盐价跟铁价都要便宜许多。   毕竟都是私盐跟私铁,贩卖的人多,这价格就便宜。   但因为这种大权都掌握在世家手里,国库亏空,财政来源不足,要常常仰大族鼻息,前朝就是因为国弱,才会一步步亡国的。   而朝廷接管之后,所有的盐跟铁都开始进行统一监管。没有贩卖私盐的人了,老百姓想要买盐就得到专门的盐商那里去买,这价格就高了起来。   所以盐铁归朝廷管制之后有利也有弊。   对于国家财政肯定是大有裨益的,每年光是来源于盐矿跟铁矿的财政收入就有不少,而这些财政收入可以用于国家军队还有一些基础设施建设,所以整体而言是有很大好处的。   但对于老百姓而言,盐价跟铁价都涨了不少,要比曾经多花一倍甚至两倍的价钱才能够购买到,会让老百姓的日子更加艰难,这就是弊端。   所以这个策论题目出的还是十分精巧的,不论从哪方面论述都有可能写不好。   宋声想起之前夫子的教诲,大多数都在阐述民生。盐铁虽然是国家经济动脉,但实际上牵扯的也是民生。   正所谓先有大家后有小家,没有国,何以有家?前朝盐铁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里,却不过二世就衰败而亡,国已破,百姓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这就是残酷的民生。   宋声想着想着,有了思绪,开始提笔在纸上答题。   策论答完之后,接下来便是诗赋。   在这一点上面,宋声属实是有些无能为力。前世作为一个纯正的理科生,让他做一首诗出来,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即便是这一个月来被夫子鞭策教导了许久,可他仍旧没开窍。比起世家大族里从小就受到熏陶教育的学子来说,在这一方面他差得远。   其实诗赋的题目并不难,给的都是一些具象化的名词,这次的主题是雪。   现在已经是深冬时节,这个时候出个关于雪的题目,也算是应景了。   宋声一瞬间就想到了前世众所周知的那首独钓寒江雪。   可他提笔顿了顿,却没有往上写,这个朝代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但科考制度还有内容有些像前世古时候的几个朝代的揉杂,他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前世的那些经典诗词流传下来。   如果真的有,那他写上去被发现了就是作弊,倒不如坦诚一些,即便诗赋这一项他答的不好,也可以从其他方便弥补回来。   于是宋声随便编了一首写了上去。   诗赋答完了之后,下一项是文章。文章的题目立意是从儒家经典中挑选的,有点像宋声前世考试的语文作文,但不是命题作文,而是根据题意进行自命题。   只是这个作文是文言文形式的,要仿照着现在四书五经中的遣词造句,并不是那么好写的。   除了诗赋一项,对于宋声来说,第二难的就是这个文章。   宋声努力的从记忆中搜刮着有关于这次文章立意的有关词句,花了许久,勉勉强强终于凑了一篇文章出来。   他一边写一边感慨着前世出现在语文课本上的文章,能写出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词句,那是真的很厉害了。   下午考完试后大概到了平时下学的时间,今天不用再去夫子那补课,他便早早的回去了。   他提前跟陆清说过今天会回来的早一些,到时候跟家里人一块吃饭,不用再给他留饭了。   他如今走的路多了,脚程比一开始快了许多,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开饭。   家里人都知道他今天开始大考了,平时只要他在家,大家说话的声音都自觉的小了几个度,就怕打扰他读书。   饭桌上从张杏花开始,挨个往宋声碗里夹菜,“三郎最近备考辛苦,多吃些补补。”   宋声无从拒绝,只好挨个接受了家里人的好意。   一顿饭下来他都吃撑了,要不是他说吃不下,他爹和大伯还要往他碗里夹菜。   晚上宋声没在看书了,第二天考的是算学和律法,他对这两样还比较有把握一些。不如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陆清知道他最近读书辛苦,尤其是前两天还总熬夜看书,费眼睛的很。   他特地打了盆热水过来,给宋声准备了热帕子帮他敷眼睛。   宋声今天属实有些累,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享受着小夫郎对他的疼爱。   陆清一边给他敷眼睛一边给他按了按双鬓,说道:“相公,今天我跟英子姐上山去摘野菌子了。”   宋声闻言叮嘱道:“天气这么冷,你们要是上山得小心一些。天寒地冻,脚下容易打滑,万一摔着了就不好了。”   “嗯嗯,相公放心吧,我们走的是大路,不碍事。”   “嗯,英子姐这两天精神怎么样?”   “好多了,今天一块上山散了散心,就是还记挂着两个孩子。”   “程氏还没回来吗?”   “奶奶找别的村的熟人打听了,说是还没回来呢。程度也没回来。”   “平日里你多安慰安慰英子姐,让她不要着急。等他们一回来咱们就去找他们算账,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算了。”   陆清点点头,又说道:“冬天山里的野生菌子还挺多的,就是时间太短了,上午去了没多久就到中午了,明天我跟英子姐再去摘一点。”   “好,那你们出门记得当心着点,小心脚下打滑。”宋声叮嘱道。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说了些夫夫间的小话,把水倒了之后便睡了。   第二天上午宋声考律法和算学,律法前面都是类似于填空题,中间有一些简答,最后一部分是给了一些案例,让你分析应该如何判这个案子。   当宋声看到在河边发现浮尸,水中浸泡三日有余的题目时,有点怀疑这题是不是出自大理寺的真实案例。   不是说考律法吗?怎么还考起破案来了。   好在这些题对于宋声都不难,只不过中间多了一些推理的步骤而已。   后面考的算学就更简单了,鸡兔同笼的题都很少,几乎都是纯计算题,只有最后一道压轴题是一道应用类的题目,稍微有些难度。   宋声答的很快,这两科做完都提前交卷了。   提前交卷之后就能去吃饭了,在食堂吃还是去外面吃都可以,从现在开始到下午都不用再上课,属于休假时间。   宋声刚从考试的房间里出来,梁又明就跟过来了。   宋声看到他,说道:“你也提前交卷了?”   宋声估摸着自己应该提前交卷了半个时辰,所以这会儿看到梁又明有些意外。   梁又明点点头,“反正后面那几题也不会做,待在里面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早出来出去逛逛呢。”   梁又明就是个自来熟,自从上次宋声跟他打听了一些关于军队制度之类的事情之后,他时不时的就凑上来跟他闲聊,好似关系更亲近了一点。   两个人身高差不多,他俩并排走,梁又明一只胳膊揽上他的肩,说道:“中午别在学堂吃了,咱们出去吃吧,我新发现了个地方,味道很不错,一块尝尝?哎呀,我请客,快别磨叽了,等会儿去晚了该没雅间了。”   宋声无奈的被梁又明拉走了,一路上他的嘴就没停过,只听他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上次你画的那个东西听说很有用,我表姑父还嘉奖你了,是不是真的?”   “嗯。”   “我听说我表姑夫让工匠在那个东西的基础上又改进了一下,只用其中的一半,重新做了个大的,现在用到了搬石头上面,好像能省一半的力呢。”   宋声闻言抬眸道:“搬石头?是从低处往上面运吗?”   “好像是吧。不过我也没见过,就是听我爹说的。”   宋声觉得县令卢大人改进之后的这个装置应该是个动滑轮,从低处往高处运东西才能省一半的力。   范阳卢氏不愧是大家族,教出来的人果然机敏聪慧。只是从他画的那个装置中,就琢磨出了应用动滑轮来搬运东西,不愧范阳卢氏之盛名。   两个人一路说着说着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宋声他都一看牌匾,上面写着迎春坊三个大字,里面还隐隐有乐声传出。   宋声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地方,看着有点像是勾栏之地,他抬脚就要走,被梁又明拉住了。   “哎呀,你先别走嘛,你别看这个地方有点那啥,但这是一间乐坊,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听着丝竹之声,吃着美味佳肴,你不觉得是人生一大乐事吗?”   “我不去。”宋声皱着眉,还是不想进去。   说是乐坊,可看里面弹琴奏唱的女子穿着都有些少,怎么都不像个正经地方。   他对这些一点儿都没兴趣,还不如早早吃完饭回去抱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小夫郎呢。   梁又明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不乐意,刚想再劝两句,就见宋声好像看到了什么吸引他的人一样,径直走了进去。   宋声站在门口看见了里面有一个人有些面熟,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这个人跟他印象中的程度面容十分相似。   所以程度因为害怕宋家的人找他算账,跑出去一直在外面躲着,就是躲到这儿来了?   那英姐口中说的他在外面的相好,难不成就是这迎春坊的人?   他想搞清楚情况,所以就进去了。   梁又明以为他看上了里面的哪个小娘子,这会儿乐呵呵的在他旁边说道:“宋兄,看不出来你原来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呀。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不进来呢,这一转眼看见个小娘子就抹不开眼了?” 第36章   宋声没理他,进去之后目光在大厅里逡巡了一圈,在右侧木制楼梯旁边看到了程度和那个小娘子。   这可真是巧了,家里人等了好几日都不见程度,反倒让他在这里碰上了。   也不知程度说了什么,刚才还一脸愠色的小娘子这会儿正眉开眼笑的看着他。   梁又明看他一直盯着楼梯边上那个水粉色衣服的小娘子看,以为他是看上了人家,说道:“那个可是这迎春坊里的乐妓李巧巧,弹得一手好琵琶,模样长的也还不错,怎么,这是心动了?”   宋声没理他说的后半句,他道:“你说那个小娘子是这里的琵琶乐妓李巧巧?”   “是啊。”梁又明随口答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看宋声还在大堂站着,他赶紧拉着宋声上楼,“快别看了,先去吃饭吧,我都饿了。要是一会儿你想看,我让人把那小娘子叫过来给咱们弹奏一曲,怎么样?”   宋声没再说话,眼看着楼梯旁边的程度跟李巧巧去了别处,他便跟着梁又明上了二楼的雅间。   这迎春坊是个二层的小楼,一层是堂食,不中间有一块圆形空地,每天不同时间段都有不同的乐妓上台演出。   二楼则是雅间,点了酒菜可以点乐妓到雅间里弹奏助兴。   梁又明就是在二楼预定了一间雅间,这地方他来过好几次了,里面的乐妓几乎见了个遍,技艺尚可。这已经算是在这小县城里很不错的了。   这里前不久新换了个厨子,做的饭菜有点像蜀中那边的味道,很合他的口味。所以他说是馋这里的饭菜说的倒是没错。   迎春坊的生意一向很好,有来听曲儿的有来吃饭的,跑堂的小二每天忙的团团转。不过梁又明这里是雅间,能订的起雅间的人,小二自然不敢怠慢。俩人刚一进去,小二就忙着招待让他们点菜点曲儿。   宋声没来过这里,梁又明觉得自己有经验,知道哪些好吃,干脆做主点了菜。   他刚想点两壶酒,就听到宋声道:“我不喝酒。”   梁又明知道他这人平日里正经,可没想到正经归正经,人还这么寡淡,他道:“这光吃菜不吃酒怎么行,况且今日这喝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酒,而是这迎春坊独有的冬日醉。你放心,这天气喝的都是烧过的酒,端上来是温热的,不凉,放心喝!”   宋声的心思压根不在饭菜和吃酒上,面对梁又明的盛情相劝,他没再反驳。   乡底下的酿酒技术还不成熟,酿出来的酒度数并不高,喝一点也没事。   梁又明看他好像还在惦记着那个小娘子,又跟小二说道:“小二,把你们这的琵琶手李巧巧叫过来给我们弹一曲,也让我这兄弟涨涨见识!”   本以为不是什么难事,却听小二一脸难色道:“对不住啊客官,巧巧姑娘今日已经有人预定了,您看咱们这要不换个人过来给您弹一曲?”   “有人预定了?”梁又明惊讶道,可他刚才明明在底下看到李巧巧在跟一个男人调笑,难道就是那个人提前把人预定了?   那也没办法,先来后到,他跟宋声商量道:“这人被别人预定走了,你看咱们要不换个人过来?我听说这里头有个乐妓弹箜篌弹的也很不错。”   宋声摇摇头,“算了,不用了,只吃饭就行了。”   梁又明一听那哪能行,他来这虽然是奔着这里的饭菜来的,但来都来了,这曲儿也是要听的,最后还是点了刚才说的会弹箜篌的那个乐妓过来。   饭菜没过多久就上来了,毕竟是雅间,上菜都有优先权。   宋声尝了尝其中一道笋干炒肉,惊讶的发现这菜里有一点辣味,要知道他们平时家里吃饭只有糖和盐两种调味品,他也不是没在城里吃过饭,却还是第一次吃到带点辣椒味的饭菜。   仔细看了一眼,里面好像有红辣椒?   梁又明看他尝出来了饭菜中的辣味,说道:“怎么样?还吃得惯不?”   宋声点点头,前世没少吃火锅,此时觉得这种辣味有种久违的感觉。   “这是哪里来的辣椒?”据他所知,景朝并没有普遍种植辣椒,而他们凤坪县压根就没有。   梁又明带他来尝这里的菜,有其中一部分就是为了显摆这里的菜里面放了辣椒。   他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个厨子是从川蜀来的,川蜀那边辣椒多一些,好多人都用来当调味料,他这次来这里刚好带了一些。天天吃酸甜口的我都吃腻了,这带点辣味的还挺好吃。”   宋声点点头,应道:“确实不错。”   梁又明一听宋声也吃得惯这口味儿,仿佛找到了同好一般,激动的说道:“对吧对吧,我就说这里的菜好吃。我之前特地打包给我娘她们带回去吃,结果她们都不爱吃。难得咱俩的口味这么相似,以后可以一块来吃。”   每个人偏好的口味不一样。有些人喜欢吃辣,有些人不喜欢吃辣。梁又明大概就是属于那种喜欢吃辣的,而他娘却不喜欢。   “这辣椒有哪里能买到吗?”宋声问道。   如果能买到辣椒的话,冬天就可以吃辣味火锅了。   梁又明摇摇头,“附近的杂货铺子都没有,这里的厨子那我也问过了,他从川蜀带来的辣椒不多,我出双倍的价钱他都不卖给我。”   说着说着,梁又明又提到了这两天的大考,“我听说你跟隔壁班李鸿云打赌了?谁考输了谁就从学堂滚蛋?”   这事宋声没有在学堂里面说过,此时梁又明问起,他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鸿云就算再蠢,应该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张扬到整个学堂都知道,除非他百分百的有把握能赢过他。   梁又明道:“我听隔壁班的何荣说的。”   不得不说,李鸿云蠢才一个,交友不慎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坑一把。   何荣和陈彦两个人怂恿着他跟宋声打赌,自己什么都没出,只动动嘴,就坐收渔翁之利。   不管是他输还是李鸿云输,最后走的都是他们其中一个,何荣和陈彦依旧安安稳稳的待在学堂里。   李鸿云不知何时才能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当刀子使了。   看宋声没否认,梁又明来了兴致,“你们俩还真打赌了?我还当何荣那孙子瞎说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给我讲讲呗。”   宋声看他那么好奇,简短的跟他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刚说完梁又明就骂道:“什么东西!就知道何荣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这李鸿云也是,是不是没长脑子?被何荣当刀子使都不知道。”   “那这次大考你有信心没?能超过李鸿云那家伙不?”   梁又明觉得宋声应该没什么问题,最近几天课上夫子经常提问他,而且夸了他好几次,应该是没问题的。   宋声虽然对律法,算学还有经义都有把握,可这策论,诗赋和文章,他也拿不准会考成什么样。   “不知道,不过大概应该也许……还行吧。”   梁又明看他完全不担心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心里是有成算的,不像他,每回大考,回去之后他就要挨一顿教训。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我这次肯定又是垫底,我爹的小鞭子估计已经在等着我了。”   宋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看得出来你要比班里好多同窗都要聪慧。”   这个问题宋声早就想问了,他跟梁又明相处这么些天,觉得这人虽然平时有些话多,看着吊儿郎当的,但脑袋还是很灵光的,而且很讲义气,一点都不愚笨,只是单纯不学罢了。   一问这个,梁又明本来跟个小话唠似的却突然噤声不说话了。   罢了,不想说就不说,宋声也不强求非得知道缘由。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若是终日无所事事,自暴自弃,那谁也救不了你。”   听梁又明说他考不好回家他爹会揍他,既然他爹会因为学业责罚他,那说明对他还是抱有期望的。只是不知他为何在学堂一日日的摆烂混日子。   梁又明不想说,宋声便没有再问。   一顿饭吃完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梁又明说他请客,刚一出雅间就快步走到柜台结账去了,生怕宋声再问他刚才的问题。   宋声缓步跟在后面,刚准备下楼,就听见从旁边拐角的一个雅间里传出了声音。   “巧巧,你不是跟我说你现在已经不接客了吗?”   李巧巧道:“我不接客去喝西北风吗?程度,我肚子里都有了你的孩子,你却迟迟不肯迎我入门,到底是几个意思?既然你不想要我,那我也没必要为你一直空置着坊里的牌子!”   “巧巧,我不是不想迎你入门,可你也知道,我家里的妻子一直都本本分分的,也没犯七出,我拿什么休了她啊!”   “休不了就不能和离吗?还是说,你就是嫌弃我是贱籍,怕污了你们宋家的门!”   这话一出程度有几分心虚,支支吾吾道:“怎么会呢,巧巧,我心里有多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怎么会嫌弃你?我这大半年的钱都花你身上了,你还不懂我的心意吗?”   来迎春坊吃饭的城中富绅有不少,但大多数都是肥头大耳的,一身油腻的肉,李巧巧不喜欢。   年轻一点的又都畏惧家里的正妻和老母亲,没一个主动说要迎她进门的。还有一些就是拿她当个玩物,说的好听是进门当妾,后面玩腻了那可是连个丫鬟都不如。   这个时候程度出现了,虽然他没有城里的富户那样有钱,但却对她很好,也舍得为她花钱,模样长的周正,最重要的是还说要娶她进门。   娶她进门,那是要娶她做正妻的,有这个花言巧语在前,李巧巧这半年来一直跟程度不清不楚,后来在他的哄骗下还把身子给了他。   景朝有很多籍属,除却士农工商之外还有匠籍,军籍等等,而乐籍却是贱籍,不过相比于前朝贱籍不得与民籍通婚等等苛刻的规定,景朝倒是宽容许多。   景朝允许贱籍与民籍通婚,成婚之后便可到教坊司登记,脱离贱籍身份,改成良籍。   “那你准备何时娶我进门?”李巧巧长相小巧精致,但说起话来却一点都不柔弱。在这迎春坊里曲意逢迎惯了的人,怎会养成柔弱任人拿捏的性子。   程度脸上一僵,说道:“巧巧别急,我今日就回去同我娘说个明白,你如今怀了我的骨肉,我娘肯定会让你进门的。”   他一说这话,李巧巧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那你可一定要快些,再拖我这肚子都遮不住了。”   “嗯,巧巧放心吧,等今天回去就跟我娘说。”   李巧巧把脸扑到程度的怀里,装的一副柔若无骨楚楚可怜,“程郎,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负我的。”   他们二人说话的房间在拐角处,经过的人很少,宋声听完后心里有了成算,这李巧巧是贱籍,程氏必然不会同意她进门的,怪不得程度一直没敢把这件事说破。   而且听着就不像是个安分的,若是李巧巧进了程家的门,程氏一家子可得有的闹了。   李巧巧是脱籍心切,才会被程度的花言巧语蒙骗,什么迎她入门,要是有这心,程度肯定把他俩的事跟家里人说了,现在李巧巧问他的时候还支支吾吾的,很明显压根就没有想要把人娶回去的打算。   程度一边贪恋李巧巧长得好看又会弹一首漂亮的琵琶,一边敷衍着她只想着短暂的快乐,渣的没边了。   宋声想,既然这样,不如帮他们一把。   程度这个人渣打英姐的账还是得另算的,除此之外,宋声决定再给他送份大礼。   刚好梁又明已经结完了账,在楼下站着跟他挥手让他下去,他迈开步子朝着楼下走去。   吃过饭后宋声没回学堂,出来的时候他挎了个布包在身上。   每次上学堂都要背着箱笼,又沉又不方便,他干脆让陆清按照他的要求给他缝制了个包出来,有点像前世那种斜挎的书包。   在迎春坊外面和梁又明分开以后,宋声一路朝着家里走去。   回到家以后宋声把今天在迎春坊里看到的事情跟家里人说了。   宋老二当场就气的拍桌子,这李巧巧都有身孕了,他们这对狗男女肯定无媒苟合不知多久了。可怜他的闺女啊,天天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忙的时候还要下地干农活,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说完之后大家都看着宋英,生怕她心里难受,纷纷劝道:“英子,这就是个人渣,回头咱们让他好看!”   没想到宋英经过这几日倒是想开了许多,听见自己的夫君和一个乐妓暗通款曲,她已经没有太多心痛和难过了,她语气平淡道:“我知道,他这种人,不值得我为他付出。”   大家看宋英的状态是铁了心要和离,对程度没有一丝眷恋了这才放心不少。   一旁的宋老二问道:“三郎,你说他今天晚上会回来?”   “嗯,他被李巧巧逼的紧,肯定会回来避避,而且英姐这事也过去好几天了,他肯定觉得英姐气已经消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回来刚刚好。”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 0_ 2. c_o_m   张杏花道:“大郎二郎,明天一早跟着你们二叔三叔他们一块去程家,咱们先让他跟英子和离了再算总账!”   宋声觉得明天一早是个好机会,刚好月底,学堂有两天假,他也可以一块过去。   “我今天晚上把和离书写好,等会先让英姐按个手印,明天去的时候拿上。”   宋声所料不错,程度果然下午从迎春坊离开之后就回去了。   也不知是母子连心还是商量好的,程氏下午的时候也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看到程度回来,程氏道:“大郎,你可回来了,我看这也过去好几天了,英子的气也该消了。明天抽个空你去宋家把她接回来吧。”   程度一听,不大乐意,“她自己没长腿吗,不知道走回来?还得我去接,给她惯的!”   程氏知道这次是他们家理亏,教训道:“你自个把媳妇儿打回娘家了你不去接谁去接?你这个逆子,就算再生气再看不顺眼,下手能轻点不?那打的都起不来床了,万一人有个好歹怎么办?要不是张杏花刚好过来,还得咱们家给她掏喝药的钱!”   程度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狡辩道:“我不过是打了她几下,哪就到下不了床的地步了,我看她这就是矫情,故意装的下不来床,这样家里的活就不用干了!”   程氏懒得听他说这个,直说道:“你明天就去一趟,这英子一直在娘家住也不是个事,她一走两个妞妞都没人管了,家里还有一堆活,我都忙不过来。宋家肯定在等着你过去,他们也不好直接把闺女送回来。你去了之后双方给彼此个台阶下,把人接回来照样过日子。”   程度却有些害怕,他不敢去宋家,宋家除了他岳父,还有大伯和小叔,底下还有宋平宋峰宋成和宋声,这么多男丁,他瞧见犯怵。   “娘,我去了会不会挨打啊?”   “你放心吧,就算他们恼你,也不敢对你下重手,最多打两巴掌再吼两句就完了。再说了,不是还有英子呢吗,英子一向对你好,你过去了多哄哄她,让她给你求求情,到时候有英子护着,你老丈人他们也不敢打你。”   程氏说的头头是道,程度听了她的话,应道:“那好吧,明天上午我去宋家接人。”   然而第二天一早程度还没出门,宋家就来人了。   宋老二他们才不信程度能有胆子敢来他们宋家,而且他们这一趟来,除了要让程度按和离书,还要接宋英的两个娃娃回去。   宋家这次阵势有些大,除了孙氏和李氏要在家看孩子,宋玉和宋夏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看家之外,其他人全都来了。   本来张杏花想着不用来这么多人,低调一点,毕竟这和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宋声说这件事早晚村里人都是要知道的,而且去的人多声势大,到时候到了朱沱村只会有人来看他们程家的笑话,看以后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张杏花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干脆让全家都出动了。   一大早程家养的小黄狗就在院里汪汪汪的叫,程氏还正在灶房里做早饭,平日里这做早饭的活都是宋英的,现在宋英不在家,小儿媳妇儿又回娘家小住了,这做饭的活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刚把蒸笼里热好的面饼子拿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人叫门。   小黄狗看到她从灶房出来了,一边朝她摇着尾巴一边叫。   打开院门,宋家的人都在门前站着,数了数差不多有十一个人,乌泱乌泱的把程氏吓了一跳。   这个点程度还没起床,程老汉已经起来了,他一看宋家来人了,脸上挤出几分笑意,迎了上来说道:“哎哟,亲家怎么来的这么早,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让孩他娘再做点。”   程老汉一看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想着今天早上做的饭肯定不够吃,还不知道得搭进去多少饭食。   宋老二冷冰冰道:“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程老汉一听吃过了,心里挺高兴,吃过了就好,他家还省了不少饭呢。   “快进屋里坐吧,别在外面站着了。”都这么些天了,程老汉以为宋家是来送宋英回来的,脸上的笑都热切了几分。   肯定是他这个儿媳妇看自己儿子晾了她好几天都没去接她,有些坐不住了,这才让家里头的人送她回来的。   来这么多人估计也是为了有面子,毕竟儿子没亲自去叫,人就回来了,儿媳妇儿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既然亲家已经拉下了脸面亲自送女儿回来了,那他们程家也不能太过分。   程老汉跟程氏说道:“去,进屋里把大郎叫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程氏面带笑意的进屋去叫程度了,程老汉这边还在招呼着宋家人进屋坐着。   宋老二道:“我们就不进屋了,外面不冷,刚好今天过来有些事儿得跟亲家说清楚,就站在院里说吧。省得你们听不清楚了,这左邻右舍的还能给做个见证。”   农家的人都起的早,这一大早宋家就乌泱泱来了这么多人,朱沱村里有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会儿出来好些人站在程家门口看热闹。   程老汉面上一僵,这件事是他们家理亏,宋家又来了这么多人,他也没法子,只好道:“行,那咱们就站在院里说。”   程度一大早被叫醒,有些起床气,面上不耐烦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一看宋家来了这么多人,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   好在刚才程氏把他叫醒之后跟他交代了几句,说宋家把宋英送回来了,让他态度好点,出去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于是程度只好抑制住拔腿就跑的想法,硬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看到程度的一瞬间,宋老二握紧了拳头差点没挥了上去。   要不是来之前三郎交代过来了之后见到程度可不能动手,他这一拳头早就挥上去了。   当然宋声不是说不能打他,而是说不能当着外面人的面打。如果当着面打了,一是被别人抓到把柄不说,二是以程家这般不要脸的样子,说不准会讹上他们也不一定。   他们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来和离然后带两个娃娃回去的。等他们走了之后寻个机会再回来,到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把程度套上麻袋,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打一顿出气。   反正没有人看见,就算他们猜到是他们宋家打的,没有人证物证,也作不得数。   打一顿都是便宜他了。   程度过来赔着笑,说道:“英子,之前打你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咱们家没你不行,你快回来吧。”   程度说完这话,宋英没吭声,而是道:“程度,俩闺女呢,好几天没见,我想她们了。”   程度一听宋英说想闺女了,也没打他也没骂他的,这不就是间接的原谅他了吗?   他面上一喜,赶紧道:“大妞和二妞在娘屋里睡觉呢,你要是想她们,等会儿进屋去看看。”   “不用等会儿了,我现在就去看她们。”   宋英和赵氏一块进屋去了,程家人没有防备,等到宋英和赵氏一人一个孩子抱出来之后,他们才觉出来有些不对劲。   “英子,你这是要抱着孩子到哪去?”   宋英没有说话,反倒是宋老二这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站出来说道:“程度,这是你跟英子的和离书,门外头站着的乡里乡亲们刚好能做个见证,今日你们两个和离,以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我不和离。”程度道,虽然他在外面有相好的,但李巧巧毕竟是贱籍,他还没傻到把她娶回来当媳妇儿。   一听他拒绝,宋老二更来气了,“你程度在外头养着小情人不说,还把我们家英子打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今天就是说破天,我们也不可能让闺女跟你过了。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识相的就赶紧把这和离书按了。”   外面的邻里邻居们一听这话,像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这程家大郎可真不是个东西,这宋家媳妇儿嫁过来之后我看人家挺老实本分的,又是下地干活,又是给他生养孩子的,结果他竟然这么没心没肺在外头养女人!”   “可不是嘛,这要是不说咱们就没看出来,他竟然还是个打媳妇儿的人,这是什么狗男人!”   “呸,敢在外面养女人,回来还打媳妇儿,真是够不要脸的。”   ……   一时之间程度在村子里的名声烂透了,村里的哥儿和女人们全都在声讨他。   程老汉和程氏听到宋老二说和离,都惊住了。   宋英怎么敢和离?一定是宋家人逼她的。   程度也是这么想的,他快步走到宋英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英子,什么和离,是不是你爹你娘他们逼你的?你跟他们说,咱们不和离。以后我肯定会对你好的。你千万别误会,我在外面没有人,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啊!”   宋声想到今天中午在迎春坊见到程度时他跟李巧巧说的那些话,再听他现在跟宋英说的话,人都要恶心吐了。   他上前一步道:“程度,今天这和离书你要是不按,那咱们写休书也成。不过这休书可不是你休了英姐,而是英姐休了你。你在外面有没有人,到迎春坊一问便知。不知道这巧巧姑娘愿不愿意出来作证呢?”   程度一听他说李巧巧的名字,猛然抬头看向他,他是怎么知道李巧巧的?   这事绝对不能让李巧巧知道,否则她肯定会大闹一场,到时候就更收不了场了。   程度心虚,一时之间犹豫不决。   门外的邻居们有人知道迎春坊这个地儿的,这会儿已经开始说道:“原来相好的是迎春坊的小娘子啊,那确实,这地方的小娘子穿的太过清凉,普通人可比不上呢!”   程氏多多少少是知道儿子在外面有相好的,但却不知道这想好的是迎春坊的人。   他们乡底下的人多少都知道这迎春坊,里头的姑娘那都是贱籍,在他们看来,跟勾栏里出来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儿子竟然勾搭上了这里头的姑娘,程氏气得一口气没缓过去晕倒了。   程家上下乱成了一锅粥,宋家人还站在那盯着程度,看的他发怵。   程度想着,反正他也不喜欢宋英,倒还不如趁这个机会跟她和离,以后各不相干。   他一个大男人即便是和离了,想要再娶也是很容易的。可她一个女人家,这次要是跟他和离了,以后哪有男人要,她一定会后悔的!说不准还会来求他复合呢!   这么想着,程度没再犹豫,果断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   宋声没想到这个程度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英姐嫁给他真是委屈了。   拿好和离书,宋老二又道:“反正你们程家也不稀罕闺女,英子的这俩娃娃以后就跟我们宋家的姓,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你们要是敢上我宋家的门,我宋老二把话撂这,我见一次打一次!”   今天事情办得出奇的顺利,宋英对于程度已经没有丝毫想法了,这人以后混成什么样,跟她再无瓜葛。   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两个孩子,如今孩子也抱回来了,这程家她就更没什么牵挂的了。   等宋家一行人走了之后,程氏缓缓醒来了,一睁眼她就问程老汉,“两个妞妞呢?”   程老汉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浑浊的双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闷声道:“被宋英抱走了,说两个人和离之后,孩子跟她。”   程氏愤怒的无以复加,冲着程老汉骂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让他们把孩子带走了!这个家从前你不操心,现在还不操心是吗?”   程老汉本来就憋屈的慌,今天宋家这么一闹,他们程家在村子的名声坏透了。这会儿他正心烦着,程氏又逮着他一顿吼叫。   程老汉没忍住,两个人大吵了起来,程家乱的一团糟。   程度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家,觉得自己也待不下去了,还不如收拾收拾东西去城里算了。   这边他刚走,宋平带着宋峰和宋成就跟上去了。   宋声本来想着让两个堂哥在附近蹲个点儿 ,等程度出来就把他套上麻袋悄悄搬走,找一个没人的沟里悄悄打一顿。   结果程度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早出门,这下可好,连蹲点儿的时间都省了。   宋家其他人先回去了,宋平他们三个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程度从后面敲晕,然后用麻袋把他装走了。   三个人下手知道轻重,把程度打的鼻青脸肿,但没有伤重要害,然后连着麻袋一块扔到了村子后面的小路上。   光这一身伤程度就得在家养好几天。   他这一在家养伤就不方便出门了,李巧巧看他好几天都没来,有些担心他的情况。   宋声特意让人给李巧巧捎了个信儿,告诉了她程度跟原配妻子和离的事儿。还言说程度现在受伤了,连床都下不来,急需人照顾。   之前他就打算给程度送份大礼,如今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李巧巧一听,这可是进程家门的大好机会啊。她二话不说赶紧收拾了东西去了程家。   程氏因为宋家来闹了一场的事,跟程老汉大吵了一架,这几天火大的很。看到李巧巧过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把他们家遭遇的这些事全都归咎到了李巧巧身上,心想着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勾引了她儿子,宋英怎么会跟儿子闹起来?儿子怎么会伸手打了她?   又怎么会闹到和离的地步?   还不都是怨这个狐狸精!   程氏越想越恼火,看到李巧巧过来,拿着扫把就要把她赶出去。   但李巧巧可不是宋英,她性子可不好任人欺辱。   一看程氏要撵她出门,她直接往地上一坐,哭诉道:“婆婆,求您别怪巧巧,巧巧只是太爱程郎了,您就让我们在一起吧,不然我肚里的孩子就没有爹了呜呜呜呜……”   李巧巧不愧是叫巧巧的名,一张嘴是真会说,她这么一哭,让程氏没法再撵她了。   人家都怀了他们程家的骨肉,虽然是贱籍,但孩子是他们程家的,大不了以后等她生了孩子之后让她走,反正她是绝不可能允许一个从勾栏里出来的女人嫁进他们程家的。   李巧巧辞了迎春坊的活之后就奔着程家来了,这会儿能如愿的住进程家,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   程度倒是挺感动,没想到李巧巧这么爱他,突然觉得宋英把两个孩子带走也不算什么了,不过是俩丫头片子,巧巧如今不是正怀着身孕呢吗?说不定就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不过李巧巧虽然是贱籍,但在迎春坊里可没过过什么苦日子,想让她在家里做饭做家务,那是不可能的。   程氏一开始使唤她,让她去做饭的时候,她说她这儿疼那儿疼做不了。让她去洗衣服,她说她怀着身孕行动不便。   那不过才三个月大的胎儿都没显怀,李巧巧就理直气壮地说行动不便,把程氏气得够呛。   每当这个时候程氏就开始念到起宋英的好来。   指望不上李巧巧,指望自己的小儿媳妇儿也行啊?   可小儿媳妇儿听说了程度这个大哥的行径之后,就开始闹分家,说是坚决不跟李巧巧这种贱籍的人当妯娌。   程氏不同意,小儿媳妇一气之下又回了娘家。小儿子成婚没多久,小两口正是甜蜜的时候,媳妇儿前脚刚回娘家,他就追过去了。   程氏觉得这个家乌烟瘴气的,开始后悔儿子跟宋英和离了。然而人生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程家的糟心日子才刚刚开始,不过这些都跟宋家没什么关系了。   从程家回来之后宋英长舒了一口气,他算是真正的解脱了。   看着怀里的闺女软软糯糯可爱的小脸,她觉得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不就是和离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到宋英的精神逐渐好了起来,宋家的人也都开始放心了。   宋声好不容易放了两天假,他正在琢磨烧白炭的法子。大伯父跟他说按照他之前说的方法,烧出了更多的灰花炭。   这银骨炭比灰花炭更高一级,到底是中间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才会让本来烧出的银骨炭变成了灰花炭呢?   最后想来想去,宋声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了每个程序的时间把控上。   之前的炭在窖里用大火烧的时间差不多是两天两夜,也就是将近个二十四个时辰。如果他把这个时间再延长或者缩短一下,有没有可能会出现不一样的效果?   宋声打算明天烧炭的时候试一下,排除了几种方法之后,他总觉得距离成功不远了。   这几次家里烧的灰花炭攒了大概有一百斤左右,大伯二伯他们都挑到城里集市上卖掉了,村里人来买的并不多,平时连买个炉子的钱都不舍得花,烧灰花炭就更舍不得了。   不过这个灶炭来买的人还是挺多的,之前都得到集市上卖,或者偶尔有货郎到乡底下贩卖,现在他们家也有灶炭了,同村的人过来买倒是方便的很。   这天晚上张杏花算了算,光靠卖炭的钱,差不多赚了五千五百文左右,也就是五两半银子。   这可把宋家人高兴坏了,这么算下来,这个冬天多烧制些炭出来卖,加上宋声那里剩下的几十两银子,明年开春就能盖新房子了。   张杏花笑眯了眼,宋声这个孙子全家已经夸了好几次了,词儿都用光了,她开始夸陆清:“自从清哥儿嫁进咱们家之后啊,咱们老宋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宋玉插嘴道:“我看清哥儿跟三哥他们俩八字合的很,就连观里面的一真大师都说他们这是良缘,说明清哥儿旺夫呀!”   玉哥儿跟陆清关系好,良缘这个事还是陆清羞着脸跟他说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自从清哥儿嫁到了咱们家之后,三郎好像忽然开窍了,总感觉以前十岁时候聪慧的三郎回来了。” 第37章   陆清被夸的不好意思,都是相公的功劳,他也没做什么,被大家夸的都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陆清听到宋家人对他的认可,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一家子吃过晚饭之后,陆清本来帮忙收拾碗筷的,却被堂姐宋英抢先一步收拾了,她笑道:“清儿就别在这忙活了,快跟三郎回房歇着吧。”   陆清愣了一下,才知道英姐是什么意思,这个点儿时辰还早,家家户户吃了饭后就没什么事儿做了,现在就让他跟相公回房去,多少有些那啥的意思。   陆清抿着小嘴儿不太好意思,宋声知道堂姐是好心,他转身拉着陆清的手,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几下,脸上带着笑意道:“走吧,堂姐都发话了,跟我回房去吧。”   一到晚上外面气温骤降,屋檐上结了一层冰棱垂垂的挂着,陆清小手插在宋声袖子里跟他的手握在一起取暖。   一张口就有热气喷涌出来,“相公,你大考考得还顺利吗?”   宋声一听他问这个,就知道他心里还担心着跟李鸿云的赌约,拍了拍他的手说道:“别担心,考的很顺利。”   “真的!那就好,顺利就好。”陆清听到相公说顺利,刚才因为担忧,皱巴巴的小脸终于扬起了一抹笑。   一进屋,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陆清赶紧把门关上,免得屋里的热气都跑走就不暖和了。   今天从程家回来后他就把炉子给点着了,现在烧了大半天,屋里暖和和的。   两个人回屋把鞋换了,陆清从灶房里打了盆热水过来,两个人放在一个盆里泡了泡脚。   宋声的脚比陆清的脚要大上好几个尺码,两个人跟小学鸡打架似的,一会儿这个踩在那个的脚背上,一会儿那个脚趾头在他的脚上挠痒痒,两人在水里玩了一会儿,水温渐渐凉了,才擦干脚把水倒了。   泡完脚之后宋声把炉子往床边挪了挪,坐在床边烤炉子取暖。   炉子上放了个水壶,一般都是烧的清水,今天宋声特地放了几片姜进去,烧开了之后把下面的通风口堵住,一直在炉子上温着。   这会儿他从桌上拿了两个茶碗过来,从水壶里倒了两碗姜汤出来,姜汤有些烫,先放到一边晾着了。   陆清则是在旁边把两个人的鞋子放到炉子外层上贴着,冬天鞋子里面潮湿,放在炉子边上烤一烤,第二天穿着才舒服。   宋声半坐在床边道:“清清,明天放假,我不用去学堂,正好有空,我陪你回去看看外祖母吧,你不是一直记挂着她的风寒吗?刚好明天去看看,顺便到上西村的集市上给她买点东西补补身体。”   陆清没想到上次他就是随口一说,相公就记在心里了,心里头熨贴的紧。   他心里确实担心外祖母,此时乖巧应道:“好,那明天咱们就回去看外祖母。”   陆清心里欢喜相公对他的体贴,把鞋子烤好之后放到一边,然后把外衣脱了之后坐进被窝里,小脑袋从宋声的胳膊底下跨过去,整个人都拱在了他的怀里。   “相公身上真暖和。”   宋声感觉别陆清的头发扎的怀里痒痒的厉害,他按着他的头让他不要动,侧过身去把旁边正在晾着的姜茶端了一碗过来。   他尝了一口,说道:“嗯,温热的,能喝了,赶紧喝完咱们睡觉。”   陆清闻言从他的怀里抬起小脑袋,看了一眼他正端着的姜茶,嗯,不大想喝。   陆清是不太爱吃姜的,尤其是这种煮的姜茶,里面没有放糖,后面也没有饴糖甜嘴,喝到嘴里只有辣辣的味道。   他小脸皱巴巴的看向宋声,说话间不知不觉带了几分娇气,“不好喝,要相公喂。”   宋声顿住,眼底眸色渐深,嘴角带着笑意看着陆清,“好,相公喂你。”   他拿起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捏着陆清的小脸准确的找到他的嘴巴渡了进去。   陆清被堵的猝不及防,愣了一瞬之后才吞咽下去,嘴巴刚才没闭紧,嘴角还有一点茶渍溢了出来。   他不自觉的舔了舔唇,想把刚才嘴边的茶渍舔干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现在这个模样有多勾人。   剩下的半碗姜茶宋声根本没来得及喝,匆匆把油灯吹灭了之后整个人就覆了上去。   一夜好眠。   清晨宋声多睡了一会儿,不用赶着四点起来去上学堂的感觉真好。   怀里已经空了,陆清已经早早起床了。   宋声可以在家里睡懒觉,陆清却是不行的,虽然宋家的人都宽容,不会说他什么,但他也不想让家里人对他有个懒的印象。   宋老大三兄弟一大早起来就忙活着烧炭的事去了,三郎说了,下一窖炭说不定能出白炭,他们心里头都期待的很,早早就起来劈柴准备了。   宋声起来后刚好赶上吃早饭,自从家里的日子好了些之后,每顿的吃食也改善了很多。   以前家里炒菜都舍不得多放一点猪油,现在几乎顿顿都放。   早饭是孙氏和宋英一起做的,二嫂李氏怀了身孕,反正家里人手也够,灶上的活就没让她碰了。   宋声吃了两个白面饼子和一个煮鸡蛋,又喝了一碗浓稠的菜粥,这才跟陆清两个人一道出了门去上西村陆家。   俩人刚出门没多久,宋声就往陆清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煮鸡蛋。   陆清惊讶道:“相公,你哪来的煮鸡蛋?早上不是吃过了吗?”   今天早上不光宋声有煮鸡蛋吃,陆清也是有的。这会儿手上又被塞了一个,陆清这才惊讶的发问。   宋声笑了笑,轻轻嘘了一声,说道:“走的时候我去灶房里大嫂的。早上煮的鸡蛋多,还剩下几个。大嫂塞了两个给我,让我们在路上拿着暖暖手。别在家里说,其他人都是没有的。”   “相公真好!大嫂也好!”   两个人一路向西而去,虽然不是向北走,但北风吹的还是很冷的,不过好在他们今天不着急,可以在路上慢慢走。   如今已经是深冬,外面的冰碴子冻的人发僵,已经没人去下地干活了。冬日里空闲时间多,家家户户忙着缝补缝补补,唠个闲话。   前几天村里兴起的烧炭热才刚刚过去,有好几家张罗着烧炭的这会儿已经都放弃的差不多了。不过隔壁王婶子家还没放弃,已经烧了两窖了还没烧出来,听说打算接着烧。   村里人不禁感叹这炭果然不是那么好烧的,还得是宋家的宋声脑袋瓜子灵光,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大老粗果然不行。   不忙着烧炭了,日子就过得更清闲了。   村里稍微条件好一些的,也把炉子点上了,有好几家都是在宋家买的灰花炭,比去集市上买还要便宜,而且都是一个村的,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又省事又方便。   有了炉子屋里都是暖和的,在上面坐着个水壶烧热水很方便。   有谁家烧炉子了,关系好的就会去蹭个热乎,坐在炉子旁边闲聊。   兰哥儿家里条件在同村里面算是好的,家里也生起了炉子,这一有炉子,上门来唠闲话的人就多了。   平日里跟兰哥儿关系好的几个哥儿都爱过来,有的都已经成婚有孩子了。   兰哥儿最近几天都没出门,因为宋家烧出了灰花炭的消息,他已经郁闷了好几日了。   虽然他已经定了亲,按理说他应该记挂着他那位未来的夫君才对,可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宋声。   听说这个烧炭的法子就是宋声想出来的,兰哥儿有些怨爹娘,为什么当初宋家给宋声议亲的时候不帮他多争取争取。   要不然现在嫁到宋家嫁给宋声的那就是他了。那享受大家的羡慕嫉妒的人也会是他,不会是陆清那个扫把星了。   他每次一想起来这件事就生气,那个陆清不就是脸蛋长得比他好看了点吗?其他哪里比得上他了?   兰哥儿越想越气,正在给嫁衣绣花的针一下子没注意,戳到了手指头上,疼的兰哥儿心里既发酸又发疼。   他正想抹眼泪儿,一向跟他要好的鹤哥儿过来了。   鹤哥儿嫁的是同村的张松,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孩子睡着了?”   鹤哥儿的孩子才不到一岁,平日里黏人的紧,每次他出门都要抱着。这次看他没有抱孩子过来,兰哥儿才这么问道。   鹤哥儿道:“没有,我娘过来了,家里刚好杀了头猪崽,给我送了点猪肉过来,现在帮我看着娃呢。”   “外面冷的很,赶紧坐到炉子边上烤会儿。”   鹤哥儿点点头,在旁边坐下。   “我今天特地过来看看你,之前听你娘说,你在家一直闷闷不乐的,咋了?还在惦记着宋声呢?”   鹤哥儿一下子就戳中了兰哥儿的心事,他不大高兴道:“没什么,就是太无聊了,在家憋的了。”   鹤哥儿知道他是嘴硬,也不再多问,又说道:“你知道不,我今天听我娘说,宋声的堂姐宋英跟他相公和离了,现在带着两个孩子在宋家住着呢。”   “什么!和离了?宋家的人就没拦着点?怎么有人敢和离啊?”   像他们普通老百姓,能凑合过日子就凑合过,和离的例子实在是太少见了,兰哥儿才会如此惊讶。   “对呀,我也想不明白。听说宋英嫁的那个丈夫在外面有人了,而且还把宋英打的下不来床。要我说,这种男的也是活该,都快把人打死了,人家能不跟他离吗?”   “那宋声呢?他是什么想法?”   鹤哥儿一听就知道他还惦记着宋声,说道:“听说这和离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他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兰哥儿喃喃道,顿时心情更低落了。   鹤哥儿安慰道:“快别惦记了,人家都已经成婚那么久了,你是没可能啦。听说你要嫁的那个许序人也不错,是个童生,等开春了嫁过去肯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兰哥儿一听更苦涩了。   本来当时听到宋声退学的传言的时候他心里虽然有些惋惜,但觉得自己还好没嫁给他,当时还出言嘲讽了陆清。   可现在看到宋声先是得到了县太爷的夸奖,后来又烧出了灰花炭,他心里就又酸又悔又恨,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就不是他相公呢?   鹤哥儿看他这个样子,觉得自己是劝不动了。兰哥儿这是典型的心比天高,也不知道是真的看上了宋声这个人,还是看上了人家能给他带来面子。   宋英和离后带着孩子住在娘家的传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这年头和离的人很少,谁家要是有人和离了,能被村子里的人议论上个把月。   不过议论归议论,只要不说什么难听话侮辱人,宋家的人也就随他去了。   旁人旁敲侧击的跟宋英她娘赵氏问起她和离的事儿时,赵氏也没有遮遮掩掩的避着,和离这事又不是她闺女的错,躲着避着反倒叫人胡乱猜测。   她大大方方的跟人说了事情的经过,尤其说了程度这个人是有多么的过分,不仅在外面养女人,还打她闺女,打完人之后几天还见不着人影,也没有见他来上门道歉。   赵氏跟村里几个要好的姐妹哭诉完之后,村里的人都说宋英和离做的对,再不和离命都没了。   这事议论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晚饭之前,宋声和陆清从陆家返回了。   外祖母姜氏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上次给她点的炉子早就被王氏拿走了。不过阿爹亲自做了一床被子给外祖母,倒是不担心被冻着了。   看着外祖母精神气儿好了许多,陆清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今日见到了小舅舅陆鸣,结果才刚问一句关于高家小娘子的事儿,就被陆鸣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插手大人的事给挡了回来。   陆清无法,只好不再问了。   两人回来走到半路上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点点雪花。   怕等一会儿雪下大了,两个人加快了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赶去。   宋老大他们今天这窖炭才刚烧一天,就下起了雪。   好在下雪天只是冷了点,不会影响这炉膛里的烧着的炭,只是人要受罪顶风顶雪了。   烧炭的窖旁边原先搭了个简易的茅草屋,宋声他爹怕晚上雪下大了,茅草屋被雪压塌,赶紧拿了几个木板过去加固去了。   晚饭早早就做好了,宋声匆匆吃了点就去了烧炭的地方。   到了之后看到大伯正在往窖里加柴,他爹和二伯在一旁给茅草屋顶上加木板。   “大伯二伯,爹,家里做好饭了,你们先回去吃饭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宋老大闻言点点头,说道:“行 ,那你先在这里看着,我们就先回去吃饭了,等会儿吃完饭再过来。这柴是我刚加好的,你过来坐炉口这看着就行,这块暖和。”   “嗯好,我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宋老二原先围的半圈布巾这会儿发挥了作用,挡了不少寒风。   宋声坐在炉膛旁边,这块就是简易茅草屋的边边,人坐在茅草屋里烧着炉膛里的火,不用担心下雨下雪被风雨淋到。   不过烧火的时候也需要特别注意,不能把火星子从炉膛里带出来,万一把这茅草屋点着了就坏了。   宋声出门的时候陆清也想跟着他一块过来,但外面太冷了,他舍不得他在外面挨冻,就没让他一起跟过来。   今天这炭需要烧上一天一夜,明天再烧一天,等到晚上入夜后加大火烧,等烧到后半夜的时候再停火停烟冷却。   如今距离第二天后半夜还早着,得一直看着火才行。   宋声今天出来时穿的还是上次陆清给他做的披风,上次他说没有皮毛,不然就给他做个毛茸茸的领子了。   结果这次把披风拿出来,上面已经有了一圈好似是兔毛做的领子。也不知道他的小夫郎是何时背着他偷偷做的。   兔毛应该是被仔细清洗过的,没有一点腥味,挨着脖子暖烘烘的。   不仅只有披风,出门的时候陆清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之前缝的手套也给他戴上了。   宋声也不吭声,就随着他给自己裹衣服,陆清让他穿什么就穿什么,他喜欢这种被人放在心尖儿的感觉。   这一批柴放进去应该要烧好久,宋声有些无聊。从怀里掏出一本儒家经典,趁着这会儿可以看看书。   他的文章写的不好,还是要多看多练,只有对这些经典中的词句含义理解的足够透彻,他才能融会贯通写出锦绣的文章。   即使是在炉膛旁边也不太暖和,毕竟是在室外,冬日的寒意透过小茅屋渗进来,手指还是有些泛冷。   他一手戴着手套,一手翻着书页。   这本书是他之前借别人的书手抄下来的,旁边用他自制的炭笔做了一些笔记,看起来密密麻麻的。   翻过一页,他就对着那只没有戴手套的手哈口热气暖一暖。   有时候最怕的不是别人比你聪明,而是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   宋声就属于后者。   宋老大他们吃过晚饭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侄儿借着炉膛的火光在旁边认真看书。   虽天大寒,手指几乎不可屈伸,但却弗之怠。   宋家三兄弟心里都心疼的紧,纷纷劝道:“三郎啊,我们过来了,这火就由我们看着,你赶紧回去吧,别把手指头冻坏了。”   “就是,你那可是写字的手,跟我们这大老粗可不一样,我们这皮糙肉厚的不怕冻。你可就不一样了,坐在这儿看什么书,赶紧回去歇着去。”   宋老三看到儿子这般刻苦,又欣慰又心疼。   “你大伯二伯说的对,你赶紧回去吧,这有我们就行了。”   宋声看他们态度坚决,尤其是大伯那眼神,好似他再不回去就把他一步步撵回去一样。   “行,那大伯二伯,爹 ,我就先回去了。等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宋老大道:“你明天白天也不用来了,等到明天晚上火烧的差不多的时候再来叫你,你到时候再过来。”   在宋老大的眼里,宋声这个侄子现在跟他儿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儿子都金贵。   每次他一看见宋声要去帮忙干个啥都担心的不行,生怕他把身体冻坏了。   宋声看到他爹和两个伯伯关切的眼神,反驳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点点头,乖巧道:“好,那我等明天晚上你们叫我我再过来。”   宋声把书塞进怀里,然后把披风拉紧,又把手套带上,迎着风雪回家了。   好在一直到晚上雪下的都不大,稀稀拉拉的雪花簌簌的飘着,地上还没有积雪,只有一层薄薄的白。   大伯母又给宋老大他们抱了几条厚被子过去,晚上宋老三又把茅草屋外面张了一层麻布,多少能挡些寒风。   虽然天气格外的冷,冻的人即便是坐在炉膛旁边都感受不到太大的暖意,但只要一想到这一窖炭烧出来之后能卖不少钱,宋老大几个心里就充满了干劲儿,觉得天再冷都没关系。   对于宋声说的银骨炭他们心里也抱有着很大的期待,从前若是跟他们说能烧出来灰花炭,他们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他们已经烧出来了灰花炭,心里又忍不住隐隐期待着,是不是能烧出来银骨炭?   一想到银骨炭,本来就热乎的心就砰砰跳的更厉害了。   宋声回去后陆清赶紧帮他卸去了披风,把上面的雪抖了抖,说道:“相公,快坐到炉子旁边烤烤,外面冷得很,当心冻坏了身子。”   “嗯,好的。”宋声依言坐到炉子旁边,把上面的水壶拿了下来,把手放到上面烤着。   宋声发现陆清看到他回来一点都不惊讶,问道:“你知道我要回来?”   陆清笑了笑,拿了个茶碗过来给了他倒了杯热水,“这还用说吗?两个伯伯和爹他们过去了,肯定是要撵你回来的。”   宋声微微叹气,怎么感觉好像全家人都把他当成风一吹就倒的林黛玉宠着他了。   宋声喝了碗热茶水身体暖和了不少,陆清过来摸了摸他的手,还是哇凉哇凉的,心疼的说道:“相公,你这手冻的跟冰块似的,我去给你烧点热水端过来泡泡吧。”   宋声不想让他去灶房折腾了,按住了他要站起来的身子,说道:“不用烧了,清清给我暖暖就不冷了。”   “那我去给你煮点姜汤,喝点姜汤身体发暖。”   “可是我也不爱喝姜汤,要不,清清喂我喝?”   陆清腾得一下子脸红,这明明就是他昨天说的话嘛,当时他就是想撒个娇,现在反被相公拿出来调戏他了。   陆清脸上臊的慌,嘟囔道:“我不跟你说了!”   宋声最爱看他这番羞臊的模样,忍不住多笑了几声。   陆清转过头不看他。   看陆清真的是脸皮薄,再笑估计就不理他了,他又一本正经的道歉道:“好了清清,莫要再生我的气了。我承认,刚才我笑声是大了些,给你道歉好不好?” 第38章   陆清最怕宋声在他耳边低声温柔的说话,这般跟他平时矜持冷淡的性子大相径庭,让他有些受不住。   “相公快别说了,咱们还是睡觉吧。”   陆清经不住逗,到了床上之后,宋声把人又哄了哄,至于这个哄是怎么哄的,大概就是不能描述的哄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雪已经停了,地上积雪不厚,宋声拿着扫帚帮忙把雪扫了扫,   上午没什么事做,吃了早饭之后他就进屋看书去了。   中间他爹回来了一趟,要烧的柴不够用了,他得再用扁担挑一些过去。   陆清今日也没出门,宋声在屋里看书,他就在炉子边上做绣活。   一直到晚上,大伯他们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全在烧炭的地方盯着。   本来按照正常的流程,点火之后要烧将近二十四个时辰,然后等窖顶那几个孔开始冒火时用湿土封住的,但今天这个不知道咋回事儿,还没烧到入夜,那几个孔就开始冒火冒的厉害。   宋老大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又怕这一窖炭烧废了,赶紧回家去叫宋声过来。   宋声连披风都没来得及穿上,就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到了一看,发现窖顶的几个孔冒火冒的不一样,有的跟熄火了似的,有的却冒的厉害。   他看了看炉膛里的火,说道:“爹,把火往两边匀一下,中间的火势减弱一些,两边火势加大,再烧。”   宋老三一听,赶紧用木棍将中间正烧着的木柴拨了拨,又往两边加了几根柴。   “三郎,你看这样行了不?”   “嗯,行,先这样烧着,等11个孔全都冒火了之后再封上。”   宋声没敢离开,一直在这看着。又过了一会儿,新加的木柴烧的旺了起来,窖顶的孔全都冒火了。   宋老大急急道:“三郎三郎,快看,都冒火了!”   “快,把孔用湿土都封上。”宋声道。   宋老大一听,赶紧用旁边准备好的湿土往上封孔。   封完了之后剩下的就是要等它闭火无烟了。   这个过程对于宋声来说有点难熬,虽然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但这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他一刻也不敢错眼的盯着。   宋老大几个更不用说了,晚饭都没吃,就怕这个炭烧的出了差错,现在全都盯着这窖炭。   今天外面冷的紧,本来大伯母说要过来给他们送饭的,但一路走到这儿饭菜都要凉了,准备等他们忙完了再给他们重新做着吃。   宋老大他们肚子咕噜噜的叫了都没反应,生怕看错眼了。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因为昨夜下过了一场雪,天气比往日里更冷,这闭火的时间也就早了些。   等到没烟了之后,宋老大又不敢开窖门了,他瞅着宋声,说道:“三郎啊,这窖门能开了不?”   宋声仔细看了一下,确实闭火无烟了,说道:“开吧。”   他一说开,宋老大他们几个赶紧把大小窖门都打开,宋平几个知道今夜这窖炭要烧出来,这会儿都赶来帮忙了。   几个人熟练地把炭扒出来,然后在上面覆上一层灰土。没一会儿所有扒出来的炭就都被灰土覆盖上了,接下来只要安静等待上两个时辰就好了。   这两个时辰对于宋家的人来说,无异于最难熬的。   他们心里憋的痒痒,都想知道这次扒出来能不能出来银骨炭。   宋声也很紧张,因为前半夜窖孔冒火不一,他摸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大伯他们已经烧了好几窖炭了,按理说已经有了经验。   这次都是按照以往的经验烧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可那会儿窖孔确实是反应不一,有的都快哑火了。而且这次闭火无烟的时间也很短。   宋声仔细想了想,难道是因为昨夜下了一场雪,今天温度比较低的缘故?   如果温度比较低,那么火就应该烧得更旺一些。而大伯他们的加柴量还是跟以往一样,并没有加多,所以才导致炉膛里的火不够旺,出现了这些问题。   宋声想着想着就出了神,两个时辰眨眼间就过去了,他还在想着下一次的烧制方案。   “三郎?三郎?”   “啊,怎么了大伯?”宋声回神应道。   “两个时辰差不多了,你看这炭,能扒出来了不?”   “已经两个时辰了?”   “对,两个时辰了。”   大家这会儿全都看着宋声,没一个人敢吭声,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呼呼的声音。   “扒出来吧。”宋声道。   他一说这话,宋老大他们动作迅速,像是好几天没吃饭,着急赶去吃饭一样。   把上面带着的灰土一层层扒了下来,等到快扒出来炭的时候,又有一些慢吞吞的。   大家心里都紧张,虽然很迫不及待,但到跟前了又有一些发怯。   宋平他们看着他爹手里扒炭的动作,把自己手下的活都停下来了,大家都静悄悄的看着宋老大一个。   目光都紧紧盯在他手上正在扒炭的木棍上。   快了快了,又一层灰土扒了下来,露出了一点点灰色。   众人心里多少出了一口气,灰色,灰色,总算是没烧废,好歹是灰花炭,也值钱着呢。   宋老大看到了灰色的一角,心里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一点点失望。   他把这块炭扒出来全貌,果然是灰花炭。   旁边的宋平宽慰道:“没事没事,好歹是灰花炭呢!而且这不是才扒了一块出来吗,说不定好的在后头呢。”   听到他这话,大家心里又有突然有信心了。   大郎说的对,底下还埋着好多呢,没准就有银骨炭呢?   这下大家几个人一块上阵扒炭,结果越扒越失望,一大半的炭都扒出来了,还是不见有银骨炭,基本上全都是灰花炭。   说起来这算是他们烧出来的出灰花炭比例最高的一窖炭了,里面几乎没有烧失败的,连灶炭都很少。   宋家人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看到这么多灰花炭,还是很高兴的。   宋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窖炭看来还是没烧成功。   他道:“大伯二伯,你们那块的扒完了吗?扒完了的话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吃饭吧,再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你们也好久没休息了,赶紧回去吃过饭休息吧,咱们下次再试。”   宋老大道:“还没扒完,底下还有一层。让大郎他们接着扒吧,我跟你二伯还有你爹我们先回去睡会儿,两天没咋睡觉了,有些顶不住。”   宋平正在扒炭,闻言说道:“爹,你们先回去吧,这剩下的没多少了,我跟二弟他们扒就行。”   宋老大点点头,把被子收拾了一下准备带走,刚转身走了不到十步,就听见宋平激动的喊道:“三郎!三郎你快过来看!”   宋声闻言快步走过去,朝着宋平指着的地方看过去,上面还有一层灰土覆盖,但已经露出了半截儿,那炭不是灰色的,而是银白色!   “三郎,我是不是扒多了眼睛花了?你快看看,这是不是银白色?”   宋声把这块炭完整的扒了出来,紧绷了一晚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大哥,你眼睛没花,这就是银白色。”   宋老大一听见是银白色,手上抱着的被子都不要了,赶紧快步跑过来看。   “这是……银骨炭?!”   他这话一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又都朝着宋声看去。   宋声也有些不敢相信,这次真的烧出了银骨炭。   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宋老大他们一下子沸腾了。   “银骨炭!真的是银骨炭!我们烧出了银骨炭!!!”   宋平高兴的都原地跳起来了,他激动的摇着宋峰的肩,一再的重复道:“二弟,你刚刚听见了吗?三郎说这是银骨炭!这是银骨炭啊!!!!”   饶是宋老大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也没稳住脸上激动的表情,仿佛是不敢相信一般,又问道:“三郎啊,你确定没搞错吧?这就是银骨炭没错?”   他们寻常老百姓哪见过这种珍贵的炭?   宋声虽然也没见过,但是他读书多呀,宋家人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问他,仿佛他什么都知道。   宋声确实没见过真的银骨炭,可是前世他在书里面看到过图片,成色跟他现在手上拿着的这块相差无几。   所以宋声很确定,这块就是银骨炭。   听见宋声肯定的声音,宋老大终于相信了这个令人激动的事实。   他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然后颤着手说道:“大郎二郎四郎,你们接着扒,不是说底下还有一层的吗?赶紧扒,说不准下面还有银骨炭呢!”   一听这话,宋平他们干得更起劲儿了,是啊!他们还有一层没扒完呢!   几个人朝着旁边的灰土扒去,其他人的眼珠子都长到了旁边那块覆盖着炭的灰土上,全都紧张的盯着看。   不过下一块扒出来的还是灰花炭,大家忍不住有些失望。   难道这一窖炭就只烧出了这一块银骨炭吗?   宋老大已经开始想着词儿安慰宋声了,“三郎啊,不要紧的 ,虽然这一窖炭只出了这一块银骨炭,但说明咱们烧制成功了啊!你看之前咱们烧灰花炭的时候不也是,一开始那出来的也没多少,现在这比例不就慢慢提高了?”   宋声其实现在心里也没有多少失望,虽然只烧出来了一块,但说明法子是正确的,在此基础上多多改进就好了。   然而下一刻就听到宋平吼道:“爹!三郎!你们快看,这一层全都是银骨炭!!!”   就在宋老大和宋声说话的功夫,宋平已经行动迅速的把这一层灰土全都扒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埋着的。   银骨炭。 第39章   宋老大一听激动的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啥?剩下这一层都是银骨炭?!!!”他赶紧跑过去看。   宋声也十分惊讶,赶紧凑上去看,上面的一层灰土已经全都被抖下来了,里面露出来的好似白霜一样的,可不就是那银骨炭吗?   确实如宋平所言,最底下这一层埋着的的确都是银骨炭。   宋家人高兴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么珍贵的炭?一下子烧出来好几斤,任谁都有些激动的不知所措。   缓了好一会儿,宋平道:“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白的炭嘞,上面像覆了一层霜似的。”   一旁的宋峰眼珠子都快长到这些银骨炭上了,他喃喃道:“就这么一小块炭,真的能烧一晚上吗?”   之前宋声跟他们透过底儿,说是想烧一些白炭,这白炭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那贵的要死的银骨炭吗?他们虽然没见过,却也是听说过的。现在突然烧出来了,反倒觉得有些像是在做梦。   宋成一听,赶紧道:“能不能烧一晚上,烧烧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这话刚刚说完,就被他爹宋老二一个巴掌拍到了脑门上。   “烧什么烧,你知不知道这一斤银骨炭值多少钱?还烧烧试试,我看你是要烧钱呢!”   宋成不吭声了,这么好的炭,他还没用过呢,就不能烧一块试试嘛!   不过宋成向来是个脸皮厚的,听完这话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搓着手笑嘻嘻的问道:“爹,这银骨炭要是拿出去卖,得多少钱一斤呀?”   宋老二伸出了一根手指头给他看,宋成惊讶道:“一百文?!!!这么值钱?”   宋老二叹了口气,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傻儿子?   他摇摇头,又给了他脑门一巴掌,道:“是一两银子一斤!”   “什么?!!!一两银子一斤!!!”   “你小声点!”   这会儿差不多是早上三四点钟,虽然天还黑乎乎的,但再过一会儿村里的人都该起来了,他们说话还是小声点好。   宋成哦了一声,然后放低了声音道:“爹,那咱们家以后就专烧银骨炭算了,这炭这么值钱,一两银子一斤,这要是烧出来十斤,虽然看着少,但卖出去那就是十两银子,比咱们烧那么多灰花炭可强太多了!”   “你说的这个理儿我能不知道吗?”宋老二道,“但是以后怎么烧炭,还是得问问三郎。就你这脑子,顶啥用?怕是出门就要被人家骗了。”   “那还不都是爹打的。”宋成小声嘟囔道,天天拍他脑门,他能不笨吗?   宋声听了他们的话,嘴角挂着一抹笑,道:“二伯,你就先别说四郎了。这银骨炭咱们可以留几斤自己用,反正大家都没用过,也都试试这达官贵人才用的炭。”   宋老大一听,说道:“额里个乖乖,三郎,咱们也能用上跟达官贵人用的一样的炭啦?”   宋声点点头,下面这一层银骨炭约摸着得有十来斤,留下几斤自用还是足够的。   况且他刚才已经大致复盘了一下今天晚上的烧制过程,琢磨出了一些关窍出来,下次再烧一些银骨炭应该不算太难。   “嗯,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先把这些炭挑回家吧。”宋声道。   两天的月末休假已过,今天他还要去学堂上课。   宋老三道:“三郎说的对,大家都别在这站着了,天冷的很,咱们赶紧把这些炭挑回去吧。”   “对对对,还是先回去再说,你们奶奶和阿娘们该等急了。大郎二郎四郎,快回去再拿两个扁担过来,等会儿一块儿挑回去。”宋老大道。   说完后又对宋声道:“三郎,你今天还要去学堂呢,晚上一夜没睡,身体吃得消不?不行就跟学堂告假一日吧,好好在家休息一天,昨天晚上你也累得不轻。”   宋声一夜没睡,确实精神有些疲惫,但他不好再向夫子请假了,之前因为烧炭的事他就跟夫子请过几次假了,请假请的多了,夫子该不喜了。   今天去学堂应该会公布大考的名次和成绩,不会讲什么新的知识,实在困的话到时候课上就打个盹儿,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他道:“没事,我身体还撑得住。倒是大伯二伯还有爹,你们才要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晚上没吃饭,又熬了这么久,身体受不住。等会儿回去了让大嫂他们多给你们做些好的补补。”   “行行行,我们知道,你赶紧先回去吧,这些事儿你不用操心,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宋声应了之后就赶紧回去了。到家之后他简单梳洗了一下,眼看着时辰已经来不及了,他得赶紧出发去学堂,要不然就赶不上早课了。   这饭也顾不上吃了,换了件衣服背着他的小布包就要出门。   陆清急忙把他拦住,给他塞了个饼子和两个鸡蛋,饼子里夹的是早上炒的白菜,白菜是用猪油炒的,虽然只是撒了些盐,但闻着挺香。   “相公,把这些带上路上吃。”   宋声点点头,乖巧应道:“好,那我先走了。”   宋声走之后没多久,宋家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宋老大他们几人每人挑了一个扁担,扁担两头担着两箩筐的炭。   相比于上一次烧出了灰花炭回来时的模样,这次简直就是比上次要激动十倍不止。   上次挑着灰花炭回来,好歹还能克制一下喜悦的心情。   这次挑着银骨炭回来,喜悦的心情已经克制不住了,几个人也不怕冷,风刮到他们脸上拍打的通红,宋老大还笑呵呵的说道:“怎么感觉今儿个的风都没那么刺的慌了?精神头也够,一点睡意都没有。”   “哈哈哈哈大哥,我也觉得,这两天晚上没咋睡觉,昨天晚上也没吃,可就是觉得精神倍儿足,还能再干两天两夜!”   张杏花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从宋平拿着扁担走后她就在门口张望着了。   刚才宋平回来拿扁担时她就听说了,这次他们家三郎指挥着烧出来了那贵的吓人的银骨炭!她还没见过这种炭,心情有些迫切。   这会儿天已经慢慢亮了,宋家几口子人挑着扁担回来,那神情快别提了,宋家几个兄弟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大老远看见张杏花,那嘴笑的都合不上,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张杏花赶紧迎了上去,说道:“刚才我听大郎说这次烧出了三郎说的那种白炭?”   虽然刚才张杏花已经听宋平说了一次,但到底没见到炭,甚至还有些恍惚的感觉,又忍不住再次确认的问了一遍。   “没错,娘,这叫银骨炭,听说京城里头那些达官贵人们用的就是这种炭哩!”   张杏花一听,激动道:“那可不得了嘞,达官贵人们用的炭都被咱们烧出来了!还得是咱们家三郎有本事呀!”   “可不是,娘,先别说了,咱们先回去,我们还没吃饭呢!”   “哎走走走,瞧我激动的都忘了。”   宋老大几人挑着炭进了院子,家里的媳妇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想着他们这几日辛苦,早饭做的十分丰盛,每个人都有两个煮鸡蛋吃,饼子和粥也都是白面做的。   吃饱饭后张杏花让几个儿子回房睡觉,毕竟两个晚上没咋睡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可宋老大他们几个偏偏精神的很,一点睡意都没有,吃完饭就蹲在一旁放置的银骨炭旁边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宋成几个小辈吃饭的时候都喜滋滋的,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之前烧出了灰花炭宋成就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这次更是飘的没边儿了。   他打算等会儿吃完饭就出去串门子去,还要去他平日里玩的几个兄弟那里好好炫耀炫耀,他们肯定没见过什么是银骨炭!   不过吃完饭还没出门,就被张杏花叫住了。张杏花让他低调一点,不准出去到处炫耀。   宋成无奈撇了撇嘴,只好待在家里不出门了。   他们一大清早回来的时候动静大,再加上隔壁王婶子早就盯着他们了,所以他们刚一进门就被王婶子知道了。   王婶子知道他们家这两天一直在烧炭,但不知道他们是在烧银骨炭。   刚才在院门外张杏花跟宋老大说话,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说什么烧出了银骨炭,又看宋家的人脸上满是喜悦的表情,难不成真让他们烧出了那要花一两银子才能买到一斤的炭?   王婶子一想到宋家不仅连日来烧出了灰花炭,现在甚至有可能烧出了银骨炭,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心里嫉妒的发狂。   他们宋家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连这么好的炭都烧得出来?   而王家还在鼓捣着烧炭,可家里人没一个懂的,全靠着王婶子偷偷摸摸的在远处瞧着宋家是咋烧的,然后回去现教。   如今已经烧了三窖了,烧出来的全都是木灰,就连灶炭都没烧出来。   这烧炭又是个辛苦活,动不动就得熬夜看着火,王家人丁没有宋家多,很多事情都得王大郎亲自上阵。   不过几天时间,王大郎就消瘦了许多。   眼瞅着又少出来了一窖废柴出来,王大郎忍不住了,一大清早就朝着王婶子吼道:“这炭要烧你去烧,老子不干了!一点点你就知道在那瞎指挥,正经的事儿你是一样不干!不是说能烧出来炭吗?炭呢?我看你这就是在忽悠我!”   王婶子也气,她明明就是照着宋家烧炭的步骤来的,为什么就是烧不出来呢?   本来刚才看到宋家人烧出了好炭心里就不爽快的王婶子这会儿更窝火了。   看到王大郎有些扭曲的面孔,她忍不住抬高声音道:“我哪知道为什么烧不出来!这火明明就是你烧的,步骤跟过程我都告诉你了,是你自己把火烧的不行,还反倒怪到我头上来了!”   王大郎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节日他都这么辛苦了,媳妇儿竟然还说这种话,完全不体谅他。   他也连着两天没睡觉了,这会儿又被王婶子一激,眼前一黑竟然倒下了。   王婶子瞬间清醒了,赶紧上前去扶,焦急的说道:“当家的,当家的你咋了?快醒醒呀!”   王婶子没法子,赶紧把儿子喊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去找牛车送王大郎去看郎中。   这一大清早的,王家是闹得鸡飞狗跳,反观隔壁宋家,张杏花虽然有心想低调,但村里人可不允许。   早上他们回来的时候虽然村里没几个人看到的,但在这小山村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才不过一顿早饭的事,就有人听说了宋家烧出了更好的炭,好像还是那宫里头才会用的银骨炭。   这个消息一出,也别管跟宋家的关系好不好,全都一窝蜂的去宋家看那宫里贵人用的炭长什么样。   宋家也不是小气的人,不过就是来看两眼,长长见识,就给他们拿出来一块看了看。   这银骨炭通体银白,乡下人压根儿乡下人压根没见过。一时之间,宋家院子跟炸开了锅似的热闹的不行。   周婶子听到消息,一大早就跑过来了。   周家跟宋家关系好,这会儿她凑上前看了看那一小块银白的炭,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白的炭嘞,说起来,这真能这么耐烧吗?”   他们乡下人平时用的炭都黑乎乎的,家里条件好一些的,能用得起灰花炭,但灰花炭整体颜色也是发灰,隐隐透着些黑色。   可这银骨炭可就不一样了,这表面像是覆上了一层白霜,跟他们平时烧的大相径庭。   宋家的人对这种炭了解的也不太多,大部分都是听宋声说的。   此时听到周婶子的话,宋老三想着宋声之前跟他们说过的银骨炭的好处,他道:“周大妹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炭哪,那就是越白越好。这一晚上只要这一小块,就能烧到天亮,整个屋都是暖烘烘的,你说它好不好?而且呀,除了耐烧,它烧起来还没有烟。要不说怎么宫里贵人都用这种炭呢?”   另一个村里人道:“以前只是听说过这种炭,从来没见过,我还以为是别人胡说呢!原来真的有呀!”   “那怎么能是胡说的呢,这你不就亲眼见着了。”宋老三乐呵呵的笑道。   “还得是你们老宋家有福气啊,今年是走了什么大运了?不光烧出了灰花炭,现在连银骨炭都烧出来了,还有什么东西是你们家三郎不会的吗?”   “就是就是,你们家三郎是不是偷偷去观里面拜大仙了,连这种烧炭的法子都会,宋老三,要不你跟我们稍微透露一下呗,是去的哪个观里呀?让我们也去拜一拜,来年好发个财呀!”   宋老三一听,喜滋滋的笑道:“这能是一拜就拜来的吗?我们家三郎是聪慧了些,不过那都是他自己努力刻苦,天天天不亮的就早起读书,你回家让你儿子也多读几本书,说不定就知道法子了。”   村里的人一波一波的来,宋老三重复的话讲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烦,他就爱讲这些事儿。   听到别人夸赞他家三郎有出息,比听到别人夸他还高兴。   经过上次烧炭的事,村里面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了这炭不是那么好烧的,嫉妒归嫉妒,他们老宋家眼看着以后就要发达了,明眼人都知道得巴结着点。   所以今天来上门的有不少都在说好话,就盼着以后冬天来他们老宋家买炭的时候能便宜一些。   不过也有那眼红的滴血的,上来看了一眼银骨炭,就说道:“原来这就是你们说的那种贵炭啊,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看这细长的跟人的骨头架子似的,瞅着多吓人!”   宋平本来正被他平时在村里关系还不错的几个兄弟围着问银骨炭的事,这会儿听见有人这么说,他忍不住回道:“何叔,要不您猜猜,它为什么叫银骨炭?”   何叔被噎了一下,又道:“吹嘘的这么厉害,不过就是几块而已嘛,这一窖可能就是运气好,指不定下一窖烧的就全废了呢。”   “废不废了的,跟何叔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宋平道。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可嘴巴长在我身上,还不允许我说几句了?”   “能,您随便说。不过听我们家三郎说,村东头的石大爷之所以活那么大年纪,是因为他不管闲事。何叔想活的年纪长点,那得跟石大爷好好学学。”   何叔被气走了之后,宋平身边围着的几个兄弟纷纷惊呆了的模样看着他,“我说宋平,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话?”   宋平挠挠头,“有、有吗?我不是一直都这样?”   “你可拉倒吧,平时你跟个闷葫芦似的,话都没几句,这才多久没见,不过是烧个炭而已 ,怎么连嘴上功夫都有长进了?”   “哦,可能是跟三郎学的了。”宋平恍然悟道。   “你们家三郎平日里也是这么牙尖嘴利的吗?我看人家挺斯文的,少往人家头上甩锅了。”   几个人没过一会儿又哈哈说笑起来。   此时的宋家小院已经挤满了人,像个烧开的水壶似的咕噜噜的沸腾起来。   没过一会儿,里正也过来了。   里正也姓宋,跟宋老大他们是一个姓。上次听到县太爷夸奖宋声的时候他就很高兴,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来,宋声有本事了,他们姓宋的人家都有颜面。   这次听说宋家烧出了银骨炭,里正坐不住了,虽然已经年过六旬,还是亲自跑来了一趟。   别人不清楚这银骨炭,里正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这银骨炭一两银子一斤,按理说但凡是有钱的达官贵人都能买来用上。   可这炭却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新出炉的炭量并不多,都先紧着有权有势的人用,其次才是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   所以宋家能烧出来银骨炭,完全可以抬高价格卖给那些有钱的商人,这得赚多少钱!   旁人看不明白,里正却看的清清楚楚,这宋家,以后怕是要发达了。   他这次特地过来道个喜,给宋家撑撑脸面,也卖个好,以后说不定就沾着光了。   张杏花在一边也被围得水泄不通,村里的一些老姐妹儿围着她问情况。   其中一个羡慕道:“杏花,你可总算是熬出头了!听说这银骨炭要一两银子一斤,这还只是市价呢!等过几天再下几场雪,天更冷的时候,就是卖五两一斤估计都有人抢着买嘞!你们卖个一百斤的银骨炭,那就有五百两哪!”   另外一个婆子一听,五百两,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拍着大腿道:“五百两!我老婆子都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嘞!这得花多久才花的完呀?光是打棺材都能打好几副了,还得是那梨花木的!”   张杏花也高兴的紧,“打棺材打棺材,等赚了钱我就去打一副上好的棺材回来!等老了就美美的躺进去……”   几个人硬是把打棺材说的跟办什么喜事儿一样。   乡底下的棺材并不便宜,一口薄棺还要几百文钱。大多数时候人若是没了,就用一个草席子一卷,抬去埋了。   所以对于村里的人来说,死后能有一副上好的棺材躺着,那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相当体面的事儿了。   几乎所有在场的村里人看张杏花和宋家一大家子的目光都充满着羡慕和嫉妒。   王婶子一大早把王大郎送到郎中那,郎中一看是急火攻心,人醒了之后给开了几副药就让回来了。   这会儿子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她就看到隔壁家围的都是人,里面叽叽喳喳的,说的正热闹。   上前一问才知道,宋家昨天晚上真的烧出来了银骨炭!   早上给她男人看郎中又花了小一两的银子,她心里正堵着气儿,听见大家纷纷夸他们宋家,忍不住高声说道:“这炭都还没卖出去呢,就开始做梦挣几百两银子了?有些人挣的钱多,但若是没命花那不也没什么用吗?”   张杏花斜倪了她一眼,说道:“王婶子说的是,我们家里人就爱白天做梦,不过这跟王婶子没什么关系吧?听说你男人早上晕倒了?去看郎中了没有,可别这炭还没烧出来,人就先病倒了。”   张杏花是知道戳人痛处的,王婶子家里忙活着烧炭已经有一阵儿了,可迟迟烧不出来,原先花钱建土窖的钱就白花了。   再加上后面劳心劳力的烧炭,又费时间,又费精力,却连一点收获都没有,王婶子除了着急上火,就是堵心的厉害,上头的婆婆已经很久没给她好脸色看了。   王大郎的老娘听见王婶子站在外头说话,赶紧把她叫了回来。   她怎么就给自个的儿子娶了这般心胸狭隘又斤斤计较的妇人。   这会儿她指着王婶子的脸骂道:“人家家里烧出了好炭,村里人都去道喜了,你不去也就罢了,还上门去给人家添堵,是想让我们王家被村里人看笑话吗!”   张杏花可不管那么多,看见王婶子气儿不顺她就高兴。 第40章   王大郎的老娘一大把年纪了,指着王婶子的鼻子戳骂,王婶子不敢顶嘴,怕把婆婆给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她在这个家里更待不下去了。   但她这个婆婆却越说越过分,把烧炭的事儿全都归咎到了她身上。   王婶子只觉得委屈,明明一开始她提议烧炭的时候全家都赞同,不都想着想要高他们宋家一头吗?   现在炭没烧出来,反倒全都怪在她头上,这是何道理?   王婶子虽不敢大声顶嘴,但让她闭嘴一句话都不说,那也是不可能的。   被婆婆指着鼻子一顿骂之后,她给自己争辩道:“当时我提议烧炭的时候,相公跟婆婆可都是同意的,现在烧不出来炭难道只怪我一个人吗?”   王婆子一听她还敢顶嘴,骂的更厉害了,“你这个泼妇,到底还有没有点为人妻子的本分,敢这么指着我说话?这炭烧不出来,不怪你怪谁?如果不是你当初非要说要烧炭,大郎能想到这一茬?”   王婆子一番话把自己跟儿子摘得干干净净,王婶子委屈的直跺脚,“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还不伺候了呢!”   王婶子气的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转身就进屋去收拾东西。   她还不在这呆了呢!   不若回娘家待几天,把他们娘俩晾一晾。她就不信王家能离得了她,肯定过不了几天就得把她接回来。   王家闹腾的厉害,旁边宋家可是热闹了一整天。   从早上吃过饭开始就不断有人来他们家里看银骨炭,一直到下午,都还时不时有三两个人上门来看的。   宋峰称了称,这次烧出来的银骨炭一共有十八斤,虽然比着灰花炭少上许多,但它对于宋家来说却宝贵的很。   宋老大三兄弟过了中午后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午饭吃完就去睡觉了。   剩下宋平兄弟几个全都坐在放银骨炭的屋里看顾着,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来上门偷炭。   下午三三两两的村里人结伴过来看银骨炭,都是宋平接待的。   不过这村里的人过来看也就罢了,也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有个外村的人专门赶过来,说要收购银骨炭,而且给的价格还不便宜,一斤一两五钱。   一钱是一百文,五钱就是五百文,一两五钱算起来也就是一两半银子,比市价高出了五百文,而且还是上门来收,他们还省了跑腿的力气运到城里,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但宋平可不敢做主,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奶奶张杏花。   张杏花听完后直接拒绝了,家里的这些银骨炭她是打算等晚上宋声回来之后一块商量用处的,而且她听大郎说了,后面肯定还会接着烧银骨炭,所以他们也不差这几斤拿出去卖钱。   张杏花拒绝的很明确,但对方一直不死心,在院子里磨蹭了好久,张杏花也没答应卖给他。   对方看张杏花说不动,最后无奈只好放弃了。不过临走的时候还说,如果下次有烧出来多的银骨炭,他还会上门来收的。   张杏花这个人,虽然平时十分节俭,家里这么多年都穷的叮当响,但却并未见钱眼开,心性坚韧的很。   她心里还惦记着之前宋声说要答谢县令大人的事儿,当时让他带一些灰花炭过去给县令府上,他说这种炭不大好,想等着烧出来银骨炭再送一些过去的。   所以现在银骨炭烧出来了,却不能就轻易的卖出去,她也不懂送给县令大人需要多少斤合适,万一卖掉一些不够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张杏花虽然是个乡下女人,大字都不识一个,但却是一个很有大局观的人。   在宋家人的心里,烧出来炭固然能卖钱,但不论多少钱,都没有自个家人重要。宋声现在他们的心里是排第一位的,所以张杏花现在不同意卖银骨炭,说要等宋声回来一起商量,家里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他们守着三郎,还怕烧不出来更多的好炭吗?   宋老大和宋老二还有宋老三两天两夜再加一个上午没睡觉,这会儿正在屋里睡的香呢,中间赵氏进了一趟屋里,给宋英的两个女儿拿小布斤,听见宋老二在说梦话。   嘴里嘟囔着啥也听不太清,不过在梦里都是咧着嘴笑的,应该是梦到了好事。   这次宋家烧出了银骨炭,在整个村里人的心里都又拔高了一截,从前跟他们说话不大客气的,现在都收敛了许多,也不敢再看不起他们家了。   上午鹤哥儿也去了宋家看银骨炭,这会儿来兰哥儿家串门子,看到兰哥儿依旧坐在炉子旁边,说道:“上午大家都跑去宋家看银灰炭了,我怎么没瞅见你?”   兰哥儿嘟囔道:“我没去。”   “那可是银骨炭,你不去看看吗?”   “不看,反正也烧不起。”   鹤哥儿不解,“你如果是害怕见宋声,他今天白天去学堂了,根本不在家,你为什么不去呀?”   兰哥儿放下手中的绣活,别扭道:“不是怕见他,我是不喜欢那个谁。”   “谁啊?”   “就那个……那个陆清。”   鹤哥儿了然,拉长的声音哦了一声,“陆清怎么了?我今天上午看见他了,一直在忙着给家里来的客人端茶倒水的,挺有礼貌的一哥儿,白白净净也好看,怎么就招你了?就因为人家嫁了你没有嫁成的宋声?”   兰哥儿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鹤哥儿叹了口气,道:“兰哥儿,人家都已经成婚这么久了,你就别再盯着他们看了。你该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你可还记得你明年开春就要成亲了!”   看着好友郁郁的样子,鹤哥儿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导。   兰哥儿手上的针怎么都穿不下去了,最后委屈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是当时是我嫁给了宋声该有多好。”   鹤哥儿又道:“宋家现在是好些了,可是你们家也不差呀,当时宋家那么穷,宋声看上去一脸阴郁的样子,跟现在相差这么大,你爹娘肯定不放心让你嫁过去。既然都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你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你未来的那位夫君身上,抓住他的心,以后才能过得好。”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鹤哥儿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兰哥儿有没有听进去。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只不过他成婚了之后有了孩子就忙了许多,很少过来找兰哥儿说话了。   此时他们口中的陆清刚把家里的最后一波人送走,他心里惦记着另外一件事儿。   早上走的时候听相公说学堂今天估计会出大考的成绩,他心里担忧,也不知道相公考得怎么样。   他现在也不求以后相公能够高中什么秀才举人的了,能考上固然是好,但考不上他也没什么难过的。   相公如今待他这样好,他图的是他这个人。不管他以后考不考得上秀才,那都是他爱重的相公。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大考的成绩,主要是因为那个赌约,如果真的没考好,到时候就要从学堂退学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日,相公该如何面对家里人对他殷殷期盼的眼神?陆清想起来就揪心。   不过这些宋声是不知道的,他一大早去了学堂,差一点没迟到,到了之后就去上早课了。   早课一般都是背诵经义之类的文章句子,他本来就一夜没睡,加上班里的同窗背书全都在摇头晃脑,一口一个知乎者也的,比催眠还催眠。   他整个人坐在书案前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磕。   坐在后排的梁又明看他困得不行,好奇道:“你昨天晚上是去干啥了?怎么困成这样?”   宋声意识朦胧道:“唔,一夜没睡。”   梁又明看他那头一点一点的,下一秒就要磕到书案上了,提点道:“我听说今天早课夫子不会过来的,大考的试题好像还没改完,夫子大概还在看题呢。”   言下之意就是,反正早课夫子也不过来,不如就趴在书案上睡吧。   “当真?你没诓我?”   “当然没有,咱俩谁跟谁,好兄弟,我诓你干啥。”   宋声实在是太困了,反正这早课大家背的东西他都掌握的差不多了,夫子又不在,睡一会儿也无妨。   有了这个念头,头往胳膊上一枕,就昏睡过去了。   梁又明说的的确是实话,此时学堂里,甲乙丙丁四个班的夫子全都不在早课上,而是在改卷的房间。   月末学子休假两天,夫子们可都没闲着。   大考结束之后,他们得抓紧时间批改试卷。   已经批了两天了,都批改差不多了,这会儿也就是合计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错漏之处,然后再把成绩跟排名做出来。   此时乙班的陈夫子正在合计丙班的试卷,一边翻看一边说道:“许兄,你们班上的学子这次策论答的怎么样呀?”   许夫子就是丙班的夫子,也就是宋声他们班上的夫子。   只见许夫子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太差劲了,有的东西都教很多遍了,就是不会融会贯通,还有那个文章,写的真是一团糟,我看了都生气。”   陈夫子一听他这么说,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哎呀,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还以为只有我那班上的学子写的文章让人生气。”   俩人虽然关系好,但一人带一个班,多少有些互相比着不服输的意味。   陈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丙班的策论,道:“许兄,这次的策论题目,你是不是出的太难了?看你们班上的学子答的也不大好啊!”   他话刚说完,就翻到了一篇让人眼前一亮的策论。   “咦?这是哪个学子写的?” 第41章   学子们写的策论卷头都有名字和班级,虽然这只是一次学堂大考,不是正式的科举,但依旧把卷头的名字等信息用纸糊住了,这也是为了模拟科举考试的氛围。   陈夫子没有立刻翻开卷头的名字,而是顺着这篇策论往下看。   这篇策论其实文笔算不上好,但胜在切题角度新颖,行文论述逻辑有条理,有理有据,让人眼前一亮。   策论的主题是盐铁,不论是从国家的利益出发还是从百姓的利益出发,哪方面切题论述都可。   但因为文章是写给考官们看的,为官者大都是心中有家国大义的,所以从家国方面的利益出发切题论述的学子很多。   但陈夫子看到的这一篇这不太一样,因为这篇策论开头便写道:日月不并名,冰碳不容器。   后面接着说的却是前朝与现在两个朝代的不同。   所以这句话意在隐喻不同的时期,要用不同的策略治国。互相矛盾的理论,不能同时用。   景朝和前朝不同,前朝百姓赋税苛重,若盐铁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私营贩卖,百姓的买盐铁的开销是要低一些。若是由国家来进行专营,那么这价格便会高上许多,百姓更苦不堪言。因此从侧面来讲,这时候的盐铁私营从表面上看确实对百姓有裨益。   而景朝开国后便休养生息,百姓们赋税减半,压力要比前朝的时候少许多,情况自然是不一样的。   陈夫子觉得这个切题的方式很新颖,一开始并没有择其一方而入,而是将两方进行比较。   他又往下接着看,中间又写道: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彩,食必梁肉。亡农工之苦,有阡陌之得,而不佐国家之急。   前朝盐铁私营的时候,许多老百姓都去贩盐贩铁,从中获得不少私利。   获利一多,男人就不再想着种地了,女人也不再专心养蚕织布,一门心思去贩盐贩铁,仍旧吃得好,穿得好。   然而日子一长,种地的人屈指可数。那些还余下的种地的农夫们,心里只想着田地的收成,根本不会关心国家财政如何,国库是否充裕。   如此一来,大多数因贩卖盐铁一道的百姓们会加入小商小贩做生意,能很快富裕起来,但国家财政来源稀少,长此以往难以支撑,而后很快瓦解,进而百姓流离失所,结果与想象中的好日子背道而驰。   国家要想财政富裕,万不可能向百姓加重赋税,所以只能从一些商贾富人以及世家大族身上入手。   从他们手中夺回一部分工商业的经营权,可以充作国家财政来源的一部分,而这里面,首当其冲的就是盐铁。   将盐矿铁矿把控到国家的手里,把丰厚的盐铁利润从商人士族转移到国家,然后给百姓减免赋税,减轻负担,让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购买官营的盐铁。   "是以用度不足,故兴盐铁,以佐边费。"这就是盐铁官营的动机。   而后几十年,盐铁官营的好处慢慢显现出来,国家逐渐富足,恰恰佐证了这一措施的好处。   结尾处又引用了儒家贤良文学论述了对富国与富民的认识,点名盐铁官营实属必然。   陈夫子看完这篇策论,忍不住夸道:“好!好!好!这论述的角度实过于刁钻,但却让人眼前一亮,中间还列举了前朝不少事例,来佐证官营的利大于弊。许兄,这位学子实是个可造之材呀!”   许夫子心里有数,知道这篇策论是谁写的,他当时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很惊艳,但在老友面前,他是一向保持低调谦虚的。   许夫子叹了口气,说道:“好什么好,你不如看看他的诗赋和文章,能把我气个半死。”   陈夫子依言朝着后面的诗赋和文章看去。   这文章写的太过于口语化,之乎者也的地方用的都很少。对比着刚才的策论来看,确实差强人意。   但整体来看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通篇看过之后,他觉得此人十分擅长用论语来写文章。   比如中间那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用的就恰到好处。   这文章一看就感觉写的生疏,但却给人一种虽然在练字初级,但已经出现笔锋和笔骨,只要假以时日,精雕细琢,勤学苦练,日后必能进步斐然。   陈夫子宽慰道:“你就知足吧,这文章我看着已经很不错了,比我们班的几个小崽子强多了。”   许夫子道:“你还是看看中间的诗赋再发表意见。”   陈夫子闻言翻到诗赋那块,看了一下,读了一遍之后,他笑得胡子乱颤。   “哈哈哈哈……许兄,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精妙的诗词!哈哈哈哈……”   实在是这篇诗词写得太过简单直白,在这个动不动就知乎者也的朝代,也算是标新立异了。   主题为雪,有人会写,遥夜此何其,霜空残杳霭;也有人会写,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偏偏这人却写道:   时至深冬十一月,大雪纷纷飘满天。   吾家小台池中砚,已是风吹冰塞干。   而今茅屋三两间,百姓三两有时闲。   盼雪厚遮庄稼地,来年丰收笑开颜。   虽然字里行间也在写雪,但看着却十分散,没有个中心主旨在,一看就像是拼凑而成的。   陈夫子安慰道:“你也别要求这么高,我看人家最后一句写的也不错了,那可是老百姓们的心声。”   “说起来这学子也挺有意思的,反正你也要誊抄名次,不如我来帮你,刚好让我也看看这个学子到底姓甚名谁,答的题都竟然都如此独特。”   许夫子瞥了他一眼道:“那我谢谢你帮忙?”   “诶不用不用。”   陈夫子把糊住的那一侧拆开来看,翻到刚才看的那篇文章里,对照着文章找名字,低声念了出来。   “宋声?”   “这是你们班那个几年前很有名的神童?”   许夫子点点头,“嗯,就是他。”   “不是听说他后来资质平平吗?我印象中前几年的学堂大考,他好像名字都在百名以外。可我观今日之答卷,这至少能在前五十啊。”   许夫子把一旁的试卷合上,喝口茶润了润嗓,“这次收假后来学堂,好像开窍了,大有进步。”   “这除了策论,你也管这叫大有进步?”   “你不觉得他如今很有天分吗?现如今,每次我教他做学问的时候,他都能举一反三,学得非常快。就是这篇策论,你也觉得写的不错吧?事实上这个月我总共给他布置过两篇策论练习,每一篇都相比于上一篇有进步。”   “可这只是一篇策论而已,进士科考试还要考诗赋和文章的。你看他今日的诗能写成这个样子,等考中了秀才后,他就该学习如何写赋了,那可是更有难度的。”   许夫子何尝不知道,但宋声每次进步的都让他啧舌。也许这诗赋好好教一教也能进步很快呢?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咱们又不吃亏,左不过是考的中考不中的问题,那是他们该操心的事儿。咱们只需要把该教的东西全交了,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领悟了。”   陈夫子发现许夫子很看重这个宋声,说道:“怎么,你准备悉心培养了?”   许夫子没吭声,这番无言沉默,在陈夫子的眼里就是默认了。   陈夫子遂感叹道:“这都多少年没你看上的人了,难得出现一个,竟然得你这么重视,可见确有过人之处啊!”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说话也不必顾忌。   许夫子顿了顿道:“这个宋声,今年收假之后,我观他与从前变化很大,如今性情倒是坚韧许多,且比之从前更聪敏好学。如果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所掌握的知识比作一池子的水,那他就像那布匹,吸水性极强,而且干的也极快。”   他这般比喻,大概就是在说宋声像一块海绵,不断的汲取着宛如长河一般庞大的知识。   “难得听到你对一个学生评价这么高。”   “我打算好好培养培养,看看明年下场时,能不能争一争这案首之名。”   “案首?!你就对他这么有信心?”   许夫子笑了笑,说道:“你刚才看的都是进士科的东西吧?你再去看看他的其他三科。”   陈夫子满脸的疑惑与好奇,去翻了翻经义那一摞的试卷。   经义主要就是考的背诵与理解,需要记忆力超群,还要把知识的意思融会贯通。   要写的字也是不少的,宋声的字体刚劲有力,看着十分整齐。   他把糊名的地方揭掉,挨个往下翻,终于从里面翻出了宋声的答卷。   看完之后惊讶道:“我勒个乖乖的,几乎满分?!老许,你是不是老眼昏花批错了?这上面的默写填空处都答对了?”   许夫子白了他一眼,“我眼神好着呢。”   陈夫子又仔细看了看,“这背诵默写的全答对了啊,还有这句子理解写的也大差不差,只有两处的理解不大准确。”   他又仔细看了看画圈的地方,想知道到底是哪两处让他丢了分。   结果一看,他忍不住大声道:“这么简单都理解错了?这句击杀者无虑百十人,明明是说杀的人大约有几十上百人,他竟然给答成了‘既然杀了人,就无须担心是杀了几十人还是杀了上百人’。这也太离谱了,我说你是怎么教的?”   一个对于学生有着殷殷期盼的老师,在看到学子把难题做对了,却把简单易懂的答错了,那种惋惜又憋火的心情,跟陈夫子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许夫子摇摇头叹了一声,然后道:“要不怎么跟你说把我气得半死呢?”   陈夫子长出了一口气,这经义得分确实是高,这一科考得很不错。   可以想他还能拿更高的分,那么简单的句子理解都写错了,他就高兴不起来,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看完了经义之后他又去翻算学。   算学是另外的夫子教的,这会儿还没过来,试卷都在对面的那张桌案上放着。   不过学堂的几个夫子关系都不错,陈夫子索性就给拆了,糊名的地方揭开,开始翻找着宋声的答卷。   若是刚才的经义让他觉得惊讶的话,此时他已经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两遍,最后惊道:“全对?!算学竟然能做全对?咱们整个学堂的学子加起来全答对的也找不出来三个吧?”   景朝的算学发展十分落后,像是什么鸡兔同笼、两鼠穿墙、及时梨果等算是十分难的了。对于前世经历过高考和大学的宋声来说,什么高数、微积分在这里通通都不存在。   谁能想到,这里的算学试卷来说对他来说最大的难度就是,题目全都文绉绉的,即便是简单的运算题,话都说的古香古味。他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看懂题目及理解题意上。   陈夫子顿时觉得这次大考有点魔幻,他不信邪的又翻了一下宋声的律学,翻开之前说道:“我就不信这律学他也能做全对。”   然而当翻开之后一看,“???几乎全对?!”   看了看被圈出来的扣分地方,批注写的竟然是因为推理过程写的太过简略。   陈夫子忍不住道:“这发挥的也太好了吧?是不是提前漏题了?”   教律学的冯夫子这会儿刚好进来,就听见陈夫子质疑律学漏题了。   他眉毛一竖,不服道:“什么律学漏题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那道案子推理判刑的题目还是当场出的,这叫漏题?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律学有优秀的学子!”   自从收假之后来学堂上课,宋声逐渐在律学和算学两科之间展露头角,很得两个夫子的喜欢。   这会儿一听陈夫子说是不是漏题了,冯夫子小胡子一翘,立马就不愿意了。他惜才,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在律学方面这么有天分的学子了。   他护犊子护得厉害,连珠炮似的怼了回去。   陈夫子知道他素日里的脾气,也不与他计较,转头朝着许夫子道:“许兄啊,你这个学子若是好好教,以后可是大有作为呀。”   仔细想想,最起码他所知道的律学、算学和经义三科都相当精通且出色的同龄学子,全都无一例外的出自世家大族。   人家那都是身后的家族底蕴堆积出来的,自小就在那种书香的环境中长大,像诗赋这一项,压根就不用培养,几乎是生来就会作诗写赋。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寒门子弟能在这三样上都做到如此拔尖的。   陈夫子顿时也生了爱才之心,说道:“得空了让我也去考校考校他,咱们凤坪县可是好久没有出过案首了啊。”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疑虑的,这会儿走近许夫子身旁低声道:“许兄,这今年只是过了个农假的时间,回来之后宋声就变化这么大,你完全没有一点儿怀疑?即便是出色也需要一个过程,循序渐进的吧?哪有人立刻就开窍了从平平无奇做到如此之好?”   许夫子之前也怀疑过,所以每次让宋声下学之后再跟着他学半个时辰也有这其中的原因。   但宋声也只是在算学,律学和经义三科上表现的拔尖一些,对于进士科来说,依旧跟从前差不多,可如果你悉心教他,他会进步的很快。   这次的大考监考很严,又没有泄题,所以是不存在作弊的。   许夫子从不信鬼神,压根就没想过宋声身体里换了个异世的灵魂。   但原主宋声十岁时神童的名声可是传遍了整个凤坪县的,却一朝之间文采尽失,当时只让人觉得可惜。   如今许夫子只觉得这人或许像当初一样,脑袋突然闭塞之后,又突然茅塞顿开。   他道:“世间之事一切皆有缘法,你如果能理解八年之前他一朝之间突然泯然众人的事,今日便也能理解了。”   陈夫子恍然悟了,说道:“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   许夫子也是个爱才惜才之人,素日里宋声的勤奋刻苦他都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给他私下开小灶讲学了。   但这次各科的试题成绩出来之后,许夫子有些烦,宋声这个崽子,平日里他都还把他叫来多补了半个时辰的课,怎么其他三科都考那么好,独独这进士科差了一大截呢?   偏科也太严重了,就不能雨露均沾一下吗?   难道是他授课的方法不对?   他想了想,打算明天叫上陈夫子两人一块给宋声补课。   早课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几个班的夫子已经把学堂里所有的学子名次全都排出来了。   班不与班排名,所有学子不论班级,全都是放到一起评的。   早课结束之后就是第一堂课了,许夫子拿着个榜案贴到了外头屋檐下面的墙上。   许夫子是主教进士科的,因为放了一个农假,好多人都掉以轻心,这次的成绩整体下滑的厉害。   他站在前面的桌案前先把班里所有学子都批了一通,然后开始讲解这次大考的进士科试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策论,这次的策论答的特别差的人没几个,但也不出色,属于很平庸的那种,中规中矩。   不过在开讲之前,许夫子拿着宋声的策论夸了一遍,说他切题的角度新颖,论述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建议大家传阅学习一下。   听到宋声策论被夸,班里有些刺头心里不大服气,心里直冒酸味儿,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教训他一顿时,又听到夫子开始批评诗赋了。   于是,刚被夸过的宋声,又被拎出来了。这次是被许夫子狠批了一顿。   宋声的诗又被当堂念了一遍,惹得大家闷声大笑。   刚才因为夫子的夸赞嫉妒宋声的人这会儿那点儿阴暗心思也没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你看,虽然他写策论写的好,可他的词赋差呀,大家的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等到讲文章的时候,夫子也很生气,这次的文章主题出的并不难,可写得出色的拔尖的并没几个。不过这次宋声好在没有被点名批评。   被点名批评的变成了梁又明。   小梁同学的文章写的是一塌糊涂,夫子看了都要泪目的那种。以往听到他的文章被点名批评,梁又明是不大在乎的,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脸上看上去不大高兴,还有点蔫蔫的。   第一堂课上完之后,中间会休息两刻钟,大家心里都惦记着外面张贴的榜案,所以这课上没几个人是认真听的,全都在惦记着外面的榜案名次。   大家心里都清楚,虽然知道自己可能考得并不怎么好,但自己心里比较在意的某一个人可能考得比自己还不好,每次这么一想,心里多少会高兴一些。   同样对这个榜案十分关注的还有乙班的李鸿云。   李鸿云从早课开始就心不在焉了,这次的题目出的好难,尤其是策论,他感觉自己答得一塌糊涂。   还有算学的那道应用类题目,他一知半解的答了个大概,可直觉告诉他没答对。   律学的还有一道推理类的案子题目,他完全没搞明白那个案子该怎么判。   唯一让他觉得心里有底的就是经义了,这个他背了很多都考到了,算是优势。   可是整体加起来,就没那么好了。   他心里担忧的厉害,一整个早课上都在想着跟宋声的赌约。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一堂下课,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甚至因为着急还撞到了前面的同窗。   “这是赶着干什么去呢?连路都不好好看。”   李鸿云急急的说了两声抱歉,就冲出去了。   此时的榜案前已经围了不少学子,榜案名次是竖着排列的。李鸿云努力挤到了前面,开始着急的一列列找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平时在什么水平,所以前两列的名字他都没有看,直接从第三列开始找起。   一直到第五列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数了数,是第八十九名,跟放假之前那次大考差不多,还往前进了三名。   他心里一喜,还好还好,名次保住了,而且还进步了三名。   刚才从第三列看过来他一直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不过他也注意到,没看到宋声的名字。   直到找到自己的名字,他才高兴的咧嘴笑了笑,想到都第五列了还没有看到宋声的名字,说明宋声的名字肯定是在第五列之后了,那他这次不就赢定了!   一想到到时候离开学堂的人是宋声而不是他,他心里就长出一口气,紧绷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心里终于能放松一下了。   他要去找宋声好好说道说道,他最好识相点,乖乖收拾东西滚蛋! 第42章   中间休息时间有两刻钟,也就是半小时的时间。   宋声一整个早课都在打盹,第一堂课强忍着不敢睡,就连夫子批评了他的诗写得烂他都听得恍恍惚惚。   好不容易熬到中间休息,也顾不上出去看什么名次了,还得抓紧时间补会儿觉,不然后面一堂课很难熬。   夫子是最讨厌来了学堂不读书学习的,比如梁又明,不知道被夫子说过多少回了。   梁又明就是摆烂的态度,说再多遍也不改,夫子后来说倦了,就不再管他了。   但若是被夫子看到了他上课睡觉,恐怕会把他拎出去站罚站帮他清醒清醒。   如今已经是腊月了,天气更冷,早上刚起来外面的水坑里全都是结的冰。若是他被罚站到上课的房间外面,不需一个时辰,四肢就该僵硬了。   大冷天的,这不是活受罪?还是得忍着,千万不能在课上睡过去。   而李鸿云已经看完了榜案,这会儿正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的去找宋声。   他从围着看榜案的人群中退出去,想着宋声应该也在迫不及待过来看名次了,他转动的目光就在围着的人里面找了找。   两遍过后,发现人不在。   不在这里看榜那肯定就是在授课的内室里。   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李鸿云朝着宋声的班级走了过去。   到门口,一个坐在前排的同班同窗看见李鸿云在门口朝里面东张西望,脸上有些不耐烦。   他刚从外面看了榜案回来,这次退步了好几名,心情正不大好着。   这会儿看见隔壁班的人来门口像是找人的样子,态度不好的问道:“喂,你在这看什么呢?想找人直接说,别在这挡我的视线。”   毕竟是在人家班上,李鸿云也不敢横,好生言语道:“那个,你们班宋声在吗?我找他有点事儿,能帮忙喊一下吗?”   这个同窗一脸不耐烦的道,“等着。”   说完之后扭头朝着宋声座位的方向喊道:“宋声,外面有人找!”   李鸿云在门口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宋声在哪,这会儿顺着这位同窗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他正趴在书案上睡觉,前面有一个同窗学子坐得笔直,刚才刚好把他整个人挡住了。   宋声趴桌子上也没完全睡着,门口传过来的声音很大,因为休息被打断,宋声脸色不大好,看向门口。   一看李鸿云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他皱了皱眉,起身抬脚向着他走了过去。   宋声不是很明白他的来意,他是有信心超过李鸿云的。   况且虽然他没有出去看榜案排名,但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次。   这还得多亏了梁又明特地告知于他,这人一下课出去看榜案,态度十分积极,宋声不大理解他的想法,梁又明一向是垫底的,成绩稳定的很,就算不去看,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怎会如此积极看名单?   梁又明出去看了之后回来跟宋声小声说道:“我刚才特地去看了你的名次,你猜,你这次考了第几?”   宋声听完很是惊讶,“你刚才出去那么着急,就是为了看我考多少名去了?”   “当然了,你之前不是承认了跟隔壁班的那个谁有赌约吗,你这又不敢出去看,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看一看。”   宋声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你从哪看出我不敢出去看了?”   梁又明呲牙笑了笑,“哪里都看出来了。哎呀,你别打岔,快猜,多少名?”   宋声不想猜,他心里多少有点数,肯定能在前五十,除非李鸿云超常发挥,不然按照这次答题的程度来看,自己怎么着都是有很大胜算的。   “你别卖关子了,直接说便是。”   梁又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个数字,眯着眼笑道:“我刚才还特地去找了李鸿云的名字,你猜怎么着,他竟然在八十七,这你不是赢定了吗?”   宋声知道了自己的名次之后放心的继续趴桌子上睡了,想着赌约的事儿改天再去找李鸿云说个明白。   结果他刚趴下没多久,对方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找上门了。   宋声不大明白,这人应该已经看过排名了才对,知道自己这次输了,不应该躲着他走想办法让他不要提及他输了的事吗?怎么会如此积极的找上门来?   他走到门口,对李鸿云道:“这不方便说话,还是找个其他的地方说吧。”   他们两个人的赌约毕竟是私下定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当面说不大好。而且事关退学的事,闹大了不好。   李鸿云听见宋声提议私下另找个地方说清楚,却是立马就不愿意了。   他觉得反正他已经赢了,这种事情定然是当着大家的面说才好,偷偷摸摸解决了算什么?完全没有爽到好不好?   “什么私下说?我看这就挺好的。正好在座的各位同窗们也能给咱们做个见证不是?”   宋声一听他说这话,脸上的神情更古怪了。   这时候在外面看榜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刚走到门口听见李鸿云说这话,纷纷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事要私下说,不如说来听听吧,大家也好给你们主持公道呀!”   在学堂一天天的除了学习就是背书,夫子的规定又比较严苛,一天到晚根本没什么乐子。   这会儿听到李鸿云的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挑起话头,那眼睛里冒出的八卦之光都快要闪瞎了眼。   宋声和李鸿云赌约的事情,宋声班上的同窗几乎没人知道。但李鸿云班上有一部分人是知道的,这还多亏了何荣跟陈彦之前在一旁说过,不然这学堂里应该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   这时候围观凑过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后来过来的都不明所以,纷纷抬头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鸿云仰着脸得意洋洋道:“愿赌就要服输,宋声,你可看清楚了,我这次大考可是比你考得好。识相点的,你就乖乖的回去收拾东西走人,否则别怪我把这件事抖出来,让大家看你笑话。”   围观的人不大清楚情况,听得更是一脸懵,只听到了愿赌就要服输这句,都在旁边跟相熟的人议论:“什么愿赌服输?他们俩之间赌什么了?这到底是啥情况?”   宋声听的一脸疑惑,他就说为什么今天李鸿云这么迫不及待过来找他,还以为他是来认输,并且求他原谅自己,不要退学的。   结果看到他现在脸上得意的神情,再加上他刚才说的话,宋声终于回过味儿来,这人恐怕是把名次看错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考得比他好,让他愿赌服输这种话。   这时候李鸿云班上的同窗们看完榜案,准备回班,路过这里时一看人家门口乌泱泱的,围了不少人,也都上前去凑热闹。   但人太多了挤不进去,只好在旁边问道:“唉,兄弟,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门口围了这么多人?是夫子在里面吗?”   “不是不是,是你们班上的一个同窗,过来找我们班上的宋声说话,说是什么赌约他赢了,让宋声愿赌服输。不过他刚才说这次大考考得比宋声好,这不是在说瞎话吗?我们班上的宋声那可是进步神速,一下子都冲到榜案第二列去了。这人是怎么有脸说出比他考得好的这种话?”   乙班的这个同窗听完这些话,想起前一段时间何荣跟他们说的一个打赌的笑话,如今这不是对上了?   他笑眯眯道:“这题我会。来我给你讲讲,我知道他们之间是发生啥事了。”   他一说这话,旁边外围站着不明所以的同窗赶紧凑了过去。   偏偏李鸿云还对真实的榜案名次浑然不知,既然大家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他已经赢了,把赌约说出来也没什么,反正丢人的又不是他。   “我跟宋声一个月之前打过赌,这次大考谁考的名次比另一个人低,就要从学堂退学。”   大家一听从学堂退学,纷纷哗然。对于富家子弟来说,可能这个上县学读书的名额不算什么,可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光是考童生就已是不易,若是随随便便就说退学,那可是拿一辈子的前途开玩笑。   就是说胡闹归胡闹,但却不能拿自己的学业与前途做赌。   不过除了惊讶这个赌注的内容之后,大家纷纷面色古怪的看向李鸿云。   李鸿云看大家都盯着他看,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他现在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这次他考赢了,要走的人是宋声,就算旁人的表情古怪,他也不必在意这些多余的人和事。   旁边跟李鸿云关系较好的一个同窗一个劲儿在那拉他的衣袖,周围吵吵闹闹的,他说话李鸿云也没听见。   李鸿云有些烦,谁一直在后面拉他的衣服,转头一看,是他的好朋友齐明明。   本来不耐烦的想要吼上去的,结果一看人是齐明明,又忍住了,说道:“明明,你别拉我,不用劝我回去,你应该劝的是别人,让他最好愿赌服输,别耍赖皮。”   齐明明闻言更焦急了,他本来就个子浅,说话声音也小,好不容易挤进来阻止李鸿云,刚说几句话就被淹没在人群中。   齐明明很无奈,只能努力扯着嗓门道:“鸿云,你去看看榜案,宋声这次的成绩排名在你前面!”   这一不小心声音吼的太大,围观的人全都听到了。   他面色讪讪的低下头,没敢看李鸿云的表情。   李鸿云听到他说的话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有几分慌张,怀疑他听错了。   “明明,我刚才都看过了,我考了八十七名,我一直从第三列数到了第八十七,都没有看到宋声的名字,这不是排在我后面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他还直接排到前两列去了?”   后者想想也不可能。   “明明,你就算想劝我回去,也不用开这么大的玩笑。”   李鸿云说完发现大家都盯着他没吭声,他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心里隐隐的开始慌张,难不成宋声真的在前两列里面?   不,不可能。他上次大考还是一百二十几名呢,怎么可能仅仅过了一个农假再加上这一个月的时间,就直接进步七八十名!   这肯定不是真的。   围观的人看到李鸿云一脸的不可置信,忍不住提醒道:“那个,李兄,我们刚在那边看完榜案回来。宋兄这次的名次,确实比你靠前的多。”   这话刚说完,乙班几个刚从榜案那回来的纷纷点头,“是啊,我刚才在第二列上看到宋声的名字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还特地又确认了一下,确实是在第二列呢。”   李鸿云这下慌了,如果是一个人说宋声考得比他好,他还能跟自己解释一下,是别人看错了。   可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他心里越来越没底。又想起刚才自己看榜的时候,是直接从第三列开始看的,前两列压根没看。如果说宋声不在第五列之后,那只可能在前两列里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名次不是比他高很多?   那这次赌约输掉的人就是他啊!   他现在还跑到人家门口把人叫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愿赌服输……   李鸿云越想越觉得心口沉重的厉害,像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来气。   不,这肯定不是真的。   宋声的名字一定不是在第二列,别人说的都是假的,他要自己去看!   明明是寒冬腊月,李鸿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冒出了一身的汗,掌心都湿透了。   “我要自己去看!”   他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榜案处走去,本来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看到他要出去看榜案,都自觉的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李鸿云站到榜案前,仰头看着墙壁上面张贴着的白底黑字,目光从第一列第一个名字开始看起,每一个名字都不放过。   小心翼翼的看完第一列,没找到宋声的名字,却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第一列没有,那第二列的可能性不是更大了吗?   李鸿云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刚才为什么那么冲动。   他把目光放在第二列名单上,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开始一个一个往下看。紧张的好像看的不是名单,而是什么即将要被打碎的珍贵物件。   前半节看完了都没看到宋声的名字,李鸿云心里期盼着这一列没有宋声这两个字。   可天不遂人愿,在看到倒数第五个名字时,宋声两个字极具冲击性的映入他的眼帘。   竟然……真的……在第二列。   而他的名字,在五列。   都不用刻意去数宋声具体是多少名,这么明显的差距,一看就知道,是宋声考的好。   他们之间的赌约,是他输了。   而输了的代价,是要从学堂退学。   李鸿云双眼无神,像失了魂魄般,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在冰天雪地里刻苦读书过,为了考上童生,一连好几年都没睡过一个懒觉。春捂秋冻的时候,他的手也曾因为写字而皲裂过。   明明为了来县学读书,他也曾不眠不休的背书看题,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和艰辛过。   可如今,怎么就要退学了呢?   如果家里人知道他从县学退学了,那他娘要把眼睛哭瞎了吧?村里的邻居和家里的亲戚该怎么看他?   李鸿云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顺着脸颊一落而下。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榜案上宋声的名字,怎么会呢?   明明上一次农假前的大考,宋声还考了一百二十多名呢。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自己一直隐隐的在跟他做比较,当时他特地悄悄看了宋声的名字,赫然是在第七列的名单上。   只是一个农假而已,而且学堂开学这一个月,他也很努力的用功读书学习啊,为什么两个人的名字竟然差距如此之大,他不理解,他想不通。   可他清楚的知道,他不想退学,也不能退学。   回过神来,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宋声从一百二十几名一下子考到了第三十五名,中间进步如此之大,除却他天赋异禀之外,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作弊了。   对,一定是他作弊了。   李鸿云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在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宋声大考的成绩比他好的情况下,内心一直在不断暗示自己,他就是作弊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发现刚才那些围观的同窗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过来了,全都在旁边看着他。   李鸿云整理了一下思绪,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刚才如从云端摔到了烂泥里的心情,一脸正色道:“刚才确实是我搞错了,没仔细看前两列的名单,若是按榜案上的名单来说,确实是我的名次在宋声之后。可他这次的成绩,是真的吗?”   他这话一说,旁边立刻就有人道:“李鸿云,你是不是输不起啊?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宋声这次的成绩是真的吗?不是真的难不成还是假的呀?你搞搞清楚,这次可是夫子亲自批的答卷 ,你难道是在质疑夫子不公?”   李鸿云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说道:“我当然没有质疑夫子的公正性,只是觉得,不过短短两三月的时间,宋声进步的未免太快了些。据我所知,在农假的这两个月里,他也并未请西席先生为他补课。那么他这进步的是不是有点……惹人深思?”   他没有直接点明说怀疑宋声作弊,不过这话说出来之后,在旁人耳朵里听来,那不就是变相的说宋声作弊吗?   这时候有宋声班里的人道:“仔细想想,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今天夫子在课上虽然夸了宋声的策论,但那诗做的确实很差劲,还有文章,刚才课间的时候我还过去瞅了一眼,写的也就一般。就算他的经义一项全都答对,那还有算学和律学两科呢,那里面后几道压轴的题出的有多变态,大家也都清楚吧。这加起来怎么可能排到三十多名?”   这句话说出来,旁的班的学子不清楚,但宋声自个班上的人都是都清楚的,毕竟刚才那堂课上夫子夸人和批评人的话,还都历历在目。   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说的还有理有据,符合常理,难免会让其他学子心里也这样认为。   这个头一开,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不过议论的话题已经变成了宋声这次大考有没有作弊了。   李鸿云一听宋声班上的人这么说,心里更加坚定了宋声是通过作弊才取得这么高的成绩的,心里的自信多少又回来了一些。   一大帮人簇拥着他走到宋声面前,他道:“你这次的成绩根本就不是真的,真是可笑!就为了要赢过我,竟然用作弊这么卑劣的手段,根本不是君子所为。”   宋声抬头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他,李鸿云莫名被他盯的后背发虚。   宋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作弊了?”   “刚才你班上的同窗们都说了,你的诗词和文章写的都不好,就算你运气好经义全都答对,后面只凭着策论,也很难得到现在的名次吧。”   在进士科里,文章和诗赋还是占很大比重的。而且李鸿云笃定宋声的经义一项不可能全都答对,这么想来,宋声作弊无疑了。   旁边有些人觉得李鸿云说的没毛病,这会儿一边看热闹一边说道:“就是就是,我看人家说的有理有据,你到底有没有作弊?”   宋声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1次被人质疑他的学习能力。   他面露不愠,厉声道:“诗赋和文章写的不好就不能考的好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们是忘了还有另外三科了吗?偏科不行?”   宋声虽然还没看到自己的律学和算学答卷,但心里有数,这两科肯定考得不差。要不然他的总成绩也不会把名次拉的这么靠前。   李鸿云被他的一噎,刚想说话反驳,就被人群外的夫子一生冷喝:“都干什么呢堵在这儿。”   来的人不止有许夫子,还有陈夫子。   大老远他们就听见这闹哄哄的,站在旁边的拐角处仔细听了一下,也听了个大概。   围在这里的学子们一看夫子来了,全都着急的往班里窜,却被许夫子叫住了。   “都站住!站好了!”   大家全都一声不吭的站着,乖的跟家里的小鸡崽似的。   第二堂课马上就开始了,许夫子和陈夫子是过来上课的,结果在门口遇到这事儿。   许夫子道:“是谁教你们的,质疑同窗考试作弊!有证据吗?没证据就别乱说,这是读书人该有的品行吗?”   大家全都不敢吭声。   只有李鸿云大着胆子,把刚才的理由和怀疑又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总结道:“夫子,我们都不信,他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李鸿云是陈夫子班上的学生,听到李鸿云的质疑,他道:“你们之中有人对宋声这次的答卷成绩有疑问是吧?大概你们不知道,宋声这次的律学和算学几乎考了满分。”   “满分?!”大家一听他这两科考了几乎满分,本来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李鸿云,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点一样,说道:“还说他不是作弊?这两科后面那么难的题,他怎么可能做对?肯定是提前就背了答案!要不然、要不然就是赵夫子和冯夫子批错了!”   赵夫子是教他们算学的夫子,一个人负责教四个班的算学,平日里很忙碌。   他今天上午因为家里的事儿,第一节课没过来,这会儿匆匆过来,想跟许夫子调一调课,把下午的算学挪到上午来,下午他家里有事抽不开身,结果刚过来就听见李鸿云说这话。 第43章   赵夫子平日里是个和蔼的小老头形象,跟人说话一直都笑眯眯的,很讨学堂里学生们的喜欢。   因为他平时爱开玩笑,讲起算学来一直都幽默诙谐,很少有严肃正经的样子,学生们都爱跟他聊天。   这会儿他却是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走了过来,李鸿云心里虚透了,他不敢看赵夫子,面色有些慌张。   赵夫子过来之后道:“方才好像听见有学生质疑老夫批阅答卷有问题?”   听见这话,李鸿云的头埋的更低了。   他刚才只是太慌太急了,所以才一不小心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   “夫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他考试作弊了,不是您批阅的问题。”   赵夫子道:“既然你说起这个,我刚好过来带了这次的答卷,不如把宋声的答卷跟榜案一块儿都贴上去吧,也都让大家看看。若是还有人质疑——”   他话还没说完,宋声主动接道:“赵夫子,您现在就考我吧。算学内随便出题,我现在就可以给您答案。不知这样能不能证明我没有作弊。”   赵夫子其实也觉得他的提议是最快最有效让大家信服的了。   既然他本人同意,就当是在课堂上考教学生,也没什么不可。   赵夫子道:“大家都听见了,宋声亲口说让我现场直接出题考他,你们也都听清楚了,这次考校结束后,我希望说人家作弊的传言能够永远消失,明白吗?”   其实相比于做算学的试卷来说,宋声更喜欢口头提问。   因为不用费尽心思的去理解题意是什么,他来到这里的时间还不算长,一开始会出现很多理解上的错误,比如像数字类的,二八年华中的二八,其实说的是十六。三五载说的不是三年五年,而是十五年。   尤其是这些数字出现在算学一科上,光把这些叙述类的文字搞清楚,宋声就花了不少心力。   这会儿赵夫子说当场考他,他心里一点都不虚,反而还有几分高兴。   赵夫子寻思了一下,先说了一道中等难度的题。   才刚说完,宋声几乎前后脚的功夫就给出了答案。   而且这答案还是正确的。   在得到赵夫子的官方认证答案准确之后,一旁的学子们都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的看着宋声。   前面题才说完,后面给出了答案,这也太厉害了吧?!引得一众学子惊呼厉害。   随后赵夫子又出了一道跟试卷上最后一题难度相当的应用题目,宋声这次没有立刻答出来,他在心里做了演算,将过程过了一遍之后才说出了答案。   又答对了。   赵夫子面上没显,心里却很高兴。   他们算学一科擅长的人并不多,每年仲春的时候几个县的县学都会举办一场算学大赛,排名靠前的队伍有丰厚的报酬。   这主要是为了提升学子们学习算学的积极性,毕竟在整个景朝,很多人都不太重视算学,最注重的还是进士科。   每年他们凤坪县的县学在算学这一科,比这旁边几个县的县学可是差远了。   想到明年的算学大赛,赵夫子心里有了计较,这个宋声算学一道上如此优秀,让他作为代表参赛不是正好?以他现在的表现,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拿个前三名呢!想到这他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因为赵夫子出的几道题宋声全都答对了,大家一时的猜疑全都消失不见,这会儿只剩下下佩服和夸赞。   算学当场答题都答得又快又准确,那律学应该也差不到哪去了。所以人家真的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把算学和律学两科都考到拔尖的。   李鸿云这会儿的脸色又青又白,作弊的话头是他挑起来的,现在由赵夫子亲自出题,宋声答的又快又准,作弊的猜疑被粉碎殆尽。   那这次大考的成绩,宋声真的是靠自己的实力进步了七八十名,远远超越了他。   那这赌注就是他输了。   加上刚才的这波闹剧,他这次输的一败涂地。不仅输了考试,以后他在学堂的名声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宋声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并没有作弊,但这事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揭过去了。   许夫子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读书不光是为了答这一纸试题,还要学会修身养性,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有识之士。作为一个读书人,你们不但没有与同窗之间的友爱之心,反而竞相猜疑,这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行径吗?四书都白学了!”   一番话说的在场的学子们满脸羞愧,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开始跟宋声道歉:“对不起宋兄,是我狭隘了,嫉妒的心蒙蔽了我的眼睛,我给你道歉,希望你莫要介怀。”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刚才出声质疑过宋声的人纷纷过来道歉。   许夫子多少有些欣慰,这群在他眼里还没长大的孩子,知道知错就改,就还不晚。   赵夫子在一旁跟许夫子说了换课的事,许夫子答应了。   说完之后让学子们都回到屋里去等着上算学课,他就先回去了。走之前说会把宋声的律学答卷和算学答卷一起,都贴在榜案旁边,就当是一个警醒,也顺便起到一个带头学习的模范作用。   人都散了之后,李鸿云发现并没有人理他,他一个人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该干嘛去,跟着其他人的脚步回了班里。   坐在座位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刚才许夫子的话听的他是满脸羞愧,看到别人大大方方的跟宋声道歉,自己却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此时回想起当时打赌的场景,他满脸后悔。   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出头鸟呢?为什么要跟宋声打赌?   现在他输了,按照赌约,他应该自己收拾东西退学。   可他真的不想退学,一想到退学,整个人的腿跟灌了铅似的,迈都迈不动。   可他如果不主动走人,今天的事情被他闹得这么大,宋声肯定对他怀恨在心,以他如今的声望,随便动动嘴,肯定就有不少人过来奚落他。   以后他还有何颜面待在这县学里?   李鸿云越想越痛苦,陈夫子在上面讲的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只是不知道这堂课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趴在了桌子上再未抬起头过。埋在双臂下的脸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后悔了。   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从前他有心跟宋声攀比,虽然两个人不一个班,但高家村离宋家村不远,他总是能从旁人的口中听说隔壁村的宋声如何如何优秀,十岁就考上了童生等等。   就连他娘常对他说的话就是,“你也跟隔壁村的宋声学学,早点考个童生回来。”   现在想想,曾经这些攀比之心真是可笑。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人家比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他一直都在扮演一个跳梁小丑的角色。   今天的事情一过,大家都会知道他跟宋声打赌输了,赌注是输了的人就要退学。   还有什么办法能继续留在这里呢?   李鸿云想到了何荣和陈彦。   他跟他们混的时间很长了,平日里也帮他们办了不少事,就算看在往日里他辛苦殷勤的份上,应该也会伸手帮帮他的。   他知道何荣和陈彦家里很有钱,而且也都有后台,平日里在学堂很多人都怕他。   只要他们发话护着他,那在学堂里就没人敢嘲笑他。   到时候就算他赖在学堂不走,宋声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么一想,李鸿云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个救命的绳子。   自己的心就像是枯木逢春一般,感觉又有了生机。   等这堂课结束之后,他饭都没吃,就去找何荣了和陈彦了。   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之后,他一双眼睛期盼的看着他们。   然而半晌后,却听到何荣啧啧的嘲讽声:“鸿云啊,你这个事儿我帮不了你。你也知道,这是你跟宋声两个人之间的赌约,就算我出面了,也不管用啊。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护着你?你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吗?”   李鸿云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瞪大了眸子,眼里全都是震惊和不相信。   他带着一种哀求的语气道:“可是我当初跟宋声打这个赌,全都是为了维护你们的脸面啊!”   一旁的陈彦却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道:“哦?是吗?那我们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不、不是,不用。”李鸿云结结巴巴道。   “维护我们的脸面就不用了,不给我们丢脸就万事大吉了。”何荣道,“哦对了,你也没这个机会了。”   说完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荷包,然后掂量了一下,一个弧线扔到了李鸿云面前。   “拿着这点钱,赶紧从这里滚吧,我可不想以后在学堂里看到你。”   “你应该谢谢我们,这次你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只是冷眼旁观而已,没给你添两把火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一直到何荣和陈彦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地感受着刚才两个人对他心理上的抨击。   他以为就算他们再怎么使唤他,心里也是把他当做自己人看的。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在他们的眼里,压根就没被当过人。   他以前为什么会眼瞎了跟着他们混呢?   不就因为自己贪图那一点口舌之欲,为了多吃两口肉,在他们面前端茶倒水,尽心尽力的当个好跟班儿,可到头来,竟还被他们奚落。   李鸿云心痛的难以呼吸,感觉像是有无数的针在他身上扎一般。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今天实在是难以承受,泪水已经无声的落了许多次了。   他的目光触及地上的那个钱袋,虽然心里多么硬气的告诉自己,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何况他们两个还看不起自己。   可想到自己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肉,他还是默默蹲下身子,把钱袋捡了回来。 第44章   宋声没有特地去找李鸿云让他愿赌服输去退学,他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想再去踩一脚。   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还引来了另外两个班的学子围观。   经过今天之后,应该整个学堂的人都会知道李鸿云今天像跳梁小丑一样的行径。   即便他不去说让他退学的事,恐怕他自己也很难再在学堂里待下去了。   李鸿云如果继续待在学堂里,恐怕会有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去。以他现在的心态,读书成绩下滑是早晚的事,明年下场考试考中的希望也不大。   不过一直到下午下学回去,宋声也没听到李鸿云退学的消息。虽然没有主动去撵他走,但宋声也不可能以怨报德的替他去求情。   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鸿云的事在宋声这里只是一件小事,就好像一个石头砸进了水里,掀起那么一点浪花,然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人,没必要费那么多心神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他加紧脚步回家,却没想到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雪。   这次的雪不像是上次轻飘飘的雪花下的稀少,不多时就开始漫天飞雪,让他想起了那句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他从县学下学回来要走上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   然而才刚走了半个时辰,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了。他得加快脚步了,不然等雪下的越来越多,积雪越来越厚,路会更难走。   景朝的衣服样式很少,农家的人衣服样式就更少了。冬天的冬衣外面依旧是长袍,鞋子也没有防水的靴子,宋声走了一会儿,脚面上落的雪开始洇湿了他的脚面,从鞋缝处开始一小片一小片的湿冷。   他这双鞋子走到家,恐怕全都是水渍了。   鞋子一进水,里面又湿又冷。雪已经覆盖了地面,中间有一截路很不好走,路上的石子被淹没在雪里,看不见的情况下,一不小心容易踩到石子打滑。   有那棱角尖尖的石头还容易把鞋子划破,宋声走到这里时格外小心,这双鞋子是陆清才给他做的新的,冬天里做绣花冻手还伤眼睛,弄坏了他心疼。   外面下了雪,陆清在家里等的也着急。干脆拿了个披风撑着一把油伞到村口去接人。   天空早已是一片漆黑,但因为下雪的缘故,视野还不算黑暗。   在雪色的映衬下,宋声老远就看见有个人影撑着一把伞站在村口。   他步子已经快的不能再快,甚至开始小跑过去。   走到村口一看,真是陆清。   陆清还没等他走过来,就快步走了上去,赶紧用伞帮他撑着头顶上的雪,一脸担心道:“相公,你先拿着伞,我把披风给你穿上。”   宋声接过他手里的伞,伞把处被握的热乎乎的,他碰到了陆清的手,却冰凉冰凉的。   陆清踮着脚把披风给他披上,正在给他系下巴底下的带子,宋声道:“不是说不要站在村口接我吗?这多冷啊!你要是冻着了,得了风寒怎么办?”   “相公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我是看这雪下的急,怕你路上不好走再摔着了,就想到村口等一会儿,想早点看到你。”   披风穿好之后,宋声换了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把陆清整个人罩在了披风里。   “身体再好也经不住这么冻,赶紧回去到炉子边烤烤火,暖和暖和。”   乡下的风寒宋声是见识过的,曾经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感冒而已,却因为医疗设施和药材都太过落后,所以一场普通的风寒都可以随随便便要了一个人的命。   村里就有一个挺年轻的小伙,得了风寒之后一病不起,吃了很多药都不见好,最后去世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儿让宋声十分重视这里的小小风寒,陆清这么不听话,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不大高兴,却又心疼他,就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两具身体挨着相互取热,到底是比一个人暖和了许多。   从村口走到宋家也花了一会儿功夫,到了家后陆清跺了跺脚,把身上脚上落的雪抖掉,又给宋声解下披风,把披风上的雪也抖了抖。   “相公,你先坐到灶膛旁边暖和会儿,我去给你把饭盛出来。”   陆清去灶台旁边盛饭,宋声也没闲着。   他从旁边把木盆拿了过来,用瓢在后灶的锅里舀了两瓢热水,试了试水温,稍微有一点点热。   陆清盛好饭端了过来,宋声道:“手冻坏了吧?赶紧把手放在盆里泡一泡热水,不然明天该生冻疮了。生了冻疮日日夜夜都是痒的,一挠就破,破了这双白白嫩嫩的手就不好看了。”   陆清抬头看了他一眼,嗔怪道:“相公就会吓我,哪有这么严重。”   冬日里做活的人,手上哪能不生冻疮?不过倒也没有冻疮挠烂那么严重。   就是会红起一大片,肿的厉害,手一热就会发痒。   不过今年冬天有了炉子,他的手倒是好很多,还没有生冻疮呢。   不过陆清还是乖乖的把手放在热水里泡了泡取暖,今天撑着伞到村口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他的手冻得跟冰块似的,一只手受不了了,就换另一只手来,等到宋声的时候,手已经没多大知觉了。   “我明天去跟夫子说一声,年假之前晚上下学之后都不去补课了,等到开春天气好了之后再补。”   陆清仰着小脸儿道:“真的?!”   “恩,明天我就去跟夫子说,夫子应当会同意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突然窜进来一阵冷风。   是张杏花来了,她一进来就赶紧把门关上了。   宋声看到她过来,吃饭的动作没停,问道:“奶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张杏花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说道:“我刚才听见动静,像是你回来了,就过来瞅瞅,今儿个雪下的大,走路容易打滑,没摔着吧?”   “没有,奶奶,我好着呢。”宋声道。   “没摔着就好。”张杏花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摔到了,放心许多。   顿了顿她又说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上午家里来了多少多少人特地来看烧出来的银骨炭,村里人还有多少人夸他聪慧等等,末了说道:   “下午的时候还有个外村的人,应该是哪里的货郎,也不知道是哪个村的,专门上咱家收购银骨炭来了。不过我没同意卖给他。”   宋声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有人上门来收购银骨炭。也很意外奶奶张杏花竟然没有同意把炭卖出去。   “是给的价格太低了吗?”   “不是,人家给一两五钱一斤呢。”   “那您怎么没同意卖掉?”   张杏花瞪了他一眼,说道:“奶奶是那种贪财的人吗?你上次不是说,要给县老爷送些银骨炭吗?我寻思着如果都卖掉了不是耽误你的事儿嘛,想了想咱家现在暂时也不缺这几两银子,就做主拒绝了。”   “奶奶做的对。这十几斤炭,我们自家可以给每个屋都留上一斤,听说二嫂怀孕了,她屋里用这些没烟的炭正好合适。至于县令大人那边,可以等下一窖烧出来银骨炭了我再送些过去也不迟。”   张杏花闻言觉得这个孙子是个好的,即使是烧出来银骨炭也没有洋洋得意,反而还想着自家的人,这份品质是属实难得。   “行,那就按你说的,给每个屋里都分上一斤,今年咱们家也都烧一烧宫里头的娘娘们才烧得的炭。”   “恩,分完之后剩下的,奶奶可以自己处理。想要送人或者卖出去都可。等这场雪下过之后,咱们再接着烧便是。”   “好,都听你的。”张杏花道。   张杏花走了之后,宋声差不多也把饭吃完了。   陆清起身刚要收拾碗筷,就被宋声按住了。   “你坐下吧,就这几个碗筷,我很快就洗完了。”   陆清不同意,哪有家里的男人下到厨房里洗碗筷的?   “相公,还是我来洗吧。你快把鞋子换了,泡个脚暖和暖和。”   宋声没给他,把他推到一边,说道:“可是我想洗,好不好?今天就让我洗吧。”   陆清听不得自家相公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他,还用这么温柔的嗓音跟他说话。   他最后点点头,说道:“那相公先洗着,我到屋里去铺床。”   屋里的炉子一直烧着,宋声洗完了碗筷之后进来,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陆清已经铺好了床,给他找了一双干燥的鞋子拿了过来。   宋声把鞋子换了,陆清又把鞋子撑开,放到炉子上烤。   “相公,热水在旁边的水壶里,你先泡着,我把鞋子烤一烤。”   宋声却拿起了在旁边换下的另一只鞋,也坐在炉子旁边,“没事儿,咱们一起烤。”   陆清嘴上不说,却很喜欢跟相公在一起做一样的事情,相公就是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对他又宽容又体贴。   这边的李鸿云今日也回了家。   他平日里都是住在县里租的小房子里的,放农假的时候会回来。   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在县里面住的地方,而是浑浑噩噩的回了高家村。   大晚上回来的时候家里的院门已经关上了,他费劲的把门打开,屋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披上了衣服,从里面小心的走出来看情况。   这么晚了有人推他家的门,还是个下雪天,多少有些害怕。   结果李鸿云他娘张红梅出来一看,是她儿子回来了,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但毕竟是下雪天,外头冷得仿佛待个一刻钟人就能冻僵,她赶紧把儿子拉到了屋里。   这时候李鸿云他爹李大器也起来了,一看是儿子回来了,惊讶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没钱用了?”   张红梅倒是没急着问什么事儿,而是赶紧拿着布巾帮儿子把身上的雪拍了拍,又拿了件厚衣服过来给他披上。   李鸿云家里没有烧炉子,因为供李鸿云读书,家里攒钱给他在县里租了个小房子,虽然只有一间,地儿也不大,但一个月下来也要不少钱。   所以家里便舍不得花钱买五十文一斤的灰花炭了。   看李鸿云身体还在冷得发抖,张红梅去里屋穿上了衣服,出来的时候道:“他爹,你们先说着,我去灶房给烧点热水过来。”   没有烧炉子就没有即时用的热水,农家又没有保温壶可以用,夜里起来喝水只有凉水,张红梅看儿子冻得厉害,准备去烧点热水给儿子暖暖身子。   张红梅去了灶房之后,李鸿云啰啰嗦嗦的道:“爹、爹。”   李大器看他这跟失了魂似的样子,眉头紧皱,“栓子,咋回事儿?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把钱花光,没钱交房子的租金了。”   李鸿云赶紧摇头,“不、不是。”   “那你说是什么?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你想家了。”   这个理由李大器是万万不信的。他这个儿子是什么德性他清楚的很,除了放农假和年假,平日里是不会回来的。   这会儿回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鸿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慢吞吞道:“爹……我、我不想去学堂了。”   李大器一听,怒得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个兔崽子说什么?!不上学堂?你是要退学?!”   李鸿云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今天想了很久,本来宋声没来找他让他退学,他心里还有几分庆幸。   可一直到下午下学,他总能听到别人在他旁边指指点点,说他不守信,还说他得势的时候就得理不饶人,输了之后却夹起尾巴,做起了丧家犬,反正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一下午的课都没听进去,整个人也不在状态。   这学堂他根本没脸再去上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回家跟爹娘透个气,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结果今天晚上回来刚把话一说,他爹就震怒了。   李大器道:“好好的为什么不想上?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因为啥事儿不想去学堂了?”   李鸿云不敢说,要是让他爹知道,他拿前途跟别人做赌注,而且还赌输了,他爹估计会把他打掉半条命。   更别提今天白天在学堂发生的事儿了,他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就是猪油蒙了心似的,一心要跟宋声过不去。   现在即便是宋声没有来找他让他退学,他自己都没脸再呆下去了。   “爹,其实我、我就是觉得,虽然我之前考上了童生,可读书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学堂每一次大考,我的成绩都在八十名开外,就算是去考秀才,那也是没可能的。这束脩和县里小房子的租金刚好可以省下来,给弟弟读书用。”   李大器一听更生气了,他吼道:“我那么辛苦的供你读书是为了啥?好不容易供你到县学读书,你现在跟我说就算读了也考不上秀才,要退学,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有脸跟我说退学?!!”   李鸿云被李大器吼的打了个颤,可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   “爹,我、我实在是在待不下去了。”他忽然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李大器气的直叹气。   张红梅从灶房提着壶水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李大器正在对着儿子大吼大叫,甚至都要上手了。   她赶紧把壶里的热水放下,拦住了李大器,说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动这么大肝火干嘛?”   李大器两眼冒火道:“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刚刚说了啥?!”   见张红梅过来,李鸿云到底还是没忍住,眼角泛出了泪水。   “娘……”   对着他娘,他实在说不出要退学的话。   其实仔细想想,就算没有和宋声的赌注,按照以往学堂大考的成绩,他这点分量,也很难考上秀才。   大多数学子跟他一样,都没什么把握能考上秀才。但每个人也都抱着一点希望,想着万一到时候超常发挥了呢,刚好吊车尾考上了呢。   李大器在旁边三言两语的把他要退学的事情给张红梅说了,没一会儿张红梅就开始坐在旁边抹眼泪。   儿子态度坚决,他们俩就算发再大的火,也没什么用。   夫妻俩一夜没睡,快天亮的时候张红梅还是因为心疼儿子,劝自个的丈夫道:“他爹,要不就算了吧。栓子可能真的不是那块读书的料,既然他不愿意去读,那便不去了。省下来的钱就供三娃读书,总有一个能盼得上的。”   张红梅到底心软,看着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心疼。从前儿子为了考上童生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里,既然他不想读了,那就随了他的愿好了,但愿以后他不会怪他们。   虽然李大器最后同意了,但李鸿云还是没能逃过一顿打。   但他心里却舒了口气,最起码爹娘不知道学堂里里他做的那些蠢事,村里人免不了议论一阵他退学的事儿。议论就议论吧,总比在学堂里同窗们议论他要好得多,那种鄙夷的眼神,他一刻也不想看到。   经此一事后,李鸿云好像突然长大了许多,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了。   有些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真的深刻的尝到了苦果,方才意识到一开始就是错的,也终于明白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道理。   第二天宋声然后就起来去上学堂,刚打开了一看,外面的积雪已经到膝盖这么厚了。   昨夜的雪下的太大了,远处乃至山林都是白茫茫一片,全都被这大雪银装素裹。   今天的学堂怕是去不了了。   这路上的积雪压根走不动,每到积雪太厚的时候,学堂几乎就没人再去上课了,这是大家都默认的。道路堵塞,非人力而为之,只能等路通了之后才能去。   积雪厚重,得赶紧扫雪。   农家的房子不经压,屋顶上除了几根横梁,剩下的都是茅草铺盖的,承重力不行,积雪太厚的话,房子容易压坏。   好在一大早雪停了,陆清是跟宋声一块起的,看这样子相公今天不用去学堂上课,就没有单独给他做早饭。等会直接做全家人的饭就好了。   宋声拿起一旁的木锨开始铲雪,陆清则是先去看了后院儿的小鸡崽和小猪崽。   猪圈是临时搭的,昨夜雪下的这么厚,猪圈要是被压塌了,砸到了小猪崽就不好了。   小鸡崽的窝要结实一些,之前怕它们冻着,陆清特地找来了几根木头,将一圈围了起来,上周的茅草也重新整过,积雪虽然厚,但至少没有压塌。   倒是这简陋的猪圈,已经有一侧倾斜塌了下来。几个小猪崽抱成了一窝在另外一个角角里躺着,冻得哼哼唧唧的瑟瑟发抖。   陆清赶紧把上面的雪收拾了一下,又重新把猪圈搭了一遍,这才放心的回了前院。   回去之后他便去了灶房开始准备做饭了。   这会儿宋英也起来了,看他准备做饭,也挽起袖子洗洗手来灶房帮忙。   农家的房子虽然简陋,但院子却不小,宋声在一旁铲雪铲的出了一身汗,才勉强铲出了条小路出来。   过了一会儿,宋家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来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开始加入了铲雪大队伍。   宋声越看越觉得房子的屋顶很危险,干脆找了个梯子,准备上房顶扫雪。   他刚上去,就被宋老大瞅见了。   “三郎、三郎、你快下来!这屋顶上的雪我们扫就行了,你赶紧下来,这不是你该干的活,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宋声闻言呆了呆,总觉得在大伯眼里,他比那些个小女娘们都还要柔弱。   他无奈道:“大伯,没事的。我注意着呢,就是扫个雪而已,不当紧的。”   没想到这时候刚从屋里出来的二伯也说道:“三郎,你怎么爬那么高?赶紧下来!当心摔着了。”   宋声扶额,他真的只是上来扫个雪而已,这梯子是竹子打的,稳着呢。   眼瞅着他爹又出来了,在他爹的话出口之前,他赶紧道:“好好好,我马上下来。”   院子里的声音在灶房里都能听到,宋英这会儿一边切菜一边道:“清哥儿,我看三郎还主动上房扫雪了,可比其他人家的读书人强多了。”   陆清点点头,特别认同道:“英姐说的对,相公就是这么好,昨天还非要帮我洗碗筷,我都说我洗了他还不肯。”   宋英笑了,“清哥儿你学坏了,怎的还在我面前秀起恩爱了。”   陆清脸一红,他没有想要秀恩爱啊QAQ,就是想到相公的好,他忍不住想让其他人也知道。 第45章   人一多雪扫起来就快,院子里的积雪很快被铲成了一座座小雪包。   屋顶上的雪是宋老大他们上去扫的。   冰天雪地的,这梯子踩起来也容易打滑,他们不放心让小辈儿上去扫。   雪扫的差不多的时候早饭也做好了。   今天天气晴好,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把雪铲了之后,下面很快就上了一层冰冻。   好在这会儿太阳才刚冒出个头,地上雪水混着泥巴冻成的硬块还没有融化,等会儿到正午的时候,日光强烈起来,周遭的雪还有地上的泥水就会开始融化。   一旦融化,院子里的地都是泥泞的泥水,从这屋到那屋都能踩到一脚泥。   宋声提前在院子里隔几步就垫上了一块相对平整一些的石头,方便等泥水融化了之后踩上去走路用。   饭做好了,宋英出来喊吃饭。一家子在堂屋里的桌子上吃的,桌子旁边放了一个炉子,吃起来不那么冷。   早上大家铲雪也都累了,早饭做的粥食多些,还有馍馍也热了不少,另外又煮了一筐红薯,炒了一盘白菜一盘萝卜,还有一盘鸡蛋。   饭端上桌之后,陆清瞧见宋声刚才因为扫雪,这会儿额头上还都是汗珠,他从袖口拿出了个帕子给他擦了擦。   坐下后大家也都饿了,一人一个馍馍吃的狼吞虎咽。白粥熬了一大盆,谁想喝谁盛。   看其他人面前都盛了一碗粥,陆清想着喝碗热粥可以暖暖身子,便给宋声盛了一碗递了过去:“相公,小心别烫着了。”   堂屋的门没关严实,要不然屋里太黑了。宋声喝了一口热粥,抬眼朝门外看过去,发现不知何时太阳已经躲进了云层里,外面又开始落雪了。   如果今天还接着下雪,跟昨天晚上下的一样急,那他们早上扫出来的路过不了一会儿又得被积雪覆盖了。   好在一大早房子上的积雪都被清扫了一遍,不然照这么个下法,房子的承重肯定受不了,有很大倒塌的危险。   宋家现在住的还不是砖瓦房,而是普通的土坯房。木头做的横梁,上面铺的是扎的密实的茅草。   这是没有遇见冰雹的天气,不然这房子很危险。   宋声琢磨着当务之急还是得等到开春的时候把房子给盖了。   张杏花吃完了一个馍馍,喝了口热粥道:“怎么瞅着外面又下起来了?”   宋老大闻言也朝着门缝外面看了一眼,“看样子下的还不小呢。得亏刚才起来趁着没下雪的时候把房子上的雪给扫了,不然一直这么下,这雪都没法扫。”   因为天气太冷,一说话就冒烟儿,宋英的两个妞妞和大妞大毛在一旁觉得好玩,不停的往外吹气。   大伯母林氏道:“今年入冬的雪来的早,但也没这次下的大。感觉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许多。”   “还好今年咱们烧上了炭,这屋里总算没那么冷了。去年的时候家里没点炉子,大妞跟大毛在屋里冻得直哭哭。”赵氏道,虽然今年冬天比去年还冷,但这屋里可比去年要暖和多了。   张杏花也道:“可不是嘛,今年二郎媳妇儿怀着孕要少受不少苦,不然这冬天这么冷,怕是身子都受不住。”   这几年孙氏和李氏一直没能再有身孕,张杏花一直盼着她们给家里添丁已经盼很久了。这个时候怀上了,全家都高兴,可不得仔细着点。   李氏也觉得她这一胎怀的有福气,今年冬天赶巧就烧出来了炭,炉子点上之后,这个冬天都不用受冻了。   而且现在晚上屋里烧的还是那贵的吓人的银骨炭,就说那镇上的有些富人们有些也没有这银骨炭的待遇。   李氏脸上都是喜气,她乐呵呵的说道:“今年可是托了三郎的福了,没让我肚子里这娃娃受冻。”   吃完饭之后孙氏和宋英忙着去洗碗了,陆清帮忙收拾了碗筷。因为暖和,家里四个孩子一直围着炉子转悠。   就是隔壁王家时不时传来几声孩子的喊叫声,让人听得有些心烦。   也听不大清楚隔壁在说什么,但这一听就知道是王婶子在教育小儿子。   说起这王婶子,自从她收拾东西回了娘家之后,一直等着王家的人来接他回去。   可她等了几天,一直等到王大郎的病好了,也没见王家有人来接他。   在娘家住的时间长了也不好,容易遭村里人闲话。眼瞅着这儿一天比一天冷了,万一过几天再下大雪把路给封了,她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这么想着,她果断收拾了东西,自己悄悄又回来了。   回来之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王大郎对她也爱理不理的,王婶子好几次想发飙,都忍了回去。   冬天天冷,村里有不少,人家都点上了炉子。有很多都是来宋家买的灰花炭,这灰花炭一斤虽然要四十五文,但买个一两斤回去烧着熬过最冷的时候就行,只要不烧一整个冬天,也花不了多少钱。   今年不同往年,往年熬熬就过去了。今年尤其是这场雪下了之后,能感觉到外面的温度更低了。   王婶子的小儿子才八岁,在屋里冻得哼哼唧唧了半天了。   王大郎心疼儿子,提议去隔壁宋家买两斤灰花炭回来把炉子点上。   王婶子一听要到宋家去买,顿时不乐意了。   宋家烧出来银骨炭的时候,她没少说风凉话奚落人家,现在转头还要去人家家里买炭,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吗?   她不愿意,说道:“去年前年都忍了,今年就忍不了了吗?不都是冬天,不过就是下了几场雪而已,哪有这么冷!不许去!家里有多少钱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哪有钱买炭烧炉子?”   王婶子一吼,王大郎本来是不高兴的。不过他最后嘴唇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他倒不是顾及去人家家里买炭太丢脸,而是心疼买炭的这个钱。   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干脆不说话了。   王婆子自然也是想烧炉子的,但她也怕花钱,想着往年熬一熬都熬过来了,今年也不差这个冬天了。   一听到王婶子不同意买炭烧炉子,小儿子不愿意了,闹了起来。   “可是我去松子家,人家家里就烧着炉子呢,那屋里可暖和了。娘,咱就花钱买点炭吧。”   王婶子一看小儿子还在惦记着买炭的事儿,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巴掌打了上去,“买什么炭?你当咱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一斤四十五文不要钱的呀?有空就多读点书,别整天跟着松子瞎混。”   王小郎被他娘说的心里难受的不行,怒火一下就上来了,他倔强的看着王婶子道:“跟着松子怎么就瞎混了?松子家里有炉子,咱们家可没有!我要去松子家找他玩!”   “不许去!”王婶子吼道。   因为小儿子经常去刘松家里蹭炉子取暖,次数多了刘松她娘有点不大高兴,松子娘旁敲侧击的已经跟她提过这事儿了。小儿子再去那就是打她脸,她不能让人家看笑话。   王小郎一听急了,连去松子家都不让去了,开始坐在地上哭闹。   王婶子心里本就存着气呢,看他这个样子,更生气了。冬天衣服也不好洗,王小郎坐在地上把衣服蹭的很脏,更是难洗。   王婶子气得一巴掌打了过去,王小郎看他娘来真的,也怕了,哭的一声比一声惨烈。   王婆子一看媳妇儿打她孙子,不乐意了,一家子又乱作一团。   听见隔壁传来的哭喊声,张杏花就嫌烦。   王家三天两头的就闹一出,他们家不嫌烦,她都烦了。   雪连着下了一上午,屋里的人都闲了下来,女人们都在自家屋里围着炉子做绣活。几个大男人就围着炉子在一旁唠嗑,也没什么事做。   孙氏,李氏和宋英三个都在李氏的房间坐着,这炉子里烧的可是银骨炭,虽然她们每个屋都分了一斤,但大家都宝贝的很,舍不得烧。   只有李氏这里因为怀孕了得照顾好身体,就把这银骨炭烧上了。   三个人围在炉子边上做衣服,孙氏给她的大毛做了个冬衣,李氏正在给还没出生的孩子做小兜兜,还有小鞋子。宋英则是给她的两个妞妞缝袜子。   宋声跟陆清两人吃过早饭后也回了屋,宋声把炉子挪到了桌子边上,他就在桌子上读书写字。   陆清拿着针线筐坐在他对面,从里面拿出那了一半的鞋底儿出来,接着给相公纳鞋底儿。   宋声每天要走很多路,这鞋子便穿的费,再加上冬天雨雪天气又多,路更不好走,这鞋子磨损的就更快了。   这次的鞋底他纳了四层,因为相公上次说村前面那一段路石子儿太多不好走,鞋底儿太薄了硌脚。他便给加厚了两层,这样冬天穿着也能暖和一些。   这针线活靠的就是一个眼力和针脚,天色一暗就特别的熬眼睛。还有这针脚,如果针脚不密穿起来容易透风,陆清一针一线都缝得非常仔细,就怕相公穿着觉得冷。   两个人相互不打扰,一个在认真的看书,一个在认真的做针线活。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午饭轮到大嫂孙氏做,陆清也不用忙着站起身去灶房做饭。   等到快正午的时候,孙氏让大毛出来喊大家吃饭。   午饭吃的简单,因为上午也没干什么活,所以做的都是汤汤水水的,不过也有点荤腥。   上次买肉连带了几根大骨头,孙氏中午把骨头剁了一下加了点豆腐和萝卜一块炖了一锅骨头汤。   豆腐是上午的时候打着伞去村里磨豆腐的人家买的,因为下雪,卖豆腐的还剩下不少。孙氏花了几文钱买了一大块嫩豆腐。   中午的时候切了一块儿豆腐又混了两个萝卜和着骨头熬了汤。   骨头汤汤底泛白浓郁,上头还飘着一层油花,孙氏又在上面撒了一些葱花,闻着就很香。   汤熬好之后她又揉了几个面团,拿出擀面杖赶出薄薄的圆形出来,放在灶上的锅里,下面垫上黍叶,开始一层一层往上叠面皮。   把火加大之后等锅里的水沸腾,再闷一会儿,水烙馍便做好了。   把锅打开,上面毛茸茸煎饼一样的面皮可以一层一层的揭开,吃着又筋道又软乎。   这种水烙馍卷着腌的萝卜干吃起来筋道爽口,再配着热乎乎香喷喷的骨头汤,一顿饭有滋有味儿。   下午的时候雪依旧下个没完,瞅着这天色怕是要下一整天了。   吃过午饭后宋声回屋里读书,陆清接着纳鞋底。   宋声忽然想起这一阵因为忙,没有再教妹妹宋夏新字了。他道:“夏夏最近字练的怎么样了?我最近太忙了,没顾得上教她。”   陆清笑了笑道:“夏夏知道你忙,说是等你闲了再接着教她新的,原先教的那些她都会了。”   宋声点了点头,他这个妹妹还挺聪慧好学的。不过接下来除了要教她多认识些字之外,他打算再教她一些简单的数学算数,以后肯定都是用得着的。   “夏夏学会了,你学会了没有?”宋声道。   宋声教宋夏识字的时候,也教了陆清。   陆清当时眼里又惊讶又惊喜,一脸高兴地看着他道:“相公要教我写字吗?”   等学了一些字之后,陆清就有些愁眉苦脸了。   这些字的笔画拆开看着很简单,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的,怎么放在一起看着就这么复杂。   可是又不能不学,相公说多识字就能多看点书,读书多便能明事理。   一开始他学了好久,等掌握了门道之后,他学的变快了一些。   这会听到宋声这么问,有几分考校他功课的意思,他信心满满道:“相公教的我都会了!”   宋声看着他的可爱模样,笑着说道:“是吗?那我可要考考你,来,把你的名字写给我看看。”   陆清不会拿毛笔写字,就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他的名字。   虽然写的有些歪歪扭扭,但写对了。   宋声夸道:“我们家清清真聪明,写的很棒!”   陆清被夸的脸红到了耳朵根,这两个字他当时学着写了好多遍才学会,而且看着歪歪扭扭的,一看就不好看。但相公却夸他写得好,他忍不住脸红。   考校完陆清之后,宋声又教了他一些新的字,让他接着学。   陆清这会儿手里的鞋底儿也快纳完了,便凑过来跟着宋声学写字。   他是第一次用毛笔写,握笔都不会,宋声就把他抱到了腿上,手把手教他握笔。   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对,就是这样,这个手指要放在这儿,另外一个手指要搭在上面,小拇指从这里绕过去,手腕要稳,来,写一个试试。”   在宋声的帮助下,陆清扭扭歪歪的写了两个字出来,正好是宋声的名字。   “原来相公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嗯,以后多练几遍就好了。”宋声道。   陆清笑了笑,说知道了。   只是他现在这个姿势有些不大好,相公说话靠在他的脖子边上,说话的热气擦着脖子上升到了耳朵根儿,救命,好难熬啊。   感觉到相公的身上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他赶紧从他的腿上下来了。   如今可是白天,做那种事情不大好,还是等晚上了再说吧。   宋声知道他的小夫郎是害羞了,念着他脸皮儿薄,就没再调侃他,刚好他等会也有事要做。   平复了一下身体上升的热气,他起身道:“你先在屋里呆着,我去看看夏夏。今日正好有空,我再教她识些字。”   宋夏如今是跟张杏花在柴房住着,要比正屋更冷一些。不过好在屋里有个炉子在,倒也没那么冷了。   宋声过去的时候宋夏正在跟着张杏花学着绣帕子,以后出嫁了,这嫁衣上的花样可都得她自己绣,这是他们乡底下的规矩。   张杏花看到宋声过来,有些惊讶道:“怎么这个时候没在屋里看书,过来我们这屋了?”   宋声蹲在炉子旁边烤了烤手,这天气真是冷的,尤其是还没有什么棉衣羽绒服之类的御寒,一出门就冻的不行。   张杏花这屋里有没有其余的凳子,他只能蹲在炉子边上蹭着热气。   “刚好今天在家有空,我来看看夏夏的功课。”   张杏花一听,皱眉道:“一个丫头家有什么功课?还是快别耽误你时间了,你读书写字要紧。”   宋声摇摇头,不赞同道:“虽然是个丫头,但还是要多认些字好。以后就算是出嫁了,遇见什么地契,房契之类的,也能看得懂,不会被夫家忽悠,有用着呢。您再想想英姐,因为不识字,就算看见程度给别人写的情书都不认识,吃了多大的亏?”   这话一说,张杏花马上就被说服了。   “你说的有道理,还得多识些字的好。”   “奶奶这样想就对了,等明年大妞大毛再长大些,还有英姐的两个妞妞,到时候我一块给他们开蒙,让他们都开始读书写字。”   张杏花一听,忍不住担忧道:“这会不会很费精力费时间?三郎啊,你的时间和精力是最宝贵的,可别耽误了你读书呀!”   “不会的奶奶,我只是教他们学写字算数,等后面有机会了,就把他们送去私塾上学。不会浪费我多少时间的。”   一听宋声还有送家里孩子去私塾上学的打算,张杏花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打算地如此长远。   景朝的私塾是招收女弟子的,只是不允许女子参加科举罢了。有很多富贵人家都把家里的女儿送去私塾读书写字,更甚者还有请西席先生来教的。   会识字写字后,就算是送去富贵人家家里做丫鬟 ,那都是争着要的。   而且上过私塾识字的女子,出嫁了之后也会让婆家高看一眼。   只不过上私塾也要花钱,这束脩虽然比不上县学昂贵,但一年也要二两银子,乡下谁愿意花钱给姑娘家读书上私塾的。   “都送他们去私塾上学?”张杏花惊道,“三郎,咱们家虽然因为烧炭稍微好了些,但也没有这么多闲钱花呀。”   宋声却道:“奶奶且放宽心,到时候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不会让您为难的。”   这话要是旁人说,张杏花竟然是不信的。但换成宋声这么说,她就信。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送家里娃娃们读书是好事,这事儿我支持。”   宋声再次觉得张杏花这个奶奶想法相当的开明 ,一点都不贪图眼前的小惠小利,就比如这送家里娃娃们上私塾的银子,她完全可以说不同意,到时候把这钱省下来存着。   但她却没有,家里头不论男娃还是女娃,她都同意送去上私塾,想法十分开明。   如果她不是一个农家的寡妇,而是生在一个高门大户,说不定会是一个十分有魄力的当家主母。   跟张杏花说的这些话,一旁正在绣花的宋夏也听见了,听到以后说不定能去上私塾,她心里十分高兴。   宋声这个亲哥哥在她眼里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了许多。   从前这个哥哥对她态度很冷淡,可自从成婚了之后倒是对她亲切了许多。   知道她想学写字,还特地为她准备纸张和笔,现在还提出建议说以后要送家里的孩子们去上私塾,她这个哥哥跟以前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喜欢现在的哥哥,希望哥哥一直保持着现在这样,不要再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宋声考校了一下宋夏,发现之前教给她的字确实已经都学会了,夸赞了几句之后,又教了她一些新的字。   教完了字之后,他道:“夏夏,我教你一些算术吧,就是一些简单的算学知识。”   宋夏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道:“是能够算钱的知识吗?”   “对,以后如果你出门买东西的,既要会看称,又要会算钱,这样那些小商贩们就不会骗到你了。”   “那我要学!”   宋夏教了她一些简单的加法和减法,准备等她学会之后,再教一些简单的乘除。这样以后买卖东西,她就能自己算钱了。   宋夏显然很高兴,没想到除了能够学识字,还能学算术。这里可是有好多人都不会算呢,每次家里一有货郎来收东西,就要请人家会看秤会算钱的人过去看着,省得被人家骗了。   等她学会了以后她买卖东西就不需要找别人了。   教完这些之后,宋声就起身准备回房了。   张杏花看他要走,起身从屋里出来送他。   平时他去找张杏花,出来的时候她都不曾送他出门,毕竟走几步路就到了,外面又冷,一般就待在屋里。   这会儿看她起身出来送他,宋声觉得奶奶大概是有话要跟他说,但是又不太方便让妹妹宋夏听到。   从柴房出来张杏花一路送他到了宋声的房门口,跺了跺脚,抖抖雪,张杏花才进屋里来。   屋里陆清正在炉子旁边学写字,看到张杏花过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奶奶怎么过来了?”他道,然后起身拿着炉子上的水壶给张杏花倒热水。   张杏花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她坐一会儿就走。   陆清还是给她倒了碗热水,让她端着暖手。   关上门,张杏花道:“三郎,有件事,奶奶想跟你商量一下,问问你的想法。”   “您说。”   “这前几天,王媒婆上门了一趟。来咱家找我,说是给咱们家夏丫说亲的。”   “给夏夏说亲?”   “是啊,夏丫今年已经十四了,等翻过这个年头,虚岁就十五了。人家有的十三四就已经定亲了,夏丫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但我一直没寻摸着合适的,便拖到了现在。”   “王媒婆前几天上门给说了一家,人家家里是在镇上做生意的胡家,条件也不错,家里头是兄弟俩,上头有个姐已经出嫁了。老大已经成婚有娃了,王媒婆说的就是他家里的这个老二。”   “说是性格憨厚老实,年纪也合适,正正好十六,比夏丫大两岁。”   宋声听着张杏花说这些话,字里行间都在说王媒婆给说的这门亲事人家家里条件不错,人也可以,他问道:“那人家家里条件这么好,能看得上咱家?”   张杏花道:“王媒婆说了,人家能看上夏丫,是因为听说有你这个好哥哥。不仅是童生,还得过县太爷的夸奖,现下又烧出了炭,这才找王媒婆来咱家探口风的。”   “既然这样,那奶奶是啥想法?”   既然这会儿奶奶张杏花能过来找宋声商量这件事儿,说明她应该没有一口应下来,肯定是有其他顾虑的。   张杏花道:“我还没应下来,跟王媒婆说考虑考虑。我是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觉得这门亲事咋样?毕竟夏丫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没了娘,你们爹又是个不管事儿的,这剩下的事儿呀,都得我操心。”   其实张杏花犹豫着没应下来,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宋声。   宋声明年就会下场参加考试,万一这次真的能考上,那可就是他们宋家村唯一一个秀才公了。   他们家肯定也都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给夏丫说亲可选择的余地也就更多,说不准能给她挑个更好的。   但明年三郎能不能考上还是个未知数,如果没考上,那夏丫就十五了。到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说不准还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   宋声道:“如果人好家也好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婚嫁之事虽然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以后过日子的是夏夏,咱们要不问问夏夏的意见吧。”   其实宋声还是觉得这个时候就给宋夏说亲太早了,在他的观念里,十四岁的女孩子还正在上初中,都还未成年。   但在这个时代,如果到了十五还没定亲,那就要有个不好的名声了。若是到了十八还未成婚,那就是老姑娘了,很难再嫁出去。   所以他才委婉着提议说问一下宋夏的意见。   其实他能看出来,妹妹宋夏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平日里在家虽然默不作声的,但却很喜欢读书写字,跟一般的姑娘家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张杏花本来觉得婚姻大事,用不着过问一个小丫头的意见。   但宋声这么一提,她想起了宋英的婚姻。   宋英的亲事当初就是她选的,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张杏花每每想起来都有些自责。   现在轮到宋夏,她反倒不敢这么武断了。   琢磨着宋声说的话,张杏花道:“行,那我回去问问夏丫是咋想的。”   从宋声这里走了之后,张杏花回了柴房。   柴房没有桌子和凳子,床是张旧床,晚上在上面翻个身都唧唧咛咛的响。   宋夏正坐在床沿上,靠着墙根在床头的柜子上练习写字。   相比于绣花来说,她更喜欢读书写字。可惜她生来不是男子,没有去读书参加科举的机会,只能在家里帮忙做些家务,空闲的时候学学绣花,等到了年纪嫁出去。   可今天哥哥说明年有可能送他们去上私塾,等她上了学,多识些字,多读些书,把算学好好学一学,到时候是不是也能去镇上或者城里当个账房?甚至以后当个女掌柜?   她不想一直窝在小山村里,四四方方看不到天,一辈子只能在家种地,以及相夫教子。   宋声不知道宋夏的想法,他要是知道,一定会感到惊讶。   宋夏的想法在这个时代看来多少有些叛逆了。但在他生活的前世,有许许多多的女子跟宋夏都有着一样的想法。   宋夏的想法不能说是另类,只能说是前卫。   张杏花进屋后看到宋夏在写字,一双浑浊的眼睛凑近看了看,夸道:“咱们夏丫这字写的真俊。”   张杏花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字写的好不好,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宋夏这字在家里也没少练,平时一下雪,她就拿着枯树枝在雪地里练字。有时候在灶房烧火,也会拿着里面烧完的木芯在地上写。   所以这字写的还真就挺不错的。   宋夏听到奶奶夸她,年少的小脸上展开一个笑容,“谢谢奶奶。”   张杏花斟酌了一下,道:“夏丫,你今年也不小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前几天王媒婆过来,就是给你说亲的。”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宋夏的神色,放在其他的姑娘身上,听到说是给她说亲,要不就是害羞,要不就是难为情。   到了宋夏这里,她刚刚还在微笑着的小脸瞬间绷的严肃了。   “那奶奶是如何想的?要给我定亲吗?”宋夏一脸淡定的问道,完全没有小女儿家的害羞和不好意思。   张杏花叹了口气道:“还没定呢,这王媒婆说的人家,就是镇上的胡家,家里是在镇上做生意的,条件也都不错,他说的就是这胡家的老二胡元,今年十六,比你大两岁。”   张杏花没跟宋夏说她心里的顾虑,而是接着道:“我刚才去找你哥说了这事儿,你哥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夏丫,你是什么想法?”   宋夏本来垂着眸子就要认命了,忽然听到张杏花这么问,眼里忽然又蹦出光来,她道:“哥让您来问我的意见?”   “嗯,三郎说,嫁人的是你,以后过日子的也是你,这门婚事还得你愿意才行。”   宋夏心里顿生感激,没想到这个家里最懂他的人竟然是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哥哥。   从前她还以为这个哥哥是不喜她的,不然也不会对她那么冷淡。可现在看来,是她错怪哥哥了,哥哥一直都很为她着想,就连婚姻大事也让奶奶来征求她的意见。   既然来征求意见,说明她的想法还是很重要的。   宋夏直接了当道:“奶奶,我不想嫁人。今天听哥哥说,明年他有办法让我们去上私塾读书,我想跟着哥哥多读书识字,以后出去当个账房,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当个女掌柜。不想待在咱们这个山沟沟里在家相夫教子。”   张杏花闻言十分震惊,没想到这个平时默不作声的孙女,心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打算。   她道:“夏丫,你可知道,若是过了十五再不定亲,在咱们这儿那可就是半老的姑娘了。等以后你再想寻一个好人家就难了。”   宋夏虽然年纪小,但说话很有条理。她道:“奶奶,我知道,可是您口里的那些好人家,嫁过去就能过得好吗?当初英姐不也是欢欢喜喜的嫁过去,在那程家过的日子受了多少磋磨,可您看她回来之后,日子过得有多舒心。”   宋英的事情张杏花心里一直都是个疙瘩,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一直为她担忧着。   虽然宋家家里的氛围很好,婆媳之间几乎没有闹过什么矛盾,但这只是少有的人家。   宋夏自小便见惯了村里人家里面的鸡飞狗跳,一个女人在当媳妇儿的时候被婆婆各种挑刺儿磋磨,等到多年熬成婆婆之后,将积累的怨气发泄到儿媳妇身上,像是死循环,一代一代往下传。   宋夏不想成为这个媳妇,也不想多年以后熬成这样的婆婆。   她想,作为女子,就不能有别的出路吗?   宋夏的想法实在太令人过于震惊,张杏花道:“夏丫,女人相夫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那是顺从天理,你现在的想法有悖纲常。罢了,你若是不想要这门亲事,奶奶再给你寻摸寻摸别的便是,但这种不想嫁人的想法可万万不能有,记住了吗?”   宋夏粗粗的应了一声。   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吧,眼下她还是多读书识字,学习算术吧,以后万一真的有机会走出去呢?   外面那些做掌柜的,既然男人能做,为什么女子就不能?!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天就黑了。外面雪还在下着,照这个情况,明天宋声这学堂依然去不了。   陆清停下手里的活,出来做晚饭。如今二嫂有孕,家里的饭是他跟大嫂轮换着做的,偶尔宋英也会出来帮忙。   晚上的饭好做,中午剩下的骨头汤还有一些,他又兑了一些水进去烧开,然后揉了些面,拿起擀面杖将面摊成一层薄薄的饼子,然后卷起来拿起菜刀切成条,等到锅里水开了之后把面下进去,加了些盐,一锅骨头汤面便做好了。   下雪天,天黑的更早了。一顿饭做完的功夫,天空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家里只有一盏油灯,是供宋声用的。   宋声把油灯点上,拿到堂屋的桌子上放着,一家人围着堂屋的桌子吃饭。   隔壁王家的吵闹声一波又一波的响起,王小郎的哭声震天响,中间还夹杂着王婶子的叫骂声,和王婆子的劝阻声。   白天冷,晚上就更冷了。   王家又没有烧炉子,王小郎从早上就开始闹了,但好歹白天还能撑得住。可一入夜,感觉房顶上都透着风。   这天气不烧炉子,宋声都扛不住,王小郎叫喊的厉害正常。   晚饭吃过之后简单收拾一下,大家就各自回屋了。   就在这时候,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来人是隔壁的王大郎。   他知道自家跟宋家有些恩怨,可家里实在是冷的没法子,今夜要是不把炉子生上,怕是这个觉都难睡着。   家里大吵了一架之后,终于同意买灰花炭烧炉子了。可王婶子抹不开面,不敢过来。他便拿着钱来宋家买炭了。   开门的是宋成,一看是隔壁的王大郎,他就没什么好脸色。王婶子跟他家的恩怨他可记得清楚着呢。还有之前烧炭的事,王婶子在家张罗着烧炭,他王大郎可没少下劲儿!   这会儿来人虽然不是王婶子,但他们都是王家人,宋成能有好脸色才怪。   “哟,我当是谁呢?怎么是隔壁的王叔?这么晚还登门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王大郎也知道过来宋家人肯定没什么好脸色,但这跟他要买炭相比算不得什么。   他赔着个笑脸道:“是宋成侄子啊,我是来买两斤灰花炭的,你看你能做主不?”   宋成一听原来他是来买炭的,心里虽然与他置气,但这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他道:“买炭啊?可以,两斤是吧,一斤五十文,两斤就是一百文。你看你要买不?”   王大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道:“不是一斤四十五文吗?”   宋成道:“之前确实是四十五文,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都下雪了,这炭自然是要涨价了。我们家这炭已经是很便宜了,你去城里问问,人家那炭更贵。”   宋成说的也是实话,即便他是要五十文一斤,这下雪天,也比城里的价格低上不少。   王大郎知道宋成是故意问他多要的,明明早上他听见村里的周家来买炭,那就是四十五文一斤。   现在宋成问他要五十文一斤,定然是因为他们两家的恩怨。   王大郎也想开了,人家只是一斤多要了五文钱而已,也不算过分。最起码人家还愿意把炭卖给他。   他本来也想过去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先借一斤炭回来烧着,但村里人一向节俭惯了,买炭从不多买,够用就行。   如今这下雪天,家家户户这炭都不太够用,都让他去宋家买,没人愿意借给他。   还有人是顾忌着他跟宋家的关系,也不愿意借给他。王大郎无法,这才亲自上门买炭来了。 第46章   王大郎拿着两斤灰花炭回家后,王婶子问道:“怎么买了两斤?不是说只买一斤先用着吗?”   “一斤肯定不够用,这天这么冷,人家都是买两斤的。”其实王大郎也有私心,虽然人家也是一次买两斤炭,但他买两斤有一个原因是不想这一斤才刚用完就要去宋家再去买炭。   自家婆娘做的那些事情他现在也觉得丢脸。   王婶子脸色虽然不好,但王大郎也没说错,一次多买点省的频繁上门买了。   “没买贵吧,一斤是不是四十五文?”王婶子问道。   王大郎不想跟她掰扯,敷衍的点点头,然后去找炉子生火去了。   王婶子却不依不饶道:“那你把剩下的十文钱给我吧,刚好明天我去吴家买两块豆腐。”   王大郎出门的时候可是拿了一整串的钱,她串好的这一串一共是一百文,买了两斤灰花炭回来,应该还剩十文钱。   王大郎一看她问这么仔细,最后支支吾吾道:“都花完了,没剩下。天一下雪,这炭涨价了,五十文一斤。”   王婶子一听就急了,“什么天冷涨价了!早上周氏去宋家买炭还是四十五文一斤呢!我看他们宋家就是故意的!给别人就是四十五文一斤,到我们家就是五十文一斤,他们这是报复!”   王大郎看她胡搅蛮缠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道:“就算是报复又如何?他们家卖给咱家的炭为什么比卖给别人贵五文,这原因你不清楚吗?”   王婶子闻言心虚了几分,声音都小了不少,“可是、可是他们家也不能多收这么多啊,那加起来可是十文钱呢!”   “十文钱怎么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再闹,下次人家直接不卖炭给咱们家了,我看你怎么办!”   “他敢!他宋家只要不怕在村里被人戳脊梁骨,那咱们就走着瞧!”   王大郎觉得这媳妇变得越来越让人窒息。   “炭是人家烧的,做生意都还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呢,人家不愿意把炭卖给你,那也是人家的自由,你还能强买强卖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什么强买强卖,我有这么说过吗?你到底是哪家的人?说话不站在我这边反倒站在他们那边,你是要气死我吗?”   王大郎还算明事理,他忍了又忍,最后吼道:“我警告你,你别再去找宋家的事了!回头人家要是真生气不把炭卖给咱们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婶子还嘴硬,“不把炭卖给咱们,那我就不去他家买炭了,我就不信,除了他们家,没有别的地方能买到炭!”   王大郎道:“你出去问问,这一到下大雪的天,外面卖灰花炭的都要多少钱一斤?我昨个听说外头都涨到六十文了!人宋家要五十文一斤,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在这不识好歹!”   “我、我不识好歹?王大郎,你好意思这么说我?”   王大郎见状不再理她,他得赶紧生火把炉子点上,今年冬天比往年冷的不是一点半点,往年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今年怕是不行了。没看以前村里人都不烧炉子取暖的,今年几乎全都烧上了!   大晚上的王婶子穿上了外衣,看起来像是要出门,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被王大郎给拦住了。   王大郎道:“你干什么去?!”   “我干什么不用你管!”   “我警告你,你今日要是敢上宋家理论这个炭的事,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休回娘家!”   王大郎也是气狠了,两个人都老夫老妻了,不管有什么矛盾,这日子凑活着能过就行。   王婶子也知道自己就算再过分,王大郎也不可能把她撵出门的,所以平时才这么张狂。   可他现在却说要休了她!   王婶子一瞬间有些愤怒,“你说什么?你说要休了我?我为你王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你现在竟然说要休了我?”   王大郎没有退意,仍旧坚持道:“你要是敢去宋家理论,我就敢休妻!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了!”   说完之后王大郎进了灶房,他刚生的火,得把这炭先烧着了才能挪到炉子里接着烧。   王婶子还僵在原地,她没想到有一日王大郎竟然这么硬气的跟她说话。   王大郎性子软,没什么主见,这些年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几乎都是她做主。   就算偶尔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王大郎也就忍忍都过去了。   可这次面对王大郎的威胁,王婶子竟然有点害怕。   一个性子一向绵软的人,一般很少生气,可如果有一天他怒了,后果会很严重。   王大郎就属于这一种。   被他这么一震慑,王婶子害怕了。本来要出门的腿忽然就迈不动了,她不甘心的老老实实回了屋里。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都还没停,到傍晚的时候雪花簌簌的又下大了。   看着窗外的雪,宋声不禁有些忧心。这雪一直下个没完,要是再下个两天,这家里的炭就该不够用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积雪太多,容易引发雪灾。   听说最近村里有好几家村里的房子已经被积雪压塌了。   现在每天趁着雪下的小的时候,宋老大就赶紧架着梯子到屋顶扫雪,就怕自己的房屋撑不住。   要说最危险的还是和宋夏住的柴房,柴房比着正屋更不结实,这积雪太重,住着十分危险,早在两天前,宋声就让她们搬出来了。   在宋玉睡的屋里挂了一层布帘,隔出一个小隔间出来,把床挪了过去,两人先睡在那。   宋声本来想把他那间屋子让奶奶住的,但她死活不同意,还说住哪里都一样,宋声就没再提了。想着明年天气稍微好点就赶紧把房子盖了。   好在宋声担忧的雪灾没出现,第四日早上雪停了。   雪一停家家户户都欢欣鼓舞。好在之前村里房屋压塌的人家没砸伤人,就是修缮屋子要费力气些。   雪停了村里人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扫雪,雪已经堆积的过了膝盖蔓延至大腿处,村里的小孩们仍旧在大人们扫雪的时候在一旁堆雪人打雪仗,看起来倒是生机勃勃。   宋家院子大,一家人都上阵扫雪,没一会儿就堆了个几个小雪山出来。   宋声还给陆清堆了个雪人出来,上面的鼻子和手都是用茅草插上去的,眼睛用灶膛里烧的黑黢黢的木屑画的,看着有点丑萌。   陆清捂着唇笑弯了眼睛,“相公,你堆的雪人怎么、怎么这么特别?”   “怎么特别了?”宋声饶有兴致的问道。   陆清还没说,一旁的大毛大妞过来了,用着脆生生的语气道:“三叔,你堆的雪人好丑啊!”   宋英的两个妞妞年纪小,跟在后面走路一颠一颠的过来,两个娃娃啥也不懂,但刚才哥哥姐姐说了丑,她们听懂了,一声一声的跟着重复道:“三叔,丑。”   这话听的在场的大人都乐呵呵的笑,宋老二在一旁道:“妞妞啊,你三叔可不丑,俊着嘞!”   旁边的大妞反应过来,一副正经严肃教育妹妹的样子道:“错了,是雪人丑。”   几个孩子跟活宝似的说话惹的大人们哈哈大笑,完全没有被这冬日里的严寒掩住了生机。   院子里的雪还有屋顶上的,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扫完。   今日阳光明媚,院里堆积的雪开始化成雪水从地势高的地方流向地势低的地方。院子里扫出来的路满是泥泞,宋声之前垫的石块派上了用场。   中午饭做的面条,面团揉好之后用擀面杖擀一擀,不过没擀太薄,切出来厚实筋道。面条汤里面加了肉片,上面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花。陆清上次从陆家带来的菌子还有不少,也放了一些进去。大家扫雪也都累了,每个人都吃了不少。   宋老大呼噜噜一碗很快吃完了,又盛了第二碗出来蹲在檐下接着吃,一边吃一边感叹道:“今年雪下的足,明年肯定是个丰收年啊!”   宋成也跟着道:“是啊,那句话咋说来着,好雪有丰年嘛!”   宋夏在一旁纠正道:“二哥,是瑞雪兆丰年。”   宋夏最近学的知识多了不少,瑞雪兆丰年是什么意思,怎么写的,她都会了。   宋成道:“嘿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的还不少!”   这雪已经停了,看这天气,今天肯定是不会再下了。最近几天上门来买灰花炭的多,之前攒的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这要再不开窖烧炭,怕是要不够用了。   “下午我就去把炭窖那块的雪扫一扫,就是家里的木柴不多了,得去集市上买点柴回来了。”宋老大道。   “那我下午去买柴吧,让宋成跟着我一块去,多背两捆回来。”   冬日天气晴好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去去山上砍柴,存着留到过冬的时候用。也有一些人家专门做砍柴的活,每次砍的多一些就背到集市上去卖。   今天这雪才刚停,也不知道集市有没有开,就算开了,卖柴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来。   想到这,宋声道:“二伯,别去集市了,咱们跟村里人收柴吧。以后柴如果不够了,就跟村里人收,咱们出钱省力。”   今天冬天烧的炉子都是用的炭,往常人家有点炉子的,基本上都是烧的柴,一个冬天下来得烧掉不少。   今年不一样了,村里人肯定都剩了不少柴,基本上每年大家攒的柴都能用到开春。   “咱们拿钱收,就按集市上的价格,小捆的一捆五文,大捆的一捆十二文。”宋声接着道。   张杏花道:“我看行,就听三郎的,等会让大郎去村里都说一声。”   村里头有的人家里存的柴多,这时候大雪封路,也没办法拿出去卖钱,宋声让家里跟村里人收柴,也算是变相的一种帮忙了。   这宋家离得近,不用浪费脚程冻的跟冰块似的背到集市去,可不是件大好事吗?   下午宋家的人开始张罗着开窖烧炭的事。宋老大三兄弟去了窖门处一看,已经糊上了厚厚的积雪。   已经过了正午,积雪开始融化,地面也变的泥泞起来。   他们把雪扫开后,在地上铺了一层从家里带来的干草垫着。   原来在窖边搭的那个简易的小屋子已经被积雪压垮了半截,他们仨索性把这个小屋子拆了,准备重新搭一个。   他们正忙活着,宋峰忽然挑着个扁担,担着两个箩筐过来了。   宋老大他们一看,乖乖嘞,这箩筐里装的可都是瓦片哪!   宋峰道:“爹,二叔三叔,这是三郎让我挑过来的,咱们村吴老二家秋天的时候不是盖瓦房了吗,当时瓦片买多了,还剩下一些,放着也没用,三郎就全都买下来了。”   宋老大他们一听,心疼的不行,这瓦片买起来可不便宜,不然家里早就盖砖瓦房了。   “三郎这是花了多少钱啊?”   “三郎没说,院里拉回来的还有一些,我回去把剩下的都挑过来,三郎说差不多能在窖边盖出来一小间。”   这瓦片能够隔热防雨,以后烧炭就不用怕冷了,而且夏天也能凉快许多。   宋声本来还想多买点把家里的房子也重盖一下的,可村里人家有剩余瓦片的本就不多。而且现在正是天冷的时候,也不适合动工盖房子。   但烧炭的窖边那个小屋得先翻修一下应急用,不然后面烧炭太辛苦了。刚好这次大雪压塌了一些要重弄,趁着这次一并翻修了。   其实要不是今天无意间听张杏花说起吴老二家盖房子的时候剩了些瓦片,他压根就不知道,不然早就买回来了搭小屋用了,原先烧炭的时候大伯他们也能少受些苦。   有了瓦片,屋子上面原先堆的茅草就全都被换了下来。   有雪水,和泥巴粘瓦片的时候就不用再从沟里挑水了。   烧炭的窖边这屋子很小,不过一天的时间宋老大三个人就给拾掇好了。   自己家还没住上瓦房,这小破屋倒是先整上瓦片了。   弄好之后屋里的地上又撒了一些土沙,把茅草铺好,又把原来屋里的旧床放进去,屋里已经不剩什么地方了。   三个人坐在床上呵呵笑了几声,“还别说,这瓦片做的屋顶还就是暖和。”   四周虽然还是用原来土坯做的墙,但他们就是觉得没那么冷了。   到时候这窖里一烧起来,窖门堵上,炉膛里出来的热气就更暖和了。   宋平这边去村里刚放出家里要收柴的消息,就有一个村里的青年汉子上门了。   汉子名叫李满,长的十分高大,身体也壮实,这会儿一下子带了两捆柴过来。   他敲开了门,出来的是宋声。   雪一停,家里的人都很忙,陆清刚才出去村里人家里买豆腐去了。这会儿只有宋声在屋里温书复习功课。   一米九的壮汉看着吓人,但说起话来却有几分害羞。   李满道:“我、我听说你们家收柴?是真的吗?”   李满住在村后头的山脚下,跟村里人住的都远,大家跟他都不太熟。   见他挑了两捆柴过来,脸上还小心翼翼的看着宋声,生怕宋家收柴的消息是假的。   宋声点点头道:“对,是真的,快进来吧。”   李满脸上一喜,赶紧进来了。   这年头的柴不论斤两,都是论捆。一捆有多少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李满这一大捆捆的十分满,小捆也有不少。   宋声让他把柴放到柴房,进屋给他拿银钱结账。   结果翻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他的小夫郎把钱藏到哪里了。   平日里夫夫俩的钱都是陆清保管的,他几乎不用钱,也就带几个铜板够中午在学堂吃饭。   好在这会儿陆清买完豆腐回来了,一看院里站着一个汉子,问了情况后进屋找宋声去了。   “相公,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这钱袋就藏在这床边的墙缝里。”   他话音刚落,就从另外一边的那个墙缝里把一个装着碎银的钱袋拿了出来。   “看,这不就是?”   宋声一看,说道:“原来你说的墙缝是那边那个啊,我说怎么没找着。”   宋声从里面拿出二十文钱出去了。   李满还在院里站着,已经是腊月了,他身上穿的还十分单薄,让人看着就冷。   “这里一共是二十文,一大捆柴十二文,一小捆是五文,不过你今天带来的柴捆的要更多一些,就再给你加三文。一共是二十文,你收好。”   李满没想到能卖二十文,还多出了三文,面色一喜,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说道:“谢谢。”   拿了钱他就走了。   等到晚饭的时候家里人都回来,宋声提起这个事。   张杏花道:“你说的是后山脚下住的那个李满吧?长的高高瘦瘦的,一身的力气,不过不太爱说话。”   宋声点点头,“应该是他。”   “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今年应该跟大郎差不多大,好像比大郎还大个一岁,我记不大清了,就是二十一二的样子。”   “他啊,早年没了娘,他爹就给他娶了个后娘,后娘后来生了弟弟妹妹,慢慢对他就越来越苛刻。寒冬腊月还让他上山砍柴下河摸鱼,出去做工的钱全都被后娘搜刮走了。在家不干活就没有饭吃,一年到头都是在柴房睡的,人养的干瘦的跟皮包骨头似的。”   “只是前几年,她这后娘又动了歪心思,想给他娶个傻子媳妇儿,人家那头给的嫁妆多,后娘贪钱,却没想到一项闷不吭声的李满转头找了里正,说要分家。”   “里正也知道他家的情况,看着这孩子过的实在苦,就做主帮他们分了家。说起来,他这后娘你应该听说过。”   “是谁?”宋声道。村里姓李的人家也多,他实在猜不出来到底是哪一家。   “就是村里的何兰香。”大嫂孙氏道。   “何兰香?上次跟王婶子扯皮的那个?”   “嗯,就是她。”   “这分家的时候何兰香可是连一亩地都不肯分给满小子,就连个住处都差点没有。要不是满小子他爷爷从前当猎户的时候在山脚下留了个破屋子,他更没地儿去了。”   “那里正不管管吗?”   “里正想管也管不了啊,说的多了何兰香就躺地上撒泼,她能松口同意分家就已经不错了。满小子也是硬气,宁愿不要屋子不要田地,也要分家。现在啊,就在那山下的屋子住着,平日里靠上山打猎砍柴为生。”   说到这张杏花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这何兰香不是个好相与的。就是苦了这满小子,怎么摊上这么个后娘。”   “看他今天担了两捆柴过来,应该是缺钱了。”   大雪封山没法打猎,李满的日子很难熬。   而且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薄薄的一层麻布做的,还是秋天穿的那种。   宋声看他有一把子劲儿,这会儿也有些同情他的遭遇,说道:“奶奶,家里烧炭的窖太小了,一次烧出来的炭不多。我跟大伯商量了一下,准备在旁边再建一个窖出来,这窖多了需要的人手也多,咱家里的人肯定不够用了。要是到时候李满愿意,可以过来帮忙干活,我们给他付工钱。”   张杏花对于新建窖的事没什么意见,家里关于烧炭的事她都听孙子的。   这会儿听见宋声说如果李满愿意,可以来帮忙,给他开工钱。   张杏花叹了一声,“三郎心善,等窖建好了,我去问问。”   又过了一日,这路上的积雪化了不少,加上有行人出行,已经走出了一条路来。   这路既然通了,宋声也要去上学了。   天那么冷,张杏花心疼孙子还要走那么远的路,说道:“三郎啊,最近这炭咱们也卖了不少钱,冬日里太冷了,一来一回走这么久,身子受不住,明天奶奶让你爹跟你一块去进城,看看给你租个房子住,就不用总是来回这么辛苦了。”   宋家以前穷,拿不出多余的银钱在城里给宋声租房子住。   现下不一样了,宋家这个冬天卖炭挣了不少,昨个儿夜里张杏花盘算了一下,这灰花炭加上灶炭,卖了大概有三十六两银子。给孙儿租个房子住肯定是够了。   城里的物价高,普通的一间小屋子,里面只有床,衣柜和一张桌子,好点的还有个小马扎。就这么小小一间,一个月都要六百文到九百文不等。   如果是再在旁边加个耳房能够方便洗衣服洗澡的,那这就更贵了,都要一两银子起步。   租房的事张杏花跟宋老三说了,等明天宋老三就去问问,今天还得忙着建土窖的事,有些走不开。   不过有一点不太方便的事,到时候宋声如果晚上不回来住在城里,家里有个什么的没法找他拿主意,得亲自进城去找他。   宋声点点头,在城里租间房子确实方便许多,最起码寒冬腊月的不用在路上受冻了,还能省不少脚力。   现如今是腊月,这房子住上一月差不多就要过年了。   家里人便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陆清跟着一块去城里住,方便照顾宋声。   陆清去了,宋声中午就能回去吃饭,不用在学堂吃了。   只是如果陆清也来,那这房子就不能只租一个单间了。得是带灶房和耳房的,那就得租一个带院子的。   带院子的就更贵了,一个月一个小院子一两银子起步。   不过为了孙儿,张杏花直接拍板说租个带小院儿的,让陆清一块跟着去照顾宋声。   宋声本来想着快到过年了,学堂也快放假了,到时候忍到过年就好了,不然过年的那段日子还要交租金。   但这冬天实在是太冷,他都有些受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老三借了一辆村里的牛车,跟着宋声一块进城了,一起同去的还有陆清。   牛车一路把宋声送到了学堂,宋老三才转道去了牙行。   景朝买房子租房子或者是找下人都会去牙行,牙行里的牙人手里有不少房子租卖的消息。   宋声走之前交代过,说是院子不用太大,可以做饭,有两间卧房,外加一个盥洗的耳房就够了。   要两间卧房,不是他和陆清一人一间,而是专门留出了一间卧房,家里面如果有时间来城里边的话,可以留在这过夜,当个落脚点。   宋老三和陆清跟着牙人转了好几个地方,考虑到宋声来回上下学,他们选的这几处都是离学堂比较近的。   学堂附近的房子价格都不便宜,牙人给找的这几个,一个比一个贵,最便宜的都是一个月二两银子。   家里卖炭虽然挣了不少,但一个月二两,开销确实有些大。   陆清跟宋老三商量了一下,就退而求其次,又把范围划远了些看了看,有两处院子还挺合适的。要价都是一两半银子,不过应该还可以再谈谈。   两个人跑了一上午,看了好几处,等到中午的时候在学堂外面等宋声。   早上跟宋声约定好了,中午在学堂门口碰面,一起去吃饭。   到了午饭时间,一些学子陆陆续续的从学堂里出来,宋老三牵着牛车,陆清站在一旁张望着。   没过一会儿,看到了宋声,他挥了挥手跟他示意。   宋声一眼就瞧见了门口右侧停着的那辆牛车,他爹跟夫郎正在等他。   宋声快步走了上去,说道:“爹,清清,你们等多久了?”   陆清道:“也没等多久,我们也才看完院子回来。”   宋老三知道宋声的时间宝贵,说道:“别在这杵着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三个人就近在旁边找了一个小吃摊儿,摊主是做面的,每个人都要了一碗面。这天儿冷,得喝点面汤暖暖。   宋老三不等宋声问,就边吃边道:“三郎,上午我看了好几处房子,离学堂近的这价格属实有些贵……”   宋声知道他爹的意思,离的近不近的倒是不打紧,平日里从家里走到学堂那么远他都走了,这租的房再远也远不到哪去。   “没事,远近倒无所谓,房子合适就行。”   听到儿子说不介意,宋老三心里舒了口气,他还怕儿子不乐意呢。   “今天我和清哥儿跟着牙人看中两处屋子,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西,牙人开价要一两半银子,挺符合你的要求的。”   “那一会儿咱们过去看看。”   “成,等吃完饭后咱过去。”   吃过饭后又拐到牙行一趟,进去看院子得要钥匙,钥匙在牙人手里。   好在宋老三借的牛车今天可以一直用,他是给了钱的,这会儿拉着几人一块到城南看院子。   宋老三说的这处院子,的确很符合宋声的要求,院子不大,正屋和侧房一共两间,旁边有灶房和耳房,刚刚好。   屋子看着也新,里面的家具一应都有,直接就能入住。不过也有一样不太方便,那就是院里没有水井,吃水还要去外面打。   宋声没直接定下,问旁边的陆清:“如何?你觉得这处院子怎么样?”   陆清道:“相公,这处院子虽然看着好,但院子里却没有水井,到时候做饭洗衣服都得去外面挑水,不是很方便。”   宋声点了点头,“跟我想的一样,那咱们再去另一处看看。”   几人又去城西看了看另外一处院子。   城西的集市很是热闹,不是什么富贵地方,不像城东和城南,街道都要杂乱一些。   城西的巷子很窄,住的人又多,房子外表看起来没有城南的新。   不过也是个独立的小院,有三间卧房,还有灶房跟耳房,这个院里有独立的水井,吃水什么的倒是挺方便的。   不过看起来好久没打扫了,屋子里的家具都有,但是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院子看着挺破败的,但是听牙人说,这个跟城南那所院子价格是一样的,都是一两半银子一个月。   宋老三背着牙人低声道:“三郎,这两处你看着怎么样?有合适的吗?我看城西这处没有城南那处院子看着,要不咱们就定城南那个住吧,我看这价格还能再跟他磨磨。”   宋声没吭声,宋老三去跟牙人沟通,本来是想压价的,结果牙人却说:“城南那处小院一两半那可是一文都不能少的,那处主人家都是提前打过招呼的,这我们也没法给您便宜。不过您要是要城西这一处的话,倒是能便宜一些。”   宋声转头问陆清的意见,这小院儿的确是还不错,但就是里里外外太脏了,需要全部打扫一遍,白天他要去学堂,这打扫家里的活,多半都得陆清来做。   他怕他累。   没想到陆清却很高兴,“相公,要不就这处吧,这屋子很好打扫的,而且这院里有井,用水打扫起来也方便。”   宋声一听,也觉得这处小院要方便一些。   他跟牙人道:“每月一两银子,城西这处我租了。你看可否?”   牙人一听有些为难,这客人砍价砍的也太狠了些,一下子就砍下去了五百文,他面露难色道:“这位郎君,这个价格太低了。虽然这个小院儿看着破败一些,但花时间收拾之后,那也是个挺好一小院。里面的家具什么的也都不缺,这院里还有口井,一两实在是太低了,您就再给往上添点儿吧。”   “但这小院儿在城西,本身位置就比城南那处差了很多。再者,这屋子破旧,万一有什么问题,我还要花钱来修缮,最多只能一两了,可行的话咱们就把这契书一签,我先租三个月。”   一听宋声要租三个月,牙人立马就同意了,笑呵呵的道:“成,等会儿让您家翁或者夫郎跟我过去牙行签契书就成。”   说定之后,下午的时候陆清和公爹把契书一签,交了二两银子。   其中一两是第一个月的租金,另外一两是定金。如果这一两银子不交,房子第二个月很有可能就租给别人了。   银子是陆清出的,没让公爹掏钱。如今他和相公的钱都在他这里保管着,除去建新的土窖和跟村里收柴的钱,再加上之前花了的,现在还有个五十多两。   交了二两之后,还剩下五十二两。   房子租好了之后,宋老大他们没着急回去,他们没想到房子租得这么快,来的时候什么东西也没带。随便在身上扯了一块布,在院中找了个盆儿,两个人开始打扫房间。   冬天的天色暗的快,两个人感觉没干多大会儿,这天就已经黑了。   陆清看了看时辰,道:“爹,先不弄了。咱们快去接相公下学吧,等明天一早再过来。”   今天他们得先回去,等明天的时候带一些吃穿用品,还有床上铺的盖的,灶房用的锅碗瓢盆,全都得拿来。   宋老三闻言放下手里的活,道:“成,那你先收拾着,我把牛车装上。”   收拾完后,陆清把院门关上落了锁,坐上了牛车,跟着公爹一块儿去接相公下学。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宋声下学,宋声一看他们过来接他了,跟旁边的梁又明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陆清看到他过来,赶紧让他坐到牛车上来。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不少,他们得赶夜路坐牛车回家。   路上宋老三在前面赶车,陆清和宋声在牛车上坐着。   腊月的天气风似刀割,宋声怕陆清冻着,把人揽进了怀里,两人相互贴着取暖。   陆清在旁边温声说着下午的事情,“卧房先打扫了一间,咱们先住着。等到明个儿再来一趟,把铺盖还有被褥都带上,还要带一些做饭用的家伙。堂屋和灶房也都打扫过了,剩下的两间卧房,等后面咱们安顿好了我再打扫。”   陆清今天下午累坏了,虽然公爹也一直在帮忙,但他到底不好叫公爹累着,屋子里的很多活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听着自家夫郎细数着下午做了什么还有明天的安排,宋声正在跳动的心滚烫滚烫的,大概这就是他前世一直都想要的烟火气。   “今天辛苦你了。”宋声悄悄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   “不辛苦,这点活不算什么的,相公读书才辛苦。”   牛车走起来再加上两边的风声,前面坐着的宋老三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陆清却脸皮儿薄,公爹还在前面坐着呢,相公怎么就亲过来了,给他闹了个大红脸,这会儿也不敢抬头,怕万一公爹回头瞅见了,多难为情呀。   牛这一路晃着到了家,宋老三把板车卸了,然后把牛拉去棚子底下喂草。   这牛是从里正家里借的,借了两天,一共给了二十文。明天还要用,今天就先不还回去了。   家里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等他们回来一起吃了。   晚饭依旧是在堂屋的桌上吃的,饭桌上张杏花问今天租房的情况,宋老三大概说了一下,已经定好了,今天下午收拾了半茬子,等明天再把需要的东西拉过去。   张杏花点点头,没想到他们效率还挺快的,不过早一天把地方定下来,孙子就能少跑一天的路,就能少受点罪。   听到宋老三说租的这个小院有三间卧房,张杏花道:“卧房多了也挺好,回头咱们家的人谁要是进城了,还能在三郎这里歇歇脚,咱们老宋家也算是在城里有个暂时的落脚处。”   顿了顿她又道:“家里还有一个旧锅,明天走的时候让清哥儿把锅带上。等会儿吃完饭,大郎媳妇儿帮忙拾掇拾掇,这碗筷、洗衣服的盆也都是要带的,别落下了什么东西,到时候用着不方便。”   张杏花思虑周全,把想到的东西都交代了一遍。晚饭之后,除了被褥衣服这些,其他锅碗瓢盆之类的都提前收拾好放板车上了。   收拾完了之后张杏花还不大放心,把能装的东西都给他们装上了。还给他们带了一袋萝卜和一袋白菜,甚至还捆了两捆木柴,放在了板车上。   说是城里啥都贵,菜和柴没有了就回家来拉。   陆清乖乖应了,到了城里之后,这花钱上面可得精打细算这些,虽然手上还有五十两银子,但这钱是最不经花的。城里物价又高,什么东西都得花钱买,还是得省着些用。   宋声吃过饭之后跟大伯他们问了一下最近烧炭的事。   自从跟村里人放出收柴的消息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村里人背着柴来他们家里卖,所以家里的柴现在是不缺的。   而这新建的土窖也正在建了,只是这冬天天冷,干活比较受罪,宋家这次多花了几个钱才把陈三叔请过来给他们建土窖的。   这边建着土窖,另一边并不妨碍烧炭。按照宋声说的,这次缩短了冷却时间,比上次烧出来了更多的银骨炭。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烧出来银骨炭了,但宋家人还是很高兴,毕竟烧出来一次还能说是偶然,第二次也烧成功了,那就说明他们这个方法没问题,对于烧制银骨炭更有信心了。   “这一窖烧出来的银骨炭足足有四十五斤,三郎,给你车上也装上一些,你带到城里租的房子那,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给县太爷送过去。”张杏花道。   宋声应道:“行,那就给我装上十斤吧,等到旬休的时候给县令府上送过去。”   前面毕竟多亏了县令大人关照,宋声想着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还了这个人情。 第47章   头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好了,第二天早上不费什么工夫,吃过早饭之后,把被褥折起来装好放在板车上,给牛身上套好绳子,就能出发了。   路上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完,经过了一晚上的低温冷冻,早上起来昨天的小路已经被冻上结冰了,赶着牛车都得慢一些。   仍旧是宋老三赶的车,宋声特地把自己那双手套拿上给他爹戴上了。   宋老三看着这手套,说道:“我把手缩在袖子里就成,这东西还是你俩戴着吧。”   宋声知道他爹赶车辛苦,还要用手拉着缰绳,一出门手就冻得泛红。   “爹,我们不用赶车,这手缩在袖子里就挺暖和的,你快戴上吧,不然走到城里这手也该冻僵了。”   儿子贴心孝顺,当爹的高兴。宋老三不再推辞,把手套戴上了。   虽然戴上手套手依旧冷,但比刚才好很多,知道这手套是陆清缝的,宋老三喜滋滋地夸道:“清儿哥的手真巧,以前我还没见过这种东西嘞。”   陆清看公爹戴的开心,他心里也高兴。   “爹,这个主意还是相公想的呢。”   “哈哈哈哈我儿聪慧!”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的走着,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宋声早课之前把他送到了学堂。   宋声去了学堂之后,宋老大又赶着牛车带着陆清去了城西租的房子处。   今天把东西全都拉了过来,晚上他们就能在这儿过夜了。   虽然昨天只来过一次,但宋老三记路记得好,这巷子七拐八拐的,他也准确的找到了地方。   到了门前,陆清下了牛车,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绿色的荷包出来,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走进几步上前开锁。   锁眼转动之后啪嗒一声开了,陆清推开门,还是有股很重的尘土气。   这个大门他们昨天打扫了一下,但没仔细清洗,今天得空得把这个门擦一下。   这门是有门槛的,而且还很高。宋老三又拉了一板车的东西,没法再从这个门进来了。   昨天还好,板车是空的,牵着牛进来,再把板车向上推,就进来了。   今天却是不行了。   这个小院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小门。像今天板车拉太多东西进不来,没有平坦的小门可以进出,搬个东西都不方便。   不过好在他们是租的房,像这种搬东西搭板车的情况也少。   宋老三说道:“清儿哥,你去屋里开门,我先卸东西。”   进了小院的大门是一个很大的屋檐,宋老三把牛车停好,但是从板车上搬东西下来,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先堆到屋檐底下。   陆清把堂屋大门打开之后,出来走到板车旁边,把带来的被褥搬进了屋里。   堂屋的床是昨天就收拾干净的,不过陆清没有着急铺床,他先帮公爹把东西从板车上都腾了下来。   把板车搬空之后,宋老三拉着牛,陆清在后面帮他抬着板车,这才跨过了门槛,把牛车推到了院里。   进了院儿之后,陆清就把大门关上了。   今天上午就得把灶房收拾好,锅碗瓢盆,还有做饭用的面、菜,以及油盐等,全都得收拾摆放好。   这样今天中午就能做饭,相公中午就可以从学堂回来吃饭。   除了收拾这些,从家里带来的还有几颗大白菜和一大袋萝卜,白菜萝卜怕冻,刚好灶台旁边的底下有一个储存东西的洞口,陆清把白菜跟萝卜都放进去了。   陆清收拾灶房,宋老三就在一边帮忙。要把锅重新装在灶上,这灶也不是那么好装的,把锅放上去之后,还得在锅沿与灶台的缝隙上,糊上一层黄泥,这样烧起火来不会漏烟。   宋老三帮忙把锅装好之后,陆清开始清洗灶台。这个灶房虽然小,但里面的灶台却挺大的。陆清把碗还有盆儿都摆放在旁边的台子上,旁边还有一块空地方,刚好可以放个切菜的案板。   家里没有多余的案板了,等会儿收拾差不多了,他得出去集市上买块案板回来,方便切菜用。   宋老三把锅装好之后,又去外面屋檐底下背了捆柴进来,这捆木柴也是从家里面带过来的。   城里面集市上到处都有卖木柴的,但张杏花心疼钱,买木柴还要钱呢!现在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柴,这次从村里面收了好多,张杏花交代了,如果他们在城里面的柴快用完了,有空就捎个信儿回去,说是给他们再送来一些。   灶房收拾完之后,陆清跟宋老三说了一下,拿着装着铜钱的小荷包就出了门儿。   他得去集市一趟,买个案板回来,还得再买一些日常用的。   宋老三则是在家里帮忙检查有没有瓦片不严实的地方,顺便帮忙收拾收拾另外一个卧房。   城西的小集市还挺热闹,这里鱼龙混杂,很多乡下的老百姓都会挑着东西进城到这里来卖。   冬天家里的皂角也不够用,陆清来的时候就没带。他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几块皂角,方便用来洗衣服。   除了买皂角,他还买了一些其他日常需要的东西。   不过最主要还是要买个案板回去切菜,磨得平平的案板一般只有木匠会做。   他从集市上出来,又去了木匠的铺子。挑了一块儿看着不大的木板。这块木板边上还有树皮的痕迹,看着很宽,应该是砍了一些有年份的树做的。   陆清他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挺厚实,也没还多少价,就把木板买了。   这一趟下来一共花了得有一两银子,光是这块木板,就花了五百文。   回来的时候走过一个卖肉的摊子前,陆清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块肉回来。   从家里带来的菜只有萝卜和白菜,今天也算是他们搬进来的第一天,得吃顿好的才行。   从集市上回来,上午就过去了一大半。   回去之后陆清又开始洗洗刷刷,把整个灶房全都清洗了一遍,等会儿做饭的时候能直接用。   宋老三干活累出了一身汗,刚才他打了好几桶水上来,把灶房的水缸都灌满了,这会儿累的直呼气。   陆清把灶膛的火点上,烧了一锅热水,给宋老三倒了一碗。   “爹,你快坐下歇歇,剩下的活让我来吧。”   宋老三这会儿正渴,陆清特地把碗里的热水晾温了之后才端过来的。   他一口气闷干了一整碗的水,总算是解渴不少。   “那成,你先忙着,我去歇会儿。”   宋老三说完,进屋歇着去了。   陆清在井边打了桶水出来,拿着抹布开始打扫另外一边的卧房。   好在刚才公爹已经把桌子和柜子椅子都擦过了,他只需要把床收拾一遍,地扫一下就行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陆清把手里的活放下,准备开始去灶房做饭。   宋老三从屋里出来,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快到饭点了。干了一上午活,他这会儿都饿了。   他朝着灶房喊了一声道:“清哥儿,我去接三郎下学。”   陆清闻言从灶房走出来道:“爹,不用去了。早上的时候相公说,中午他自己走回来吃饭。您就别忙活了,先去屋里歇着吧。等会儿饭好了我叫您。”   宋老三闻言觉得十分贴心,不光儿子孝顺,就连娶的夫郎也孝顺。   “成,那要是有事你叫我。”   陆清应了,转身进了灶房开始做饭。   陆清从灶房的洞里面拿出一颗大白菜,又拿了两根萝卜,洗净之后把萝卜切成片,白菜切成块,用边的箩筐先放着空一空水。   然后把今天买的肉清洗干净之后,拿刀开始切肉片。   他今天买的肉不是纯肥的,虽然这年头肥肉比瘦肉还贵,但他没有买纯肥肉不是因为舍不得花钱,而是宋声喜欢吃瘦肉。   所以这次陆清买的肉特地让屠户给他切了一块肥瘦相间的。   肉切好之后他开始烧火,等到锅热了,倒些油进去,撒上葱花热油,把切好的肉倒进锅里开始翻炒。   翻炒一会儿之后,撒了些糖进去,把锅盖盖上焖一会儿,等焖出了肉香之后,再把之前切好的萝卜片放进去,再翻炒几下,撒上些许的盐,一道萝卜炒肉便做好了。   把炒好的肉用木铲铲到盆里,用碗倒扣在上面保温,开始做下一道菜。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 )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刚才炒完肉之后,锅里沾的都是油。陆清没有洗锅,凑着这个肉香味儿,直接把白菜倒进去翻炒。翻了几下之后把锅盖盖上,他又往灶膛里面添了几根柴。   这白菜很好炒,但是炒完之后还得加水烧汤,所以这木柴还得加几根。   后灶上放的蒸笼,蒸笼里面是白面饼子,这会儿已经冒起了冉冉白烟,再过一会儿就热透了。   宋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大门旁边的烟囱有袅袅炊烟升起,烟火味十足。   推门进来他直接去了灶房,看到陆清正在灶台上忙活着做饭,他把长袖往上撩起,坐在灶台旁边烧火。   陆清刚好背对着灶房门口,没看到宋声进来,这会儿一转头,发现相公已经回来了,就在灶膛旁边坐着。   他高兴道:“相公,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饿了?再等一下下,饭马上就好了。”   宋声温声道:“今天夫子没有拖堂,而且我跑得快,一下学就赶回来了。不着急,你慢慢做,时辰还早呢。”   “嗯,那你先坐在旁边烤烤火,暖暖身子,我把这个汤做好就能吃饭了。”   “好的。”宋声应道,“今天上午是不是忙了半天?累坏了吧?”   陆清笑了笑,说道:“我还好,今天上午把公爹累的不轻。家里头这一大缸水都是公爹打的。”   宋声也道:“辛苦咱爹了。说起来,他人呢?怎么回来没看到他?”   陆清转头把菌子放入汤中,拿勺子搅了两下,然后把锅盖盖上,道:“在卧房休息呢,先别吵他了,等会儿饭做好了再叫他起来吃饭。”   “嗯,爹辛苦,清清也辛苦。忙了半天,中午还要给我们做饭,家里有啥还没弄的先放着吧,等旬休的时候,我帮忙一起收拾。”   “不打紧的,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了。相公就安心读书,家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宋声心里熨贴,他的小夫郎真的好贴心。   他抬头朝陆清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旁边还有一颗虎牙,阳光又好看。   陆清知道他长得好看,尤其是笑起来,更好看了。他面色一红,不太自然道:“饭、饭好了,相公,叫爹出来吃饭吧。”   屋里这会儿总共就他们三个人,就在这小小的灶房里吃了。灶房虽然小了点,但把火烧起来,却很暖和。   吃过饭后宋声主动帮忙洗了碗,这次陆清没再跟他争,相公愿意帮他洗碗,那是爱他的表现。   洗过碗之后,宋声把手擦了擦,简单休整了一下,就去学堂上课了。   从现在租房子的地方走到学堂,大概要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宋声到了学堂,还没到下午课上课的时间,夫子这会儿还没过来。   后桌的梁又明悄悄的凑了个头过来,低声道:“你上次让我帮忙打听的棉花,我找人问了,他们也都没听过。不过根据你的描述,倒是有些像闽南那里长的一种植物,叫白叠子。”   宋声突然想起来,棉花有一个别称就叫白叠子,怪不得他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棉花是什么。   “对,就是这个白叠子,你知道从哪里能弄到种子吗?”   “种子咱们这倒是很少见,因为没有人种。我回头帮你问问吧,看看能不能给你从那边捎回来一些。”   宋声有些疑惑,这白叠子可是个好东西,冬天做成衣被御寒,不知道要比现在穿的衣服暖和多少,为什么就没有人种呢?   他问梁又明:“我看咱们这田地也多,也不像是会担心田不够种的样子,况且这白叠子冬天做成衣被保暖性很强,为啥没人种这白叠子呢?”   梁又明道:“想什么呢?这白叠子是你想种就能种出来的吗?要是那么好种,种的人肯定很多。但你看现在这情况,只有有钱的人才穿得起棉衣盖得起棉被,就说明这种东西不好种,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宋声思索了下,还记得前世的乡下有很多种棉花的,也都没什么难的。不过想想这个朝代跟前世相比,可能种子有很大原因还没培育成功。   宋声道:“你先帮我托人带回来一袋种子,我打算明年开春的时候种种试试,如果成了,到时候分你一些。要是不成,我赔你种子钱。”   梁又明一听他要种棉花,满眼放光道:“你真的会种?”   “不会,但想试试。”   “行,我家里面有人在闽南那边做官,今年过年之前应该会回来。等回去我就去信一封,让他给你带一些种子回来。”   “多谢!”宋声这声谢道的郑重,如果真的能种出来棉花,梁又明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梁又明摆摆手,“你这又跟我见外了不是?我才不要你道什么谢呢!”   说完之后他又八卦道:“我这几天听说你在家烧出了银骨炭?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声点点头,“嗯,刚烧出来的。也是运气好,碰巧试出来了。”   梁又明直接惊呆了,他也是隐约听到了传闻,本来觉得是个谣言,今天也就随口一问,结果竟然是真的。   “兄弟,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名贵的炭都被你烧出来了。你跟溧阳郑氏该不会是亲戚关系吧?”   “溧阳郑氏?”   “嗯,溧阳郑氏有家族不外传的烧银骨炭的法子,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大部分银骨炭都是出自他溧阳郑家,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他们家有关系?”   宋声摇摇头,否认道:“没有,我不认识溧阳郑家的人。”   “那你这炭是怎么烧出来的?”   “就是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把法子改良了一下。多试几次,然后试出来了。”   “牛啊兄弟!你这个脑瓜子是怎么长的?这都能试出来,看来以后我得给你做小弟了。”   “那倒不用。”   两人说话声音小,左右书案与书案之间距离隔得又远,旁人也听不清他们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等到夫子进来后,他们两个人才止住了话头。   宋声心里隐隐有了打算,如今竟然能找到棉花种子,那等开春后,得跟家里商量一下,划出来几亩地专门用来种棉花。   只是这里的棉花种子怎么样,好不好种,还得多仔细着点。   很快夫子就开始讲课了,下午这两节,上的都是进士科内容,需要全神贯注仔细听。   宋声面对自己不懂的,一向虚心好学。但这几天梁又明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也认真开始听起课了。   宋声不知道上次大考之后他回家发生了什么事,等来了之后颓丧过几天,然后开始学习了。   大概是醒悟了,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用在梁又明身上倒也合时宜。   宋声在学堂里上着课,陆清就在租的房子里面收拾屋子,他得把上午剩下的一些活干完。   宋老三吃过午饭后没多久,就赶着牛车回家了。   儿子这边也安顿差不多了,他在抓紧时间回去忙家里的活了。   他一走,又新建了个土窖,等烧起炭来,人手更不够了。   宋老三从县城出发的早,一路赶着牛车到家时,太阳都还没有落下西山。   他刚进院门,就听见大郎对着一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汉子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家的柴已经收满了,最近够用了,暂时不收柴了。”   这个看起来一米九的汉子就是李满,上次来送人家卖了一次柴之后,这隔了几天又来了。   但宋家的柴已经收满了,家里已经没地方放了,宋平只好把人拒绝了。   李满一听,脸上有些失望。   他背着这两捆柴有不少,看起来还有一些是才上山砍的。   他没拿到集市上去卖,是因为他上山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脚,背着柴走不了太远的路。所以就把柴又背到宋家来卖了。   “没事,那我先回去了。”李满打了声招呼之后转头回去,能看出来,他的左脚走起路来不太稳当。   这时候张杏花忽然从屋里出来了,叫住了他道:“满小子,你且等等。”   李满抬头,看向张杏花,嘴上没说话,在眼里仿佛在问怎么了?   张杏花想起前不久宋声说的话,如今这土窖也建好了,就准备开烧了,人手确实有些不太够用。   而且每次一烧炭,家里的儿子孙子都累得不轻,熬夜的熬夜,卖力气的卖力气。   她走到李满跟前说道:“满小子,我们家新建了个土窖,烧炭有些人手不够,你看你愿意来帮忙不?三郎说你要是来就给你开工钱,每烧一次炭,给三十文,你看咋样?”   李满一听,心里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他平日里上山砍柴,一天最多也才卖十七文钱。而且这砍柴还是个力气活,山上的树可不是那么好砍的。   如果遇到恶劣的天气,下雨下雪了,那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他喉结动了动,有些不敢相信道:“婶子,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上次你来我们家卖柴的时候,我们家三郎就看中你了,特地跟我说了这事。你要是愿意,明天就来上工,中午管一顿饭,你看能行的话,明天一早你就过来。”   “当然能行!”李满语速很快的答应了,生怕晚一点人家就反悔了。   他最近脚有些受伤了,没法上山打猎,而且冰天雪地的,山里的小动物都躲起来了,也打不着什么东西。   每年冬天都是他最难捱的时候,今年尤其的冷,更难熬了。   没想到今年却有人愿意帮他一把,在这个凛冽的寒冬,李满头一次感受到不一样的温暖。   婶子说的是三郎,应该就是第一次卖柴的时候给他结账的那个人吧?   看起来好像是个书生,想到宋家好像只有一个读书人,那人应该就是村里有名的宋声吧。   听说他考了几次秀才都没考上,如此心善之人,老天不该为难他,李满心里默默的想着,祝他下次能考上。   宋声晚上下学回到家,陆清已经把饭做好了。   如今在城里租了房子,他就不用在每日下学之后,脚步匆匆的走上三个多小时的路,冻得冷飕飕的回家了。   中午吃的丰盛,而且晚上只有他们两人,陆清简单做了一顿。   把中午剩下的肉切成丝状炒了一下,然后下了两碗面条,把肉放进去又加了几根白菜,做了两碗白菜肉面条。   “相公,今天上学可还顺利?快洗手吃饭吧。”   宋声把挎包取下来放在一旁,起身拿着木盆,到后灶里舀了一点热水,一边洗手一边道:“顺利着呢。爹呢?回去了?”   陆清点点头,从锅里盛了一碗面条出来端给他。   “爹说家里还有活要做,中午吃完饭没多久就回去了。” 第48章   陆清给两人每人盛了一碗面条,就在灶房里吃了。   陆清想起板车上还拉了十斤的炭,说道:“相公,今天拉来的炭,爹给装起来放在卧房了。”   宋声闻言道:“怎么放到卧房里去了?”   “这个是银骨炭,放别的地方不放心,还是放在卧房里好。”   宋声无言以对,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虽然百姓如今安居乐业,但也经常有宵小之徒,还是要谨慎些为好。   “那就放卧房吧,等后天旬休的时候,我就去给县令大人送过去。”   一顿饭吃完,宋声没等多大会儿就又去学堂了。   等他走了之后,陆清就在家里做针线活,累了就出去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旬休这日。   两人不是在宋家,早上晚起一点也没事儿。   看时辰差不多了,陆清起来去了灶房,准备开始做早饭。   宋声不多时也起来了,他穿戴好衣服之后,去到灶房给陆清烧火。   “今天早上准备吃什么?”   “醋溜白菜,再炒个鸡蛋,熬个萝卜汤,相公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吗?”陆清应道。   “你做什么饭都好吃,就这些吧,我不挑。”   相公爱吃他做的饭,陆清高兴。   看等会儿要做萝卜汤的萝卜还没洗,宋声往澡堂里放了几根木柴让火烧着,端起旁边的盆儿就去洗萝卜去了。   “相公,这些活你不用做,等会儿放着我来就行。”   “你做和我做不都一样吗?咱们不分彼此,我也想帮你分担一些活。”   宋声眼睛里是满满的真诚,陆清拒绝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这是相公心疼他,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一顿早饭过后,宋声背上背篓,里面是装的十斤银骨炭,准备去县令府上送炭。   县令府上在东大街,距离他们这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宋声出发之前陆清问道:“相公,中午还给你留饭吗?”   “留吧,我中午回来吃。”   宋声没打算张扬的去县令府上,虽然这银骨炭对于县令大人一家不算什么稀罕东西,但在他们这些小人物眼里,这东西还是挺珍贵的,要是闹得太张扬,让旁人都知晓了不太好。   难免有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会说三道四,说什么巴结县令之类的,所以宋声并不打算进去,把东西给到,话也带到就可以了。   半个时辰之后,宋声到了县令府上。   他走的是后门,这会儿没什么人。   他上前敲了敲门,门房的小厮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小厮名叫阿全,年纪不大,看着却十分机灵。   开门后一看门口站了一个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何人?来这里有事儿吗?”   宋声把背筐放下来,递给阿全,说道:“在下县学学子宋声,先前得卢大人照拂,心存感激。刚好前不久琢磨出了这烧银骨炭的法子,特地来给县令大人送几斤。”   一听是来送炭的,还是银骨炭,阿全脸上虽有几分迟疑,但看到宋声这般打扮,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不至于去花费这么多钱专门买昂贵的炭来讨他们家大人欢心。   阿全在心里思量之后道:“你先等会儿,我去禀报我家夫人。”   没想到宋声却叫住了他,“不用麻烦了,我就不进去了,劳烦你帮忙代为转交即可。就说是宋家村的宋声送的,感念大人之前照拂。”   宋声说完之后便走了。   小厮站在门口一脸古怪的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奇了怪了,一般有人来府上拜访,那都是冲着他们家大人去的。怎么还会有不想见他们家大人的人,那这东西不是白送了?   阿全不太理解。   他把这一筐炭抱了回去,准备去向夫人回禀这件事,刚好被夫人身边的丫头翠儿看到了。   翠儿是跟他一道从崔家来的下人,关系很熟。   看到他抱着一筐东西从后门出进来,好奇的问道:“阿全,你怀里抱的什么东西?”   一听是翠儿在问,阿全眯着眼睛笑道:“翠儿姐,这是刚才一个书生送过来的银骨炭,说是答谢老爷的。”   一听是银骨炭,翠儿快步走了过去。   走进后一看,这框里面装的还真是似白霜一般都银骨炭。看这一筐有不少,估摸着得有十斤左右。   “这是哪家的书生下这么大血本啊?为了讨好咱们家老爷,花这么多钱买银骨炭!”   阿全摇摇头,说道:“翠儿姐,那书生说,这碳不是他花钱买的,是他自己琢磨出的法子烧的。”   这下不止他惊讶了,翠儿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你说这银骨炭是他烧的?不是买的?他是什么人啊?难道是溧阳郑家的人?”   阿全也不知道,但看着不大像。   他摇摇头,道:“他说他是县学的学子,叫宋声,应该是住在宋家村的。”   “宋家村?那应该不是溧阳郑氏的人。既然是答谢,那你快跟我过来吧,先把这事儿跟夫人说一下,看看这炭能不能收下。”   阿全点点头,他本就是要抱着炭去见夫人的。   翠儿又道:“家里的银骨炭最近正好不够烧了,这炭送的倒也及时。”   翠儿面上很高兴,往年他们府上是从来不缺银骨炭的。今年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就是拿钱买都不大好买。   市面上的炭大部分都是来自溧阳郑氏,今年冬天又冷得厉害,这郑氏又把银骨炭抬高了一个价,即便是这样,在凤坪县这个小小的县城,也依旧不好买。   最近几日翠儿往炉盆里添炭的时候,都不敢添多了,只能省些用,就怕下一批炭还没买回来,这一批就不够用了。   翠儿带着阿全到了正屋,崔夫人正坐在炭盆儿旁边看话本子。   崔夫人出身大家族,琴棋书画还有女红,样样都精通。只是这冬天天冷,她嫌冻手,入冬之后就再没拿过针线活了。   夫君一去衙门,她在家里就格外无聊,出去又太冷了,只能在屋里看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阿全进来后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崔夫人本来慵懒的半靠在榻上,这会儿打起精神坐了起来,道:“你刚才说那个书生叫什么?”   “回夫人的话,他说他叫宋声,是县学的学子,家在宋家村。”   “是他?”崔夫人喃喃道。   一旁的翠儿不大明白夫人口中的是他是什么意思,问道:“夫人,您认识他?”   崔夫人摇摇头,“我不认识,但夫君认识。”   说完又问阿全,“你刚刚说,这些炭都是他琢磨出的法子烧的?”   阿全不敢糊弄夫人,老老实实答道:“他是这么说的。”   翠儿听了后不大相信,说道:“夫人,这人是不是在瞎吹牛啊?这可是银骨炭,哪能这么容易说烧就烧得出来?人家溧阳郑氏的人有多宝贝这个秘方,怎叫他随随便便就烧出来了?”   崔夫人却笑了笑,说道:“你啊,可不要小看人。如果是旁人说他烧出来了这种炭,我还不大信。但如果这个人是宋声,倒是有几分可信。”   “这是为何?”   “上次夫君遇到的徭役难题,就是他出了个主意,画出了一套东西,帮上了大忙。夫君对他很是赞赏,说明此人有大才。如今说他烧出来了银骨炭,倒也不稀奇。”   翠儿听得一知半解,她关心的就只有一件事,“夫人,那这些炭咱们是不是可以留下用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那些学子上门示好的,送的东西甚至比这银骨炭还要珍贵许多。   但夫人说老爷为官清廉,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容易影响官声,就把东西全都退回去了。   崔夫人道:“既然是他自己烧的炭,又说是感念夫君照拂,那便没什么不能收的。”   翠儿一听能收下,十分高兴,“太好了,这几斤炭够烧一阵儿了。也不知道这位宋郎君家里卖不卖这银骨炭,若是卖的话,咱们就不用再愁不好买炭了,直接向他们家买不就好啦?”   崔夫人拿话本子拍了她两下,“就你聪明。”   翠儿乐呵呵的傻笑几声,“明天我就去打探打探,要是能买咱们就多买点。省得每次只买了几斤,用不多久就没了。”   崔夫人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既然能在宋声这里买到炭,何必再跑着到其他地方出更高的价买呢。   花钱是小,就是太费工夫了,而且每次买到的量也不多,来来回回也挺烦人的。   宋声把炭送过来,其实也存了这点心思的。   现在市面上的银骨炭肯定都涨价了不少,而且听说量不多,出手慢的话就没了。   如果这些炭县令夫人觉得好用,说不定会专门来向他购买,也算是给家里的银骨炭找了一个销路。   自从听梁又明说了溧阳郑氏专门烧银骨炭的事之后,他就小心了许多。   本来人家就家大业大,对于银骨炭这个行业,也是一家独大。他这突然冒了个头出来,也能烧银骨炭,相比之下,价格也比他们卖的便宜,这么一来,宋家难免会抢占一部分市场,如果被郑家发现,有可能会顺势打压。   刚好他本来就要给县令大人送一些炭,借着这个机会,也算是推销一下他们家的银骨炭,一举两得。   宋声考虑的周到,崔夫人倒是没想那么多,觉得这个学子还挺有心,也不枉夫君上次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今天衙门不忙,卢钰早早就下衙回来了。   回来之后崔夫人跟他说了宋声过来送银骨炭的事,卢钰感到十分震惊。   “这银骨炭真是他琢磨出了法子烧的?”   崔夫人道:“不像是胡说的,上次他不是还画出了那一套东西吗?想来他确实是比旁人要聪慧许多。能从书中得到一知半解,然后琢磨出法子,想来也不稀奇。”   卢钰想了想,这倒也是,这个人总能给他惊喜。   虽然给他送自个家烧的炭,也有推销他们家炭的意思,但卢钰并不介意,这说明对方不仅聪明,而且有头脑。   入朝为官,除了要善于治下,有一个灵活的头脑,也是十分重要的。   “夫人若是觉得他这炭烧着好,那就去让人跟他说一声,以后让他们家专门送炭过来,依照市价付他钱。”   他有心感激他照拂,那他也可顺水推舟,既照顾了他家炭的生意,也方便了自家买炭。   于他来说,倒也是一举两得。   宋声的住处很好打听,才刚过五日,县令府上的小厮阿全就找来了,家里最近的炭烧的有些费,夫人让他来问问,可否再跟宋郎君多买一些炭。   当然,这个炭说的就是银骨炭。   阿全说明来意之后,宋声应了。只是家里最近又烧了多少银骨炭,卖出去多少还剩多少,他都不太清楚,只能说先回去问问。   如果没有的话,等下次烧出来炭之后,会先给县令府上留着。   阿全得了准话,满意地回去了。   宋声因为要上学堂,走不开身,只好让陆清回宋家村一趟,看看家里的银骨炭还剩多少。   陆清好几天没回去了,只是他一回去,相公中午就吃不着他做的饭了。   早晨宋声走的时候他叮嘱道:“相公,中午我不在家,你拿些钱,就在学堂吃吧,食堂的饭要是不好吃,你就出去到街上吃。等晚上回来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宋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快别操心了,放心,中午饿不着的。”   宋声走了之后,陆清把吃饭的锅碗给洗了,然后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发回宋家村。   不过走之前,他又去了趟集市。   现在他跟相公都在城里住着,而且家里靠着烧炭,也有了进项,他也好几天没回去了,家里有好几个孩子,他得去买些饴糖和冬枣给家里的孩子甜甜嘴儿。   陆清到集市上买了两斤饴糖,还有一斤冬枣,包好之后回了宋家村。   冬日里的宋家村看着依旧生机勃勃,村口的孩子跟不怕冷似的,在外面乱窜。   回到家,只有奶奶张杏花和两个嫂嫂在家,其他人全都去烧炭的土窖处帮忙了。   还有宋玉和宋夏也在家,宋玉今年入夏的时候定了亲,明年春天就要成婚了,要嫁的是凤坪县南边的郭武村。   这个媒是里正家里的媳妇儿给牵的线,宋平和宋峰也都见过人长什么样,看着是个机灵的,双方也都满意,宋玉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   现在有空宋玉就待在家里绣花,他出嫁要穿的喜服上面的花还没绣好。   宋夏在家主要是干一些家务活,照看着鸡鸭,喂喂猪什么的。   见陆清回来,张杏花赶忙站了起来,从屋里走了出来。   “清哥儿,你咋回来了?是有啥事儿不?”现在也不是旬休的日子,张杏花怕他是有什么急事儿。   “奶奶,也不是什么大事,是相公叫我回来的,等会儿咱进屋慢慢说。我买了点饴糖还有冬枣,给孩子们甜甜嘴。”   两个嫂嫂一看,陆清回来还给孩子带了零嘴,心里十分高兴,三郎家的夫郎是有心的,对她们的孩子好。   大嫂孙氏去洗冬枣,几个孩子见了,都跟着她一串的出去了。   陆清道:“奶奶,相公让我回来问问,咱们家的银骨炭还剩多少?”   张杏花道:“还剩下不少呢,这银骨炭虽然更好,但却没有这灰花炭在咱们这卖的好。咱们这一般老百姓哪有人烧得起这银骨炭呀。”   陆清闻言说道:“那正好,如果家里还有不少银骨炭,就给我都装上吧,相公说县令大人家里要买炭,恐怕要买很多,带的少了不够。”   张杏花一听,震惊的都站了起来,“啥,你说县令大人要买咱家的炭?!这是真的不?”   “奶奶,是真的。昨天下午县令夫人专门差小厮过来说的。”   “那可不得了嘞,县令大人都看上了咱家的炭!三郎真是有出息着嘞,这才多久,就让县令大人对咱们家刮目相看了。你先在这坐着,我这就喊你爹回来,让他帮忙装炭,中午吃完饭就给你们送到城里去。”   陆清一看事儿办妥了,也算是没有辜负相公的交代,道:“那下午就辛苦爹跟我跑一趟了。”   张杏花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拉一车碳过去能卖不少钱呢。对了,三郎他确定县令大人会给钱吧?”   张杏花可见过不少贪官,说是拿钱买,但拿了东西之后就没下文了。老百姓又不敢上门去要,就不了了之了。   陆清笑道:“奶奶,怎么会呢?咱们这次的县令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您还不放心相公做事吗?”   “对对对,你说的对。三郎说行那就行。”   中午宋家有好几个人都没回来吃午饭,烧炭太忙了,大嫂孙氏直接带了一桶饼子和粥给送过去了。   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宋老三被叫回来了。   张杏花跟他说了让他下午送炭的事,他应道:“成,那我下午就不去土窖了,等会儿我去里正家里借牛车,把板车套上,把剩下的银骨炭都装上,就送过去三郎那。”   宋老三行动很快,这种寒冬腊月的天儿,里正家的牛也都闲着,宋老三给了十文钱,就把牛车借走了。   本来里正家连这十文钱都不收的,但宋老三想着现在他们家没以前那么穷了,借个牛车的钱还是有的,就不欠这个人情了。好说歹说,里正把这十文钱收下了。   拉着牛回来之后套上板车,宋老三开始往板车上装银骨炭。   这银骨炭虽然堆了不少,但全都放到麻袋里去,掂一掂差不多也就三四十斤左右。   东西收拾好之后,宋老三赶着牛车,带着陆清一块儿回了城里。   等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陆清帮忙一块儿把板车上的银骨炭卸下来,看了看天色,说道:“爹,我看相公快下学回来了。我先去做饭,您今晚就在这住一晚吧,明早再回。”   宋老三一看,时辰还真是不早了。要是他这个点回,走到半路天就黑了。一到夜晚地上的水坑全都结成了冰,赶着牛车走夜路不安全。   他应道:“行,那我今晚就先不回去了。”   陆清去灶房做饭,宋老三把板车卸了下来,把牛拉到侧面的棚子里歇着。   没过一会儿,宋声回来了。   现在下学的早,也不用去夫子那补课,所以一下学他就回来了。   看到他爹也在,他道:“爹,你怎么今儿个过来了?”   宋老三闻言道:“你不是让你夫郎回家捎信儿,说要拉一些银骨炭来吗?你奶奶怕你等得着急,让我今天就给送来了。”   “爹辛苦了,今天就在这住下吧,侧卧房都是打扫干净的,等明天暖和了再回。”   “嗯,我晓得,今天就不回了。”   吃饭的时候宋老三眯着眼睛笑道,“三郎啊,县令大人真要买咱家的炭啊?”   宋声点点头,“嗯。”   “可真是了不得嘞,县令大人以后用的都是咱们家烧的炭,咱们可真是有福气!”   这年头,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坏的,但凡跟当官的沾上一点边儿,都够小老百姓高兴好一阵儿了。   宋老三就是如此,这趟回去之后,回头到了村里,他有有东西可以吹嘘了!   晚上做的白面饼子配疙瘩汤,还有一个白菜炒肉和焖豆腐,宋老三今天饿了,晚饭吃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宋老三吃过早饭之后就回宋家村了。   宋声让陆清去县令府上跟他们的门房说了一声银骨炭好了。   阿全又把消息禀报给了崔夫人,崔夫人让阿全带了两个人去拉炭。   这次的银骨炭一共有三十七斤,平时市价是一两一斤,但今年因为冬天格外寒冷,这银骨炭已经涨价到二两一斤了。   崔夫人不差这点钱,也是按照今年市价给的,二两一斤,三十七斤下来一共是七十四两银子。   阿全走的时候还说,如果再烧好了银骨炭,只管拉过来,他们府上都要。   要知道他们夫人可是最怕冷的了,刚入冬的时候就让烧炭了,这就算开春了,这春寒料峭的,炭肯定是断不了的。   宋声应了,说以后再烧了银骨炭,会先供着县令府上用。   阿全带着人走了之后,宋声把这七十四两银子给了陆清,“收好。”   陆清掂着这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一下就挣了七十多两,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加上他手上剩下的四十四两,现在他们一共有一百一十八两银子了!   陆清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相公,我们好像发财了。”   宋声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瓜,笑了笑,温声道:“嗯,发财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清感觉有些冷,整个人都贴到了宋声的身上。   城里这个房子里面没有炉子,只好用碳盆烧了两块银骨炭取暖,但陆清还是觉得有些冷。   宋声将他揽在怀里捂得严严实实,道:“你太瘦了,明天买些肉,吃点肉补补。”   陆清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说道:“我还好吧,相公你才瘦呢,这身上都没点肉。”   他的小手在宋声的腰上掐了一下,还真是没掐出来什么,倒是掐的宋声心痒痒。   “你老实点,不然等会儿该教训你了。”   陆清一听他话里的教训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脸通的红了一下,不敢再动。   过了会儿又道:“相公,现在家里赚了钱,咱们也买一头牛吧。家里的地多,农忙的时候得靠牛来耕地,农闲的时候,也可以用牛拉板车进城方便些。”   宋声每天最多的时间都是待在学堂,对于家里的事情操心的不多。听到陆清提醒,他也觉得家里有头牛方便很多。   “那等月末休假的时候,咱们一块去城里车马行看看。”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现在买牛,还是不要买成牛的好,可以买个半大的牛犊,回去养几个月,等到春耕的时候,牛犊就长大了,刚好可以用来耕地。”   陆清一听,又不太想这么早买牛了。   “那还不如等到春耕前买呢,春耕前买的话,还省得喂了,买回来就能直接拉出来耕地,多划算呀。”   “但如果买牛犊的话,要比春耕前买大牛便宜不少。而且到时候自己家喂大的牛,总要比车马行里的牛喂的壮实。”   陆清被说服了,“相公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个月买吧,虽然是牛犊,但半大的还可以,用来拉板车不成问题。不然爹每次给咱们送东西都得去里正家里借牛车,也挺麻烦的。”   “嗯,那就等到月底我月休的时候咱们去看牛,到时候还要我的好夫郎帮忙挑挑了。”   陆清抬头嗔了他一眼,“相公,到时候咱们一起挑,等牵回去之后,还能给爹他们一个惊喜。”   “嗯,是是是,清清说的都对。”   “夜深了,咱们该睡觉了。”   宋声眼眸幽深,陆清刚翻了个身,就一把被人按在了下面。   炭盆中的火烧的旺盛,门缝中钻进来的一丝风吹进来,火舌摇摇摆摆,明明灭灭。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吱呀声,两块炭烧到了天明。   陆清早上起晚了,宋声起来的时候他眼皮子沉重的厉害,昨晚闹得太凶了,他现在身子都还是软的。   等到日上三竿,陆清才撑着身子起床。   到灶房一看,灶膛里还有一丝火星,有一个水煮鸡蛋,一个饼子和一碗粥在蒸笼里,下面是用火星烘着点热水。   宋声的厨艺不好,早上煮了两个鸡蛋,把饼子热了热,没炒菜,又煮了两碗粥,他吃了之后去学堂了,剩下的给陆清放在锅里热着,等他起来了吃。 第49章   陆清心里暖呼呼的,相公还把早饭做了,就是怕他饿着。   陆清吃过早饭之后,把灶房收拾了一下,然后把炭盆烧上,坐在屋里做绣活。   现在在城里住着,不用起来喂鸡鸭,也不用去给猪崽子割草,倒是空出来不少时间。   但是相公不在家,他暂时也没别的事可干。搬进来的时日又不长,周围也没有相熟的邻居可以说话。   陆清想着不如自己在屋里多做些绣活,虽然家里能靠着烧炭挣钱,但自己绣点帕子拿出去卖,多少也能赚一点。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呀,能多赚几文是几文。   城里的日子显然不如宋家村的热闹,没有妯娌可以说话了。   不过白天的时间过得也快,上午他才绣了没多久,就开始起身去灶房做饭了。   相公中午快下学了,这会儿做饭等回来刚好能赶上吃饭。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这个月很快过去了一大半。   转眼到了月休的日子,宋声这次的月休一连放了十天假,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十天假算是年假。   之前就说好的,到了月休的日子去车马行里看牛。   城西就有一家距离比较近的车马行,宋家村有个同村的小子就在车马行里当帮工。   每天的工作就是喂马,打扫马厩。这个活看着轻松,但实际上还是挺难坚持下来的。因为打扫马厩,就意味着在忍受马厩里的凹糟气味儿,其实干的就是一些铲屎铲粪的活。   这种脏活累活给的工钱还高一些,所以来干的人挺多的。   到了车马行,宋声没瞅见同村的那个人,倒是有掌柜的看到他们过来出来招待他了。   现在临近年根儿,车马行的生意不怎么样。看到有生意进门,掌柜的笑呵呵的迎了上来。   “这位郎君,不知想要租什么样的马车?或者牛车驴车,我们这里也有,看您想要什么样的。”   宋声道:“掌柜的,我们不是来租马车的,我们是来买牛的。”   一听说来买牛,掌柜的震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买牛的人,那可是比租马车的人还少。   一头牛并不便宜,价格在五两到三十两之间不等。在景朝,牛的买卖管控很严,而且牛作为主要的耕地帮手,律例里明确规定是禁止杀牛的。   除非牛即将死了,这种时候杀牛才不犯法,也只有这种情况下才能合法的吃上牛肉。   活牛跟死牛的价钱也不一样,意外死的小牛犊跟病死的小牛犊价钱也不一样。   一头死牛价格也就一文钱一斤,而病死的牛,价格最起码五文钱一斤。这意外死的牛就更贵了,价格七文钱一斤。   像是宋声今天要准备买的活牛,问了才知道,凤坪县一头成年的壮牛价格差不多在十两到二十两左右,这差不多是凤坪县上等的好牛了。   不过宋声今天打算来买个半大的牛犊,牛犊要喂上几个月才能赶到明年春耕,所以这价格也要便宜很多。   掂量着手里的银子,估摸了一下,买个半大的牛犊还是绰绰有余的。   掌柜的一听他们是来买牛的,热情的带他们去后院看。   前院都是放的马车,后院才是养牛的地方。   宋声挨个看过去,发现有一头小牛看着有些精神萎靡,问道:“这头牛是生病了吗?”   掌柜的道:“郎君就别看这一头了,这头牛,这两天胃口都不咋好,喂的东西都吃得很少。郎君可以看看这边这几头,看这精神,这个儿头,都健壮的很。”   宋声目光顺着他说的看过去,掌柜的指的这几头牛都还不错,不过到底是因为还没长成,这喂的还是有些少。   半大的牛干不了重活,又吃的多,喂太饱的话太浪费材料了,掌柜的也舍不得喂的足足的。   陆清也在一旁认真的看,想选一头好的牛犊牵回家。   他挨个走了过去都看了一遍,走到倒数第二头牛面前时,这头牛忽然抬起了头蹭了蹭他的手。   陆清顿时欢喜的很,扭头道:“相公,我们不如买它吧。它看起来好温顺,刚才还向我打招呼了。”   宋声走到跟前看了看,这头小牛长得挺壮实的,而且精神头也好。   决定要这头之后,宋声开始跟掌柜的商量价钱。   掌柜的还没做过这么快的生意,这可是买牛啊,旁人都能选上个一两天,这两个郎君到这里半天的时间就选完了。   他高兴坏了,送上门的大生意,可得照顾好点。   “郎君,按照现在这个行情,这头牛少说也得十八两的。不过看在郎君成心买的份儿上,给您打个折扣,十五两您就能牵回家。”   这一听,就知道价格要的虚高了,不然也不会出口就给便宜三两。   陆清一听不乐意了,虽然他没买过牛,但他也知道这牛市的价格是什么样的。   又不是成牛,半大的牛还要这么多。   陆清面露难色道:“掌柜的,这牛这么贵的吗?我还以为选个小点的能便宜点呢。相公,这也太贵了些,咱们带来的钱不够,要不今天不买了吧。”   宋声一听他说这话,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很配合的道:“我也觉得有点贵,要不咱们先回?”   一听俩人说这话,掌柜的有些坐不住了。   就在他们做势要走的时候,掌柜的拦住了他们。   “哎哎哎,你们别走啊,这价格又没说不能商量,对不对?这样,我就再给你们便宜二两,十三两你们牵走,怎么样?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这个价给你们我都不赚什么钱。”   掌柜的一脸苦色,商人精明,陆清可不信他这套。   不过听到有转圜的余地,他道:“十三两?还是有点儿贵,掌柜的,现在这个时候,来买牛的人可不多呀。而且要多喂几个月,你们就多费几个月的草料,现在便宜卖给我们,这后面几个月的草料钱你们都省了。所以,咱们也别十三两了,就十两,您看能行不?要是可以,我们今天就把钱一付,这牛就领回去了。”   掌柜的一听又降下去了三两,说道:“这位小郎君,您这砍价看的也太狠了点,一下子就砍下去三两,这生意让我没法做啊!”   陆清一听他说这话,就知道还能再商量。这掌柜的没有一口把价格咬死,就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掌柜的,我知道你们喂牛也不容易,可你看眼下都快过年了,您就让我们一点,等到来年村里有人想要买牛,我们肯定先推荐掌柜的这家,您看行不?而且我们村的柱子就在你这个做短工呢,我跟我相公是听他说掌柜的这里的牛好,价格公道,才过来的,掌柜的,就十两卖给我们吧,我们也省的往别家跑了不是?”   掌柜的听完心里很高兴,做生意的精明归精明,可谁不愿意听好听话?   况且对方说的也在理,多养一头牛,还得多费几个月的草料钱,而且到时候还不一定能够卖得出去。万一他们跑到别家买,那他不就损失了一笔大生意?   到年根了也不容易,能挣一笔是一笔。   掌柜的思虑了一下,他问道:“确定能直接付清?”   陆清以为他不信,干脆从怀里掏出了钱袋,道:“当然,直接付钱我们就把牛带走。”   掌柜的一看,人家确实是带着钱来的。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说道:“行吧,十两就十两,看在柱子的份上,就便宜卖给你们了,以后你们村要是有人来买牛,可得记得推荐我这儿啊!”   “掌柜的放心,一定推荐你们这!”   两个人牵着牛犊从车马行出来时,陆清一脸高兴。   他脚步很快,宋声在旁边牵着牛,落后他几步。   陆清回头道:“相公,咱们走快一些,我怕掌柜的等会儿反悔了。”   宋声笑了笑,没想到他的小夫郎还挺会演戏的,真是砍价的一把好手。   他道:“不会的,都已经给过钱了,银货两碶的买卖,就算是闹到官府,咱们也是占理的,不用怕。”   陆清放慢脚步走到他旁边,小声道:“这牛咱们买的便宜了不少,我外祖母家里有一头牛,当时买的时候跟这头差不多大,但比这足足贵了五两呢!不过不是在这家买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行情,原来是外祖母家里买过。我的小夫郎今天可真能干,一下子给相公省了三两银子呢。”   陆清被夸的耳朵根儿红了,“相公你别取笑我了,是他这牛现在就不值那么个价钱,所以才答应给我们便宜的。而且他又不是没得赚,只是相比于春耕前,少赚一些罢了。”   牛这种东西价格昂贵,掌柜的一看来的人不是行家,一般开价都是虚高,能宰一个是一个。   宋声知道他是在嘴硬,给家里省了三两银子,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他的清清小夫郎十分高兴。   “你说的对,但这都是清清的功劳。”宋声道。   陆清不再与他争辩,红着脸道:“相公,咱们现在就牵着牛回家吗?”   陆清嘴里说的这个回家,不是回城西租的房子那,而是回宋家村。   宋声道:“马上就晌午了,咱们先回城西吃个饭。然后回家把东西收拾收拾,下午爹应该会过来一趟,上次答应给县令府上供的银骨炭,今天应该要送过来了。”   上次崔夫人买的那些银骨炭已经烧了大半,赶在年节之前,又跟宋声说再送来一些。   前几天宋声让一个从城里回去的同村人给张杏花带了信儿,让他爹这两天带一些银骨炭进城。   估摸着日子,他爹昨天没来,今天应该来了。   到时候给县令府上送完炭,他们可以一块回去。   宋声本来想要在外面小摊上吃的,省得回家还要忙活着做饭了。   但陆清没同意,自从来了城里之后花销有些大,而且今天又买了小牛,这鼓鼓的荷包一下子就下去了不少,陆清有些心疼。   “相公,咱们还是在家吃吧。家里有菜,还剩了点肉,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宋声其实不是想吃外面做的饭,就是觉得大冬天的还得开火做饭,一是麻烦,二是觉得陆清洗菜切菜,挺冻手的。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那就在家吃吧。   “你随便做,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陆清最喜欢听相公说这句话,他做什么相公都爱吃,让他做饭更有劲儿了。   因为没能出去吃,陆清有心想做好点儿,就把前两天没吃完的肉都切成了小块,放上之前买的一些酒腌上去腥味,准备做一道红烧肉给相公吃。   宋声就在灶膛旁烧火,冬天的木柴有些潮湿,他在旁边点火点了好久没点着。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囧,看着自个儿的小夫郎,走过来坐在灶膛前,三两下就把火给点着了,看得他又惊讶又佩服。   “清清好厉害!”他夸道,却不是随便夸的,是那种一看就是出自真心的夸赞。   陆清脸一红,说道:“这有什么好厉害的。”   宋声一本正经道:“会烧火就很厉害啊!不像你相公我,点个火点半天,就是点不着。”   陆清脸上看着没什么,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原来也有相公不会的东西,他烧火比相公厉害呢!   锅烧热了之后,陆清把油倒了进去。这油是生油,没有炸过的,要先等到油过热了,才能放菜。   他先放了一些糖进去,在锅里把糖炒化,这才把肉倒进去。左右翻动几下,把锅盖的盖上捂了捂,掀开之后又加一点酒进去,来回翻炒,再加了点酱油,肉熟了之后,又加了少许的盐,一道红烧肉便做好了。   这年头做菜的调料少,农家炒菜很少放酱油,酱油也是要花钱买的。但来了城里之后相公说有的菜只放盐有些寡淡,还是放了酱油好吃,他就去集市上买了一些回来。   好在这时候的猪都是已经剿过的,闻着没有腥骚味儿,加上肉上面又用酒腌过,红烧肉的口感提升了不少。   除了红烧肉之外,陆清又炒了一盘鸡蛋,撒了一些葱花上去,看着就很有食欲。鸡蛋是从宋家村带来的,只剩四个了,想着反正要年节了,这里的东西要到过年后才能接着吃,干脆一次炒完了。   最后把萝卜片用滚水焯了一下,加了点盐,调了调味,三个菜就全部做好了。   他们只有两个人,三个菜完全够吃了。   除了菜之外,陆清还熬了一小锅汤,也是估摸着两个人的饭量熬的,家里没有喂鸡鸭之类的,如果饭做多了,今天他们一回宋家村,剩下的饭晚上没人吃就浪费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宋老三果然赶着牛车来送炭了。   这一次的炭拉了大概有四十斤过来,宋老三先到了宋声这,他不敢一个人去县令府上送炭,就让宋声坐在牛车上陪他一块儿跑一趟。   等回来的时候刚好能收拾一下东西,他们一块儿回宋家村。   这次宋声跟着一块过来送炭,门口的阿全已经认识他了。   听夫人身边的翠儿姐说,这个叫宋声的书生很得他们老爷的赏识,所以他这次看见宋声之后,比之前热情了很多。   “宋郎君怎么还亲自过来了?你派个人来说一声就行,我这边带着府上的人过去拉,省得你们辛苦跑这一趟了。”   宋声知道他是客气,他道:“无妨,正巧今天放节假了,也没事,就陪我爹一块儿把炭送过来了。”   阿全一看这次的炭送来的还不少,叫来两个人把炭卸下来,搬到屋里去,说道:“你们先搬着,我去禀告夫人。”   阿全进了正厅之后,很快就出来了,道:“夫人问宋郎君,要不要到府上坐坐,歇歇脚。我们家老爷也快从衙门回来了。”   宋声看了看天色,今天时辰太晚了,他委婉推拒道:“不了,帮我谢谢夫人的好意。只是今天天色已晚,等会儿再不回去,怕是要赶不上回家了。”   阿全暗自觉得这个书生是不是有点傻,这么好的机会能见到他们家老爷,他竟然给拒绝了。上次也是,两次都给拒绝了。   他又回去正厅跟崔夫人禀报了一下情况,没想到他们夫人没有生气,甚至还隐隐有些赞许。   出来的时候翠儿姐提点道:“你懂什么?这说明人家虽然是个寒门书生,但有气节。既不趋炎附势,又不阿谀奉承,人家这叫有风骨。”   其实这些也都是翠儿听她家夫人说的,她只是一个贴身丫鬟,还没到什么都懂的地步。   阿全这次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这次的炭他连称都没称,就直接把这一包银子全都给了宋声。   他说话十分客气,“我们夫人说宋郎君跟家里人过来送炭辛苦,多出来的银子就不用找了,既是要过年,可不能少了银子。”   崔夫人不缺这点钱,宋声没有推辞,礼貌地做了个书生礼道谢,然后等县令府上的人把炭搬完之后,就带着他爹回去了。   崔夫人说的不错,既然是要过年,肯定是少不了花银子的。   今天这四十斤银骨炭,崔夫人给了一百两。   既然是要回家过年了,那这过年的东西肯定是要买一些的。   今天刚好他爹赶着牛车过来,多买一些东西也无妨,全都放到牛车拉回去。   等宋老三赶着牛车从县令府上回到城西租的院子时,才发现在侧面棚子底下,拴着一头小牛犊。   宋老三惊讶道:“三郎,清儿哥,这是谁家的牛啊?”   陆清笑了笑,道:“爹,这牛在咱们家拴着,你说是谁家的?”   宋老三不敢相信,道:“这是咱们家的牛?你们什么时候买牛了?花了多少钱啊?贵不贵?”   宋声道:“爹,这是我们今天刚买的。没花多少钱,今天下午一块拉回家去。就是这牛有点小,得在家喂一段时间,等到明年春耕的时候长大了,就能拉去地里面耕地了。”   宋老三一听,摸着这小牛都不撒手。这可是他们宋家的牛啊!   宋家一大家子这么多人,家里地又多,每次耕地全靠人力。他们三个再加上大郎二郎四郎,一共六个男丁全都下地耕种,家里的地都还要种个个把月呢。   不仅耗时,更费力。每年收完了麦子之后就累得不轻,再加上春耕,每次都得缓个好几天才能歇得过来。   村里头有牛的人家并不多,每回看到人家拉着牛在地里面耕地,他们都羡慕的能看好大会儿。   没想到现在他们也有自己的牛了!   “三郎啊,你们俩老实交代,这头牛花了多少钱?你们俩手头是不是没钱花了?这次卖炭的钱,你们都留着吧。家里现在靠着卖炭有不少进项,这钱你们就留着自己花。”   宋声却没要,“上次卖炭的钱拿来买牛了,也没花多少,我们手上还有钱花呢。这次卖炭的钱爹就拿着吧,好歹也是一大笔,也让奶奶和大伯他们都高兴高兴!”   宋老三看他们不像是没钱花了的样子,就做主把钱收下了。   然后就开始盯着这头小牛犊不放,又是顺毛又是摸头的,简直是爱不释手。   他道:“三郎啊,你放心,这头牛带回家去我们一定好好养,等来年让它长得膘肥体壮的,以后拉板车,就不用再去里正家里借了。”   宋老三越想越开心,家里头谁家要是有个牛,那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等他家这牛带回去,旁人不得羡慕死呀!   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有盼头了。   “你奶奶还有你两个伯伯,看到买了牛回来,肯定很开心。”   宋声道:“嗯,咱们家确实也该买头牛了,不然等到耕地的时候太累了。说起来我都没想到这一茬,还是清清提醒我的。”   “清哥儿是个能干的,把咱们这一家子都记挂着,也比你想的周到。我看这段时间,清哥儿把你照顾得很好,气色都比以前好多了。”   陆清在一旁收拾东西,听到公爹夸他,心里十分高兴。   作为一个外嫁来的夫郎,能得到夫家的人认可,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宋声道:“爹说的对,清清确实很能干。”   说完后宋声看了陆清一眼,发现他的小夫郎又默默的低下了头,不用看这会儿肯定小脸又红了。   “爹,我们先去集市一趟,把年货买一下。刚好乘着板车,一块拉回去。”   宋老三闻言道:“要不一起去吧,直接拉着牛车,到时候买了什么东西就放在牛车上,省得再提回来了。”   宋声一想也是,干脆在家把东西都收拾好,往把车上一放,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出发去了集市。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因为快到年根儿,卖年货的人特别多,都还没收摊。   宋声和陆清在旁边挑着买东西,宋老三右手牵着牛车,左手牵着小牛犊在后边跟着,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过年猪肉是不可少的,不过他们不会在城里面,快到过年那两天,村里肯定有杀猪的。到时候谁家杀猪了,就去买上一大块儿,肉质新鲜,还能便宜不少。   陆清买了些点心和饴糖,还包了几包糖枣,还有几包油炸的果子。这些都是过年走亲戚的时候能够带出门的。   除了这些之外,他们又去七彩布庄买了几匹布料。要过年了,而且今年跟往年不同,他们宋家挣钱了,每个人都要做一身新衣服穿。   不过布料的颜色种类很少,陆清按照他所了解的家里人的喜好,挑了几个颜色,每个都买上了两匹,一块放在了板车上。   买了布,买了点心,剩下的就是买酒了。   过年这个酒买回来不是为了自家喝的,是为了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招待人用的。   宋家头几年光景不好,过年从来没买过酒。今年手头挣了些钱,这酒也该买上了。不用买很多好的,就买平常人家买的那种高粱酒就行,价格不贵,但过年的时候用来招待客人也是一种体面。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很多东西。把东西都装上板车,宋声和陆清坐在了板车剩余的空地儿上,宋老三开始赶着牛车回宋家村。   小牛犊脖子上套了个绳子,宋声坐在板车上拉着,小牛犊就跟着他们的牛车一块走。   好在他们出发的不算晚,回到宋家村时刚好看到家家户户灶房里的烟筒中炊烟升起。   正好是饭点。 第50章   张杏花他们是知道宋老三要回来吃晚饭的,所以特地掐着点做的饭。   没想到一同回来的还有宋声和陆清。   牛车还没走到家门口时,就被一直在门口张望的大毛看见了。   小孩子是很期待家里有人从城里回来的,那意味着他很可能又有零嘴儿吃了。   大毛看见宋老三赶着牛车回来,赶紧就回屋里报信儿。   牛车还没走到门口,宋家就把院门打开了。   宋老三驾着牛车直接进了院儿里,宋声和陆清从牛车上下来,张杏花看到他们十分惊讶。   “三郎,清哥儿,你们怎么也跟着回来了?三郎不用去上课了?”   宋声把宋平他们喊过来卸东西,他们今天买了很多东西都在板车上放着,堆的半个板车都是。   陆清道:“奶奶,相公今天放年假了,下午去县令大人府上卖完了炭,我们就跟着回来了。”   “那租的屋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这年假期间也没人住,小心东西被人摸走。”   宋声也在一旁忙着从板车上卸东西,陆清在跟张杏花说话,“都收拾好了,值钱的东西都藏在地窖里了,相公说其他的就那么放着不碍事。”   “三郎这次年假放几天呀?”张杏花又问道。   “听相公说,应该会放个十几天吧,大概会过了十五之后开课。”   “那这十几天房子又没有人住,交的钱不是浪费了?”   “奶奶,相公说这行都是这样的,咱就别心疼了。今天我们回来买了一些年货,您看看这些都该归置到哪里?”   张杏花转过身一看,从板车上卸下来不少东西。   不过相比于板车上放着的东西,张杏花此时的心神已经被旁边的小牛犊吸引去了。   她心里虽然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激动的问道:“三郎啊,这是哪来的半大牛犊啊?”   她话音刚落,没等宋声回答,宋老三就迫不及待道:“娘,这是三郎他俩给家里买的牛犊,怎么样?长的硬气不?你看这毛色,油亮油亮的,一看就是头好牛!”   张杏花不太敢信,说道:“三郎,你爹说的是真的?这真是你们去买的牛?”   宋声点点头,“奶奶,这是今天上午的时候我跟清清一块去城里的车马行挑的,买了个半大的牛犊,咱们先喂着。等到明年春耕的时候长大不少,就能耕地用了。”   张杏花高兴极了,其实她一直都想给家里买头牛。家里人多地多,干起活来也累得很。   每年耕地全都靠人力拉着犁耙在田里耕种,有时候逢天气不好,还得抓紧时间抢种,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可那时候家里穷,买牛是不可能的,只能做梦想想。   今年冬天靠着烧炭家里挣了一笔钱,但她犹犹豫豫还是没舍得买。没想到三郎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是他们宋家的好儿郎!   “你们买的这头小牛,花了多少钱呀?”   宋声道:“奶奶,不贵,统共花了十两,本来掌柜的问我们要十三两,还是清清给砍价又砍下去了三两。”   张杏花眼里充满了赞赏,会砍价好呀,会砍价以后勤俭持家。   “清哥儿是个会来事儿,有他照顾你呀,我放心。”   陆清又被夸了,脸红着说自己也没那么厉害,是相公夸张了些。   只是砍下价而已,相公也拿来在大家的面前说一说,让他太不好意思了。   看到家里买了头牛回来,整个宋家的人都高兴极了,又惊喜又激动。   每个人都稀罕的不行,围着这个半大的牛犊摸来摸去。   宋老大道:“没想到咱们家竟然这么快就买牛了,这搁在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宋老二也道:“可不是嘛,还想着明年的春耕又要累死累活的拉犁耙了,嘿,没想到三郎竟然买了头牛回来,可真是贴心。”   宋老三就不多说了,他在城里还没回来时,刚看到牛犊的时候,就已经稀罕的摸了好几遍了。就连逛个集市,他都不让陆清帮忙牵着小牛犊,非得自己上手牵。   随着宋声他们这次回来,全家都喜气洋洋的。   小牛犊被围观了好一会儿,大毛他们几个小孩子也十分稀奇,伸手够着要摸小牛犊,却被宋平给直接抱了起来摸。   小牛犊不知道脾气怎么样,小孩子又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拽疼了它,踢了他们一脚可就不好了。   这头小牛犊可谓是最大的惊喜,他们看了好大一会儿,张杏花看时间也不早了,发话说让把小牛犊领下去喂点草料。   家里没有养牛的地方,猪圈还是临时搭建的,如今有了头牛,得专门给牛盖个小牛棚。   这小牛棚可不能随便凑合凑合,牛犊作为他们全家稀罕的珍贵东西,自然得盖个结实又挡风挡雨的牛棚出来。   一说起盖牛棚,宋老大他们干劲十足。不过就算再怎么想盖,也得等到明天了。   牛犊牵下去喂草料之后,张杏花看向牛车上放着的东西。   刚才大家都在围观牛犊,时间过去了不少,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张杏花走进牛车后,看到上面有好几匹布,上手摸了摸,是棉布,这布可不便宜。   之前陆清买的八稯布是棉麻布,不是纯棉的,还要二百三十文一匹,宋声这次买的棉布价格更高一些,一匹棉布大概花了三百五十文左右。   宋声跟梁又明打听过,如今的白叠子在闽南地区大量种植,因为气候原因,其余的地方种植的并不多。宋家村地处北方,知道白叠子的很少,但却是知道蚕丝和棉布的。   听说南边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桑养蚕,蚕吐出的丝做成丝帛,价格更是不菲。而这棉布他们知道的却不多,关于闽南种植的白叠子,只听说又白又软,农家知道的人也很少。   只知道棉布流通到这里时,价格就要贵上许多。但布料摸起来是真的舒服,城里镇上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是穿的棉布做的衣服。   张杏花看到买了好几匹,心里一阵心疼,说道:“你们两个哟,做啥子还买这么多棉布?过年扯几匹棉麻布做衣裳不就好啦?这得花多少钱呀?今天都买了牛了,已经花了十两,又买这么多棉布,你们手上还有没有钱了?”   宋声赶紧道:“没花多少钱,奶奶,这棉布做衣服穿起来舒服,今年又不像是往年穷的买不起布,也让大家都穿两身好的新衣服,高兴高兴嘛!您放心吧,我们手上钱多着呢。”   张杏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伯他们整天都要下地干活,再好的衣服都磨破了。还不如买些棉麻的穿,穿坏了也不心疼。”   “奶奶,过年干啥活嘛,等过完年要出门走亲戚,可以走亲戚的时候穿呀。”   张杏花皱了皱眉,觉得孙儿说的也有道理。她就是节俭惯了,一下子生活条件好了起来,还是忍不住想要省着点儿。   两个伯母还有嫂嫂们都很高兴,上次买新的布料做冬衣,因为要买的多,她们也没舍得买太好的。   没想到三郎跟清哥儿他们还知道过年给他们扯一批新的布做衣服,而且还是棉布呢。她们还没有穿过棉布做的衣服。   张杏花道:“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老大家的,还有老二家的,来来来你们都过来挑吧,一人挑一匹,都拿回去做新衣裳。”   孙氏和李氏听见这话就更高兴了。   以前她们过年回去走娘家的时候,不仅拿的东西寒酸,穿得也寒酸。   今年不一样了,今年也可以穿棉布做的衣服,到时候回娘家走亲戚,个个都能挺直了腰杆威风一把。   虽然家里烧炭挣了些钱,但大部分都在张杏花这里管着。当家的奶奶不发话,她们可不敢要钱去买棉布。   没想到三郎和清儿哥这么贴心,把布直接买回来了!   李氏现在怀孕有四个多月了,已经开始慢慢显怀了,身子也开始有些笨重起来。   但是看到大家都去挑选布匹,她脚步慢了些,着急过去,就怕自己相中的那匹布料被人选走了。   她道:“大妞,你去帮娘把那匹杏色的布料拿过来,快点快点。”   大妞一听,阿娘想要那匹杏色的布料,小腿跑得飞快冲了过去。   结果半道却被大毛截胡了,小嘴一撇,呜哇呜哇的哭了起来。   孙氏一看儿子就是故意的,赶紧哄道:“大妞不哭,我帮你打他好不好?”   大妞一边哭一边摇摇头,“大伯母,我不要你打他,我想要那块布,阿娘喜欢。”   小小的人儿才多大点就知道孝顺阿娘了,孙氏一瞧,看了李氏一眼,羡慕的道:“还是你这个闺女好,看看多孝顺你,活脱脱的小棉袄。不像我这个儿子,整天调皮捣蛋的能把人气死。”   李氏知道大嫂说这话多半是出于真心,可谁家不想要个儿子,所以即便孙氏嘴上说着羡慕,但自个儿有个儿子,心里也是高兴的。   “人家想要儿子都还没有呢,大嫂,你可别不知足了。希望我这胎呀,能给大妞生个弟弟出来,不然总觉得这心里没着落。”   孙氏也知道自己刚才话说的有点不合时宜了,这会儿走过来安慰道:“我看了你这胎肚子尖尖的,肯定是男娃没跑了。别想那么多,要保持心情愉悦,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妯娌两个平时关系很不错,虽然孙氏头一胎就生了个儿子,而李氏生的是个女儿,所以每回她都羡慕的紧。   可算一算大嫂也好几年没怀上过孩子了,如今自己终于怀上了,大嫂嘴上不说,心里也落寞的很。   她一直都知道大嫂也很想再生个孩子,两个人这几年都没怀上,一起偷偷去观里上香都上了好几次了。   最后那匹杏色的布孙氏从儿子手里夺了回来,给了李氏。   “我摸着这布料软和的很,很适合给小孩做里衣,这颜色明晃晃的也亮眼,你可以给大妞做一身,再给自己做一身。到时候穿出去,保准旁人都得羡慕死。”   李氏闻言偷偷笑道:“是是是,旁人肯定羡慕的紧。你选的是哪个颜色的呀?让我看看。”   孙氏把刚才选好的布拿了出来,“是匹青蓝色的,我年纪大了,亮眼的黄色穿不出门,我看这青蓝色颜色挺适合我的,而且这颜色大郎还有大毛他们都能穿。我准备这几天加紧赶工,给我们三人每人都做一身,到时候一家三口穿出去,就是三郎之前说的那什么亲子装。”   不光是她们俩都挑了个喜欢的颜色,宋声的大伯母和二伯母也都挑了看起来庄重又不老气的墨绿和暗紫色,两个人都很喜欢。   至于张杏花,她先紧着家里其他人挑,挑完之后,剩下的她随便拿了个颜色。   虽然刚才嘴上说宋声花那么多钱买这些布,很是浪费。可现在自己拿到布的时候,却笑眯了眼。   他们老宋家果真是日子越过越好了。以前从不敢想,有一天他们全家竟然都能穿上棉布做的衣服。   小孩们对布料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只有吃的。   大毛刚才被他娘教训了一顿,看着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会儿像没事儿人似的,趴在板车上看着卸下来的那一堆东西。   不光是大毛,就连大妞和宋英的两个妞妞也都一脸馋样的看着那堆东西。   看他们一脸认真,眼睛放光,陆清就觉得好笑,小孩子真是可爱。   他从里面拿出买的饴糖还有甜果,刚拿出来,几个孩子的目光就紧跟着他不放了。   张杏花一看他们还买了好多过年走亲戚送的东西,这回倒是没再说什么,他们直接从城里买回来,到时候也省得去走亲戚的时候去集市上买了。   “大郎媳妇儿,你把这些放起来吧,记得放高一点,可别被这几个讨嘴的娃偷吃了,翻过年之后你们回娘家也方便拿东西。”   孙氏一听,心里更高兴。她乐呵呵地笑道:“是,奶奶,我这就把东西放起来。”   虽然他们往年走亲戚的时候也是买这些东西,但却没有宋声这次买的足,光是饴糖每份就有三斤,还有炸的果子,甜果等等。   要是过年回娘家的时候,把这些都带回去,那都是给她脸上添光呀,让街坊邻居看到了也有面子。   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了之后,张杏花道:“老三,把牛给里正送过去吧,顺便把我腌的咸菜拿过去一罐。”   虽然在跟里正家里借牛车的时候已经给过钱了,但总是跟别人家借,还的时候带点东西过去,能让人家心里更舒坦一些,以后也方便来往。   不过是腌的一罐子咸菜而已,今年的萝卜多,大不了再重新腌一罐就是。   宋老三去里正家里还牛车,走之前说道:“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我回来再吃。”   这饭在宋老三他们刚回来的时候就快做好了,他们看牛的功夫,最后一个稀饭也烧好了。   赶到这会儿,这饭得赶紧吃了,不然再等会儿就放凉了。   一家子把饭菜全都端到了堂屋的桌子上,没等宋老三回来就开始开饭了。   今天这顿饭大家吃的都舒坦,虽然每次家里卖炭的钱基本上都在张杏花那里收着,但家里辛苦的宋老大宋老二他们,张杏花在分钱的时候也是给他们留了辛苦费的。   只是这个钱不多,够给自个的小家里面添置点东西。   但谁都舍不得花,都想着留到过年了回娘家走亲戚的时候多买几样东西,长长脸面。   没想到宋声这一趟回来买了这么多东西,把他们的脸面都给做足了。   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知道,三郎跟他夫郎都是懂事儿的。   吃完饭之后,家里洗锅洗碗的活没让陆清干,直到他们从县城一路回来辛苦,就打发他们回屋了。   回屋之前,张杏花道:“明儿个村里有人杀猪,到时候大郎你拿着钱买个二三十斤的猪肉回来。”   宋平应道:“好的奶奶。”   张杏花说让他拿钱去买猪肉,这钱自然是她出。   第二天早上刚吃过早饭,张杏花就塞给了宋平一袋铜板,让他拿着去买猪肉。   几个小孩一听村里有杀猪的,全都嚷嚷着要跟着宋平去看杀猪。   村里没有屠户,杀猪还是专门请的隔壁村的屠户过来杀的。   宋声今日在家无事,跟陆清说道:“要不要一块去看看?”   乡底下的日子简单朴素,没什么热闹。过年的时候杀猪就算个热闹事儿,每次过年的时候赶上谁家杀猪,除了小孩还有很多大人围观。   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陆清之前在城里呆着,绣了好几天的花,这会儿有热闹看,他自然是想去的。   “好呀。”他应道。   走的时候,宋玉也跟着一起去了。他最近一段时间在家里天天绣嫁衣,日子过得实在枯燥,刚好也去瞧瞧热闹。   今年杀猪的人家,是村里的张老四家,他家里养了三头肥猪,就等着过年的时候杀吃了。   自个家肯定是吃不完的,但一头猪杀完了之后,村里的人几乎都会来买,所以也能挣不少钱。   等宋声和陆清到了杀猪的地方时,旁边已经围满了人。   来杀猪的屠户一身的腱子肉,寒冬腊月的却光着膀子在杀猪。   张老四家这头猪长的十分壮实,好几个人一块合力才把猪给绑到了长凳子上。   猪的叫声惨烈,屠户直接把猪给打晕了。   提刀把猪杀了之后,屠户又提了一桶滚烫的热水淋在猪的身上。反复烫过之后,开始拿刀给猪剃毛。   屠户是杀猪好手,唰唰不过几下,一头猪身上的毛就被剃光了。   接下来就是开膛。   小孩子可一点都不怕这个,全都看的兴致勃勃。   取内脏,分割猪肉,一刀比一刀砍的利落。   等到把猪全都分割之后,地上已经流了一地的血水。   屠户拿着水盆,把地上的血水一冲,猪肉全都放到门口早就准备好的桌子上,这就意味着这肉已经可以开始卖了。   新鲜的猪肉家家户户都抢着买,宋平一看这猪杀完了,该卖猪肉了,十分迅速的窜到了最前面,拿出钱袋里的铜板,对着张老四家的婆娘说道:“婶子,给我来三十斤猪腿上的肉。”   张口就要三十斤,张婶子脸上乐开了花。   切肉有多少斤量,她不太能掂量得住,就让刚才杀完猪的屠户帮忙给切肉,她在一边称完斤两然后收钱。   一斤猪肉二十文钱,宋平买了三十斤,总共花了六百文。   圈里的人一看他买这么多猪肉,都十分羡慕,纷纷说道:“老宋家今年可是发了呀,看看这过年买的肉,一口气买了三十斤,往年买的也不知道十斤有没有嘞!”   但大家羡慕归羡慕,自家的肉也是要买的。   宋平买完肉之后,旁边的其他人买肉基本都是十斤二十斤的买的。   看完杀猪,宋声和陆清也准备回去了。   结果刚准备走,就看到宋平在跟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说话。   宋声看了一眼,认出来这是之前找他来卖柴的那个李满。   只听宋平道:“阿满,你也来买肉啊!”   李满点点头,道:“嗯,阿平哥。”   他说完之后,又把目光移到旁边的宋玉身上,不知怎的,耳朵根儿有点红。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宋玉道:“你快过去吧,这会儿买肉的人还不是很多,等会儿要是去晚了就没有好肉挑了。”   像宋平买的肉都是猪后腿上的肉,村里人杀猪买肉就是这点好处,来的早了,可以买猪身上好地方的肉,而且价格都是一样的。   要是在集市上买猪肉,你跟卖肉的说要两斤后腿肉,绝对不止二十文一斤。   李满点点头,拿着钱过去买肉。   路过宋声旁边时,专门停下了脚步,轻声道:“谢谢你,宋郎君。”   李满知道,他现在能够在宋家烧土窖的地方帮忙干活,还给发工钱,这都是宋声的主意。   宋声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跟他道谢。   “客气了。”   李满说完之后就去买肉了,宋声牵着陆清跟着宋平回家。   宋声边走边道:“大哥,刚才听你叫他阿满,你们现在关系很熟吗?”   宋平道:“还不错,你别看阿满这小子整天闷不吭声的,但是做事情的时候那可是又卖力又认真,而且脑子还好使。你不知道,之前有一次烧炭的时候,我爹打了个盹,记差了时间,还是阿满一直盯着才没错过了火候。”   宋声点点头,“倒是个踏实肯干的。”   “阿满是个好男人,就是可惜了,有那样一个后娘。”   他两个才刚说完话,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叫骂声。   原来是何兰香也来了。   正巧李满也过来买肉,被她瞧见了,她指着李满的鼻子一通骂:“过年知道买肉了,就不知道去看看你爹?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儿子,这亲爹还在呢,你就一趟都不过去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爹呢!我看你今天买了肉,刚好可以拿回去孝敬孝敬你爹,你要是不乐意过去的话,我帮你把这肉拎回去也成。”   大家都被何兰香的话惊住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说出的话竟然如此不要脸。   宋平听了也很生气,但村里人都明白,这是人家自家的家务事,旁人不好插手。   以前不认识李满也就罢了,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李满这个人印象很好,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却被一个后娘这样欺负。   他准备上前出头。   但还没来得及,就见宋玉冲上去了。   他跟宋平是一样的想法,压根看不过去。   他道:“婶子,想吃肉可以自己花钱买,没必要硬逼着从继子的手里抢肉吃,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吧。”   宋玉的话说的直白,听的何兰香直冒火。   虽然她平时德行不好,但因为太过泼辣,没人敢这么直接的跟她说话,就怕沾上她惹的一身腥。   这回被宋玉这么一说,何兰香心里头的火噌的一下就蹿了起来,她骂道:“你一个屁大点儿的哥儿,还没嫁人呢,就护起男人来了,才多大点儿呀,就开始水性杨花了。”   宋玉气得攥紧了拳头,小脸儿气的通红,“你瞎说什么?我只是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罢了,跟我的亲事有什么关系!你在村里的名声烂大街也就罢了,休要侮辱我的名声!”   “你说什么!”   何兰香知道自己在村里的风评不好,但这么被人当面说出来,脸上都挂不住。   她气狠了,抬手一巴掌就要扇过去,结果却被另外一只手狠狠拦住了。   李满一脸阴沉的看着她,何兰香还没见过他这种眼神,手腕被他抓得生疼。   “你你、你这个逆子!你赶紧放开我,不然我回去让你爹来教训你!”   李满冷声道:“你爱叫谁叫谁,分家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没娘,也没有爹。以后见面就是陌生人,别再招惹我了。”   何兰香本来还准备再说些什么,这会儿看到宋平和宋声他们都走过来了,嘴巴动了动,到底是没再吭声。   她还是有点眼力见儿的,宋家这会儿老大跟老三都在,她可不敢把人给得罪的一点余地都不留。   这以后还要去他们家买炭呢,万一因为这个闹僵了,人家不把炭卖给她怎么办?   想到这儿,她的脸跟变戏法似的,挂上了一抹笑说道:“哎呀,刚才都是我这个嘴呀没把门的,都是我胡说,玉哥儿可别放在心上。”   何兰香说完之后赶紧去前面排队买肉去了。   这边宋玉都快被刚才何兰香的话气哭了。   回去的路上,李满是跟他们一道走的,他们顺路,只是到了宋家之后,李满还要再往前面走一段。   一路上看宋玉不大高兴,陆清在旁边小声安慰他。   宋玉性子单纯,听见刚才何兰香说的话,加上跟李满打过交道,所以义愤填膺了些。   陆清知道他的性子一向这样,见不得有人这么欺负人,况且这人还是他相熟的人。   陆清小声安慰了一会儿,宋玉总算没有那么生气委屈了。   景朝民风开化,并没有未出嫁的哥儿和姑娘不能抛头露面的。因为家里的农活多,很多哥儿和姑娘也是要经常下地干活的。   李满在土窖烧炭的地方帮忙干活,宋玉经常过去送饭,时间长了就认识了。   在他眼里,李满就是个憨大个,老实巴交的,今天那个何兰香也太欺负人了,他当时就没忍住,上去替人骂了回去。   李满个头长得高,是他们几个人当中最高的。走着的时候微微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宋玉,他好像还是很难过。   李满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他,就把自己买的肉往他跟前递了递,道:“你不要不开心了,我买的肉都给你吃。” 第51章   宋玉看着他手上拎着的肉,道:“阿满哥,我不要,你自己拿回去吃吧。”   李满把递出去的肉又收了回来,走两步就看一眼宋玉的脸色,直到他脸色好些了他才转过头去。   几个人都在路上走着,宋平在旁边仍旧义愤填膺的骂何兰香。就冲刚才他那么骂玉儿哥,要不是那会儿李满出手了,他就一拳打上去了。   这会儿走在路上还在骂骂咧咧的跟宋声道:“何兰香那个嘴是洗过茅房吧?怎么就那么臭!谁家摊上她真是倒八辈子霉!”   他刚骂了两句,宋声戳了戳他的胳膊,示意他消消气。   旁边还站着李满呢,虽然说他们已经分家了,但到底还是他后娘,这些话当着人家面说不大好。   宋声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戳了戳宋平,让他到家了再骂。   宋平也才意识过来,跟他们一块回来的还有李满,顿时收了声,刚想跟李满说句抱歉,就听见李满道:“阿平哥,不用顾忌我,我跟他们家没关系。以后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一句话把他跟何兰香一家子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虽然景朝崇尚孝道,但李满这属实是情况特殊,村里人都知道他家什么样,分家了好,分家了满小子就能活得像个人样了。   所以全村包括里正一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家是啥情况,没人在李满面前拿着孝道扯大旗。   一路走回宋家,李满跟他们道别,而后又向着山脚下自个的家走去。   宋平拿着买的三十斤肉回去给了正在厨房里忙着的媳妇儿,然后把刚才买肉的时候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同样在灶房里忙活着的张杏花一听,一脸生气的唾骂道:“何兰香这个贱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这辈子净干缺德事儿了,干好事没她,缺德事一找一个准。下次我要是见着她,我非得骂她一顿,给咱家玉哥儿出出气!”   宋平一听,奶奶说的可不就是他想说的嘛!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他道:“我刚才在路上已经骂过了,以后她要是再上咱家来买炭,咱们不卖给她!谁让她净在这侮辱玉哥儿的名声!”   玉哥儿本来一路上还挺气恼的,回来听到家人不仅没有嫌弃他替人出头,还纷纷骂何兰香为他撑腰,心里那点委屈瞬间就消散了。   很快到了除夕这天。   全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穿上了棉布做的新衣服。   宋老大几个嘚瑟的一大早就到村里面串门子去了。   大年三十宋家村有这样的习俗,一大早起来,女人们在灶房里忙活着煮肉炸鸡块,男人们就出去串门子瞎转悠。   今年过年宋家杀了两只鸡,一只鸡炸成了鸡块,另外一只鸡炖着吃。   因为油贵,平常的日子里是不会舍得下油炸东西的。但毕竟是过年,就算是费油,该炸的还是要炸的。   一年到头都是穷苦着过来的,只有到过年这几天才能吃点好的,这个时候要是再省着,那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家家户户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吃的才最丰盛。   张杏花亲自到灶房里带着两个媳妇儿炸鸡块,煮肉。   没有让孙氏和李氏插手,她们两个一个怀着身孕,另外一个一年到头都忙活着,除夕这天就让她们歇着了。   宋英本来也是要进灶房帮忙的,但张杏花连两个孙媳妇儿都没让进来,这个亲孙女儿自然也是没让她进灶房。   宋英就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堂屋里跟两个嫂嫂唠嗑说话。旁边还坐着宋夏和宋玉,她们俩也闲着,一大早把院子扫了,鸡鸭还有猪牛喂了之后,就没什么活了。   说起这个牛,现在这可是全家最宝贵的财产。把牛领回来的第二天,宋家父子几个就开始张罗着搭了个牛棚。   现在每天早上都准时先给小牛喂草料,然后再喂鸡鸭和猪崽。   小猪崽还没长成大猪,今年冬天就没杀猪。赶到明年就差不多可以杀猪吃肉了。而且家里的公猪还有几只没有劁,可以留作种猪,明年再抱几只小猪崽。   宋声和陆清也很清闲,两个人今天没什么事干,一大早吃完饭后去外面散了个步,然后跺着脚搓着手回来了。   尤其是陆清,他肤色偏白,在外面一冻小脸就通红。回来之后就去了堂屋的炉子前烤火去了。   除夕已经没有前一阵冷的厉害了,但在外面时间长了,还是有些受不住。   村里有好多人都站在门前唠嗑,几个人围成一堆,地上点的柴火,大家一边烤火一边说话,倒是挺热闹的。   往常在外面做短工的,还有长期在外面做生意的,一到这个时候全都回来了,村子里更加热闹。   宋老三穿着一身棉布做的衣服出门,正巧看到周家门口正在围着烤火,他便走了过去。   周叔一看见他,眼尖的就瞅见了他那身新衣服。   “我说宋老三,你们家今年这是发了呀?新衣服穿上贼俊嘞!”   宋老三高兴的合不拢嘴,笑道:“瞧你说的,发什么发?这还不是儿子有孝心,专门给买的布料,让他那新夫郎给做的。”   “哟,这看着像是棉布嘞!可不便宜,你们家宋声还真是有孝心。不像我家那个不孝子,在外面都几年了,每次过年回来带的都是那几样东西!”   说这话的人是宋家村的刘四,他家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家底儿也是个殷实的。   两个人互相夸了彼此的儿郎,然后不带重样的用着十分谦虚甚至略带几分贬低的的语言,夸了自己的儿子。   宋老三早年丧妻之后一直没有再娶,每日下地干活,除了家里丰收之外,唯一让他能感受到快乐的就是来自这种精神上的满足。   宋老大和宋老二也是一样,出去串门子都得到了别人的一通夸,十分体面,村里的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中午没做饭,一上午都在炸鸡,炸丸子,还蒸了几锅白面馒头。中午谁饿了谁就来吃,今晚的年夜饭才是最丰盛的。   很快便到了下午,今天晚上要炖鸡吃,张杏花亲自下厨,早早就把鸡拾掇干净了放进了锅里炖着。   这炖鸡也是要火候的,炖的时间短了,肉不够浓烂,炖的时间过长,又会炖老了不好吃,肉质不鲜嫩。   张杏花拿了一些八角和香叶等香料放进了锅里一块炖。这八角和香叶买的时候也不便宜,一两重就要一百文,每次张杏花就少买一点放家里,等到过节或者喜庆日子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炖肉吃。   很快一锅肉炖的冒出了香气,大毛几个人都围在灶房门口不肯走,馋着要吃肉。   张杏花腾出手的时候,给他们几个一人捏了一个上午炸的鸡块让他们先啃着,这才堵住了他们叫嚷的嘴。   小孩子皮实,老爱满地打滚。但今天换了新衣服,娘和婶婶都交代过衣服不能弄脏,几个孩子啃鸡块的时候都格外小心,结果啃得满手油,还是不小心粘到了衣服上。   大毛哭的最惨烈,这可是他的新衣服,就这么弄脏了,阿娘要是知道了要打他屁股了。   孙氏听见声音过来看了看,还好只是一小点,衣服颜色重,不细看也看不大出来。   看在今天是过年的份上,她没好太责备儿子。   中间张杏花从灶房出来了一趟拿东西,看到院里热热闹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还有什么比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过日子更让人高兴的呢!   张杏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一家子齐心协力,这日子就不会难过到哪里去。她不向往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只要家人都在,平安健康,那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宋声也在一旁坐着,拿着一把大剪刀给陆清剪指甲。   这里还没有那种特别小的剪刀,大人小孩剪指甲都是用这种大剪刀剪的。   陆清看着他拿着大剪刀晃晃悠悠的手,有些战战兢兢的问道:“相公,要不,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这一抖我怕是手指头都要没了qaq。”   宋声还没用过这种大剪刀剪指甲,有些跃跃欲试,“放心,我小心着呢。”   陆清闭着眼睛不敢看,宋声拿着大剪刀一刀咔嚓下去,还好,虽然只剪掉了一点点,但好歹没伤到手。   第二下陆清就不让他剪了,直接把剪刀抢了过来,给一旁的宋玉道:“来玉哥儿,你帮我剪一下。”   宋玉刚才就看到他们俩剪指甲的样子了,这会儿捂着脸偷笑,“我不敢剪,我怕我一刀下去你手指头没了。”   明明是刚才陆清说过的话,这会儿玉哥儿说,明显就是在笑话他。   陆清佯装发怒,宋玉赶紧求饶,动作十分流畅的接过剪刀帮忙剪指甲。   大妞和宋英的两个妞妞在院子里玩耍,三个都是女娃,做衣服的时候,都给她们衣服上绣了些花样。   女孩子爱漂亮,一朵朵小花绣的明艳好看,三个妞妞开始比起来谁衣服上的花好看。   在旁边玩儿的大毛听了之后过来一看,他的三个妹妹新衣服上面都有漂亮花花,只有他没有。   他不高兴了,嘴一撇,就过去找孙氏了。   “娘,我也想要好看的发发。”他指着衣服道。   小孩子正在换牙,说话漏风,孙氏笑道:“你一个男孩子家要什么花?人家女孩子衣服上才绣花呢,你这个不用。”   大毛一听,不乐意了,转头就去找陆清这个三婶婶。他听阿娘说过,三婶婶绣的花比他阿娘绣的还好看。   陆清这边指甲刚剪完,大毛跟个小炮仗似的一下子扑了过来,撒娇道:“三婶婶,大毛也想要漂亮的发发。”   陆清最喜欢几个孩子,一听大毛可怜巴巴的跟他说要花花,当即就答应了,“好,三婶婶明天就给你绣上好不好?”   大毛开心了,睁着两个星星眼,道:“哇三婶婶最好啦!”   宋声这时候也出来打趣道:“我明明记得你昨天才说过是我最好了呀?”   大毛一脸为难,最后道:“你们都是最好的。”   院子里的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   这会儿还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大毛带着几个妹妹出去放爆竹玩去了。   出门的时候孙氏叮嘱道:“就在院门前玩一会儿,等会儿就要吃饭了,别跑太远。”   几个孩子应了一声,人影就跑没了,就连声音还飘在半空中。   这会儿正是村里热闹的时候,小孩子都乱成一团玩爆竹,又是比新衣服又是比新玩具的,一个个争的脸红脖子粗的。   大毛几个没跟别人比什么新衣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爆竹上。   往年家里都舍不得买,今年一下子买了好多,他们玩儿的高兴极了。   “你听你听,是不是很响!”大毛跟身边的几个同龄人说着。   大家手上拿着的爆竹本来就不多,眼看着都要放完了,大毛兜里还装了一些,一个个都羡慕的紧,纷纷抢着让他放。   大毛瞬间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十分高兴。   一旁站着的王阿蛋不高兴了,之前明明小伙伴们最喜欢的是他,现在却变成了宋大毛。   又看到大毛身上穿着的新衣服,还有脸上得意的表情,心里的嫉妒更强了。   小孩子一旦心里起了歹念,如果不加以制止,很快就会把想法付诸行动。   他拿起兜里还剩了的一个爆竹,点火后趁人不注意扔到了大毛的脚下。   燃着的爆竹还没有爆发声响炸裂之前,会先冒烟。   身后的大妞看到大哥脚底下扔了一个爆竹,差点吓哭了,用尽最大的力气跟大毛说道:“哥哥,你脚下有爆竹!”   大毛一听,吓得赶紧就跑。   身边几个围着的孩子也都赶紧跑了。   还好这爆竹的威力并不大,当他们跑了一小段距离之后就炸了,好在是没有人受伤。但爆竹的火星还是窜到了大毛的衣服上。新衣服上瞬间就被烧出了个窟窿眼儿。   大毛憋不住了,一下子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这会儿有孩子反应过来是王阿蛋扔的爆竹了,赶紧道:“就是他扔的,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时之间村里闹得鸡飞狗跳,几个孩子一路追着王阿蛋沿着整个村子跑。   王阿蛋撒起腿来跑得飞快,到家之后想要赶紧堵住院门,结果还没堵上,就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几个人直接把他从门的另一边拽了出来,把他推在地上打了一顿。   王阿蛋的娘正在家里忙活着做饭,门口的动静她没注意,等到晚饭做的差不多,去出门喊儿子吃饭时,发现儿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王嫂子一看儿子被打成这样,当即就不愿意了。   问儿子是谁打的,王阿蛋哆哆嗦嗦的说是宋家的大毛打的。   刚才追着他打的那么多孩子里,因为嫉妒心,他就只供认了一个宋大毛。   王嫂子一听,把身上的围裙换掉,就领着儿子气冲冲的冲到了宋家。   此时的宋家,大毛大妞他们也才刚到家。   大毛都不敢进门了,新衣服上面不仅滴了油,现在还被烧了个窟窿,他回家肯定要被阿娘打死了呜呜呜。   但是没办法,要是不回家,晚饭就吃不了了。奶奶炖的鸡太香了,他还是想吃鸡。   最后吃的战胜了他,大毛跟在大妞的后头回去了。   回去之后,不等大毛开口,大妞就哭着扑到了李氏的怀里。还有宋英的两个妞妞,脸脏的跟小花猫似的,像是被吓到了。   大妞虽然年纪比大毛小,但口齿还算伶俐。一回来就跟李氏告状,说村东头王家的王阿蛋故意把爆竹放在大哥的脚下,差点就要炸了,可把他们吓坏了。   在一边坐着的孙氏一听,吓得赶紧把自家的儿子拉了过来,上下检查了一下,就是小脸蛋有些花,其他没受什么伤,她舒了一口气。   每年放爆竹都会有一些意外出现,之前还听说哪个村谁家的娃因为放爆竹把眼睛给崩瞎了,还好自家儿子没事。这万一也伤到了眼睛,这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大毛,你跟我说说,今天到底发生啥事儿了?”   孙氏正盘问着情况,王嫂子就找上门来了。   除夕当天带着儿子上门兴师问罪,搁谁家都不喜欢。   王嫂子上门之后明显闻到了院中弥漫着一股鸡肉的味道,太香了。这宋家今年的日子也太好了些,等会她定要讹上一笔。   孙氏一看是她,不等她开口,先道:“是王嫂子啊,我正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先过来了。”   “找我?”王嫂子惊讶道。明明是她家儿子把自家儿子打了一顿,还好意思说去找她,可真是脸皮够厚的。   “是啊,我儿子刚回来跟我说,你们家阿蛋把炮竹扔到了他脚底下,要不是他跑得快,这爆竹就炸了。你瞅瞅,我儿子的新衣服都被烧出了个窟窿来。”孙氏揪着大毛的衣服道。   王嫂子刚才还理直气壮的表情,瞬间就有些气弱了。   儿子压根就没跟她说这茬,也怪她忘了问,现在弄的可好,本来是她占理的,如今倒是她理亏了。   但既然都找上门来了,自然不能灰溜溜的就走了,那儿子这顿打不就白挨了。   她道:“大郎媳妇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就算是我们家阿蛋顽皮不小心把爆竹扔过去了,但你儿子也没有伤到分毫呀,可你再看看我儿子,这脸都被打肿了,难道你不应该向我们赔礼道歉吗?”   她这话刚说完,大妞从她阿娘的怀里走出来道:“你说谎,王阿蛋身上的伤根本不是大毛哥哥打的,大毛哥哥只是踢了他一脚,其他的都是别人打的!”   孙氏再问她这个别人都是谁,大妞一连串说了好些孩子的名字,加起来有十几个。   王嫂子尴尬的不知道该说啥了。敢情她这上门找人还找错了。   没办法,只好硬着脸皮道了声歉,然后带着儿子灰溜溜的回去了。   回去之后王嫂子没再去找村里别的孩子的家人说事,那么多家,她怎么可能找得过来。   反倒是回家之后,她逮着王阿蛋的耳朵都拧红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扔爆竹炸人家就算了,跟亲娘还不说实话,王嫂子气的直发抖。   王嫂子从宋家走了之后,大毛一脸委屈的掉金豆豆,他的新衣服已经破了个洞了,过两天还要穿着回姥姥家呢,这让他可怎么穿呀?   大毛越想越难受,顿时觉得晚上的鸡肉都不香了,伤心的哭的直打嗝。   陆清看他哭的厉害,赶紧过来说道:“大毛不哭,等明天你把衣服脱下来,婶婶给你绣朵花上去把这个窟窿补上就好了。”   “真的吗?谢谢三婶婶!”一听这话,大毛瞬间又高兴起来了。   张杏花这会儿也忙活好了年夜饭,刚才院子里的动静她也听到了,家里有那么多人在,她就放心的没出去看情况。   这时候饭好了,她出来问道:“桃符都贴好了吗?”   桃符就是宋声前世里的春联,在桃木板上写的。   今年的桃符依旧是宋声写的。这两天宋声也没闲着,白天村里有好多人家来找他写桃符,尤其是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人家,只能来找读书人代写。   宋声的字写的好,就连张杏花看了都夸道:“三郎今年的字大有进步啊!比往年写的都好。”   宋声的字体跟原主的字体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原主的字写的没他好,他只能一点点先模仿着他的字,然后拿着字帖慢慢练,字体渐渐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这样熟悉他的人见了也不会怀疑什么。   桃符是宋玉带着宋夏贴的,这个时候听到奶奶问,连声答道:“贴了贴了!”   “那开始放爆竹吧,放完爆竹咱们开饭。”   除夕的习俗,晚上吃饭之前都要放一挂爆竹。在这噼里啪啦的响声中,一家人欢欢喜喜迎来了这个新年。   这个时候正是村里人集中吃晚饭的时间,爆竹声一个接一个的响起,这家还没放完,另外一家就接着放起来了,声音此起彼伏。   “开饭开饭!”   一家人挨个儿去灶房端菜,每人手上都端了一盘,宋家人口多,除了几个小孩子,现在加上宋英有足足十几口子人。   现在几乎每人手上都端了一盘菜,张杏花一共做了十二样,其中包括四个凉菜,八个热菜。   这十二样菜代表着一年当中的十二个月,寓意着来年的每个月都能顺顺利利,吉祥如意,寄托了一家人美好的希望。   今年宋家的年夜饭做的相当丰盛,除了一盘炖鸡肉之外,还有一盘萝卜炖猪肉,熬了一盆排骨汤,还有条清蒸的鱼。   张杏花作为家里的一家之主,先动筷子后,大家才能开始吃。   她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高兴道:“希望咱们家,年年有余!”   她开头说了句吉祥话,大家开始动第一筷时也都纷纷说着新年祝福。   “希望咱们家,人丁兴旺!!”   “希望明年给咱们家添丁进喜!”   “希望明年相公能考中秀才!”   “希望明年田里收成翻倍!”   “希望来年能够发大财!”   “希望英子明年能够遇良人!”   …… 第52章   年夜饭一直吃到很晚,等到快吃完的时候,宋老大把买的酒拿出来跟家里的几个成年男丁们喝了一壶,就连宋声这个书生都免不了。   上次喝酒,还是宋声成亲的时候。以往每年过年,能有钱买二十斤猪肉就算是好的了,哪里有喝的上酒的时候。   今年光景好,不仅穿上了新衣服,过年还喝上了酒,宋老三兄弟几个酒量不太好还想要多喝点,一壶酒下去,头就有些晕晕的了。   吃完饭后除了宋老大几个有点喝大了的早早回房休息了,其余人都帮忙收拾碗筷和桌子。   今夜是除夕夜,按照老祖宗的传统,今天晚上是要守岁的。   一朝阖门守初夜,围炉燎火到清晨。   孩子们年纪小,自然是撑不了多大会就睡着了。孙氏和宋英把几个孩子抱回屋睡觉,剩下的人就在堂屋里关着门守夜。   炉子里的炭火烧的旺,外面爆竹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新年的氛围浓烈的包围着宋家村的每一个人。   陆清靠在宋声的肩膀上,撑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小脸一点一点的向下摇晃。   张杏花看见了低声说道:“别在这守啦,把这红烛放在这里烧着就成,都回去睡觉吧。”   除夕夜在堂屋里的桌子上摆上瓜果和一些肉,燃上红烛,就算是陪老祖宗们守岁了。   一夜很快过去,天还没亮的时候,外面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初一的早上不许睡懒觉,家里的大人连带着小孩子都起的很早。   早起之后不允许拿着扫帚扫院子,这是习俗,怕把新年的福气扫走了。   大伯母林氏老早就做好了饭,等着家里人都起来之后,宋老大也放了一挂爆竹。   一家人吃过早饭后,东方才渐渐露出鱼肚白。   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几个坐在堂屋里,小辈们开始挨个出来拜年领压岁钱。   家里还没成家的都有压岁钱,宋成,宋夏,宋玉,加上大毛他们几个小孩子,每个人都领到了压岁钱。   陆清作为今年新嫁进来的夫郎,这是第一年,按照习俗,也是有压岁钱的。   张杏花早早就把压岁钱准备好了,全都封在荷包里,一人给发一个。   领完了压岁钱之后,娃娃们一脸高兴,可还没等手里的钱暖热,就被家中的阿娘拿走了,说是帮忙保管,省得乱花钱。   这边陆清寻了个空回房后打开荷包,里面封了有足足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陆清惊讶道:“相公,奶奶怎么给了我这么多压岁钱?”   宋声笑了笑,说道:“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说明奶奶很喜欢你!”   新嫁娘和新嫁夫郎头一年嫁到夫家过年的时候都会给发压岁钱,但发多发少就不一定了。   像他知道的大舅妈的大儿媳妇,也就是他的表嫂,进门第一年过年的压岁钱也就只有三百文,已经算是不少了。   没想到奶奶竟然给了他一贯钱,这在他们这种普普通通的乡下,算是相当高了。   今年陆清也是赶上了,刚好冬天卖炭挣了不少,加上他之前又慷慨的把嫁妆银子拿出来给宋家赎徭役,这次过年宋声他俩又给家里买了牛,还买了那么多棉布回来。   张杏花封了一贯钱给他当作压岁钱,也是对他的认可。   要放在往年,他们老宋家还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多闲钱发压岁钱?   大郎媳妇孙氏跟二郎媳妇儿李氏嫁进来第一年的压岁钱只有一百文。   今年到底是不一样了,想着头几年日子过得不容易,这压岁钱给的也少。今年张杏花怕孙氏跟李氏心里有酸意,给大毛和大妞两个孩子压岁钱的时候,特地多给了一些。   孙氏跟李氏把孩子手里拿着的压岁钱要过来之后一看,竟然有不少,往年给孩子个一二十文意思意思就不错了,今年竟是装了足足有二百文。   一摸着荷包沉沉的,孙氏和李氏心里就高兴不少,奶奶还是记挂着她们的好的。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就是大毛跟大妞有些不满,才刚到手的压岁钱,还没暖热乎呢,就被阿娘拿走了,委屈哭哭。   而宋英的两个妞妞因为年纪还小,压岁钱容易哄骗,宋英拿过来之后,她们也不知道哭闹着去要。   孙氏和李氏为了哄两个孩子,打算明天走亲戚的时候,路过集市时给他们买两串糖葫芦,两个孩子这才消停。   大年初一是不走亲戚的,除了出去串门子还能出去游玩儿。   但宋家村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张杏花就提议不如一家子到道观里上个香,保佑家里人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万事顺遂。顺便也给三郎求一求,希望来年学业能有成,能够考上秀才公。还有孙女儿英子,希望她能够遇到一个良人。   家里的孩子们也都嚷嚷着想要一块去,不论是去哪,只要是出远门,小孩们都有强烈的好奇心想要跟着一块儿去。   张杏花准备带着家里的女眷们一块去道观上香,宋老大他们几个就留在家里,虽然是大年初一,但家里还有猪牛鸡鸭等需要看顾。   李氏如今有身孕差不多四五个月了,肚子已经渐渐凸显,但走路还是没问题的。她也想跟着一块儿去道观上个香,希望诸天神君能够保佑她这一代能顺顺利利的产下儿子。   道观离宋家村有些距离,走过去差不多要一个半时辰左右。就是之前宋声陪陆清回上西村的路上经过的那个道观。   道观名叫一真观,因为几年前云游到此的一真大师在此,当地官府特地为他建了这个道观,并以他的名字命名。   后来一真大师收了道童传道,加上大家都说他卜卦补得很准,慢慢的香火逐渐旺盛起来。   十里八村的,但凡家里有个什么事,就上山去上个香拜一拜。   道观虽然在山上,但山脚下每年这一日都有很多摆摊卖小吃的,十分热闹。   张杏花带着老大媳妇儿林氏和老二媳妇儿赵氏,还有宋平一家三口,宋峰一家三口,宋玉和宋成,宋夏,以及陆清和宋声都来了。   大年初一来道观上香的人很多,但还没有人家像宋家一样一下子来人来这么多的。   反正他们不着急,早上出发的早,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两个时辰后到了山脚下。   刚到山脚下这几个孩子像撒欢似的朝着小吃摊跑去。这山脚下因为往年都会有很多人来上香,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庙会。   有很多杂耍和小吃,早上答应给大毛明天买糖葫芦的事,今天就实现了。   四个娃娃一人一个糖葫芦,小孩子有吃的万事足,也不闹腾人了。   宋声站在山脚下看着这般繁茂的景象,有些意外这个一真观竟然如此受人欢迎,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来。   在原主的记忆印象中,他不信神鬼之说,所以从未来过这里。   宋声问道:“这观里的一真大师卜卦真有那么灵验吗?”   陆清对于一真大师说的话是深信不疑的,他道:“当然灵验了,相公你忘了,之前没嫁过来的时候我外祖母带着我到这里找一真大师卜姻缘,他说我这是良缘。你看现在,这日子过得多好呀。”   自从嫁进宋家之后,相公一直对他温柔体贴,宋家的人也很好相处,妯娌之间关系也都很好,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所以一真大师说的没错,他这就是良缘佳偶。   “这个一真大师这么厉害啊!”宋声感叹道。   张杏花活的年纪大,听说的事也多。   听到宋声这话,她道:“确实厉害,以前大师刚到咱们这儿时,声望并不像现在这样好。我记得那年赶上大雨瓢泼,一个劲儿下了半个月都还没停。一真大师算出来有天降灾祸,提前让山下的村民们搬走了,果然到了第三天,山体一下子垮塌,如果不是一真大师及时提醒,那一个村子的人要全都被埋在底下了。”   “从那以后就有很多村民来找他算卦卜吉凶,有个村民不信邪,一真大师告诉他三日之内不可出门,否则必有灾祸。他不信邪,非要出门办事。结果回来的时候伤了半条腿,命都差点没了。”   “后来找他卜卦的人越来越多,大师又收了两个道童,没那么多时间给大家卜卦了,现在过去卜卦要趁早,要不就是看眼缘。大师说了,有缘就可卜。”   宋声听到这,问陆清道:“成亲前你跟着外祖母来这里卜卦时,也是很早过来的吗?”   陆清点点头,“外祖母带着我,天还没亮就过来等着了。都说心诚则灵,来的越早,被抽中的机会越大。那天也是我们幸运,刚好被大师抽中了签,就给我卜了一卦。”   张杏花又道:“一真大师卜卦说你们这是良缘,那肯定是良缘没跑了,他卜卦很准的。”   说完之后又跟大家交代道:“我之前听说,一真大师道法深厚,上知过去,下知未来,等会儿你们把孩子都看紧点,别冒犯了大师。”   宋声闻言惊讶的抬头看着张杏花,“奶奶,这个一真大师能够知晓过去,预知未来?”   张杏花点点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宋声神情有些凝重,如果等会儿见到一真大师,他会不会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   到时候会不会被他当成妖物作法给抓起来?   宋声神情担忧,其他人还以为他被一真大师的神通给惊住了,也没太在意。   其他几个人听到张杏花的话点点头,宋平和宋峰他们今天过来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卜卦的,他们就打算上个香。   宋平希望保佑来年顺顺利利,媳妇儿能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宋峰那小子现在媳妇儿都怀上了二胎,他又眼馋又着急。   宋峰希望保佑媳妇儿这一胎能生个大胖小子,这样他也算是有后了。   宋英心里虽然对于婚姻并不抱什么期待,但作为一个女人家,在景朝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希望有一天能遇到一个不嫌弃她,愿意照顾她们母女的人。   宋成的所求很简单 ,希望自己来年能有个媳妇儿嘘寒问暖。   宋玉则是希望自己亲事顺利,希望到时候嫁的夫君能跟三哥一样对清哥儿嫂子那样温柔体贴。   而宋夏压根就不想着求什么找个好夫家,一心想着多读书以后出门去做生意当个女掌柜。   每个人的所求都不同,到了宋声这里,陆清悄悄的问他有什么想要求的,宋声想了想,说道:“除了家里人平平安安的,我希望咱们能够白头偕老。”   陆清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还是多多少少明白白头偕老这四个字的含义的。   他红着脸低声道:“我也想跟相公好好过一辈子。”   对于宋声来说,诸天神佛之类的他是不信的,虽然阴差阳错的穿到了这里来,但他还是相信凡事能够人定胜天。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既是上香,那就一块儿求一求也没什么。   宋家一大家子人顺着山上修的路一路到了道观里。   这个一真观看着并不大,除了有个观门之外,有一间主殿跟两间侧殿。   一真大师不在主殿里面,主殿里供着一座神像,看着像是太上老君。   宋声悄声嘀咕,莫不是这个大师还是个会炼丹的骗子?   想想前世他学的那些历史课本上的皇帝们,有不少都死于沉迷丹药。   上香的人很多,宋家的人排队进去。   这里的香火钱给的并不多,甚至给一文钱都行,只是需要自带线香。   里面上香的人都跪在蒲团之上,神色虔诚的行跪拜之礼,并不似外边那般喧闹。   上完香之后,就可以到旁边道童那领一个签子,然后到另外一个道童处解签。   张杏花带着家里的人领完签子之后去解签,他们中几乎都抽的是上上签,只有宋玉和宋成抽了个下下签。   巧的是两人抽的都是姻缘签,这姻缘签显示下下签,岂不是说明这两人的婚姻一道上有波折?   这把两个人吓坏了,赶紧去找小道童询问该如何化解,但道童摇摇头,他们还没有习得师傅的高深术法,只会解签,还不懂如何化解。   一家子人也不敢就此离去,想在这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等到一真大师出来,好询问个化解之法。   一直等到中午,前来上香的香客们都散得七七八八了,他们还没有等到一真大师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真大师突然从侧殿一个小门处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人,神情之间对他很是尊敬。   宋声这是第一次见到家里人口中的一真大师,跟他想象中的白胡子老头完全不一样。   胡子白是真的,但却长了一副童颜模样,真真的鹤发童颜。   宋声总觉得他这个扮相有些熟悉,鹤发童颜,他记得当时看书的时候,好像景朝后来的国师的外貌描写中就有鹤发童颜四个字。   但宋声又有些不确定,自从他穿到这个世界之后,已经过了这么久,对于记忆中的书中描写印象有些淡了。也有可能是他记错了,景朝未来的国师,怎么可能在他们这个偏僻的小山上住着。   出来之后跟在一真大师旁边的人便道别离去了,张杏花带着宋玉和宋成快步走到一真大师跟前,把刚才求签的事情说了一遍,寻求化解之法。   一真大师并未看一眼签子,只说了一句话:“顺其自然,自有天意。”   这话往高深点儿了说就是顺应万物的发展规则,通俗点讲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宋声有点怀疑他这个大师的真材实学,顺其自然,自有天意,这不是神棍经常会挂在嘴边糊弄人的话吗?这不会真的是个骗子吧?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大师虽然长得看着很年轻,但须眉鬓发皆白,说话也带着一股历经人世的沧桑。   一家人得到了答案,跟一真大师道谢之后,准备回去了。   没想到还没转身走,宋声就被一真大师给叫住了。   “这位郎君,你我有缘,或可做我关门弟子。”   宋声惊住了,这一真大师竟然说要收他做道士,还是关门弟子。   难道说他是看出了他是异世灵魂的身份?但为何并没有戳穿他,甚至还要收他为徒呢?   景朝对道士的待遇很高,但要求也颇为严格。比如道士不能娶妻,不能饮酒等等。   张杏花一听,如果孙儿不是读书人,跟着大师也未尝不可。   可孙儿今年还要应试科举,怎么能跟着大师修道呢?   她赶紧道:“大师,我这孙儿已经成亲了,怕是不符合大师收徒的标准。”   没想到一真大师却说,“无妨,可做我俗家弟子。”   宋声拒绝了,道:“大师,我现在是童生,读的都是儒家经典,今年还要应试参加科举,怕是无法跟您修习道家之法。”   学院里的几个夫子现在都对他寄予厚望,恨不得倾囊相授,尤其是教他进士科和经义的许夫子,说是等来年后,让他跟着好好学儒家经典,这样写文章的时候才能引经据典,写出一篇漂亮的文章。他着实不能辜负了学院夫子的苦心。   听到宋声拒绝,一真大师有些失望。   不过他随即微笑道:“小友无妨,贫道刚才说了,你与我有缘。来日方长,也许有一天你就会明白了。”   宋声听他说的如此笃定,又觉得这道士压根没看出来他的不同。   不过即便他现在知道了,好像也没有拆穿的意思,却还要收他为徒,宋声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听到大师说无妨,张杏花松了一口气,她可舍不得三郎去当道士,全家都还指望着三郎能够考上秀才呢。   说起来考秀才,刚才他们去抽签的时候,宋声也去抽了,抽的是上上签,张杏花让他求的是学业。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今年孙儿肯定能考上!   张杏花对于这次求的签深信不疑。   不过有好也有坏,上上签既然深信不疑,那这下下签十有八九也会应验的。   张杏花越想越忧心两个孙儿,宋成还没定亲,之前她让人悄悄帮她打听了一个姑娘,就是打算说给宋成的,难道是说这个姑娘跟他们家四郎不是良缘?   罢了罢了,那就再看看吧。反正还没有托人上门说媒,倒也不碍事儿。   但是宋玉就不一样了。   玉哥儿是已经定了亲的,赶在春耕之前就要成婚。今天却抽了个下下签,难不成这门婚事还有波折?   但是大师又说顺其自然,凡事自有天意,倒是让赵氏这个当娘的和张杏花这个奶奶忧心不已,想做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做,大师都说顺其自然,那就是让他们什么都不做为好。   可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又心急。   回去的路上宋玉一声不吭,他本来今日就是为了求大神保佑婚事顺利的,结果却求了个下下签,让他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前有宋英这个堂姐在前,他害怕自己也会遇上一个跟程度一样的人。看着英子姐遭的罪,他心里就忧心不已。   大家路上都纷纷安慰宋玉,让他不要想那么多,毕竟大师都说了,顺其自然,自有天意,说明不会有灾祸的。   宋玉叹了口气,大师的话叫人捉摸不透,叫他怎么可能不多想。   陆清走在一旁也安慰他道:“玉哥儿,你把心放宽些,既然大师说了顺其自然,那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想那些有的没的。大师既然如此说,那必定是有深意的。说不定只是这过程中有一些波折,但结果却是好的呢?”   知道家里人也都是关心他,宋玉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不会多想的。   眼见着大家都去安慰宋玉去了,宋成在一旁看着纳闷儿,明明抽到下下签的人还有他呀,为什么大家都不来关心他?他不服。   宋成道:“奶奶,娘,清哥儿,明明我也抽的是下下签,我也求的是姻缘,为什么你们都不安慰我一声?玉哥儿都被你们安慰八百遍了,我呢我呢?”   他娘赵氏看了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现在挺好的,安慰什么?”   宋成委屈巴巴道:“我怎么就不用安慰了?你看我这姻缘签抽到了个下下签,万一以后我娶不上媳妇儿怎么办?那我爹岂不是要绝后了。”   赵氏一听这话,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这个孩子,竟浑说,什么绝后不绝后的?”   宋成一向没个正形,又缠着张杏花道:“奶奶,你可答应过我的,今年要给我相看媳妇儿的。”   大家听他这话,纷纷笑了,张杏花道:“看看看,今年就给你说个媳妇儿。”   经过宋成这么一打岔,宋玉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看起来没那么忧心了。   一家人从道观里出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除了宋玉,其他人抽得上上签,还是高兴的。宋成是个心思粗的,抽了下下签也没太放在心上。   回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了,中午张杏花他们都不在,宋老大他们在家里把昨天晚上吃剩下的菜热了热,凑合凑合吃了。   晚上的时候张杏花亲自下厨做了一顿猪肉面条,一家子吃完饭后,早早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之后家里人就开始各路出发,回娘家走亲戚。   宋家村这里的习俗,初二要回去走舅家。出嫁了的小娘子们这一天是回娘家的日子,就看谁回去带的东西多体面就多。   一大早宋平带着孙氏跟儿子就去了孙氏的娘家。   孙氏娘家在山的另一头,得绕着走半个山头,距离比较远,所以每次回娘家的时候,他们都得出发的特别早,不然到的时候赶不上吃午饭了。   孙氏娘家的爹是猎户,经常上山打猎。他有两个儿子,是孙氏的哥哥,孙老爹下头就这一个闺女,有时候猎到好东西了还会给闺女送来。   前几年宋家日子特别不好过的时候,孙老爹经常打猎接济他们,就怕女儿在宋家过得不好。   张杏花是个有良心的,每年孙氏回娘家,就算家里穷,也会让她多买些好东西给娘家拿过去。   不过前几年因为要供宋声读书,宋家穷得叮当响,就算张杏花让她尽量多拿些东西回娘家,但相比着别人家回娘家的闺女,拿的东西并不算多。   为此两个嫂嫂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意见的,毕竟公爹经常补贴这个闺女。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今年他们老宋家终于有盼头了。   虽然三郎还未考上秀才,但家里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好过了起来。   就看今日他们回娘家一家三口身上穿的这一身棉布做的衣服,谁看了不羡慕。   快到中午的时候,宋平和孙氏他们终于赶到了孙家。   孙老爹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儿了,闺女出嫁后一年到头回来的次数很少,他们家又离得远,一年能回来个一两次就不错了。   瞅着瞅着,瞧见有三个人影越来越近,孙老爹高兴的跟灶房里的孩儿他娘道:“他娘,可以烧汤了。”   汤要是熬的早了,怕闺女回来喝不上热乎的,孙老爹是个疼闺女的,专门在门口张望着,等到闺女快回来的时候,再让家里开始烧汤。   一年到头见不上几回,家里的两个哥哥嫂嫂今日专门为了等他们没有回去娘家。两个嫂嫂娘家离得近,打算等明日再回。   一进门孙家的人都从屋里出来了,孙氏这个出嫁的小姑子还算懂事,每年回来走娘家都会给两个嫂嫂的孩子带东西,所以两个嫂嫂也愿意跟她亲近。   原以为今年还是跟往年一样,带的老三样,饴糖果子和薯饼。   没想到今年除了老三样之外,宋平手里竟然拿了一匹布,还是九稯布,另外还有几斤银骨炭和一壶酒。   这次的礼不可谓不厚重,虽然这布买的是棉麻的,但也要两三百文呢,这酒虽然是便宜的高粱酒,但拿出去十分体面。还有这银骨炭,那就更值钱了。   之前银骨炭烧出来之后,因为隔得远,一直没让孙氏给娘家送过来点,这不赶上过年走亲戚,刚好能拿些回来。   这银骨炭就算不用,也可以卖给路过的货郎,即便是一斤一两,也能有好几两银子了。   孙氏的两个嫂嫂喜上眉梢,拉着孙氏热情的进屋说话。   等到孙氏她娘进来,两个嫂嫂又非常有眼色道:“阿娘,妹妹路途奔波,想必有些累了,你陪她坐一会儿,我跟弟妹去盛饭。”   这次回来拿这么多东西,孙氏的娘也高兴,女儿拿的东西多,都是给他们家长脸。这村里邻居们知道了也都会羡慕他们有个好女儿。   “芳儿,你这次回来怎么还买了一匹布?这不得花钱呀,大毛年纪还小,你得攒着钱以后供他读书,可别乱花了。咱们家啥都有,不缺这些。”   知道娘是宽慰她,她道:“这些没多少钱的,就是那个炭值些钱,不过那个是我们自家烧的,也不费什么钱。”   看到女儿脸上红光满面的,就知道她在婆家过得不错,她这个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院子里孙老爹在逗大毛玩儿,都说隔辈儿亲,自家的孙子他疼,可这外孙他也疼得紧。   中午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着饭,孙氏的脸上洋溢的都是笑容。   而李氏这边因为今年有了身孕,就没再往娘家跑,准备等到时候生完孩子再把娘家的人接过来见一见。只是让宋峰跑了一趟,往他娘家送了点儿年礼过去。   闺女怀孕了来不了,李氏的爹娘都理解。而且十分重视闺女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都盼着她这胎能生个儿子,彻底在宋家站稳脚跟。   宋声跟着陆清也回了上西村走娘家。   自从上次回去之后,陆清有一阵没见过外祖母和他阿爹了。   到了上西村之后,从村子里走过,这里有人看到他跟宋声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纷纷说道:“哎哟这不是清哥儿嘛,回来走娘家来了。看着大包小包的拿这么多东西,你大舅母该高兴死了。”   陆清点点头,以往村里的人看到他不在后面说他小扫把星都是好的,现在竟然都跟他当面笑呵呵的打招呼了。   “嗯,六婶,我跟相公回来走娘家。”陆清客气道。   陆清这次回去带的年礼也足,除了给他大舅母一家的,他还另外给外祖母和阿爹都准备了礼物。   给外祖母的是用棉布做的一身新衣服,这一匹棉布他给相公和他两个人分别做了一身衣服之后,还剩下许多布料,就给外祖母做了一身。   给阿爹陆寻的礼物是他在城里的集市上买来的一副画,上面的花样十分特别,是一个落魄书生卖的。   他跟宋声这个小家的钱袋子在他这里保管着,最起码在银钱的话用上他是很自由的。   而且东西还是相公陪着他一起买的,倒是不用怕相公生气。   果然,陆寻看到这画上画的花样之后十分高兴,他爱好雕刻,这花样对他来说,无异于是锦上添花。   姜氏收到衣服也很高兴,摸着用棉布做的衣服,软软乎乎的,她这辈子还没穿过这种衣服呢。   这身衣服是按照外祖母的尺寸做的,就算是大舅母眼红,那也是穿不了的。   至于小舅舅陆鸣,陆清没有特地给他准备东西。小舅舅上次还不肯说跟高家姑娘的事,他才不要给他准备礼物呢。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陆清带了两壶酒过来,小舅舅爱喝酒,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大舅母王氏一看陆清带这么多东西回来,还有几斤银骨炭,嘴巴都笑歪了。   看看看看,这东西可是稀罕的很,她今天可是专门等着陆清过来,都没有带着孩子回娘家去。   陆清早就习惯了大舅母的嘴脸,也不跟她说太多,东西放下客套几句之后就去外祖母的屋,他阿爹也在外祖母屋里,三个人正好坐着说说话。   宋声则是被陆鸣拉了去。   陆鸣之前去城里做短工,一直到年前头几天才回来。   之前都是喜笑颜开的,这次宋声见到他,却发现他一脸苦色。   宋声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个高家姑娘。   这姑娘比陆鸣小了一轮,今年才二十岁,但因为之前订了两次婚都没成,一直蹉跎到了现在。   之前在城里干活的时候,陆鸣帮过她一把,就被人家姑娘记在了心里。   “小舅舅,你是不喜欢她吗?”   人家姑娘又年轻又会操持家里,他有啥不喜欢的。只是看看自己这不争气的大哥,还有得理不饶人的大嫂,陆鸣就不敢提成家的事。   早些年他心里确实有个姑娘,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后来不想成亲,纯粹是因为看到他大嫂整天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实在是不想再娶一个大嫂那样的女人进门。   现如今蹉跎到了三十二岁,他对于婚姻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偏偏这个时候,高家姑娘找上了门来,让他心里矛盾不已。   两个人喝了点酒,陆鸣把心里的愁苦说了出来,宋声听了后,想了想,斟酌着道:“小舅舅,你有没有想过分家?”   陆鸣抬头看向他,惊讶道:“什么?”   “分家。”宋声重复道。   他的小夫郎心里挂念着的事儿,一是他外祖母,二就是他阿爹。   而这原因都在大舅母王氏身上,既然担心他们以后跟着大舅母过得不好,为什么不分家过呢?   “分家……”陆鸣喃喃道,说实话,之前他从没想过成亲,所以也没有考虑过分家的事。   “小舅舅以后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家,可以跟大舅舅一家分家,然后让外祖母和岳爹跟你过。这样不是很好吗?也省得以后你未来的媳妇儿跟妯娌之间闹矛盾了。”   既然陆鸣现在动了娶妻的想法,那提出分家是最好的时机。他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自己的老母亲还有未来的媳妇儿着想。   况且一旦他提出要成亲,大舅母的反应肯定是最大的。毕竟陆鸣一日不成家,他挣的钱都要上交到家里,农忙的时候还得卖力给家里干活。   一旦陆鸣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小家,那她不就损失了一部分钱还有劳动力吗?   王氏一直觉得这个小叔子以后定然是不会成家的,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再找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不是娶那种死了丈夫带着孩子的,就得是娶了上年纪的老姑娘。   所以王氏一直都有恃无恐,小叔子不成家,以后老了还不得是他们家养着给他养老送终,所以她才一直肆无忌惮的在陆家作威作福。   这个时候宋声提出分家的建议,陆鸣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他提出成亲,那必然是要先准备婚房还有聘礼的。   阿娘年纪大了,也给他操办不了。指望着大嫂王氏,还不知道能给他办成什么寒酸样。这些年除了上交给家里的钱,他自己多多少少也攒了一些私房钱,用来娶妻是够了。   只是这房子……   家里的空房子已经被占完了,让大嫂把房子腾出来给他成婚用,恐怕又得闹的全家不宁。   陆鸣思来想去,觉得分家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分家这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上头阿娘还在,他要先问一下阿娘的意见。如果阿娘同意,他就提出分家。   两个人在屋里说的这些事,陆家其他人全都不知道。就连陆清也不知道,他还在姜氏屋里跟外祖母还有阿爹拉家常。   “今年家里烧出了银骨炭,这个冬天卖了不少钱。腊月的时候,我们在城里租了个小院,方便相公在学堂读书。我听相公说,现在学堂里的夫子对他的学业盯得很紧,说他努努力,等到来年下场的时候,有很大可能考上秀才。”   姜氏一听这话高兴的笑道:“我就说郎婿是个能做大事的,今年这科举肯定能成。”   陆寻这个阿爹心里也高兴,道:“郎婿是个上进的,现在看到你在宋家过得这样好,我跟你外祖母啊,也都放心。”   陆清又道:“嗯,还有啊阿爹,你知道吗,今年过年给压岁钱的时候,宋家阿奶给了我一贯钱呢!”   “这么多!”陆寻惊讶道,要知道他们村新娶的媳妇儿,头一年过年得的压岁钱,最多也就五百文,这宋家一下子给了他的清哥儿一贯钱,真是个厚道人家。   三个人坐在姜氏屋里说话,大部分都是姜氏跟陆寻在听陆清说。看他脸上表情生动,话语之间都在说宋家的好,说他过得很好,他们两人听的心里就高兴。   至于宋声在这边屋里跟陆鸣聊了什么,他们是一概不知。直到王氏喊吃饭,他们才从屋里出来。 第53章   今天王氏一看宋声和陆清过来拿了那么多东西,高兴的合不拢嘴。带着自己的儿媳妇儿小赵氏在灶房里一顿忙活,做了四菜一汤出来。   本来这个猪肉她都不想多炒的,但看对方拿那么多东西过来,中午饭荤菜做的太少了不体面,就又多炒了一盘猪肉。   农家的菜式花样式做的少,但份量大,别看只有四个菜,却都是用盆盛的,不然家里那么多人,肯定不够吃。所以多炒了一盘荤菜,王氏都心疼的紧。   饭桌上王氏对着宋声十分热情,不仅招呼着他吃菜,还会时不时的帮他夹菜。   一边夹菜一边说道:“郎婿可真是有本事,连这银骨炭都烧出来了。这年前的时候,我还跟你大舅想着让我们家大郎到你们那烧炭的地方学习学习呢,到时候回来在我们这儿也开个窖,冬天咱们两家一块烧炭,这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陆清就知道大舅母这么热情没安什么好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让他表哥跟着到他们家学习烧炭的法子吗?   这种烧炭的法子在人家大家族里面都是看家本领,再说了,这可是吃饭的家伙什,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就往外传,大舅母真是想得美。   还没等宋声开口,陆清就说道:“大舅母,这炭也不是那么好烧的,现在相公不管这个事儿,家里烧炭的事儿都是大伯和奶奶他们做主,我们说了不算。您要是想让表哥一会儿过来跟着学,改天选个时间到我们家,找奶奶跟大伯他们说一说,他们同意了就可以过来。”   陆清把张杏花跟宋老大他们搬了出来,只说自己跟宋声他们两个不是话事人,这事还得回去找他们家里人商议。   一听说要去宋家找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商量,王氏脸色僵了一下,她就是因为不想到宋家去,才专门找宋声说这个事的。   要是到宋家专门去说这个事,能不能成还是其次,去了之后摆明了是求人的事,虽然两家是亲戚关系,但这去人家家里边儿,总不能空手去吧。   该拿的东西肯定是要拿的,而且这拿的礼还不能低了,毕竟是让自个家儿子跟着人家学烧炭的技艺的。   一想到要拿厚礼过去,对方还不一定会同意,王氏心里就不得劲儿。   陆清知道她心里打的算盘,大舅母让表哥过去跟着学习烧炭,根本不是像李满一样过去单纯的干活帮忙,而是要学他们家烧出来银骨炭的关窍。   这不就是变相的偷师吗?   如果大舅母跟他们关系很好,经常到宋家走动,她提着厚礼带着表哥过去找张杏花说这个事,没准还真的能成。   但就如今这种关系,想都不用想,张杏花根本不会同意。   王氏看宋声在一边只顾着吃饭也不接话,她闹了个没脸,面上虽然不高兴,但也没再往下说这事了。   陆清的大舅在桌子底下踢了王氏一下,让她收敛着点。   王氏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是在饭桌上,闹得都不好看对谁都没有好处。   一顿饭吃完了之后,陆清没有多留,就怕大舅母又说出什么让人不高兴的话。   跟外祖母还有小舅舅他们都打了招呼之后,他就带着宋声一块回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王氏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言说刚才在饭桌上大舅舅踢她这事,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骂完他之后又开始说陆清这个出嫁的哥儿,这出嫁之后还没几个月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都还没跟宋声说什么呢,就赶紧护上了,说人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跟着他爹白在陆家住了这么几年,一点都不为娘家着想。   大舅舅一向沉默惯了,闷声不吭。姜氏年纪大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犯不着跟她生气,一生气还容易把自个儿的身体气出毛病。   小赵氏拉着丈夫跟儿子也都回房不吭声,婆婆虽然做事过分了些,但这件事是为了她丈夫考虑的,如果真的成了对他们这个小家有很大的好处。   反正不用她当这个出头鸟,有婆婆在前头顶着,成不成也赖不着她身上。   陆鸣看着家里这个烂摊子,脸色面露愁苦。他越发觉得今天宋声跟他说的分家的提议是个好主意,就是不知道他娘同不同意。   这个时代在乡下分家的不多,除了像李满这种家里是真的有特殊情况的,还有父母已经不在了的,兄弟几个分家倒也没什么。   像老宋家如今已经是四代同堂了,依旧没有分家。陆鸣怕他娘也觉得分家不好,家族的香火不会旺盛,不同意分家。   陆鸣准备寻找时机跟她娘姜氏提一提这个事,探探他娘的口风。   年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宋声这几天年假除了头几天走亲戚之外,后面几天就在家歇着了。   过了十五之后,宋声学堂就开学了。   陆清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宋声一块去了县城里租的房子处,方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正月里虽然不忙,但田里也是有活的。过了一个冬天后,积雪融化,田里的麦苗跟拔高了似的长了一大截。   麦苗跟着长,田里的杂草也跟着长。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时不时的下地除草,否则等田里的小草长大了,就会跟麦苗抢着吸收养分,到时候田里的收成就不好了。   正月一过便是二月了,河边的柳树都开始泛出嫩芽,天气已经逐渐回暖,春日的阳光照着大地,微风拂面,田埂上时不时有扛着锄头的村民们聊闲话,一派生机勃勃。   这天气一回暖,老宋家的炭也烧的差不多了。过了冬季,这灰花炭跟银骨炭的需求量就没那么大了。   不过这炭还是要烧着的,烧出来的炭可以卖给铁匠铺子,或者铸币坊。   只是这铸币坊大多都是官家的,人家烧炭的供应商一般都是固定的。   不过铁匠铺子还有一些做别个需要烧炭的生意的地方,也都是他们卖炭的潜在客户。   只是这收益肯定没有冬天那么好了,但好歹也是一个进项,总比没有好。   所以宋家这炭闲着的时候可以烧一些拿去卖,农忙的时候就不烧了。   宋玉的亲事就定在农忙前的四月,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该准备的东西也都该准备起来了。   除了要忙着烧炭,宋家盖新房子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宋家的院子堂屋有三间,左右厢房和灶房都有,后面还搭了两个棚子,这搁在宋家村里面已经算是齐整的了。   但奈何宋家的人口多,压根不够住,宋夏已经十四岁了还跟张杏花一块住,宋成以前和宋声一个房间,但现在宋声成亲了,他只能挪到三叔宋老三的房间两人一起住。   现在宋英带着两个孩子也回来了,家里的人口是越来越多了,不说张杏花和宋夏如今挤在宋玉的房间里,等到时候二嫂李氏生了孩子,到时候就有两个孩子了,他们那个小屋就住不下了。   今年冬天硬是扛了过去,这房子必须得盖了。   张杏花寻了个宋声旬休的日子把他叫了回来,挑了个晚饭后的时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堂屋里,说起盖房子的事。   “咱们家现在人越来越多了,今年英子和妞妞也在,再过几个月二郎媳妇儿也该生了,房子眼看着不够住了。而且大毛都这么大了,还跟大郎和媳妇儿住在一起,也耽误你们生娃。而且四郎今年如果娶了媳妇,就不能再跟他三叔一块住了,所以我跟你们爹商量之后,决定把房子重新盖一下。”   一听说要盖房子,全家都高兴坏了。   现在家里人越来越多了,房子的确不够住。而且家里的房子都还是土坯房上面铺的茅草,冬天如果不是烧了炉子,一定会更冷。   如果有条件能够住宽敞而且冬天暖和的房子,谁不想住!所以一听到说要盖房子,家里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高兴极了。   现在距离春耕的时间还有几个月,全家一起出动,实在不行就请几个帮工,赶在五月春耕之前也能盖完。   宋家村地处北方,这里的春耕大多在四月底五月初,现在是二月,中间有三个月的时间,用来盖房子肯定是够了,到时候也不影响农耕。   张杏花又道:“家里去岁冬天烧炭,赚了不少钱,你们各房也都出了不少力,这个烧炭的钱大部分都在我这儿收着,所以这次盖房子,就不需要你们各房出钱了,直接从公账上出。”   大家一听这话就更高兴了。   全家都同意盖新房,这事定下来之后,第二天一早宋老大就出去打听砖瓦的价格去了。   没错,他们老宋家这次要盖的房子是砖瓦房,不再是之前的土坯房了!   村里人盖砖瓦房的也有,只是没那么多。谁家要是盖上三间整整齐齐的砖瓦房,那可是很有面子的事儿!   宋大郎和宋二郎他们几个干劲儿十足,家里既然要重新盖房子,那这东西肯定都得先从屋里收拾出来挪个地方。   宋平他们就先把屋里的东西都收拾挪了出来,准备先把堂屋的房子给扒了,家里人就先挤挤住在两边的厢房里。   还有搭着的棚子里也可以住,现在天气没那么冷了,凑合凑合先把堂屋给盖起来,然后再盖两边的厢房。   他们家院子足够大,新房子就在原来的宅基地上盖,堂屋还是盖三间,左右两边的厢房多盖几间,灶房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后院儿的棚子顺便重新弄一下,把猪圈和鸡圈也都重新拾掇拾掇。   农家盖屋子没有图纸,全凭泥瓦匠的经验。   宋家没有人是专门干泥瓦匠的,所以要盖房子得先找个有经验的泥瓦匠过来给指导着盖。   盖房子要用的材料,除了砖瓦之外,还有用来作为梁柱承重的木头。   这木头可以从山上砍,主要的还是砖瓦,这两样得从外面买。   农家人盖不起砖瓦房的原因,有一点就是因为这砖瓦材料不便宜,而且这些东西比较重,盖房子需要的量也多,从外面买到了之后,还得想办法给运回来,只单单用牛车拉,就得拉个好几趟。   宋老大去了村里的吴老二家,跟他们打听了一下他们去岁盖房子时,家里的砖瓦是在哪里买的,价格几何等等。   回来后宋老大又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到吴老二说的那家砖瓦厂去买砖瓦。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这家砖瓦厂在县城往南边十里外,算是离他们宋家村最近的砖瓦厂了。   这砖是青砖,买的多的话,三文钱一块,瓦片要便宜一些,两文钱一片。宋家要盖的房子多,这么多间房子盖下来,这花销可不小。去岁冬天挣的钱,加上之前攒的,这一下子怕是要花的差不多了。   家里的牛这次派上了用场,买回来之后宋家给牛喂的料足,牛长得很快。   给牛套上板车去拉砖瓦,宋老大也不敢把牛用的太狠了,毕竟牛还在长身体,等到春耕的时候还要下地拉犁耙。   所以每次就少拉一点,多跑几趟,把这些砖瓦给运回来。   一听说老宋家要起新房子,宋冬带着丈夫也回来也帮忙了。家里头几个有娘家的媳妇儿,娘家那头都来了些兄弟来帮忙盖房子。   到了陆清这,他没什么娘家兄弟,只有阿爹跟两个舅舅。阿爹是个哥儿,干不了盖房子的重活,所以这次来帮忙的是小舅舅陆鸣。   本来大舅舅是想让儿子也就是陆清的表哥过去帮忙的,但王氏拦着不让,说是小叔子已经去了,用不了那么多人。   大舅舅无奈,也没再说什么了。   今年宋家因为烧炭在几个村里都出名了,这年头家里有些家底了,旁人才会看得起你。   要是搁在头几年宋家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不见得会有那么多亲戚上的来帮忙。   但既然这次大家都来了,那该招待的还是要招待好,毕竟人家上门来帮忙也是好心。   孙氏的两个哥哥都来了,他们两个都是干活的好手,他们俩离得远,每天天不亮就早早出门赶过来,等晚上回去都已经很晚了。   两个哥哥心疼妹妹,看到宋家要盖房子了,心里都为她高兴。   宋冬和丈夫沈大郎就在宋家住下了,方便干活帮忙。   家里人多干活就快,请来的泥瓦匠是个有经验的,按照他的指挥,一家人该怎么做,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这年头除了镇上的大户人家盖房子需要请人,乡底下的农家盖房子,都是靠自己人和亲戚帮忙盖的,能省不少工钱。   宋家盖房子盖的热闹,宋声因为要去学堂上学,一直在县里住着,陆清也跟着在县里照顾他,两个人平时赶到宋声旬休的时候会回来,所以家里的活也帮不上什么忙。   两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了宋玉出嫁的日子。   距离他成亲,还剩半个月。   自从过年的时候在道观里求了一根下下签,回来的半个月,宋玉都有些不在状态。   但是过了这么长时间,眼看着其实也没什么变故,又想到一真大师说的顺其自然,说不定这不吉利的事已经过去了呢。   距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宋玉的状态倒是比这之前变好了许多。   宋玉许的夫家在城南的郭武村,是村里一户姓杜的人家,未来的夫君名字叫杜斌。   这个杜家在跟宋家结亲的时候家里还很穷,不过比宋家稍微好一点。   这年头家里但凡有些家底儿的,都愿意娶个姑娘回去当媳妇儿,也就是给不起多少聘礼的才会娶个哥儿回来。   杜家就是如此。   但跟宋家结亲后不过一年的时间,准确的来说是去年下半年,杜家突然发了笔大财,说是家中的大儿子在外面做生意挣了不少,家底儿一下子丰厚了起来。青砖瓦房也都盖起来了,瞬间变得体面了许多。   如今杜家这光景在同村里面比起来算是数一数二了。   可人家家里都发达了,依旧没有取消跟宋家的婚事转头去娶个姑娘进门,就冲着这个,杜家在附近几个村的名声非常好,说是重信守诺,坚持履行跟宋玉的婚约。   宋家村的人有的在外面听说了杜家的事,回来还跟张杏花夸道:“你们家玉哥儿是个有福气的,这郭武村的杜家啊,现在可了不得了哦,人家那院子整整齐齐的几间砖瓦房,听说杜家大郎现在还是在府城里做生意呢,一家子可发的没边了!人家不仅不嫌弃宋玉是个哥儿,还说要重礼迎娶他进门呢!”   听到这个消息,张杏花心里很高兴,对方是个诚实守诺的厚道人家,想必玉哥儿嫁过去了以后肯定是要过好日子的。   张杏花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玉,说道:“玉哥儿,这杜家是个厚道人家,不仅没嫌弃咱家,还坚持娶你过门,你嫁过去了肯定会享福的。”   说完又道:“有空我还得提点东西过去里正家里一趟,谢谢里正媳妇儿给咱家说了这门亲事。要不然这好事可落不到咱们家头上了!”   宋玉听的心里也高兴,未来的夫家一下子发家了,他嫁过去了就不用再过穷苦日子,说不定过年时候抽的下下签已经解了,怎么看他这桩亲事都是个好的。   在他们乡底下,除非是读书人,否则名声什么的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像这种已经定亲却突然发家的,发家之后觉得原来定的亲配不上他们,又重新退亲再娶的也有很多,所以杜家一直没有退亲,还按照原来说好的迎娶玉哥儿,博得了不少美名。   这桩婚事是在宋声穿来之前就定下的,具体人家怎么样,宋声是不清楚的。不过听家里人说了这么多,宋声也觉得对方都发家了,还坚持娶他们家玉哥儿,看起来确实是个厚道人家。   如今宋家盖房子也逐渐到了尾声,堂屋已经盖好了,两边的厢房也盖差不多了,包括灶房和后院的棚子,也都搭好了,就剩下院墙没有拉起来了。   这个活可以慢慢干,家里人就没那么着急了。   眼下宋家的大事,就是宋玉的婚事。   眼看着半个月又过去了一半,杜家按照娶亲的礼节,该送过来的东西也都送过来了。余下的就是成亲当日抬过来的聘礼,其他再没什么了。   毕竟是件大喜事,周围村里的人也都在夸赞玉哥儿这是找了个好人家,宋家人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渐渐淡忘了大年初一抽的下下签的事,甚至他们想起来也是跟宋玉一样的想法,大师都说了,顺其自然,这婚事的波折可能已经过去了呢。   临到成亲前一天,知道玉哥儿第二天要出嫁,宋家的亲戚和处的关系要好的朋友们全都来给他添妆了。   亲戚们的添妆大多添的都是份子钱,因为宋家村这里的习俗,农家嫁娶时,要出嫁的新娘子或者新夫郎这头是不办酒席的。   不过也有一些关系亲近的长辈,会送个镯子或者其他什么小物件来添妆的。   宋玉平时在村里玩的关系好的几个哥儿也都过来了,给他的添妆有的是几尺布,还有的送的精致的荷包挂饰。   毕竟宋玉是个哥儿,不像姑娘家,添妆可以送胭脂水粉还有首饰之类的。   农家的哥儿是不擦脂抹粉的,因为胭脂的价格并不便宜,而且他们还要下地干活,打扮的花枝招展容易被人说闲话。   宋玉在屋子里的梳妆镜前坐着,今天试了嫁衣,上面的花样是他自己绣的,不过这布料是之前定亲的时候,杜家派人送来的。   那时候杜家还没有发达起来,所以送的布料也都是棉麻的布料,不过毕竟是嫁衣,还是选了棉麻中好一些的布料。   如今宋玉坐在房里,身边的人围了一堆,全都在贺喜他即将成亲。   明日他就要成亲,按照习俗,今日他是不允许见外男的。   不过跟宋家关系要好的人家,来的也有不少男人,都是宋平和宋峰几个哥哥接待的。   大多数人都是凑着上午来的,过午之后来的人就不多了。   宋平光是接待人就接待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坐下吃顿饭,下午又有人来了,他还得站起来接待。   送走了一两个之后,宋平看到门口有人过来,刚站起身准备迎上去,发现来的人是李满。   如今宋家烧炭不那么频繁了,家里人手已经够用,暂时用不着李满了,过完年之后他就没来宋家帮忙了。   不过是在他们家帮忙了一段时间,竟然还有心前来添妆,宋平觉得李满这小子十分厚道。   他迎上去道:“阿满,你怎么过来了?赶紧来,进屋坐。”   李满进屋后道:“阿平哥,我来给玉哥儿添妆。”   “就知道你小子是个厚道人,不过是在我们家帮工了一段时间,还专门来跑一趟给玉哥儿添妆,真是有心了。你放心,到今年冬天烧炭的时候你还来我家帮忙,到时候工钱给你照开!”   李满闻言应了一声,但脸上却没看出来有多高兴。宋平也没太在意,毕竟阿满平日里话就不多,脸上向来都只有一个表情,高兴的时候也那样,不高兴的时候也那样,完全看不出来心情如何。   李满来的时候拿了一筐子鸡蛋还有一匹布,已经在门口添妆的地方放下了。   这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小木盒子,递给宋平道:“阿平哥,这是给玉哥儿的添妆礼,麻烦你转交给他。”   宋平接过这个小盒子应道:“没问题,我等会儿就拿给他。”   这小盒子里看起来装的是个物件,看起来倒是比旁人送的什么米面之类的精致多了,看着就与众不同。   李满把东西给了之后就走了,宋平忙得厉害,也没什么空招待他。   村里人送来的添妆很少有送物件的,只有玉哥儿的那几个要好的哥儿送的都是物件。   宋平也没多想,李满给他的印象就是寡言少语,老实厚道且知恩图报。他们家只不过是在去岁冬天帮了他一把,人家就在玉哥儿的添妆上用了心,这不是知恩图报是什么?   这个扁平的小盒子就跟着其他的物件一块送到了宋玉的房里。   等到下午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宋玉拉着跟他关系要好的云哥儿悄悄的在房里说私房话。   除了说私房话之外,云哥儿也想看看宋玉的添妆都有什么。   东西大多都是用袋子或盒子装的,像是布料之类的,一眼就能瞧出来。反倒是旁边台子上放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扁平的小木盒,吸引了云哥儿的注意。   他拿起来道:“玉哥儿,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可以打开看看吗?”   宋玉看了一眼,他没有印象,许是谁送来的添妆,他道:“能啊,我也没瞧过呢,打开瞅瞅是什么?”   云哥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玉白色的发簪。   这年头不仅姑娘们需要用发簪挽发,哥儿也是需要发簪把头顶最上面的头发挽起来的。不过农家的哥儿很少有买玉质的发簪的,一般都是买一根便宜的木簪子,一戴就能戴好多年。   这根簪子上面没什么花哨的纹路,就一根普普通通的素簪,但胜在是玉质的,买的时候应当不便宜。   云哥儿捂着嘴惊道:“玉哥儿!是玉簪诶!是不是你那头即将要嫁的夫君托人给你送的呀,这玉看着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玉,但要买的话最起码也得个一两银子吧?”   宋玉也十分惊讶,他完全没有印象这是哪个好友或者是亲戚给他送的添妆。   他摇摇头,说人太多了,他也不清楚是谁送的,等会儿去阿娘那要名册过来看看。   添妆的物品在记录在册的,方便以后给别人家里添妆时做参考用。   云哥儿一脸羡慕道:“肯定是你那个即将嫁的夫君送的,不然还有谁这么舍得给你送发簪呀!”   “这样式挺衬你的,只可惜却是白色的,明天你大婚,配这个颜色不合适,到时候束发要绑红色的丝带。不过你可以成亲之后平日里戴,到时候再配一身杏色或者乳白色的长衫,就更衬你的颜色了。”   宋家的人长得没有一个歪瓜裂枣的,就拿宋声来说,他的模样就很好看。当时原主选要成亲的对象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些颜控,所以选了陆清。   而张杏花也是有些颜控的,她当年嫁给宋声的爷爷时,宋家几乎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但宋老爷子却有一张俊俏的脸。   不过家里的几个媳妇儿模样一般,选的都是人品好的,倒是没太看重模样。   但生下来的孩子倒都是随了宋家的人,宋大郎和宋二郎长得模样都十分棱正,除了宋声,宋家第二个数得上好看的郎君就是宋成。   而宋家的几个姑娘模样也都长得十分清秀,宋玉的模样比着上头的几个姐姐,长得更是好看不少,主要胜在皮肤白皙,眼睛又圆又亮。   如今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坐在屋里,看着更加明艳动人。   听着云哥儿的话,宋玉道:“你就会打趣我,等你明年成亲的时候,我也来好好说道说道你。”   云哥儿年纪比他小一岁,也已经定了亲,明年成婚。   云哥儿一听,笑呵呵道:“我可巴不得你过来呢,这样我还能多个说话的人。”   宋玉这一出嫁,云哥儿就少了个知心人说话,这一年怕是要不适应了。   “早嫁晚嫁,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这簪子你帮我收起来吧,放到我的嫁妆里,等明天出嫁我带着。”   这会儿虽然是下午,但时辰还早,云哥儿就在屋里陪着玉哥儿说话。   院子里来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走完了,剩下的几个都是家里关系好的亲戚,留在这里帮忙的。   宋声这两日专门请了两天假,等着送玉哥儿出嫁。新娘子或者新夫郎出嫁是要上头的哥哥一路护轿送亲的。   宋玉哥哥多,四个哥哥到时候全都为他护轿送他出嫁,也是为了让要嫁的另一头看看他们家里头的哥儿上头有哥哥们护着,让他们不敢欺负人。   这会儿宋声也在堂屋里面跟来的亲戚们说话,陆清则是在左边的厢房里跟宋冬和两个嫂嫂娘家来的女客们说话。   这时候陆鸣突然过来了。   今日给宋玉添妆时,陆家已经来过人了,来的是王氏的儿媳妇儿小赵氏,陆清没想到这会儿小舅舅也过来了。   他刚起身迎上去,就见小舅舅一脸凝重的脸色道:“清哥儿,郎婿在不在家?我有事跟他说,你把他叫过来。”   陆清看小舅舅这神情像是有什么大事,赶紧去堂屋里叫宋声出来。   宋声出来之后,快步走到陆鸣面前,问道:“怎么了小舅舅,听清清说你有事找我。”   陆鸣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里,低声说道:“我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是关于宋玉的婚事的。”   宋声一听说是关于宋玉的婚事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陆鸣压低着声音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城里的杂货店里打短工,今天上午我从跟我一块打工的一个小郎君那听到了一件稀奇事。”   “这个小郎君家就在城里住,不过住的要偏远一些,家境也一般,这个杂货铺就是他亲戚开的。他说他们家隔壁几个月前搬来了一户人家,平日里都不开门出来倒水说话的,整天也没有什么人往来,他那阿娘瞧着这家人有些奇怪,就多留意了一番。”   “一直到这个月,里面的人才有了些动静。他阿娘耳朵贴在院墙旁边,悄悄听了听,发现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而且这女子已经身怀六甲了。”   听到这,宋声还没明白陆鸣想说什么,不过他有的是耐心,也没打断陆鸣说话,耐着性子往下听。   “前一阵子那户人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有一个模样周正的郎君经常出入此处,听那女子管他叫相公,那伙计的阿娘便以为这是夫妻俩,也没在打听什么了。”   “直到前几日,这小夫妻俩吵架,动静闹得有些大,被隔壁阿娘听到了。原来这怀孕的姑娘跟这位郎君还没有成婚,两个人因为婚事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因为这个郎君快要成亲了,要娶的是另外一个哥儿。”   这信息量一下子有些大,宋声有些没转过弯儿来,但仔细想想,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不过没说出来,等着陆鸣把下面的话说完。   “其实原本这些也没引起我的注意,只当是我那一块共事的小郎君说的闲话打发时间,没想到后面他却悄悄的跟我说,故事里的这个郎君他知道,姓杜,还是城南郭武村的,但具体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一想,这城南郭武村可就只有一家姓杜的,而近期要成婚的,不就是玉哥儿要嫁的这家吗?我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能是真的,怕这是个火坑,赶紧过来把这个消息说给你听。”   宋声听完之后眉头紧皱,问道:“那个小郎君的阿娘还有没有听到一些别的?比如她家隔壁住的这位已经有身孕的姑娘是谁?”   陆鸣摇摇头,“我当时问了跟我共事的这位小郎君,他说他阿娘觉得隔壁这个姑娘还未成亲就跟人厮混,身怀六甲,有伤风化,根本不想跟她有一点关系,就再也没注意过了。”   “那这个姑娘现在搬走了吗?”   陆鸣道:“应该没有。城里的巷子多,我那共事的小郎君住的那一片儿都很偏僻,来往的人也少,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姑娘才会在那里住的。”   宋声嘴唇紧抿,表情凝重,思考着该怎么办。   这个消息来的有些迟了,明天玉哥儿就要拜堂成亲,杜家到时候迎亲的人肯定一大早就过来了,到时候抬着轿子再回去,差不多赶上时辰拜堂,拜完堂之后就到中午开席了。   而且现在小舅舅陆鸣带过来的消息也仅仅是听说的,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指明故事里的那个人就是杜斌。   他们没办法直接上杜家找事儿毁了这桩亲事,因为如果陆鸣口中故事里的人不是杜斌,那就相当于坏了玉哥儿的一桩好婚事。   都说宁拆一座观,不毁一桩亲。所以这件事还得慎重考虑。   宋声道:“小舅舅,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陆鸣今天是一路从城里走回来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就着急忙慌的往回赶,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水。   宋声让他先到屋里歇着,然后去找张杏花说这个事儿。   张杏花也在里屋坐着跟几个同龄的老姐妹儿说话,看到宋声过来找她,问道:“咋啦三郎,过来有啥事不?”   宋声看了看床边坐着的几个姨奶奶,说道:“奶奶,我有件事儿要跟您商量一下。”   张杏花一看宋声这么说,就知道是自家的事,不好让外人知道。   几个老姐妹儿也都有眼色,这会儿纷纷找借口出去了。   宋声把门关好,低声跟张杏花把刚才陆鸣说的事儿跟她说了一遍。   说完又道:“奶奶,我觉得小舅舅说的这件事儿,咱们得去查证一下是不是真的。要是不查清,就让玉哥儿糊里糊涂的嫁过去,到时候万一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平白无故的多了个继子,那得让多少人看不起他?”   “还有这杜斌,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说明他这个人并不可靠,没成亲就敢跟别的女人乱搞,那以后玉哥儿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   张杏花听着宋声的分析,越想越害怕,她还记着过年的时候玉哥儿求的那支下下签,难道在这里应验了吗?   可张杏花也有些想不通,她道:“如果陆鸣这故事里的人真的是杜斌,他既然都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而且已经身怀六甲,说明两个人暗中苟且的时间也不短了。有这时间,为什么不直接跟咱们家退亲,把人家姑娘迎进门呢?只是悔婚而已,这在咱们乡底下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他们不至于会为了这个名声坚持娶咱们玉哥儿吧?”   这点宋声也没太想明白,不知道杜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不管他们坚持跟他们宋家结亲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得求证一下,这个搞大了别的女人肚子的人是不是杜斌。   杜家兄弟有三个,老大杜明,就是之前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的那个,年后在府城里开始做起了小买卖。   老二杜斌,也就是要跟宋玉成亲的这个。   老三杜盛,今年十三岁,还正在读私塾,年纪还小。   张杏花心里抱着侥幸说道:“会不会这个人,其实是杜家的老大杜明啊?他要给弟弟操办亲事,有可能是隔壁的老娘听错了。”   “奶奶,不管是不是杜斌,这件事我们都得搞清楚,不能拿玉哥儿一辈子的幸福做赌注。”   张杏花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孙儿日子能过得好,听到宋声这么说,连连点点头道:“你说的对,还是查清楚吧。”   随即又一脸焦急的道:“只是这时间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明儿个这杜家的人就要来迎亲了,这可咋办呐?” 第54章   宋声征得张杏花的同意后,道:“奶奶别慌,这不是还没到明天呢吗?还有时间。”   “对对对,还有时间。把你大伯他们几个都叫过来,商量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对了,先别惊动玉哥儿,等有确切消息了再跟他说。”张杏花叮嘱道。   宋声应了后把大伯他们几个叫了过来,宋老大本来高高兴兴的准备着送他家玉哥儿出嫁,结果听说了这档子事,气的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行,得赶紧去看看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把玉哥儿往火坑里送!这要真是他们杜家做的坑害人的肮脏勾当,不打上门去,我就不姓宋!”   “哎呀,你小声点,千万别被玉哥儿听见了!万一这事不是那杜斌做的,那就是毁了一桩好姻缘。”   宋老大气闷闷的坐下,问道:“三郎,你看这事该咋办合适?”   宋声在一旁思考了会儿,道:“时间紧迫,让大哥二哥跟我一块儿去城里走一趟吧,咱们赶着牛车,路上能省点时间。我叫上小舅舅给我们带路,先找到那个怀孕的姑娘再说。”   这会儿他们抓紧时间出发,赶着牛车到城里面找到那个院子,最快也要到晚饭时间了。   不过虽然小舅舅说那个姑娘还没搬走,但万一对方听到了什么风声,连夜搬走,那他们想找人都找不到了。   所以他们得快点赶过去问个清楚。只要把事情问清楚了,这事解决起来也有个方向了。   宋平和宋峰一开始被叫过来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但时间紧迫,宋声让他们套上牛车赶紧跟他一块儿去县城一趟,具体的事情路上再跟他们说。   宋平以为家里有什么急需的东西没有买,毕竟赶上玉哥儿出嫁,有东西漏了也正常。   见宋声催的急,宋平赶紧去拉牛,宋峰跟着去套板车。   宋声从屋里出来后直奔侧面厢房,拉着陆鸣道:“小舅舅,得劳烦你帮忙跟我们去一趟城里了。”   陆鸣一听这话就知道宋声想干什么了,看来是已经商议出了结果,打算到城里一探虚实了。   “成,那咱们一块走,我还能帮你们指指路。”   陆鸣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做短工,对城里的街道还有方向都很清楚,尤其是跟他透露消息的小郎君还是跟他在一块做事的,他去带路打听消息方便一些。   没一会儿宋平就把牛车套好了,四个人急急忙忙的坐上牛车就出发。   这件事知道的人少,陆鸣跟宋声说完也没敢跟旁人说,就连陆清也不知道。   都这个时辰了,看相公跟两个堂哥还有小舅舅着急忙慌的去城里,陆清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走之前叫住了宋声,从屋里拿了一袋儿银钱出来塞给了他。   这世道不管出门干什么,总归是有钱好办事儿。万一就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呢?当然,用不着更好。   宋声压根没想到这些,虽然他表面看着镇定,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这事牵扯到玉哥儿一辈子的幸福,还是得慎重些。   接过银钱后宋平直接赶着牛车朝着城里的方向而去。   出门的时候碰到村子里的人,还有人乐呵呵的问道:“宋家大郎,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赶着牛车出门呀?这是要去进城?”   宋平不知道咋答,他们的确是进城去的,但他并不知道进城去干什么。   宋声道:“婶子,明个不是玉哥儿要出嫁了嘛,结果刚才发现有些该准备的东西没买,我阿奶就让我们去城里买一些回来,刚好我小舅舅也来了,顺道把他给捎回去。”   搭话的婶子听完之后笑道:“那你们可得快点儿了,不然等回来天都黑了。”   三言两语说完,宋平把牛车赶得越来越快,很快便出了村子。   等到走出村子后宋平问道:“三郎,到底是啥事儿呀?咱们现在进城去干什么?真的有东西忘记买了吗?”   宋声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了,才把陆鸣说的这个消息跟宋平和宋峰这两个当哥的说了一下。   宋玉不仅是个哥儿,还是他俩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俩平时虽然神经粗了些,但也是很疼爱这个小哥儿的。   如今听到玉哥儿婚事可能有变,心里也都着急的慌,顾不得打听太过仔细了,一门心思的赶着牛车,想赶紧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前段时间赶着牛车去拉砖瓦,可把牛给辛苦坏了。这段时间一直好生喂养着,宋老大他们照顾的可仔细了,草料都喂得足足的。   牛吃的好就有劲儿。这会儿牛车跑得飞快,几个人在板车上坐着也不嫌颠的慌了,心情焦急的只想赶紧飞到城里问个究竟。   平常赶牛车需要大半个时辰的时间,今天他们赶的急,硬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赶到了城门处。   从城门处进去,陆鸣指着路道:“我知道一条近路,从这里拐过去走一个小巷子,能近不少。”   宋平按照陆鸣给指的路赶着牛车,到晚饭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那个小郎君说的隔壁那户人家。   这小郎君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他只是跟杂货铺一同帮工的汉子闲话了几句,晚上人家就找上门了。   宋声他们没有直接敲响那姑娘住着的那户门,他让陆鸣先去问问一同共事的小郎君,隔壁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解之后他们再做打算。   小郎君姓余,陆鸣敲响他家的门的时候,他正在屋里吃饭。   出来开门一看是陆鸣,他惊讶道:“陆哥,怎么是你呀?你今天没回家吗?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啥事儿不?我阿娘刚好做了面,你要不要先进来吃点?”   陆鸣道:“饭我就不吃了,这会儿过来打搅你,确实是有点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余小郎君一听,把门打开让他进来说。   他把这半扇门完全打开之后,才发现陆鸣旁边还站着三个人。   余小郎君不明所以,陆鸣道:“他们都是我的亲戚,是跟我一块过来的。”   他压低声音道:“余小郎,你还记得你白天跟我说的事儿不?”   余小郎君一脸莫名,愣愣的点了点头,“记得啊,怎么了?”   “你这个故事里的那个姓杜的,要娶的就是我那侄子的婆家人。我们今天过来是想打听打听,隔壁现在有几个人?那个姓杜的今天又过来了吗?”   余小郎君惊讶道:“你说那个姓杜的即将娶的是你们家的亲戚?”   陆鸣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今天吃瓜能吃到自个儿家亲戚的头上。   一看陆鸣这神色,余小郎君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只是他今天也在杂货铺子里帮忙,并不清楚白天隔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道:“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我阿娘。”   余小郎君匆匆回屋了一趟,不过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低声道:“我阿娘说今天隔壁那个姑娘闹得厉害,估摸着让人去叫那个男的了,所以下午的时候那个男的又来了一趟,这会儿不知道走了没。”   宋声听完,跟陆鸣互相看了一眼,天赐良机啊!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杜斌,而他正巧来了一趟还没走,此时他们去隔壁上门问话,不正好能抓个正着?   省得到时候还要逼问人家姑娘跟她相会的男的到底是谁了。   不光宋声想到了这一层,陆鸣也想到了,他俩都觉得今天来的时机正好,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在帮他们。   只是他们今天出来的急,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四个全都是大老爷们,上去敲人家姑娘家的门问话却是不太妥当。   宋声端的一副书生模样,对余小郎君说道:“小郎君,可否请你家阿娘帮个忙。”   让余家阿娘帮忙敲门带个路,比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直接冲进去要妥当一些。   余小郎君道:“你等等,我回去问问阿娘的意见。”   没过一会儿余小郎君跟着他阿娘一块出来了。别看余小郎君的年纪小,他娘看着却差不多有四五十岁了。   余小郎君回去把这件事情跟他阿娘说了之后,他阿娘一口便答应了。   本来他阿娘就看隔壁这个姑娘行事作风就看不惯,没想到今天被坑害的苦主人家竟然找上门来了。   想想她这段时间听到的隔壁的动静,这个忙她肯定是要帮的,不说隔壁这个姑娘,就说那个男的,实在是太无耻了。   简直就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明明都已经要成亲的人了,还在外面养着搞大了肚子的女人,真是禽兽不如!   余大娘帮忙敲响了隔壁家的门。   没一会儿,里面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谁呀?”   声音刚落下不久,一个年轻的小丫鬟开了门出来看情况。   一看是个大婶,她脸上的戒备放下许多,问道:“婶子,这个时候敲门,可是有什么事儿?”   余大婶道:“我是你们家隔壁的,看你们搬来这么久,也没人出来说话,就上门来认个脸熟,聊聊家常,以后方便走动着些。”   大概是看家里的丫鬟怎么还没回来,里面出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姑娘,说道:“小喜,是谁在敲门啊?”   丫鬟答道:“是隔壁家的婶子,说是来认认门,以后好来往。”   丫鬟这话刚说完,屋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不赞同的道:“不是跟你交代过吗?除了我以外,不准给别的人开门!”   他刚走出来,在旁边门缝里时刻注意着情况的宋平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这不就是即将要成为他们老宋家哥儿婿的杜斌吗!   还真是这个狗东西!   宋平和宋峰一路上都憋着气儿,这会儿看到真的是杜斌,他们俩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杜斌。   瞅着那姑娘肚子的月份最起码得有六七个月了,他这么早就跟人家勾搭上了,却不跟他家退婚,反倒还装模作样的说是要履行婚约。   真是十足十的伪君子!不,连伪君子都不如,这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禽兽!   宋平站不住了,直接一把推开门冲进了院儿里。   院里大着肚子的姑娘一看这架势吓坏了,捂着嘴惊恐的看着来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这人却看也不看她,就朝着她旁边的男人走了过去。   杜斌是见过宋平的,之前去宋家提亲,还跟宋平这个当哥的说过话,不然宋平也不会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看到宋平进来,杜斌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一时间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去狡辩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宋平的拳头就挥了上去。   宋峰紧随其后,宋平打一巴掌,宋峰就跟着踢一脚。   丫鬟看见这种架势,赶紧扶住了她家姑娘,生怕姑娘摔倒了。   宋声本来是想拦着点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既然确认这个人真的是杜斌,那他挨一顿打也是活该。   至于这个怀孕的姑娘,只要别出什么事就行。   眼瞅着杜斌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宋声还以为这姑娘要喊人来帮忙,结果人家拉着丫鬟就要找地方躲。   宋声站在一旁冷笑了一声,看来也不是什么真爱嘛!   只是这个姑娘可不能跑了,好歹也是个证人。否则如果她跑了,杜斌这边死不承认,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前有程度,后有杜斌,渣男还真是多呢。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把门关上了,陆鸣帮忙在一旁看着那个姑娘防止她逃跑。   看着两个堂哥把杜斌打的也差不多了,宋声上去把俩人给拉开了。   “大哥二哥,先别打了,别把人给打死了,晦气。”   宋平和宋峰这才停了手。   宋声蹲下身子,拉着杜斌的衣领把他往前拽了拽,问道:“这个姑娘是你什么人?”   杜斌虽然被打了一次,但仍旧嘴硬道:“那是我表妹,我就是来看看她而已,我俩没什么关系。”   看他仍旧不说实话,宋声松开他的衣领,杜斌没什么力气,啪的一声又摔在了地上。   宋声走到那个姑娘面前,说道:“他说你只是他表妹,跟他没什么关系。那你这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岂不是没爹了?”   一听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没有爹,这姑娘不干了,虽然到现在她也没搞清楚来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但很明显对方想知道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   看对方那俩人刚才打人可凶了,这姑娘有些害怕,哆哆嗦嗦地道:“他、他胡说,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杜斌一听她说这话,暗暗的在地上骂了一声蠢货!   听到这声骂,宋平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杜斌嘴里的牙都被打掉了两颗。   杜斌忍着痛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看了他们一眼,嘴角扯出了一抹难看的笑,也不装了,直说道:“是,她的确是我的女人。可那又怎么了?我又没说要娶她,等宋玉嫁进来,他就是我杜斌的正室!到时候如果他生不出孩子,这现成的孩子给他,还省得生了,多好的事儿。”   “你竟然还有理了!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宋平骂道。   杜斌却不知悔改,又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我瞒的好好的,宋玉也不知道,你们就不能当不知道让他欢欢喜喜的嫁到我杜家吗?这不好吗?一个两个的偏要来追究这事儿,你们来这儿,宋玉知道吗?”   “我告诉你们,以我杜家的家底儿,娶你们宋家的哥儿那是绰绰有余,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听的不仅宋声宋平和宋峰来气,就连陆鸣这个亲戚家的舅舅都听不下去了。   他直接抡起拳头给了杜斌一拳,杜斌本来就勉强撑着身体站着的,这会儿直接给打趴下了。   宋声伸出手拦住了陆鸣,再打怕是这杜斌就要撑不住了,他们还要把他带回去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呢,不能带一个昏迷的人回去。   怀孕的姑娘听到刚才杜斌的话,现在哭成了个泪人。又伤心又愤怒,明明杜郎不是这么跟她说的。   杜郎说他是碍于家里的威严,逼他不得不履行家里定下的亲事。反正对方是个哥儿,娶了他之后放着当摆设就行,过几个月只要她顺利的生下儿子,就纳她进门。   结果听到杜斌刚才说的话,她才知道原来他之前一直都在骗她,说什么以后会迎她进门,都是假的!   心中有气,强烈的报复心顿时就上升到了极点。   此时她也从刚才他们双方的一言一语中听出来了来者是什么人,他们应该就是明天要跟杜斌成亲的哥儿的娘家人。   娘家人好呀,娘家人若是知道了他俩的事情,那他们这门亲事铁定是成不了了。   杜斌竟然不想娶她,那她就让他直接名誉扫地,连这桩婚事都成不了!以后名声坏了,没人敢嫁给他,那他就不得不把她娶回去了。   此时的杜斌依然没有把宋平他们几个的愤怒放在眼里,他对他们家的家底儿还是很有信心的,很多人都想嫁到他们家来,他就不信宋家不动心!   即便是他在外头养了个女人被发现了,但那又怎么样?他又没把人给娶进门,什么承诺都没给,最多是有些花心不检点罢了,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   倒是今日这顿打,他迟早会还回来的。等着吧,到时候宋玉嫁进来,他就连本带利的全都还回去。   宋平这个当哥的不是心疼弟弟吗?那他到时候就好好让他心疼心疼!   杜斌还在这做着白日梦,根本没有想过宋家已经存了心要跟他们家解除婚约。   从这个姑娘嘴里,宋声他们知道了关于杜斌他们俩无媒苟合的更详细的事情。   姑娘姓张,叫张柔柔,跟杜斌是在一个生意上认识的。杜斌之前跟着他哥杜明做过一些船上的生意,这张柔柔就是专门安排在船上用来讨好客人的。   她这身子不知道陪了多少客,但因为长相柔美,很会哄男人,不久就把杜斌哄到手了,后来怀孕也是一个意外。   这样一个女人,即使是怀有身孕,杜斌也根本不可能会娶她回去,不过如今他们家做生意发了不少财,纳个妾还是可以的。   然而即便有这个想法在前,杜斌一开始也并没有想要履行婚约娶玉哥儿过门。   他们家如今已经不是曾经的杜家了,娶个姑娘家当媳妇儿,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何必娶一个不好生养的哥儿回来!   只是他刚有这个想法,就被他哥给教训了一顿。   他哥杜明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回来之后打听了不少关于宋家的事。   尤其是宋声,他不仅知道宋声因为帮了县太爷的忙,得到了县太爷的嘉奖,更是听说今年冬天宋声还琢磨出了烧银骨炭的法子。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跟宋家结亲的想法。   要知道他们的县太爷可是范阳卢氏的人,他从外面回来之后求见了几次都没见上面,听说这个卢大人很欣赏宋声。   那可是范阳卢家啊!如果能跟他们攀上关系,那以后这生意上的事,得少走多少弯路!   而且宋声还是个童生,保不准下场就成了秀才。如果以后能顺利进入官场,那对他们家来说只会利大于弊。   杜明这个二弟爱玩他是知道的,但却没有制止他跟别的女人往来,反而只是勒令他必须与宋家结亲,其他的随他去。   这些事情宋声他们是从张柔柔嘴里知道的,杜斌为了安抚她,跟他说了许多不得不与宋家结亲的事儿。   宋声对于这个并未谋过面的杜家大郎全无好感,通过张柔柔的话不难看出,这个杜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能够放纵自己的弟弟在外面找女人,说明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宋平道:“这个杜家就没一个好人!三郎,咱们接下来咋办?”   宋声道:“把杜斌捆起来绑着放到板车上,先去我租的小屋那休息一晚,等到天不亮的时候咱们就出发,去杜家揭开他们的丑事,让他们家颜面扫地!”   “二哥,你先回去给家里报个信儿,把这事原原本本的全都跟家里人说一遍。就说玉哥儿不嫁了,让大伯他们明天一早全部都去杜家!”   宋峰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咋办,宋平他俩都把三郎当做主心骨。这会儿三郎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牛车给宋声他们留下了,宋峰是走回去的。毕竟明天还要把杜斌给带回去,他整个人都被绑着,有牛车拉着比较方便。   不过不光是要带杜斌回去,宋声不知道跟张柔柔说了什么,张柔柔同意明天跟他们一道回去帮他们作证。   从这个院里出来,宋声跟余大娘道了谢,余大娘刚才也听的义愤填膺的,这会儿忙说不客气,让他们去忙。   宋声租的这个小院再次派上了用场。   陆鸣也跟着忙了半天,今天晚上刚好能在这里休息一晚。   回到租的小院之后,宋平把刚才的疑惑问了出来。   “三郎,咱们为什么不现在去杜家找他们算账?不是说时间很紧迫吗?”   宋声道:“来的时候时间的确很紧迫,可现在不一样了。杜斌和张柔柔在咱们手上,证据确凿,咱们这时间就不紧迫了。如果今天晚上去,黑灯瞎火的,就算闹得再厉害,村里的人也看不见。可要是明天早上去,等天光大亮的时候,再去他们家讨个公道,到时候他们杜家可别想有个好名声了。”   就冲杜斌刚才死不悔改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哥杜明,明知道弟弟做了些什么事,却还一味的放纵,只要求跟他们宋家结亲,一心只想着结亲的好处,其他什么都不管。   到时候如果玉哥儿真的嫁进了杜家,那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这既然找他们家算账,那就不可能是轻轻说几句道个歉就能囫囵了事的! 第55章   宋平道:“就得这样干!我呸!这杜家的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我就不信这个杜斌在外面养个女人这么久,他家里的老娘能一点情况都不知道?肯定是看那个张柔柔怀了他们家的孩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声知道他生气,他也很生气,但这个时候不能失去了理智。   他劝道:“大哥,明天一早咱们去了之后,你可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冲动了。你今天冲动的上去打了杜斌一顿,明天万不能再这样直接下狠手了。”   宋平道:“放心吧三郎,我知道轻重。别看今天他挨那么狠,那些都是皮外伤,压根就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的事儿!就是让他疼上好几天。”   宋平心里也清楚,如果把杜斌打的缺胳膊少腿了,那这杜家的人肯定揪着这件事儿不放,那到时候他们没理也变成有理了。   “嗯,大哥知道就好。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收拾收拾睡吧。明天得赶一大早起床,还要养好精神明天才能去杜家讨公道呢。”   “行,那咱们先洗洗睡吧。”宋平道。   今天他着实是气坏了,这打人也是需要力气的。他今天光揍杜斌那几拳,就下了不少劲儿。这会儿缓过来,也感到有些累了。   宋声住的这个小院有三间卧房,刚好他一间,陆鸣一间,宋平一间。至于杜斌,直接被捆着扔在牛棚里了,晚上还想睡床?他不配!   这边宋峰连夜往家赶,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白天的时间变长了不少,夜里天色黑的晚,而且月光能照着路,走起来也顺当不少。   紧赶慢赶,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了宋家村。   张杏花跟宋老大他们几个在家等的十分焦急,时不时就在门口张望几下,盼着宋声他们赶紧回来,或者能让别人捎个信儿也行啊。   但等了几个时辰,一直都没信儿。   宋老大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被张杏花叫住了。   “你干什么去?”   宋老大道:“我在这等的干着急,干脆也去城里看看情况吧,在这等的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张杏花道:“三郎他们都已经去了,你就别去添乱了,安心在家等消息吧。估摸着这个点儿,三郎他们也应该快回来了。”   这件事家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孙氏跟李氏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自个的丈夫匆匆忙忙跟着三郎一块出去了,她们来问发生什么事儿了,张杏花也没敢透露那么多,只说是有要紧事儿要进城一趟,有什么事儿等他们回来再说。   陆清心里虽然也很疑惑,但他懂事儿的没上前去问,这个时候相公不在家,他心里不踏实,实在是毫无睡意,干脆去玉哥儿的房里陪他说话去了。   明天就是玉哥儿出嫁的日子,玉哥儿头一遭嫁人,心里五味杂陈的,晚上也睡不着。   刚好陆清过来,两个人坐在床上闲聊。   想起今天白天的那个玉簪子,宋玉心里有些不大平静。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而且跟陆清的关系也好,早已经把他当成了闺蜜一般的人。   这会儿他想起白天那根玉簪子的事,说道:“清哥儿,你知道不?我今天收到一根玉簪子,也不知道是谁送我的添妆。”   陆清歪着头,靠在旁边的枕头上,想了想,道:“难不成是云哥儿送给你的?”   宋玉摇摇头,“不是他,他哪儿有钱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那是谁?”   “不知道。”   陆清琢磨了一下,自从他嫁过来之后,家里的人际关系他也都清楚,思虑了一圈,想到李满平日里对玉哥儿也很好,不过他也没往别处想,也是想着人厚道,说道:“你说,会不会阿满送的?”   玉哥儿一听十分惊讶,说道:“你怎么猜是他送的?肯定不是。”   “添妆的时候不是有名册吗,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去看了,上面没写,挺奇怪的。”   “没事,如果是相识的人送的,肯定会跟你说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这种东西一看就是跟他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会送的,说不定就是他那几个玩的好的哥儿。   说起添妆的册子,陆清突然有些好奇李满送了什么。   玉哥儿道:“我瞧这册子上写的是一筐鸡蛋一匹布。”   一筐鸡蛋不便宜,但家里的鸡蛋也没这么多的,肯定是又去外面买了一些。还有这一匹布,也得花不少钱。   陆清感叹道:“阿满还真是有情义,听说他不在咱们家帮工之后,就给城上一家要盖房子的富户打短工去了。都是力气活,因为要赶工期,好像给的工钱不低呢。我听说村里的吴叔家里的柱子也想去,但是人家人招满了,就不要了。可能是前段时间打短工挣了不少,才买的布。”   宋玉点点头,感叹道:“还是阿满哥厚道,年前买肉那日我不过是帮他在他那个后娘何兰香面前说了几句话,他就这样记在心上了,我这回出嫁他竟然送这么厚的礼,大哥说的对,阿满哥心肠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开始说起了一些夫郎间的私密话,毕竟宋玉即将要出嫁了,有一些房里的事也得跟他说一说。   俩人在这边说说笑笑,压根不知道杜家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直到宋峰匆匆忙忙的回来。   宋峰一进院门就直奔堂屋,把今天在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跟张杏花还有他爹和二叔三叔们都说了一遍。   宋老大一听,气得更坐不住了。眼看就要抄着家伙什连夜赶去杜家打人,宋峰赶紧拦住了他,把宋声交代他的话说了一遍。   然后道:“阿爹你先别冲动,今天我跟大哥已经把杜斌打了一顿了,咱们现在不急于这一时,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而且这件事三郎已经安排好了,让你跟二叔三叔他们明天一早带着人直接去杜家,今天晚上就暂时让他们睡个好觉,等明天一早再找他们算账。”   宋老大一听宋峰他们兄弟两个已经把杜斌那个畜生打了一顿,心里多少顺了点气儿。   这会儿强忍住怒气,坐下道:“行,那就听三郎的。明天一早咱们就赶到杜家去找他们算账!”   张杏花心里也怒气冲冲的,但她毕竟是最年长的,经过的事儿也多,比宋老大更沉稳一些。   她道:“除了这些,三郎还有没有交代什么?”   宋峰想了想,道:“对了,三郎说,咱们玉哥儿不嫁了。杜斌现在被大哥他们绑了起来,明天他们早早的赶去杜家评理,到时候迎亲的队伍恐怕不会来了。这个杜斌行为不检点现在已经板上钉钉了,这事儿也该让玉哥儿知晓了,毕竟是他的婚事,明天迎亲的队伍不来,到那时候他会更伤心的。”   按照习俗来说,迎亲的一般都是新郎带队,但现在杜斌不在,杜家的人肯定是要着急的,有可能会让兄长或者是弟弟帮忙过来迎亲。   不过明天一早宋声带着杜斌回去杜家一闹,这迎亲的队伍肯定来不了了。   都已经成这样了,这婚事想都别想!   张杏花想着,明天杜家如果真的厚着脸皮让迎亲队伍过来,她就把人全都骂回去!让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知道知道,他们家的二郎君到底做过什么不要脸的事!   而此时的杜家一片慌乱,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可一直到晚上都没找着新郎官在哪,晚上这个好觉是睡不了了。   杜斌的阿娘杜氏问了家里所有的人,最后才知道杜斌下午的时候出门了,至于去哪儿了,旁人就不知道了。   杜氏听完脸色发青,别人不知道她儿子去哪儿了,她可清楚的很,除了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那,根本不作他想。   她连夜让家里人去城里找人,明天就成亲了,到时候要是找不着人,她怎么跟人宋家交代?   看到母亲又慌张又愤怒的样子,大儿子杜明劝慰道:“娘,你别着急,我在城里有认识的人,我赶紧让人去报个信儿,让他们帮忙找一下二弟。”   “我早就说让他跟那个女人不要来往了,可他偏不听。看看到现在了都,还不见人影!明天这婚事怕是成不了了。”   杜明一听这话,斩钉截铁道:“不会的,这婚事一定能成。二弟就算不想回来,我也会把他绑回来的。”   杜家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觉,全都打发人出去找新郎官杜斌了。   可他们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毕竟要成亲了,新郎官却失踪了,这传出去可不是个好名声。   杜家只能偷偷摸摸的去找人。   然而杜斌给张柔柔租的小院十分偏僻,如果不是陆鸣恰好认识余小郎君,即便宋声他们去找也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更别提如今张柔柔已经不向着杜斌了,即使杜家的人找到了她问杜斌的下落,她也可以谎称说没见过。   所以一晚上过去了,杜家仍旧没找到杜斌的人。   杜明十分心累,他一直以做生意为主,旁的事儿他都不想管。可今日这个二弟实在是有些胡闹。   一晚上没睡的他下巴已经长出了胡茬,他叹了口气对杜氏道:“娘,天都快亮了,让下面的人先找着,到时候迎亲拜堂的话,我先替二弟去,咱们先把新夫郎迎回来再说。”   杜氏点点头,“只好先这样了。今天你去的时候记得给亲家备一份厚礼,这事儿确实是咱们做的不体面。”   杜明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新郎官都不在,杜家宁愿让大哥代替新郎官迎亲拜堂,都不愿意放过这门婚事推后,可见他有多重视。   因为今天是成亲的日子,天还不亮的时候,村里各家来帮忙做饭的婶子就过来了。   因为要办酒席,到时候吃席的人来的又多,所以这菜得准备的足足的。   一大早几个婶子就过来帮忙切菜来了,当然这也不是白帮忙的,等到酒席结束走的时候,那个是有红包拿的。   杜家现在可今非昔比了,出手必不会小气。   几个婶子起了个大早乐呵呵的前来帮忙,对于杜家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   还有几个人跟杜氏道喜:“杜婶子,还得是你最有福气了!几个儿子都这么能干,瞅瞅咱们郭武村现在谁不羡慕你!”   杜氏被恭维的脸上的笑一直没断过,因为找不着杜斌生的气一下子散了不少。   她在这边忙着招呼人,杜明进屋开始换衣服准备收拾一下出门去迎亲。   他跟杜斌的身材差不多,喜服他也能穿的上。   然而还没等他换好衣服,门口就来人了。   宋平赶着牛车,天还不亮的时候就出发了。   早上几个人什么都没吃,一心想着赶紧去杜家讨个公道。   宋平在前面坐着赶牛车,后面坐着宋声,陆鸣,张柔柔以及被绑着的杜斌。   张柔柔是今天早上赶着牛车特地过去接的她,杜斌依旧被捆着,嘴巴还用一块破布堵着,防止他乱喊乱叫。   因为出发的早,县城距离郭武村要近一些,所以刚好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赶到了杜家。   杜家在村里正中间住着,从村头过去,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村里人。   毕竟今天村里有喜事,大家为了抢喜饼,全都起得特别早。   村里的人是不认识宋平的,不过他们却认识牛车上被绑着的杜斌。   牛车走过去,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刚才牛车上那个,看着怎么像杜家二小子?”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怎么会看错?那可是打小看大的,绝对是他没错。不过你们刚才注意没?那马车上还有个大着肚子的姑娘呢!”   “我也看到了,看着月份应该不小了。不过这杜家小子怎么被打成那样了?瞧这赶车的人,好像是要往杜家去啊?”   “这杜家二小子不是今日就要成亲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被绑着送回来了?那等会儿这迎亲他还去不去啊?”   “你傻呀,都被打成这样了,那还去个什么呀?”   “嘿,这牛车还真是朝着杜家去了!走走走,咱们跟上去看个热闹去。”   村里大部分人都抱着这个想法,一个挨一个的全都去了杜家,没一会儿,杜家院门前就围了不少人。   宋平是来过杜家一趟的,他还记得路。一路顺着村口直接到了杜家门口。   在杜家帮忙的人眼尖的看到了牛车上被绑着的杜斌,惊讶的赶紧去屋里叫了杜氏出来。   杜氏一看到杜斌,本来生了一夜的气,在看到他被打得鼻青脸肿时,心里的气一下子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心疼。   “儿啊!你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你跟娘说,娘给你去讨个公道!”   杜氏刚把杜斌嘴里塞着的破布拿下来,杜斌就开始嗷嗷直叫,委屈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娘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你看看儿子都快被宋平打成什么样了啊!他们宋家可太欺负人了!不想跟咱们家结亲就直说,竟然用这种肮脏手段,把儿子打成这样,就为了逼儿子退婚。”   宋声没想到这个杜斌竟然还敢倒打一耙,谎话张口就来。   宋平听见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王八蛋,还有脸说这话!打你也是你活该!”   杜氏一看儿子哭的十分凄惨,更是心疼了。   她抬眼看着宋平,眼里含着怒气道:“好你个宋平,你们宋家不想结亲就直说,何必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威胁他!就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们家还不稀罕娶呢!”   宋平简直要被气疯了,这杜家的人可真会颠倒是非黑白,他气的只想再给杜斌两巴掌。   不过这拳头还没挥出来,就被宋声拦住了。   论嘴皮子上的功夫,宋平可是远远不及宋声的。   刚才宋声和宋平还有陆鸣并排站着,杜氏压根没有看到后面被他们挡着的张柔柔。   此时宋声错开身子,露出了后面的张柔柔。   宋声道:“杜婶子,您不妨看看这是谁,再来说这种颠倒黑白的话。”   一看到张柔柔,杜氏瞳孔一缩,她从来没见过张柔柔,但看她如今挺着的大肚子,也能猜到这个女人是谁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是断不能承认这个女人跟他们家有关系的。   “这是谁?我可不认识。”   宋声嘴角扯出了一抹不屑的笑,道:“是吗?杜婶子说不认识,那我就介绍给您认识一下。这个姑娘叫张柔柔,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您的亲孙儿呢!”   他这话一出来,周围围观的村民们像是吃到了惊天大瓜一样,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   杜氏一看村民们惊讶的看着她,心里十分心虚,连嗓门都高了几个度,道:“你瞎说!这个女人我们家从来不认识,她跟我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哪里找来的大肚子的野女人,就为了上门来倒打一耙,败坏我们家的名声,好方便你们家退婚!”   宋声听见这话都要气笑了,这个杜氏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道:“杜婶子,这个姑娘跟杜斌到底是什么关系,去城里他们住的石子巷一问便知。这么明显的事,我们有必要撒谎吗?随便来个人查一查就知道我没有说假话。倒是杜婶子你,现在在这里狡辩,明明就是你们想骗婚,还倒打一耙说我们是要退婚。   还有你儿子杜斌,明明都已经有女人了,甚至还怀孕了,竟然瞒着我们宋家,要让我们玉哥儿直接嫁进来然后喜当爹吗?”   “各位乡里乡亲的也都评评理,要是你们家的姑娘或者哥儿即将嫁的是这种人渣,你们会不生气吗?”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人家姑娘大着肚子都站到门口了,谁会拿这种清誉开玩笑。   然而即便是这样,杜氏依旧死咬着不承认。当着这么多乡亲们的面,今日一旦承认了张柔柔肚子里的孩子,那他日肯定是要把她娶进门的。   但她绝对不会允许一个不清白的女人进他们家的门。   杜氏开始哭天喊地道:“我儿子究竟是有多大的过错,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光凭一张嘴,就开始乱造谣了吗?看看我儿子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你们这样打人还有理了是吗?!”   她这话刚说完,宋老大他们到了,刚好听见她说的这话。   宋老大气得抡起手上的棍子就想打过去,被身旁的人拦住了。   一旁的张杏花上来就呸了杜氏一口,骂道:“你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你心里清楚。在外面勾搭女人,搞大了肚子,还反过来欺骗我们宋家,想骗我们清清白白的玉哥儿嫁过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论吵架这种事,宋家最厉害的非张杏花莫属。   “杜梅,我今天就把这话撂这,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就你们家儿子那种德行,他配不上我们家的玉哥儿!刚好也让门口的大家都看看,这杜斌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以后哪家的姑娘和哥儿愿意嫁给他!”   杜氏哪里是张杏花的对手,一看处于弱势,赶紧开始坐地上哭,想着以此来博取大家的同情。   然而现在事情基本上已经明了,就是杜家的二小子在外头有女人,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却瞒着要娶宋家的哥儿。   天可怜见的,还真是坏良心哪!   宋声给旁边的张柔柔使了个眼色,张柔柔也很配合,站在门口哭哭啼啼道:“杜郎,你不要我了吗?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她话音刚落,杜斌就大声呵斥道:“你闭嘴!我压根就不认识你,少在这里哭闹了!”   张柔柔看杜斌竟然如此绝情,那她也没必要给他留脸面了。   她道:“杜郎,咱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现在当真要抛下我们母子俩了吗?既然你执意否认,那事到如今,我也不介意跟大家说一些关于杜郎你的事。”   张柔柔跟着杜斌这么久,许多私密的事她都知道不少。而这些事情也足够证明他们两个之间有亲密关系。   在说之前,她又问了一遍,“杜郎,你真的要我跟大家说吗?”   杜斌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惊恐的神色,赶在她开口之前承认道:“是,你怀的是我的孩子。”   只这一句话,宋声的目的便达到了。   其实即便张柔柔不逼他说出这句话,周围大多数的村民们也都信了宋声说的话。   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在城里住了的那么久,而且就住在城里的石子巷,稍微有心的人去问问,就能打听出来真相。   只是张柔柔逼他亲口承认孩子是他的,更坐实了他的不轨行为还有丑恶嘴脸。   村子里的人一看杜斌竟然是个这种没脸没皮又毫无底线的人,纷纷唾骂起来。   “我先前还想着把我闺女嫁给他呢,这还好没嫁成!这杜家二小子可真是没脸没皮,刚才还要倒打一耙说什么人家宋家想退亲所以栽赃他,我看他挨着一顿打不亏!”   “可不就是嘛!都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还不赶紧娶回家。听说宋家去岁冬天烧出了银骨炭,如今这杜家反倒坚持跟人家宋家结亲,你们细品。就说为什么这杜家发达了,还要履行婚约呢,原来是图人家的烧的炭啊!”   门口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杜家的名声一落千丈,纷纷遭人唾弃。   宋声这时候注意到宋老大身后站着的玉哥儿,没想到他也过来了。看他那眼睛到现在都红红的,就知道伤心了许久。   陆清就在旁边扶着他,生怕他一个难过的昏了过去。 第56章 (微修)   昨天晚上宋峰回来之后把事情告知了张杏花他们,大伯母林氏随后也知道了这件事。   想了想,这件事瞒不住,也不能瞒,还是得跟玉哥儿说清楚,让他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陆清正在跟玉哥儿说着闲话,大伯母林氏进来了,把陆清和宋玉他们两个叫了起来。   两个人跟着林氏一路到堂屋后才知晓,玉哥儿要嫁的那个杜斌竟然是个这样毫无品德且不知羞耻的人。   张杏花说完之后一直看着玉哥儿的脸色,就怕他一时难过想不开。   宋玉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又震惊又难过,他明天就要出嫁了呀,原先大家都还说他要嫁的是个良人呢,结果今天事情却闹成这样了。   怎么会这样?命运在跟他开玩笑吗?从定亲之后他就在期盼着这一天,期待着自己能够嫁给一个宠爱自己的人。   到头来对方竟然是个人渣。   宋玉一个没忍住,难过的小声啜泣。   张杏花跟大伯母林氏面面相觑,最后张杏花开口道:“玉哥儿,这门婚事,我跟你爹娘的意思是,咱们不嫁了。你看好不好?”   家里人怕玉哥儿伤心,又怕他没死心,还想着嫁过去杜家,毕竟杜家条件是比他们家好不少。   宋玉虽然难过,但像杜斌这种人,他是绝对不可能嫁给他的。   宋玉摇摇头,哽咽的道:“爹,娘,奶奶,我不嫁了,他杜斌不配!”   “好好好,不嫁了不嫁了,咱们老宋家的孩子拎得清,不是糊涂人!以后爹娘给你寻个更好的。”   几个人又劝慰了他几句,宋玉这才回房休息。   其实宋玉难过的并不是可惜这桩婚事。   嫁不了杜家那便罢了,他就是觉得,自己今年已经十七了,定亲了两年,结果这婚却没结成。   他如今这岁数已经不小了,肯定以后说亲都困难了。   他越想越难过,忍不住趴在被子里哭了起来。   陆清怕他太过伤心,特地赶过来安慰他。   毕竟陆清嫁过来的时候年纪也不小了,两个人在年龄上的处境多少有一些相似之处。   这个时候来安慰他,多少他能听进去一些。   陆清道:“玉哥儿,别难受了,不过就是个渣男而已,不值得咱为他那么伤心。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总有一个会把你放在手心里疼你爱你的。”   宋玉从被子里面探出头,小脸儿都哭花了,说道:“我不是因为他难过,我是怕以后嫁不到好人了,今年我都那么大了,回头再出门,村里的人肯定要笑话我嫁不出去了呜呜呜……”   陆清安慰道:“怎么会呢?你看看我,不也是十七岁的时候才成亲的吗?你看我现在过的不也挺好的。我们玉哥儿这么好,以后肯定会遇到那个对的人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宋玉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宋玉哭了许久也哭累了,哄着他睡着后,陆清才从他的房间里出来。   林氏过去看儿子睡着了,出来拉着陆清的手道:“清哥儿,真是多亏有你在,能帮我们安慰安慰玉哥儿,伯母这心里啊,实在太感激你了。”   林氏其实今天的心情也不好受,一直强忍着没哭出来。自己这唯一的哥儿成亲却遭遇到了这种事,任谁心里都不会好过。   “大伯母不用跟我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那些见外的话。”   陆清早就把玉哥儿当成好朋友了,看到玉哥儿难受,他心里也不好受。   第二天一早,宋老大他们早早就收拾好了,早饭随便吃了几口,就准备出门去杜家。   没想到临走的时候,宋玉说自己也要一起去。杜斌这个狗男人负了他,他得亲自过去看看他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如果可以,他也想往他身上打两巴掌来出出气。   结果到了杜家门口一看,地上那个躺着的男人,头发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狼狈不堪。嘴里却还叫骂着他的家人,甚至还侮辱他的名声。   他忽然一点都不为这桩婚事没有成而难过了,这种狗男人不值得他掉眼泪。   宋声看着玉哥儿眼睛红红的,就知道他已然是哭过的。   不过今日既然有勇气过来,就说明他还是敢于面对别人看他的目光的。   宋玉这个时候站出来道:“杜斌,你既然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就不该来履行跟我的婚约。今日既然已经闹成这样,咱们的婚事就此作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娶你的亲,我嫁我的人,咱们各不相干。”   杜斌刚才被迫承认了跟张柔柔之间的关系,这个女人他暂时是摆脱不了了。   但他跟宋家的婚事如果还能继续,那他不娶张柔柔,对方也奈何不了他。   想到这,杜斌的心思转了个弯,开始求宋玉:“玉哥儿,你相信我,如果你嫁给我,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而且我保证,以后绝不纳妾!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好好想想。”   宋玉难过归难过,但脑子还清醒的很。   他讽刺的看了杜斌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已经烂到泥里的人?”   一听宋玉讽刺他,杜斌立刻就翻脸了,“你说谁烂到泥里了?!你一个哥儿,还不知道做过什么不检点的事儿呢!好意思在这里装清高,我看以后谁敢娶你!你就等着嫁不出去在家做一辈子的哥儿吧!”   杜斌典型的不识好歹,宋家一大家子来了这么多人,他还敢出言挑衅,就为了出一口气。   他说这话,宋老大是彻底忍不了了。   手中的棍子直接挥了上去,把杜斌打的滋哇乱叫。一看儿子又挨打了,杜氏也忍不住了,什么家伙都没拿,冲上去就跟张杏花她们撕了起来。   一时之间杜家的人跟宋家的人打的乱作一团,就连宋声跟陆清也差点受到了波及。   这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廊下的杜大郎走了过来大声呵斥道:“都住手!”   其实早在宋家刚来人的时候,杜明就知道了。   但他一直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会儿才从廊下走出来出声阻止。   周围的村民们这时候也趁机上前把他们两边的人都拉开,他们这才停了下来。   杜明走过去先对着宋家的人道:“是我们失礼了,都没事儿吧?”   看着十分有礼貌,而且出言关心他们,但宋声却怎么看都觉得杜明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别扭,至于哪儿别扭,他也说不上来。   宋平看杜家的所有人都不顺眼,这时候杜明这个当大哥的出来好声好气的跟他们说话,宋平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少在这惺惺作态了,刚才你干什么去了?这会儿知道好声好气说话了,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宋平说的没错,杜明等到他们两家人打起来了才出来制止,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杜明这个人,长得一副国字脸,看着五官挺端正,只是这浓黑的眉毛斜向上挑入鬓,看着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杜家的人应该都挺怕他的,他刚才这么一呵斥,这会就连杜斌都不敢再说话了。   杜明听到宋平的话,丝毫没计较,跟宋家的人道了声歉之后,他突然走近几步,到了陆清的面前。   “刚才没受伤吧?”杜明问道。   陆清很惊讶,怎么这个人跟他说话好像一副很熟稔的样子。   陆清没吭声,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宋声不动声色的将陆清护在身后,对杜明道:“杜大郎君,今日的事情,你们杜家得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吧。”   杜明微笑道:“自然。不过我跟二弟也是一样的想法,如果玉哥儿能够同意嫁过来,那我们杜家上上下下肯定会把他奉为座上宾的,不会让他在我们家受一丝委屈。我这个弟弟年少无知,容易被人欺骗感情,玉哥儿,可否原谅他这一次?”   宋声都要气笑了,没想到弟弟这么无耻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他们家血脉相承,杜斌都做出这种事儿了,杜明竟然还能微笑着厚颜无耻的说杜斌是被人欺骗了感情,让玉哥儿原谅杜斌。   “杜大郎君,你刚才是没听清吗?玉哥儿已经说了,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我们宋家,不稀罕跟你们杜家结这个亲!”   杜明心里虽然很气恼弟弟破坏了这桩婚事,但面上可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脸上竟然还能挂着一抹微笑,说道:“好,既然这样,那便作罢吧。虽然我这个弟弟不懂事,但也没必要惹得两家闹这么僵,虽然做不成亲家,以后也能当个朋友互相来往嘛!”   宋声眉头微皱,杜明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喜,总觉得他说话都在绵里藏刀。   宋声直接拒绝道:“来往就不必了,杜家家大业大,我们宋家高攀不起。不过杜斌做出这种事情,连累我们家玉哥儿的明明,甚至白白耽误了我们玉哥儿两年的大好时光,这账该怎么算?”   杜明刚才一直维持着微笑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崩裂。   本来他打算的好好的,跟宋家搞好关系,尤其是宋声,这个人对他有很大用处。   没想到今天却搞成了这个样子,而且他虽然已经抛出了最大的善意,可对方看着对他十分戒备,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他感到很烦躁。   “那宋郎君想怎么办?”   宋声眯了眯眼,冷着脸沉声道:   “第一,你们杜家要亲自上门来给玉哥儿赔礼道歉!这件事是你们杜家的错,不能让玉哥儿平白被连累了名声!”   “第二,玉哥儿等了杜斌两年,耽误了终身大事,你们杜家要赔偿玉哥儿一百两银子作为精神损失费!”   “最后,离我夫郎远点!”   杜明心里愤怒到了极点,他在这个家一向说一不二,头一次被人这么说话,心里头怒火中烧。   可这件事是他们家理亏,周围那么多乡亲们看着,人家提出来的要求,不得不憋屈的答应。   杜明脸色绷不住了,沉着脸道:“好,我答应你。”   刚才那波打架,杜斌被打的最惨。杜氏也好不到哪去,头发都被张杏花抓散了。   杜斌他爹是个胆小的,一见两拨人打起来了,不说冲上去帮忙了,甚至怕挨打直接躲起来了。   本来今天应该是成亲的好日子,结果却以这样的闹剧收场。   宋老大他们这次也算是出了口恶气,杜斌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没十天半个月是起不来床了。   杜明已经代表杜家道歉了,他们也狠狠打了杜斌一顿,如果再硬抓着不放,那就该是他们没理了。   好歹这气也出了,杜斌乃至杜家的名声在整个郭武村也败坏了,让宋老大他们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   从杜家出来后宋家一大家的人就原路返回家去了,倒是张柔柔,没有跟他们一块走,也没有再回城里。   她就站在杜家门口,挺着个大肚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杜氏气的咬牙切齿,还不得不把她迎进门里。   毕竟人家姑娘的肚子里怀着的是他们杜家的种,杜斌都亲口承认了,这时候要还把人家姑娘赶出去,那杜家可真就是丧尽天良了,会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喷死的。   宋声昨天晚上跟张柔柔说的就是今天的事儿,两个人做了一桩交易。张柔柔帮他出来作证,他帮张柔柔顺利进入杜家。   眼下双方都各自达成所愿,张柔柔刚才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刚进入杜家的门,就眉梢微挑,显示着自己今日不错的心情。   今日她已经顺利进入了杜家,来日还怕会没有名分吗?   她这种从小就逢迎在各种男人之间的瘦马,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手段?且等着吧,会有那么一天的,她要杜家心甘情愿地同意杜斌娶她为妻。   宋家一大家的人回到家之后,村里人也都发现不对劲了。   今天明明应该是宋玉大喜的日子,一上午过去了,都不见迎亲的队伍前来,反倒有人一大早看到宋家一家子浩浩荡荡的出门了,这会儿看到他们回来,纷纷都猜测着宋玉是不是婚事有变。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毕竟以后宋玉还要说亲,最好越多人知道他这桩婚事没成越好,这样大家都知道他还未嫁人,有合适的也好上门给他说亲。   看到他们回来,有那些好事的主动上来问情况,张杏花也没瞒着,神情沮丧的跟来人诉苦,把杜斌干的那些破事儿全都又说了一遍。   跟宋家关系好的人,听到消息之后,有几分唏嘘,替宋玉感到不值,或者帮张杏花一块骂杜家。   跟宋家关系不好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幸灾乐祸,说这是他们宋家的报应。   不过不管是哪种,这对宋玉来说都不重要了。   全家现在觉得最要紧的就是要赶紧给宋玉再重新定下一门婚事。不然过了今年,翻过年头宋玉就该十八了,这在他们乡底下都是大龄哥儿了,以后想要嫁个好人家就更难了。   宋玉一想到自己这辈子可能要在家当个老哥儿,心里就难受,一直在家郁闷了好几日没出门。   回家之后的陆清也有点不在状态,他今天看到杜明,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而且今天他说的那句话,好像认识他一样。   可他明明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么一个人呀!   宋声回来后也不太高兴,想起今天杜明特地走到清清跟前说的那句话,明摆着的关心他。   而且那个语气,实在是过于温柔。   是在向他挑衅,还是说是因为认识清清单纯的出于关心?   但看清清的神色,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宋声有些别扭,有种自己心爱的东西被别人盯上了的感觉,很烦躁。   陆清虽然觉得今天杜明对他说那句话很奇怪,但他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的心里,排在第一位的是相公。   回到房间后,陆清偷偷看了宋声两眼,总觉得相公不大高兴,难道还在因为今天玉哥儿的事情忧心?   陆清试图安慰道:“相公,别担心,玉哥儿这么好,以后肯定不愁嫁的。大不了咱们家以后给他多添点嫁妆,实在不行给他找个上门女婿也可以呀,不会嫁不出去的。”   宋声心里暖暖的,他的小夫郎总是善于观察他的心情,然后开解他,安慰他。   他刚才不应该多想的,不过杜明这个人,给人一种阴沟里的蛇那种阴森的感觉,还是要防着点。   他叮嘱道:“清清,以后如果出门的话小心一些,如果遇到杜明,记得离他远远的。”   陆清听他提到杜明,想起了今天杜明忽然靠近他说的那句话,他一开始没仔细想,现在才反应过来,相公别是误会了吧?   陆清赶紧解释道:“相公,那个杜明我今天真的是第一次见他,而且跟他从来不认识,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那样说,你说他会不会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让我们之间产生误会呀?”   宋声摇摇头,道:“我没有多想,我知道你不认识他。就是提醒你一下,我总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那就好。我记住了,以后如果见到他,我就绕道走,放心吧!”   陆清心里头高兴了,相公是相信他的,没有误会他,真好。   宋玉的婚事没成,失落了几天后又勉强重新打起精神,不过只是个婚事嘛,总不能日子都不过了。   过了几日宋玉陆清这里听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半个月后杜斌的伤终于好了大半,结果刚出门进了一趟城,回家的路上又被人打了一顿。   这个消息还是陆鸣听来的,告诉陆清之后陆清又告诉了宋玉。   宋玉听了之后,哈哈大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做的,打的好,这种人渣,活该见一次被人打一次。”   陆清听到杜斌被人打,心里也高兴。这种人渣,活该被打!   而宋玉因为这次的婚事没成,之前各家送来的添妆也只好先都给人退了回去。   李满送的这根玉簪子自然也是要退回去的。   如今李满不在宋家帮工,宋玉也不好单独去找他退东西,就拜托大哥宋平帮忙把东西退回去。   宋平专门寻了个李满在家的日子过去了。   李满还在山脚下的小茅屋里住着,小茅屋被他扩建了一些,原先只有一个小屋子,现在不仅围成了一个院子,两边还各搭了个棚子,旁边又建了一个茅屋。   宋平敲了敲院门,李满从屋里出来了。   一看是宋平过来了,他赶紧把人引到了屋里。   宋平还没来得及坐下,就看到李满嘴角泛着青色,他惊讶道:“阿满,你这是同人打架了?”   李满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宋平以为他跟他爹那头的人又闹不愉快打起来了,赶紧劝道:“你爹那个人,也是个驴脾气。他说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反正也跟他们分家了,以后你就过好自个儿的就行。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省得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李满嘴角动了动,最后默认了,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只说他知道了。   宋平又跟他说起了宋玉的事,道:“那个杜斌真不是个东西,幸好在成亲前发现了他是个什么德行,不然要是玉哥儿嫁过去了,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就这种人,他配不上我们玉哥儿!”   李满点头道:“嗯,他配不上!”   说完之后他又道:“玉哥儿很好。”   没人注意他的耳朵根悄悄红了。   宋平一听这话顿时笑开了眼,他就爱听别人夸他家玉哥儿。   宋平想起过来走这一趟要办的事,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说婚事没成,这添妆自然也不能收,要退回去。   结果李满拒绝了。   李满道:“玉哥儿退婚了,应该心里不好受,这根簪子就送给他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宋平想想李满说的也是,这个簪子买的时候可能多花了些钱,但如果再当出去,恐怕就得折减一半,还不如自己留着呢。   可满小子一个大男人也用不着这么个簪子,不如拿去哄玉哥儿开心。   只是白要人家的东西不好,宋平就自己垫了些钱,塞给李满。   结果李满连钱都不收,宋平很无奈,又把钱收回去了。想着满小子做人也忒厚道了,大不了以后做什么事儿他多照顾照顾满小子便是。   于是宋平又把这根玉簪子拿了回来,将它还给了宋玉。   宋玉很喜欢这个玉簪子,宋平说是李满照顾他的心情,想着留这根簪子也没用,干脆就当礼物送给他了,宋玉也就信了,心想着下次一定要选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阿满哥。   宋玉这场婚事现如今成了个闹剧,在村里面可是传了好一段时间才消停。宋家的人也不遮遮掩掩的,旁人问起来他们就只当是诉苦了,反正这事儿错又不在他们家。   正经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宋老大他们把精力又投到了盖房子的事情上。   之前还剩了一圈院墙没有拉起来,还有几间屋子的地面没有铺好,这次趁着还没开始农忙,索性把这些活全都干完了。   很快宋家敞亮的砖瓦房就彻底盖好了,两边有东西厢房,各盖了好几间。就连灶房都比之的前要大许多,旁边的柴房也是用砖瓦建的。   还有牛棚和猪圈,用剩下的木头还有砖瓦的边角料搭的,既结实又抗风。   等到今年冬天再下大雪的时候,就不用担心猪圈会塌了。 第57章   杜家答应给宋家上门赔礼道歉,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却一直没动静。   这上门来道歉,肯定是杜斌过来,可眼下听说这杜斌好像又被人打了,最近这几天怕是又出不了门了。   虽然他还没来上门道歉,宋老大有些不高兴,但听说他被打了,宋老大又高兴了。   不过这杜明还算是信守承诺,虽然杜斌还没有上门来道歉,但答应赔偿给玉哥儿的银子已经托人送过来了。   他们杜家做生意挣了不少,不然这一百两银子他也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这钱给了之后,张杏花没把钱收着充入公账中,而是把这一百两给了玉哥儿。以后他嫁出去了,就给他当做陪嫁。   有这么丰厚的银两做陪嫁,总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嫁出去。   再不济就像陆清说的那样,有这些钱,完全可以招赘纳婿。   玉哥儿看到家里人把这一百两银子都给他作为补偿,又是感动又是高兴。   等到杜斌伤好了差不多之后,死活不想来登门道歉,他现在看到宋老大的脸都害怕的腿打颤。   可又没办法,当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的,如果不去,名声就更差了。   他以后还想娶个好姑娘呢,这个张柔柔不过就是仗着怀了他的孩子罢了,等她一生下孩子,他就想办法把人给弄走。   于是最后又拖了几天,杜斌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宋家登门道歉了。   如此一来就更证实了张杏花先前说的话没错,就是杜家理亏,做了那些污糟事情,玉哥儿真是受委屈了。   也不知是从哪听说了玉哥儿嫁妆丰厚,根本不像玉哥儿想的那样嫁不出去,反倒是来上门提亲的人一个接一个。   但这次宋玉却都不为所动,反倒又不着急了。他要擦亮眼睛,选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四月的春光明媚耀眼,阳光也愈发滚烫,眼瞅着地里的麦子一天比一天泛黄,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麦秆,宋老大他们就高兴。   距离割麦子没几天了,去岁下了几场大雪,果然来年的长势大好。   不过还没赶上收麦子,二嫂李氏就要生了。   那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一家人正坐在屋檐底下晒着早麦,李氏突然觉得肚子疼,张杏花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孙媳妇儿要生了。   农家的人生过的孩子多,对于接生已经有经验了。张杏花赶紧指挥着一旁的宋夏去烧热水,又让孙氏去拿干净的布。   家里的男丁都不在,全都在地里忙活着。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李氏送回屋里,张杏花开始在旁边给李氏接生。   宋玉一看二嫂快生了,赶紧去地里喊二哥宋峰回来。   从午后一直到半夜,孩子终于平安的生出来了,是个男娃。   李氏盼着能有个儿子,已经盼了好几年了,这次终于得偿所愿,言说过年时求的签准,等到农闲了的时候,她要去观里还愿。   李氏生完孩子半个月,田里的麦子终于完全成熟了。   家家户户开始拿着镰刀下地割麦子。   今年宋峰下地干活格外有力气,媳妇儿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心里高兴。   虽然有女儿他也高兴,但对他来说那是不一样的。   宋声过完年上了几个月的学堂,又开始放农假了。   从县城里回来,一路走乡间小道过去,能看到田里家家户户都在赶着抢收庄稼,村里的小孩们也都在田埂上嘻嘻哈哈的玩闹着。   小孩们啥都不懂,无忧无虑的在田野里嬉闹。   山间一缕清风不仅吹来麦香,还吹来了丰收的喜悦。   宋老大带着家里的男丁在地里正埋头苦干,手下的镰刀一割一个准,今年他们老宋家盖了新房子,孙媳妇儿还给添了个娃娃,脸上的笑容憋都憋不住。   家里地多,不仅男丁们要下地干活,林氏跟赵氏还有儿媳妇孙氏也都要下地干活的。   今年李氏刚生了孩子不久,还要坐月子,没法下地干活。张杏花让宋夏跟宋玉在家照顾她,自己带着宋英也下地抢收麦子去了。   每到这个季节,这天就变得快。中午可能还阳光照耀,下午可能就大雨倾盆了。   麦子得抓紧时间割完带回家去,不然被一场大雨淋过,不知要掉多少麦籽儿到地里面,除了影响收成不说,等到开始播种苞谷种的时候,地里就会长出一茬又一茬的麦子,影响土壤的肥沃。   刚好今年新盖了房子,院子里的地面也都重新用砖铺了一遍。   砖铺的地面有缝,但缝隙里填了粘土,把整个地面都铺得平平整整的。   如今刚好用来晒麦子,正正好!   一到晒麦子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小娃娃就有正事干了。   刚收下来的麦子用梿枷打出籽儿后在院子里晒着,很容易招来鸟雀虫子之类的过来偷吃。   几个小孩就被张杏花安排了任务,蹲在院子边上,看见有鸟雀虫子过来就把它们都赶走。   除此之外还要提防着天气的变化,一看天气不对劲,有乌云过来,就得赶紧去叫人过来把麦子收起来,不然被大雨一淋,被水冲走不说,还得多晒个好几天才能晒干。   陆清虽然也是嫁进来的夫郎,但却不用下地干活,张杏花让他在家里负责做饭。   至于宋声,他倒是想下地干活,但他还没提出来,就被家里人给撵回去了,无一例外都让他在家读书学习,说是地里的活用不着他。   农家为了抢收麦子,中午一般都是不回家吃饭的,因为一来一回在路上的时间就要花费好久,抢收都是争分夺秒的,这点时间大家都不愿意浪费在路上。   一般都是家里人做好饭之后,装到碗里面给他们送到地里去。   宋家也是如此。   陆清做好饭之后就该去送饭了。   本来这饭应该是他去送的,但宋声说外面太阳大,他去送就行,陆清拗不过他,干脆两人一块去了。   家里人多,提着两个篮子送饭,估摸着不够吃。他们两个人一块儿把饭提过去,刚好够几个人的饭量。   家里边的事就交给了宋玉和宋夏,宋夏负责照顾李氏坐月子,顺便帮忙带小孩。宋玉则是帮忙洗衣服,喂猪,喂鸡等等。   田埂上,宋老大几个人干活干得满身的汗,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全都湿漉漉的紧贴着身子。   这几件都是粗布麻衣,穿脏穿烂了也不心疼。   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正午了。旁边地里人家已经来人送饭了,他站在田埂上瞅了瞅,看到了两个人影。   等到宋声和陆清走近后,宋老大道:“三郎,你咋也跟着一块过来了?”   宋声道:“我看咱们家要送的饭多,清清一个人一趟拿不完,我就来帮个忙。”   宋老大看着这太阳有点晒,让他们站到树荫底下歇会儿。   张杏花一看宋声和陆清过来送饭了,招呼着家里人都过来吃饭。   现在天亮的早,他们一大早就起床了。早上匆匆吃了点,就来割麦子了。   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割麦子又是个体力活,到现在已经肚里空空,大家都饿了。   陆清特地蒸的白米饭,炒的菜有荤有素,农忙的时候做饭要做得足足的,管饱才有力气干活。   宋老三几个一上来就闷头扒饭,实在是饿坏了。   吃完饭之后,陆清还特地给他们倒了几碗煮的大麦茶,专门放凉了给他们喝的。   大米饭配的炒肉和炒菜,一顿饭吃得饱饱的,今年麦收的饭都比往年要吃得丰盛!   以前麦收的时候虽然也吃得饱,但哪有顿顿大白米饭这么好。   这要是顿顿都这么吃,这地里多少活儿他们都有劲儿干!   更别说吃完之后还有茶可以喝了,喝完一碗凉茶,整个人都更加舒坦了。   “还别说,清哥儿这大麦茶煮的好喝,我还是第一次喝!”   陆清听到大家爱喝他煮的茶,他心里十分高兴。这茶以前他只煮给阿爹喝过,并不常有人拿大麦来煮茶,他怕别人喝不灌,所以很少煮。   想着家里人在地里面干活又热又累,喝点茶解解暑刚刚好,所以才煮了一大壶来。   一家子吃完饭,陆清把碗收进篮子里,准备回去了。   走的时候宋声站在田埂上望了一下,这一块地差不多已经割了一大半了,他看了看剩下的部分,问道:“爹,这块地剩下的还得割多久呀?”   宋老三抬起头看了一眼,说道:“没剩多少了,赶在晚饭之前肯定能收完!”   家里面今年刚好有牛车,到时候把割下来的麦子捆成捆儿,一捆一捆的放到牛车上码好,用牛车拉回家,省时又省力。   这一块地的麦子只要开始割,就尽量在一天之内把它割完。   不然剩下一部分心里也没个数,半夜指不定有那种偷偷割几捆偷走的。   这也得亏是宋家人手多,一天之内可以干完一块儿地的量。像有些人家人丁少的,一天之内干不完,割下来的麦子又没办法全都运回家里,就得带着铺盖卷儿,晚上睡在田里面看着。   “你俩别在这晒着了,赶紧回去吧。”张杏花道。   宋声跟陆清这才拿着装有空碗的篮子回去。   张杏花看他们回去了,这才又重新低下头割麦子。   老百姓在抢收的日子里,最会看的就是天气了。天空万里无云,看这样子,今天应该不会下雨。   宋老大道:“趁着今天天气好,割完之后赶紧把这块地的麦子都运回去。这样今天晚上就不用来这里看着田了。”   大家一听,更加卖力的干活了。   跟在后面干活的宋成道:“爹,怎么感觉今年比去年还热呢!” 第58章   宋老大把割好的一捆麦子捆好,说道:“去年冬天还比往年都冷呢,热点儿也好,总比刮风下雨的强。”   如今整个凤坪县都处在割麦子丰收的浪潮中,老百姓全都干得热火朝天的,虽然天气热是热了点,但今年收成好,老百姓脸上都是笑容。   到了晚上,天气闷热的厉害。   还好宋家今年盖了砖瓦房,冬天暖和,夏天自然也凉快许多。   不过即便是这样,依旧很闷热。   外面是不是传来青蛙呱呱叫的声音,张杏花出门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挡的看不见一丝光亮,她心里琢磨着这天怕不是该要下雨了吧。   大家都怕还没有收完粮食就来了一场大雨,趁着下雨之前赶紧抢收。地里的粮食全都收到家里边儿,那心里才是踏实的。   于是第二天全村的人都起得更早了,甚至有的人顾不上吃饭,卷起饼子到路上边吃边走,就为了赶紧把粮食收完。   天气变化的快,早上还艳阳高照着,下午就云层密布了,吓的人们总以为快要下雨了,手上割麦子的动作也更麻利了。   结果连着三天过去,一场雨都没有下。   宋家地里的麦子差不多也都抢收完了。   光收完还不算,割下来的麦穗还要用梿枷多打几遍,把麦子打出来,有风的时候再扬一扬,把外面的皮儿都扬出来,剩下的麦子才能晒干收起来。   宋声前世是没有干过农活的,这一世家里人也从来没让他下地干过活。   不过等麦子都收回家里之后,他也会帮忙扬一扬麦壳,就是每当这个时候,浑身上下都会沾上麦麦子或麦秸秆的碎屑,刺挠的厉害,必须得先冲个澡,才觉得舒坦一些。   丰收的时候不光下地割麦子辛苦,麦子割回来晾晒也很辛苦。   要不停的用梿枷在地上的麦子上拍打,拍打完了之后还要来回的翻晒,最后还要全都堆起来装袋子里。   正是因为收粮食的时候的辛苦,农家的人从来不敢浪费粮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等到家里的粮食全都晒干收到屋里后,这场大雨也没有下下来。   但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宋老大他们总觉得这雨快下了。   又赶紧提前把屋后的排水沟都挖好,后院的牛棚和猪圈也都及时清理了一下,不然等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冲的哪里都是,弄得都没下脚的地儿。   之前因为抢收粮食,全家人都下地干活去了,这会儿又挖排水沟,又打扫牛棚猪圈,更是累的够呛。   等到全部弄完之后,这才敢躺下好好歇着。   张杏花年纪大了,今年干活干的急,这才刚歇下来,就浑身腰酸背疼。   都说阴湿的天气,胳膊腿脚容易犯疼,张杏花浑身都疼的厉害,估摸着这雨也快下了。   结果又等了一天,还是没下雨。   天气依旧灰蒙蒙阴沉沉的,像是跟老百姓开玩笑一样,看着像是要下雨,但就是不下。   宋平道:“爹,这雨一直迟迟不下,咱们要不先把黍黍种上?等种完之后,说不定刚好下雨,这苗子出的也快。”   宋老大不放心,总觉得快下了,说道:“再等等吧,等下过雨之后再种也不迟。这么些地,这两天也种不完,别回头种了一点儿,半道下起了雨,那就白种了。”   黍黍就是苞米的别称,宋声也是到这里之后才知道的。   黍黍耐旱,宋家村一年种两季粮食,秋天的时候种麦子,等到第二年春夏交替的时候收割。然后开始种黍黍,等到秋天的时候收割。   黍黍经过一个夏天的生长,很快就会成熟。是个典型的耐旱不耐涝的品种,如果刚种完,就赶上下了一场大雨,很容易烂根死苗的。   眼瞅着从一开始说要下雨都过去好多天了,也没见到一滴雨。虽然太阳不怎么出来,但天气却闷热的很。   宋声担心会出现大旱,一直注意着外面河里水的水位。   老百姓的吃水全都是从外面打的,一个村子共用一口井。   如果真的赶上天灾,出现大旱,地面干裂种不了粮食,不仅会影响收成,就连百姓吃水都困难。   可担心也没用,老天爷下不下雨,那可没个准。   又过了两天,晚上刚入夜的时候,忽然天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闪电,没过多久,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子哗啦啦的落下来,越来越急,好像早已经耽搁了许久,这会儿着急落下来一样。   宋声睡觉浅,外面一打雷他就醒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他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干旱,有这一场雨,等过几天田地会更加肥沃。   这雨下得越来越大,天边的雷声也越来越震耳。   睡梦中的陆清迷迷糊糊的被打雷声吵醒,刚眯着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闪电忽然照亮了整个屋子,明灭之间,把他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径直把头埋进了宋声的怀里。   宋声拍了拍他的背,动作很轻的抬起手,把他的耳朵捂上了。   这雷声打的又脆又响,跟过年时放的那些单个的爆竹有一拼,雨下一阵就轰隆打一阵雷声,吵得人不得安眠。   二嫂李氏生的孩子才刚刚满月,这会儿也被雷声惊醒了。呜哇呜哇的一直哭个不停,李氏只好把他抱在怀里,站在地上晃悠悠的来回走着,希望能把他哄睡着。   家里几个孩子大毛睡得最香,完全屏蔽了外面的雷声,另外三个妞妞都被雷声惊醒了。   尤其是大妞,自从阿娘有了弟弟之后,她就开始自己睡一个屋了。   这会儿被雷声惊醒之后吓得哇哇直哭,从床上一溜烟爬下来,赶紧出门去找阿娘。   李氏在这边哄着孩子,没空过去看大妞的情况,就让宋峰这个当爹的过去看看。   谁知在屋檐下走到半路,就看见自个儿闺女哭的小脸儿上都是泪痕。   看到阿爹过来了,大妞跟个小炮弹似的一下子钻进了阿爹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着要跟阿爹一起睡。   宋峰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背,准备带到房里跟闺女一起睡。   结果才刚走到门口,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突然的明亮又突然的暗下去,大妞看了直害怕,不停的催着阿爹走快点。生怕走的慢一点,这闪电就要劈到他们身上了。   屋里的宋声还在捂着陆清的耳朵,他刚才就发现了,自个的小夫郎好像很怕打雷。   “要是害怕,就抱紧我。”宋声道。   陆清伸手抱着怀里的人,胳膊箍得更紧了。   雷声轰隆隆响了好一阵儿,总算消停了会儿。   陆清从宋声的怀里出来,说道:“是不是停了?”   宋声点点头,“这一阵雷声应该是过去了,别怕,睡吧。”   陆清翻了个身,趁着这会儿雷声没了,赶紧进入梦乡。   窗外的雨声滴滴嗒嗒,如果外面不打雷闪电,这雨声有很好的助眠效果。   陆清很快就再次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还是小时候,那个时候阿爹还没带着他改嫁,但因为亲生爹爹亡故,他一直被其他的小朋友欺负。   后来爹爹为了哄他高兴,带他到城里买糖葫芦吃。   可惜天公不作美,本来还艳阳高照的,没过多久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那天的雨声跟今天夜里一样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   阿爹带着他出门既没有穿蓑衣,也没有带雨伞,两人只好到一间点心铺子的屋檐下避雨。   眼瞅着雨一直不停,阿爹没办法只好去不远处卖伞的老翁那里买了把雨伞。   雨伞有普通的油纸伞,也有带着漂亮图案的油纸伞。   阿爹为了哄他高兴,特地专门给他买了一把带漂亮图案的伞。   回去的时候走到路上,他看到一个小郎君没有带伞在雨中淋着十分狼狈。他心有不忍,就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   那个小郎君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从模糊开始逐渐变清晰。   陆清在梦中想要努力的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可眼睛就像蒙了一层纱一般,怎么都看不清楚。   等他努力的睁大眼睛试图看时,已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看到窗外的亮光,陆清意识到刚才做的是个梦,如今这会儿已经是早上的时辰了。   宋声已经醒了,正准备穿衣服时,发现自个儿的小夫郎也醒了。   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时辰还早,你要不再睡会儿,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雨,今天里面肯定都还湿着,也没什么活要忙的。”   陆清摇摇头,“睡不着了,还是起来吧。”   两个人穿好衣服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地面不算很平坦,有个别凹进去的地方已经圈了一个水坑。   家里人这会儿也都陆陆续续的起来了。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陆清先去看了看牛棚里的牛,因为昨天晚上雨下的太大,牛又没有门遮挡,里面有大半片都被雨给扫湿了。   猪圈也差不多,喂猪的凹槽里已经储满了雨水,等会儿吃过饭后得把雨水都清理一遍。   还好下雨之前,屋后的菜地旁边挖了条排水沟,不然昨天晚上这雨下的那么大,菜地里刚搭的黄瓜架子都要被雨水给冲倒了。   这场雨水下得晚,给了老百姓足够的时间抢收粮食,只有那个别懒的人家没来得及把粮食都收完,这么一场大雨冲刷下去,得损失不少粮食。   雨过天晴之后就该耕地了,割过的小麦地不用把整个地都翻过来犁一遍,但是要用犁耙把麦地上面残留的一层麦秸秆全都耙掉,然后再进行播种。   不过要过两天之后才能耕地,这雨才刚下不久,地里边都还泥泞着,得等半干的时候才能耕。   宋声年前让梁又明帮忙托家里的亲戚从闽南带回来的棉花种子,一直拖到年后才拿到手。   他早就有种棉花的想法了,这次终于赶上了。   趁着还没开始耕种,宋声跟家里人商量道:“奶奶,大伯,二伯,爹,我能不能征用一下咱们家几亩地?想种一点别的东西。”   张杏花惊讶道:“三郎,你想种啥东西?”   宋老大他们也很惊讶,三郎是个读书人,难道还懂种地不成?   宋声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棉花种子,说道:“我打算种棉花,也就是南边人家种的白叠子。”   家里人像大伯他们都不知道白叠子是啥,他们也不常去买布,都是家里的媳妇儿负责买布剪裁做衣服,所以都不大清楚这白叠子是个啥。   还是张杏花说道:“你是说能织成棉布的那种白叠子?”   “对,就是那个,我把它叫做棉花。”   张杏花一听,满脸喜意,棉花好呀,如果能够种出来,那以后冬天他们不就能自己做棉布,天天穿棉衣了?   “前几天玉哥儿添妆的时候有几个老姐妹儿过来找我闲聊,我还听她们提到了这个白叠子。听说这东西种出来采摘之后可以用来做被子,冬天盖着可暖和了,是不是真的?”   宋声点点头,“不仅可以做被子,还能做棉袄棉裤,到时候就算不烧炉子,冬天也不会那么冷了。”   宋老大他们在旁边听的惊讶的很,问道:“三郎,你说的这个棉花真有那么好?那为啥咱们这没有人种啊?”   宋声道:“这个棉花现在在南边种的比较多,还没有传到咱们这儿来。我手上这些种子,也是托学堂里的同窗找人从南边带过来的。”   根据宋声前世所知道的关于棉花种植的知识,如今刚下过一场雨,这个时候气温和水分都很合适,刚好可以用来播种棉花。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成功,这个跟每年的雨水量还有气温都有关系。我是想着咱们可以匀出来一小块地试着种植一下,如果能成功,以后再大规模种植。奶奶,大伯二伯,爹,你们看我这个提议可行吗?”   庄稼人一年到头种两季粮食,家里的所有田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每年全都是种粮食的,没有人浪费田地去种其他的。   宋声提出匀出来一小块地种棉花,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犹豫了一下。   不过想到刚才三郎说的棉花,这可是个好东西。如果能种出来,等到冬天的时候就能够盖厚厚的被子,再也不怕冷了。   听着很让人心动。   张杏花听说过城里有些富户人家专门花高价从南边买白叠子回来做被子的,而且听说这种被子又软又暖和。   张杏花越想越心动。   不过只是匀出来几亩地而已,少收一点粮食,其实也没什么。   大不了今年冬天再多烧点儿炭,家里也不缺这几亩地的粮食。   这么一想,张杏花拍板道,“成,今年就匀出来几亩地,给你种棉花。”   对于张杏花的决定,宋老大他们也没有意见,都同意了。   毕竟他们也想盖暖和的棉花被子。   宋老大想了想,问道:“三郎,你刚才说种棉花需要合适的气候和水分,那你说说,需要什么样的土壤?咱们家的地根据肥力不同,有好几种。有黄土,黑土,还有沙土等等。你看看你需要什么样的,到时候我们就把那块匀出来不种黍黍了,给你留着种棉花。”   宋声想了想,道:“棉花比较喜欢气候温和, 阳光充足的地方。”   而且棉花根茎很发达,能够在土里扎根两米长,所以最好是能选一块土层深,而且有充足光照的地方。   至于土地的肥力,中等就可以。   “大伯,咱们家有没有哪块地,是靠山或者是朝阳的坡地?不用特别肥沃也可以。”   宋老大一听宋声说的这要求,想了想,道:“有啊,就在咱们家建建土窖不远的地方,那是块山坡,种粮食每年的收成都不咋好,你确定要种这块吗?”   宋老三也道:“是啊三郎,咱们家那块地不咋好,你要是想种棉花,可以种村东头靠小路边上的那块。那块是黄土地,而且很肥沃,用那个种棉花,怎么都比那块坡地强呀?”   宋声摇摇头,道:“不用了爹,那块黄土地还是留给你们种粮食吧,就那块坡地就行。只是这跟种黍不一样,得拉着牛用犁耙彻底把地犁一遍才行。”   宋老大对于田里的活十分在行,一听这话,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不就是犁地吗?今年咱们家有牛,犁地能省力不少呢。”   看家里人支持自己种棉花,宋声心里很高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好像他不管做什么,家里人都会给他满满的支持,这让他心里暖胀胀的。   第二天宋声亲自去看了那块坡地,说是坡地,其实这坡度也不大。而且周围没有树木遮挡,光照很充足。   宋声选好了地,剩下犁地的事儿都不用他操心,大伯二伯跟爹他们都会按他的要求办的妥妥的。   这地犁好之后还不能立刻就种上,得先在这块地上打好垄,然后还要再施一些农家肥。   托人从南边带回来的棉花种子,也需要处理一番,直接种下去不会轻易发芽,一个弄不好就浪费了。   这些种子来之不易,少一个宋声都心疼。   前世宋声有个朋友家里就是种大片棉花田的,家族都是做棉质产业的,平时跟他在一块多了,他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一些关于棉花种植的知识。   这种子得先处理一下,在阳光好的时候得先晾晒个两三天,然后才能把种子种到打好的田垄上。   如果土地比较干燥,还得适时的浇水。这跟种庄稼不一样,得精细着点,一不小心就可能种瞎了,那这种子就白费了。   虽然这块坡田不算是土地特别肥沃的,但每年家家户户都会在坡田上种上粮食。   今年旁边别人家的坡地上都已经耕种好粮食了,却发现老宋家的这块地全都打了一趟一趟整整齐齐的田垄,压根就不是种粮食的。   有人好奇的问宋老大,“你们家坡地上那块儿是种的啥呀?怎么看全都是打的田垄?难不成是准备要种瓜了?”   这个时候正是种瓜的好时节,但他们这边一般都不种瓜,因为收成不好,种出来的瓜长得又小结的又稀,遇到连绵不绝的雨天,瓜还容易被泡坏。   宋老大没敢透露自个儿家这块地种的啥,他倒不是不想说,而是现在什么都没种出来,这让他说啥?   万一到时候种瞎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还不如到时候真的种出来了棉花,他那时候再说出来才有底气。   于是他摇摇头道:“没有,不是种瓜。至于种的啥,到时候你看看就知道了。”   村里有人在田地里面种瓜,是件很少见的事。一般家里人种瓜,都是在家里院子里面的菜地里,稍微种上一点,他们村没有瓜农,所以一大片田地望过去种的全都是粮食。   就宋家这一小块地特立独行,打了一条条的田垄,但看着也不像是种瓜,大家都在猜他们这块地上到底种的啥。   宋老大很照顾这块儿坡地,还时不时的去挑水过来浇水,看起来照顾的很精细。   天气愈发炎热起来,地里的水分蒸发的也就快。   但因为宋家浇水浇的勤快,过了几天之后,坡地上种的棉花种子终于破土而出,伸出了一个个小苗子。   这几段田垄上种的棉花种子并不全都发芽了,有一些就瞎在了地里。   不过看着也有不少长势好的,这辛苦倒也没白费。   一看地里的棉花发芽了,宋老大他们几个都很高兴,农忙过之后家里的活就肉眼可见的少了起来。   没事儿除了给地里除除草之外,就是去这坡地边晃悠,看看是不是缺水了,棉花苗子长得怎么样等等。   棉花现在种下去,如果顺利的话,七八月份刚好到采摘的时间。   也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还是很快的。   长出苗的棉花开始逐渐的长大,因为最开始播种之前施过一次肥,棉花苗子长得还不错。   宋声也没想到这棉花种的竟然如此顺利,照这个情况下去,只要气候一直保持湿润温和,再加上充足的光照,这棉花肯定能种成。   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看着地里长势喜人的棉花,脸上也都止不住的笑,虽然还没有等到摘棉花,但他们好像已经有了棉花被子一样,心里头十分高兴。   宋声过了农假之后就回学堂上学了,今年的院试在八月份,最近学堂里的夫子抓他抓得紧,家里的棉花就全靠大伯他们盯着了。   本来想着一切顺利,棉花已经顺利的结了花苞,没什么可操心的了,只要等花苞全都展开,到时候采摘棉花就好。   而他只要好好读书专心备考便是。   然而万事总有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天公不作美,又下了一场大雨,而且连下了三天。   本来长势喜人的棉花苞,一下子被打落了不少。 第59章   这场雨下的让宋老大他们心疼极了。   眼看着这棉花就要长成了,结果却遇上这么一场雨。没有绽开花苞的还好,已经开了花苞的,里面白白的棉花全都被冲到了地上,已经不能要了。   本来这次试种宋声没想过把棉花卖掉挣钱,就纯粹是当做一次试验田,如果种成功了,收下来的棉花就让家里人多做几床棉花被子,还有冬天的棉袄棉裤等等。   等到明年再大片种植,到时候就可以靠着种棉花挣钱了。   但这次雨下过后,恐怕只能做几床薄薄的棉被了,棉衣棉裤也只能做一两件了。   不过有一点好的是,如果不是这场大雨,这次的棉花会种的很成功。   明年完全可以按照这个方法进行大规模种植。到时候不仅家里人都能带上暖和的棉花被子,穿上棉衣棉裤,还能把剩余的棉花卖出去。   因为棉花在整个凤坪县都很少,只有一些有钱人家才会高价从南边购买。一旦他们家的棉花种成了,肯定能卖不少钱。到时候也可以作为家里的一大进项。   不过这都是明年的事了,今年这次试种植勉强算是成功吧。一场雨过后,好歹还剩了一些。   雨过天晴之后,又过了几天,剩下的棉花总算完全长成了。   如今全都绽开了花苞,里面卡着的就是白绒绒的棉花。   张杏花带着家里的几个媳妇儿和孙媳妇儿一块去到地里摘棉花。   宋声特地提前给她们交代了一下,棉花的花苞展开之后比较硬,而且上头的尖尖很锋利,摘棉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否则很容易划伤手。   家里人是第一次采摘棉花,完全没有经验。即便宋声先前有过叮嘱,但她们刚摘棉花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被棉花外壳给划伤了。   田地里面家家户户基本上种的全都是黍黍,黍黍收成的日子大概在九月,棉花要早一些,八月初就已经完全成熟了。   村里人每天忙着下地除草,除此之外就是看看周围谁家地里面的黍黍长得最好,羡慕之余,再出去说道说道。   “那个谁谁家的黍黍长得真好啊,那个棒子好大,不像我们家的,我一看那里面包着的全都是空壳,今年这收成肯定又不怎么样。”   “我们家的也是呢,结出来的棒子长得又小又扁,再加上前不久这一场大雨,一下子把地里的黍黍刮倒了好多,把我都愁死了。”   农闲的时候大家除了聊村里的八卦,聊的最多的就是庄稼的长势。   每个人嘴上说起来自家的庄稼时,那都是长得不怎么样。   可等到收完庄稼之后交粮税时,那是一家比一家交的多。   不过今年他们聊的庄稼地有些不一样,村里好多人都在讨论着老宋家那块坡地上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开始他们看不出来,可等到棉花杆儿越长越大之后,结出了花苞时,他们还是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一直到花苞开了壳,露出了里面白白软软的棉花,大家心里才隐隐有了猜测。   这时好多人都来宋家问张杏花,“杏花婶子,你们家坡地上种的那块儿,长得白白软软的东西是啥呀?”   既然东西都已种出来了,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瞒着。毕竟以后他们真的大规模种植的话,还要拿出去卖呢。村里人这时候知道了也好,到时候他们种出来的棉花就不愁卖了。   张杏花脸上笑得一脸褶子,止都止不住,“这个呀,就是南边种的白叠子,我们家把它叫做棉花。”   “棉花?”   “这东西长得又白又软,还可以纺成丝线,用来织棉布。外面卖的那些棉布就是用这个做的,它开出的花,可不就叫做棉花吗?”   大家一听,这个叫做棉花的东西竟然可以做棉布,都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杏花婶子,你们家这棉花是咋种的呀?还有没有种子?也让我们种种试试呗。实在不行我们花钱买种子也可以啊!”   这棉花的好处,大家都看得到。这个时候老宋家种出来了棉花,他们都眼红的很。   不过张杏花却没有答应给他们种子,今年因为这场大雨,他们种的棉花收成并不好,可见种这个东西也是有风险的。   即便是平时照顾的很精细,可到底还是看天吃饭的。天公不作美,就算照顾的再精细,这该损失的还是损失不少。   因为收成不好,收来的棉花籽儿也少得可怜。   采来的棉花去了籽儿之后,再弹一弹,就可以用来套被子了。   而这从棉花里面出来的籽儿,刚好可以作明年的种子用。   这种子本来就不多,他们明年还想要多种一些,张杏花是绝无可能答应把种子分给村里人的,即使别人出价购买,她也是不卖的。   不过并不是一直都不卖,只是今年的收成太少,种子不够,等到明年他们大规模种植后,如果顺利,到时候能有很多种子。   等那个时候乡亲们再花钱来买种子,她肯定是卖的。   今年肯定是不行了。   张杏花也不想让村里人因为这件事记恨他们家,所以干脆说明白一些。   她道:“不是我不想卖给大家种子,只是你们也看到了,今年这场雨下的,好好的棉花损失了一大半。剩下的这些就一小点,这种子我们得留下来明年种,所以没法卖给大家了。”   “不过如果等明年收成好的话,到时候棉花籽儿多,大家想要买种子或者想要买棉花都可以。”   她这么一说,村里的乡亲们也理解她的难处。   毕竟今年这场雨把棉花给打落了一大半,这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也都知道张杏花刚才说的是实话。   人家总不能自己一点种子都不留,全都卖出去吧。   那些想种棉花的人就说,明年如果他们种的好,就第一个过来买种子。   不过也有那些理智的人担忧道:“明年能不能种成功还是个问题呢?今年不就被雨水打散了,这棉花地直接损失了大半。明年要是这个时候再遇上大雨,还不知道要亏得多惨了。”   宋声其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做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有成功的一面,自然也有失败的一面,人生在世,做事情就要有赌的决心。   万一就成功了呢?成功与失败几率五五开,宋声选择赌一把。   明年还要继续种棉花,到时候大规模种植,即便再遇到大雨损失一些,按照如今的棉花在这边的高价,他们多少应该也能赚一些。   不然家里如今只靠着烧炭,这来钱速度太慢了。   以后他读书的开销只会越来越大,不能让家里因为他负担变得更重。   不过这种棉花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一开始种棉花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能够有棉花被子盖,冬天有棉衣棉袄穿。再过两年种棉花的只会越来越多,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不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这些事情暂时都要往后放一放,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复习参加院试。   这件事不仅是宋声当务之急的大事,也是整个宋家目前排在第一位的大事。   眼瞅着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张杏花和宋老三他们一个个看起来比宋声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陆清一直在县城租个房子里住着照顾宋声,越是到临近考试的时间,他就越紧张。   宋声最近时间抓得紧,从学堂回来之后,吃过饭还要再点着油灯再看会儿书。   每当这个时候,陆清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过去倒碗水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打扰到相公复习。   院试的考试时间在八月下旬,考试地点设置在府城。   凤坪县距离府城有些远,赶牛车去的话,大概要走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今年县学里下场去考秀才的学子很多,这次梁又明竟然破天荒的也要去参加考试,可能因为上次考试刺激的了,这段时间他开始努力学习了。   梁又明已经跟宋声说好了,到时候两个人一块儿搭伴儿去府城。   至于考试之前要找廪生作保,宋声已经都找好了。一般这种就是找一个之前考试成绩还不错但是没考上举人的秀才做保,左右不过就是花些钱的事。   至于五人具结一起相互监督,这种在学堂里是最好找的。   找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学子一块报名就行。不过也要谨慎这些,因为五人之中只要有一个人犯错,另外几个全都要连坐。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考试前几天,宋声跟梁又明一块出发去了府城。   他们当天赶过去,到那估计就要到了晚饭时间了,稍微收拾一下找间客栈或者院子住一晚,第二天休整休整,再过个一天差不多就要考试了。   宋声出发去了府城之后,陆清便回了宋家村。   相公去考试,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本来问他要不要陪他一块儿去的,但相公说只是一个院试而已,用不着陪考。   等以后他参加秋闱,春闱了,那个时候再去陪考也不迟。   说着又是春闱又是秋闱的,陆清听的有些脸红,他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这两个考试是什么意思。   相公的意思不就是说以后还要做举人老爷,然后考进士吗?   相公真是太有志气了!   宋声出发去了府城考试,去了几天,家里人就担心了几天。   虽然这不是宋声第一次去府城了,在那之前原主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但张杏花他们仍旧很担心。   一家子连饭都吃得不香了。   张杏花踢了宋老三一脚道:“老三,别光顾着吃了,就知道吃吃吃,我看你儿子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关心。”   宋老三争辩道:“娘,我哪里不关心了?我这不是着急的饿了嘛!”   张杏花叹了口气,道:“你说咱家三郎这次能考上不?” 第60章   张杏花这个问题把全家人都问住了,三郎光是这考秀才就考了好几回了,每回他们都眼含期盼的看着他去,可每次最后得到的都是失望。   但大家总觉得今年不大一样了,不仅他们老宋家不大一样了,还有三郎也不大一样了。   三郎跟从前相比变化太大了,身上的那股子劲儿,莫名的让人想要相信他这次一定能考上。   宋老大今天的饭量也不咋好,他心里也挂念着侄子这次的科举考试。   听到张杏花的话,他赶紧说道:“这还用问吗?三郎今年肯定能考上!”   宋老二也接话道:“老三说的对,三郎是咱们家最聪明的人,就连那么金贵的银骨炭他都能想法子给烧出来了,就这份才智,我看考个秀才绰绰有余了。”   “爹说的对,三哥从前那是脑子没开窍,现在可不一样了。你们难道没觉得,三哥这是恢复了神童的才智吗?”   “对对对,四郎说的对!三郎头些年肯定是被打击到了,这脑子昏昏郁郁的没明白过来。今年肯定能行!”   全家人心里都是这么期盼的,但没人敢保证说宋声这次一定就能考上。   宋老三吃的饱饱的,这会儿擦了擦嘴说道:“阿娘啊,你就甭担心了。三郎之前都说过了,这次绝对能考上。你啊,就别操心那么多了,也不是你去考试,操心也没用。还不如想一些高兴的事乐呵乐呵。比如想想等三郎考上了秀才,咱们家就不用出人丁服徭役了!”   一说起这个,张杏花立马就开心的笑了。   这话说的实在,如果三郎今年考中了秀才,那可是他们宋家村第一个秀才公,荣耀着嘞!   到时候全家都不用去服徭役了!而且不光如此,以后把家里所有的田全都挂到三郎名下,这田地的赋税也不用交了。   一想到这些,全家都忍不住高兴的扬起了嘴角。   陆清心里也在期盼着相公这次考试能有一个好结果,想起之前相公跟他说以后要让他做秀才夫郎,他就欣喜不已。   不过张杏花才刚高兴了一会儿,就又想到前几次宋声落榜的情形,刚才还高兴的脸瞬间就茸拉了下来。   她道:“都醒醒,先别急着做梦了,等三郎考上了再高兴,别到时候没考上一个两个的都哭丧着脸!”   “阿娘,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呸呸呸,我跟你打赌,三郎这次绝对能考上!”   宋声这次去下场考试,村里人也都知道。   隔壁王婶子上次跟王大郎闹了一番之后,消停了好久。   这次听说宋声去考秀才了,跟村里几个平日里关系走得近的婆娘闲聊:“听说这宋声又去考秀才了?”   “可不是嘛,算一算,这都考第四回了吧。”   “这宋家真是不嫌钱多,光每年供宋声读书都得花不少了。”   “谁让人家有钱呢?看去年光是卖炭都赚了多少了,人家就算这次考不上,以后也有的是钱供他读书。”   “我看今年可不一定。人家毕竟是得过县老爷奖赏的,还琢磨出了烧银骨炭的法子,瞧着跟以前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我觉得今年说不定人家就能考上。”   王婶子一听这话,心里更酸了。眼瞅着人家老宋家靠着烧炭挣了一大笔,现在要是宋声再考上秀才,那不就成了全村第一个秀才公吗?   再看看他们家,两家离得那么近,他们家还是泥腿子,天天在地里刨食。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 0 _2._ c_o_m   “这考不考得上呀,咱们说了可不算。不过我听说有些人就是没那个做秀才公的福气,考的次数越多,就越影响心态。到时候反倒一次考得比一次差了。”   路过的周婶子听见这话,瞅了她一眼,说道:“我看这回宋声能考上,前几年没考上,那可能是吃的不好。你看看今年宋家日子变好了,身子骨的营养跟上了,那没准就考上了呢。王婶子,不是我说你,别每回听到人家宋家有个啥动静,你这眼睛就红的跟兔子似的,下次出门前照照镜子,等眼睛不红了再出来。”   这番话把王婶子噎的硬是找不出话来反驳。   她心里酸得紧,这老周家的婶子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心坎上。   不过村里的人眼红的多了去了,宋家烧出来炭了,他们酸的紧,这下子再考上秀才,到时候就是更酸的没边儿了。   尤其是家里边有跟宋声同龄的儿子的,瞧见别人家的儿子这么有出息,只能暗自叹息,家里的孩子没本事。   张杏花从村里走过去,跟她打招呼的人里全都是提前恭喜她要当秀才公的奶奶的。   只有那么几个关系好的是出自真心,其他人都在暗自笑话她做白日梦呢。   张杏花知道他们话里的意思,不过她也不反驳,只是笑呵呵的接道:“那就多谢大家吉言了。”   宋声如今正在府城里积极的备考,对于宋家村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晓。   多亏他继承了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前几次原主的考试经验给他帮上了不少忙,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院试其实只是科举考试的开端,考上秀才才算是刚刚踏入门槛。   院试一共考两场,正试一场,复试一场。   到时候成绩揭晓的时候就称为“出案”,案首即为第一名。   不过这秀才也是分等级的,成绩最好的称为廪生,宋声他们来参加院试,就要找一名廪生做保。   在景朝廪生也是有优待的,每个月有固定的粮食发放。比廪生差一点的叫增生,再次一点的叫附生。而增生和附生都是没有粮食发放的。   院试考试的内容跟宋声在县学大考的内容差不多,考的科目都是一样的。只是这出题的难易程度就不一样了。   还有这策论,基本上都是跟时政有关的,而且还是由府城的知府大人亲自出题。   宋声跟梁又明到了府城之后,便前去客栈落脚。   但因为他们去的时间晚了些,距离考点儿近一些的客栈都被订满了。   两个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处院子租了几天。府城的院子租金价格比县城里贵得多,尤其是赶到现在考试的节骨眼上,价格翻了一倍不止。   因此租院子的并不多,除非是家里条件好有余钱的,所以绝大多数学子来了之后都是住的客栈。   梁又明家庭条件好,宋声一直都知道。   不过这次租院子花的钱,宋声并没有让他一个人付,而是两个人对半分的。   除了住的地方比县城贵,吃的东西也都贵了许多。   平时在县城里三文钱一碗素面,到了府城里竟然能翻到五文钱一碗。如果再加点肉汤,那就收六文一碗了。   考试要考三天,考完出成绩最快要五天,如果赶到放榜,那就得等上七八天了。   在县城里啥也不干,待上七八天才能知道考试成绩。   宋声不想在这儿白白住着,浪费时间还浪费银钱。不如考完就回去等着,反正结果早晚会知道,也不差那么一两天。   从他们县城到府城也不过一日的时间,考试的时候试卷的前半截儿全都是填的个人信息,如果没有当场看榜,府城里会差人统一把名单报到下面各个知县那里,然后知县再安排人到各个村里报信儿。   如果考中了,会有人通知他的。若是等上半个月一直都没信儿,那就是落榜了。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梁又明有些睡不着。他觉得他未就寝,宋声就亦未寝。   敲敲门,宋声果然还没有睡。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他在灯下拿着一本书正在看。   在梁又明心里,宋声现在算是他见过的在读书一道上最有天资的人了。   他亲眼见过宋声拿到一本书只翻了一遍,就能大差不差的把书的内容叙述下来,是真的过目不忘。   没想到一个天资聪明的人,这么晚了还在用功读书,梁又明不禁感叹道:“你这是要卷死别人啊?脑袋瓜子聪明也就罢了,还这么努力,这次的案首不是你那一定是判错卷子了。”   卷死别人这个词,梁又明还是跟宋声学的。一开始他不知道什么意思,相处的日子久了,他就学会了活学活用。   宋声放下手里的书,道:“你怎么还没睡?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最近宋声写的文章夫子还有几处不满意的地方,说他对于书中有些句子的理解还不够深刻,所以他才没事抱本书多看看。   要知道在科举的时候写好一篇文章那是很难的,尤其是他这种半吊子水平,他穿过来的日子还不足一年,就要写文言文这种高水平的文章,对于他来说着实有些难度。   尽管这些日子被夫子按着恶补了许久,但写出来的文章,夫子每次看到总摇头,弄得他的信心都被消磨了大半。   梁又明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明天要考试了,专门过来看看你,怕你紧张的睡不着。”   宋声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看是你紧张吧?”   梁又明嘴硬道:“我才不紧张,不过就是一个考试嘛,我这次就没抱什么希望,干脆来体验一下,全当是多一次考试经验。”   之前原主已经下场考过好几回了,但梁又明在县学读书读了那么几年,却一次都没去下场考过。   他一直都不学无术,每天不捣乱夫子都万事大吉了。更何况让他去参加科考,梁又明已经快成为县学里的钉子户了。   “一直都没问你,这次怎么愿意来参加科举了?”   梁又明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就是上次回家跟老头子聊了聊,突然发现他也挺不容易的。既然他希望我考科举,那我就考考试试,让他也高兴一下。”   从梁又明道话里,宋声能听出来他们父子俩已经打破了关系的冰点,在逐渐修复关系了。   “你很聪明,好好读书,肯定能考上的。”   梁又明笑了,道:“你这是安慰我的吗?我再聪明也赶不上你这种翻一遍就能把书都记下来。”   “人各有所长,你看我文章不是写的一直都很烂吗?你随便写写,夫子都夸你进步很大。说明你的长项不在于背诵记忆,而是在于遣词造句。”   家族的底蕴不是白给的,从小在这种环境下熏陶,长大了之后写文章要比他们这些种地的家里出来的学子更容易掌握要领。   梁又明一想到明天的考试,本来是很紧张的,但听到宋声这么说,他心里突然放松了不少。   “得,借你吉言。希望明天在文章这一项上,能给我多拉点分。至于其他的,那就听天由命吧。”   梁又明在这大半年里学习进步飞快,这让夫子们很是惊讶。   对于他这种浪子回头的宝贵行为,夫子已经不厌其烦的当作例子说了好几遍了。   从宋声房里出来之后梁又明就回去睡觉了,第二天因为要考试,他们需要起很早做准备。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又正赶上夏天,虽然天气是热了点儿,但总比冬天冻的人不出手强,就在知了不停的叫声中,这次考试很快就考完了。   宋声没有提前交卷,这次考试对他来说太重要了。那意味着家里以后是否还要再服徭役,每年辛辛苦苦收的粮食还是否需要交粮税,这些决定权都在他手上。   所以虽然他很快就答完了试卷,也没有提前交,而是仔细的检查了一下。   对他来说答题的时间很充裕,所以在写文章之前,他特地在纸上打了个草稿,写完之后又读了一遍,修修改改后。才把写好的最终版本工工整整的给誊抄了上去。   最后一天考完从考院里出来,梁又明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撇去一些不会写的题目,梁又明把会的赶紧先做出来,其余的就凭着模糊的记忆写了一点上去。   等完全答完试卷时发现时间还早,又看了一遍答卷,发现不会写的依旧不会,在考位上坐着也是浪费时间,他就提前交卷出来了。   看到宋声一直到考试结束才出来,他惊讶道:“你怎么才出来?我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还以为你会提前交卷呢,怎么这么久?难不成你遇到不会写的题了?”   宋声道:“还好,就是多看了几遍。”   虽然对于这次考试他很有信心,但出于谨慎,还是慎重点为好。   梁又明没想到宋声竟然还检查了几遍,直呼他厉害。   他感叹道:“如果我的字能像你的字写的那样好看,我也愿意多看几遍。”   宋声看了看时辰,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这会儿考完的学子们大多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两个人也不好一直在考场门口站着,干脆先去吃饭。   考完的学子们三三两两个结伴而行,有的考完一脸兴奋,有的考完一脸沮丧。每个人对于自己答的题心中都有数,兴奋的就是很有把握,沮丧的怕是没考好。   宋声没想那么多,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梁又明,发现他脸上没有什么沮丧的神情,这才放心了许多。   两个人准备去拐角的一家面馆吃饭,结果刚走几步,就碰到了熟人。   凌文华今年也是科举应试的学子,他也来参加这次院试。   与宋声不同,凌文华是十四岁考上的童生,今年十八岁,一直在县学里面辛苦学了四年,这是他第一次下场考院试,就为了给考试增加点把握。   自从宋声年前在学堂受到夫子夸奖之后,凌文华一直暗暗的把宋声当做对手。   在得知宋声文章写的很差的时候,他心里隐隐有一股骄傲感,自己在文章一道上的造诣,可比宋声好多了。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渐渐的,他发现宋声进步非常快,这让他心里有点慌。   今天遇到宋声,他一开始很惊讶,然后跟旁边的另外一个学子一块走过去道:“宋兄,梁兄,一起吃饭吗?”   人家礼貌提出了邀请,宋声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看样子他们要去吃饭的地儿是同一个地方。   宋声点点头,看向梁又明,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就是问他的意见。   梁又明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都是一个学堂还是一个班的,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   只不过在剩下的路上,凌文华却站到了宋声另外一边,跟他探讨着今天上午的试题。   “后面那个题你是怎么答的?就是那道算学题,最后让算有几只鸡几只鸭,你的答案是多少?”   宋声抿了抿唇,他其实不想答的。   但凌文华这个人,如果你一直不告诉他,他就会问更多,宋声是领教过的。   最后他平静的答了两个数字。   凌文华听了之后很高兴,道:“我算的也是这个数,跟你的答案一样!”   然而旁边的梁又明却不高兴了,刚才凌文华问的这道算学题目,其实是这次算学的压轴题目,分值很高。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答案,跟宋声刚才说的大相径庭。   完蛋了,这道题的分没了!梁又明高兴得起来才有鬼。   他忍不住说道:“不是说吃饭呢吗,对什么答案,别说了,答案什么的全都通通退散!别影响老子心情。”   宋声点点头,对凌文华道:“我的答案也不一定是正确的,既然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了。等下次考完也别来问我答案了,会影响心情。”   凌文华可不认为对一对□□就会影响宋声的心情。他看了看旁边的梁又明,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宋声说的是影响心情,应该指的是影响梁又明的心情吧。   凌文华其实是有些嫉妒他们俩人的关系的,明明他跟着宋声一块儿去找夫子补习功课,比旁人一块相处的时间都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人的关系也仅限于同窗而已。   但梁又明这个学习并不怎么样的人,明显跟宋声的关系更好。   虽然宋声平日里话不多,但他就是能看出来,梁又明跟他关系最好,两个人说是挚友也不为过。   他们两个人之间在读书方面相差那么多,明明他凌文华才是那个跟宋声可以同行比肩的人,怎么他们就不能成为要好的朋友呢?   凌文华想不明白。   不过梁又明可不管他心里想什么,反正听到宋声站在他的立场,维护他的想法,他心里就高兴。   果然这些日子的相处,宋兄没有辜负了他的交心之谊啊!   吃过饭之后,他们就可以把房子退掉,然后收拾东西回去了。   不过这个时候收拾东西出发,赶到县城怕是都要半夜了。   每次考完院试之后,应试的学子就可以不用到学堂继续上课了。直到成绩出来,如果落榜了,就接着回去上课,如果考上了,那就是秀才公了。   到时候就不用待在县学里面上学了,县学里面所学的知识仅仅是足够用来应试秀才,如果想要进一步参加科举,就要收拾包袱去书院进行更深一层的读书学习。   在宋声的理解里,景朝的这个县学就好比是初中,现在考秀才相当于是考高中,考上了之后就有资格去高中读书了。   而考举人就相当于高考,只不过这种高考是分级别应试,要一层层地进行乡试,会试和殿试,最后才能考上“大学”。   如果是仅仅考上了举人,后面在会试落榜了,那就相当于考上了“专科”。如果是考上了贡士,那就相当于考上了“本科”。考上了进士的话,大概就相当于“重本”了。   然而就是考一个小小的“高中”,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都很有难度,只是在科举入门的门槛上,就刷下去了不少人。   宋声和梁又明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当天就退房,连夜赶回县城去。   好在宋声之前在城里租的有一个小院儿,他打算先到租的房子处休息一晚,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出发回宋家村。   而梁又明家里在县城就有一处房子,他直接到那去住一晚,再回老家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宋声就起来了。   夏天天气热,外面树上的的蝉鸣声响个不停,再加上天气炎热,他刚睡醒就出了一身的汗。   早上直接洗了个凉水澡,随便吃了点东西对付了一下,就出发回宋家村了。   陆清是知道相公具体的考试时间的,最近他一直在数着日子,算了算今天是相公考完试的第二天,这个时候从府城出发回来,到家也要天黑了。   陆清琢磨着晚上给相公做点什么好吃的补一补,这几天考试辛苦,肯定都累坏了。   张杏花他们是问了陆清宋声差不多什么时候能回来的,估摸着就是今天晚上,所以白天家里人大部分都不在家,除草的除草,外出的外出。   今天天气炎热,不过好歹有一丝风吹着,坐在屋檐下倒也凉快许多。   陆清拿着针线正在缝衣服,完全没注意到门口有人进来。   等听到动静后抬头一看,是宋声回来了。   他惊喜的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走了过去,仰着小脸儿高兴道:“相公!你怎么现在就回来啦!我还以为要到晚上了。” 第61章 (微修捉虫)   宋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考完就回来了。昨天下午出发的,晚上到的县城。昨天晚上后半夜在县城睡了一晚,今天一大早就往回赶了。”   陆清赶紧接过他背上的书箱,道:“今儿个天太热了,相公快坐下来凉快凉快。”   屋檐下的风一阵一阵的吹来,倒也凉快许多。   宋声走回来又出了一身的汗,宋家村的这个天气四季太过于分明,冬天特别冷,夏天又热的厉害。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才冲过凉水澡的,这会儿已经汗湿了衣衫。   而且这里每到夏天就算天很热,也都穿的长袖长裤,而且里面还得穿一层里衣,就更热了。   也有那些男的光着膀子下地干活的,但都是庄稼汉,倒也没什么。像他这种看起来文弱的书生要是光着膀子,被别人看见了就会指指点点,说有伤风化。   宋声皮肤白,每次一脱衣服,陆清都害羞的低头不敢看过去。   只是这夏天太炎热了,宋声十分想念前世的短袖和短裤,但没办法,在这个时代,在外面那是万万不能穿的。   不过在自己屋里不出去的话,那倒还能穿一穿。   宋声画了个大致的图样,让陆清给他做了个短裤,穿着很宽松,只要不出门在家待着,穿着十分凉快。   就是短裤下面露出他白皙的腿,看的陆清直晃眼。   “相公,府城怎么样啊?大不大,人多不多?街道挤不挤?”   陆清从来没去过府城,这会儿跟宋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着问道。   宋声在府城待了没几天,头几天都在房里温习功课,后面几天就去考试了。   没怎么在府城里逛,也就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出来跟着转了两圈。   他想了想,道:“大不大不知道,不过人确实挺多的,而且街道也比县城里的宽许多。”   “那府城里的饭好吃吗?”   宋声道:“还行,跟咱们县城里的吃食也没什么两样。而且价格还很贵,在咱们城里一碗素面条三文钱,到了府城就是五文钱一碗。”   “直接贵了两文呀!还是县城好,虽然地儿小了点,但吃的却很便宜。”   两个人在家里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   陆清起身去做饭,今天二嫂抱着孩子回娘家了,中午饭就不做那么丰盛了,等到晚上大家都回来了,再多做点好吃的给相公补补身子。   天气也热,饭菜做的太热了吃不下去。陆清就做了一大锅捞面条,把面条先擀好,切成条状,然后下锅煮熟之后捞出来放到已经装好凉水的盆里,炒几个黄瓜加鸡蛋当臊子拌着吃,吃起来也香着呢。   农家一般夏天都吃捞面条,因为天气热,面条从凉水里捞出来,再拌上香喷喷的臊子,宋老大他们几个一人能吃两大碗。   中午张杏花他们回来,看到宋声回来了,都十分惊喜。   “三郎,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咋样,考试还顺利不?”   这是全家现在最关心的事。   宋声笑了笑,说道:“嗯,挺顺利的。”   一听他说考得很顺利,大家纷纷笑的十分开心。   三郎既然说考得顺利,那想必有很大把握能考上了。   “这几天在府城吃的怎么样?是不是都没怎么吃好?来,你多吃点鸡蛋,怎么看着去了几天就瘦了许多。”   宋声也不知道奶奶是哪里看出来他瘦了,大概就是心里觉得他瘦了吧,他乖乖道:“奶奶,我碗里有好多鸡蛋呢,你吃吧,不用给我了。”   宋老大他们听到宋声说考得顺利,下午去干活的时候更有劲儿了。   这天儿也太热了点,宋家几个兄弟因为去地里干活,皮肤晒的黝黑黝黑的,一回来就汗流浃背的。   宋声让陆清熬了点去暑气的绿豆汤,走的时候给他们每个人都用竹筒装了两筒带着到田里喝。   这个时候田里的黍黍已经长到半人高了,正是出天缨结棒子的时候,地里有什么杂草之类的得除干净了。   所以中午饭吃完后宋老大他们在家歇了一小会儿就又去地里干活了。   等到下午天凉快了的时候,陆鸣忽然来了。   陆鸣这次过来是来找陆清的,之前宋声跟他提议可以考虑一下分家,他琢磨了许久,觉得是个好法子,想着找机会跟阿娘姜氏提一下。   结果又赶上农忙,家里的事一桩接一桩,一直没寻着什么合适的时机。   刚好这次农忙的时候,家里又发生了大的争吵。   原来是大嫂王氏嫌陆鸣吃的多干的少,又嫌姜氏身体不好,没法给她帮忙,在家里大吵了一顿。   陆鸣趁着这个机会,找姜氏说了一下想要分家的想法。   本来以为他要多费些嘴皮子劝一劝的,没想到他刚提出来,他娘就答应了。   不过前提是,他得成亲。   只要他成亲,阿娘就分家跟他过。   其实姜氏在这个家里也受了很久的委屈,只是碍于陆鸣这个儿子一直没成亲,还有自己的小儿子陆寻一直在家里待着,也没别处可去,等以后到老了还得是靠大房养老送终,所以对于王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蛮不讲理,姜氏能忍就忍了。   可现在不同了,二儿子竟然说他要成家了。   既然他有了成家的心思,那以后即便是分家了,二儿子以后也有人养老送终,她也不用担心了。   还有陆寻这个小儿子,从小他就跟二哥陆鸣亲近,以后他俩就跟着老二一块生活,没了王氏这个胡搅蛮缠的,以后肯定能少许多糟心事儿。   陆鸣已经探得了阿娘的想法,这会儿过来找陆清,就是跟他说一下要分家的决定。   陆清一听十分高兴,一是小舅舅终于愿意成家了,二是分家之后,外祖母跟阿爹都可以跟着小舅舅一家过日子。   没了大舅母的压迫,肯定能生活的开开心心的。   只是陆清有一点担心,他道:“小舅舅,到时候你提出来分家,大舅母会同意吗?”   王氏是个很会打算盘的人,现在陆鸣都已经三十出头的年纪了,还是孤身一人,以后肯定要靠他们大房一家给他养老。而陆鸣的田地,他们大房也在种着。   每年家里服徭役需要出人丁,陆鸣还可以帮他们出这个人丁名额,这样自己的丈夫跟儿子就都不用去了。   可一旦分家,这地要先分出去一部分不说,以后服徭役也没人再替他们大房了。   到时候丈夫跟儿子总得有一个出去受罪,王氏想一想就心疼。   还有那几亩地,要活生生的扒出去,她也舍不得。   所以陆清觉得小舅舅只要提出分家,大舅母肯定不会答应的。说不定还会一块儿闹三上吊的闹一场。   陆鸣也有些发愁,这事儿确实不好办。   但又没别的法子,这个家肯定是要分的。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得先把婚事给定下。   一说到成亲的事,陆鸣这么大年纪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陆清看了他一眼,眼里含着笑意道:“小舅舅,是不是高家那个姑娘呀?”   陆鸣点点头,有些羞涩道:“嗯,她说不嫌弃我年纪大。”   宋声在一旁道:“小舅舅这不叫年纪大,这叫成熟有魅力,自古以来老夫少妻都比较宠妻。”   陆清也道:“对,小舅舅实在又厚道,到时候肯定会对人家姑娘好的。我这未来的小舅母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这还没给人家提亲呢,陆清就把这小舅母提前叫上了,臊的陆鸣一阵脸红。   “我今天把这事儿跟你外祖母说了,到时候你外祖母找个媒人去上门帮忙提亲。”   这件事儿还不能陆鸣自己操持,比如这个找媒婆提亲,那得他的长辈去才行。   陆清一听这话就十分高兴,道:“外祖母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她盼着你成亲不知道盼多少年了,如今你可终于是想通了。”   陆鸣道:“也不是想通了,就是现在跟以前的想法不一样了。现在忽然觉得,成家也挺不错的。以后家里有个人,对你嘘寒问暖,凉了会给你做衣裳,生病了会忙前忙后照顾你,这种日子,想想也挺幸福的。”   陆鸣说完之后看向陆清,陆清一脸赞同的看着他,“小舅舅说的对,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样的。相公每次都很关心我,天冷了还会给我暖被窝,冬天都不让我用凉水洗衣服洗碗,对我可好了。”   陆鸣脸一黑,他说这话并不是想听这个侄子秀恩爱的。   宋声在一旁道:“那小舅舅打算什么时候提分家的事儿?”   陆鸣道:“再等等吧,我先把婚事定下来。到时候还要商量着给彩礼成家分房子的事,估摸着你大舅母还要一阵闹腾。”   “那为什么不先分家再成亲呢?”   陆鸣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你们外祖母不信我嘛,怕我是哄骗她假意说要成亲,实际上就是为了分家。万一是假的,她怕以后分家了,我老了没人给我养老。”   陆清一听这话,赶紧道:“小舅舅你别担心,如果你不成亲,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不过啊,我还是希望你成亲的。这样以后就有人能够照顾你了。”   陆鸣摸了摸他的头,这个侄子没白疼他。   “嗯,先把成亲的事儿办了,到时候也好有理由跟你大舅母提分家。”   毕竟陆鸣成亲之后就拖家带口了,人家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提出分家也合情合理,王氏也没什么站得住的理由来拒绝。   不过万一她胡搅蛮缠起来,那就不好说了。   陆鸣看陆清也是支持他分家的,心里头更有了底气。   走的时候宋声和陆清都叮嘱他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说一声。   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转眼就到了晚饭的时候。   二嫂李氏也带着孩子从娘家回来了,宋峰是陪着她一道去的。回来之后娘家的人还让她带了两个西瓜回来。   宋家村种西瓜的人不多,西瓜地是没有的。最多就是在家门口前面的小地块上种一点西瓜,长的也不大好。   瓜农们每年光是打理瓜地都很辛苦,这西瓜种起来也不容易,地里的瓜长成之后摘下来,还要拉着车到城里去卖,赚的都是辛苦钱。   农家们很少去买西瓜吃,一般就是自个家里种的有,就不用花这个钱去买了。二是舍不得花钱买,一个大西瓜也挺重的,就算一斤两文钱,一个大西瓜还要好几文呢!   看到宋峰拎了两个大西瓜回来,全家都很高兴。他们家今年没有种,想吃的话还得出去买,不如家里种有西瓜的吃着方便。   到了黄昏时分,外头的风逐渐停了。   随着太阳的落下,温度也渐渐低了一些。但因为风停了,却也更热了。   这个时候吃几块西瓜解解暑,那是相当凉爽的。   张杏花看到有大西瓜,赶紧让宋夏拿到凉水里去放着。   外面井里的水十分阴凉,西瓜放进去泡一会儿,吃着又凉又甜。   宋家今年养了好几只鸡,公鸡母鸡都有。只是母鸡要更多一些,是为了下蛋养的。而养公鸡除了配种,就是为了吃鸡肉。   今天宋声考完试回来了,张杏花发话道:“今晚杀鸡吃!”   虽然现在宋家的生活好了许多,但也不是顿顿就能吃上肉的。   一听说炖鸡吃,家里的孩子都乐开花了。他们最喜欢吃肉了,跟着三叔有肉吃。   一说要杀鸡,孙氏把袖子往上一撸,就到后院的棚子底下捉鸡去了。   几个小孩子觉得有趣,也纷纷都过去跟着抓鸡。   闹到后院里的鸡直扑腾,没一会儿,几个小孩身上都沾了一点鸡毛。   鸡抓到了之后,孙氏开始熟练的杀鸡褪毛。   今天大家都高兴,虽然三郎的考试结果还没出来,但大家心里都在隐隐期待着。   家里人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晚饭,然后把之前泡在水里的西瓜拿了出来,一个西瓜切成好几瓣。一人一块,吃了个爽快后便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夏日的天最省事,天气热只铺了张席子,晚上连被子都不用盖,稍微搭两件衣服就直接睡了。   刚回到房里宋声就忍不住把陆清搂到了怀里,前段时间为了准备考试,他一直都清心寡欲的,每天晚上最多也就是亲亲抱抱,别的什么也没干。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他要把前段时间落下的都补回来。   看相公这般模样,陆清知道他是憋久了。相公憋的慌,他也心疼,所以一晚上都很配合。   天气太热了,加上运动之后又出了一身汗。宋声把人折腾的没力气了之后,从外面专门打了盆水回来给两个人都擦洗了一番,这才睡去。   窗外的蝉鸣响彻夜空,时不时还有青蛙咕呱咕呱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伴随着嘶嘶的风声,夏天正在散发着活力。   宋声考完之后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不过他也没闲着,家中田里的活,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多钻研一些别的,希望能给家里带来一些进项。   之前跟梁又明一块儿去迎春坊吃饭的时候,里面的菜放了辣椒,他当时留意了一下。   后来跟梁又明打听过一次,这个辣椒是从蜀中传过来的,但是因为他们这边的人吃辣椒的不多,所以辣椒一直都不温不火的。   贩卖辣椒的人也很少往他们这边来,在杂货铺子里几乎都没有卖辣椒的。   宋声想了想,如果有渠道可以买到辣椒,那这吃食就可以做出来很多新的花样来。   有些人并不是不能吃辣,只是这辣椒没用到正地方。   比如用辣椒炒菜,可能有些人就不喜欢吃。但如果用辣椒做火锅锅底,那可能喜欢的人会更多一些。   宋声琢磨了一下,想弄个火锅出来让家里人试吃一下。   现在虽然没有辣椒,但可以吃三鲜菌菇之类的。   只是这火锅的锅子得定制,一般用铜锅或者铁锅的比较多。他得先画个花样,然后找铁匠做一个。   对于宋声来说,火锅是最容易做的了,就是这个锅底要多费点功夫。   前世他经常去一家老字号的火锅店吃火锅,跟那里的老师傅很熟,聊过一些用料之类的,他觉得可以试着改进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味道好吃的锅底来。   景朝好吃的吃食太少了,大部分都很清淡,厨子的刀功还有经验都不错,但能用的调料太少,做出来的味道也就差了许多。   宋声在家里把涮火锅的锅子图样给画了出来,准备有空拿到城里的铁匠铺子,让人给打造一个。   这一个锅子可不便宜,尤其是还是用铁打造的,比一个铁锅都值钱。   趁着这段时间,宋声打算好好琢磨一下这个锅底。刚好家里有炉子,烧的炭也能派上用场。   到时候锅子也打好了,等到入秋天凉了之后就可以吃火锅了。   宋家村地处北方,这边的吃食都以面饼还有面条为主,大多都是吃的面食。这边的大米都是从南方种稻子的地方运过来的,价格要比白面贵一些。   不过这米饭吃了顶饱,一碗白米饭下肚,下午干半天的活都不觉得饿。所以每到农忙的时候,家里就会经常做大米饭吃。   如果吃火锅的话,就可以配着吃大米饭。里面还可以加面条,吃哪样都可以。   宋声一直都想开一个经营类的铺子,这样家里能够出来做个小本买卖,就能有一个稳定的收入。   像是他们冬天里烧炭,只有冬天能挣的多一点。到了其他季节,这炭就不好卖了。   春天种的棉花也需要长好几个月才能收起来卖掉,也都需要时间,不像是开个做生意的铺子,每天都能够有生意赚钱。   宋声在家琢磨着锅底的配料时,全家都在等着县衙的传信官过来。   不知不觉距离宋声考完试回来已经过了六七天了,算算时间,这个时候报信儿的人也应该过来了。   然而都等到第八天了也没个报信儿的人前来,宋家每天都有人在门口张望着,脖子都快望断了,依旧没见官府有人过来报信儿。   村里有人路过宋家看到他们家的人时不时的朝着门外张望着,忍不住笑道:“我说婶子,快别往外看了,没人过来。这再看下去,你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人也没来!”   大家都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不就是在等着县衙报喜的人吗?   看着情形,宋家三郎这次肯定又落榜了。要不然这都第八天了怎么还没个报信儿的人来?   张杏花瞪了他一眼,气鼓鼓的把门关上了。   虽然心里一直觉得三郎这次肯定没问题,绝对能考上的,但这几天他们等的都很煎熬,现在又听到村里人这么说,心里忽然有些泄气,难不成三郎这次又没考上?   这几天村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他们老宋家想考上秀才公想疯了,天天没事的时候就倚在门口朝外面张望,可惜就是没有报信儿的人来。   老宋家全家都很忧心,但又不敢在宋声面前表现出来,怕打击到他。就装个没事人一样的,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说该笑笑。   其实全家的心里都记挂着这事儿。   宋声倒是没想那么多,不过他心里也生起了一丝怀疑。对于这次的题目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怎么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报信儿的人来呢?   他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答题的内容,确认自己写的没什么问题,就连文章的字体,他都是特意写的时下很受欢迎的瘦体小楷,按道理来说,应该不至于会落榜啊?   这秀才每年整个府城录的人还是不少的,就算拿不了考前的名次,得一个附生应该还是够得上的。   宋声觉得会不会是传信儿官耽搁了时间?   这几天家里的人都心不在焉的,其实心里挂念着什么他看得出来。   他主动说道:“再等等,我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能是传信官有事耽搁了。”   家里人听到这话,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只是村里的人说闲话的更多了,不过更多的人都是等着看笑话的。   村里的读书人有好几个,不过像宋声这种十岁就有神童之名的人,一连考了三四次,都没考上秀才,比着那些平庸的人一直没考上秀才话题度更高,也更惹人笑话。   张杏花带着几个重孙子从村里走过去,都有人故意道:“杏花婶子,这是干什么去呀?是不是打算去城里问问宋声考试的情况啊?”   “还是去问问的好,问问更放心不是?也省得整天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张杏花不想理他们,她心里虽然也很没底,但心里还是相信宋声说的话的。   不过还有一部分人很有眼色,主动上前跟张杏花搭话,话语间都和和气气的。   等张杏花走过去之后,有人问道:“你刚才干嘛要对她态度这么殷勤?”   那人道:“说两句好话又不会吃亏,现在这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呢吗?这指不定人家就考上了呢,那到时候人家可就是秀才公了,能跟秀才公一家攀上上关系,多说这几句好话算什么。再说了,就算考不上也不至于拉踩人家一脚呀,这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了,不能因为看不惯人家日子越来越好了,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这人的话说的通透,只不过能做到他这样的人却不多。   又过了一天,还是没人来。   眼瞅着太阳都要落山了,张杏花又在门口张望了一天,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他们老宋家今年还是没戏了。   都这个点儿了,应该是不会有人过来了。   她刚起身要关门,就听见门口急匆匆传来了一个声音,“打搅一下,请问这是宋家村宋声的家吗?”   张杏花看这人十分陌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警惕的问道:“是,请问你找谁?”   那人一听是,喘了几口气儿,一脸高兴道:“太好了,终于找对地方了。这位大婶,我是来传信报喜的,宋家村的宋声榜上有喜,还是案首,这可是第一名的秀才公呢!”   张杏花一听,整个人先惊后喜,反应过来之后都要高兴的昏厥过去了。   “你说什么?我们家三郎考上秀才了?还是第一名?!”在院子里站着的宋老三快步走过来问道。   传信的人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恭喜恭喜,这可是案首呢!咱们凤坪县可是很久没有出过案首了呀!”   宋老三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打量了他之后,道:“你真的是传信官吗?怎么没有穿官服?该不会是来唬我们的吧?”   难道是有人故意找人来戏弄他们的?   传信儿的人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 ,我真的是来传信儿的!只是本来要过来的传信官是我哥,但是他前两天不小心摔伤了腿,没法过来了,我今天是替他过来帮忙传信儿的。”   每年传信官因为争抢着给县里的头名秀才送信都要挤破了头,本来要给宋声传信儿的传信官好不容易抢到了,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就把腿给摔伤了,这才让弟弟帮忙跑一趟。   说完后他挠了挠头,又道:“还挺不好意思的,前两天我哥因为伤到了腿,我忙着送他去看大夫,就把这事儿给落下了。不过好在这个时候报信儿也不晚,这是信帖,你们可以看一下,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他们站在门口说话,已经吸引了不少村里的人过来。   宋声也听到了奶奶张杏花叫他过去,他到门口接过信帖一看,上面写着景朝四十四年夏院试案首宜阳府凤坪县宋家村宋声。   最前面是考试的年份,后面跟着的是籍贯,最后是姓名。这怎么着都不会弄错的。   而且这张信帖上面还盖了官府的官印,说明是官方认可的。   那这就是真的!   宋声看完之后笑了笑,看到家里的人全都过来了,满含期待眼睛一眨不眨的的看着他,都在等着他说话。   他点点头,道:“我刚看了,他说的是真的。奶奶,大伯,爹,我考了第一。”   这个消息一出,全家都沸腾了。   比当初他们烧出来银骨炭的时候,高兴了几百倍不止。   这只是一场院试,仅仅是科举入门的秀才而已,所以即便是他考了案首,也还没到县里的人敲锣打鼓过来道喜的程度。   不过现如今,有个报信的人过来报了名次,已经很好了。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不少村里的人围观,这会儿听到宋声是真的考上秀才了,纷纷道喜。   “恭喜恭喜啊,宋老三,你可真是有福气了,以后就是秀才公的爹啊!”这话虽然是道喜,但充斥着满满的羡慕和嫉妒。   人家儿子都已经考上秀才了,以后人家全家都不用再出人丁徭役,家里的田也不用再交粮税了,可真是有福气啊!   “恭喜恭喜啊杏花婶子,我就知道你们家宋声肯定能行,这下不仅考上了秀才公,还是第一名嘞!那以后离举人老爷也就不远了!”   张杏花爱听这话,他们家有个秀才公她就已经很高兴了,以后如果真的考上举人,那她可不就是举人老爷的祖母了!   乖乖,他们家祖坟真的是冒青烟了!明天她就去上坟去,希望家里的祖宗们能够保佑三郎能够一直聪明下去!   宋家全家都高兴疯了,他们盼着宋声考上秀才都盼了多少年了,如今竟然真的考上了,可不得高兴的跳起来!   传信的人还没忘今天除了报喜之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宋声。   他道:“宋秀才,恭喜恭喜啊!这次考试的学子那么多,你一下子就中了案首,把府城的那些世家学子都给比下去了,给咱们凤坪县挣了不少脸面呀!我哥说知县大人说了,后日要请这次凤坪县的案首吃饭,到时候还请宋秀才别忘了时辰!”   卢钰作为知县,县里边出了一个院试案首,这是可以写到政绩中的。   况且他是范阳卢氏的人,请院试第一名吃饭,对那些正在备考的莘莘学子们也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宋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陆清站在一边笑容止都止不住,从兜里摸了几个钱出来,道:“大哥,谢谢你过来给相公报喜,刚才出来的急,也没带什么东西感谢,这几个钱就当时请大哥喝酒了。”   传信本来就是个辛苦活,每天要跑好几个村子去传信儿,有近有远,忙的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   他们不像是考上举人来报喜的喜差有赏钱,给秀才报喜,大部分会给他们塞一些东西当做答谢。很少有这么上道的,给几个钱让他们去买酒。   传信儿的大哥今天还是替哥哥来跑的这一趟,没想到就有这么好的运气,一看有铜板拿,十分高兴,乐呵呵的夸道:“宋秀才有个好夫郎啊!”   报信儿的人把话带到之后就拿着钱走了,这下不只是宋家炸开锅了,围观的村里人也都沸腾了。   他们刚才可全都听见了,这宋家的三郎不仅考上了秀才,还是第一名呢!更重要的是,县老爷都要亲自请他吃饭了!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得飞快,整个村子很快全都知晓了。   他们这些老百姓哪里见过什么县老爷,可人家宋声,不仅能见到,还能跟县老爷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老宋家真的是不一样了啊!   张杏花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身边围了一群人,全都在向她道喜。   如今宋声考上了秀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那可是全村第一个秀才公啊!这个时候不巴结,以后再巴结那就要排队了!   张杏花这几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这还不如悬着呢,现在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起,摁都摁不住。   宋老大那更是高兴了,嘴角都快笑歪了。   那可是秀才公呀!他们老宋家出了秀才公!!!他到现在都感觉跟做梦似的,明明前两天都以为没戏了,今天就突然峰回路转,说他们家三郎考上了,还是个案首!   旁边的人夸道:“还是你们家宋声有本事啊!这脑袋瓜子是咋长的?整个府城那么多人去考秀才,这还能拿个第一名回来!真了不起!”   宋老大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兴奋道:“那可不嘛! 你还别说,我们家三郎那就是聪明!以前没考上呀,那都是为了积累经验,你看看这次,一下子就考了个第一回来,后天还能跟县老爷一起吃饭呢!也不知道县老爷长啥样,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呢。”   宋老大这摆明了是在炫耀,要是平时,别人不嘲讽他一顿算好的了。   但今天可不一样,他说的也是实话,虽然在旁人的耳朵里听来酸的很,但没办法,谁让人家宋声真是有本事呢!   有那好事的问张杏花道:“这次你们家宋声考上秀才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这次准备摆席不?”   张杏花难得阔气一次,乐呵呵道:“摆!让大家也都沾沾喜气儿。”   宋声有心想拦着点,毕竟如今只是考上个秀才而已,以后他还要考举人,考进士呢!岂不是摆不完的席?   但看到家里人这么高兴,他索性也就不拦了。   对于宋家来说,宋声这个秀才是他们盼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的,一朝得偿所愿,定然激动坏了。   如今考上秀才对于宋声来说只是他参加科举考试的第一步,以后他还有漫长的格局之后要走,所以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激动。   不过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就算不为这个小小的秀才高兴,看到家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心里也高兴的紧。   一旁的宋老三更是高兴的开始得瑟起来了。   年前烧出来银骨炭的时候,他就狠狠吹嘘了一把儿子的本事。   现在可好,儿子考上秀才了,还是第一名,后天还要跟县老爷一起吃饭,这都够他吹好几年的了。   陆清站在宋声旁边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抱着宋声的胳膊不撒手,问了好几遍这是真的吗?   一转眼他真的成了秀才夫郎了,他怎么会这么好福气呢!   相公真是太厉害了,他刚嫁进来将将一年,相公就给他挣了个秀才夫郎的名头回来。   以后他再出门,那就更有面子了。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到了晚饭的时间,围观的人差不多也都走了。   宋家开始准备做饭。   今天晚上的饭想不丰盛都难。   为了庆祝宋声考上秀才成为他们宋家村第一个秀才公,张杏花亲自操刀下厨,不仅炖了一只鸡,还煮了一锅的白米饭,甚至还去村里放着肉的人家里拿钱买了一大块肉回来。   今天晚上炒菜,张杏花特别舍得放油放盐,一桌子菜做的香味十足,院里头飘的都是饭菜香,两边的邻居家里都闻到了香味儿。   今天都知道宋声考上秀才了,闻见这么香喷喷的饭菜味,不想也知道人家今天晚上的饭有多么丰盛。   王婶子嫉妒的一口白牙都快要咬碎了,村里的其他人这个时候都积极跟宋家交好,只有他们家最尴尬,以前关系闹得那么僵,王婶子根本拉不下脸来去人家家里道喜。   宋家此时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一家人收拾好坐下吃饭,宋老大专门去别人家里换了点酒回来,今天高兴,打算好好喝一顿。   宋老大道:“咱们家三郎真是有出息了,今年说考上就考上了,真给咱们老宋家争气!来,我提议,咱们一起喝一个!”   张杏花也没生气,脸上笑的褶子叠的满满的,道:“喝喝喝,今天晚上高兴,一起喝一个!”   一家人闹腾到很晚,才各自回房间去睡觉。   但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因为实在是太高兴了,兴奋的压根儿都睡不着。   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都商量好了,明天就挨个去亲戚家报喜,也让亲戚们都知道一下,家里的孙子出息了,考上秀才公啦!   这摆席就放在三天后,这几天他们也好准备准备东西,省得手忙脚乱的。   第二天一大早,宋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村里的人一会儿来一波道喜的,这次来道喜可不能空手来,得拿点东西过来,算是来添喜的,等到三天后人家摆席的时候,他们就能过来吃席了。   一上午的人都没断过,到下午的时候李满也来了。   他直接拿了满满一篮子鸡蛋过来。   鸡蛋属于荤腥,这一篮子鸡蛋也值不少钱呢。   李满个子高,在一种人里面属于鹤立鸡群那种。   他在人群中找了一下,看到正在接待人的宋玉,径直走了过去。   宋玉看到他,惊讶道:“阿满哥,你怎么过来了?”   李满把一篮子鸡蛋递了过去,道:“嗯,我来添喜。”   宋玉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在旁拿着小炭笔学着记东西。   谁家来拿了什么东西,那都是要记下的。   今年他也跟着宋声学认了一些字,现在已经会写很多字了。   这是这字写的歪歪扭扭的,不过能辨认出来写的是什么。   他坐在旁边低着头写李满的名字,然后在旁边写上一篮子鸡蛋。   因为字有点多,他写的很慢。李满站在他面前低头看过去,一眼就能瞅到他白皙的脖子,纤细又好看。 第62章   宋玉低头认真的写字,完全没注意到上方有个目光一直在瞧着他。   等写好之后,他抬头道:“阿满哥,都给你记上啦!”   说完又关心道:“阿满哥,你是不是把家里攒了好久的鸡蛋全都拿来了?下次过来不用拿这么多,你自己留着吃就行。上次你来我们家拿的鸡蛋还有不少呢!”   李满家里养了好些鸡,平日里他出去干活的时候几乎没在外面住过,这鸡都是一天一喂的。   而且他人勤快,家里养的鸡鸭之类的从来不缺草料吃。家里的鸡养的也就肥了些,下蛋下的也快。   李满道:“没事,我家里鸡蛋多,而且我就一个人,吃不完的。”   宋玉笑了笑,露出了两个白白的小虎牙,道:“那就谢谢阿满哥啦!你先在旁边找个地方坐会儿,这会儿就别回去了,等晚会儿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李满摇摇头,现在宋家大家都在忙着,他什么都不做就留下来吃饭不好。   他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宋玉还没说什么,就看到宋平过来一把拉着李满道:“阿满来了!我正愁找不着人帮忙呢,正好你在,来来来,快跟我一块儿去周叔家里搬凳子去!中午就别回去了,这两天家里忙的很,正是缺人手呢。”   有些人一大早就过来添喜了,一般添完之后就回家了。等到开席那天吃饭之前,宋家这边会去喊吃饭的。   这次吃席,张杏花跟几个儿子交代道:“这次咱们家三郎考上秀才公那可是全村的大喜事,不论有没有来添礼的,都喊一声叫来吃饭吧。”   宋老大一听这话,有些不赞同,说道:“阿娘,你是不是糊涂了?全村得多少人呀,咱们这准备的东西够吃吗?而且那不得花好多钱啊!”   他们家开春的时候才盖了新房子,本来就已经花了不少了。这要是再请全村的人过来吃席,那得花多少钱啊?!   张杏花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小家子气,让村里人知道了肯定会笑话咱们的。咱们三郎考上秀才,那可是全村的大事,是要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儿的。你现在不舍得花钱请人吃席,回头人家说不好听的话,对三郎名声不好咋办!”   张杏花想得周到,宋老大听完这么一想,觉得他娘说的也有道理,叹了口气道:“行行行,听娘的!”   宋老二和宋老三没什么意见,都觉得阿娘说的对。   宋玉和陆清也知道了奶奶的打算,怕家里的银钱不够用,两个人都把自己手里的钱拿了出来。   陆清和宋声小两口的钱都在陆清这里放着,之前买牛买年货等等花了不少,但还剩下几十两。   宋玉则是把杜家之前赔偿给他的那一百两银子拿了出来。   张杏花看到他们两个丝毫不吝啬的把钱都拿了出来,感到十分欣慰 ,连连点头夸他俩懂事。   不过在这种事上面,张杏花哪会答应让他们两个出钱。   家里公账上的银子还够用,张杏花摆摆手道:“不用你们的钱,我这里钱够花呢。”   都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这次他们老宋家请全村的人吃席,那些爱碎嘴的,说人闲话的,吃了他们的东西,以后总得消停着点儿了。   村里人大多都不好意思去白吃白喝,所以都会拿一点东西意思意思来添喜。不过也有那些家里实在穷的叮当响的,或者是脸皮厚的空着手去吃饭。   不管是哪些,只要是来吃饭,张杏花肯定都会好好招待。   只是那些来拿着东西添喜的,张杏花都让宋玉给记下了,方便以后人家家里面办个什么喜事儿,他们也好记着回头给人家添喜拿东西。   这两天光是买肉就花了不少,还有一些菜也要买,桌椅板凳就借村里面的。   家里头张罗着办席的事儿,宋声则是拿着信帖去了城里。   前天来报喜的大哥说了县令大人请他今日过去吃饭。   一大早张杏花就把人给叫起来了,全家人都一脸激动的看着他,叮嘱道:“三郎啊,到时候见了县令老爷,一定要有礼貌,千万不能让他老人家有不好的印象,知道吗?”   宋声一听到这声老人家就笑了,他道:“奶奶,县令大人才二十几岁,人家年轻着呢,可不是老人家。”   张杏花哪知道那么多,她道:“这么年轻啊?呸呸呸,那以后就不说了!不过这么年轻就已经当了县令,真是年轻有为啊!”   宋声去赴县令大人的约吃饭,全家人都高兴的不得了,像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似的。   陆清特地给他换了一身新衣服,打扮的一副书生样,长身玉立往那一站,看着倒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等会儿让你爹赶着牛车送你过去,这天太热了,要是一路走过去,衣服都得汗湿了。”   宋声应了,走过去得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而且路上阳光炙热,路两边的大杨树虽然长得遮天蔽日的,走在阴凉下也能凉快些,但毕竟走的时间长,不如坐在牛车上舒服。   宋老三之前来县令府上送过炭,他是知道路的。不过之前一直走的都是后门,这次他们得从正门进去。   宋老三又绕了半条街,看到县令府上的大门,这才把宋声放下了。   “三郎啊,等到下午的时候我再来接你。”宋老三道。   宋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爹,你赶着牛车去个阴凉的地方歇会儿,然后吃个饭,等到下午时辰差不多了再过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别心疼钱。”   听到儿子这么体贴,宋老三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好嘞,你放心过去吧!”   卢钰这次约他们吃的是午饭,之所以不是晚饭,是因为他考虑到今年考上秀才的学子的家有一些是在村子里,村子距离县城有远有近,远的如果赶过来吃晚饭,等到当天赶回去就得半夜了。   还是约午饭比较好,这样早上出发赶到城里,中午吃完饭下午回去,时间刚刚好。   卢钰本来没想这么周到的,是崔氏特地提醒了他,很是贴心。   宋声到的不早不晚,门口早已经有小厮在候着了。   看到书生模样打扮的宋声过来,就知道这大概就是今年的秀才公了。   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冒充进来,宋声进来的时候是要出示一下信帖的。   小厮接过信帖一看,好家伙,原来这就是今年拿了整个府城院试第一名的案首!   他看人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小厮亲切的笑道:“原来是宋案首啊,失礼了,失礼了,来来来,我带您进去,刚才已经来了好几位秀才公了,不过宴席还没开,您到的时间刚刚好。”   从大门口到他们吃饭的正厅有一段距离,小厮一路话很多,殷勤的跟宋声说着一些吃饭的事情。   到了正厅,一张大圆桌子前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出自他们县学的。   卢钰这次是请了所有秀才公里面的廪生来吃饭,整个凤坪县这一届的廪生并不太多,所以一张大圆桌也够坐下了。   虽然他们还未见其人,但大家基本上都已经知道这次的案首就是他们同一个学堂里的宋声了。   宋声扫了一圈,还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在桌子右边端正坐着的那个,不就是凌文华吗?   看来这次凌文华考得也不错,能考上廪生,说明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会儿卢钰这个县令还没过来,大家看到宋声来了,纷纷起身相迎,从前见都没见过宋声毫无印象的同窗,这会儿也都热情的跟他打着招呼。   “宋兄,你可算是来了!大家伙可都等你好久了。”凌文华道。   他直接起身上前来,热情的招呼着宋声,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宋声不动声色的跟他错开,走到一旁的空位上,认真回了一个礼,道:“是声来晚了,一会儿自罚三杯,给大家赔礼。”   凌文华脸上不大高兴,虽然他这次考的成绩也不错,是在廪生的行列,到时候去书院读书,官府每月都会给发放粮食。但相对于宋声来说,他可差得太远了。   人家考试可是考了第一名的,凌文华忽然觉得他跟宋声的差距如此之大。不过短短的一年时间,这宋声就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透明,一下子进步飞快,甚至这次还考到了案首。   消息传到了学堂里,几乎惊艳了他们学堂里的所有人。   几个夫子都笑了好几天了,嘴角都没下来过。   凌文华曾经对他有些惺惺相惜,不过他也是把他看作是跟他差不多的人罢了。   如今人家一下子扶摇直上了,这个落差有点大,凌文华心里的嫉妒不知不觉就蹭蹭的往上升。   要知道他们凤坪县可是很多年没有出过院试的案首了,今年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这让在此处当父母官的县令都注意到了他。   大家其实这次心里都有数,要不是这一届他们凤坪县参加院试的学子里出了个案首,恐怕县令大人也不会设宴款待他们。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今年考上的秀才公,这人就差不多算是到齐了。   人到齐了之后小厮去跟卢钰说了一声,卢钰这才过来。   不然不等人齐他就来了,后来的人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迟到了,有些不大好。   他就借口公务繁忙,来迟一会儿。   今天的菜色做的都是当地的特色菜,卢钰这个县令他们在座的人里面有许多都是第一次见到。   听说过新来的县令十分年轻,但没想到看上去却这么年轻,芝兰玉树四个字形容也不为过,不愧是范阳卢氏这种有底蕴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人。   看到卢钰过来,大家纷纷站起来行礼问候。   卢钰摆摆手道:“不用多礼,也无需拘束,今日这顿就是个家常便饭,也让我看看咱们凤坪县这人杰地灵之处,都出了些什么样的人才!”   短短几句话,就让人听的很舒服。不仅夸赞了凤坪县是个好地方,还夸他们在座的人都是人才。   一桌子人坐下来吃饭,卢钰跟他们之中有些人年纪差不多,比着宋声他也大不了几岁,聊起来没有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说话那等弯弯绕绕,大多聊的都是些诗词歌赋,这些都不是宋声擅长的,所以在这次饭桌上他说话并不多。   反倒是凌文华,今天像是喝多了似的,一直拉着宋声想找他吟诗作对。   宋声前世那么多年学也不是白上的,随便说出来一首都能让他扬名天下。   但这毕竟不是他写的诗,他不愿意冒用当做是自己的,可一时半会儿又写不出来其他诗,这便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宋声觉得这个凌文华是不是特意让他出丑的?两个人一个班,他应该是知道他在诗词一道上不擅长,今日却还提出来做诗,很难说不是针对他的。   见宋声迟迟没开口,卢钰帮忙解围道:“看来咱们的案首是不喜欢做诗,无妨无妨,咱们改换别的也行。”   读书人喜好风花雪月,故而喜欢吟诗作对。但宋声一个从现代来的灵魂,体会不到这种吟诗作对的乐趣。   考试的时候当场作诗每次都是他最头疼的题目,不过那也就罢了,总归这考卷儿到时候都是封起来装档案的。   可现在让他当场做诗,作的不好那可是要被人笑话的。想了想,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不作比较好。   他沉声道:“抱歉,在下实在不擅长吟诗作对,因为这个,在学堂里不知道被夫子说过多少回了,这大家也都知道,声实在是惭愧,只能自罚一杯了。”   一番话说的态度谦卑又直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不擅长的地方,让在座的几个廪生都很有好感。   看宋声为人直爽,不会就是不会,不会随便写一首糊弄人,卢钰是越看越欣赏。   凌文华提出这个做诗的建议,本来就是为了针对宋声的,这次毕竟是县令大人设宴款待他们,当着县令的面如果出了丑,即便他是这次的案首,在县令面前的印象总要打个折扣的。   然而他却不知道,在此之前宋声就跟卢钰这个县令认识了。   而且卢钰一直都对宋声十分欣赏,尤其是他这次又考了案首,对他更是赞赏了,哪会因为这等做诗的小事儿就对他印象不好。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从县令府上出来,凌文华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他想不通为什么宋声能得到县令大人的青睐。从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县令大人话语间言辞对他多加赞赏,很明显对他印象很不错。   他们县令大人如果只是区区一届平平无奇的县令也就罢了,可他还是范阳卢氏的人。要知道朝堂上为官的有大多数都是卢氏的门生,如果能跟卢大人交好,以后有机会入朝为官,那可是很大的助力。   凌文华心思深,从前在学堂的时候,他一门心思好好读书,努力跟周边的同窗们交好,就是为了能博一个好听的名声。   后来在宋声身上看到他进步飞快的时候,他赶紧跟他套近乎,想跟他做个朋友,夫子给宋声补课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去,就是希望能够在考试的时候能考上秀才。   如今秀才是考上了,还是个廪生,按理说已经算是他们整个凤坪县都不错的成绩了。可他忽然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想想宋声,人家那可是案首啊!他这跟人家差的还很远。   宋声压根没想过那么多,关于凌文华,他本来对这个人就没太大的好感,也不打算跟他交朋友。   从县令府上出来,跟几个一起吃饭的秀才公告别之后就去约好的地方等他爹了。   宋老三中午去饭摊前吃了一碗凉面,然后就找个树荫底下坐着吹风去了。   天气怪热的,就树荫下能稍微凉快会儿。中午的太阳大,树荫底下有一阵阵凉风吹过来,宋老三在旁边歪着打了个盹。   等到宋声过来,他听见动静醒了。   “吃完啦?”宋老三道。   宋声嗯了一声,“走吧爹,咱们回去吧。”   宋老三把牛车牵上,又拿了个茅草编的帽子让宋声戴上,说是防晒。   宋声让他自己戴,他还不乐意,说道:“我这皮糙肉厚的不怕晒,你赶紧戴好,这天儿,太阳毒着嘞!”   宋声无法,只好把草帽戴上,乖乖坐在板车上回家。   回家的小路上牛车走得很慢,牛车带着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长长的,宋老三把胳膊的袖子往上一撸,一边架着牛车,一边哼着小曲儿,心情美极了。   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宋老三跟儿子闲聊,说道:“今年咱们家盖了敞亮的砖瓦房,到时候给四郎说门好亲事,人家看着咱们家这大房子,肯定很快就能同意,我看他这媳妇儿好娶的很!”   “还有咱们家玉哥儿,以后还愁什么愁啊?现在他都是秀才公的弟弟了,还愁嫁不到好郎君?”   一想到家里的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好,儿子现在也是秀才公了,宋老三这心里每天就跟喝了小酒似的,美滋滋的。   宋声点点头,道:“爹,四郎的亲事打算定下了吗?”   宋老三摇摇头,“谁知道呢?这事你奶奶在操心着,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还有没眉目呢。”   “让我说呀,这四郎急啥急,现在你都考上秀才了,他这媳妇儿好娶,想娶个镇上的估计都能成。”   宋声想到宋成一天天惦记着娶媳妇儿的样,他确实挺急的。就差没在脑门上刻着“急急急,娶媳妇儿急!”了。   至于宋夏,宋声想到这个妹妹,对宋老三道:“爹,夏夏的事你多上上心。”   宋老三顿了顿,说道:“夏夏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见天的也不爱说话,我跟她也没什么好聊的,只要日子过得好就行,其他的随她去吧。”   宋老三在家是万事都不操心,反正上头有张杏花这个当娘的在,子女的婚事上,他一向不插嘴。   宋声的意思并不是想让宋老三多操心着宋夏的终身大事,是想让他多关注一下宋夏的身心健康,但宋老大显然没听出来。   宋老三又赶了会儿车,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三郎,我前两天听说了一件事,是有关你英子姐那个前夫程度的。”   “那时候程度这个狗东西不是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吗?后来跟你英子姐和离之后,那个女人就住进他们家了,过了几个月生了个孩子。”   “我听说最近这几天他们村的人都在议论,说程度的这个儿子越长越不像他,反倒是像隔壁村一个地主家的儿子。”   “哈哈哈哈我就说这坏人总会有坏报的,程度不是一直嫌弃你英子姐生不了儿子吗?这下可有儿子了,结果是替别人养的!听说程度都气坏了,头上顶着一片乌泱乌泱的大草地,还不敢去找人家算账。”   “你说这消息要是传到人家儿子的地主爹耳朵里,会不会找上门问他把儿子要回去?哈哈哈哈一想到这个我就想笑!”   宋声听了之后嘴角也扯出了一抹笑,听到这种人渣过得不好的消息,就是令人心情愉悦。   赶在晚饭之前两人到了家,家里还在忙,不过这会儿已经忙差不多了,食材还有做饭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明天帮忙做饭的婶子也都请好了。   等到明天中午就可以开席了。   晚上宋声吃过饭去耳室冲了个澡。之前盖房子的时候,他专门让人把卧室给分出来了一小块儿,弄了一个洗漱间出来。   原先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洗澡十分不便,冬天洗澡的次数少,也就罢了。但到夏天就不行了,男人们都是在院子里光着膀子用凉水冲的,女人和哥儿则是到后院的棚子底下洗的。   今年盖了新房子,几乎每一间卧房里都专门做了一个隔间出来,就是为了洗漱洗澡方便。   洗过澡之后一身凉爽,宋声回房间睡觉。   陆清在他之前洗的,这会儿过来已经把床铺好了。   这两天陆清一直都兴奋的紧,晚上睡觉都好晚才睡着。   相公考上了秀才,他十分开心,今天他特地回了趟上西村,跟外祖母还有阿爹他们说了这个事儿,让他们明天中午来吃席。   姜氏年纪大了,对于考秀才的具体日子记得不大清楚了,但陆寻这个做阿爹的可一直都记着呢。   这两天看宋家一直没人过来报信,他就想着是不是这次又落榜了。   没想到今天陆清过来跟他说宋声考上了秀才,不仅考上了,这次直接考了第一名!   姜氏和陆寻高兴坏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个劲的夸宋声好,夸的词儿都不带重样的。夸完了之后又夸他们家清哥儿是个有福气的,这么快就成了秀才夫郎!   陆鸣也高兴,前几日他还去过宋家,不过他也没敢问宋声考的怎么样。   没想到郎婿竟然不声不响的就拿了个秀才第一名回来,他们家清哥儿果然是个旺夫相,这才嫁过去一年,就成秀才夫郎了,就问问他们村还有谁这么快就有这个福气!   “外祖母,阿爹,小舅舅,明天你们记得跟大舅母他们一块过来吃席。”陆清道。   不过陆家要说最高兴的,那就是王氏了。   这宋声可是他们老陆家的郎婿,现如今郎婿考上了秀才,那他们老陆家的脸上也有光。   王氏笑容满面的道:“哎呀清哥儿,你放心好了,等明天我们一大家子都会去的,到时候一定要沾沾郎婿的喜气儿!”   陆清应了,他不想跟大舅母多说什么 ,宋家这边因为明天要开席,也很忙,他要赶回去帮忙,所以待了没多大会儿就准备走了。   临到走的时候,王氏热情的说要送他出门,走到门口才道:“清哥儿,你们家现在很缺人手吧?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回去,也能给你们搭把手。”   陆清不知道大舅母要作什么幺蛾子,这种漂亮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一个字都不信她是真心实意要帮忙的。   这么些年下来他早就看透了,大舅母一般只有看到好处的时候才会眼睛冒光的这么热情。   办宴席做饭的时候油水多,王氏就是盯上有肉吃了,才这么热情的。   虽然明天去吃席也能吃到不少好吃的,但那一桌子就那么点儿东西,好几个人坐一桌,哪里够吃?   如果她去帮忙的话,怎么着也能顺不少好东西回来。   不过陆清想的则更多一些,大舅母这个人做事情毫无章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说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想了想,陆清还是道:“不用了大舅母,你还是在家歇着吧,家里边儿奶奶找的同村的婶子来帮忙,而且大舅母二舅母他们也都在,人手也够的。”   被陆清拒绝了,王氏脸上不大高兴。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跟他甩脸子看,人家现在可是秀才夫郎了,她得多哄着点,最好是哄着他以后多往娘家拿点好东西回来。   陆清不想跟她说那么多,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回去了。   陆清这边回去报信儿了,宋家几个媳妇儿的娘家肯定也是都要去报信儿请他们过来吃饭的。   这些跑腿的活,大部分都是宋平和宋峰以及宋成他们干的。   孙氏的娘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直接让宋平带了不少菌子和动物皮子回来,说明天全家都会过来沾喜气儿的。   李氏这边也是一样,娘家人从前一直看不起她嫁的宋家,每次她回娘家,都有些抬不起头。   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老宋家日子越过越好,她回娘家的时候,娘家人对她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   上次她回娘家的时候,回来娘家人让她带了两个大西瓜。   现如今宋声考上了秀才,那更是不得了了。   这次家里刚好杀了一头猪,娘家人直接让女婿宋峰带了好大一块肉还有两个猪蹄儿回来。   至于宋冬这边,宋老三一早送宋声去县城了,是宋英跑腿去捎的信儿。   宋冬这个当姐姐的一直惦记着弟弟的科举考试,今年宋声下场考试她是知道的,估摸着日子这成绩名次也该出来了,但一直没听到娘家那边来人报喜。   宋冬等了好几天都没信儿,一天天的过去忍不住失望了,看来今年弟弟是又没考上。   沈大郎看到媳妇儿这几天心情不好,也能猜到几分缘由,只是他也没有什么法子,只能尽力安慰着。偏偏他嘴笨的很,有时候说话还说不到点子上,一个说不好就会被宋冬吼一顿。   看到宋英这个堂妹过来,宋冬赶紧迎了出去。   然后着急的上前询问,“英子,咋样了?三郎考上了没?”   宋英就知道堂姐在担心这个事,故意卖了卖关子,说道:“你猜?”   一看宋英的神情,宋冬就猜到了,肯定是考上了,要不然英子就不会有闲心让她猜了。   但没从英子嘴里听到准话,宋冬依然不敢相信,她试探的说道:“三郎考上秀才了是不是?快告诉我是不是?”   宋英被她晃得头晕,说道:“是的是的!咱们三郎考上啦!而且,不仅考上了,还考了第一!是整个府城这次院试的案首!!!”   宋冬兴奋的直接原地跳了起来,在一边听着的沈大郎也是又惊又喜。   这个小舅子前几年一直落榜,他都没抱什么希望了。结果今年竟然考上了,还是个第一名!   真是应了读书人常说的那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宋冬难以消化这个消息,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现在连心跳都是加速的,一直盼着弟弟考上秀才,她都盼了好久了。   这会儿竟然激动的哭了,忽然觉得这些年在娘家受婆婆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快,大郎,把这个好消息都告诉家里人,我要让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我弟弟是个有出息的,才不是他们背地里总说的那个废物!”   宋冬跟两个妯娌相处的都不大愉快,她性格要强,而且沈大郎对她好,他们大房几乎都是她在做主,妯娌看了心里就有些嫉妒,平日里没少在婆婆面前说她的闲话。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如今她弟弟考上了秀才,她现在腰杆硬着呢!   果然,沈大郎把消息告诉了婆婆沈氏还有家里其他人之后,大家脸上都高兴的不得了,赶紧从屋里出来,拉着宋英和宋冬热情的说着话。   宋冬这个婆婆从前最爱对她挑三拣四了,现在的态度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沈氏现在看着宋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总是时不时的夸她儿子有福气有眼光,能娶到宋冬这么好的媳妇儿。   大伯母林氏和二伯母赵氏她们的娘家宋平和宋成这种小辈也都去报喜了,老宋家几乎把一圈儿往来的亲戚全都说了一遍。   毕竟这可是他们老宋家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好事,怎么着都该叫周围的亲戚们都知晓。   至于以后三郎能不能考上举人,考上进士,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些。对于老宋家的人来说,三郎能考上秀才,已经是他们家最大的福气了,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有人高兴就有人难受。   比如上南村的程家。   这会儿程度一家子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程氏一听说宋声考上了秀才,还是个案首,就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想着当初如果再劝劝宋英,把她劝留在他们家就好了。这样如今秀才公跟他们家也是亲戚了,说出去脸上都倍儿有面子。   可如今看看他们家现在的模样,儿子不听话,招惹了那样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回来,她看在对方怀了他们家孩子的份上让她进门了。   结果呢,他们竟然都被李巧巧这个女人给骗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们程家的种!   程氏气坏了,拿起扫把就要打李巧巧,可她年纪大了不说,还不如李巧巧灵活,打了几下压根打不着,自己累得呼呼出了一身的汗,还闪到了腰。   自从宋英走了之后,家里的活基本都落到了她的头上,不管她话说的多难听,李巧巧也不会帮她做家务,她一顿不做饭,家里就一顿没得吃。   就因为这个女人,老二媳妇儿要闹着分家,二郎又是个疼媳妇儿的,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媳妇儿说分家,他就跟着说分家。   程氏两口子很无奈,最后答应分家了。   自古以来分家大多数都是跟着老大过,程氏也是一样。然而等她跟李巧巧一块过日子过了半年的时间之后,终于忍不住想去跟着二儿子一家过日子了。   但到了二儿子家里,二儿媳妇对她态度也不好,每天受气的人变成了她,但她又不想回老大家,只能一直忍着。   程度就更难受了,孩子不是自己的,他头上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竟然戴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把他骗得好苦。   当他质问李巧巧的时候,李巧巧竟然还理直气壮的承认道:“虽然孩子不是你的,但媳妇儿是你的啊!”   程度一听就更来气了,可他前段时间出门摔到了腿,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行动不便。   他爹娘也不管他了,都跟着去弟弟家里过了。   李巧巧高兴了就给他端两口饭,不高兴了就不给他吃。程度这个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苦,偏偏还没法说。   他开始无比想念从前宋英在的日子了,忽然意识到以前宋英对他有多好。看看现在,他也算是妻离子散的典型了。   郭武村的杜家也没好到哪去,宋声考了院试案首的消息杜明是杜家最先知道的人。   他现在万分可惜,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不知道拖了他多少后腿儿。   当初如果听他的老老实实娶了宋家的哥儿,那他们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了,也能沾沾着当秀才的光不?   现在倒好,不仅这婚事没成,赔了银两不说,两家的关系闹得也僵,他现在就算是拉着脸去人家家里结交他都不好意思。   杜斌看他哥还在惦记着宋家的那门亲事,说道:“哥,谁知道这宋声今年运气这么好,说考上就考上了,你看他之前那么多年都没考上,说不定这次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而且这事也不全是我的错吧,那当时我都说了,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只要玉哥儿愿意嫁给我,我肯定会一辈子对他好的。可是你听听他当时说的什么话?说什么我烂到泥里了,我呸!什么玩意儿!”   “闭嘴吧你!”   杜斌越说他越生气,这个弟弟真是个蠢货,他们家是靠什么生意发家的他不知道吗?只有跟当官的多打好交道,他们这生意才能长久。   杜明一脸阴鸷的看了杜斌一眼,说道:“管好你自己的事,都当孩子的爹了,还没个正形!”   一个月前张柔柔给杜斌生了个儿子,这会儿月子刚结束,孩子也刚满月,杜氏看在孙儿的份上,对张柔柔态度好了不少,这会儿正准备给孩子筹办满月酒呢。   不得不说张柔柔很会讨好人,这才住到杜家几个月,杜氏从一开始对她横眉冷对,到现在已经能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了。   杜斌不大高兴,最近大哥老是训斥他,他忍不住顶了回去道:“你还说我呢,我好歹也有个儿子了,大哥你到现在都不成亲,看看娘天天都替你操心成什么样了。”   杜明今年二十二岁,仍旧未娶亲。杜氏托媒婆给他相看了好多姑娘家,他一个都没看上。   杜氏后来觉得是不是儿子喜欢哥儿,又给他相看了几个哥儿,结果人家也不喜欢。   杜氏没法子,在大儿子身上看不到什么希望了,索性就把目标放在了二儿子身上。   虽然跟宋家的婚事闹掰了,但好歹现在她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家里添丁是喜事,他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至于是谁生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深夜,杜明点着一盏油灯还没睡,脑袋里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那次淋雨给他撑伞的那个漂亮小哥儿。   小哥儿个头很小,但看到他没带伞,还是踮着脚尖努力帮他撑伞。   不过他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再也没见过他。   好多年过去了,前不久终于见到了,他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可对方并没有认出来他。   他五官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长开了些,变得更白更好看了。   想着想着他心里就生出一股无端的燥热,从脚底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已经是九月初的天气,他仍旧感到闷热。   就在这个时候,铛铛铛几声敲门声响起。   杜明转头看向门口,说道:“谁?”   门外传来了张柔柔的声音,“大哥,是我。” 第63章   宋家村今日热闹的很,今天宋家请全村的人吃饭,庆祝宋声考上了秀才。   张杏花带着家里的人从早上就开始忙活了,之前说好的来帮忙的婶子也一早就过来了。   来人纷纷都先祝贺宋声,毕竟是宋家村的第一个秀才公,大家心里对他都高看了一层。   本来张杏花还有把红段子裹个大花给宋声绑在身上呢,在宋声强烈的拒绝下,张杏花忘记了这个打算。   只是考上了秀才而已,在宋声的想法里不算什么,家里人高兴想要摆个席请一下村子里的人吃饭也就罢了。   可让他身上挂个大红花,往那一站跟吉祥物似的接受大家的恭贺,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对此张杏花有几分失望,自家三郎着高高瘦瘦的身材挂个大红花,往那一站肯定好看。到时候来人谁不夸上两嘴,反正别人夸宋声她听了那可要比夸她还要高兴。   宋冬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宋英昨天才去她家里给她送了信儿,她就嚷嚷着要跟宋英一道回来,不过被沈大郎给拦住了。   这不今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带着丈夫和孩子出门了。赶到宋家村的时候时辰还早,宋家才刚吃过早饭。   看到宋冬来这么早,张杏花就知道她们一家子肯定起得早,饭都没吃。   “冬姐儿,怎么回来这么早?早饭是不是还没吃?”张杏花问道。   宋冬手里抱着孩子,家里的两个娃娃都抱来了,道:“早上出门太急了,怕赶不上,就没吃饭。奶奶,早饭还有些啥,赶紧让我们先垫垫。”   宋冬虽然出嫁了,但这心里最起码一半儿都是向着娘家的。   从婆家回来那是一点都不怯生,比在婆家还要自在一些。   张杏花道:“早上煮的红糖鸡蛋还有嘞,我给你们几个都盛一碗去。”   村里有不少拿着鸡蛋来的,不过家里的鸡蛋多,很大一部分还是李满拿来的。   像他自己说的,每次送礼家里只有鸡蛋,所以他每回都装了满满一篮子送来。   家里谁家添喜事了,成婚或者生孩子也都会煮红糖鸡蛋,代表着喜庆。   今天早上煮的多,还剩下不少。   宋冬一听还有红糖鸡蛋,看奶奶也正在忙着,说道:“奶,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我 ,我自个儿去盛。”   今天沈家过来的人,就只有宋冬和沈大郎,以及他们两个孩子。本来两个兄弟妯娌还想跟着一起过来,但沈大郎觉得不大好,就拒绝了。   两家虽然是亲戚,他说到底,宋家还是跟他们沈家大房亲。当时宋家盖房子的时候,沈大郎可是来帮了不少忙,家里的另外两个兄弟可是没出什么力。   现在人家家里考上秀才了,反倒要过来蹭吃蹭喝,这面上挂不住。   不过沈家这兄弟兄弟妯娌没来,大嫂孙氏的娘家人全都来了。   她爹娘并着她兄嫂还有孩子全都过来了。   孙氏娘家大哥还有娘家爹那都是为宋家出过不少力的,这个时候过来贺喜倒是没什么可说不过去的。   况且人家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孙氏的爹这次进山打猎专门猎了两只野鸡拿了过来。   这个年头家养的鸡已经不便宜了,野味儿更贵。虽然只是两只野鸡,但这礼可不轻。   当初张杏花给宋平寻摸媳妇儿的时候,除了看上了孙氏的品性好,也是看中了她的家里人都是实在人,以后都是亲家,做什么事情方便相互扶持。   看到孙氏娘家一家人都来了,张杏花高兴地赶紧迎了上去,开春家里盖房子的时候人家娘家兄弟可是出了不少力的,张杏花一直记在心里。   这次宋声考上了秀才,她专门叮嘱宋峰要让他的大舅子还有老丈人都过来吃席,让他们全都沾沾喜气。   家里的亲戚陆陆续续的都过来了,陆清这边的娘家人也来人了。   不光阿爹还有小舅舅过来了,大舅母一家子全都来了。   王氏一看到张杏花赶紧迎了上去,笑呵呵道:“亲家,家里临时有点事儿,来晚了,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我也好帮忙搭把手。”   有心想来搭把手的,一早就过来了,像她这种都快开席的时候才过来,一开始就没存那搭把手的心。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杏花笑了笑说道:“没事儿,家里人手也够,都忙的差不多了,也不费啥劲。”   王氏一听笑得更开心了,用不着她帮忙好呀,她还省事儿了呢。   “婶子,咱们家三郎这次是真有出息了,这运气也太好了,我听说那可是考了第一名呢!那可真厉害!”   不管来人是谁,说喜庆话的张杏花都高兴,更何况是夸他们家三郎的。   大伯母林氏很看不惯这个亲家,不冷不热道:“三郎今年读书也辛苦,而且读了好几年了,也该有回报了!”   言下之意是说宋声读书勤奋,全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可不是光有运气就行的。   王氏像是听不出好歹话似的,趁着这会儿还没开席,想多说几句。   陆清的大舅舅仿佛知道她要说啥,在后面拽拽她的袖子,意思让她不要说了。   王氏回头瞪了他一眼,暗骂这个没良心的,又转身跟张杏花套近乎道:“婶子,咱们家三郎读书太厉害了,咱们这十里八村总共才出了几个秀才呀,这三郎就占其中一个,还是头名,想必这学识也是上上等的。”   前面先夸一通,铺垫铺垫,后面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王氏又道:“我们家三娃啊,现在年纪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我琢磨着那些私塾里的老秀才都不如咱们三郎学识高,而且咱们这又是亲戚呢,何必舍近求远去拜人家的老秀才当先生,不如就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让我们家三娃拜三郎当先生,也沾沾三郎的喜气儿。以后跟着三郎读书,咱们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你看如何?”   张杏花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了。   三郎如今还年轻,以后肯定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的。人家那些开私塾的秀才都是科举无望的,或者是考了几年考不上举人,不想考了,才回乡开个私塾,也算是个生计。   可他们家三郎可不同,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哪有闲工夫去收什么学生!况且三狼的时间多宝贵呀,这读书的时间都还不多呢,哪里有空带学生!   况且王氏这算盘打的是什么意思,张杏花可是再明白不过了。   嘴上是说着他们家三郎的学识高,想让三娃拜先生,可实际上还不是想省点儿去上私塾交的束脩钱。   两家这种亲戚关系,她不给这束脩费,也不好意思张口问她要。   既白得了个先生教她儿子读书,又省了钱交束脩,算盘打的果然是精明。   张杏花闻言脸色慢慢沉了下去,陆清在一边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大舅母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丢尽了他们陆家的脸。   陆寻和陆鸣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说道:“三郎还有学业要兼顾呢,哪里有空教小孩子,大嫂你就别想着这事儿了。”   一听他们俩这么说,王氏更来气了。   她凑过去低声道:“三娃可是你们两个的亲侄子,不帮着自家亲侄子也就算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陆鸣是个急脾气,听到王氏这么说,更忍不住了。   她也不看看现在这是什么场合,全村的人都来吃席,她在这里提这一出,不就是想让宋家下不来台,迫于无奈收下三娃这个学生吗?   说实话,作为一个陆家人,他都觉得这行为很是不要脸。   陆鸣道:“大嫂,今个是人家三郎的喜庆日子,你现在在这说这些话,你不臊得慌,我都替你臊的慌!”   眼瞅着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大伯母林氏赶紧上去说和:“他大舅母,这里马上到时辰该入席了,娃娃们肯定也都饿了,先吃饭先吃饭。”   王氏今天早上可是没做饭的,就为了中午来搓这一顿,能够多吃一点好的,跟着她的三娃早就饿了。   林氏是看在今日这么多人的份上,闹得太僵不好看,才赶紧劝人落座吃席的。   不过张杏花可不惯着她,在王氏面前她可是长辈,说话也有几句分量。   她沉着脸道:“他大舅母,我们家三郎这喜气儿,也不是随随便便想沾就沾得了的。你今日说的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不然别怪我不给你脸面了。”   说完后张杏花又看了一眼王氏过来提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他们老宋家不稀罕。   如果不是王氏一直胡搅蛮缠,当众让他们家下不来台,她也不会不顾及清哥儿的颜面说这么重的话。   一看张杏花不同意,话又说的不大好听,王氏又转头看向在一边帮忙的陆清。   “清哥儿,虽然你已经嫁到宋家了,但好歹也是咱们老陆家的人,怎么就这样狠的心,就不给你侄子说几句好话吗?”   陆清很尴尬,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觉得大舅母说的很过分,虽然说万事都好商量,但他这么当众让人下不来台,还有几分强逼着相公收三娃当学生的意思,陆清就感到十分厌恶。   他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   陆寻一看大嫂把矛头指向了陆清,立刻站出来说道,“大嫂,你别再说了,今天这事还不都是你弄出来的吗?你让清哥儿怎么说?你这一开口他都不好做人了。   他现在可是嫁到宋家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帮着你说话那才是对的,不然你让亲家心里怎么想?他以后在宋家怎么过日子?”   王氏是一点都不为陆清考虑,陆寻最心疼他这个哥儿,那是容不得看他受一丝委屈的。   往日里大嫂怎么说他也就忍了,可现在明明白白地要让清哥儿过不好日子,他是绝对忍不了的。   陆大在旁边看着自家的婆娘又开始无端闹起来了,脸上讪讪的瞅了张杏花他们一眼,难得硬气一回道:“别丢人了!儿子都饿了,还不赶紧去吃饭。”   这会儿三娃在旁边也扯着王氏的衣服嘴里喊着饿了,王氏虽然很生气,但小儿子可是她的小宝贝蛋,让谁饿着也不能让儿子饿着。   只能先就此做罢,扭着腰去找个位置先去坐下了。   这会儿人来的越来越多,来的晚了可能位置都不大够坐,王氏眼尖的瞅了个离做饭的地方近的位置,饭不够吃的时候也方便过去拿。   等到王氏去那边等着坐席吃饭了,陆清心里一阵难过。   大嫂二嫂娘家的亲戚来了之后都是给他们添脸面的,偏他娘家的大舅母来了,就给夫家弄的脸色不好看,这让他觉得很是自责。   宋声刚才就注意到了,自家的小夫郎情绪不大好,把人拉到了屋里,问道:“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陆清在旁边桌子坐下,悄悄抹了抹眼泪儿,道:“相公,对不起,我给你丢脸了。”   宋声一听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刚才大舅母王氏弄得大家面上都不大好看,这会儿他的小夫郎情绪不大好,肯定是因为这事儿。   他安慰道:“这事又不怪你,大舅母说什么那都是她的事,你是你,她是她,她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能因为这事就责怪到自己头上,你要是不高兴了,我会心疼的,知道吗?”   陆清就知道相公不会怪他的,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内疚了。   相公总是对他这么好,可是娘家的大舅母总是一再的给他丢脸,所以心里更不好受。   宋声看他还难受着,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又说道:“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大舅母,没关系,以后咱们跟她可以少来往一些。小舅舅不是要分家了吗?以后咱们跟大舅母他们家来往就更少了,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娶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陆家。快别哭了,哭得我都心疼了,我可是要罚你的。”   陆清眨了眨眼,这会儿好受了许多。相公说的没错,反正小舅舅也快分家了,以后他们少跟大舅母他们家来往就是了。   反正这次小舅舅分家,不论大舅母如何撒泼不同意,他也一定会帮小舅舅把这个家给分了的。   擦干眼泪,陆清想到刚才相公说的罚他,脸又悄悄的红了。   宋声就知道这招对他管用,只要把话题转移开,他的小夫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说来说去,小舅舅这分家的事儿得赶紧提上日程了,他有空得去催一催,看看进度如何,省得惹的他的小夫郎又难过。   陆鸣脸上只觉得臊的慌,同为陆家人,一笔写不出来两个陆字,现在大嫂这么闹,代表的可是他们陆家的脸面。   他娘姜氏因为身体不好,不宜走那么远的路,所以今天没过来。她要是来了听到王氏说的话,非得气晕过去。   他要赶紧分家,这事不能再等了。回家先跟阿娘商量商量把婚事定下之后就分家。至于成婚,那分家之后再成婚也来得及。反正他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不过今天是个大喜日子,王氏的事只是个小插曲,这顿饭吃的乡亲们都还挺高兴的。   席面上的东西有不少,张杏花都是按照正常人家家里办喜事宴请人的时候的席面做的,一共十二个菜,有荤有素,这还不算汤水,这顿饭的食料可是相当足的。   村里来吃席的人有人夸道:“杏花啊,还是你厚道,看看这席面,上次吃的这么好的时候啊,还是赵老三娶亲那次!”   村里的赵老三是全村最富的人家了,他今年都四五十岁了,成婚的时候还是在二三十年前。   张杏花也笑了,道:“瞧瞧,还得是你会说话!”   宋声刚穿来成婚的时候,成亲的席面也只是一般般,毕竟当时家里穷,也没有太多的钱去张罗好的席面。   但今年不一样了,全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烧了炭,挣了不少钱。   如今连这么宽敞的砖瓦房都盖上了,要是这席面再弄得寒酸,就该惹人闲话了。   这桌席一直吃到了下午,家里有事的就提前走了,没事的会留下来唠唠嗑,或者帮忙洗几个碗。   大舅母王氏今天闹了一肚子的气,但又不甘心,反正来都来了,这饭不吃白不吃。   因为早上没吃,这次不仅多吃了两个白面馒头,甚至走的时候还装了一些剩下的肉带走了。   宋佳这一天都忙忙碌碌的,家里前来的乡亲和亲戚们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才散完。   今天一天都在忙着,老宋家的人都没怎么吃好,这会儿人都散完了,全家开始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白天准备的席面都已经不剩什么了,难得吃顿好的,村里的乡亲们吃的一个比一个多,无论是上盘什么菜,那都立刻不剩什么了。   这会儿孙氏和李氏又下厨重做了一顿,之前剩下的猪骨头还有一些,切了几个萝卜,混在一起熬了一盆骨头汤。   今天买的猪肉还剩下一些,都是事先煮好的。这会儿切下来一些剁成碎末,放到油锅里先炒了炒,再把切好的豆腐放进去又煎了煎,出锅之后把肉末淋到豆腐上,又撒上葱花,一盘油煎豆腐就做好了,看着比肉都要诱人,香味儿飘了整个院子。   陆清也帮忙下厨炒了两个菜,一道鹅肝炒白菜,还有一道卤鸡爪。   这个卤鸡爪是他新学的,卤味儿是他之前跟着阿爹学的,不过味道一直做的没那么好,最近他又研究了一下,现在做得还不错。   像什么鸡爪鸭爪之类的爪子肉不多,上面只有一层皮,但如果做的味道好,吃起来还是很下饭的。   做好饭之后一大家子围着桌子吃饭,宋冬今天没回去,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反正家里现在的房间也多,沈大郎他们一家四口在家里住一晚也不打紧。   沈大郎平时在家虽然也能吃肉,但吃的毕竟少。看到今天这满桌子的肉,他心里不禁叹道宋家跟以前的确是不一样了。   菜都摆好之后,张杏花说开饭,大家都跟饿了好几天似的,吃起来狼吞虎咽,似风卷残云般,没多大会儿,一桌子的饭菜就被一扫而空。   宋老大吃完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轻轻拍了拍,吃的鼓鼓的,感叹道:“现在每顿都能吃上肉吃饱饭的日子,真好啊!”   回想起一年前他们老宋家,那可是就连多买几两油都要掂一掂钱袋子,看够不够呢。   今年完全不一样了,不仅家里那生活越来越好了,三郎还考上了秀才。   对于宋老大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老天对他们送家最好的恩赐了!其他什么的,他们也不贪心求,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是最好的了,旁的什么的他们也不去想,只希望每年都可以像现在一样,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吃饱饭。   至于以后宋声在学业上会走多远,会不会考上举人,宋老大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吃罢饭之后,宋声也帮忙去收拾碗筷了。   家里的桌椅凳子还得给村子里的人还回去,这些活被宋平他们都包圆了。   宋家虽然忙了一整天,但大家脸上都是喜悦的神色。   下个月就到秋收了,到时候收了粮,他们就不用再去拉到县城里交粮税了。   而且他们还可以去领粮,宋声今年考上了案首,是廪生,按照规定,每个月都可以领取一袋粮的。这对宋老大他们来说,可谓是相当的荣耀。   宋声之前意识到自己考这个秀才有多么的重要,现在看到家里人因为他考上了之后喜悦的神情,他心里充满了满足与高兴。   考上秀才之后宋声就可以拿着信帖到府城里的书院读书了。   不过因为很快就要到秋收,到时候又要放农假了。所以一般到书院入学的日子都在秋收以后。   因此去书院读书的事儿暂且不着急,宋声有空还得回一趟县学,要好好答谢一下一直帮他复习的夫子。   除了这些之外,宋声现在比较在意的,就是他让城里那个铁匠铺子的师傅帮忙打造的那个锅子了。   等到把锅子拿回来,入秋之后就可以煮火锅吃了。   他最近琢磨了几种火锅底料,回头给家里人都尝试一下,看看味道喜不喜欢。   还有他一直惦记着的辣椒,梁又明说他一直没买到,宋声想起崔夫人出自清河崔氏,应当在熟中有不少熟人,如果拜托她的话,说不定可以买到。   不过这自然不是白帮忙的,宋声计划着可以跟崔夫人合伙做这个火锅生意,他负责培养人经营,崔夫人出人脉采购材料,一举两得。   只是不知道他这个小生意,崔夫人看不看得上。 第64章 (微修+捉虫)   这边陆鸣回去之后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姜氏说了,今天大嫂王氏说的那些话是在这有损陆家的颜面。   姜氏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儿子是什么意思,说道:“二郎啊,你要是想分家,那就分吧。也不等你成亲了,你大嫂这个样子,也不是个知道分寸的,再拖几天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陆鸣一听十分高兴,阿娘终于松口同意让他直接分家了,不用再等到成亲以后分了。   他也知道阿娘在担心什么,赶紧保证道:“阿娘,你放心,我说成亲就一定会成亲的。以前害阿娘操心了,以后肯定不会了。”   姜氏虽然叹息这个家到底是没法在一起过日子了,但好歹二儿子终于要成亲了,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陆寻道:“阿娘,你不用担心,高家那个姑娘我见过一次,跟二哥很般配,以后两人成婚的日子也能过得很好。”   姜氏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难过。   她拍了拍陆寻的手,道:“我不是担心他,是担心你。你现在呀,就是个孤家寡人,以后不跟着老大一家过日子,你就得跟着老二过日子,总归没有你自己有个家的好。”   陆寻知道阿娘为他操心,这会儿宽慰道:“阿娘为我担心什么,我一个人能养活自己,过得也自由自在的,不用受婆婆的刁难,日子已经很好了。以后我就安心的跟阿娘待在一起,阿娘不要嫌弃我才好。”   “你啊!”姜氏又忍不住叹道,小儿子说的也有道理。如今他这个年纪,即便是再嫁,也嫁不着什么好人家了。   如果一直遇不到那个疼惜他的人,不如一辈子不嫁待在家里,也不用受夫家那档子气。   几天之后,吃过晚饭,姜氏把家里人都叫到了屋里来,说了分家的事。   “我年纪大了,你们几个都长大了,我也不想看到家里一天到晚叮叮闹闹的吵个没完,干脆做主,把家分了,以后你们各过个的,也省的再闹别扭了。”   这话一提可不得了,王氏气的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尖声道:“我不同意!”   不说王氏不同意,就连陆大郎都不同意。   陆大郎这些年,虽然在家里一直不当家,没什么话语权,但他也是想一家子好好在一起过日子的。   阿娘突然提出分家,让他心里很难受。   陆大道:“阿娘,好端端的,你提分家做什么?咱们好好的一家子人,分了家之后还叫家吗?”   姜氏有分家的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拖到现在主要是想看二郎成婚。但看看前几日王氏在宋家的表现,她更是心寒了,这次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拖了,早分早好。   姜氏冷着脸没说话,陆鸣道:“大哥,咱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以前我不想成亲也就罢了,我这次是想要成亲的。等以后成了亲,家里的地方就不够住了。”   陆鸣也不好把话说的太过分 ,只能委婉的说家里房子不够住,这才要分家。   但陆大一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最直接的理由,其实多多少少他也感觉到了有一些自己媳妇儿的原因在。但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即便是自己媳妇儿在家里有时候说话做事过分了些,但也不至于闹到要分家吧。   “二郎,家里房子不够住,可以腾出来几间嘛!总不可能连你成亲的婚房都腾不出来。相看的哪家的姑娘,到时候好让你大嫂给你操办婚事,这要是分家了,这些事谁给你操办呀?”   陆鸣知道大哥可能会这么说,他道:“大哥,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家里房子不够住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我还是觉得咱们家人多,说话也容易有是非。   而且阿娘年纪也大了,阿寻这些年一直在咱们家住着,大嫂心里是啥想法,我们也都清楚。以后他们俩就不让你们管了,等分了家,阿娘还有阿寻他们俩就由我来照顾,不给你们添麻烦。”   一听这话,王氏更生气了。   “什么叫我心里的想法你们清楚!我有啥想法?陆鸣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要是不说清楚,这个家你别想分!”   王氏一想到陆鸣要分家,她心里就难受。   到时候分出去一部分地不说,以后这人丁徭役也没人出了,就连陆鸣每年都要往公账上交的钱也没有了,她这一下子可损失了多少东西啊!   还有陆寻,虽然她嘴上总是嫌弃他一直住在娘家,但陆寻凭着自己去给人家衣柜上雕花这个活计,每年也能挣一些钱。   以后如果他跟着陆鸣走了,那她就又损失了一大进项,想想王氏就心疼的厉害!这个家说什么她都不会分的!   陆鸣道:“大嫂,这么些年你管着这个家的确也辛苦,但我们平时在家里都得看你的脸色,稍有不慎你就说闲话,嫌弃我们这嫌弃我们那的,我们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是欠了你的。还有阿娘,人家哪个家里不是婆婆当家做主的,偏你倒好,给你掌家后寒冬腊月里阿娘的屋子里就没暖和过,你就是这么对待婆婆的?!”   陆鸣说这话相当于跟王氏撕破了脸皮,本来他一直就对王氏心存怨气,加上在宋家宴席上王氏说的那些丢人的话,他心里就更气恼了。   王氏知道自己平时对他们多有苛刻,但人家不说她就只当不知道。   今天陆鸣一下子就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让她的面子根本没地方搁。   王氏索性直接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天可怜见的,我自从嫁到你们老陆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要拉扯着孩子长大,上头的婆婆也帮不了多少忙,我容易吗我!到头来竟然还要被你们这样嫌弃,还有没有天理啊!”   王氏坐在地上哭的厉害,陆大竟然觉得自己的媳妇儿平时偶尔有些过分,但如今说的这些倒也是实话。   他道:“二郎,你大嫂虽然有时候说话是过分了些,但她在咱们家这些年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们也受了委屈,但有什么咱们不能好好商量的?非得提分家?”   说完他又问道:“阿寻,你也是这么想的吗?想要分家?”   刚才阿娘提了分家的事后,一直都是陆鸣在说话,这会儿陆大问陆寻,眼里带着希冀,希望他不赞成分家这个提议。   但天不随他的愿,陆寻道:“大哥,不如分家吧,以后咱们往来,还是亲兄弟。只是分家对于大家都好过一些。”   陆大听到这个三弟也这么说,顿时有些难过。上头的爹爹去世的早,他作为大哥,是要为陆家撑起门面,为弟弟们遮风挡雨的。   但他生来性格并不强硬,所以家里给他找了个厉害的媳妇儿。   但这个媳妇儿实在是过于厉害了,在家里他根本没有说话的地方,还一股小家子气。   到了现在弄成这个样子,两个弟弟都要跟他分家,他忽然觉得有些颓败。   陆大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来劝阿娘和两个弟弟,脸色不大好的在旁边坐着,他实在是不希望分家。   安静沉默了一会,陆大道:“算了,你们要是想分,那就分吧。”   他性子软和好说话,看阿娘和弟弟们坚持,也知道劝不动了,干脆随了他们的愿,以后少受自己媳妇儿的气,说不定能过得更开心一点。   但他同意了,王氏全却是不同意的。   暗自骂自己的丈夫没定力,才说几句就同意了,她可是不买这个账的。   “阿娘,这些年我对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至于让你说分家来羞辱我!还有二郎,阿寻,这些年虽然我对你们,虽然算不上有多么客气,但至少这些年我为这个家也做了不贡献,家里的饭哪一顿不是我们大房做的,是渴着你们了还是饿着你们了?今天说到死,我都不会同意分家的!”   其实陆鸣知道为什么大嫂执意不同意分家,不就是怕分家的时候他把东西也都分走吗?   他道:“大嫂,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们分家。不如这样,家里的房屋就不用分给我了,我到时候带着娘跟阿寻搬出去住。”   家里正屋三间,东西厢房都有,即便是分了屋子,依旧是在同一屋檐下住着。陆鸣想想还是算了,他是一日都不想跟王氏在一个屋檐下待了。   一听陆鸣说不要房子了,还要把姜氏那个老不死又难伺候的东西带走,王氏心里舒坦不少。   不过仅仅是这样,她也不同意。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站了起来,冷着脸道:“二郎,不是我狠心,实在是你现在只是一个人,而我还有你哥有一大家子要照顾。咱们家人口少,这田本来就不够种,要是再把你们三个的田都分出去,到时候交了粮税,你让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吗?”   其实压根没有王氏说的那么严重,但她私心里就是想多分一点田,甚至最好能让陆鸣净身出户,所以肯定是怎么严重怎么说。   陆鸣一听她这么说,脸色更不好看了。   本来为了分家,他就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结果大嫂竟然连田地都不愿意分给他们。   他看了一眼大哥,没想到大哥坐在那里竟然也不吭声,陆鸣就知道,以后他们这兄弟竟然是做不长久的。   但让陆鸣放弃所有的田地,那他也是不同意的。以后等他成亲了,也有一家子要养活,就算平日里靠打零工挣点钱,家里没个田地,总归是不让人安心的。   高家姑娘是个好的,就算这样都愿意嫁给他,可他也得顾及着人家娘家那边人心里的感受。   陆鸣眉头紧皱,一时之间这次博弈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陆寻忽然出来道:“大嫂,这样吧,我跟阿娘的那部分田地就不要了,你把二哥该分得的田地分给他。”   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反正他跟阿娘的地一直都是大哥一家在种着,他们两个也不下地干活,种不了地,这天帝对他们来说也无用。   只是这地要是分给了大嫂他们一家,二哥肯定要少许多了。   姜氏看王氏在这里撒泼,就知道这家没那么好分。   她道:“老大家的!你别在这胡搅蛮缠了!这些年你在家里对二郎还有寻哥儿是什么样,以为我真的老眼昏花了不知道吗?”   要不是顾及着以后她不在了,两个儿子没人养老送终,还得靠着大房养着,她才不会一直纵容王氏。   “今日分家,田地就按官府分地的人头数给量,该给二郎和寻哥儿的一分地都不能少!还有我的那份,也一并划给二郎,以后我跟着二郎过,年纪大了以后也不给你们添堵!至于屋子,就都留给你们,也算是对的起这些年你们的照顾了!”   姜氏把话说到这份上,陆大心里哇凉哇凉的,阿娘这是以后都不打算跟他们住一起了。   王氏一听这么分,吵吵嚷嚷着说不同意,无非就是惦记着那点田地。   但为了二郎和寻儿哥着想,姜氏语气强硬道:“你若是不知足还要闹,那我可就要请里正帮忙来分家了!只要你不怕村里人都知道落下笑柄,我也不介意去请里正过来!”   王氏一听要请里正过来,嚣张的气焰终于弱了几分。若真是把婆母逼到那份上,把里正请来了,里正肯定会公平公正分配家里的房子和田地的,到时候她可能连现在这点好处都捞不着,反倒让村里人看笑话!   王氏这才勉勉强强的答应了分家。反正家里的公账是在她手里握着的,这家里的钱他们一分都别想拿走!   有句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王氏大概就属于这其中的典型,往日里不如她的意,她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整个家都鸡犬不宁。   可这次却没人再妥协了。   家里公账上的钱陆鸣他们也没打算要,他们是一点都不想跟大嫂再纠缠分家了,若是再提账上的事,大嫂还指不定又要扯皮多久!   反正自己手里也攒了些余钱,他们如今只想赶紧分家然后从家里搬出来,以后更清净一些。   等扶着阿娘回屋里,陆寻问道:“二哥,你是怎么打算的?答应了大嫂不要房屋,那你以后成亲了住哪?”   陆鸣其实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成婚,但在外面打短工也挣了不少钱。   除了上交给家里的一部分之外,他平时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不用养着媳妇孩子,所以手里还攒了不少。   他道:“我打算在城里先租个房子住。家里的地等到农忙的时候就回来种一种,实在种不了还可以租出去,其余时候就在城里打短工。这些年我在城里混的也站得住脚,养家还是可以的。到时候你跟阿娘就跟着我一起住到城里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一听二哥早有打算,陆寻多少放下些心了。   他知道这些年二哥一直逃避着婚事,总在城里打短工不回来,肯定是有些底子在的,既然他说养家糊口没问题,那肯定就没问题。   而且他自己有手有脚的,也能够养活自己,跟着阿娘一块住到城里,他也能去木匠铺子里找活干,专门负责给人家雕花壁,应该要比在乡下挣得多。   而且没了大嫂经常在旁边说说叨叨,日子肯定会好过不少。   这么想,陆寻忽然也高兴了不少。   家里分家的事就这么定了,陆鸣和陆寻很高兴,姜氏也高兴。   二儿子决定要成亲,那她以后就跟着二儿子过日子,以后他们有孩子了还能帮忙带带孩子,虽然人老腿脚不太灵活了,但帮忙带个孩子她还是能行的。   虽然家里分家,姜氏有些叹息。但是一想到二儿子愿意成家了,她心里多少欣慰许多。   谈妥了之后,陆鸣第二天就去了城里,开始寻摸着先租一处合适的房子住。   城里的房子价格要比镇上贵许多,但毕竟方便找活干,该租还是要租的。   之前宋声租房子的时候是一两银子一个月,位置是在城西,有三间卧房,还有另外的灶房和专门养鸡养鸭的地方。   陆清提前跟宋声打听了一下这块的房子,让牙人带着又看了好几处,一直没寻找合适的。   宋声听说了之后,说道:“小舅舅,不如我把我那个出租的房子转给你,刚好我那个也要到期了,等下个月就不准备租了,你可以直接续租。里面的家具什么都是干净好着的,价格也便宜。”   宋声如今已经考上了秀才,等到秋收过后,他就要去府城读书了。在县城租的房子自然是住不着了,他刚好打算过几天去退掉的。   陆鸣一听这敢情好,他也省得再跑出去一趟趟看房子了。这个地方他之前住过一晚,感觉还不错。   小院有三间卧房,到时候他跟媳妇儿住一间,阿娘住一间,阿寻住一间,刚刚好。   而且既然是宋声租过的房子,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到时候也不需要过多打扫,稍微收拾收拾就能住,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选择。等以后攒到了家底,就可以换个更大的房子住。   陆鸣点点头道:“成,那等改天你带我去看看,顺便找那个牙人把这事定下来。”   “好,那我提前给牙人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别把这个房子挂出去了。”   陆鸣房子找好之后,剩下需要操心的就是成亲的事儿了。   姜氏已经找媒人去高家村上门说亲了。   一门心思看上陆鸣的这个姑娘姓高,叫高宛。高宛今年二十岁,之前订过两次亲,但是都没成。   村里面有人说她克夫,后来媒婆上门的次数越来越少,这种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家男方都担心万一这人真是个克夫命可怎么办?   所以高宛一直过了几年都没人求娶。   不过高宛这个人并没有因为克夫的名声自暴自弃,反而放出话,说以后自己要挑个喜欢的男人嫁了,绝不会再让别人对她挑挑拣拣。   高宛的爹娘只有她这么一个闺女,上头一个哥哥早就已经成亲了,最让爹娘操心的就是她这个闺女了。   所以不管外面怎么说闺女克夫,家里的爹娘都是宠着高宛的。   就连上头的哥哥嫂嫂也说,如果她嫁不出去,在家里待一辈子也会养着她的。   如今姜氏让媒婆上门提亲,高宛的爹娘是不知道她跟陆鸣看对眼的事儿的。   高父高母以为这次媒婆来,说的又是些什么丧妻之后带着孩子的人家,这媒婆登门的时候他们脸上就不大高兴。   姜氏请的可是这是十里八村很有名的一个媒婆,她不知道这个媒婆已经登过好几次高家的门了,之前说的亲事都不大好,不是什么死了媳妇儿的就是带着孩子的。   所以高父高母看到她才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这次却不同,这次托她上门说亲的可是上西村的陆家。   李媒婆脸上抹着浓重的胭脂水粉,手里拿着个帕子说道:“哎呀高家妹子,这次我来呀,是给你们家高宛说一门好亲事!是那个上西村陆家家里的二郎陆鸣!”   高宛在门外头一听是陆家请媒婆过来说亲的,略微低下头,脸上浮上了一层红霞。   没想到他真的请人上门来说亲了。   李媒婆还在说着:“这陆家二郎啊,相貌英俊,而且很能干。早些年因为不想成亲,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这人我可是亲眼见过的,确实长得不错,就是这年纪比高宛呀要大了一些,今年三十有二了,不过都说年纪大的会疼媳妇儿,这陆二郎啊,还是头婚呢!你家高宛配他呀正正好!”   高母一听是上西村的陆家,她问道:“你说的那个陆家,是不是王梅嫁的那家?”   李媒婆一听她认识王氏,顿时觉得这事更好办了,乐呵呵的笑道:“对对对,就是他们家那个二郎。”   高母一听,还真是王梅嫁的那个陆家。她拧着眉道:“我听说这个王梅可是个不好相处的,上头的婆母又不管事,以后我们家宛儿嫁过去,那不是还要受她的磋磨?”   虽然这个时候在乡底下嫁女儿,都知道谁家的婆婆不磋磨儿媳妇儿,那就是个好家儿。谁家的婆婆要是不好相与,那这娶媳妇儿就困难了。   李媒婆一听高母还在担心这个,嘴上不说心里暗自骂道:闺女都这么大了,能有好人家娶就不错了,还计较什么磋磨不磋磨的,金贵的哟!   她道:“哎呀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听说这个陆二郎已经跟他们大房分家了,而且人家还在城里面租了一处院子,你们家高宛嫁过去啊,肯定错不了!”   高母一听,还想再问些什么,门口外已经偷听了许久闺女走了进来,道:“阿娘,我愿意嫁!”   高母瞥了她一眼,不悦道:“你一个大姑娘把嫁不嫁的挂在嘴边,羞不羞!”   李媒婆一听人家姑娘愿意嫁,就觉得今天她来说的这事成了一大半。   她跑一趟过来说亲请她的人也是要给钱的,如果婚事能够成,那她从中拿到的就更多。   一看这婚事十有八九能成,李媒婆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高家父子都是瓦工,在砖瓦厂干活,每个月都能赚到不少钱,所以高家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父母两个都是疼惜女儿的,就算闺女已经到二十岁了,但也依旧没有逼着女儿随随便便就嫁出去。   不过高母没想到这次闺女竟然率先开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等到李媒婆走了之后,高母担心道:“宛儿,你这次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刚才听那媒婆说,这陆二郎今年都已经三十二岁了,可比你要大上一轮呢。这年纪是不是大了点?”   高宛是个有主意的,她道:“娘,这两年上门来说亲的媒婆,十个里面说的八个都是上了年纪的,还有人来说让我去给地主家当小妾的。陆二郎只是比我大十二岁,已经算少的了。而且我认识他,他人很好,成熟稳重,跟其他的那些人一点都不一样。”   一听闺女说这话,高母觉出味来了,怕是闺女早就看上人家了。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很早就认识这个陆二郎了?”   高宛低下头没有否认。   “我就说去年服徭役的时候你怎么非要跟着你嫂嫂一块儿去看你哥,还拿了件衣服去。是不是那个时候就认识人家了?”   高宛羞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脸红。   过了几天李媒婆得了话,说高家同意了这门亲事,赶紧来上门通知了姜氏。   姜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眼瞅着二儿子的亲事有了着落,她心里这么多年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走的时候还给李媒婆封了一个大红包。   高家同意了亲事,那就该准备聘礼正式上门提亲了。   这些事姜氏虽然年纪大了,但该操办的还是能操办得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赶上喜事,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等到两家把婚事过了明路定下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因为男女双方年纪都不小,两家一看,两个人彼此都看上了眼,干脆就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秋收之后。   这半个月里陆家忙着给陆鸣定亲,宋声也没闲着。   他之前拖城里的铁匠铺子给打的锅子已经打好了,刚好拿了回来。   这几天天气不好,下了一阵雨,天气瞬间凉了许多。   宋声把锅子拿了出来,又把家里的炉子点上,烧着灰花炭,在屋里请大家吃火锅。   宋家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特别的锅子,宋声提前配了汤底,让陆清帮忙煮好之后,倒进了锅子里。   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菜都清洗好,又一碗一碗的在桌子上放好,跟家里人教了一下这种菜的吃法。   肉片切的薄薄的,等到锅底开了之后在里面稍微煮一煮,就能直接吃。青菜直接涮一下就能吃,很是方便。   宋老三头一次吃到这样的菜,感到十分新奇。肉刚煮好就夹了一片放进了嘴里,烫的舌头直哈气。   吃完之后惊道:“三郎,这汤底你放了什么东西?味道真好吃!” 第65章   宋老三一说好吃,锅子边上围着的家里人赶紧都涮肉尝了一下。   吃火锅没有蘸料可不行,但是这年头的调料少,宋声就用清油和蒜混在一起,又放了少许的盐,做了一个简单的清油蘸料,没想到味道十分不错。   里面放的菌子和菇类把汤煮的浓白,闻起来很香。   宋老大他们一块肉一块肉地往下涮,没过一会儿,切好的一碗肉片就吃完了。   “还别说,这么煮出来的肉味道真好。而且这个吃法也新鲜,还没见过边煮边吃的呢。”   “就是这太费油了,这蘸料里面都是放的清油,再加上盐,得费不少钱吧。”   “烧炭也要钱呢,好在咱们家不用出去买炭,这现成的用着也方便。”   宋声听着家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火锅怎么样,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味道不错,吃法新鲜,如果推广出去,应该会受到不少食客的喜爱。   至于这清油和盐,平时那些开饭馆里炒菜的人也是需要油和盐的,每个人只需要一小点就够了,其实算下来费不了多少东西。   再加上这个炉子烧的炭,这个炭用灰花炭就够了,他们自家就能烧,也不需要花钱到外面买,更是有利的一面。   宋声综合了一下,觉得开火锅铺子的方案可行。   既然可行,后面肯定就要为开铺子做打算了。   如今他考上了秀才,还是第一名,按照景朝的规定,挂在他名下的地,每年可以免五十亩的粮税。   宋家的人口多田地也就多,五十亩的免粮税额度肯定是不够用的。   不过能够免五十亩的粮税,对于老宋家来说已经算是不少了。   而且宋声现在是廪生,每个月光米粮就能发三斗。一斗米大概有二十斤,三斗就是六十斤,已经算是不少了。   等到他顺利在书院入学读书后,每个月还能领三两银钱,这是作为廪生才有的待遇。   宋声的名下最多只能挂五十亩地的粮税,也不知道王氏哪来的那么大脸面,还专门跑过来一趟,话里话外想把自家的地也挂到宋声名下一部分,能省一点粮税。   张杏花一听见这话气的不行,他们自家的地都还挂不完呢,哪里有空余的挂别人的地。   如今王氏已经跟陆鸣他们分家过了,张杏花知道陆清对这个大舅母不亲,所以跟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说道:“他大舅母,这做人呐得知足,而且说话之前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两,别总是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还不够,还一直盯着别人家的!”   被张杏花这么一说,王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了。   她敢有底气过来说这种话,不过就是看着陆清在宋家日子过得好,宋声待他也很不错,所以仗着这点脸面,厚着脸皮过来说的。   陆清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大舅母这样折损面子,就算是个泥人做的也忍不住要发脾气了。   他气得眼睛发红,说道:“大舅母,以前你待我怎么样也就不说了,但如今我都嫁到宋家了,哪有娘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明着讨要东西的?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明白吧,既然如今你和小舅舅已经分了家,那往后逢年过节的,该去看大舅舅,我还是会去看的,但希望你以后没事别来我们这了,管好你自个的家就成了!”   陆清作为一个晚辈,这么直白的跟王氏讲话,把王氏气的不轻。   但也正是因为这次的话,让王氏彻底意识到陆清不再是以前在陆家那个任由他搓扁揉圆的哥儿了!   回去之后王氏开始感到后悔了,这下弄的以后跟宋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那以后不就沾不了他们的光了吗?   以前还有婆婆在,不管怎么说,陆清带着夫婿一年总要回来看他们几趟的。   可现在又分家了,婆婆又不跟着他们大房过日子,以后陆清跟宋声说不定就不会来他们大房了。   可惜如今后悔也晚了。   这次陆清跟她直接把话说了个明白,意思很清楚,以后基本上也不会再去大舅舅那里了。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去一趟,全了这个礼节就行了。   从今以后他们家跟大舅舅家,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来往了。算是彻底摆脱了大舅母,陆清心里多少舒了口气,感觉轻松了不少。   过了两日,宋声回了一趟县学。   这次回去,主要是为了感谢授课的几位夫子的。   他这次考到了宛平府院试的案首,可是让县学里的几个夫子都长了脸面。   他们宛平府已经好几年没有出过案首了,可把几个夫子高兴坏了。   进城时是宋老三赶着牛车送他进城的,一块同行的还有陆清。   宋声是去县学答谢夫子的,陆清则是去租的房子那收拾一下东西,这房子现在已经被小舅舅租下了,但在那放的东西,他还没有收拾完。这次过来刚好把东西都收拾走。   过两天小舅舅和阿爹他们就要搬过来了。   宋声在城里买了些糕点,又买了两壶酒,去看了几位夫子。   夫子们瞅见他纷纷高兴道:“宋声啊,我就说你是个有潜力的,就是这文章还有诗词太差了,还得多练练才行啊。”   “没事没事,这日子还长着呢,离下次乡试时间还早,到时候把这两项提升上去,争取再拿个头名回来!”   夫子们对他的期望很高,又纷纷说着鼓励的话。   到了最后,许夫子道:“宋声啊,你是我见过的寒门学子中,最有潜力的一个。希望你一定要戒骄戒躁,千万不能因为这一时的成就就得意忘形,这科举之路才刚刚开始,千万要保持虚心求学的态度,我们几个还等着你以后扶摇直上,荣归故里呢!”   夫子们都惦记着他十岁的时候忽然泯然众人的事情,生怕他这一次又得意忘形重蹈覆辙,后面科举之路就再无起色了。   宋声行了一个学生礼,道:“学生都记下了,不论以后走到什么位置,各位夫子在学生心里,都是学生的老师。”   这声老师听得几位夫子心里更是高兴了,在景朝是有拜师的习惯的。   而且这个拜师十分重要,行了拜师礼之后,就是正式的师徒了。而这个师徒之情,几乎不亚于父子之情,是很受重视的。   所以一般人不会轻易拜师,因为一个学生一辈子可能只拜一个老师,从踏入读书之路开始,老师就会一直教导你,引领你,甚至在你需要的时候还会举荐你。   此时宋声说以后不管他走到何处,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在他的心里,许夫子他们早已是他的老师了,几个夫子心里很受感动。   但他们自己也清楚,他们的能力仅限于此了,教不了宋声太多,如果收他为弟子,那才是真正耽误了他。   等到以后他走得更高走得更远,肯定能遇见一位有眼光的老师,而不是他们几个只能窝在县学里的老家伙。   从县学出来之后,宋声去找他的小夫郎。   陆清已经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顺便又把院子还有灶房都打扫了一遍,等到阿爹他们住进来的时候就不用再打扫了。   看到相公回来,陆清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道:“怎么样相公,事情都办完了吗?”   宋声点点头,“嗯,都办完了。爹呢,怎么没见他?”   陆清道:“爹说要去集市上买把菜刀,家里的那把时间太久了,太钝了,刚好今天进城来,他顺便买一把回去。”   “那咱们等爹回来再走。”说完之后宋声又道:“累不累?快坐下来歇会。”   陆清刚才在家里忙里忙外的,出了一身的汗。   宋声拿出布巾给他擦了擦,说着以后的打算。   “等到秋收之后,参加完小舅舅的成亲宴,我就该去府城的书院入学了。府城离家里远,我打算在那边再租一个小院,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宋声现在已经习惯了陆清在他身边陪着他了,如果到时候他在府城读书,他的小夫郎在家里面与他相隔两地,他决计是受不了的。   虽然相隔没那么远,但也是相隔两地啊。这对他来说已经构成异地恋了,他接受不了。   陆清一听相公的打算,骄傲的拍拍胸脯说道:“嗯,到时候我去照顾相公,家里的活全都包在我身上!相公只要安心读书便好!”   其实在府城照顾宋声的时候陆清平日里是很清闲的,只是这日子太清闲了,也不大好。没个熟人说话,也没有什么能让人忙起来的活。   每天最多就是做做饭,洗洗碗,洗洗衣服之类的,家里也没有养鸡鸭,他连喂鸡喂鸭都省了。   但陆清觉得自己也是离不开相公的,他想每天都能跟相公待在一起,所以相公去哪他就去哪!   过了一会儿宋老三回来了,手里拿着买的崭新的菜刀,如果不是这菜刀包了起来,看走路这架势好像是要去砍人似的。   “爹,东西买完了?”   宋老三道:“嗯,就买把菜刀,对方竟然还想坑我。还好我识货,才没被他骗到。”   说完他又问道:“天色不早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陆清点点头,“放心吧,爹,都收拾好了,相公刚才已经放到牛车上了。”   宋老三点点头,“成,那咱们回家。”   只不过回家之前他们又绕道去了一趟牙行,这屋子他们不租了,得把钥匙还回去。   至于陆鸣接着租的事儿,到时候得去牙行这边拿钥匙,他们这边是不能把钥匙直接转交的,不符合牙行的规矩。   回去之后便是秋收了。   秋天的黍黍杆长得又高又壮,上头结的棒子硕大硕大的,一看就是个丰收的好头。   宋老大他们一人拿着一把镰刀到地里面去砍黍黍杆,这黍黍杆长得比人还高,人一钻进去,连个人影都瞅不见。   宋老大他们就赶趟似的一趟一趟的把它们砍完放倒在地上,直到把整片地全部砍完,这才坐在地上开始行一行的剥棒子。   这收黍黍比收麦子要繁忙不少,首先要把杆砍完,然后再剥棒子。剥下来的棒子还不能用梿枷这种东西给打打把籽给打下来。   这得一个棒子一个棒子的用手拨籽,很是麻烦。   所以当把地里的棒子全都抱回家之后,家里的大嫂二嫂还有宋玉宋夏他们全都加入了剥棒子的队伍中,一剥就是一整天,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看不见了才停下来。   就连家里的小孩都知道剥棒子,不吵不闹的,正是因为从小就知道种粮食辛苦,所以每到这个时候都格外的乖巧懂事。   剥下来的籽儿还要摊平在地面上晒干才能收起来,一道道程序忙活下来,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粮食晒干之后,宋老大赶着牛车去城里面交粮税。   今年交粮税只需要交一点,这让老宋家的人都喜滋滋的。要知道他们盼着这一天可盼好久了,要是放在旁人家,那肯定这粮税都全免了。   可是谁让他们家人口多地也多呢?所以还是要把这多出来的田地粮税补上的。   牛板车只装了几袋就装完了,按照往年他们交粮税,都得弄个板车自己拉着过去,一车根本不够,还得拉两车。   今年只需要装几袋粮就够了,从家门口一直走到村头,村里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   瞅瞅人家老宋家有那么多地,却只需要交那么一点粮,省下来的粮食都能卖钱,瞧着就让人羡慕。   本来去交粮税压根不需要那么多人去,但宋老大他们几个都争着抢着去。   一路上人家看到他们好几个人才交这么一点儿粮,纷纷好奇问他们情况。   宋老大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开始忍不住跟别人炫耀起来家里三郎考上了秀才的事,惹得周遭一块钱来交粮税的人们更加羡慕了。   宋老大他们几个脸上能明晃晃的写着:羡慕吧羡慕吧?我们家可是有个秀才公的!   秋收过后家家户户都有了余粮,这个时候也都该张罗起婚事了。   陆家也是一样。   陆鸣的婚事就定在了这秋收之后,家里这一季的田地都是陆家大房在种着,所以这粮食也轮不到他们来收。   秋收的这两个月,陆鸣自家没有什么田里的活要干的,干脆去给高宛一家帮忙去了。   不过两个人到底还没成亲,陆鸣就说是高宛哥哥的朋友,过来帮几天忙。   不得不说,陆鸣这个举动倒是让高家上下对他有了很大的好感,等到农忙结束,高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   他跟高宛两个人的婚事也就更顺利了。   他们两个的婚事还是在上西村的陆家办的,毕竟要请村里人和亲戚朋友们吃酒席,所以还是在村里办比较方便。   陆鸣平时在外面干活,结交的朋友也多。这回他成亲,有好多从外地过来的朋友参加他的婚事,来的朋友多,随的礼也就多。   不过乡亲们还有亲戚朋友们随的礼,姜氏全都收起来了,准备到时候给二儿子还有二儿媳妇儿。   王氏看着这么多的礼钱,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这本来是应该属于她的钱啊!要是这婚事是让她来操办的,那这些钱就全是她的了。   如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氏那个老婆子把钱都收了起来,她看的眼睛都红了。   陆鸣成亲之后,一家子全都搬到了县城里,而宋声也逐渐临近开学的日子了。   随着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气温忽然转凉,树上原本繁茂的枝叶逐渐凋零,昭示着整个大地开始进入深秋。   宋声开始逐渐忙起来了,如今天气已经不热了,他要趁着开学之前,把原本就打算开的火锅铺子开起来。   手上还有几十两银子,光是租店面就得花去不少。   这租店面跟租小院不一样,要选人流量大的地段,而且不仅前面能做生意,后面还要带院子能休息的。   家里秋收的时候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跟家里人说了要开火锅铺子的想法,家里人纷纷支持,让他按自己的想法做就行,如果缺钱的话,家里人给他出。这让宋声心里很是感动。   家里边农忙差不多的时候,宋声让牙人带着找了好几个地方看铺子,但一直都没找着合适的所以迟迟没定下来。   正巧这个时候,宋声碰见了梁又明。   梁又明虽然今年在读书一道上十分努力,但毕竟底子不好,学的时间又短,所以落榜是意料之中的,他也没有太难过,全当是一次考试经验,打算回了县学之后,继续努力读书,来年再战。   这天宋声碰到他,说道:“那天去县学看夫子的时候没见着你,本来想请你吃个饭的,最近什么时候有空,一块儿吃顿饭?”   梁又明不好意思说自己落榜之后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在家休息了几天,一直没去县学。拖着拖着又到秋收放农假了,所以两个人一直没见着。   这会儿碰见,梁又明道:“走走走,一块吃饭,这次可要你请我了!”   饭桌上,梁又明问道:“我看你今天是去看房子的?你不是快要去府城读书了吗?怎么还在看县里的房子?”   宋声说了自己的打算,刚说完开火锅铺子,梁又明就道:“火锅?那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对于梁又明来说,人生一大乐事就是吃。之前为了一点好吃的,连迎春坊都去了。   宋声道:“给家里人尝过一次,他们都挺喜欢吃的,所以打算在县里面先开个铺子试试水。”   梁又明一听,眼睛里闪着一股跃跃欲试的神色,道:“要不咱俩合作开铺子吧,反正我在读书方面也就那样,要是开个铺子能赚点钱,我爹知道了说不定还能高兴几分。”   宋声听到他这个提议,有几分心动。他之前还想着,到时候去找一下崔夫人,看看能不能寻求一下合作呢。   现在梁又明提出合作开铺子,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梁又明跟崔夫人沾亲带故的,说不定能从她那里帮忙打听打听怎么样能够购进大量的辣椒。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开铺子吗?”宋声道。   梁又明压根就没吃过他口中说的火锅,也不知道以后的生意会怎么样,就说要跟他一起合开,实在是太信任他了。   梁又明道:“确定啊!不就是一间铺子嘛,要是亏了那就亏了,我也不差那点钱,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梁又明是个讲义气的,宋声知道他说这话是为了让他放宽心。   不过梁又明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眼里,宋声这个人说话做事很有分寸。而且他知道宋声家里的情况,他说要开铺子,肯定是有把握的,不然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在这个上面。   简而言之,他觉得跟着宋声有肉吃。   “好,那咱们两个做合伙人。”   梁又明笑道:“那合伙人,现在咱们的铺子还缺啥?需要我干什么?”   宋声道:“我今天跟着牙人看了好几处铺面,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你有什么知道的正在出租的铺面吗?”   梁又明道:“说说你的要求。”   宋声把要求都说完,梁又明思索了一下,道:“我家里好像有几处铺子很合适,印象中收益一直不太好,我娘好像打算关了之后做别的生意了,你先等等,我回家问问再说。”   铺子的事儿暂时交给了梁又明,宋声这边开始铁匠铺子定做锅子了。   他想了想,又把之前的图纸改进了一下,画了一张新的出来。   这次的锅子是带夹层的,将其分为了三部分,上面是圆形的锅,中间隔着一个铁片,将两种汤料分隔开来。   中间是专门来放炭火的,旁边还设置了一个火门,专门用来点炭放炭的。   下面放着一个小盘,主要是用来承接炭火的。烧完的炭或者需要炭火小一点,就可以把碳块放置到最底下这个小盘中,达到调节火候的效果。   这个东西做出来之后,铁匠铺子的匠人李大叔很是新奇,问道:“宋郎君,这个锅子设计的好生奇怪?是用来干嘛的?”   宋声没透露,只说是用来吃饭的,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宋声光是定做这批锅子,就花了四十两银子。   这种锅子是用铁打造的,本身就要贵一些。再加上设计的又有些复杂,很考验工艺。   这批锅子一共做了二十个,光一个就花了二两银子,银钱就去了大半。   好在这铺子的事他不用操心了,因为梁又明第二天就告诉他,铺子的事儿已经安排好了。   他娘本来一听说他要开铺子做生意,是执意反对的,家里人都希望他好好读书参加科举。   但当他说跟他一起开铺子的合伙人是宋声这个案首时,全家人的态度立马就变了。   第二天就腾了个地段很好的铺子出来,给他们做生意用。   宋声跟梁又明商量,让他负责出铺子还有汤底的原料,而他则是负责汤底配方和吃火锅用的锅子。   还有后续铺子里的经营人手等等,都由宋声来安排。   实际上需要梁又明出钱出力的地方并不多。   梁又明一听只需要做这些就能躺着拿钱,十分高兴。   宋声不想占他便宜,毕竟人家这个地段的铺子确实不好找。   跟梁又明说铺子生意如果赚钱了,到时候就五五分账。   然而梁又明也是一样的想法,他只是出了个铺子和原料而已,就直接分走五成,这么大便宜,他可不能占。   最后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决定扣除成本之后的净收益,四六分账。梁又明四,宋声六,这是梁又明坚持的。 第66章   商议好了一块儿合伙开铺子的事儿,梁又明想要先尝一尝宋声说的这个火锅。   纯粹是因为喜欢吃各种好吃的,梁又明对于宋声说的这个锅底十分感兴趣。   宋声就把新做好的锅子拿来了一个,又带来了炭还有锅底的料,请他试吃了一次。   因为没有辣椒,这次的锅是菌汤的汤底。   但菌汤的做出来也很好吃,汤底十分浓郁,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熬成的,闻起来可香了。   梁又明把提前放好的菜和肉全都吃完了,还意犹未尽的问道:“下次我还要试试别的味道的汤底!这个法子真好,想吃什么加什么,合理的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吃多少就放多少,一点儿也不浪费!”   宋声看梁又明也喜欢吃,对这次的调出来的锅底味道更有信心了。   梁又明没有问他这个锅底是怎么做的,毕竟这就像烧炭一样,涉及到配方类的,都属于宝贵的知识。   别说人家大家族了,就是普通老百姓家里有个什么秘方,那也是不能告诉别人的,说不准以后就作为传家的知识一代一代传下去了。   像之前提到过的溧阳郑氏的银骨炭配方,还有南阳公孙氏的冶铁方子,以及汉阳蔡氏的造纸法子等等,如果直接问人家方子是什么,是很多礼貌的事情。   梁又明是知道的,所以并没有多问。不过他对于吃的方面很有心得,说道:“宋兄,这个锅底儿还有没有别的味道的?”   宋声点头道:“有。”   “真的有啊!什么时候换一种汤底儿的味道让我尝一尝!”说完又感叹道:“总有一天我要吃遍天下美食!”   宋声道:“之前咱们在迎春坊见到的辣椒,你知道在哪里能买到吗?其实火锅做成辣味儿的最好吃。”   一听辣椒,梁又明更有兴致了,他道:“上次我就想弄点回来,可惜人家那个厨子不卖给我。所以我就悄悄的托人打听了一下,这个辣椒在蜀中那边盛产,就是往咱们这边卖的不多。你要是想买,我改天去找找我表姑,她好像有蜀中的熟人,说不定能买到。”   一听梁又明说崔夫人在蜀中有熟人,宋声觉得这个辣椒应该差不多能买到了。   之前她打算先做菌汤和三鲜的汤底,等到时候有了辣椒再做辣锅底。   如今有梁又明在中间忙着采购辣椒,他能够更放心的忙别的事儿了。   一个店铺真正开业,中间要经过许多准备程序,光是店铺的装潢就得花不少钱。   不过好在梁又明把这些全都包下来自己负责了,在店铺的装潢这方面的花销都由梁又明负责。   不过里面的桌子和椅子,都是按宋声的要求来做的。   梁又明的爹娘早就听儿子提过宋声这个人了,隐约能从儿子的话语里感受到,他现在能有这么大的转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宋声。   所以虽然没有见过宋声,梁又明的爹娘还是很感谢他的。   这次又听说儿子要跟他一块合伙做生意开铺子,就全权支持一下,毕竟以宋声的潜力来看,儿子与他交好,对于以后的发展只会有利。   虽然宋声是寒门子弟,比他们家的家庭条件要差许多。但老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万一人家以后就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呢。   两个人一块儿合伙做生意,这账也要算清楚的。谁负责出什么东西,得了利要怎么分,都得提前商量好写清楚,最好是立下契书,这样以后也方便进行管理。   写契书的事情就交给了宋声,按照之前两人商量好的,他把契书写好之后两个人签字画押,然后一人一份收好。   在梁又明的帮助下,铺面很快就弄好了。   宋声今天带着陆清一块儿去新弄好的铺面看了一下,里面的桌椅都是按他的要求摆的,方便客人到时候吃火锅。   这个铺子是在城东的一条主干道上开着的,人流量特别大,而且旁边就是美食一条街,每到中午和晚上的时候,前来吃饭的人特别多。   这段时间宋声忙着准备开火锅铺子的事儿,陆清也没闲着,他在家忙着按照相公给的锅底配方熬汤。   宋声虽然知道汤底怎么配,但他是不太懂做饭一道的事儿的。陆清按照他说的法子熬了好几种汤底,给家人尝过之后选了一种评价最高的,到时候用来开店的时候给客人用。   除了这些,陆清还自己琢磨着各种调料放的比例,希望能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进一下,把这个汤底的味道做得更好。   不得不说,陆清对于厨艺一道上有很大的悟性,宋声只是跟他大概说了一下熬制的房子还有添加调料的比例,他很快就举一反三熬制出了几种不同的锅底。   根据宋声的形容,陆清还熬制出了浓郁的番茄锅。不过在景朝,番茄是不称为番茄的,而是叫做狼桃。   狼桃在这边种植的并不多,可能因为品种不太好,种出来的狼桃不是很红,而且吃起来很酸,并不那么像前世的番茄一样受欢迎。   但吃起来酸并不代表熬汤不好喝,尤其是在加入了其他的佐料之后,熬出来的锅底浓郁带着点酸味儿,这个时候如果再加进去一些肉粒,放一些葱花,这番茄汤就会格外的好喝。   宋声连声夸道:“清哥儿,你是不是被耽误的大厨啊!这个狼桃熬的锅底也太香了!”   而且味道跟他前世吃的番茄锅不相上下,真的很不错。   陆清听到相公夸他,心里很是高兴,能帮到相公的忙了呢!   从县城看完铺子回来,宋声给家里人买了两份糕点,家里现在毕竟有小孩儿,带点零嘴回来给他们吃,他们就会一个劲儿的夸三叔最好了!   宋声最爱听的就是几个小孩一连串的呵呵呵的笑声,清脆又响亮,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在迸发着活力。   这次买的糕点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糖霜,白白的像是小雪粒儿,舔上一口就能甜到舌根上去。   看到宋声又买糕点回来,张杏花忍不住说道:“三郎啊,咋又买糕点回来了?你不是打算开铺子了吗?这段时间钱都花不少了,该省着点儿的。”   宋声笑了笑,道:“奶奶,这些没多少钱,而且大毛和大妞他们喜欢吃,就给他们买了点。”   大毛他们看到糕点,急轰轰的就凑了上来,手都没洗就要上来拿着吃。   被大嫂孙氏一把把手给拍了下去,说道:“都给我洗手去,不把手洗干净了不准吃!”   几个孩子在院里摸爬打滚,弄得脏兮兮的,孙氏终于逮着了个机会让他们洗手去了。   等到几个孩子洗完手回来,孙氏这才把宋声递过来的糕点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了两块,然后把剩下的收了回去。   然后道:“这些剩下的明天再吃,我给你们收着,别一次都吃完了。”   宋声一看家里人吃块糕点都这么省着,说道:“大嫂,别放着了,天气虽然凉了些,但一直放着容易放坏,你跟奶奶你们也都没尝过呢,快把剩下的都分着吃了吧,下次再买就是了。”   家里一般有个什么零嘴,吃的都是顾着小孩的嘴了,大人们很少吃什么糖和糕点之类的。   宋声开铺子想要多挣些钱,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然后家里人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不用再瞅瞅手里的银子,掂量一下够不够买,够不够花,这就是他最想要的!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 ω _.t x t 0 2. c o m   孙氏听到宋声这么说,还是没敢拿一块糕点尝尝。   大人们都是舍不得吃的,像这种好东西,一般都是放着,家里的小孩啥时候嘴馋了,就给他们掰一块尝尝。   宋声看大嫂不吃,跟大毛说道:“大毛,快给你娘尝一尝,下次三叔给你买更好吃的。”   大毛一听,赶紧给他娘嘴里塞了一块。   孙氏被塞着吃了一块,发现这个糕点格外的甜,跟之前吃过的都不太一样。   她一边吃一边担忧道:“三郎,这个糕点上面的白霜这什么做的?吃着好甜,买起来应该不便宜吧。”   宋声道:“大嫂,这个上面刷了一层糖霜,是人家新做出来的白糖,放在糕点上面味道更好。不贵的,以后等我赚钱了,多给家里买一些。”   张杏花看着家里的三郎这么懂事,又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虽然三郎考上秀才了,但仍旧不忘本,买个糕点都惦记着家里人,一片赤诚之心。心酸的是家里这般处境,倒是给他拖后腿了。   瞅了瞅家里的儿子还有孙子,张杏花忍不住叹了口气,三个儿子没出息,一辈子黄土朝地背朝天的干活也就算了,几个孙子也都不争气,就只有三郎一个有出息的,旁的他们什么都帮不上,可不就是心酸吗?   宋成从外面地里回来,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提着一捆猪草,浑身脏兮兮的,瞅见家里有糕点,快速洗了把手,就凑了上去,想要尝一块。   看到这个孙子猴急的样,张杏花就生气,说道:“这么大个人啊,怎么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脏兮兮的上来就吃,像什么话?”   宋成一呆,他这才刚回来,怎么又被批斗了?   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大嫂二嫂,都在捂着脸偷笑,宋成觉得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莫名其妙的又成了奶奶的出气筒。   索性他性格好又心大,也不放在心上,反正都被说习惯了。   这边宋声把锅子造好之后,但是忙着写经营手册。铺子的铺面其实并不大,他打算先开一间小小的火锅铺子试营业一下,以后如果生意好了再考虑扩大。   所以暂时并不需要那么多人,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二嫂暂时要照顾孩子,没办法去帮忙。不过大嫂还有玉哥儿以及宋夏都可以来帮忙。   大嫂的厨艺在他们家里算是很不错的了,负责掌厨熬制锅底。玉哥儿和宋夏就帮忙招待客人,上菜等等。   不过三个人显然是不够的,为此,宋声找了小舅舅陆鸣帮忙。   反正陆鸣以后都住在城里,给别人打工也是打工,不如来他这火锅铺子帮忙,都是自家人,肯定不会亏待了他。   陆鸣一听说清哥儿的夫婿在城里开一间火锅铺子做生意,心里为他高兴。   当宋声过来跟他商量,想让他去帮忙做掌柜的时,他心里更是激动了。   在城里当短工这么些年,对于管理铺子的活他可是不要太熟,这简直就是现成的掌柜的,宋声对陆鸣还是很放心的。   还有小舅母,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完全可以到铺子里帮忙。   至于工钱,宋声比市面上开的工钱更加优厚,毕竟是自家人,用起来也更放心些。   这样家里的人就能够多挣些钱,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尤其是陆鸣,自从搬到城里来住,家里的生活开销一下子就大了不少。   更何况现在他是有家庭的人了,跟以前只顾着自个不一样了。上有老以后还有小,外加还有媳妇儿照顾,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不少。   从前只干一份工就能养活自己,还可以攒下一些钱,现在只干一份工,只能维持日常的开销,却攒不到钱。   现在宋声让他去当掌柜的管理铺子,他十分感动。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他现在就算出去找活计,大多也都是平常的小工,根本没有掌柜的这种肥差。   现在让他去当掌柜的,可不就是在给他送钱吗?   高宛也十分高兴,家里人知道陆鸣跟宋声这个案首是亲戚后,对这门亲事更满意了。   她是个勤快的,宋声一跟她提这事儿,她立马就答应了。   不过宋声也提前跟他们说了一下利弊,毕竟是家新开的铺子,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   如果铺子赚了钱 ,那大家就按照效益来分,简单来说就是赚的多他们分的工钱也多。   如果不是亏了钱,可能这个工钱也不会有太多了。   有时候做事情就是缺这赌一把的勇气,机会摆在眼前了,就看你怎么选。   陆鸣那是毫不犹豫的选了跟着宋声混的。   不得不说,他对这个夫婿很是满意。人家头脑聪明,不光是读书,就在烧炭方面也能看得出来。所以这一次宋声说要开个铺子做生意,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高宛这个小舅母虽然嫁进来的时间不长,但对于陆鸣这个丈夫的决定,她都会全力支持。   人手也够了,分工也都到位了,天时地利人和就差这个时间了。   宋声跟梁又明商量了一下,将铺子开业的时间定在了十天之后。   十天之后天气就会更凉了一些,到那时候更适合吃火锅。而他到时候也就要去府城上学了,铺子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大家按部就班,他不在这边也没什么事。   把铺子交给小舅舅经营着他很放心。   这边宋声把铺子开张前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差不多后,听到家里人在讨论宋成的亲事。   张杏花在屋檐底下坐着跟家里几个媳妇儿一块纳鞋垫,大伯母林氏道:“四郎的亲事寻摸的咋样了?”   张杏花道:“年前的时候不是给四郎看了个姑娘嘛,结果去观里抽了个签,说是下下签,我想着这婚事可能不大吉利,干脆就没让媒人上门说这个事。”   “那这过去这么久了,一直都没寻摸着合适的吗?”   “上个月还给他说了一个城西边小刘村的一个姑娘,结果人四郎不同意。”   “啥?四郎不同意?是没相中吗?”   张杏花叹道:“他呀,也不知道啥时候见过人家,非说这姑娘长得丑,他打死都不娶。”   “要我说呀,长相没那么重要,能干不就行了。听说人家那女娃,都能够赶着牛下地犁地干活,相当能干。”   林氏一听这话,呵呵笑道:“婆母,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看上了公爹的脸,非要嫁给人家的。”   张杏花跟两个媳妇儿关系处的好,平时说说闹闹的开开玩笑,也都不放在心里。   这会儿听到这话,也笑道:“那个时候不是年轻吗,总想着好看喜欢就行了,现在想想啊,还是得嫁个能干的才行。”   “那既然小刘村这个姑娘这么能干,咱们要是不抓紧时间定下人来,可不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张杏花拿着针在头皮上放着挠了挠,穿过鞋垫儿缝了一针,道:“我是想把人家赶紧定下的,可四郎不愿意,没法子,就先放着了。”   二伯母赵氏一直操心这个儿子的婚事,这会儿说道:“回头我再劝劝他,他不是一直都想早点成亲的吗?说不定就同意了。”   眼看着宋成年纪也不小了,确实也该定亲了。   而且今年宋声考上了秀才,靠沾着他的光,也能说上一门不错的婚事。   家里人都是这么想的,以前他们可挑选的余地不多,可现在不同了,有宋声这个秀才公的招牌在,还是有不少姑娘和哥儿愿意嫁到他们家来的。   之前成亲的时候没嫁成的宋玉,最近上面求娶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宋声考上了秀才。   娶了宋玉就能跟宋声这个秀才公沾亲带故,怎么看都划算。   宋玉知道上门提亲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这个想法,现在很是厌恶上面说亲的媒婆。   刚好宋声打算在城里开个火锅铺子,他自请前去帮忙,不想在家呆着了。   在外面抛头露面干活的哥儿很少,容易被人说闲话嫁不出去。   但宋玉已经不在乎了,谁爱说谁说吧,他现在是完全不着急嫁人了,他觉得三哥说的对,总有一个人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敬他爱他护他一辈子。   时间一天天的溜走,十天一眨眼就过去了,眼瞅着到了宋声这个火锅铺子开业的日子。   铺子名是宋声跟梁又明商量了之后一起起的,毕竟是两个人合伙开的,凡事都要商量着来。   最后两个人决定,铺子名字就叫盛名火锅店。取自宋声的声,梁又明的明,两个字的谐音。又寓意着以后这个火锅铺子能够盛名天下,让更多的人吃到他们家的火锅。   到了开业这天,老宋家所有的人都来给宋声帮忙了。   除了老宋家的人,还有陆家的人,另外还有梁又明这头的家里人,全都到了。   梁又明还怕头一天开业来的人不多,生意惨淡,特地求了他表姑崔氏过来露露面。   崔氏整天在家里坐着也烦,每次都是那几样吃食也都吃腻了。这会儿听侄子说什么开火锅铺子,她心里也来了兴致,干脆过去尝尝看。   宋声提前请了人在门口敲锣打鼓的吆喝,还让人放了一整挂的爆竹,老长一个竹竿挑着,响了好久才放完。   铺子上面的牌匾挂着红色的布,在一片锣鼓声中,宋声和梁又明一起把红色的布掀掉,露出了上面写的五个大字,盛名火锅店。   围观的人挤满了门口,一看这店的名字,压根不知道是卖什么吃食的。   搁店里面后厨已经在熬了浓郁的锅底汤,好香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惹的人想赶紧进去尝两口。   陆鸣作为这个店铺的大掌柜,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小店今日刚刚开业,凡是进门来吃火锅的客人,一律多送两个涮菜。还有免费的糖水喝,每人仅限一碗,先到先得。”   这个法子是宋声提议的,这年头的糖不便宜,更别说是糖水了。又是免费的,更容易吸引客人前来。   果然围观的人一听糖水是免费的,闻着店里面的汤里香味,一个个忍不住的走了进去。   崔氏穿着常服从刚才就在了,这会儿可以进店的时候,身边的丫鬟陪着他一块儿进去了。   梁又明眼尖的瞅见了她,赶紧戳了戳宋声,宋声一看县令夫人过来了,赶紧给她安排了一个清静的包间坐着。   崔夫人出身自大家族,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正是因为吃的过的好的太多了,嘴巴养的有些刁。尤其是跟着夫君一块儿来这偏僻的县城上任,更是许久没吃过特别好吃的吃食了。   这锅子刚端上桌,就把崔氏吸引住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锅子,看着并不大,但上下却有三层。   中间放着炭火,周围有遮挡,不会让炭火星子喷出来,下面一层还有个托盘,好似是专门用来放炭的,最上面一层放的浓郁的汤底,正好用来涮菜。而且这上面的汤底也不知是用什么熬的,闻起来特别香,她一下子就有了食欲。 第67章   宋声这个火锅铺子位置非常好,隔两条街之外就是县学。   中午有不少学子出来吃饭,听说这里开了一家新的食肆,都想来尝尝鲜。   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这个食肆是宋声开的,更想去尝尝了。   张杏花和大伯母几个女人在后厨打下手,或者忙着招待客人。而宋老大几个人就在门口招揽客人,打的名头就是宋声这个秀才案首的名声。   “走过路过进来尝尝啊,这可是今次秀才案首开的火锅铺子,吃了之后保管你能沾到喜气儿,说不定明年就考中了!”   诸如此类的话,宋老大他们几个说多了也不嫌烦,能招揽一个是一个。   因为头一天进店吃饭有优惠,所以来的人有不少。还好宋声提前又让铁匠铺子的李大叔多打了一些锅子,不然都不够用。   崔夫人在里头吃了一个鸳鸯锅,是狼桃锅和菌汤锅的,一顿下去吃的饱饱的,这还是她来到这个县城这么久,头一次吃得这么饱。   这火锅的点子是真不错!   崔夫人越来越欣赏宋声这个年轻人了。说他读书上面聪明吧,人家也不拘泥于读书。有些读书人酸气迂腐完全不知变通,但这个宋声给他的感觉就很有灵气,不仅读书一道上有心得,在别的方面也很有主意。   吃完饭,崔夫人把宋声叫了过来说起了正事。   “前几天又明找我打听了去蜀中买辣椒的事,我这个侄子是什么样子我清楚,是你的主意吧?”   宋声点点头,道:“是。买辣椒是为了能够做出更好的火锅底料来,夫人可能还没有吃过辣味儿的火锅,要比其他几个口味的更好吃。”   一听他形容辣味火锅这么好吃,崔夫人更加好奇了。   刚才她吃的这两个锅底味道已经相当好了,原来还有辣味儿的锅底。   她道:“既然你说它好吃,那我下次定要尝尝了。”   宋声闻言十分惊喜,崔夫人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帮这个忙了。   既然如此,这买辣椒的事就不用他操心了,以崔夫人的人脉,想要尽快的在蜀中买辣椒,对于她来说应该不费什么事儿。   “多谢夫人!”宋声道。   他是真心的很感谢崔夫人的,县令夫妇两人对他一直都挺关照的,这声感谢也十分真诚。   崔夫人走了之后,梁又明赶紧让人散播出去,说这个火锅就连县令夫人都爱吃,今天还特地过来吃了一顿。   大家一听连县令夫人都爱吃的东西,那味道肯定是极好的,于是后面有不少人排队等着来吃。   宋家一家子的人从早上忙到晚上,今天是火锅铺子第一天开业,虽然优惠力度大,糖水都是免费送的,还免费送一个菜,但等到晚上结账的时候,还是有不少的收获的。   不过前期他们这个铺子投入的成本也高,光是要做这些个锅子就花了不少钱。肯定是要盈利一阵子才能赚回来了。   晚上把铺子把门关上,一家人都没回去,全都在盯着陆鸣手上的那个算盘。   陆鸣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之前跟着一个账房先生学过打算盘,这时候作为掌柜的,理账盘账算账之类的他都要会。   等他算完了之后,发现大家都在静悄悄的看着他。   陆鸣卖了个关子,算完之后抬起头严肃的看着大家,神色看上去不大好。   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陆清的心里也没准了。   本来今天他在后厨忙的厉害,一锅一锅的汤底端出去,说明今天生意很好。   可现在小舅舅一算账,他心里又不确定了。   难不成是因为他们今天优惠力度太大了,断面上的钱并没有多少?   “小舅舅,你就直说吧,今天到底亏损了多少钱?”他忍不住问道。   这也是在场的大家都想知道的,陆清这话刚问出来,宋老大也说道:“是啊陆鸣,就算没赚钱的也不用愁眉苦脸的,咱们这毕竟是第一天嘛,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陆鸣听完之后突然笑了,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光是买菜买了肉就花了不少,不过刨去这些,账面上今天净赚了三十五两!”   他这话刚说完,全家人都没吭声。   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陆鸣说他们今天的生意赚了三十五两!   天哪!第一天就赚了三十五两,张杏花都惊住了,今天这生意也太好了吧!   梁又明和宋声这会儿也都还没走,听到陆鸣说赚了钱,两个人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不少。   毕竟开业之前,宋声即便心里有把握,但也十分忐忑,万一这个火锅不合当地人的口味儿,那他这一次就白张罗了。   索性还不错,头一天看人流量,来吃的人也不少。更何况还有崔夫人这张活招牌在,加上他案首的名头,吸引了不少的人前来。   梁又明平时里花钱大手大脚的,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吃上一顿饭,大概几两银子到十几两不等,今天只是赚了三十五两银子,他却像是赚了几百两一样高兴。   今天这个净利润,到时候刨去给大家的工钱,落到他们东家手里的其实也不多,但这对他来说意义不一样,这可是他自己挣的钱,跟从家里拿的完全不同。   他笑眯眯道:“宋兄,这你就不懂了。我跟你说,这还是我头一次做生意赚这么多钱呢。要是我爹娘知道了,肯定会夸我上进的!”   张杏花看的眼睛都直了,把陆鸣旁边刚算完的钱又挨个捡着数了数,把那些散碎的银子还有旁边零落的铜板又挨个数了一遍,居然是对着呢,陆鸣没算错。   “这火锅挣这么多呢!”张杏花笑眯了眼,“咱们家三郎如今可真是有出息了!”   宋声在一旁听着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之前从他考上秀才开始,家里人从早上开始就轮番夸他,现在他早已经习惯了家里人对他的夸赞了。   梁又明跟他打了声招呼先回去了,此时铺子里的人,剩下的全部都是他们老宋家的人,另外还有陆鸣夫妻俩,也算是自己人。   宋声道:“我跟梁又明商量过了,以后咱们这个铺子就挂在小舅舅名下,这样既不不影响我们两个读书,还能经营铺子。今天大家也都辛苦了,铺子后面有屋子,都收拾好了,奶奶,你带着家里人先去休息吧。”   当时找铺子的时候专门要求找的带后院的,就是为了方便在后面休息。   宋声之前也没想着招工,毕竟家里的人多,用自家的人也放心。   不过后面仍旧是按照原来的想法,做了两个大通铺出来,类似于前世那种集体宿舍。   家里人多,刚好能住得下。   张杏花他们闻言都回了后院休息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明天一大早他们还要起来干活。   像宋老大几个人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明天一早就直接回宋家村了,田里的活还得他们盯着点干,不可能全都跑到城里来铺子里帮忙。   张杏花和大伯母二伯母也回去了,按照原先打算的,大嫂孙氏跟宋玉她们留在铺子里帮忙干活。   回去之后他们要赶紧洗洗睡觉,明天一早赶路的赶路,宋玉几个人还要早起去买菜买肉准备食材,今天睡得晚了,明天就该起不来了。   等到他们都回了后院以后,前面的铺子里就剩下陆鸣夫妻俩和陆清他们几个了。   宋声道:“小舅舅今天辛苦了,不过明天可能没有今天生意好,到时候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今天是开业第一天,有优惠活动,而且还有崔夫人来撑场子,这生意自然要好一些。   到了明天就不一定了,所以宋声提前跟陆鸣说一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陆鸣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郎婿就放心吧,以前我也给别人在铺子里帮忙过,这里面的道道我还是清楚的。”   对于把铺子挂在他名下,他没什么意见,只是一心想把铺子做好。   听到陆鸣这么说,宋声就放心了。   再过两天他就要开学去府城的学院报道了,这铺子的事开始走入正轨,他才能放心的去上学。   到时候陆清跟他一块到府城里住,这火锅铺子熬制汤底的活就得全权交给大嫂了。   好在这几天大嫂跟着陆清已经把这几种秘方都学会了,回头一个人熬汤底也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虽然他去府城了,但铺子的另外一个东家梁又明还在县学读书,以后铺子这边有什么事,他也能多照应着点儿,宋声很放心。   接下来就只要等着崔夫人把他所需要的辣椒送来就行了,到时候他就可以教大嫂熬制辣锅的锅底,火锅铺子一定能发展得更红火。   这些事情都打算好了之后,宋声也该张罗着去上学了。   景朝考上秀才之后就要到书院去进学,必须书院才能报名参加科考,说白了也就是一种变相的“学校”制度。   各个地方的府城均设有学院,必须是学院里的角色才有资格参加后面的乡试会试等等。   不过除了学院之外,还有太学,国子监的学子也都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   宋声是宛平府城的学子,自然能直接入学这里的学院。   这次去府城,依旧是宋老三赶着牛车送他们去的。   这次去了之后,不仅要去学院报到,还要在府城找个房子住。   宋声考虑了一下,这次在府城读书,大概要读个三年,他才会下场参加科考。   所以他想了想,时间太久,租房子不划算,干脆买个小院住着。   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听说他要在府城买个小院,这个想法要是放在以前,张杏花他们肯定会考虑再三再做决定。   可现如今,大家想都不想的就全力支持他的想法。   县上的火锅铺子现在已经开业了,生意很不错,所以张杏花就让宋声干脆在府城里买个差不多的小院住着,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走的时候还要给宋声塞钱,怕他最近因为开铺子的事儿花销太大,手头紧巴巴不够花,不过被宋声拒绝了。   他现在已经可以靠着铺子挣钱了,虽然还没有回本,但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已经是深秋,等到天越来越冷的时候,火锅铺子的声音肯定会更好,这点他很有信心。   所以张杏花给他钱的时候他并没有要,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啃老了。   宋声他们这次去府城,要带的东西有很多。   陆清早早就把东西给收拾了,像是衣物还有铺盖,以及吃饭的锅碗,肯定是都要带着的。   还有相公平时用来读书写字的笔墨纸砚,以及他的书籍箱笼,也都是要拿着的。   除此之外,还拉了一个炉子和十几斤的炭火。毕竟过段时间就要入冬了,天气一冷,有炉子在屋里会暖和许多,冬天写字也不用怕冻手了。   从宋家村到府城差不多要走上不到两天的时间,他们离的算是近的了。以后在府城里要是有啥事儿还能赶回来,倒是方便许多。   家里的牛犊已经长成了壮牛,一个板车拉了不少东西,走的时候张杏花又拿了许多茅草放在上面垫着,宋老大在前面赶车,宋声和陆清坐在后面靠在铺盖上,能轻松许多。   牛车赶的慢,板车上放的东西多,尤其还有锅碗瓢盆之类的,走的太快,容易颠簸的厉害,把吃饭的碗盆给磕坏了就不好了。   陆清陪着宋声去府城读书,村里有不少哥儿都酸的很,同样是哥儿,人家就能嫁个秀才相公,现在还能跟着去府城,怎么他们就没有这等子的好运气呢!   兰哥儿在今年开车的时候就已经出嫁了,嫁的是上西村的许家二子许序,那许序也是个童生,兰哥儿家里为了把他嫁过去,可是给他贴了不少嫁妆银子的。   这个许序今年也下场参加院试考秀才了,不过却是没考上。   自家相公没考上秀才,兰哥儿心里不痛快,借口说回娘家住几天。   结果回来就听说宋声考上了秀才,还是第一名,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许序心里也憋屈,本来考秀才他也有压力,小夫郎看到他也不太贴心,这让他也没什么好心情回宋家村把兰哥儿劝回来。   一直拖了半个月,兰哥儿家里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主动把他送了回去。   还好这次宋声和陆清去府城读书的时候兰哥儿不在,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又要在心里酸的悄悄抹眼泪儿了。   宋老三送宋声去府城,一路上都笑开了花。   他是个种地的庄稼汉,人生过去了大半辈子,他这大半辈子都在田地上熬着,每天睁开眼就是下地干活,一年到头都是如此。   这还是他头一次进府城,想着是送儿子去读书,一路上赶着牛车丝毫不觉得累。   路上走得很顺利,第一天赶在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附近的一个镇上落脚。   到了晚上在镇上的客栈里住宿的时候,宋老三执意只要一间房,说他就住在牛车上。   牛车上放的东西多,他怕有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来偷东西。   不过最主要的不是这个,在他心里面这一车的东西都没有家里这头牛值钱。   这牛可是他们老宋家的命根子,耕地犁地可是少不了它的。这年头也有偷牛的人,宋老三不放心,把铺盖卷上,身上搭了个被子,就草草的在牛车上睡了。   宋声拗不过他,干脆随他去了。   镇上的客栈很简陋,他跟陆清晚上睡一间房睡得也不太安稳,天不亮的时候就醒了。   早上客栈是提供一顿早饭的,不过毕竟是便宜饭,只有一个馒头还有一碗稀稀拉拉的菜汤。   这么点饭肯定不够三个人吃,宋声退了房之后,三个人一块去镇上的小吃摊上吃了顿饱饭。   等到太阳快升起的时候,宋老三接着赶着牛车朝着府城的方向去了。   剩下这一路走得很顺利,瞧着日头,大概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能走到城门处了。   走过这一段偏僻的小路,就能上另外一条官道了。   本来全走官道也能到的,但那要绕不少远路,他们这边的人进府城大多都是走的这条路。   路上走着走着,宋声远远的瞧见前方有一个背着箱笼的郎君,瞧着也是一副书生打扮。   只是看他脚步虚浮,走路像是要跌倒的样子。   他让他爹宋老三将牛车赶快了一点,赶到前面一看,对方脸色苍白,好像快要晕倒了。   牛车赶上书生后放慢了些,宋声道:“喂,你没事吧?”   那人听到声音,缓缓扭头,朝着宋声看过去,艰难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气无力道:“这位兄台,我可能感染风寒了,不过生气的时候已经吃了药,应该没事的。”   宋声见他脸色苍白的厉害,额头上也是一层薄汗,一看就病的不轻。   此时距离城门还有不远的距离,若是徒步走过去,到时候估计都要天黑了。   宋声道:“你是要进府城吗?”   那人点点头,说道:“没错,兄台也是要进府城吗?”   “嗯,看你身体虚弱,不如搭我们的牛车一块走吧,正好顺路。”   听到宋声的话,书生脸上露出一丝喜意,说道:“太好了,真是多谢兄台了!”   他已经在尽可能的加快步伐了,就怕到时候赶到城门的时候城门落了锁,若是进不去,就得在城外守一夜。   可他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身体怕是经不起一晚上的冷风了。   如今这个时候碰到一位好心的兄台,他感叹着上天待他不薄,还是有好心人的。   宋老三把牛车停了下来,让这位书生上来。   陆清往边上挪了挪,宋声也往旁边坐了点,把这边腾了个空地儿出来。   书生上了牛车后缓了几口气,虽然脸色还是不大好,不过明天开始精神好了许多。   他道:“在下叫盛博文,感谢兄台施以援手,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宋声。”说完他又道,“这是我夫郎陆清。”   盛博文很有礼貌,并没有瞧不起哥儿的样子,反而轻轻点头礼貌打了个招呼。   盛博文又道:“我是今年考上的秀才,这次进府城是为了去书院读书的。看兄台这副打扮,莫不是也是去书院读书的?”   宋声点点头,“嗯,我也是。”   盛博文一听他也是一块去学院读书的,十分高兴,他这是遇到了同道中人,以后他们就是就是学院里的同窗了!   “咱们可真是有缘分!”   宋声看他面色依旧苍白,说道:“你要不休息一会儿?”这个盛博文看起来身子骨比他还弱,看着好像随时能昏过去。   盛博文却道:“不碍事的,我就是走的太久了,太累了。这会儿歇了一会儿,好多了。”   陆清把他们带到水囊拿了出来,说道:“你要不要喝点水?”   盛博文点点头,“多谢陆夫郎了。”他带的水在路上早就喝完了,已经渴了一路。   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之后,把水囊还了回去。   陆清接过水囊,看到他只背了个箱笼,有些疑惑。   “盛郎君,你为什么只背了一个箱笼呀?”   盛博文闻言看了看宋声这板车上放着的许多东西,笑了笑,说道:“我家中有亲戚在府城中住,我到时候直接投奔亲戚,不用在府城里租房住,所以用不着那么多东西。”   原来人家有亲戚在府城里面,这倒是很方便。   盛博文坐在板车上不用自己走路,脸色过了一会儿好了许多。   跟宋声一路聊着,时间过得也快,赶在日落的时候到了城门口。   因为是赶的牛车,进城门的时候需要交两文钱的城门费。   宋老三觉得这跟县里进城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熟练地交了城门费后进城了。   趁着天还没黑,到了城里宋声他们得先找个地儿住着,等到第二天再出门看院子。   盛博文在进了城门之后就与他们分别了,说是要投奔亲戚去了。走的时候还行了一个书生礼,感谢这一路上的照拂。他对宋声印象很好,言说到时候书院里见。   盛博文走了之后,宋老三赶着牛车继续朝着城里去。   不过他们三人对于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宋声虽然之前来过一次,但也是为了考试,其他地方他也不熟。   宋声下了牛车跟旁边一个摆摊的小商贩打听道:“麻烦问一下,我是过两天到书院读书的学子,现在天色已晚,想先找个客栈住着,不知道附近最近的客栈是在哪里?”   小贩一定是去书院读书的,那不就是秀才公吗?顿时乐呵呵的热情道:“原来是要去书院读书的秀才公啊!咱们这附近的客栈好找,看到前面那条道没,直走右拐再直走到十二街,十二街上有一家客栈,是离此最近的客栈了。”   宋声点点头道:“好的,多谢指路。” 第68章   宋声按照小摊贩指的路,一路走到了十二街。   十二街不是因为一共有十二条街得名,而是这条街的名字,就叫十二街。   这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来客栈投宿的人多,所以店小二一直在外面招呼着。   一般店小二会在外头招呼着,看到有人过来会问是打尖还是住店,这打尖自然就是填饱肚子,住店就是住宿了。   看到宋声三人坐着牛车过来,车上还拉了一板车的东西,店小二就知道他们是来住宿的。   于是赶紧上去迎道:“客官住宿吗?我们这里晚上有热水,早上还管一顿早饭,可是再划算不过了。”   店小二这话是跟宋声说的,宋声这模样打扮,一看就是个书生,另外站在一边的这个很明显,一看就是个哥儿,不过这个哥儿比旁的哥儿模样更俊秀柔美一些。   赶车的宋老三是个大老粗,出门张罗打点住宿的事,他不在行,所以基本上都是听宋声这个儿子的。   宋声道:“劳烦问一下,还有房间吗,要两间客房。”   听到宋声说要两间客房,店小二高兴道:“有嘞!您里边请!”   宋声又道:“麻烦帮我们这牛喂一些草料,明天还要用。”   “这个您就放心吧,小店后面有专门喂牛喂马的棚子,明天一早你过来牵就是了。”   宋老三一听觉得方便多了,还有人给帮忙喂牛吃草料。   他本来不大放心,还想把板车上的东西全都卸下来放到屋子里的,但店小二道:“客官放心,咱们这府城里的治安好着呢,没人敢来小店偷东西的。”   不过他们板车上放的东西多,宋老三进去的时候还是叮嘱道:“这放在板车上的东西可要看仔细了,弄丢了你们小店可是要赔的。”   店小二连忙应了。   如今跟前朝战乱的时候不一样,现在国泰民安,在偏僻的地方可能还会有小偷出没,但这里是府城,尤其是距离城门还很近,这门口的士兵每次换岗换的也勤,贼人不敢过来的。   店小二给宋声开了两间房,陆清问了价钱,从兜里的荷包中拿出了钱来付账。   负责收钱的掌柜的很惊讶,没想到这读书人娶了个哥儿不说,竟是家里的钱都归这哥儿管,他还是头一回见。   客栈里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虽然地方不大,但该有的桌椅和柜子都有,就是这张床小了点儿,两个人睡勉勉强强。   好在宋声和陆清都是瘦人,床睡得下,这种天气挤在一块睡觉也暖和不少。   把房间定下后,三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宋声他们三个到一楼大堂里吃饭。   三个人赶了两天的路,都十分疲惫,想着直接在楼下吃了,就不去外面绕远路再去找小摊吃饭了。   大概是距离城门口近的缘故,这个时候正到饭点,到大堂里吃饭的人也多。   宋声也是第一次来客栈里面吃东西,看着上面的菜牌,点了两个荤菜两个素菜,并上两盘馒头还有三碗稀饭。   在楼下吃饭是要另收钱的,只是这简单的一顿饭,吃完之后去结账,差不多花了八九百文。   结账的时候陆清一脸心疼,早知道这客栈里的饭那么贵,他们就出去吃了。   之前听相公说府城里一碗素面要五文钱,当时还觉得贵,现在看看这一顿饭花了差不多快一两银子,他顿时觉得这素面一点儿都不贵了。   相公说他们还要买院子呢,以后吃饭可不能这么浪费了。   说起来还是抓紧时间买院子的好,到时候能自己做饭,他就变着花样的给相公做着吃。   虽然买菜买肉也是要花钱的,但是买完回来一天能吃好几顿,怎么着都比在外面吃要划算的多。   陆清捂着荷包痛心的模样被宋声看到了,宋声道:“别心疼了,以后会赚更多钱的。好不容易来一次府城,就当是吃点好的,见识见识外面的客栈是什么样了。”   如果是宋声一个人住客栈,他可能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吃一顿好的。   但这次还有陆清跟他爹一起过来,怎么着都要点一顿好的让他们多吃点。   陆清虽然心疼,但也知道挣的钱就是要花的,刚才的饭虽然贵,但比着县城里最好的大酒楼的饭菜还是便宜不少呢。   等以后回村了,村里的哥儿问起来府城的饭菜吃着怎么样,他也有话说不是?   宋老三可不管那么多,这两天赶车可把他累坏了,昨天晚上虽然在镇上的客栈住了一晚,但他一直担心着牛车还有车上的东西,一晚上都没咋睡好。   加上今天又赶了一路,更是又累又饿。这会儿终于能去吃点好吃的填饱肚子了,儿子点什么饭他就吃什么,有儿子在,反正不用他操心。   这个客栈是免费提供热水的,等吃过饭之后三个人都很疲惫,两个房间都要了一桶热水,洗洗之后直接睡了。   宋老三是个习惯早起的,平日里要早起下地干农活,所以他一早就醒了。   起来之后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这才出门下去吃早饭。   昨天他就听见店小二说了,他们要的这两间客房,那都是送早饭的,所以今天的早饭可以免费吃。   宋老三美滋滋的下楼去吃早饭,结果发现这早饭跟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他理解的免费的早饭是想吃多少吃多少,等下楼要了早饭后才知道,人家给的一份早饭是限量的,只有一个馒头和一碟小菜,外加一碗稀饭。   宋老三饭量大,这一个馒头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等到宋声和陆清起来之后下楼,就看到他爹坐在桌子前不大高兴的吃早饭。   早饭给的分量少,宋声早就预料到了。毕竟像饭食这种东西,人家哪会免费给那么多。   宋声道:“免费的早饭分量少,咱们先吃点垫垫,等会儿出去找院子前咱们在去小吃摊儿吃点儿。”   这免费的早饭也不能浪费,不吃白不吃,虽然吃不饱,但好歹也能垫一垫。   一听等会儿还要去小吃摊吃饭,宋老三瞬间就不难过了。他火速吃完了饭,等着宋声带他去小吃摊接着吃。   三个人在客栈吃过早饭之后,宋声跟店小二打听道:“这位小哥,麻烦问一下,咱们这附近的牙行怎么走?再过两天我就要到书院里读书了,想在这府城里先找个小院儿住下来安顿一下,不知道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店小二是个自来熟,一听宋声要去书院读书,惊讶道:“原来郎君是秀才公啊!怪不得看着如此俊秀,瞅瞅这气度跟人家就是不一样。”   “咱们这客栈在附近开了几年,我就在这里干了几年。这府城里哪块的房子便宜,哪块的房子贵,我可清楚着嘞!你这话问我呀,算是问对人了。”   店小二是个热情的,南来北往的人见多了,这热情好客的性子也渐渐的养成了。   “我跟你讲啊,这府城的书院附近那块,房子都贵。你啊无论是租房还是买房,我都不建议你在那附近找。”   陆清听到这话皱了皱眉,说道:“可是相公要去书院读书,住的离得太远了,到时候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呢。”   “这位小夫郎,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知道有一处地儿距离书院不算远,就在城西的乔家巷,而且也没那么贵。就是这房子听说有点旧,别的倒还好。”   “具体的你可以到牙行问问,这附近最近的牙行就在隔壁另外一条街上,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到那个牙行去看。一个牙行负责一片地方,这附近的牙行只知道附近的房子情况,你们应该去城西那边的牙行找,那里牙行手里的房子有很多都离书院不太远!”   听完店小二的话,宋声打算去城西的牙行去看看。   他们这里属于靠近城门处,算是整个府城的边缘地带。   打听清楚之后,宋声先带着陆清和他爹一块去另外一条街附近的小吃摊上又吃了点饭。   陆清心疼钱花的多,早上在客栈吃了免费的早饭之后,就想省点钱,在小吃摊上就没点饭,说是不饿。   宋声怕他饿着,点饭的时候多点了一笼包子,看他爹吃饱了,他就说吃不完了,让他的小夫郎不要浪费,把剩下的包子都吃掉。   陆清看着香喷喷的包子,要是放到中午就凉了,干脆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包子吃完之后他没忍住打了个饱嗝,脸红了红,宋声笑了笑,说他这才是吃饱饭,以后没吃饱就说,千万不能饿着自己。   陆清心里很感动,没想到他的感受相公观察的那么仔细,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好。   在小摊前吃过饭之后,宋老三回客栈退房牵牛车,让宋声和陆清在路边等他就行。   距离书院开学还有三天,宋声得赶在书院开学之前把房子找好。   府城不像是县城那么小,在他们县城人流量也没这么大,南来北往的人也没这么多。   尤其他们还初来乍到的,爹和清清没出过远门,在外面混的人都精着呢,宋声怕他们容易被骗。   所以他不放心让爹和陆清一块去找房子,干脆三个人带着东西赶着牛车一块找。   牛车上的东西虽然多,他们几个又是刚来,但最起码他现在有个秀才的名头在,还是个案首,这等名声放出来,旁人定然不敢欺骗他们。   毕竟如果闹到衙门的公堂上,读书人总是比较占优势一些。   宋声前世是买过房子的,对于里面的弯弯绕绕也知道不少,中间还得防着点,就怕二房东把房子卖给了你,当发现的时候,人家已经卷款逃跑了,这边房子你还不能住,到时候房钱两空。   三个人坐在牛车上到了城西,宋声又跟路边的人打听了一下,找到了牙行。   牙行的牙人本来看宋声三人赶着牛车还带着锅碗瓢盆的,看着就一副寒酸样,出来应话的态度就不太好。   不过当宋声说自己是个秀才,想要买一处合适的院子住,以方便去书院读书的时候,牙人的眼神亮了亮,不敢轻易糊弄人了,态度也放尊敬了不少。   牙人听完宋声的要求,热情的介绍了几处院子。   只是这价格很高,宋声手里的钱不大够。   “劳烦了,请问还有价格再低一些的吗?”   牙人又说了几处,价格倒是低了不少,但是位置很偏远,也不太合适。   陆清算了算他们如今手里的银子,但是确实没想到府城的房价这么贵,昨天想着直接买一处院子要方便一些,也能省不少钱。   可现在一看,想找一处合适的院子买下来,手里的钱根本不够。   如果前段时间没有张罗着开火锅铺子的话,手上的钱凑一凑勉强能够。   但因为在铺子上投入了不少钱,现在铺子还没有完全盈利回本,这到了买院子时,一时之间又有些捉襟见肘了。   陆清拽了拽宋声的衣服袖子,小声道:“相公,咱们带的钱可能不太够,要不然咱们先租个院子住吧。”   租房子的话他们的钱还是够的。   宋声斟酌了一下,又把买院子的计划改成了租院子。   怪他之前来府城的时候没有打听过房价,来了之后才知道,府城里比县城里的房价要高上不少,这比他预估的要高很多。   听到宋声把买院子的要求改成了租院子,牙人虽然可惜损失了一个大单子,但好歹租院子也是一个单子,于是又殷勤的他介绍了不少院子。   由于宋声从买院子改成了租院子,这可选择的余地一下子就多了不少。   “您瞧瞧,这处院子离书院近,走路的话一刻钟就到了,而且门口就有水井,这吃水什么的也方便,不用再花力气去外面挑水了。还有这周围租房的大多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这个读书的氛围也好,你们都是奔着举人老爷去的,没准还能互相认识认识,结交好友,以后的仕途上也有帮助。”   这处院子虽然小,但是很精致,这屋檐上的瓦都是翻新过的。   宋声瞧了瞧,的确是不错。   “这院子啊就是价格稍微贵了些,一年租金二十二两。”   宋声一听就知道不行,这价格也太贵了,折合下来一个月就是将近二两银子了。   “还有没有别的院子?”   牙人又介绍了几个,不过牙人介绍的院子里,却没有之前店小二提到过的位于乔家巷的院子。   陆清在一旁问道:“咱们这有乔家巷的院子出租吗?”   牙人道:“有的,不过这块的院子租的很快,现在仅剩下一个小院了。”   陆清更疑惑了,“那为什么你刚才介绍的时候没有提到过?”   牙人叹了口气,道:“这块的院子啊,读书的秀才公们都抢着租,就因为有一条小路过去离书院近不少,方便读书。可这最后一处院子,不是我刚才故意不跟你们说,实在是为了你们好。”   “这话从何讲起?”宋声道。   “这处院子从年前开始就经常闹鬼,先后换了三个租院子的人,但每次都租不了多久就说有鬼,全部都退了。”   “时间长了就在那放着,卖又卖不出去,租也没人租。就算先前提了,带人家去看了一遍,人家也不租,跑腿的功夫白费劲。”   闹鬼的院子在当地人眼里可是非常忌讳的,所以大家一听说这个院子闹鬼,都没人敢来住。   宋声不怕这些,想着确实是距离书院要近一些,以后读书方便,说道:“可否带我们去看一下?”   宋老三一听闹鬼,赶紧道:“三郎啊,咱还是不去这儿了吧,你没听这牙人说闹鬼啊!万一晚上睡觉遇见了鬼压床,这可如何是好?”   宋声拍了拍他爹的肩膀,说道:“没事儿爹,世间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他就是个不信鬼的。   牙人一听,只觉得又来了一个不信邪的,说道:“也罢,既然你想去看看,那咱们就去看看吧。先说好,如果你决定要租这里的话,最起码半年起租,不准退房。”   宋声应了。   宋老三没法子,他又劝不动儿子,只好赶着牛车朝着牙人指的路过去。   好在宋老三是赶着牛车来的,牙人跟着一块坐在牛车上,方便了不少,也愿意带他们亲自去瞅瞅这院子。   牛车一路过来,很快就到了乔家巷。   乔家巷里其他院子早就住满了人,只有这一处院子大门紧锁,木门有些破败,上头还有些斑斑驳驳的痕迹,门鼻子上还落了一层灰,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到了,就是这处。”牙人下了牛车,找出钥匙开门。   一边开着一边道:“这处院子啊,虽然看着破旧了点,但是挨着街面,院里就有一口井,吃水打水洗衣服都方便。后面就是铺子,出去买个盐打个酱油的几步路就到了。两条街外就是集市,想买个什么东西也方便。”   打开后一看,这处院子还挺大的,不过因为太久没有人气,荒草已经长满了院子。   “你们先进去看吧,我在门口等你们。”   说完后牙人就退了出去,宋老三留在牛车上看着东西,宋声和陆清进去看房子。   许是今天阳光晴好,这院子里没有一丝阴暗的味道,只是因为太久没人住,落的灰尘比较多。   宋声仔细看了这个院子,比他们当时在县城租的那处院子要大很多,光是正屋就有三间,另外前面还有一排房,有一间灶房一间柴房,还有专门喂马喂牛的棚子。   后院还有两间房外加一道院墙,把后院圈起来,可以在里面养些鸡鸭之类的,还能在旁边的空地上种一些菜。   正屋三间,中间那一间是不住人的,可以用来吃饭,或者家里来人了,方便商谈事情。   左边和右边各一间,一间用来当卧房,另外一间可以用来当杂物间。   东西两边的厢房都可以留着当卧房住人,以后有亲戚朋友来了也可以住。灶房旁边有柴房,格局全都不用改动,很方便。   房子的格局很好,如果不是牙人说闹鬼的话,陆清非常喜欢这个院子。   不是因为房间多,而是因为后院可以种东西,还能养些鸡鸭之类的。   “怎么样?喜欢吗?”宋声问道。   陆清点点头。   看得出来陆清很心动,宋声也很满意这处房子的布局。   地理位置也很合适,房型也好,最重要的是他的小夫郎也很喜欢。而且这前街后巷的出门买东西也方便,距离集市也近,以后做饭买菜什么的,清清出门去买也方便。   宋声不打算去看其他的院子了,这处院子又大又宽敞,如果不是因为闹鬼,想来这租金也不会太过便宜。   “那我去跟牙人谈谈价钱,不知道这处房子买下来得多少钱。”   宋声又动了想买房的心思,陆清闻言道:“相公,咱还是先别买院子了,牙人都说了这处地方闹鬼,要是买下来以后还是闹鬼怎么办?不如先租下来住几个月看看?”   宋声其实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现在钱不太多,还是得省着点花。   宋声走到门口,牙人趁他们看房的时间,已经偷懒打起了盹。   “劳驾,这处房子租金多少?”   旁边有人说话,牙人打了一个激灵,然后醒了。   “你刚刚说啥?我没听清。”   宋声又重复了一遍,牙人一听他这是想租呢,赶紧道:“这个地方的院子价格可不便宜,之前都是一年二十两银子的。不过因为闹鬼的原因,好久没人租了,你要是决定租的话,就给你最低价,一年租金十八两银子!”   “而且这个院子都是一年起租,我可以给你半年起租,九两银子,这可是实打实的价了,我都不赚什么钱的。”相当于一个月差不多一两半钱。   这个价格在府城的确不算贵,先前在县城租房子的时候,他租的那个院子,一个月差不多还要一两银子呢。   听到牙人这么说,宋老三赶紧道:“三郎,咱要不再看看别处的院子吧,你这样租这处啊?”   “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宋老三急了,说道:“可这是闹鬼的院子啊!”   “爹,你先前不是还说我是文曲星君下凡吗?文曲星君不怕鬼。”   这话把宋老三噎住了,之前那也是高兴了胡说的,在他心里面三郎就是他们家的文曲星君,只是放到这会儿,他也担心着呢。   不过这院子是真便宜,比着牙人之前说的另外几处院子,价格便宜不少了。而且这个地方地理位置也好,方便三郎去书院读书。   宋老三看宋声执意要租这里的院子,转头想想,三郎是读书人,跟他们这些天天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不一样,没准这鬼就怕他呢!   陆清心里其实多多少少也有些害怕,但是有相公在,他就没那么担心了。相公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护他的。   而且从小到大,大人们嘴里总是说着鬼啊鬼的,他一个都没见着。   万一是假的呢?也许相公说的对,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不过这地方就是太久没人住了,落了一层灰,里里外外的全都需要打扫。   院子大,打扫起来也要花上个几天的时间。   宋声又跟牙人磨了磨,加上他的小夫郎看起来还一脸担心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要说不租了,还有他爹,在旁边已经说了好一会儿劝他不要租这里了,牙人生怕他真的不租了,最后无奈又给便宜了一两。   半年的租金八两银子,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这处院子有好久没有租出去过了,这次这个牙人给租出去了,在他们牙行里那可是有额外的奖励的。而且在同行之中,也能被高看一眼。   他嘴上说道:“不是我说,这个地方的院子真的不好找。要不是因为总传言说闹鬼,哪能这么便宜的租出去。看看这前街后巷的,出去买个菜逛个街都方便的很,郎君去书院上学也走不了多少路,这个价格租出去我这真的是血亏啊!”   宋声算了算,按照牙人说的路,从这处院子走到书院,差不多要花上两刻钟的时间,也就是半个小时。   走路半个小时过去,已经很近了。   毕竟书院附近的房子都属于“学区房”,最近的一家房子价格都贵的离谱,再往外扩一圈,房子价格也贵。   就乔家巷这个地儿,旁边有一条小道,只能通行人,不能过马车牛车之类的,去书院读书更快一些。   陆清瞧了瞧,这院子还有个后门,可以过牛车,以后拉着牛车可以从后门进来,方便从外面拉东西。   宋老三蹲在一旁不吭声,这价格确实很便宜,只是这房子他的确是没看上,就算自家的三郎是文曲星君下凡,那也抵不过缠人的鬼啊!   可这院子除去闹鬼这一项,又便宜,离书院又近,怎么看都很划算。   宋老三心里很纠结,宋声看他爹没有再反对,干脆拍板定下了这处院子。   他私心里觉得这处院子的确不错,价格商量好之后,宋声又问道:“你们这处院子,如果要买的话,大概得多少钱?”   他先提前打听清楚,到时候如果真的觉得没问题,钱也凑够了,就打算买下来。   牙人看他好似是真看上了这个院子,说道:“这要是买的话,差不多得一百八十两银子。我们这行也不赚你什么钱,就是从中抽几两银子当佣金。”   一百八十两,也不贵。毕竟是个闹鬼的院子,价格比这旁的肯定高不到哪去。   倘若有一天,这院子不闹鬼了,这院子肯定要往二百两以上涨。   买院子的事情以后再说,租房的事情定下来之后,还要签订租赁契书。跟之前在县上租房子的时候签的一样,主家跟租房的人都要到牙行里去签。   院子已经定下了,牙人带着宋声回牙行签契书,只是要通知主家过来还要好一会儿,牙人就没锁门,宋老三跟陆清留下来先收拾着。   走的时候陆清把荷包里面装的银子给了宋声,等会儿签契书的时候肯定要交租金的,得把银钱给相公带上。   牙人看了宋声的籍册,确定他没骗人,在旁边检查好契书,按照原先说好的,宋声这边最低要租半年,在这半年里面无论闹不闹鬼,他都不能退租,而且这租金要半年全部交清。   宋声交了租金,主家跟宋声两方在契书上面签字画押,这才成。   主家因为这住院子的事儿,已经头疼好久了。得知这次来租院子的人是秀才案首,心里头既高兴又忧愁,心里期盼着这秀才公的阳气能够把那院子里闹的鬼赶走。   契书签好了之后,主家给了钥匙,宋声就直接回来了。   院子里宋老三跟陆清已经开始收拾了,方才宋声刚走,他爹就把牛车从后门赶到了院子里。   不过上面的东西还没有卸下来,得先把屋子打扫干净。   他们今天赶在天黑之前把小院儿就定下了,一是着急,二是的确也喜欢这个院子,不过这一天下来也匆匆忙忙的。   中午都没来得及吃饭,加上灶房有没有收拾,现在还没法做饭。   所以晚上的时候宋声把门一锁,带着爹跟陆清到隔壁街的小摊上吃了一顿晚饭。   吃完饭回来后,三个人又开始打扫房间。   得先打扫两间卧房出来,今天晚上就可以住,剩下的留着明天再打扫。   还有灶房,今天晚上也要先打扫出来,明天一早方便做饭。   至于院里的荒草什么的明天再除就行,要真的是今天晚上先有个住的地方。   宋老三拿着水桶去井边打了两桶水,把旁边的水缸洗了一下,灌满水,方便取水用。   既然都已经把院子租下了,宋老三也不纠结究竟闹不闹鬼了,毕竟是新院子,还得收拾得干净一点,住着才舒服。   “我瞅着这两边的棚子上面缮的瓦片有些松了,过几天再买些瓦片回来修缮修缮。以后赶着牛车来给你们送东西,到时候牛车就栓在这棚子里,刮风下雨都不怕了。”   宋老三最关心的就是家里这头牛了,生怕冷着冻着或者是饿着了,就连晚上起夜都要去看一遍。   陆清点点头,说道:“爹说的是,我瞅着这棚子确实不大好了,上面有些瓦片有缝隙,要是赶到下雨天,肯定要漏雨。”   这牙人也知道这房子的情况,所以宋声让他再便宜一点的时候,他才同意的那么快,虽然脸上还是一副血亏的样子,但总得装装样子不是?   “相公,我看院子里的荒草有点多,明天还得先清理出来一块,从东边廊下的柱子上扯上一根绳子绑到院里那棵小树上,得有个临时搭衣服的地方。”   这两天忙着收拾院子,打扫房间,衣服肯定脏得快,要不赶紧腾个地方出来,到时候洗出来的衣服都没地儿晾晒。   宋声记下了,说道:“成,明天我就找根绳子弄个晾衣绳出来。”   宋老三正收拾着东边的厢房,听到他们俩的话,说道:“来的时候我带了绳子,明天我直接给你们绑上。”   “谢谢爹!”陆清乖巧道。   “嗐,都是自家人,谢啥谢的!”宋老三心里头高兴着呢,虽然儿子娶了个哥儿,但这哥儿对他也孝顺,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他心里就高兴。   每次听到别人家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能吵得隔壁几家子人都听得见,他心里就觉得他们老宋家最好。   自家这一大家子在一块相处着这么几十年了,也没见谁跟谁红过脸。   他早年丧妻之后,大哥跟二哥一家子对他帮助颇多,所以在他能够帮忙的时候,也尽可能的回报,从来不计较谁多谁少的。   其实对于家里人倾尽全力供三郎读书,他心里一直有愧疚感。   不过好在现在三郎顺利考上了秀才,也算是对全家的一种回报,之前的愧疚感总算是消失了,让他心里轻松不少。   回头想想以前的苦日子,再看看现在高高兴兴的一大家子人,宋老三打心眼儿里开心。   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这苦日子不就过去了吗?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老宋家的人心态几乎都很好,每个人都想着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所以整个家庭内部都很和谐,这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一进入深秋,白天的时间渐渐就变短了。吃过晚饭没多久,这天就完全暗了下来。   但屋子还没收拾完,宋声就把从家里带来的油灯点上了。   他跟陆清晚上住的屋子已经收拾完了,陆清干活麻利,把床铺都铺好了。   宋老三也把他要睡的那间屋子都打扫干净了,陆清把带来的另外一床被褥抱了过去,把床铺给他铺好。   只剩下灶房没有收拾好,宋声让他爹先去睡觉了。   他和陆清小两口点着油灯在灶房里收拾着。   这间灶房跟在县城的时候的那间灶房大小差不多,不过这灶台要比那个大些。   他们带来的铁锅没有用上,这灶台里面是有铁锅的,把锅洗干净就能直接用。   旁边的灶台也都是用青砖铺了一层面,切菜洗碗什么的更方便了。   陆清在旁边清洗灶台,宋声在一边收拾碗筷。   “相公,我看后面有一片空地,等这几天忙完了,我去把地翻一翻,到时候咱们种些菜吃,就不用总去集市上买了。”   集市上的东西啥都要花钱的,尤其是在城里住,农家种的菜都要花钱买。   在县城里的时候他每次去集市上买菜都会少买一些,等到什么时候回宋家村了,来的时候就多带一些,能省一点是一点。   现在府城离家太远了,回去一趟不容易,不像在县城的时候回去方便一些。这集市上的东西肯定比县里的集市上更贵,在城里住就是这一点不好,吃什么都要花钱买。   不过好在这个院子可以自己种菜吃,陆清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同意租的。   宋声点点头道:“成,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翻种,等明天我问问爹都需要买啥菜种,咱们去集市上买点回来。”   陆清道:“不用麻烦爹了,我知道种什么。以前还没有嫁过来的时候,家里的菜地有不少都是我帮忙种的。”   宋声夸道:“我们家清清真能干!”   不就是种个菜而已,也值得相公这样夸他,可陆清听了心里高兴的紧。   相公每天读书就很辛苦了,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在家里不让他操心。   灶房是最不好收拾的,不仅要刷锅洗碗,还要打扫灶台,归置东西,还有灶房的地等等都需要打扫。   小两口一直忙到深夜,油灯都烧了一半,这才忙完。   刚刷完的铁锅不能直接用,刚好今天忙了一天了,他用旁边柴房里剩下的一点柴烧了些热水,两个人凑着简单冲了个澡,这才回屋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陆清就起来了,这附近有一个集市,赶着早市可以买些新鲜的菜。   陆清拿着篮子就出了门,早早的买了一些菜和馒头回来,简单做了个早饭。   一家三口吃了早饭后又开始忙着收拾东西了。   宋声明天要去书院报到,今天除了收拾屋子和打扫院子,还得去书铺买些纸和墨回来。   宋老三没有着急回宋家村,宋声这院子还没收拾好,他不放心回去。   昨天晚上一开始他一直担心着会不会闹鬼,一直没有放心去睡。但忙活了一天,实在是太累了,最后顶不住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早上起来发现并没有什么闹鬼的事发生,他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昨天晚上说要帮忙绑晾衣绳的,今天吃过饭后,带来的东西里面扒拉出了一条绳子,绳子是用麻拧成的,很粗很结实。   他把绳子绑好,方便陆清晾晒衣服。然后把西厢房屋檐下堆着的碎瓦片捡了捡。   昨天天太黑了,没注意到这些碎瓦片,还想着今天去买些瓦片回来补补棚子上的瓦的,现在倒是不用了,用这些碎瓦片就能补。   陆清在家里把剩下几间房子都打扫了一遍,宋声帮忙打扫过之后,道:“清清,给我点钱,我出门买些纸和墨回来。”   陆清洗洗手进屋给宋声拿了三两银子出来,纸和墨都是消耗品,价格也不便宜,给的少了他怕相公钱不够用。   宋声走的时候他交代道:“相公,买纸的时候记得买些窗户纸回来,家里有的窗户纸破了,得补一补。”   趁着现在还没有进入冬季,天气不怎么冷,先把窗户给补了。不然等到天冷的时候,风从外面灌进来,冻的人都不想补了。   宋声点点头说知道了,这才出门去买纸墨。 第69章   宋声拿着钱去了书铺,买了一刀纸,还有一块墨锭回来。纸和墨买的还是最便宜的那种,过几天等去了书院之后,肯定还要买书,这年头的书贵的厉害,钱得省些花。   府城里什么都贵,就连纸都比县城的要贵上不少。   好在出门的时候清清给的银钱够,买完纸和墨,宋声又买了一些窗户纸,这才折返回去。   他们刚搬家,家里要忙的事情多。趁着今天还没有到书院报到,他得多帮忙干着点。   窗户纸虽然也是纸,但要比读书写字的纸便宜一些。把买好的窗户纸拿回家,陆清已经搅拌好了浓稠的浆糊,只等着相公把窗户纸拿回来,他直接往窗棱上糊了。   现在是十月的天气,稍微有些凉。不过还没到冻手的时候,趁着天气好,得赶紧把窗户纸都补上。   好在窗子不算太高,最上头陆清站在小板凳上也能够得着。   宋声看他站在板凳上糊着窗户纸,干脆把浆糊接了过去,让他在一边递着窗户纸,他直接站过去往上贴。   小夫夫两个人搭配着干活,家里那么多间房子的窗户没多久就补完了。   一上午的时间,窗户纸全都补好了。其他空余的房间暂时没有收拾,他们先把院里的杂草给除了。   宋老三是除草的好手,之前在庄稼地里干活的时候,就经常去地里面除草。   现在满院子的荒草连个下脚的路都没有,昨天牛车进来趟了两道印子出来,今天他照着两道印子往外开始拔草,这种活他干的麻利,整个院子的草一上午他拔了大半。   一到干活时间就过得飞快,一上午的时间过完了,转眼就到了晌午饭的时候。   干活辛苦,得吃得饱一点下午才有力气接着干。陆清中午本来想焖米饭吃的,但是他们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米,这两天忙着收拾家里,也没空去粮店里买。   干脆抓了一点白面和上水擀了面条出来,又切了点肉,炒了炒,然后混着面条蒸一蒸,做了一锅蒸面出来。   面条上面裹了一层油,里面还夹杂着炒的肉,闻着就香。   宋老三一下子吃了两大碗。宋声干了半天活也饿了,也吃了一碗。   不过中午蒸的面有些多,三个人没吃完还剩下一些,陆清把剩下的面条盛到了一个小盆里面放着,等到晚上热一热还能吃。   下午三个人接着干活收拾家里,宋老三把院子里剩下的那部分杂草全部都拔完了,陆清则是忙着收拾其他房间。宋声帮忙把院子的大门还有柱子之类的,都又重新上了一遍漆,整个院子这才算是收拾差不多。   等到晚上的时候陆清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宋老三这两天累得不轻,不过好在这饭做的也都分量足,每顿都能吃得饱饱的,还有荤腥。   他边吃边道:“我看这院子也收拾差不多了,明天我就赶着牛车先回去了。天一冷起来,家里的炭又该烧起来了,到时候烧出来了我再给你们送过来一些。”   深秋的时节,天就开始冷了,宋声他们在府城用什么都要买。好在冬天烧的这个炭,他们自家就有,能省不少钱。   宋声点点头道:“成,那爹明天吃过早饭再走。”   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赶路。   宋老三道:“嗯,等吃过早饭我就走,这出发的要是晚了等到天黑该赶不到镇上投宿了。”   陆清也道:“明天早上我起早一点,蒸点包子出来,给爹多装一点拿着,方便路上吃。”   宋老大道:“也不用多装,够一顿吃的就行。等到晚上就赶到镇上了,到时候可以在镇上吃一点。”   宋老三头一次离家这么久,宋声这头刚忙完,他就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了。在田里干活干习惯了,这出来几天,老惦记着家里的活计。   陆清说着晓得了,准备明天早上蒸一屉大肉包子给爹带上。   “你们在这府城里有啥需要的就跟家里捎个信儿,也不要怕花钱,有啥需要的咱就买,要是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咱们家今年粮食多卖了不少钱,供你在府城里上学还是供得起的。”   宋声点点头说知道了,让他回去跟奶奶他们说,不用让他们操心这些事,等到过年放假的时候他们就回去了。   这在府城里读书,可跟在县里不一样。吃穿用度方面虽然不会太好,但也不能太过寒酸了。不过儿子是个有主意的,宋老三也放心不少。   昨天晚上吃过饭之后宋老三又细细叮嘱了一些事情,这才放心睡去。   有了昨天晚上的顺利入眠,今天晚上他就不怕传言中的什么闹鬼了。   一觉到天亮,早上刚蒙蒙亮的时候宋老三就起来了。他今天惦记着回家,早起之后赶紧去喂牛,把牛喂的饱饱的才能赶路。   陆清舀了大半瓢的白面,添上水之后开始揉面。揉好之后,拽成一个一个的白面馍子,把调好的肉馅儿塞进去拧好。   这一屉包子很快就蒸好了,早上一家三口就吃的这些包子。   出门的时候宋老三又要给陆清塞钱,说道:“清哥儿,平日里在府城,这吃穿用度上面哪样都得花钱,这边离集市也近,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你把这些钱拿上,这是走的时候你奶奶给的,要是不够花了,就回来说一声,知道不?”   陆清没想到公爹会把这些钱给他,他摇了摇头,说道:“爹,这钱你拿回去吧,我手里还有钱呢,够相公我俩在府城的开销了。”   不过最后陆清还是没拒绝掉,宋老三一脸他不把这钱拿着就不放心的样子,反正出门在外的,谁会嫌钱多?   “清哥儿,听话,三郎上了书院,那可跟在县城不一样了,我听说他们这书院里的秀才公呀,那都是动不动就要出去参加什么诗会的,免不了要花钱,你赶紧收下,别让我担心。”   陆清看了相公一眼,宋声知道这钱肯定是奶奶专门叮嘱过的,干脆点了点头,让他收下了。   “那爹你留下一点吧,到时候到镇上还要住宿呢!”   宋老三拍了拍胸脯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里还有余钱呢,够赶路用了。”   听到他这么说,陆清跟宋声两个人才放心不少。   宋老三把钱给了之后,就赶着牛车离开了,走的时候陆清给他装了五个肉包子,怕他在路上饿了不够吃。   宋声今天要去书院报到,好在今天不是正式上课,等到宋老三走了之后,他这才准备去书院。   东西是头一天晚上就收拾好的,斜挎的布袋里面装的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他之前用的书。   天气有些凉,陆清给他缝了一个小夹层的里衣让他穿在里面,外面穿了一些青色的长衫,头上绑着个布巾,是现在这个时候流行的书生模样。   “清清,那我先去书院了。”   “相公快去吧,等会儿迟了就不好了。”   宋声出门之后,陆清在家里忙着洗碗洗衣服,把院子又都收拾了一遍,这才闲了下来。   他这两天也累得不轻,这会儿终于得空能歇会儿了,想起刚才公爹走之前给的钱,他把手里的钱全都拿了出来。   从宋家村出来去府城的时候,他把他这里所有的钱都带上了。   当时一共是一百四十四两,来到这里之后,一路上又是住客栈,又是吃饭的花销,差不多花去了三两半钱。   这次租的院子,又花去了八两,算下来还剩下一百三十二两左右。   这两天收拾房子,再加上去集市给家里添置东西,相公买纸和墨之类的,又花了差不多五两银子,满打满算,他手里现在还剩下一百二十七两银子。   刚才公爹走之前又给他塞了十两银子,所以他现在手上差不多有一百三十七两银子。   这要放在以前,他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可现在手上有这么多钱了,他却又不觉得多了。   现在买房子肯定是不能买的,稍微次一点的房子他们也能买得起,但如果全买房了,到时候手里就不剩什么了。   这年头手里多少得剩下些余钱留着,万一有什么事情还能够派上用场应应急。   有些攒不住钱的人,挣一点就全都花掉,万一到时候染上个风寒得个病之类的,连个买药钱都没有。   陆清想的长远,公爹说的没错,相公上了书院,那跟以前是不一样的。以后用来交际上面的银钱肯定要更多一些,他得管好这个钱,每一文钱都得花在有用处的地方。   把钱收好之后,陆清寻思着有空去集市上买点菜苗,后院还有一小片空地呢,可以种些白菜萝卜之类的,过两天他就在旁边用木棍圈出来一片空地,买几只小鸡苗养着,这样以后相公想吃鸡了,他们不用花钱买就能吃上。   陆清为他们两个人的小家精打细算着,虽然忙碌,但却很幸福。   这边宋声从家里出发之后,就去书院了。   去书院的路他是提前熟悉过的,就是怕头一天找不着地方,所以东西收拾差不多之后,他就出去问了别人去书院的路怎么走,特地走上了一遍才回来。   今天一早他就去了书院,府城的书院是在城南,他所住的乔家巷虽然是在城西,但却是城南跟城西的交界地带,所以到书院要近一点。   他到的时候,书院的门口已经排了好长一队。今天来报道的人很多,全都是这一次考上的秀才公。   在宛平书院,秀才就是入学的敲门砖。只要你有秀才这个功名,然后交的起束脩,在这里读几年都可以。   书院的束脩要比县城的县学束脩要贵一些,县城的束脩分两季交,每次需要交二两银子,一年就是四两银子。   而书院的束脩要贵一些,要一次交清,一年下来就是六两银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陆清给他装了十两银子,就怕不够用。   旁的书生大部分都背的箱笼,里面装的书,还有笔墨纸砚等等,像宋声这样图方便,挎了个小布包的很少见。   一路排队过去报名,在前面负责登记的学子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看起来像是书院的统一装扮。   因为人有些多,登记的信息多,所以整个队伍走的也有些慢,宋声光排队就排了大半个时辰。   轮到他之后,对方先问了他的姓名,学籍,让他拿出籍册瞅了一眼。这个时候倒是没看信帖,今年考上秀才的名单已经在他们书院挂着了,对着名单籍贯找人就行。   等到确认了籍贯跟人对得上之后,负责登记的学子瞬间肃然起敬,眼里都带着崇拜。   他们早就知道今年的秀才案首是一个叫做宋声的寒门学子了,今天上午登记这么久,一直没看到人来。   这会儿终于见到真人了,难免有些激动。   “宋兄可谓是大才呀,竟是案首!以后来书院就读了,咱们可就是同窗了,可要对我等多多指教呀。”   这几个人虽然也是秀才,但都是末等的附生,对于他们这些廪生尤其是案首,可是很崇拜的。   宋声谦虚道:“哪里的话,以后还得请同窗多多指教才是。”   一看对方并没有恃才傲物仗着自己是第一名就傲气的鼻孔朝天,顿时对宋声更加有好感了。   把籍贯还有姓名等等信息登记好之后,负责登记的学子道:“咱们书院的束脩是一年六两银子,一次全部交清。”   宋声点点头,从荷包里面拿出早上陆清给他装好的银钱。   怪不得在景朝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像他们这种寒门士子,在读书一道上,不仅要有真才实学,还相当花钱。   平日里所用的笔墨纸砚这些消耗品价格就不便宜,没有考上童生之前,有条件的人家都会送孩子去上私塾,这便是要花的第一笔束脩。   考上童生之后要到县学进学,这是第二笔束脩,现在到他这儿已经是第三笔束脩了。   如果一次全部通过也就罢了,一旦考不过要考好几年,那这读书的每一年都要交束脩,对于庄稼人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景朝还是“学校”制的,如果考上了,秀才不来到书院就读,到时候就没办法参加乡试,因为乡试报名只能从书院里报。   不过也有例外,像太学跟国子监也是景朝认可的官方机构,里面都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子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只能通过县学跟书院的方式参加一场又一场的科考。   交完束脩之后,旁边另外一个穿着同样书院制服的学子递给了宋声一块牌子,上面刻着他的名字还有班级,除此之外还免费发放了一身衣服,跟书院这些人身上穿的一样。   这便是书院的统一着装了,只是这只发了一套,以后若要换洗,肯定得另外买新的备着。   “宋声师弟,你需要在书院住宿吗?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给免费安排宿舍。”   书院里另外有一条规矩,廪生选择住宿的话,住宿费是全免的。   宋声摇摇头,“我不住宿,住家里面。”   负责登记的人把信息给他完善之后,给了他一张填好的信息页,让他核对后拿着信息页去学院里面寻找班级。   宋声接过信息表看了一下,核对信息无误之后,问道:“麻烦问一下,这衣服要是换洗的话,该去哪里再买一套新的?”   负责分发衣服的学子挺好心的给他指了指,道:“咱们城南这里的成衣铺子都可以买,里面都有。”   宋声还以为这衣服是哪家铺子给垄断了,没想到周围的几家都能够买到。   他点头道了谢,抱着衣服准备去学院里找班级。   宛平书院是很大的,正门有一个大大的牌匾,上面书着宛平书院四个大字,听说还是上一任知府在的时候亲自提笔书写的牌匾。   进去之后正对着的就是学子们学习的班级,宋声看了看他的信息页,上面写着甲班。   书院的班级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跟在县学是差不多的,不过在甲班的学生,不论家世如何,才学都是一等一拔尖的。   宋声因为是他们这一届廪生中的第一名,所以直接被分到了甲班。   书院里有好几个甲班,是按考上的年份划分的。宋声这一届秀才当书院入读之后,就是最小的一届。   他上面还有两届,算是他的师兄们。   书院最多只有三届学生,再老一些的学生只能留级,跟下面一届的学生分在同一个班里。   宋声不办理住宿,就少了很多事情。   他拿着自己的身份牌子找到了所在的班级,进去之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先坐着了。   今天只是报到,等见过教习的夫子之后,夫子会告诉他们这一学年会学什么内容以及让他们买什么书。   书院里是不给免费发书的,这年头书比较贵,没那么多钱给大家买书,所以这书得自己购买。   不过可以跟前面两届的师兄们借或者买,他们读的时间长,有些书是用不上的。   宋声进了班级之后,班级里稀稀拉拉坐着大概有二十几个人,一直快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整个班级里面才坐满,差不多有三十几个人。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夫子这才抱着书缓缓走到前面的书案前。   宋声觉得自己像是又重读了一遍高中,只是学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夫子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目光犀利的扫了一圈,神情严肃的说了一下他们要用到的书有哪些,让他们今天下午务必都要准备好,明天一早就要正式上课了。   接下来夫子又交代了一遍书院的上课以及作息时间,宋声换算了一下时辰,大概就是每天早上7点要到书院进行早课,也就是早读。然后八点开始上课,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才下学吃饭。   下午两点开始上课,等到六点下学。像他这种不在书院里住宿的,就可以直接回家了。在书院里住宿的,吃过饭之后就要回宿舍了。   好在这里没有晚课,不然宋声晚上都不能早早回去了。   书院里是有食堂的,可以拿着钱在食堂吃饭,也可以选择出去吃。   赶在食堂开饭之前,夫子交代完了事情,总算是能走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c o m   今天一下午都不用再来书院了,他们要抓紧时间去买书。   附近的几家书铺早就准备好了,他们是知道直接新一届的学子需要哪些书的,此时早已在货架上摆的满满了。   家境条件好的会提前打听一下,去书院读书会用到什么书,买下来之后提前预习。   宋声比较匆忙,之前一直忙着火锅铺子的事情,后来匆匆忙忙从宋家村赶到府城,又是租院子,又是打扫的,一直忙到昨天晚上才忙完。   他可没有时间提前打听用什么书,而且他也不认识什么学院里的师兄,想要捡人家的旧书都没得捡。等中午吃完饭只能抓紧时间去书铺买了。   等他中午赶回家的时候,陆清已经做好晌午饭了。   看到他回来,陆清赶紧招呼道:“相公回来啦,饭做好了,赶紧过来洗洗手吃饭吧。”   宋声应了一声,把身上的斜挎包放下,还有上午发的书院衣服也搁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这才去洗手吃饭。   今天就剩他们两个人,中午饭做的简单,陆清早上在集市买了块豆腐,在锅里放上油,等到锅热之后,把切好的豆腐块放到锅里面煎至泛黄,出锅的时候洒上了一层葱花,闻着很香。   又做了一盘小炒肉,从家里带来的萝卜还有几个,切成萝卜片后简单做了一个萝卜肉片汤,再加上早上蒸的包子,一顿简单的午饭就做好了。   吃饭的时候陆清道:“相公,今天去书院报到还顺利吗?”   宋声有些饿了,就着这些菜连吃了两个肉包子,才感觉饱了一些。   他道:“挺顺利的,书院还给发了衣服,明天去书院读书就要穿新衣服了。就是这衣服只有一身,若是弄脏了就没得换了,下午抽空得去城南的成衣店再去买一身。”   陆清道:“还需要买什么不,下午我跟相公一块去买吧。”   宋声点点头道:“还得去书铺买几本书,明天上学要用的。”   “成,那等下午咱们多拿些银子去。”   宋声读书要用的书价格不便宜,一本差不多就要花二两银子,这还是纸质普通的那种,相对便宜一些。   他们一共需要四本书,价格还都不同,钱少了根本不够用。   买书是正经事,可耽误不得。陆清还怕去晚了,相公用的书就买不到了,所以一吃完午饭,抓紧时间把锅碗一洗就要拉着宋声出门。   宋声道:“不用这么着急的,书铺里的书多着呢。”   像他们这种人生地不熟的人,才会去书铺里花大钱买新书,一般人基本上都是找熟人借的,或者提前有准备借书抄。   像宋声一开始在县学读书的时候,那个时候家里边还没有开始烧炭,只能靠种地还有奶奶他们做针线活挣钱,他也是手抄书来用的。   现在是赶不及了,而且手里有一些余钱,就不想费那个功夫抄书了。   再者抄书的时候难免抄错,而且买的墨也不大好,写的时候容易有污点,确实不如买的书用着好用。   陆清看相公这么说,这会儿也没那么急了。两个人一路朝着书铺走过去。   路上陆清想起相公今天拿回来的书院发的衣服,说道:“相公,今天书院发的衣服你试了吗?大小合不合适?”   当时他是按照尺码领取的,不过毕竟是成衣,穿上不一定合身,他拿着就回来了,还没试过。   他道:“还没试,等买完书回去试试看看。”   陆清道:“嗯,等回去你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的话,我今天晚上给你改改,不耽误你明天穿。”   陆清的针线活很好,像改衣服这种事儿,他很熟练。   宋声笑了笑,说道:“那就辛苦我们家清清了!”   陆清最喜欢听相公夸他了,微微低头抿嘴笑了一下,他又道:“那咱们去书铺买完书,就去成衣铺子吧。这衣服只发了一身,不够替换用,到时候多买两套吧,冬天的时候衣服洗的不勤,多买两身换着穿。”   宋声点点头应了,清清对于他的事情向来考虑的周到。   他们直接去的是城南的书铺,在这边书铺里买完书,就能去附近的成衣铺子里买衣服了,也方便一些。   这全府城的书铺,里面同一类的书价格都差不多,所以去哪个书铺买都是一样的。   到了书铺后,宋声跟书铺的掌柜说了一下需要买的书,掌柜的一看他是新入学的学子,直接给他拿了一整套过来。   这几本书一共花了十两银子,陆清结的账。从书铺出来之后,陆清把这几本包好的书捂得紧紧的,小心翼翼的拿着,生怕磕着碰着了。   他还是头一次来书铺买书,没想到价格这么贵,以后他跟相公如果有了孩子,他就把这些书当做传家宝传下去。   公爹走的时候给他的十两银子,这一趟直接花了个干净。   宋声想要帮他提着书,陆清不乐意。这些书在他眼里金贵的很,还是他提着放心。   从书铺里出来,两个人去了成衣铺子。   过去一问,说是要买书院里的衣服,掌柜的就知道他们要哪种了。   直接从里面给他拿了好几个尺寸的衣服出来,颜色跟样式都跟他今天领的衣服是一样的。   陆清看了看,摸了摸衣服的料子,虽然不是纯棉的,但摸着还算可以,相公穿着一定好看。   要了两身成衣,其中一身是合适的尺寸,另外一身要的有些大。   陆清考虑的仔细,马上就要入冬了,等到冬天就该穿厚衣服了,要是买的尺码小了,里面就套不进去冬衣了。   书院的衣服在店里面都是明码标价的,出去一问就知道是什么价,对方也不敢坑他们。尤其宋声还是个秀才公,要是被坑了,往书院里一说,到时候书院里的秀才们谁还敢来他们成衣铺子买衣服,那不是他们自砸招牌吗?   铺子的掌柜热情地帮他们把衣服叠好,找了块布过来,又帮忙打包了一下,陆清这才付了钱,带着衣服出了铺子。   两身成衣花了差不多二两银子,今天出门他一共拿了二十两银子,就怕不够用。   一下午这十二两就花出去了,跟喝水似的那么快。算一算他手里的银子,就剩一百一十九两了。   自从来了府城之后,手里的银子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往外流,他紧了紧小拳头,想着以后得多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了。   宋声不知道他的小夫郎心里在想着要怎么赚钱贴补家用,来府城读书肯定花销要比在县城多很多。   不过好在现在开了个火锅铺子,等一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之后,肯定能有不少进项,这次花的钱也能补回来了,以后还能越赚越多。   想想崔夫人之前说帮他买辣椒的事,他打算等书院里放假的时候回去一趟看看情况。   府城的书院跟县学放假时间不大相同,农家都是同一时间放的,但平时月里的旬假不同。   府城离村子里更远,每隔十天放旬假的时候只有两天时间,根本赶不及回去。   书院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把月里的旬假取消了,改成放月假。每个月月底都可以放四天,这四天里可以回家探亲,如果银钱不够用了,方便回家拿。   宋声便打算在这月底放月假的时候回去一趟,看看崔夫人有没有把辣椒买回来。   如果到时候辣椒买回来了,他就可以把辣锅给安排上。到时候在铺子里面推出辣味火锅,先试试反响如何。   从成衣铺子出来之后,两个人直接回了家。   乔家巷在城西,要是走大路,得绕不少路过去。索性两个人都是走路的,直接从小道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回了家之后,陆清让宋声先试了一下书院发的那套衣服,衣服的样式很好看,就是这颜色是白色的,要是弄脏了不太好洗。   但是穿着很好看,宋声虽然瘦了一些,但是他个头高,这身衣服往身上一穿,像是挺拔的松柏似的立在那,身形修长,再加上头上包的青丝布巾,看的陆清心脏怦怦直跳。   宋声叫了他两声没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陆清这才回过神,小脸儿微红,刚才他竟然看呆了。   “怎么样?看看还合身吗?”宋声道。   家里面没有买镜子,衣服穿起来看着怎么样他也不太清楚,但是没感觉紧,那就是应该还行。   陆清帮他把腰带上绑好,又看了看背后,揪了揪肩膀处,说道:“这个地方有些宽了,等会儿我给你用针线收一收,其他应该没什么要改的地儿了。”   身形穿着也合适,长短也刚好,就是这肩膀处,有些太宽了。   宋声本身肩膀就有些宽,但奈何他个头高,所以这个尺寸的成衣肩膀做的有些过于宽了。   陆清让他试完之后把衣服脱了下来,拿出了针线,准备改一改。   今天下午买的那两套成衣都是试过的,不过有一套的袖口有些紧,陆清准备一并把它都给改了。   陆清搬了个椅子出来,坐在廊下趁着天色还亮着改衣服,宋声就在窗前的桌子上坐下,把今天买的书都挨个翻了一下。   今天这书他没仔细看,买的时候书铺的掌柜跟他再三保证过的,说是一旦发现缺页少页的情况,可以免费去换。   景朝现在已经有印刷术了,只是相对比较落后,这些书都是印刷的,字很大,一本书厚厚的,其实里面没多少字,还容易缺页少页。   但即便如此,书作为知识唯一的传播资源,还是卖掉很贵。   宋声又仔细把每本书都翻了一遍,发现没有缺页漏页的,这才放心不少。   书本只是他们上课学的一部分,从前在县学的时候学的都是一些书本上的知识,律学算学也算是书本上的。   到了书院之后,他们开设的课程不仅有之前学过的那些,还有君子六艺。   一个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学子,以后想混入上层士族领域,君子六艺是必备技能,每个书院里都有这种课,而且听说如果考核不及格,还有惩罚措施。   这君子六艺,无非就是礼乐射御书数。骑马射箭类的宋声前世就会,毕竟前世家庭条件还算优渥,后来为了谈生意,又学习了跑马射箭等多项技能。如今到书院里学起来应该也没什么难度。   但是剩下这几项就要好好学了,以后如果他想要爬得更高,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君子六艺必须要掌握的更好才行。   上流圈子,最看重这些,景朝也不例外。尤其是他这种出身寒门的学子,不论以后爬到多高,出身总会为那些看不起寒门的士族所诟病。   不过抛去这些,只要他有足够的实力,在君子六义上,别人又挑不出什么毛病,那相对而言,其他人也会对他高看一眼。   书本翻完之后,宋声把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都收拾整理好,全都放入了他的小挎包里,这才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陆清正坐在廊下一针一线为他改衣服,心里就一阵熨贴。   起身去屋里准备倒杯热水给他的清清,结果发现壶里没水了。早上烧的热水已经喝完了,中午吃过饭后陆清没来得及烧水,两个人就出门买书去了。   宋声去到灶房里烧热水,陆清看到他去灶房,把这边的肩膀处改好,问道:“相公,你到灶房干嘛去?”   宋声道:“我去烧点热水,等会儿你渴了方便喝。”   陆清道:“你不会打火,还是我来吧。这个衣服已经缝好了,你明天能直接穿。剩下那两身等明天有空了我再改。”   “没事,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你忙完先歇着,水一会儿就烧好了。”   宋声之前还不会用这里的火石打火,次数多了也就学会了。   哪有人家的秀才夫君到灶房里烧火的,陆清不依,宋声道:“好清清,就让我来烧水吧,我闲的慌。”   陆清无言,然后从屋里抓了一把瓜子过来放在了他的手里,让他慢慢磕。   这瓜子是陆清炒南瓜的时候,在南瓜瓤里挖出来的南瓜子,在外面用太阳晒得焦焦的,没事的时候可以当个零嘴儿吃。   宋声看了看手里被塞的南瓜子,以及被推开的小凳子,小夫郎真的是过于疼他了,在家里清清几乎没让他在灶房干过活,现在就连烧个水都不让他烧了。   宋声叹了口气,干脆坐在一边老老实实的磕南瓜子,一边磕一边看着他的小夫郎烧火。   其实陆清不让他烧火也是有原因的,前世的宋声就没干过烧火这种活,这一世烧火纯粹是现学的。   而且他烧火的时候往灶膛里面塞的木柴特别多,陆清觉着浪费,就不再让他烧了。   但又不好明说他浪费柴火,怕打击相公的积极性,干脆在他烧火的时候直接把活接了过来,不让他碰了,最多是在中间忙不过来的时候,让他帮忙加两根柴。   水烧好之后,宋声这把南瓜子也磕的差不多了。这年头没有保温壶,烧的水晾凉了就只能喝凉水。   不过等过段时间天冷,把炉子点上就好了,到时候就能随时喝上热水。   晚饭陆清做的简单,直接和了面,赶了一层薄薄的面皮出来,然后把面皮对折在一起扯了扯,扯成了一条又一条又厚又宽的面,做了一锅宽面条出来。   这几天他们几乎顿顿吃的肉,今天晚上干脆就不吃了,等过两天再吃肉。   清汤寡水的面条不好吃,陆清加了几根青菜,又在上面卧了个荷包蛋,看着卖相很好。   好在他擀的面又宽又筋道,吃着很有嚼劲儿,宋声很喜欢,一下子吃了两碗。   这种面陆清也是第一次做,之前相公喜欢吃宽厚有筋道的面,他想起了之前看阿弟做过这种,今天是第一次尝试,没想到效果还不错,相公喜欢吃就好。   吃过晚饭之后,宋声帮忙洗了碗筷。两个人忙了一天,简单冲了个澡,这才回屋睡觉。   这会儿时辰还早,约莫也就是晚上七点钟,宋声明早七点钟上早课,六点钟起床来得及。   晚上还有大把的时间,宋声一个翻身把人压在了下面。搬家后一直在忙着,小两口都没时间亲热了。   看到宋声的动作,陆清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此时脸上飞上了一抹红霞 ,他们有段时间没做了,他也想了。 第70章   陆清也配合,小两口折腾了一次,全身都是黏腻腻的汗,又重新烧水洗了个澡,陆清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声音也有些暗哑。宋声亲了亲他的嘴角,这才抱着他的腰睡去。   第二天早上陆清约莫着时辰起来做饭,生物钟已经养成了,每到这个点他就会醒。   家里没有鸡鸭鹅等家禽要喂的,所以他起来之后只需要忙着做饭就行了。   陆清从水缸里舀了盆水,把锅先清洗一遍,然后重新放上水,在上面放上篦子,后灶上放上两个蒸笼,新蒸的馒头放进去热着,前灶上用来炒菜。   水缸里的水是前一天晚上就打好装满的,第二天早上直接用着方便。   他把带来的白菜拿出来一颗剥了几层下来,洗干净切好之后下油锅翻炒几下,出锅之后吃起来脆脆的,就着馒头吃好吃着呢。   蒸笼里热馒头的时候他还放了个鸡蛋,想着相公以后读书肯定会更加辛苦,又从装鸡蛋的筐里摸了一个鸡蛋出来洗了洗放了进去。   宋声起床之后就去洗漱了,洗漱完到灶房,饭差不多做好了。   家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灶房还有一张矮桌,两个人一般就直接在灶房吃了。   陆清把蒸好的鸡蛋拿了出来,给宋声剥了一个,另外一个让他拿着在书院里饿了吃。   宋声不同意,把另外一个鸡蛋也剥了给陆清吃。陆清无法,只好两人一人一个鸡蛋全吃了。   一边吃宋声一边道:“你也多吃点,多补补身子。”   早上起来他看到陆清揉腰了,肯定是昨天晚上一番运动觉得酸着了,这个时候更得多吃些好的补补。   陆清正吃着馒头,小脸儿塞得鼓鼓的,扭头看他,眼里含着笑意,“好,听相公的。”   吃过早饭之后,宋声就斜挎着他的小书包,准备去书院上学。   看他的小夫郎还没见过书院是什么样子,他道:“要不要送我去书院?反正时间还早,一块过去吧,就当是散步消食了。”   “我送你到书院,被人家看见了,会不会不太好?”陆清道。   虽然他们乡底下娶哥儿的人很多,但相公现在毕竟考上了秀才,而且书院又都是读书人,门口免不了碰到其他人,看见他,会不会说相公的闲话。   陆清想得多,其实就是怕给宋声丢脸,毕竟现在秀才娶哥儿的不多。   宋声牵过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温声道:“怎么会不好呢?有这么贴心的一个夫郎,别人该羡慕还来不及呢!乖,咱们快出门吧,再不走我就该迟到了。”   一听说相公快迟到了,陆清也不犹豫了,别人说什么不要紧,只要相公不嫌弃他就好。   他赶紧把门锁上,两个人一块出发去书院。   今天是宋声第一天正式到书院上学,换上了昨天发的书院统一的制服,整个人高高瘦瘦的,往那一站就有一股子玉树临风的味儿。   两个人走着小路,手牵着手,一路上说着悄悄话,十分甜蜜。   宋声觉得这个“高中”可比前世的高中好多了,每天有人照顾他,还有老婆亲自送他上学,可不要太幸福!   半个小时后走到书院门口,陆清道:“相公,快进去吧!”   书院里住宿的学子有很多,在府城里住着的也有很多。门口来来往往的同窗们看到一个哥儿来送相公过来读书,纷纷侧目看过去。   陆清被看的脸红,一时之间都不敢抬头跟宋声说话了。   宋声却没有丝毫害怕这些目光,而是大大方方的任由他们看。   甚至还拉过陆清的小手,语气带点撒娇似的道:“中午我想吃你做的焖面,好不好?”   陆清闻言笑了笑,抬头看向他,眼角都是笑意,轻声应道:“好!”   时间真的不早了,宋声不敢再多说什么,跟陆清分别之后进了书院的大门。   他们这一届一共有六个班,按照录取的名次排的,宋声就在甲班。   从正门进去,第一栋教学的房子不是他们这一届的,后面那一栋才是。   还未坐到座位上,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声扭头一看,竟然是盛博文。   “宋兄,你我真是有缘,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盛博文脸上带着笑意道。   他长了一副斯文模样,说话也很文气,看着就像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人。   宋声一看是他,微笑道:“的确是巧。你也在甲班?”   盛博文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一届的廪生!没想到宋兄也是,可真是太巧了。”   盛博文也没有住宿,之前就说过,他是来府城里投奔亲戚的,自然是在亲戚家住着。   “先随便坐吧,夫子还没来,这座位估计也是自己找。”盛博文道。   宋声点点头,他的视力还好,找了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里坐了,盛博文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下,一人一张书案,两个人是左右桌。   这会儿班里的学生们也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宋声也没注意班上都来的是些什么人,坐下之后就从挎包里面掏出昨天买的新书,准备先看一遍预习一下,完全没注意到凌文华跟他也在同一个班里面,还坐到了他前面一排。   直到凌文华扭头跟他打招呼,他这才看清楚是他。   宋声不冷不热的回了声嗯,算是回了他的话,这番态度让凌文华心里多少有些不顺畅。   他都拉下脸来跟他热情的打招呼了,对方却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他们还是从一个县学里出来的呢,怎么就这般冷漠无情?   不过虽然他心里不爽,但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今天是书院开学第一天,他的第一要务是读书,得先适应这里的环境。   这会儿是早课时间,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在里面开始纷纷响起了阵阵读书声。   宋声背书时是不出声的,他过目不忘,认真看过一遍的书大概能复述下来。但是对于经史典籍,还是要仔细阅读背诵的,等到默写的时候,少一个字就是错的。   夫子进来的时候看到新一届的学生如此好学,脸上板正的神色多少柔和了一些。   旁边有几个学生认出了宋声就是他们这一届的案首,读书的时候就有些不认真,夫子在下面走了一圈,看到他们没有那么专注,拿起手里的戒尺打了一下,他们慌张的看了一下夫子,这才又重新专注起手里的书本来。   一直到早课快结束的时候,门口又来了两个学生,看起来像是迟到了。   夫子板着个脸,让他们站到门外去反省。   早课的时间过得也快,没过多久,上课的撞铃声就响了。   夫子让他们都停了下来,让门外反省的两个学子也都进来了,开始让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的姓名籍贯,方便融入这里的生活。   夫子先介绍的,说他姓崔,昨日宋声已经见过了,不过当时不知道他姓什么,今天算是知道了。   崔这个姓比较特别,难免会让人多想他是不是跟清河崔氏有关系。   崔夫子说完之后,让门口那两个罚站的学子先介绍了一下自己。   这两人一个是瘦削瘦削的瘦子,一个是矮胖矮胖的小胖子,堪称是胖瘦届的新组合。   两个人身上的衣服跟他们样式虽然是一样的,但是领口和袖口都绣了金丝,一看就是家里有钱的主。   瘦的这个道:“我叫李元,成安县人,家父乃成安县县令。”   一县县令为七品官,作为县令家的郎君,也怪不得第一天开学就敢迟到了。   胖的道:“我叫陶丰,家父是咱们府城盐课司副使!以后谁家缺盐了,都可以来找我买盐!”   宋声一听,盐课司副使?这个官是负责干什么的,他不太清楚,但听名字也能猜到几分,肯定是跟盐有关的。   景朝现在的盐铁都是由朝廷监管,能够管盐的话肯定有不少油水,是个肥差,看这个小胖子浑身的肥肉就知道了。   班里的学子们介绍自己,大多数都尽可能的介绍的更体面一些。   家中有人当官的,大多都是在炫官职,家中有人是富户做生意,就介绍家中的商行。   剩下一些什么都没得说的,除了介绍及关于姓名之外,纷纷说自己是哪家哪家之后,才不过一半,宋声就听到了两个说自己是高祖后代的。   这高祖说的是几朝之前的一个开国皇帝,虽然早已亡国,但因为富有才华,经常有人以他的后人自居。   这些说自己是某某之后的,还能跟着姓氏编一编,剩下一些姓氏没得编的,那就只好说自己是廪生第几名了。   不过宋声也是通过这个时候才知道,他们班上不光都是廪生,还有一些增生和附生,但无一例外都是家里有钱有势的。很明显,这是家里动了权势或者钱财才能安排进来的。   像凌文华这种,本身家中也没什么好介绍的,不过好在自己是廪生,他觉得有这个名头,比什么都强。   你家里有权有势,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名次不如他?   一个增生附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举人是那么好考的吗?实事求是的来讲,当然是他们这一批廪生更有优势一些。   不过他们这个班上除了那几个“特别的增生附生”,其余全都是廪生,所以大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看名字靠不靠前了。   后面有很多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句景朝二十六年廪生第六、第九等等。   毕竟名字靠前,也是一种炫耀的资本。   刚入学的学子大多都年纪不大,年轻气盛的,自尊心也强,生怕被别人看不起,所以介绍的时候几乎是能说什么就说什么。   到了宋声这里,他道:“我叫宋声,声是声音的声,不是学生的生,凤坪县宋家村人,一介布衣。”   他说的简短,也没什么头衔,甚至连是廪生第几名都没介绍。   班上知道他是案首的纷纷都惊讶了,一介布衣竟然有人能如此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也不怕被别人瞧不起。   他们这个班上家里头有头有脸的学子有很多,毕竟从小学习条件优渥,培养出秀才,要比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更容易一些。   这个班上几十号人里,寒门子弟仅占不到三分之一。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这就是今年的案首?”   宋声没答话,介绍完之后就坐下了。   在书案前面站着的崔夫子抬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对于宋声这个案首,他在昨天就注意到了。   能在一众士族子弟中脱颖而出取得案首,令他很是惊讶。要知道每一届秀才案首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出自士家大族。   士家大族有不少人在朝廷中为官,里面有很多嫡系子弟或者家族中重点培养的,都去了太学或者国子监。   但剩下的也有许多士族中的旁枝子弟一步一步靠参加科举出人头地的,宋声能在这些人中拔得头筹,崔夫子很难不注意到他。   今天几句短短的自我介绍,又让崔夫子的眼睛亮了几分。   不骄不馁亦不躁,虽然是寒门子弟,但身上却有一股大家族中子弟的气质。   等到大家轮番介绍完之后,崔夫子这才给大家正式上课。   上午一共两节大课,都是由崔夫子授课。下午开始教授君子六艺的课程,在宋声理解看来,这上午就是正儿八经的上课读书,下午就是变相的文体综合课。   等到中间下课的时候,刚才自我介绍的小胖子陶丰特地走了过来,鼻孔朝天似的仰着脸语气不善道:“听说你就是咱们这一届的案首?”   宋声把自己的书微微收起,他最近自制了一种炭笔,当铅笔用很方便。主要是毛笔字用来做笔记写的太慢,还容易把书本上糊的都是墨,墨汁干的也慢,很不方便。   所以为了做笔记,他专门用碳笔在上面写的。好在书上的字印的都大,空地方也多,很适合用小字做笔记。   他把炭笔收起来,看了陶丰一眼,语气淡淡道:“是,你有事吗?”   没想到刚才一脸要钱要拽到天上的陶丰像变脸似的,忽然低下头凑近过去闪着星星眼道:“你真的是咱们这一届案首啊!你太厉害了吧,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考这么好的?竟然把次次第一的楚越都给比下去了!”   宋声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楚越?刚才班上的学生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   “好兄弟,你能考得赢楚越,那你就是我兄弟!我跟你说,从小到大我就没赢过他,每次考试他都第一,我爹总在我面前夸他,我早就忍不了了!结果这次你竟然考了案首,超过了他!哈哈哈哈想到他那张吃瘪的脸我就高兴!”   这陶丰说话也不顾及着别人在没在,他越说,宋声越感到前面有一个目光在紧紧盯着他们。   可不就是刚才介绍自己的楚越吗?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坏话的。   宋声看过去,对方长着一张白皙的小脸,看起来年龄有些小,此时正绷紧着神情看着陶丰,那目光像是能吃了人一样。   还好没过一会儿夫子过来上第二节大课了,不然宋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边的陆清从书院门口回去之后,没直接回家去,这会儿时辰还早,他准备去趟集市买点东西。   家里的菜快吃完了,要买一些菜回去。他还准备去趟布店,买点布回来绣帕子。   不然相公白天去书院读书,他在家里没事干也很无聊,干脆绣一点帕子还能拿出去卖点钱贴补家用。   城西的集市大多数都是府城附近的村民们一大早挑着担子来卖东西的,大家都赶早市,无论是买菜还是买肉,都是新鲜的。   陆清先去买了点菜,这边离集市近,不过出来的时候他没有拿小篮子,在集市上看到有婆婆卖篮子的,干脆买了两个。   家里正好缺篮子用,这篮子还是用藤条编的,一个才两文钱,看婆婆手指上因为用藤条编东西都划破了,他干脆多买了一个,反正放在家里也用得着。   除了买菜,他还想买几只鸡苗回去养着,这个时候养鸡正好,等到过年的时候小鸡长成了大鸡,就能够杀着吃了。平日里也可以给相公炖只鸡补补身子。   小鸡苗身上黄橙橙毛茸茸的,看着就好看。陆清挑了几只看着活泼的,放在了篮子里,怕小鸡冻着了,卖鸡苗的人还给他送了一块麻布,让他盖在篮子上。   从集市上出来,向左拐进入另一条街,就有一家布店。   陆清进门之后一看,这个点儿铺子里竟然已经有人来买布了,而且跟他一样,也是个哥儿。   掌柜的刚过来招呼,陆清道:“掌柜的不用客气,你先忙你的,我这边自己看看就行。”   府城里的布颜色种类要比县城里的多一些,看着好几个颜色都适合给相公做衣服,陆清一时间有些挑花了眼,差点忘了自己是来买布绣帕子的。   这时候听到旁边的那个哥儿温声道:“掌柜的,我就要这匹天青色的了,多少钱?”   陆清也觉得那匹天青色的好看,只是才给相公买了两身书院穿的衣服,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而且买多了相公也穿不上,每个月只有四天假的时候才能穿。   想了想,陆清还是决定不买布做衣服了,还是买几匹白色的绸子绣帕子吧。   掌柜的报了价,旁边那个哥儿让掌柜的把布给他包起来,就在这时,陆清眼尖的瞅见这匹布上面有一处颜色看着好似有些掉色。   他拍了拍正要付钱的这位哥儿,说道:“你再仔细瞅瞅,这块是不是有些掉色呀?要不让掌柜的再给你拿一批新的过来吧。”   那位哥儿把这匹布伸开一点看过去,还真是,本来是天青色的,那块却有些泛白。   他向陆清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跟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这匹布有杂色,出门做生意可不能这么糊弄人啊!”   掌柜的大概也是没注意到新进的这一批货,里面竟然有次品,一脸歉意的道:“对不住,真是对不住,这一批货是从库房里新拿出来的,可能是我没注意。我马上给你换一匹新的来。”   很快掌柜的从后面又拿了一匹同样颜色的布出来,这次这位哥儿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实没问题,这才付了钱。   陆清也挑好了一块白色的绸布,府城里的布比这县城里的都贵上不少。以前他买一匹九稯布大概要三百多文,到了府城,一匹九稯布都要四百文了。而他买的绸布则要更贵一些,五百文一匹。   从布店里出来,陆清正准备回家,却被刚才一同买布的哥儿叫住了。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这是我刚才在集市上买的果子,不嫌弃的话尝一尝,就当做答谢了。”   陆清看他年纪跟他差不多,说话也和气,便大大方方的接过了果子,笑了笑说道:“不客气。”   “那我就先走了。”   陆清点点头,他也要回家去了。   结果刚走几步,发现两个人竟然同路。   对方问道:“你住哪里呀?”   陆清道:“我住乔家巷,你呢?”   “巧了,我也是!”   这下陆清更惊讶了,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在一个巷子里住着,真是太有缘了。   对方脸上看起来很高兴,又道:“我叫辛南,你可以叫我南哥儿。你叫什么?”   “我叫陆清,你叫我清哥儿好了!”陆清也高兴,没想到在府城还能遇见一个这么有缘份的人。   “你是刚搬过来的吗?我家住在乔家巷很多年了,没见过你呢。”   陆清点点头,“我跟相公是前几天搬过来的,相公在书院读书,搬到这里近一点。”   “你相公是秀才啊!”南哥儿惊讶道。   “对啊,我相公很厉害的,读书最厉害。”陆清一说起宋声脸上都是骄傲的神色。   南哥儿捂着嘴笑了笑,说道:“一看你就过得很幸福,提起你相公,嘴角的笑都下不来了。”   陆清脸悄悄红了,有些不大好意思。他道:“南哥儿你呢,你相公是做什么的?”   陆清会这么问,也是看南哥儿年纪不小了,应该是跟他一样都成亲了的。   没想到南哥儿摇摇头道:“我还没成亲呢,不过我有未婚夫。他早先父母意外去世了,现在还在守孝,等他守孝期过了,我们就成婚。说起来,我未婚夫今年也考上了秀才,读书也很厉害呢。”   南哥儿说起他的未婚夫来,脸上里也都是崇拜的神色,这下轮到陆清笑话他了。   两个人互相打趣着,大概也是他们两人投缘,聊什么都能聊到一起去,这一路上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进了乔家巷后走到第三家就到南哥儿的家了。   南哥儿道:“看见前面街边的铺面没?那就是我家的,我爹娘就我一个哥儿,我们家是做豆腐生意的,你回头要是想吃豆腐了就来我家,我多给你切一点!” 第71章   陆清闻言惊讶道:“原来那家豆腐店是你们家开的啊!”   他前几天还去买过豆腐呢,没想到竟然是南哥儿家开的。   “对啊,我们家好几代人都是磨豆腐的,到了我爹和阿爹这一辈也是一样的。我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帮忙,不过大多时候都在家里待着,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玩。”   陆清点点头,他在家一个人待着有时候也无聊,说道:“好啊!有空的话就去找你玩。你也可以来我家坐坐,我家就在前面,门鼻子上刷着红漆的就是。”   南哥儿一听就知道是哪家了,眉头微皱,把陆清拉了过来小声道:“你们租的时候不知道吗?听说那个院子经常闹鬼,我们这一条巷子,就那一家一直空着,是不是牙人把你们给骗了?”   陆清摇摇头,道:“没有,我相公说白日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当时牙人也说了院子闹鬼的事儿,但我相公不怕,而且我们看了其他院子,就这个最合适,租金便宜,而且离书院也近,干脆就租下来了。不过这住了好几天了,也没见闹什么鬼,说不定压根就是别人瞎传的呢。南哥儿,你见过鬼吗?”   南哥儿道:“没有,谁知道鬼长什么样,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说不定压根就没有鬼呢,我看这房子住着也挺好的,我今天还买了几只小鸡苗,准备在后院儿养几只鸡。”   “好诶!我也喜欢养小鸡崽。”   陆清笑了笑,说道:“你赶紧进去吧,快要到中午了,我也得赶回家做饭了,一会儿我相公回来怕赶不上吃饭了。”   南哥儿道:“哎,那我就先进去了。有空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投缘的朋友,陆清也高兴,等到白天一个人在家无聊的时候就可以来找南哥儿说说话了,反正他们离的也近。   快到中午的时候,书院下学了。大部分的人都不回去吃饭,基本上都是在书院里的食堂吃的。   宋声离家近,食堂里的饭哪里有他老婆做的好吃?所以一下学,他就收拾东西往回走了。   盛博文也是回家吃饭,两个人一起走出书院,盛博文道:“宋兄家住在何处?也是中午回去吃吗?”   宋声道:“我在乔家巷租了院子,跟我夫郎一块住,中午回家吃。盛兄你呢?”   盛博文一听乔家巷,眼睛亮了几分,道:“这是巧了,我也是住在乔家巷!刚好顺路,不如一起回去吧。”   宋声想起那天在路上,他说来府城里投奔亲戚,原来就是投奔乔家巷的亲戚。   “确实很巧,走吧,一起回。”   两个人一同沿着小路走回去,一路走一路聊了一些书院里的事儿,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乔家巷的巷头有一个长得很高大的香樟树,他们走的是后巷,后巷里开着门的都是住户生活的院子,前巷里开着门的大多都是店面铺子之类的。   他们两个都是刚搬进来的,脸有点面生。香樟树下围着一连串的小孩还在玩儿,大人还没叫他们回家吃饭,瞅见他们两个走过来,纷纷盯着他们看。   盛博文先到的,两个人同住在乔家巷,还约好了等吃过饭一块去书院。   如果陆清在这,就会认出来,盛博文进的这家门,就是南哥儿的家。   辛南家里只有他一个哥儿,自从盛博文来了之后,街坊邻居的都好奇,辛家来了个什么人,竟是放心让自家的哥儿跟他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   不过这两日辛家爹爹也跟街坊邻居都说了,这是他们家南哥儿的未婚夫,因为家中父母过世,又要到书院读书,住在自家方便一些。   有未婚夫的名义,再加上这般让人唏嘘可怜的身世,也没人说什么闲话了。大家纷纷感叹南哥儿运气好,能嫁个秀才郎君!   这边的宋声搬过来这几天,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议论纷纷,全都忌惮着他们家屋子闹鬼的事,也不敢上前去跟他们家搭话。   瞅着宋声进了院门,几个小孩一溜烟的跑了,嘴里还说着他进了小鬼门。   都说童言无忌,宋声只当没听见,早上吃饭早,又上了半天的课,他这会儿都饿了。   一回到家,他的小夫郎已经给他做好了饭。   早上的时候他说想吃陆清做的焖面了,今天中午陆清特地做了一锅焖面出来,这会儿看到相公回来了,赶紧道:“相公,你回来啦!饭已经做好了,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宋声应了一声,到院子里那棵大树根旁边,把手放进上面的木盆里洗了洗手,一上午他没少写字做笔记,还做了一节课堂作业,手上多多少少沾了一些墨。   这会儿揉了些皂角洗了两遍才把墨迹洗得浅了一些。   两个人依旧是在灶房的桌子上吃的,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话。   陆清关心道:“相公,今天去书院上课还顺利吗?有没有觉得不适应啊?”   宋声道:“挺顺利的。夫子虽然很严厉,但知识渊博,同窗们也都很好。”   宋声又说了一些今天书院发生的事,陆清没有读过书,很喜欢听相公说这些。   等宋声说完了,陆清也赶紧迫不及待的分享他的事情,他今天认识了一个小伙伴,两个人很投缘。   陆清把今天遇到南哥儿的事说了,宋声很高兴,他还怕他去上学了,清清一个人在家里寂寞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认识了新朋友,他夸道:“我们家清清真厉害,刚来府城就交到朋友了!”   陆清不大好意思,小点儿微红,说道:“相公,这有什么好值得夸奖的!”   “怎么不值得夸奖了?你看看人家有不少人一来府城,哪有适应这么好的,出门都怕东怕西的,甚至到集市上买个菜都不敢去。哪像我们家清清,一个人到集市上完全不害怕,还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当然值得夸奖了!”   陆清被夸的脸更红了,其实来府城之后,他多少也有些自卑的。人家都是城里人,他们是乡下来的,他起先也害怕出门跟人家打交道会被人瞧不起,但相公每次都夸他好厉害,让他无形中增加了不少自信。   现在再出门去买东西,完全没什么好怕的了。旁人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日子是他们自个儿过,只要他们过得好,旁人瞧不瞧得起不重要。   不过直到听完宋声说认识南哥儿的事,他也没有把盛博文跟南哥儿想到一块儿去。   毕竟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还刚好被他们夫夫俩遇上。   宋声今天着实是饿了,陆清做的焖面很好吃,他吃过一碗之后又盛了第二碗。   陆清看相公那么爱吃他做的饭,心里就高兴。   宋声道:“你还记得那天来府城的时候,搭咱们牛车的那个人吗?”   陆清道:“你是说那个盛郎君?”   “嗯,就是他。他跟我在书院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而且今天我们俩是一起回来的,他也住在乔家巷。”   陆清一听,这不是好事吗?相公以后读书也有个伴儿了。   他道:“这么巧呀,那以后去书院你们可以一块过去了。”   “嗯,刚才回来的时候他跟我约好了,等会儿吃完饭一起走。”   对于相公第一天在书院就交到了朋友,陆清心里也高兴,说明相公在书院融入的很好。   午饭很快就吃完了,下午虽然上课没那么早,但路上耽搁半个小时,一来一回就是一个小时。再加上中午吃饭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吃完饭耽搁不了多久,就得抓紧时间回书院了。   宋声跟陆清说了一声,背着小挎包就出门了。   还没有走到南哥儿家的院门前,远远就看到盛博文就在门前面站着了。   他赶紧加快了脚步,不能让人家等久了。结果还没走到地方时,就看到从门里面走出来一个哥儿,不知手上拿的什么,姿态亲昵的上前跟盛博文叮嘱了几句,然后又回去了。   等到宋声到的时候,盛博文道:“见笑了,刚才那个是我未过门的小夫郎。”   这下宋声也很惊讶,没想到他竟然还未成婚。   宋声微笑道:“不碍事,平日里我跟我家夫郎也是如此的。”   盛博文笑了笑,“那天在牛车上就看出来了,你跟你家夫郎感情很好。”   宋声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道:“你们年纪应该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婚?”   认识以来,盛博文还从来没对宋声说起过家事,这会儿听到宋声问,便大大方方道:“宋兄,实不相瞒,我这身世有些坎坷。前段日子因为意外,爹娘双双病逝。当时我还没考上秀才,家里几个伯伯不愿意供我读书,是我未过门的夫郎一家人不嫌弃我,供我读书,我这才考上秀才的。”   “想着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刚好我岳父跟岳爹也不放心我,想到要来府城里读书,他们就让我过来住这儿,想了想,反正以后我跟夫郎总是要成亲的,干脆就过来了。”   盛博文说的委婉,宋声大概能听出来,他那几个伯伯应该不是什么善茬,估计都是一些极品亲戚。这次看他考上秀才了,肯定又舔着脸过去让他去他们家住。   “好在我一早就有婚约在身,家里几个伯母和婶婶三天两头就过来给我说亲,想把她们的侄女还有外甥女嫁给我,甚至变着法的说我夫郎他们一家的坏话,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干脆就收拾东西来我岳父他们这儿了。”   宋声没想到盛博文以前的日子也如此不好过,他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周围一群极品亲戚围着他虎视眈眈,他竟然能坚守本心不动摇,即便是考上秀才了,也没有嫌弃未来老婆是个哥儿。的确是个心性坚韧正直之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一生能够顺风顺水的人极少,你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了。”   在这个世道上,考上秀才后就与原配哥儿解除婚约,再去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妻子的事其实很常见。所以宋声觉得盛博文这种品性很难得。   “说起来,你跟你夫郎感情这么好,是从小就培养的吗?”盛博文道。   宋声摇摇头,“不是,我们是成亲之后才认识的。”   “那你一定很爱你的夫郎,每次你看他的眼神,都特别温柔。”   宋声笑了笑,道:“嗯,他也很爱我。以后你跟你的夫郎也会如此的。”   说起他的夫郎,盛博文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情不自禁的说了起来,“其实我跟南哥儿算是青梅竹马吧,以前他们家也在我们村子里,那个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两家父母交好,所以一早就给我们定下了婚事。”   “但那个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后来南哥儿一家搬到府城里来了,我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喜欢。以后等我考中了举人,就让南哥儿做举人夫郎!岳父跟岳爹也会高兴的。”   即便是生活坎坷了些,盛博文还是积极的面对现实,这份心态很值得学习。   宋声也很佩服他,他现在觉得自己穿过来虽然是个农家子,没有穿成什么大富大贵的尊贵身份,但家里奶奶还有大伯一家,二伯一家都很疼他,娶了夫郎之后,夫郎也很爱他,两个人感情甜蜜,这对他来说已经很幸福了。   宋声听完他的话,终于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词,他道:“你的夫郎,是叫辛南吗?”   盛博文道:“是啊,他大名叫辛南,我们都叫南哥儿。”   宋声终于知道我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称呼熟悉了,今天他的小夫郎才跟他说认识了一个小伙伴,就是叫南哥儿,也住在这乔家巷内。   这么一比对,他老婆说的那个人,八成就是盛博文未过门的小夫郎了。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他跟盛博文在同一个书院同一个班里读书,两个人的小夫郎又住在同一个巷子里,出门在外面偶然结识,也就是书里才见过这么多巧合了。   不过想起自家的小夫郎,宋声嘴角就情不自禁的扬起一抹笑,这盛博文是个品行很不错的人,想必他的夫郎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人,以后他在书院读书,他家清清也算是有个伴了。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着走进书院,经过刚才路上一番交谈,关系更加亲近了不少。   下午宋声走了之后,陆清把锅碗洗干净之后,又打了一桶水到屋里,准备烧一壶热水晾着喝。   中午吃的焖面有些干,这会儿渴得很。他又想起来相公中午吃完饭就走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也没给他拿上个水壶带着,不知道相公下午会不会渴。   中午的焖面做的多,宋声虽然吃了两碗,但还剩下了一些。陆清把剩下的焖面从锅里面盛到碗里上面扣了一个碗放好,准备等到晚上做炒面吃。   忙完这些之后,他该给小鸡崽喂食了。小鸡都还小,肠胃比较弱,不能吃太粗糙的食,他就把之前砍下来的草料剁碎,混了一些麦糠放在锅里煮熟,这才给小鸡喂食。   喂完小鸡之后,他把袖子往胳膊上方撸了撸,拿着绑带往腰间系好,然后扛着锄头去了后院。   后院除了围了个围栏里面养着小鸡崽,旁边还有一大片空地空着,上面都是杂草,他用锄头把这块地刨了刨,这块地不大,但是种一些白菜萝卜的也够用了。   等到天冷的时候他们就不用出门买白菜萝卜吃,自家地里种的就够吃了。   一下午的时间,陆清把这一小块荒地全都用锄头给刨了一遍,他不经常家里干活,只刨了这一个小片菜地,就出了满身的汗。   这块地许久没种过东西了,土质不大好,一锄头翻起来了一大块土,还得用锄头的顶上敲一敲磕一磕,把大块的土磕成小块的,最后再用小耙子给过一遍,这土才算是松完了。   新翻好的地看起来黑亮黑亮的,陆清看着就高兴。今天出门忘买种子了,也罢,今天晚上刚好把这块地先晾一晾,等明天买回来种子就可以种了。   一下午他都在忙着翻新菜地,没注意这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等忙完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   他一瞅,已经快到饭点了,但饭还没做。   陆清赶紧把身上被土弄脏的地方都清理了一下,洗洗手赶紧去做饭。   宋声下午上的是骑射课,主要就是学骑马和射箭的。这两样他都有底子,轻轻松松就能上马。   上完课就下学了,他依旧是跟盛博文一路同行回来的。只是也不过是才半天的时间,宋声就觉得有些想他家夫郎了。   快步走回家之后,宋声连身上的小挎包都没放下,就直接去了灶房。   陆清一看相公到家了,他还没做好饭,说道:“相公,我今天在后院干活干的有些晚了,忘了时辰,这饭等会儿才能好,要不你先去做着课业吧,等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宋声摇摇头,道:“不急,这会儿时间还早呢,我来帮你烧火吧。”   陆清要一边烧火,一边炒菜。不过这火他已经生好了,在灶膛里正烧着呢,烧的是木柴,只要得空往里面填一根柴就好,不用费什么劲。   陆清默许了,道:“那相公你先把书包放下吧,别把火星子给弄到上面了。”   宋声去屋里把书包放下,然后走到灶膛前的小矮凳上坐下,一边往里加柴一边道:“清清,今天晚上准备做什么饭呀?”   “今天吃馍馍喝丸子汤吧,中午还剩下一些焖面,等下一炒,做个炒面。”   时间来不及炒其他菜了,干脆和点面揉一揉里面拌上咸菜掐出一个个的小丸子,直接下锅煮,做一锅丸子汤出来喝。刚好天气也凉了,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好,那咱们喝丸子汤吃炒面。”   宋声在旁边烧着火,跟陆清说着话,“你今天去后院干什么活了?”   陆清一边尝着丸子汤的咸淡,一边道:“我把后院那块荒地翻了翻,想种点菜。”   “你把那块地翻完了?累不累?”   “不累,而且那块地也不多。等明天上午我去买些种子回来,种点萝卜,再种点儿白菜,这两样菜长得快,等到冬天的时候咱们就有菜吃了。”   一说到菜,陆清像打开了话匣子,接着道:“相公,你不知道我今天去集市上买菜,就一小把大青菜,竟然都要十文呢!这府城的物价还真是贵,吃什么都得花钱买,咱们还是自己种点儿的好。以后想吃就能随时吃,还不用花钱买了。”   “嗯,清清说的是,就是这种菜得辛苦你了。”   陆清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哪里辛苦了?只是这一小片菜地而已,累不着的。”   “我们家清清真能干!很棒!”   “相公别夸我了 ,这就是件小事,你天天夸我,我都要觉得自己好厉害好厉害了。”陆清脸上挂着一抹笑,说着说着也不敢看宋声了。   “我夫郎就是特别厉害的!”   陆清感觉自己干个什么事,相公都要夸一遍,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会儿刚好饭做好了,他赶紧道:“饭好了,来吃饭吧相公。”   吃完饭之后陆清去收拾洗碗,宋声则是去屋里做课业了。   今天虽然是第一天上课,但崔夫子十分严厉,还是给他们布置了一些课业。   中午根本来不及做,下午又没时间,只能等到晚上下学后回来做。   好在课业并不多,都是一些简单的内容。比如把今天学习的文章抄写两遍,并把某处着重圈出来的句子做一下释义等等。   赶在天黑前宋声就完成了今天布置的课业。这会儿陆清也把灶房收拾好了,顺便烧好了热水,叫宋声过去洗澡。   两个人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就回屋了。   府城一到晚上大街上就没什么人了,时不时能听到打更的人来回敲着铜锣。   景朝毕竟建国才二十多年,为了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每天晚上城里都会有守备军的人专门进行巡逻,所以到了晚上,大街上都格外的安静。   陆清这两天多多少少也开始渐渐习惯府城的生活了,这里跟乡底下确实不太一样,晚上不能出门,也不能大声喧哗,否则很容易被巡逻的人抓起来审问。   这会儿时辰还早,小两口躺到床上都没什么睡意,开始说着夫夫间的私房话。   陆清悄声跟宋声说着这两天观察到的事情,比如左边的邻居家里有一个嗓门特别大的婶子,也不知是不是后娘,总听见她家的小孩在哭。   还有右边的邻居,家里只有两个熊娃娃的,每天到点儿了不回家吃饭,总是要家里人出门一趟趟扯着嗓门在巷子里喊着才回来。 第72章   第二天早上宋声吃过饭后就去书院上学了,陆清则是留在家里面收拾收拾院子,今天还有几件衣服要洗。   把灶房收拾干净之后,他拿出一点皂角,把衣服放进盆子里,从井里面打水开始洗衣服。   府城到底是跟村里不一样,还好家里头院里有口井,吃水洗衣服什么的都还挺方便的,要是家里都没井,去别人家挑水还得花钱。   不过这洗衣服就没那么方便了,得一桶一桶打水洗衣服,在村子里的时候,都是抱着水盆在河边洗,洗完直接用河水一冲,应该抱着盆就能回。   现在洗完一盆衣服,就得重新打一桶水出来涮干净。陆清特地在靠墙角的旁边挖了一条小沟,方便排水。   用皂角洗过衣服的水不能直接浇到菜地里,只能顺着排水沟排出去。   洗完衣服之后,陆清把衣服全都拧干,搭在晾衣绳上晾好,这才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集市。   今天他要买一些种子回来,赶紧把后院的菜地给种上。   菜地旁边的小鸡崽子还太小,吃的不多,一天喂两次就行。   出门前他看了看鸡圈里的草料还有很多,就没再多加一些了。   他现在去集市已经熟门熟路了,巷子里的邻居看他在家里住了几天也没什么事儿,心里一边猜着这鬼是不是已经跑了,还是藏着没出来呢!   陆清这些日子在家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动静,晚上也没什么事,渐渐的这心就放宽了许多。   今天去集市的时候,路过南哥儿家里,他便大着胆子上前去敲了敲门,想问问南哥儿去不去集市。   南哥儿果然在家里,看到陆清喊他一块去集市,扭头跟家里的阿爹说了一声,就拿着银钱出了门。   一路上两个人手挽着手说着小话,箱子里的其他人看见了,都觉得南哥儿胆大,敢跟闹鬼的院子里住着的人来往。   南哥儿觉得清哥儿这个人实在,跟他相处也投缘,也不在乎这些。   南哥儿道:“你今天要去集市上买什么?”   陆清:“我打算买一些菜种,昨天下午我把家里后院那块地翻了翻,准备种些菜。”   “你好勤快呀,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也跟着阿爹他们干活的,但是在城里住久了吧,我感觉就渐渐变懒了不少。种菜什么的,我还能帮帮忙,但是扛着锄头翻地,我就不行了。”   “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啦,就是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嘛,而且人各有所长,你看你还会做豆腐呢,我就不会。”   一听这个,南哥儿又开心了不少,“说的也是,人各有所长。”   到了集市上,陆清想跟人打听了一下哪里有卖菜种的,南哥儿直接道:“我知道哪里有卖的,我带你去。”   他虽然不会种菜,但好歹在城里生活了好几年了,对这片区很熟悉了。   南哥儿带着陆清拐了个弯,就到了人家专门卖种子的地方。   这地方离的不远,陆清问了价钱之后,就买了一些白菜种子和萝卜种子回来。   种子的价格不贵,而且家里的菜地小,也种不了多少,所以他买的并不多。   等买完种子之后,陆清看着南哥儿道:“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南哥儿摇摇头,“没有。”   他纯粹是来陪陆清买东西的,想到他刚搬来不久,肯定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家也无事,干脆就陪着他来了。   陆清也想到了,心里很是感动。不过他今天除了买种子,也没别的要买了。   两个人这会儿再走回去,反正时间还早,就一边走一边聊着天,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   在辛家大门前分手时,南哥儿跟陆清约好了明天一块儿来他家绣帕子,陆清这才拿着种子回家去。   菜地是昨天就翻过的,晚上晾了一夜,今天早上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露水。   陆清打了一桶水过来,等会儿种完菜,得全都浇一遍水。趁着这两天天气好,把菜全都种了,过两个日就能发芽。   只是打了水之后才发现,没有拿瓢。他得一个坑一个坑的拿瓢浇水,又在桶里洗了洗手,起身去灶房拿瓢盆过来。   舀水的瓢一直都在水缸旁边的木盆里放着,他打开木盆上放着个盖子,起身把水瓢拿出来。刚要转身走的时候,忽然发现灶台上面的锅盖没盖好。   早上的菜还剩下一些,他没拿出来就盖在锅里了,想着等中午下面条的时候可以放面条锅里一块吃了,这样也不浪费。   结果等打开盖子一看,菜没了。   陆清皱着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出问题了,难道自己没把菜放在锅里?而是铲出来放碗里了?   他赶紧又找了找,发现碗里也没有。   早上的碗他都是洗干净收起来的,不仅碗里没有,平常放菜用的盆里面也没有。   这下就有些奇怪了,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可就算是记错了,那这菜也不能不翼而飞了呀,早上明明是没有吃完的。   陆清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这会儿他着急拿着水瓢去浇水,就把灶房里的事儿先放着了。   取了水瓢到后院给菜地浇完水,他忙出了一身的汗。看了看时辰,差不多该做午饭了。等会儿要是晚了,相公会耽误下午上课的。   桶里的水已经浇完了,他把水瓢放在空桶里,提着水桶准备去前院,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小鸡崽吃了多少食儿了,毕竟早上没喂,这会儿要是草料少的话得赶紧加点。   小鸡仔总共有几个,他每天都是要数一下的。今天早上没喂食,便也没数。这会儿干脆数了一下,令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明明买了六个小鸡仔,现在只剩五个了,看了看鸡圈,怀疑是不是小鸡偷跑出去了。   但他仔细瞅了瞅,击剑是在两面墙边围着的,而且用的木板,中间的缝隙很小,小鸡仔根本钻不出来。   陆清这时候想起了院子闹鬼的传闻,忽然有些害怕了。   会不会院子里真的有鬼呀?要不然他锅里的饭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而且买的小鸡仔还平白无故少了一只。   陆清越想越害怕,拎着水桶赶紧去前院,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墙角有一声异动。   他扭头道:“谁?是谁在那?”   过了几秒钟,没什么响动。陆清吓得心脏怦怦直跳,一步一步的后退出去,这时候忽然墙头窜出了一只猫,喵喵叫了两声,陆清心道原来是只猫啊,心里总算没刚才那么害怕了。   从菜地里出来,陆清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准备等会儿相公回来了,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一下。   他又打了一桶水,把身上弄得脏污都清洗了一遍,这才去灶房做饭。   中午本来说是下面条吃的,刚好早上剩下的还有菜,放到面条锅里也不用再重新炒菜了。   可这一下菜无缘无故失踪了,他只能重新又洗了点菜,生火之后先下油锅炒了一遍,然后从锅里面铲出来到碗里,这才又加水,等到水煮沸之后开始下面条。   面条是他提前擀好的,放进水里煮沸之后又加了一点水,等到第二轮煮沸之后,才把刚才炒的菜倒进去,又加了点盐尝尝味儿,咸淡适中后这才熄了灶膛的火。   宋声今天回来的比平日里要晚上半刻钟,夫子拖堂了,他加快脚步回来,还是比平日里晚了一些。   回来之后直接去了灶房,陆清已经把饭做好了。看他回来,赶紧给他盛了一碗。   “回来啦,先吃饭吧。”陆清道。   宋声直觉今天他的小夫郎情绪不大好,结果他手里盛的面条放到桌子上,把人拉了过来,坐到他旁边。   宋声拉着陆清手道:“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陆清自从上午发现小鸡仔不见之后,心里一直都很忐忑,还有些害怕,但是相公不在家,他一直忍着。   这会儿相公回来了,刚问两句,他心里就憋不住了,没一会儿眼眶就湿湿的,趴到他的怀里说道:“相公,我、我有点害怕。你说咱们院子里,会不会真的有鬼呀?”   陆清抽抽噎噎的把今天遇到的奇怪的事情跟宋声说了一遍。   宋声听完嘴唇紧抿,一边用手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一边道:“你是说,今天早上的剩菜你放在锅里了,等去完集市回来发现不见了?”   陆清点点头,“嗯嗯,我明明记得就放在锅里了,回来看到没有,还以为是记错了。可是我找了家里所有的碗和盆,都没有找到。要是家里遭了贼,怎么可能只偷一盘菜,家里其他的东西不是比菜更值钱吗?”   宋声去灶台旁边看了看,又把整个灶房看了一遍,在灶膛前面那块发现了一个很轻的脚印。   他又道:“除了家里的小鸡仔少了一只,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少了吗?”   陆清摇摇头,“没有。做完饭我不放心,又去屋里检查了一遍银钱,都还在,一文都没有少,家里其他东西也都没少什么。”   宋声道:“放心吧,不是鬼。哪有鬼偷人家菜吃的。”   陆清还是不大相信,说道:“可是如果不是鬼,那会是谁干的?”   “自然是人为。别怕,我让盛兄帮我在夫子那儿请个假,下午我不去上学了,就留在家陪你,顺便也抓抓那只‘鬼’!”   陆清从做饭前心里就一直犯怵,这会儿相公说下午不去上学在家里陪他,他心里踏实不少。什么牛鬼蛇神的,只要有相公在,他就不怕了。   宋声查看了一遍灶房,心里多少有点数了。等安抚好清清之后,他准备再去后院菜地那块看一下。   清清说走的时候仿佛在那块儿听到了声音,也许那根本就不是猫弄出来的动静。 第73章   好在有宋声陪在身边,陆清这会儿心绪好多了。从宋声怀里站起来去给自己盛饭,不过到底是被上午的事情影响了,吃饭的时候也没多大兴致,一碗饭几乎都没吃完,还是在宋声在旁边哄着把剩下的一口一口吃了。   刚吃过饭,宋声准备去找盛博文,让他帮自己在夫子那请个假。   但他又不放心陆清一个人在家里,干脆带着他一块出门去找盛博文。   宋声牵着他的手出了院门,虽然不是出巷子,但陆清还是把院门给锁上了。   等走到盛博文住的院子前时,陆清惊讶的说道:“相公,你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南哥儿的家啊。”   宋声这才恍惚想起,之前跟清清说起盛博文的时候只顾着说他们两个在同一个书院,同一个班级以及住在同一个巷子,就是说漏掉了什么,却原来没告诉他,盛博文就是南哥儿的未婚夫。   “忘了告诉你了,还有一件很巧的事,你最近认识的南哥儿,就是盛兄未过门的夫郎。”   陆清闻言更加惊讶了,世间竟是有如此巧的事情。原来南哥儿嘴里一直挂着的未婚夫就是盛郎君啊!   一说到这个,陆清这会儿比刚才的兴致要高了许多,情绪总算没有刚才那么低落了。   到了人家院子门前,宋声向前一步敲了敲门,里面的盛博文还没吃完饭,听到敲门声,跟旁边正在吃饭的南哥儿说道:“我去开门,肯定是宋兄吃完饭来等我上学去了。”   他放下手里的碗,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的确是宋声,只不过不是来喊他一块去上学的。   宋声道:“盛兄,今天下午我先不去书院了,家里有点事,劳烦你帮我跟夫子请半天假。”   盛博文一听宋声家里有事,也神色紧张道:“不要紧吧?需要我帮忙不?”   宋声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我跟夫郎两个人就行了。”   “那行,等会儿去书院了,我去帮你跟夫子请假。”盛博文道。   拜托盛博文请假的事情说完后,宋声就带着陆清回去了。路上他拉着陆清的小手,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说道:“上午把种子种完了吗?”   陆清有些走神,反应过来后说道:“种完了,那块菜地没多少,好种着呢!”   “现在还害怕不?”   陆清摇摇头,贴着他的胳膊道:“不害怕了。”   “清清今天真勇敢,等会儿回去了,再带我看一下上午你听到动静的地方好不好?”   陆清就是上午那会儿一个人的时候,前脚发现锅里的菜不见了,后脚买的小鸡仔又少了一只,当时有些惊慌失措。这会儿缓过来,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嗯嗯,相公,等下我带你过去看看。”   两个人走到院门口,陆清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家里十分平静,一切如常。   陆清把门关好,然后带着宋声去了后院那块菜地,宋声先是看了看小鸡仔的围栏,又瞅了瞅一圈儿的院墙。   陆清指着围栏后面的一处杂草说道:“今天我听着好像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宋声让陆清在前面那块站着,他一个人走过去准备看看情况。   陆清看他要过去,拿着他的衣袖道:“相公,我跟你一块过去看看。”   俩人走到了鸡圈的后面,周围这一圈杂草丛生,因为是后院挨着菜地,这块儿的杂草还没来得及清理。   杂草多的地方蛇虫也多,宋声在旁边找了一根棍子,敲敲打打了一下,这才靠近。   等到扒拉着看了一下后,这才发现,在后面这个偏僻的墙角处,有一个特别小的洞。   陆清惊讶道:“相公,这里竟然有一个狗洞!”   看这个狗洞的大小,一个成年人是绝对钻不过去的,小孩的话体型小,倒是有可能钻过这个洞。   看着这个洞通向的地方,隔壁就是邻居的院子,两家只有一墙之隔。难道是邻居家的小孩恶作剧,经常来钻狗洞过来吓唬人的吗?   宋声没有把这个狗洞给补上,而是又把杂草给拨了回去,把洞口遮掩好。   “相公,咱们不把这个洞口堵上吗?”   宋声摇摇头,说道:“咱们回屋里再说。”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跟隔壁只有一墙之隔,说什么话都容易被听到。   两个人回屋之后,宋声道:“先不把洞堵上了,看看今天晚上这个鬼还来不来。”   如果来的话,刚好能抓个正着,也能破了这个闹鬼的传言,以后在巷子里,街坊邻居也都不用再怕他们了。   “他今天早上才偷了咱们家的饭,晚上还会来吗?”   “根据大家口中闹鬼的传闻,说明他一般都是晚上出没的。今天只是一些剩菜而已,应该是没吃饱,所以才会又抓了一只小鸡崽子。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肯定饿了,晚上很大可能还会再来。”   陆清听相公分析的头头是道,他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这不是闹鬼,而是有小偷来偷东西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偷的东西都是吃的。   “相公,那他为什么前几天没有来呀?咱们家也搬来好几天了,怎么一直到今天才冒出来?”   宋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具体的还得等抓到是什么人了才能弄清楚。   他道:“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等抓到他了,好好问问就知道了。”   “嗯!等抓到他,咱们就把他去送官。这人也太坏了,会不会是他故意弄出来闹鬼的传闻,就为了把住在这里的人赶走呀?”   宋声想了想,倒也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装作闹鬼。   下午宋声没出门,一直在家里面陪着陆清。   虽然清清说已经不害怕了,但想到这几天他上学之后,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之前还有过闹鬼的传闻,心里多多少少肯定会有些害怕的。   他干脆在这个时候多陪陪他,祈祷着今天晚上那个鬼东西过来,让他直接抓到了,以后他们就更加放心的住在这里,再也不用担心闹鬼的事儿了。   陆清在相公怀里待了会,想起相公今天为了陪他,连书院都没有去,一时之间心里又有些内疚。   “相公,我真的没事儿了,你快看书去吧。”   虽然请了半天假,但是功课也不能落下。这才刚开学几天,相公就请了假,要是再不好好把心思都放在功课上,到时候万一夫子生气了怎么办?   陆清想的多,见相公不动,还是抱着他就那么坐着,忍不住又催了催。   宋声无奈,跟清清又腻歪了一会儿,这才坐到窗边去看书。   不过他也没让陆清离开他的视线,就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两人一个看书,一个绣花,下午的日子过得倒也平静,一下午院子里都没什么动静。   半日的时光很短暂,尤其是两个人待在一块的时候,宋声就觉得这时间过得更快了。   秋日的太阳匆匆而过,就连落日的余晖都未曾停留太久,天慢慢的开始暗了。   陆清看了看时辰,该做晚饭了。   他其实放下手中的绣绷子,说道:“相公,不早了,我先去做饭,你也歇会儿吧。”   宋声闻言放下手中的书,也跟着站起身来,道:“走吧,我帮你洗菜烧火,一起做饭。”   陆清喜欢相公总是黏着他,就算他坐在他旁边什么都不做,他心里也开心。   陆清点点头,“那相公先帮我洗菜吧,今天晚上咱们吃青菜炒肉。”   宋声闻言,建议道:“要不多炒点肉吧,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多做一点,而且越香越好。”   从对方早上偷菜的情况看,这应该是个吃不饱或者是馋嘴的人,晚上他们把饭做的满院飘香,说不定能增加一些对方晚上悄悄冒头的几率。   陆清一开始没想明白,等相公跟他解释过后,他明白了相公的用意。   “我知道了!相公,那今天晚上我多放些油,先下锅把肉裹着白面煎炸一遍,炸出个香味儿来!”   一顿晚饭的功夫过得很快,这顿饭他们没有在灶房里吃,而是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在院子里吃的晚饭。   满院子的肉香味儿,隔壁的邻居都能闻见。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一旁的邻居院里有人说道:“这隔壁做饭可真香,一闻就知道这没少放油,不过就是个穷秀才而已,装什么装?!”   悉悉嗦嗦的声音过后,又有人道:“你就不知道小点儿声吗?咱们俩家离这么近,你站在院子里说话,小心被人家听见!”   “听见就听见了,他能拿我咋地?是把我报官抓起来,还是要把我打一顿?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这声音是个妇人,一听就是不好招惹的。   陆清也听到了隔壁说的这些话,听到他们说相公是个穷秀才,他心里就不得劲儿。   虽然早知道搬到城里来会有人瞧不起他们,但如果是瞧不起他是个哥儿,那也就罢了,他心里也不会太难过。   可现在对方说相公是个穷秀才,还一脸的寒酸样,他心里就不好受。   晚上特地蒸的白米饭他都没了胃口,一双筷子在碗里面瞎戳戳,就是不往嘴里面扒饭。   宋声也听到了,不过对于这些话,他并不放在心上。直到他的小夫郎是为他抱不平难受,他安慰道:“别放心上,如今这样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无需为这些话伤心。”   陆清点点头,虽然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不想听到别人说相公不好。   隔壁刚才说这些话的人陆清住这里几天也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只知道对方家里有个孩子很爱哭,院子里的女人整日里骂骂咧咧的,有时候还能听到巴掌声,孩子哭的就更厉害了。   不过今天倒还好,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听到有小孩儿的哭声。   虽然心疼今天晚上炒菜放的油多,但相公说了,这是为了引蛇出洞,该舍得的时候就得舍得。   而且这菜炒都炒了,闻起来又那么香,就着大米饭吃起来焖香,得多吃一点。   陆清刚才失落的情绪好了不少,终于把一碗大米饭吃完,这天色也完全暗了。   整个天空都笼罩在一片黑色的幕布之中,而且今天晚上云层很厚,月光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晚上看起来更黑了。   陆清把碗筷都收拾拿去洗了,宋声找了个抹布过来把刚才吃饭的桌子擦了一遍,又把桌子和板凳搬到灶房里去。   等到陆清忙完之后,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屋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睡觉,而是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陆清今天神经绷了太久,现在相公在他旁边,他感觉到又贴心又踏实,很有安全感。再加上现在又是晚上,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不少,他开始有些犯困了。   宋声看他有些困,低声哄道:“有我在,不用担心,你困了就睡,万事都有我呢。”   陆清点点头,但还是想强撑一会儿,准备等实在撑不住了再睡。   宋声则是一直警惕着,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看今天晚上那个鬼会不会再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面寂静无比,还是没什么动静。   陆清的呼吸逐渐平稳,已经进入了浅睡状态。宋声估摸了一下时辰,想着今天那个鬼大概是不会来了,也准备睡觉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的鸡窝传来一声响动,小鸡崽虽然还小,但晚上有个什么动静,会扑哧扑哧乱跑。   而且今天晚上寂静无风,后院菜地那块却传来了杂草扯动的声音,宋声小心翼翼的半坐起身,准备披上衣服站到门口看看情况。   他这一动作,把陆清吵醒了。赶在陆清发出声音之前,他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给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清点点头,他这才把人放开。   陆清口型说着话,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来了吗?”   宋声从门缝里看向外面,点点头,果然有一个又小又矮的身影,从后院的菜地里走了出来,直奔灶房。   等他进去以后,宋声点了一盏油灯,披上衣服走了出来,他要去灶房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一直以来在这里装神弄鬼!   陆清虽然害怕,但外面那个很明显看上去就是个人影,压根儿不是鬼。再说了还有相公挡在前面,他便也跟着去了。   今天晚上做饭的时候,宋声特地让陆清多做了点,炒肉没那么多,但蒸的米饭多。   这会儿锅里还放着一碗米饭,宋声堆在灶房的门的时候,动静很小,对方像是饿坏了,一碗大白米饭都吃得十分香,完全没注意到宋声进来了。   “你是什么人?”宋声冷不丁的站在后面问出声,对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有人过来,吓得却没放下手中的碗,反而吃得更快更急了,好像谁要跟他抢似的。   有油灯的照明,陆清这才看清楚,正在他们家灶房偷吃米饭的人,竟然是一个半大孩子。   而且瘦的厉害,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好几天没洗了,整个人也脏兮兮的。   陆清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装鬼吓人呢!结果对面竟然是一个面黄肌瘦,还脏兮兮的半大孩子。   宋声却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今天看到那个洞他多少就猜到一点,对方要么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要么是一个瘦骨嶙峋矮瘦的老人,今天看到是个孩子,他更加确定了,这孩子大概就是隔壁邻居家的。   陆清把灶房的门关上,怕他一不留神就跑了,虽然说对方还是个半大孩子,但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问清楚的。   宋声把油灯放在桌子上,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不少。   他坐在凳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等着对方把这碗白米饭吃完。   夜晚寂静无风,整个灶房里出了几个人的呼吸声,就只剩下宋声手指啪啪啪啪敲桌子的声音。   那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左右,此时狼吞虎咽的把一碗白米饭吃完了,脸上还沾了几个饭粒。   这会儿转过身来,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怯怯的盯着宋声看,手指不自觉的在胳膊上轻搓,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眼神里还有几分惊恐。   宋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跑到我家来?”   对方看了看宋声,又扭头看了看陆清,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便一言不发了。   宋声和陆清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传说中的鬼竟然是这么一副小孩模样,怪不得总是扒拉吃的,看这个模样,大概从未吃饱饭过。   可能是总是晚上出来偷东西吃,所以之前院子里住的人晚上起夜的时候才会看到有人影出现,传着传着就说院子闹鬼了。   实际上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大晚上从狗洞钻过来找东西吃。   证实了不是鬼作祟,陆清心里彻底踏实了。只是眼前这个少年该怎么办?   陆清道:“相公,你说他是不是街上流浪的小乞丐呀?因为没饭吃,所以才来咱们家里偷东西吃的?”   宋声摇摇头,道:“不是,他应该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   “怎么可能?”   这下陆清更惊讶了,怎么是隔壁家的孩子?住在府城里,怎么会生活的这么落魄,看脚上的鞋子都已经磨破了,脚趾头都露出来了,衣服脏兮兮的,隔壁邻居好像是在前巷开了一个酱油铺的,生活条件应该不错,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啊!   没想到一听到宋声说隔壁邻居家,对面这少年刚才一直蜷缩着不动的身子,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又往角落里缩了缩,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宋声。   宋声我看他一听到隔壁邻居有反应,又试探着说道:“不如咱们明天一早去问问吧,看看是不是隔壁邻居家的,要是不是,明天直接送官府吧。”   没想到一听这话,这少年眼神里突然十分惊恐,也不知道是害怕回家,还是害怕去官府。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也不说话,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直接跪在地上磕起头来了。   陆清看他这个样子,猜测道:“难道他是个哑巴?”   对方也很配合,听到他这话,又啊啊啊了两声,指了指嗓子,意思在说他不会说话。   “还真是个哑巴呀。”陆清道,“相公,你说他会不会是骗人的?”   宋声从桌前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看了看。   “舌头确实有点问题,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的,的确是个哑巴。”   陆清顿时觉得这个少年很可怜,“他真的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吗?”   宋声点点头,“应该是的。你不是说前两天总是听到,隔壁那家有人打孩子,孩子总是哭吗?”   “对,确实经常哭。相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的确是没听到那孩子说什么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如果是不会说话,那倒是合理了。”   因为小孩一般挨打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求饶,除了大声哭,还会间或夹杂着几声话语,比如说我错了,别打了,好疼啊之类的。但陆清确实一句都未曾听见过。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要带着他去隔壁讨说法吗?还是等到明天再去证实一下?”   这个孩子瞧起来也着实可怜,那日他问过南哥儿,南哥儿说他隔壁这家姓郑,现在当家的是这姓郑的娶的继妻,很是厉害。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像是后娘虐待他,让他吃不饱,所以他才可能是来偷东西吃。   一听他们还是要带着他去隔壁讨说法,这少年浑身哆嗦的更厉害了,一看就十分害怕。   宋声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   只是这孩子,若是现在送回去,估计少不了挨一顿打,以后那家人估计会更饿着他不给饭吃了。   虽然偷东西是不对的,但对方是个哑巴,大概率是后娘不给东西吃,实在是饿狠了才出来偷的。   宋声也没想到今天捉“鬼”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陆清瞅着对方一脸脏兮兮的模样,慢慢试着走近了一些,温声说道:“你别怕,既然你不会说话,那我问你问题,你点头摇头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把你来我们家偷吃东西的事,告诉你家里人。”   也许是陆清说话温和,再加上面相看着也亲切,少年放松了不少,迟缓的点了点头。   “你家是住在隔壁吗?”   少年点头。   “你是好几顿没吃饭了吗?”   少年再次点头。   “你来我们家偷吃东西几次了?”   少年伸出了两根手指。意思加上这次一共是两次。   这么一比手指,陆清看到他的衣袖滑了下去,露出了瘦弱的胳膊,上面还有几道红痕。   陆清心里有几分不忍,这少年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不仅不给饭吃,还挨打挨骂的。 第74章   陆清撇了撇嘴,道:“相公,这咋办呀?”   要是把他偷吃东西的事情说出来,当着隔壁邻居的面再把人送回去,都能想象到以后这少年在家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了。   这可把宋声给问住了,目前这种情况还真是个难题。人家有爹有娘的,他们也管不着什么。   再者自家也不富裕,他每日上学读书,还有夫夫小两口在府城里生活,干什么都需要花钱,如果放在前世,以他的财力,肯定二话不说就选择资助了。   但考虑到目前的情况,资助肯定是不行的。偶尔接济一下还可以。   现在院子里闹鬼的事儿已经真相大白了,可一旦说出去,是这孩子闹的。旁人知道了不说,就是他那后娘估计会虐待的更狠。   宋声想了想,道:“这样吧,这闹鬼的真相就半遮半掩的说,就说是有那等宵小的半夜里过来,咱们也不指明是谁,最起码让巷子里的邻居们知道不是真的闹鬼。”   毕竟他们还要在这巷子里住很长时间,不可能一直都不跟外面的人打交道,所以这事实还是要说出来的,只是不能全都说而已。关于这孩子的事情能瞒着点就瞒着点。   陆清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宋声又道:“先让他还从那个洞里回去吧,别让隔壁邻居知道了,万一被她逮着,这孩子恐怕还少不了挨一顿打。”   陆清也觉得,他见过有那些对孩子不好的,可就算是有了后娘,亲爹也不能这么坐视不理吧。   比如像李满,也是一路被后娘搓磨着长大的,但好歹已经成人了,现在能够靠自己生活。而且何兰香就算过分,李满他爹看严重了也会劝着点。   本以为李满就已经够可怜的了,没想到这个小少年更可怜。   陆清叹了口气,本来在抓到这个鬼之前,还想着如果抓到了,一定要把他送去见官的。可是在抓到之后,他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了,剩下的只有同情与悲悯。   “那就先让他回去吧。”   可是回去之后呢,想到这个孩子以后还会接着过这样的日子,陆清心里就难受。   可眼下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够帮忙,只能尽可能的在他饿的时候,给他两口饭吃。   宋声的心也不是刀子做的,看到这少年如此模样,他也心生同情。只是如何能够帮到他,他还得好好思量思量。   陆清对这小少年道:“今天的事,我们原谅你了。只是这偷钱总归是不好的,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去别人家偷吃东西了。要是真的饿的都忍不住了,就从那个狗洞过来找我,我给你做点东西吃,记住了吗?”   哑巴少年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追究他的错,还这么温和的跟他说,以后饿了可以来找他,一时之间他瞪着两个圆圆的眼睛看着陆清,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了。   “听懂了就点点头。”   小少年这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跪在地上,郑重的磕了个头,梆的一声下去,额头处瞬间红了。   他站起身来,脏兮兮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想要拉一拉陆清的手,但是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擦不干净,还是很脏。   干脆走近几步,仰着小脸啊啊了几句。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陆清没听懂。不过他感受到了对方眼里看着他的感激之情。   陆清心疼他,想起蒸笼里还放着几个馒头,他拿了两个给少年塞了过去。   虽然馒头已经凉了,但如果真的是饿的没饭吃,可以吃干馒头蘸着凉水泡一泡,最起码能果腹。   小少年看上去有些怕宋声,并不敢凑近跟他比划什么。不过这家人心肠好,他是知道的。   从他记事起,总共没过几天好日子。生他的阿爹是个哥儿,身子不好,去世之后没多久,爹就娶了后娘。   后娘看他是个哑巴,经常对他非打即骂的,还饿着不给饭吃。每天住的是阴暗的柴房,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见到过人生的太阳了。   今天那个人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他感觉很温暖,那一瞬间,他好想已经过世了的阿爹。   他身上的衣服太脏了,连馒头都没法拿。陆清又给他找了一块布巾把馒头包着塞到了他的怀里。   东西塞好之后,他转身走出灶房。   不过还没出去时,宋声叫住了他,道:“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虽然出身我们无法选择,但后天怎么样我们是可以改变的。眼下的困境不能只指望着别人拯救你,自己要立得起来,以后才能活出个人样来。”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从无神慢慢聚光,然后彻底走出了灶房。   本来院子里的这个狗洞,宋声打算等捉到了这个鬼就堵上的。可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堵上了。   少年沿着狗洞原路返回了,宋声他们在院子旁边站了一会儿,没听到隔壁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禁为他松了口气,看来是没被他后娘发现。   宋声没有经历过这种惨痛的人生,他小时候虽然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但确实衣食无忧的。哪像刚才那个少年,既没有父母的疼爱,就连生活的温饱都成了问题,还要忍受着非打即骂的痛苦。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如果以后没有心理扭曲,那才是真正的强大。   也不知道刚才跟他说的那番话,他听懂了没有。   一个看起来才十岁的少年,这个时候如果没有坚韧的心性,就算以后遇到好心人把他救了出来,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其实他完全能理解,即便是少年以后长大,心理扭曲了,就这个童年来看,那也不是他的错。   只是本来他就身体残缺不能说话,再加上又遭遇上这些事儿,宋声很怕有一天他坚持不住轻生了。   陆清是悄悄跟着他,看着他回去的。等到他走了之后,又贴在墙根儿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这才放心跟着宋声回了屋里。   回屋之后,陆清的心情更低落了。本来因为抓鬼的事,他是有些害怕的,可现在院子里闹鬼的事已经真相大白了,他却提不起高兴的情绪来。   刚才那个少年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本身是个哑巴,就会惹来许多人的嘲笑。结果爹不疼也就罢了,娶了个后娘,还虐待他。   看他胳膊上那些红痕,像是新打的。上面还有一些已经泛黑了的痕迹,大概是些旧伤。   这后娘也真不是个东西,竟是如此狠心,下这么重的手。就算再生气再看不过眼,那也还是个孩子呀。   陆清坐在桌子旁边,也没上床睡觉,越想越难受,又叹了口气。   宋声轻轻抚了抚他的背,道:“快别叹气了,你这都叹气叹了二十多回了,再叹气人都要傻了。”   陆清顺势靠在他的怀里,说道:“相公,你那么聪明,有没有法子能帮帮他?”   其实刚才从这少年走了之后,宋声一直在思考着有什么法子能帮助他脱离这个困境。   刚才回来他还翻了翻书,之前在县学的时候,许夫子还送了他两本典籍,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前朝的故事。   他隐约记得里面也有一个说是后娘虐待孩子的事。刚才又翻了一下,发现确实有这么个故事。   “清清,这会儿困吗?”宋声道。   陆清摇摇头,他这会儿哪睡得着呀?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陆清不明白像我们这个时候要给他讲什么故事,不过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宋声开始给他讲书中的那个故事。   这事儿是发生在前朝一个叫抚平县的村子里。   有一个叫做郝桥的庄稼人,媳妇病死了之后,给他留下了一儿一女。后来没过不久,在当地媒人的说和下,他又去娶了一个媳妇儿,人称韩三娘。   这郝桥虽然是个庄稼人,以种田为生,但却有一手木工的手艺,在镇上开了一家木工铺子,在农闲的时候会出门给别人打一些木材家具,赚些钱贴补家用。   有一天他出去给别人打家具,这韩三娘给镇上的一户邻居庆祝新店开业,就去吃了个饭。这开新店的人大家都管他叫老刘,开的是个豆腐铺子。   当晚几个人一块吃饭喝酒到很晚才回来,第二天一早,她起来就抱着柴火去烧水,又碰到老刘。   两个人站在一块闲聊,老刘道:“昨天得谢谢你帮忙了,我们家第一天开业,好多事情都忙不过来了。”   韩三娘听他说这话心里高兴,忙把他们家的豆腐铺子夸了夸。   老刘又道:“说起来昨天你来我们铺子里帮忙了,知道你家那两个小家伙干了什么不?”   韩三娘一听他说这话 ,赶紧问情况。自从嫁到郝家,对于这两个孩子,她一直都秉持着能打就不骂的原则,但凡能动手就绝不嚷嚷。   “我昨天听人说,镇上来了个卖梨的,他们两个好像端着一碗黄豆出门换梨去了。”   韩三娘一听气得骂骂咧咧的就说要回家教训孩子,自己才一天不在家,这俩孩子就开始偷偷摸摸拿着家里的东西换吃的了,真是欠打!   宋声听到这,心神也跟着这故事走了,忙问道:“然后呢?这个韩三娘回去是不是打孩子了?”   宋声又接着往下说。   这韩三娘气呼呼的冲回了家,连水都不烧了,直接冲进屋里,把两个孩子扯了起来,问道:“你们是不是偷拿家里的豆子换梨吃了?”   俩孩子都说没有。   韩三娘却是不信,把人按在地上踩住脖子,又拽住孩子的舌头,把灶膛里烧红的锥子拿了出来,在他舌头上烫了三下。   烫一下问一声,“偷拿家里的豆子换梨吃了没有?”   等烫到第三下的时候,妹妹都挺不住了,改口承认了自己拿家里的豆子换梨吃了。   这下韩三娘听了之后更生气了,骂她小小年纪不学好,气疯了似的拽着衣服用那烧红的锥子开始往她的背上烫。   哥哥想要护住妹妹,结果同样被锥子烫了几下,韩三娘看他们反抗,气狠了,把两个人踩在脚底下,一边烫一边骂道:“让你嘴馋偷东西,让你换梨吃!”   烧红的锥子一下子烫了七十下,韩三娘累了,就找了根绳子,把妹妹的双手捆上吊在房梁上。这还不算,又拿着锥子在哥哥的大腿上烫了七下,直接把人烫晕过去了。   一直到正午时分,眼瞅着两个孩子奄奄一息了,韩三娘这才把人放下来。   这件事被里正知道了,亲自跑到人家里看了一下,发现韩三娘把孩子虐待的不成样子,直接把这件事告到了官府。   听到这,陆清一篇心疼故事中的两个孩子,一边期待着后续官府的态度。   “然后呢然后呢?官府怎么说?”   宋声道:“官府拘拿了韩三娘,一番审问之后,认为他的行为极其恶劣,然后给出了判决。”   书中的判决是这么说的:   本妇窥夫不在,故将前妻儿女,舍情苦虐,已绝骨肉。原情,嫉妒之妇,大伤风化,拟合杖断七十七下。若与前妻子女,同居相守,中间恐致别事,合依本县所拟离异,相应。申乞照详。   直接当堂打了韩三娘七十七大板,而且他放她回去之后会再次伤害孩子,官府直接强制郝桥跟她和离了。   听到这个结果,陆清道:“官府判的好!这种人打她七十七板子都少了。”   “后来,刑部考核地方官员,这份判决送到刑部复核,刑部很快就下达了意见,不仅赞成这份判决,还多加了一条。”   “加了什么?”陆清问道。   酷毒如此,甚伤恩义。合准永平路抚平县所拟,断罪离异,追回元聘财钱,以为后来之戒。   “不仅强制他们和离,还让官府出面追回迎娶韩三娘的时候下的聘礼。”   陆清听完之后高兴了不少,说道:“好诶!官府做的好!”   听完整个故事,陆清这下回过味儿,有些明白相公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个故事了。   这故事里的韩三娘,可不就是隔壁邻居那个后娘的影射吗?   看今天少年身上的伤痕,还有那一副脏兮兮瘦骨嶙峋的模样,虽然没达到故事里韩三娘虐待孩子的程度,但已经很过分了。   而且,谁知道少年舌头有问题不能说话,会不会跟他这个后娘有关系?   “相公,那咱们能把这件事告知官府吗?官府会不会管呀?”   毕竟刚才相公也说了,这是发生在前朝的故事,如今是景朝,律法条例都跟前朝有所不同,也有可能官府根本不会管这件事。   宋声也在思考着让官府出面的可能性,他熟读背诵景朝的律法条例,仔细想想,按照律法条例来说,的确没有哪一条哪一例明确,有说虐待孩子该怎么判刑的。   但虐待孩子属实太过分危及到生命的,官府若是知道也不可能做视不管,毕竟伤害孩子,属实是伤天害理之举。   如果官府做视不管,恐怕会激起民怨。毕竟后娘虐待孩子这种事,一旦散播出去,很容易引起周围百姓们的同情与共鸣。   就算是迫于百姓们舆论的压力,官府也应该会正视这件事情,积极处理的。   所以他担心的并不是官府做视不理,而是官府会做出怎样的判决。如果是像前朝所判决的那样,那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可如果只是打一顿板子,再把人放回去。很难保证以后对方会不会记恨着这顿板子在变本加厉的虐待孩子,把受的苦在孩子的身上讨回来。   尤其是孩子的亲爹一直放任不管,任由她打骂孩子。   所以这件事如果要捅到官府去,必须一击即中,最好是强制让他们和离。即便做不到这一步,也得签署一个绝对不能打骂孩子的约定书,由旁人监督,一旦发现有虐待孩子的迹象,就让官府出面强制和离。   宋声想了想,安慰道:“放心吧,我有办法。只带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告到官府,官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而他说的这个机会,还得少年来配合。   现如今,少年身上除了旧伤添新伤之外,大部分被虐待的痕迹就是不给饭吃,一直饿着。否则少年也不会饿急了偷偷跑出来偷东西吃。   这要比无端被打更加难受。毕竟挨一顿打也就过去了,可如果一直饿着,就会一直难受。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周而复始,连睡觉都困难。   所以他身上这些伤还不够,还能正常的行动吃饭,现在瘦成这个模样,后娘就算到了公堂也有话辩解。   所以必须要让自己身上的伤更明显,遭受的虐待行为看起来更严重才行。   故事中的郝家两个孩子可能是无意触怒了韩三娘,但现在如果少年狠狠心,让自己的伤看起来更严重,也未尝不能效仿故事中的做法,直接把后娘告上公堂。   听到相公说已经有主意了,陆清这才放下心来。他就知道,相公这么聪明,肯定能有法子的。   就是可怜了那少年,才十岁,就要过着这般噩梦一样的日子。   心里的石头稍微放下了些,陆清开始犯困了。   宋声捏了捏他的小脸,在他小嘴上嘬了一口,说道:“困了就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嗯,走吧,去睡觉。”陆清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身,脱了外衣之后,乖乖的躺到床的里侧去睡觉。   宋声把外衣晾在旁边的衣杆上,也跟着躺床上睡觉。   不过是以前他交代道:“清清,如果下次他再过来的时候,你就把今天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给他讲一遍,知道吗?”   陆清不知道相公要干什么,那既然这么说了,他照做便是。   睡觉前点了点头,道:“好的相公,我记住了。”说完一头钻进了宋声的怀里睡去了。   明天一早宋声还要去书院上学,这会儿也开始酝酿着睡意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陆清照常起来做早饭,虽然心里多少还有些挂念着昨晚上那个少年,但已经确认了院子里并没有鬼,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   而且相公也说了他有法子帮他,他就更无需担忧了。   所以一早上做饭的时候他都在欢快的哼着小调,宋声起来的时候就听见他的小夫郎在澡房里面哼曲子,洗漱完了之后进来说道:“心情这么好?在唱什么呢?”   陆清眯着眼睛笑了笑,道:“咱们院子又不是真的闹鬼,所以心情好嘛!也没唱什么,就是小时候阿爹给我哼的摇篮曲,晚上哄我睡觉的。”   宋声一听来了兴致,说道:“怎么没见你晚上给我唱过?”   陆清拿眼斜了他一下,娇嗔道:“相公,你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人哄着才能睡觉。”   “谁说只有三岁小孩才需要人哄着睡觉了?”宋声耍赖皮道。   陆清说不过他,刚好饭也做好了,他把锅盖掀起来,准备把饭盛出来。   一边盛一边道:“好好好,你想听我下次给你唱。饭好了,快来吃饭吧。”   早上寒意很重,外面枯草上已经落了一层白白的霜了。   宋声把灶房的桌子往灶膛旁边挪了挪,这样吃饭能暖和一些。   昨天下午请了半天的假,今天得早早过去,还得找盛兄让他帮忙讲一遍,昨天下午夫子都讲了什么内容。   好在下午书院一般上的都是君子六艺的课,最多也就是安排算学和律学的课程,其他重要的课都在上午,只是缺了一个下午的课,还不至于那么伤。   要是缺了一上午的课就得好好补补了,他们现在学习的东西,差不多可以说是县学学习内容的升级版,更加晦涩难懂了。缺一堂课,下一章可能就接不上听不大懂了。   早饭之后陆清没有送宋声去上学,宋声是跟盛博文一起去的。两个人在路上还能讨论一下昨天下午书院上的课。   宋声去书院了之后,陆清去喂了一下小鸡仔,接着把灶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把水缸里的水挑满,然后去后院看了一下昨天种的菜种有没有发芽。   忙前忙后的,时间就过去了小半天了。   不过在这过去的小半天里,他虽然在忙着家里的事情,但也一直留心着隔壁邻居家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没什么大的声响,陆清刚放下些心,就听见隔壁那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个小贱种,让你洗衣服洗到现在都没洗完,这么点活都干不好,不洗完不许吃饭!” 第75章   陆清听着隔壁的动静,心都不由得为少年揪了起来。   可是发生在人家院子里的时候,他也不好过去说什么。只是听的心里烦躁的厉害,端着盆洗衣服也皱着眉。   只听隔壁的女人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不过只是嘴上骂的厉害,好像没动手打人。   骂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消停了,等到陆清把衣服洗完,对面又响起了女人打骂的声音。   “你是不是又偷拿家里的馒头了!”   “还摇头?我看你是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偷没偷!”   “没偷你藏起来的馒头是哪儿来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长大了还得了!我看你根本就是记吃不记打!”   说着说着就开始上手拿着棍子打了起来,一声一声的闷棍落下,少年死咬着嘴唇,一开始没哭,只是随着棍子落下闷哼着。   身上本来就有旧伤,没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了,喉咙发出哭声来。   这郑家也不是住在巷子的边边上,左边邻居是陆清家,右边还有一户邻居。   听着隔壁传来一阵一阵的孩子哭声,还有郑家媳妇儿骂骂咧咧的声音,另外一户隔壁的婶子忍不了了,隔着院墙高声骂道:“都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还打,见天儿的是打孩子,不愧是后娘,那心都是石头做的!”   郑氏本来就心气儿不顺着,她在这巷子里名声并不好,大多数都是因为她这个后娘对孩子不好传的闲话。   都说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话应在郑家身上,那是一点都不假。   郑氏在家里打骂孩子那么多回了,也没见孩子他爹出来阻止过。   郑氏听到隔壁的婶子这么说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叉着腰骂了回去:“孩子不听话就是欠打!再说了,我管教自家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少在这脱裤子放屁多管闲事!”   那个隔壁家的婶子听见这话也气,可人家说的也没啥错,人家自个儿家的孩子,人家爹都不心疼,他们在这心疼也没用。   孩子他爹郑老大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家,一直在前巷铺子里头忙着,不是忙着做酱油,就是忙着卖酱油,家里的事几乎全都交给了郑氏。   这半大少年在家中排行老大,大家都管他叫郑大郎。   而这郑氏自从过门后,又给郑老大生了两个大胖小子,郑大郎这个哑巴自然更不招他待见了。因为你媳妇儿打骂这个儿子,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弄出人命,其他都随她去了。   隔壁家的婶子就算再烦,说几句也就罢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陆清隔着两家院墙都听见了那边那个婶子吵吵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觉得这郑氏的确很过分,也是施行虐待的罪魁祸首,但这少年的爹也好不到哪去,坐视自己的妻子对亲生儿子这般虐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忍不住忧心起来,这少年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中午的时候宋声回来吃午饭,问起今天隔壁家的情况,陆清把早上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   宋声抿着唇好一会儿没说话,其实郑大郎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每天能吃饱饭,安安稳稳的长大。   等到以后自己有独立能力了,完全可以像李满那样从家里面分出来,到外面找个活计自己养活自己。   然而现在问题就是他连饭都吃不饱,甚至两三天才能吃一顿饭,时不时还要挨一顿毒打,连想要安安稳稳的长大都这么难。   宋声看自个儿的小夫郎还在替别人操着心,他心里怕他想的多不开心,说道:“别担心,很快就会解决了。”   有了相公的安慰,陆清打起精神把饭吃完。午饭过后,宋声又出门去书院上学了。   陆清心善,现在每一顿做饭他都会多做一点,剩下吃不完的就放在锅里,万一少年吃不饱,过来的时候还能垫一垫。   中午收拾完灶房,他回屋里午睡了一会儿。昨天晚上休息的晚,中午便有些犯困。   等到睡醒起来后,他拿着绣绷子还有针线出门去找南哥儿。   之前跟南哥儿约好了要去他家绣花的,今天下午得空了,刚好过去说说话。   到了辛家的院子门前,陆清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南哥儿。   南哥儿一看是他,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清哥儿,你怎么才现在才过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吧。”   陆清说道:“家里有事儿耽搁了,我这刚一腾出空来就过来找你了,你倒好,还埋怨起我来晚了。”   南哥儿忙挽住他的胳膊,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盛郎经常挂在嘴边的宋兄,竟然就是你相公!真是太巧了,咱们两个还这么投缘,想不玩到一起去都不行!”   一说起这个,陆清也高兴:“可不是嘛,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以后咱们来往的机会可就更多了。”   昨天宋声过来让盛博文帮忙请假的事,晚上回来的时候南哥儿听说了,等把人迎进屋子里,他关心道:“我听盛郎说你相公请假了,昨天你们家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陆清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面露愁苦,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家里少了点东西把我吓了一跳,相公为了陪我,这才让盛郎君帮忙请了半天假的。”   “原是因为这个呀,你相公真疼你。怕你害怕,还专门请假在家里陪你,说的我都羡慕了。”   南哥儿说完给陆清倒了杯茶,茶水是才烧了没多久的,还热着。   “你羡慕什么呀?我才该羡慕你呢,日子过得这么好,还有一个这么好的秀才郎君,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南哥儿捂着嘴笑了笑,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陆清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个人开始做针线活。   陆清绣帕子,南哥儿则是做衣服。先前两个人遇见的时候,南哥儿正在买布,现在就是在用那个时候买的布做衣服。   陆清绣了好一会儿,发现南哥儿家里很清静,这会儿子都没啥人。   “你家就你自己吗?”陆清闲话道。   南哥儿点点头,把袖口的带子给缝上,说道:“对呀,我爹还有阿爹他们都去铺子里忙了,要到晚上才回来呢。你不知道,咱们这个巷子里的哥儿少,平日里我一个人在家很少出门,说话的人也很少。不过现在有你来了,以后我也算有个伴了。”   陆清笑了笑,他也是这么想的。   又绣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打听道:“南哥儿,上次听你说,我们隔壁那个郑家婶子是郑大郎的后娘,你对她了解的多不?”   南哥儿道:“我们家不如你家跟他们离得近,不过住在这巷子里这几年,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传闻,都说她这个后娘对人家前夫郎留下来的孩子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这个郑大郎你有印象吗?”   “你是说郑老大原配夫郎留下来的那个孩子吗?”   “对,就是他。”   “他啊,我以前见过一回。他不怎么爱出门,挺瘦的,好像说话有些结巴,看见人容易躲。也不知道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反正现在让郑氏给教毁了。”   陆清忽然捕捉到他的话里有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你说他以前是个结巴?他以前会说话吗?”   南哥儿被这么一问,也有些不太确定起来了,时间太久,他也记得不大清了。   “我印象中他好像是会说话的,只不过一句话也蹦不出几个字来,还结结巴巴的。听起来跟哑巴其实也差不多啦!”   陆清想到昨天晚上他见到的少年,相公还亲自看过了,少年就是个哑巴,已经不会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说到这儿,南哥儿一边缝衣服一边小声道:“我听我阿爹说,这郑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人。别看他开了个酱油铺子整天走路都神气的很,大家都传郑氏经常打骂孩子,他却从来没管过,他不是个好爹爹!”   想到自家的爹,不仅开了个豆腐铺子,每天很忙碌,但对他和阿爹一直都很好,从来没有嫌弃过阿爹不能再给他生个儿子,南哥儿就觉得自己跟别人一比简直就只是在福窝里长大的。   陆清听完他说的话,点点头忿忿道:“你阿爹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后娘对自个的儿子这么差,他竟然能坐视不理,连管都不管,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哥儿看他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关心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在打听郑家的事儿,是不是郑氏为难你了?她要是为难你,你记得跟我说,我帮你一块儿去骂她!”   陆清听到南哥儿这般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没有,我都没跟他说过话。就是昨天晚上家里发生了点事,跟他们家有关。”   “到底咋了?”南哥儿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家院子闹鬼的传闻吗?”   “记得啊!可是你们都住好些天了,也没发生过闹鬼的事,说不定就是别人瞎传的。”   陆清道:“不是别人瞎传的,院子的确闹鬼,只是这鬼不是‘鬼’,是人。”   南哥儿一听这话,露出了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清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跟南哥儿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不能把这个鬼其实就是郑大郎的事给说出去,不然郑氏知道了肯定会打他打的更狠的。”   南哥儿听完陆清说的前因后果,一时间也心疼起郑大郎来。这也太惨了些,这么些年在郑氏手底下讨生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人说这个鬼是谁的。”南哥儿道,“不过我可以帮忙跟巷子里的邻居说一说你家闹鬼其实是人为的事儿,这样以后邻居们也都不怕跟你们来往了。” 第76章   陆清道了声谢,南哥儿说道:“跟我就不用客气了!”   陆清一下午都在南哥儿家里绣花,南哥儿絮絮叨叨的给他聊着巷子里的事。   “以前我们家刚搬来的时候,我在这谁都不认识,也没人玩儿。我爹还有阿爹忙着做生意,我经常一个人在家待着,不过日子久了,倒也习惯了。”   陆清静静的听完,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说道:“在城里住就是这样的,小孩总没有乡下的多,玩伴也少一些。”   “确实是这样,我跟盛郎打小就认识,那个时候我们在一个村里住,多亏了我阿爹跟他阿爹交情好,才早早帮我定下了这门亲事。要不然放到现在,哪能轮到我?”   “怎么就轮不上你了?你家里在府城里的,说出去那都是城里哥儿,镇上还有村里的那些都比不上的。我相公经常跟我说,人呢,不能妄自菲薄,你知道妄自菲薄是啥意思不?”   南哥儿没读过书,只是跟着别人认过几个字,但像这种成语他就不太理解了。   “是啥意思?”   “就是说,做人不能自己看轻了自己,得先重视自己,尊重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南哥儿觉得陆清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夸道:“清哥儿,你懂得好多呀。”   陆清有些羞涩的低头笑了笑,“其实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去,不过是平日里相公读书的时候我也在旁边,时间久了,跟着学了一点。”   “那以后等盛郎空闲了,我也要让他教我一些!”   陆清点点头,“确实该如此。我现在跟着相公学习,已经会写好多字了。”   “你好厉害呀!之前盛郎说要教我识几个字时,我不大想学就拒绝了。从前跟着别人学认了几个字,我觉得好难呀,而且学来也没什么用,咱们又不读书科举,费那功夫干啥?还不如多学点绣活和管事,以后把未来夫君照顾的服服帖帖呢。”   陆清摇了摇头,道:“我相公说,教我读书并不是为了参加科举,而是因为读的书越多,就会更明事理,会增长见识的。”   南哥儿看陆清现在这样说话做事很有条理,心中也隐隐佩服。   听到陆清这么说,南哥儿道:“那我以后也要跟着盛郎教我读书识字!”他也要做一个更加明事理的人。   南哥儿一看就是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的,心性单纯善良,没什么心眼儿,陆清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   “你们家对面的那家院子,住的是咱们巷子里有名的媒婆,不过前些日子听说她给人做了一桩媒,结果现在害得人家两家好好的姻亲结成了仇,每回人家到这来都要骂她一顿呢。”   “看来这枚也不能随便说的,结成一桩亲事不容易,但要是结成了仇,恐怕这名声就该臭了。”   “可不是嘛,现在谁还敢上门托她说媒呀!听说蹲在家里好一阵子没出门,就怕别人笑话呢,”   陆清低着头在旁边绣花,一边绣一边听着,也不知道南哥儿哪来那么多八卦,一下午讲的都不带重样的。   不过也多亏了他,陆清对他们现在住的巷子里的人家增添了不少了解。   等到快做晚饭的时候,南哥儿的阿爹回来了,他们家是做豆腐,这毛豆子做豆腐一般都是早上,这会儿回来,估计是要拿一些豆子过去先泡上,等到第二天早上方便磨豆子。   进了屋后发现陆清在旁边坐着,辛家阿爹忙道:“哎呀,家里有客人在呀!”   陆清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站起来打招呼,“辛阿爹好,我叫陆清,来找辛哥说会儿话的。”   辛家阿爹是个好脾气的,看到陆清这么客气,笑了笑忙说道:“甭客气,你们玩,我拿点豆子就走了。南哥儿一个人在家也孤单,你来了正好可以做个伴,挺好的。”   辛家阿爹到里间拿了一袋豆子又出门了,等他走后,陆清看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家做饭了,站起身说道:“南哥儿,时候不早了,相公快放学回来了,今天先绣到这儿吧,我得赶紧回家做饭了。”   南哥儿一看这天色,确实不早了。两个人坐在这说话的功夫,时间过得飞快,这一晃一下午就过去了,他却感觉还没说什么呢。   “这过得也太快了,我也该做饭了,等会儿盛郎也该回来了,那咱们改天再约。你有空呀,就到我这儿来,我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可难受了。”   陆清应了,有个人在一旁说说话就是好。   “好,你有空想过来的话也可以来找我,我每天都在家。”   “好!那咱们说好了,明日我就去你家找你说话。”南哥儿道。   两个人约定好了后,陆清就拿着针线筐回家了。   今天跟南哥儿说话说的久了,有些耽误了时辰,得赶紧把饭做上,好在这是晚饭,不是中午饭,即便是晚一点也没事,相公也不用着急吃完饭赶着去上学。   回去后他进了屋,把针线筐放下,打了盆水洗了洗手,这才去灶房准备做晚饭。   中午剩下的饭还在锅里放着,没有动,隔壁那个小少年应该没来过,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过来。   他把中午剩下的饭又重新拿出来,点上火之后,把油倒进热锅中,把剩饭炒了一遍,闻起来香喷喷的。   不过这剩饭只剩下一碗了,根本不够两个人吃,所以他拿了几个馒头放在蒸笼中加热,嗯,把白菜清洗干净之后放在热水中焯了一遍,直接清拌了一下,这种白菜吃起来脆脆的,很是清爽。   不过光这些还不够,他又和了点面糊,等到水开了的时候,倒进锅里面煮沸,烧了小锅的稀饭出来。简简单单的一顿晚饭就做好了。   刚把稀饭煮好,宋声就到家了。   照常把身上的挎包放到屋里,就进了灶房。   “今天烧的稀饭呀,我爱喝。”他走到陆清道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相公,快放开我,饭还没盛好呢,你这样我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宋声只好把手放下,站在了灶膛旁边。   因为刚才站在清清旁边,被嫌弃他站在一旁碍事儿了。   陆清盛了两碗稀饭出来,又把蒸笼里的馒头拿了出来,将炒面跟菜摆在桌上,差不多就可以吃了。   “今天下午我去南哥儿家里了,我俩在那说着话,没瞅着天儿,结果一不小心就晚了。回来怕做饭耽误了,就烧了点稀饭。”   宋声道:“没事,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那我下回给你放点巴豆进去你吃不?”陆清忍不住皮了一下道,   宋声却道:“我才不相信我们家清清会忍心给我吃巴豆。”   陆清笑了,“就你知道。”   他又道:“今天晚上先喝稀饭吧,等到明天,我去集市上买点红薯回来,晚上咱们可以烧红薯稀饭喝。”   “好。”宋声向来对家里做什么饭毫无意见,清清的厨艺很好,基本上就是他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来不挑。   红薯属于粗粮,一般人家只有在吃不起饭的时候,会经常吃这些粗粮来代替果腹,所以集市上的红薯卖的并不贵。   两个人坐在灶房里吃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经进入初冬时节,别看现在天还亮着,过不了多大会儿就会有完全暗下来。   他们这一顿饭还没吃完,天色就黑的透透的了。   宋声把油灯找出来点上,陆清借着油灯的亮光洗碗,宋声照旧负责收拾桌子扫地。   “今天隔壁那小孩来了吗?”宋声一边擦桌子一边问道。   陆清刚把锅洗完,从锅里面刮出来的泔水还没倒掉,“没有,我下午出去了,不在家,不过瞅着这院中的痕迹,也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应该是没来。”   今天没来,宋声倒也没感到意外。毕竟昨天晚上才过来的,走的时候还给他塞了两个馒头,今天应该不至于会饿的顶不住又过来。   说起这个,陆清想起今天上午洗衣服的时候,听到隔壁郑氏说的话。   “昨天给他塞的那俩馒头,今天早上应该是被他那后娘发现了,听着声音像是又挨了一顿打,唉,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下午跟南哥说的开心,没想到这些事情 ,心情也没那么低落。可这会儿一说到这个事儿,他又忍不住叹起了气。   “你说他那个后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都说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吗?我瞧着她真心哪里是肉长的?分明就是石头做的。”   宋声抿着唇好一会儿没吭声,他今天上学后私下里又请教了教授他们律学的夫子,把前场那个例子说给他听后,问如果这个事情放在现在,官府一般会怎么处理。   夫子说应该不会像前朝罚的那么重,又给他点了律学中的几个条例。   最后又说万事都有例外,一旦引起民愤上升一个层面后,这事情的轻重程度也就不一样了。   夫子点到即止,没有仔细剖析,而是让他自己思考。   宋声也明白夫子的意思,想要让隔壁这个少年摆脱如今的困境,恐怕还真得受一番苦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领悟到他的意思。   宋声决定今天晚上晚睡一点,再等等他。   今天早上如果馒头被发现的话,可能早上也没吃东西。已经过了一天了,到现在应该饿了。   说不准等会儿就过来了。   陆清也希望今天晚上他能过来,他想看看他今天是不是身上又添新伤了。家里还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放着,他可以给他身上敷一点。   晚上宋声把油灯从灶房挪到了卧房里,又打了一盆热水来,说道:“清清,先别忙活了,快过来泡泡脚。”   陆清闻言把手里刚铺整的被子放下来,走到凳子前面坐下,把鞋袜脱了,准备泡脚。   “看看水烫不烫?要是烫的话,我再加点凉的。”   陆清试了试水温,道:“不是很烫,刚刚好,抱着很舒服。相公也赶紧来一块泡泡,你今天上下学走了不少路,快泡个脚舒服舒服。”   宋声从外面进来把门带上,又搬了个凳子坐到陆清道对面,把鞋袜一脱,开始泡脚。   陆清笑了笑,道:“相公,你的脚好热啊!”   之前他还不习惯,相公亲自给他端洗脚水,但是次数多了,相公又坚持,这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   就放在现在,家里丈夫给妻子经常端洗脚水的都少见,更何况给夫郎端洗脚水了,一般都是反过来的。   陆清一边泡着脚一边心里甜蜜着。   等到水凉了,两个人才把脚拿出来。   宋声拿过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擦脚布,给陆清先擦了一遍,然后才开始擦自己的脚。   等他擦完澡,陆清已经把洗脚水都倒了。陆清拍了拍床铺,“相公,快上来睡吧。”   这个时候时辰还不算太晚,虽然刚才泡脚的时候,两个人一直说说笑笑的,但他却把一半的心神都放在了院子里,不过一直到现在外头都没什么动静。   “好,咱们睡觉。”   白天事情也多,陆清心里多多少少还记挂着那个少年,对于夫夫间的那档子事也没什么心思,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宋声却没睡着,他想再等等。反正不耽误明天上课,就是这干等着,很无聊。   他干脆又披着衣服起来,把油灯又重新点上,拿了本书在灯下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又站在门外,朝隔壁瞅了两眼,发现隔壁的屋子也还亮着,这个时候竟然还没睡。   大概要等隔壁屋子里的灯都熄了,少年才敢趁着夜色过来了。   他又耐心的等了一会,隔壁屋子的灯终于灭了。又过了一会儿,在后院菜地旁边那个狗洞处出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宋声手里拿着油灯,就披着衣服站在廊下,少年如果一进前院就能看到他。   他果然来了。   少年看到宋声站在廊下,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虽然昨天这院子的另外一个主人跟他说,以后可以过来找吃的,但被人这么盯着,他心里多少有些羞耻。   宋声走近他,在前面给他引路,“想吃东西就跟我来吧。”   少年拖着沉重的步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宋声进了灶房。   陆清是个心软的,虽然心里知道少年晚上很大可能不会过来,但还是在锅里给他留了两个馒头。   有灶膛的火星子烘着,馒头到现在还温热着。   宋声把馒头递给他,说道:“吃吧,吃完我有事要跟你说。”   少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馒头,而是在旁边的小木盆里先洗了洗手。他刚从狗洞爬过来,衣服跟手都很脏。   事实上他站在人家的灶房里压根不敢坐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把人家的地方给弄脏了。   把手洗干净之后才接过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借着油灯的光亮,宋声清楚的看到他身上今天挨的新伤。   “她早上又打你了?”   少年啃馒头的动作顿了顿,刚才吃的太急,不小心噎到了,宋声给他倒了碗水顺了顺。   一碗水下肚,少年好了许多,仿佛这会儿才听到宋声道话,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能摆脱现在这个困境,但是要吃点苦头,你愿意吗?”   少年闻言转过头看着宋声,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他在点头。   眼神里突然有一种宋声从未见过的狠劲,好像是在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和坚定,还有几分哀求。   他希望自己能帮他。   扪心自问,宋声也很心疼这个孩子,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后,他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才能想住一个周全的法子把少年从如此悲困的情境中解救出来。   “你认真听我说。”宋声道。   接下来他给少年讲了一个故事,就是昨天给陆清讲的那个韩三娘虐子的故事。   说完了之后道:“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宋声怕他不仅说不了话,就连脑袋都反应不过来,这事如果他配合不了,那这个法子几乎等于无效。   不过瞅着少年种种反应,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   果然,听完宋声的这个故事,尤其是官府最后的判决,少年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笑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他懂了。   其实宋声就是要他在家里面不要一直忍着了,最好是能激起郑氏的怒火,从而促使她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不过到时候少年恐怕要吃更多苦,受更多罪了。这身上的皮肉伤还没好,到时候再惹怒了郑氏,肯定会再挨一顿打。   但如果能挨过去,他把这件事情告到官府后,官府肯定会派人来查看情况。   到时候有街坊邻居们作证,只要官府的人看到他被虐待的越惨,这郑氏被判的就会越严重。   宋声之所以没有立刻把这件事报到官府,就是因为少年表面上看上去被虐待的程度并没有特别惨烈。   故事里的两个孩子几乎都被折腾的奄奄一息,所以韩三娘才会被判那么重的刑罚。同样的道理,如果少年肯豁出去一把,这郑氏必然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   “如果你忍不了也没事,就现在这种情况,捅到官府去,好好利用舆论,郑氏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虐待你了,只是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罢了。”   至于名声,相必郑氏早就不在乎这个了,不然也不会不知收敛。   “你看你怎么选?”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两手在身前一通比划,眼神里闪着迫切的目光,宋声从他的这些表达中看出来了,他选第一种。   宁愿自己再悲惨一点,也要郑氏付出代价。   少年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心,从前没有人肯帮他,所以他一直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着。可现在有人愿意帮他了,那他绝不会再忍了。   他虽然说不出话,但宋声说什么他都认真的听了,该他做反应的时候他就点点头。   “记得一定要把动静闹得大一点,我白天要去书院读书,不在屋里。不过我会让人时刻留意着你这边的动静。其余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记着,不管是真还是假,你一定要让别人看起来觉得你很惨,很可怜,明白吗?”   少年再次点点头,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摆脱现在这种日子的唯一的机会了,他一定要牢牢的抓住。   少年把两个馒头吃完了之后才走的,宋声看他听明白了,这才拿着油灯回屋睡觉。   等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他把事情给陆清交代了一下,让他这几天多注意着隔壁的动静,如果对面闹出的动静很大,就多叫些邻居一块上门看看,这件事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陆清点点头记下了。   后面少年一连两天都没再来陆清他们这个院子,就在第三天的时候,隔壁郑家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附近住的几家邻居几乎都听见了,以前听到的都是孩子呜呜呜的哭声,这次却是叫的十分凄厉。   大家心里都担心是不是这次郑氏打孩子下手太重了,这万一把人给打死了可怎么得了。   陆清听见这一声惨叫,心都揪了起来,想起相公说的话,赶紧出门去看情况。   郑家门前面已经围了不少人,有邻居敲了敲门,郑家没人开门。干脆就莽着一股子劲儿撞了门,把门撞开之后这才看见,郑氏这个婆娘手里正拿着个鞭子抽人,应该已经抽了好一会儿了,这额头上都勒出了汗。   在她鞭子底下的人可不就是郑家大郎吗!   大家赶紧制止了郑氏打人的动作,把少年从底下给救了出来。   郑氏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被气狠了,这会儿还正喘着粗气儿恶狠狠的瞪着少年。   小少年被人从地上拖起来的那一刻,眼神藏在乱糟糟的头发里,扭头看了郑氏一眼,嘴角突然扯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郑氏觉得对方简直就是在挑衅她,气的不管不骂骂咧咧,然后挣脱身边人的束缚,抬手上去就要扇一巴掌。   不过好在为少年旁边站着的大人给挡住了,“够了!郑氏,你再打就要出人命了,积点德吧!”   “就是!看看这人都被你虐待成什么样了,还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后娘,给人孩子留一条活路吧!”   郑老大一早就出门去铺子了,这会儿家里发生了啥事他完全不知道。   不过发生了这事,很快就有人来给他报信了,“郑老大,快别卖酱油了,你们家大郎都要被打死了!”   郑老大闻言瞪大了眼睛道:“你说啥!”   “哎呀,你婆娘快把孩子打死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第77章   陆清看少年已经被救了下来,各位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要把他送到医馆去看看身上的伤。   他心里多少放心了一些,想起相公交代的,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旁边道:“别人家的后娘也没把孩子打成这样的,这要是咱们来的晚一些,不就出人命了吗?”   “可不是嘛!哪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后娘,哪里是后娘,分明就是催命的刽子手啊!”   “咱们还是去报官吧,再这么下去就在人孩子身上的伤被治好了,保不齐下一次还会被打得这么惨。”   “说的对,还是上报给官老爷吧。”   ……   周围的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也都赞同这报官的事儿。不然这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怕是真的要没了。   这府城的衙门跟县里的衙门差不多,都有县令大人管着,一般县令大人解决不了的事,才会上呈给知府大人。   府城比较大,知府大人所在的官府距离乔家巷要远一些,但县令大人管辖的衙门却要近一些。   陆清他们住在城西的乔家巷,附近官府衙门大概两刻钟就能到,不过得一路小跑着过去。   他们巷子里一个上了年纪的有点声望的大伯也站了出来,往常人家家里打孩子,没让他们见到,也没闹出什么人命,他们虽然听到十分同情,可那也没理由去管别人家的事。   但今天可不一样,这情况要是他们来的晚了些,恐怕孩子就没了。   干脆直接做主说道:“刚才我已经让家里的小儿子去报官了,今天我就在这坐着,等着官府的人过来,好好跟他们说一说今天的‘所见所闻’!”   这话中的意思是要帮这孩子作证了。   陆清看到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心里也很高兴。本来他是要去衙门报案的,相公说去衙门报案的时候一定要把境况说的越惨越好,不过这机会轮不到他去了。   这个大伯说他已经让家里的儿子去了,不过他也不能闲着,头一次周围的邻居们这么热情的跟他说话,他要主动一点,把最近听到的隔壁家的那些打骂孩子的事,都跟他们讲讲清楚。   果然旁边一个婶子听了后,脸上也一脸气愤,“我看这就不是个人!谁家没有孩子了?能把孩子打成这样。这孩子他阿爹要是看到孩子被虐待成这样,从坟里面爬出来都得把这老郑家的给打死。”   “就是!我还说这两天听到他们家动静小了呢,原来是卯足了个劲儿放了个大招。还真是狠毒啊,也不想想她还有两个亲生的孩子呢,当她的儿子可真倒霉!”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这郑家的大郎,我记得小时候他好像是会说话的,只是说起来有点结巴。不过现在也不出门了,没怎么见过他,弄得话都不会说了。”   “说不准就是让这狠毒的郑氏把舌头给拔了,要不怎么从来只听到他哭,却听不见他说话呢!”   “真是可惜了,小时候见他的时候还夸他长得俊呢,看看现在,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算了算今年他都十一岁了吧?瞅着这个头和身形还没我家八岁的铁柱高呢!”   “说起来这个郑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亲生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见天的闷头在他的铺子里做酱油,做再多酱油有什么用?儿子都快被打死了还不回来!”   “我刚才看巷子头住着的二蛋好像跑去叫他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   此时的郑氏一听那个大伯说让人去报官了,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报官?虽然我是他后娘,但后娘也是娘,就算是说破了天,那也是我们自家的家务事。就算你报官了,官老爷也不会理你的!”   这老伯大概得有六十多岁了,这在景朝已经算是高龄了。而且既然能站出来说这个话做主,可见在巷子里面还是很有话语权的。   这会儿郑氏也是气急了才敢对他破口大骂,要是搁平日里,她估计没胆子开这个口。   她这么一冲动骂了人不要紧,但周围的邻居们不愿意了。   这葛老在他们巷子里的时间最长,辈分也是最高的,他们在府城里住,这边都是分片区归衙门管,里正住在离他们比较远的巷子,要过来得花好一会儿时间,巷子里的人嫌麻烦,所以平日里谁家里有什么事儿都喜欢请辈分高且德高望重的葛老做主。   这会儿听见郑氏竟然开始骂葛老了,纷纷上前骂郑氏。   郑氏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失言了,可事到如今,她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况且她刚才说的也没错,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家的家务事,旁人是没资格管他们家的事儿的。   她刚张嘴准备反骂回去,被匆匆赶来的郑老大大声呵道:“你给我住嘴!”   郑老大刚匆匆过来就听见郑氏刚才骂葛老的话,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自家的婆娘竟然胆大包天的开始骂葛老了,还想不想在这巷子里混下去了?   他走过来赶紧到葛老面前说道:“对不住啊葛老,我这婆娘不懂事,不是故意冒犯您的,还请您不要跟他一介妇人一般见识。”   葛老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可不敢跟她一般见识,你这婆娘可是厉害的不得了了,连我都不敢惹呢!”   葛老并不领情,郑老大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转头对郑氏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给葛老道歉。”   这会儿有了个台阶下,郑氏看起来还好似不情不愿的被拉了过来,刚要开口道歉,就被葛老制止了。   “可千万别,老朽可受不起。郑家小子啊,你有空让你这婆娘给我道歉,不如去看看你家大郎!人已经被抬到医馆去了,再不过去瞅瞅,说不准这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咯!”   葛老说话的语气上扬,带着一股暗暗的指责,一个当爹的,还是亲爹,听到消息过来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关心儿子伤的怎么样了,而是拉着婆娘过来给他道歉,看来在他这个爹的心里,这大郎可有可无。   郑老大被说的一阵脸红,他私心里想逃避这个事实,但自个媳妇儿一直对大郎不好,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点数的。   平日里大多数时候他不在家,偶尔见到一次媳妇儿对大郎不好,他最多也就是说两句“你打骂两句就行了!”   其他时候不在家,他只当看不着,回来也不管不问。   今天是事情闹大了,他不得不回来看看情况。不过刚才来报信儿的二蛋说他家大郎要被打死了,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还是有所触动的。   虽然自家婆娘经常打骂他,但最起码人是好着的,却没想到今天闹得这么严重。   有些人在他心里虽然不重要,但如果突然没了,又会引起另一股悲伤的情绪来,甚至是后悔。   听到葛老的话,他羞愧的低下了头,赶紧说道:“哎哎我马上就去医馆,今天还得多谢葛老了。”   葛老今天看到少年的模样,心里本来就不大好受,他一把年纪了,如今儿孙绕膝,最是见不得这种虐待孩子的事情发生。   加上郑氏刚才又顶撞他,郑老大表现的也不是那么关心孩子,葛老就更加生气了。   对郑老大说的话冷哼了一声,扭头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旁边的邻居们也都一脸愤愤的看着郑老大,都纷纷说道:   “有多么狠毒的后娘,就有多狠心的后爹!”   “说的没错!郑老大,你是不知道你家大郎被你这恶毒的婆娘打成什么样了?刚才被抬出来的时候,那腿都走不了路了,一看就是被打断了。”   “还有那浑身的伤,一道一道的看着都让人心疼。就脸那张脸都是肿着的,你赶紧去看看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刚才一开门看见的少年的惨状,郑老大平日里没见到过太多次郑氏下手打孩子的样子,也没主动关心过孩子,所以乍一听孩子伤的这么严重,心里也有些吃惊。   他转过头眼神狠狠的瞪了郑氏一眼,郑氏哪里会认?   听到刚才乡亲们指控的这些话语,她气得跳脚,说道:“你们胡说!我什么时候把他的腿打断了?那是他自己摔倒磕的,你们分明就是在冤枉我!还有他脸上那伤压根就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打的,别想把这些脏水泼到我身上!”   大庭广众之下,郑氏不想让郑老大过去,她可是瞧见了,今天那死孩子肯定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把这些事栽赃给他,博得他爹的同情,想着以后能护着他!   真是天真!没门!   郑氏一字一句都在说着少年身上的伤都是他打的,而是人家自己动的手。   周围的人听不下去了,反问道:“你敢说他身上的伤不是你打的吗?刚才踹开门的时候,分明看见你手里拿着鞭子,正一下一下往人家身上抽呢!还想狡辩不成?”   郑氏一听这话有点哑口无言,这话倒是真的。但苍天可见,她敢对天发誓,除了他身上的鞭伤,其他真不是她打的!   她我我我了半天也没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伸着脖子嘴硬道:“我不过就是打了他几鞭而已,他自己偷家里的鸡蛋吃,我就不能教训一下吗?”   这话以及这个理由多少有些强词夺理了,况且对于她刚才所说的,少年的腿上还有脸上的伤都不是她干的,周围的人是一个字都不信。   这郑家婆娘也真是太不要脸了,大家都亲眼所见了,竟然还能编瞎话糊弄人。真当大家是三岁小孩呢?   人家才多大点一个孩子,瘦的全身都没二两肉,做什么要自己虐待自己,先往自己脸上打几巴掌,再自己摔断腿吗?   “你编瞎话也要编得通顺一点吧?这话说出去,你看看谁会信?说谎也要有个限度,人孩子难道没事就喜欢虐待自己摔着玩吗?”   郑氏气的整个眉梢都是往上吊着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想不开自己去寻死呢!”   “人家孩子明明在极力逃出你的魔掌,都拖着一条已经断了的腿,还在努力的往门前爬,这是想不开去寻死?要是真存了死志,早就一头撞在门前的柱子上了!”   郑氏急得想破口大骂,怎么她说话就没人信呢?那脸上的伤还有那腿真不是她干的!   一旁一直拦着她,不让她再接着说的郑老大压根就拽不住人,这郑氏跟吃了枪药似的,被乡亲们堵得够呛,火气一层叠一层,他根本就拉不住。   眼瞅着已经引起周围邻居们的不满了,这局面他也控制不住,只好先放弃拉着他这婆娘,直接上去给了她一巴掌。   郑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郑老大,他竟然敢下手打她了!真的是翅膀硬了。   郑氏娘家是有些家底儿的,郑家这个酱油铺子能有现在的成就,靠的就是最开始的时候,他娘家的扶持,所以郑氏在家里一向都是有底气的。   郑老大也是因为这点事心虚,毕竟他之前是娶过老婆的,而且郑氏嫁给他之后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对于这个家那是有大功劳在的。   所以在家里面他一般都是伏低做小,什么事儿都顺着她。   郑氏冷不丁挨了一巴掌,直接被扇昏了头脑,张口道:“好你个郑老大,现在竟然敢打我了!我要回娘家告诉我大哥,我嫁到你家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郑老大这个娘家大舅哥可不是好惹的,一听郑氏说这话,他心里头更虚了。   但现在周围可是有不少乡亲们看着呢,强撑也要把这面子撑下去。   他底气并没有那么足的说道:“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就打你了怎么着?就算你今天把大舅哥叫来了,我也是有理的!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我先去医馆看大郎!”   郑老大说完赶紧转头就走,生怕等会儿,他这大舅哥真的来了。   还是先去医馆先看看他这大儿子到底伤的怎么样了再说。   其实郑老大想的跟郑氏也差不多,这事不管怎么闹,只要不出人命,那就是他们自家的家事。   就算儿子伤的再重,只要人还在,他多使点银钱,弄点好药给他补补,总能补回来的。   毕竟怎么说都是他们自家的家事,就算乡亲们再指指点点心有不忿,但也无从插手。   想明白这一点,郑老大也不管郑氏了,他得先去看看儿子怎么样了。   对于报官的事郑老大也没放在心上,这种事情就算官府来人了,最多也就是看两眼情况就走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仅是难断自家的家务事,别人的家务事也不好断。所以即便是报了官,官府也很难插手。   他一路朝着医馆走去,边走边想着等这件事了结以后,自家的婆娘他得好好管教管教了。今天这事真是让他丢面子,平时在自家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今天在外面还让他这么丢脸。   那全巷子的乡亲们几乎来了个大半,前排基本上都是为了他那大儿子打抱不平的,后排不太清楚情况的都是为了看热闹的。   郑老大前脚刚走不久,后脚葛老的小儿子就带着附近衙门的人来了。   府城里衙门里的人办事儿可都是非常敬业的,毕竟这府城里面还有一个知府大人,旁的县发生什么事儿可能还需要些时日才能传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可这府城就不一样了。   哪个衙门要是有个什么大事儿,有心之人想要传播,很快就能传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   景朝在府城也是说有衙门的,衙门有县令大人负责断事。而知府大人不轻易管衙门里的事,不过各个县里会定期汇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会请知府大人裁决。   所以为了年底业绩的考评,衙门也不能草草办事就那么敷衍了事。   衙门的人一听到有人来报官,说后娘虐待儿子,快要把人打死了,赶紧派人过来看情况。   他们也怕这后娘把人给打死了,他们这一年到头最是害怕所管辖的范围内出现命案,现在盛世太平,对方出现命案的次数越少,说明官府治理的好,到年底考评的时候,也都能得个好评。   所以知府衙门里的官差赶紧跟着过来了解情况了,一开始也觉着是人家的家务事,要是严重的话,他们就多劝一劝,不行就把知府大人的名头搬出来,说教说教。   可等他们到了一看,好家伙,这张家院子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巷子里的路到这块已经走不动了,人挤人。   不知道谁在后面高声喊了一句:“大家快让一让,官差老爷来了!”   老百姓们都是府城里的人,比乡底下的人见识多,不像是张杏花他们这些乡下的,见到官差就吓得话都说不圆乎。   围观的邻居们一看官差老爷来了,纷纷让开一条小路。   郑氏本来还在叫嚷着她冤枉,这会儿听到官差老爷来了,赶紧停住了声音,心理多少有些发虚。   虽然刚才说就算官差老爷来了她也不怕,可这会儿官差真的来了,她身子都不自觉的在抖。   “衙门刚才接到有人报官,说有后娘快把孩子打死了,是哪个人啊!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郑氏一听这话,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迎了上去说道:“回官老爷,正是民妇。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把事儿告到您那儿去了,这是民妇之家的家务事,就不劳官老爷费心了。”   官差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听完后说道:“孩子呢?人怎么样了?”   郑氏脸上一僵,这让她怎么说?孩子现在已经送到医馆去了,官差老爷要是知道人在医馆会怎么想?   她这这这结巴了好一会儿说不出口,官差又道:“别磨叽,赶紧说实话。”   官差心里也发虚,看对方这支支吾吾的样子,该不会真把孩子给打死了吧?   这报官的人过来模模糊糊说了几句,问孩子是什么情况也说不上来,所以他们得先问个清楚。   郑氏说不出口,围观的乡亲们有那么多,她说不出口有的是人替她说。   “官差老爷,您可是不知道呀,这郑氏真是太狠毒了,把孩子打得奄奄一息,好在乡亲们发现的早,及时冲进去把孩子救了出来送医馆了,可怜的孩子,现在还在医馆治伤呢!”   一听说送到医馆了,就说明还活着,两个官差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乡亲们一看官差老爷亲自问话了,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刚才的情况。   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少年刚才的凄惨模样说的是真真切切。甚至有人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刚才郑氏打骂人的狠毒模样,然后大家纷纷要求官差老爷给做主。   两个官差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巷子里的人几乎来了大半,远远瞧过去,乌泱乌泱的都是人头,这事要是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愤。   要是有那胆大的刁民告到知府老爷那,他们可就惨了。   一旁的葛老也说道:“这孩子真是命苦,咱们乡亲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官差大人们多费费心了。”   两个官差对葛老还是很客气的,毕竟经常在这个片区巡逻,对于葛老的名声他们也是知道的。   如今连葛老都这么说了,这事儿估摸着不是一件小事。   旁边百姓们纷纷请求他们给做主,说一定要严惩郑氏,他们虽然头疼,毕竟这算是人家的家务事,但却还是得重视起来。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得先去医馆一趟,看看孩子到底伤的怎么样了。   虽然还没见过人,但光听着周围乡亲们嘴里形容的那般凄惨模样,就知道这孩子肯定伤的不轻。   官差问过孩子是在哪个医馆之后,就出发前去了医馆了。   医馆也是开在城西的,距离乔家巷隔了两条街,算起来离的并不远。   城西就这一间大的医馆,经常来看病的老百姓虽然多,本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一些,这医馆的刘大夫也在这坐诊十几年了,大多都认识。   此时的郑老大已经在医馆了,医馆的刘大夫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瞅着他就不顺眼,他在这坐了这么一会儿,刘大夫对他没一句好话。   刚才少年被乡亲们送过来的时候,刘大夫看到那般模样,都惊住了。   这满身的伤是怎么弄的?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除了一身的伤,看起来瘦骨嶙峋的,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抱起来,要不是问了才知道他原来已经十一岁了,他还以为孩子才七八岁大呢。   也是从送少年来的乡亲们嘴里知道的,这孩子就是乔家巷开酱油铺子的郑家大郎。这浑身的伤,还有现在这瘦弱的模样 ,都是被他那后娘虐待出来的。   有这么一个后娘,亲爹竟然都不阻止一下,导致刘大夫对郑老大压根没有一丝好感,连瞅都不带瞅他一眼的。   就连郑老大过来问他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看病需要交多少钱,他也只是把情况如实叙述了一遍,斜了他一眼,说了这药材钱和诊费。   少年身上几乎浑身都是伤,全身都涂抹了药膏,还有他那一条腿,现在刚接上,还需要多诊治疗养。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要花的药费肯定不少。   郑老大虽然有些心疼钱,但也知道现在这钱得花。所以交钱买药的时候,还是很痛快的。   等到交完诊费和药费,郑老大忍不住问道:“刘大夫,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好啊?”   刘大夫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早着呢,就他身上这一身伤,经年累月下来,不好好治治,以后甭想有个健全的身体。”   说完他又道:“这几年你这儿子没吃过几顿饱饭吧?这要是再过两年,恐怕人就该饿没了。”   刘大夫说的话语气带着嘲讽,但郑老大心虚,也不敢反驳什么。   毕竟刚才他进去也看了儿子的情况,着实有些吓人。   其实他从前见儿子的时候,只是觉得儿子瘦了点,没什么大事。   今日一见也把他吓了一跳,这浑身的伤着实有些吓人。自家这婆娘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孩子瞧着确实如邻居们所言,很是凄惨,是个人看了都同情,也不怪刘大夫会说那些话刺他。   郑老大如今也有些后悔,虽然他不待见这个儿子,那也没想过要把他弄成这样。   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就有些结巴,在他看来那就是不健全。逢年过节他都不敢带着他出去走亲戚,就是觉得丢人。   自打郑氏又给他添了两个儿子之后,他就更加不待见这个儿子了,把家里的事全都交给郑氏打理,郑氏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就由着她去了。   可没想到今天她竟然做的这么过分,把孩子给打成了这样。   郑老大坐在旁边叹了口气,刘大夫瞅见了说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孩子有你这样的爹真是不该投这个胎。”   现在郑老大都能想象到周围的邻居们是怎么说他的了,虽然郑氏做事狠毒,但他这个当亲爹的也不管不问,在别人看来那就是铁石心肠。   刘大夫给里面的少年上完了药,出来在大堂里坐诊,郑老大看他忙着,干脆坐到里面去陪儿子了。   过了一会儿官差来了,刘大夫赶紧起身相迎。   “刚才是否有一个伤重的孩子送了过来?”   刘大夫一听就知道他们问的是谁,赶紧说道:“有有有,官差老爷这边来。”   医馆里的药童引着官差进了里间,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被白色的布包裹着伤口的少年,虽然身上的伤口被包裹住了,但从整个身形还是能看出来,少年瘦的不成样子,可谓是形销骨立,让人忍不住心疼。   官差虽然刚才听乡亲们说的十分凄惨,但乍一见到孩子的模样,还是被惊住了。   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狠毒的后娘,瞧着把人打了就差一口气儿了。   瞅见旁边坐着的郑老大,官差语气不太好的问道:“你就是郑老大?这是你亲儿子不?”   郑老大没想到官差老爷真的来了,听到这问话,浑身都有些发抖,说道:“对对对,我就是郑老大,这孩子的爹。”   “出来说话。”官差低声道。   孩子明显在睡着,他们也不好在这里大声说话,他把人给吵醒了。   听说这孩子还让后娘给折腾成了哑巴,两个官差瞅着也心疼。   走到了外间,官差道:“你是怎么当爹的?孩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到现在才知晓?”   这话里带着一股责问,郑老大只能低头认错,嘴上说着他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婆娘,要一定会好好待儿子的。   但官差们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现在已经把事实的情况了解清楚了,他们也该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衙门老爷了。   官差走了之后,郑老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说他们这是家务事,官差多问两句也是应该的。该说的话他都说了,这事应该过去了。   如今已是晌午,宋声从书院回来吃饭。陆清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末了忿忿的说道:“这郑氏也太狠毒了,都把人孩子的腿打断了,还硬是狡辩说不是她打的!相公,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就能下这么狠的手吗?”   宋声仔细想了想刚才陆清说的话,问道:“你刚才说,郑大郎的一条腿断了,但郑氏否认说不是她打的?”   陆清点点头,道:“是啊!这个郑氏也太可恶了!你是没见到,那孩子整个脸都是肿的,也不知道是被郑氏打了多少下,瞅着都没人样了。就连这郑氏都不承认呢!”   “不过她不承认也没用,反正大家当时都看到了,她手里的鞭子正一下一下往那孩子身上打,这点她总是赖不掉的。”   宋声扒了几口饭,好一会儿没说话。想想昨天看到少年那个眼神,他知道少年肯定会吃点苦头的。   但没想到,他竟然舍得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宋声不仅对他高看了一眼。   这郑氏说的可能是实话,少年脸上的伤,还有断了的腿,也许真的不是她弄的。   可少年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惹怒了她,反正大家都看到了,她拿着鞭子打人的一幕,只是这一点便证据确凿了。   她就算再否认少年身上其他的伤都是他做的,也不会有人信他的话了。   其实昨天晚上他给他指点了一下,本意是想让他装一装卖一卖惨,骗过别人的眼睛就行。没想到少年却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一般人在受到这样的挫折之后,不会畏畏缩缩就已经是好事了。   没想到少年心性如此坚韧,而且行事很果断,这么一来事情闹上公堂,以后郑氏的名声肯定烂大街了,想要翻身都难。   不过接下来,官府那边还是得使使劲儿才行。明天他就要开始放月假了,今天下午应该不会升堂,官差把事情汇报给知府后,知府大人还得派人下来核实一下,最早也得明天升堂了。   到时候他去给少年做讼师,怎么着也得让郑氏这么个恶毒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上午的事闹得很大,南哥儿也出来看热闹了。虽然前一天听清哥儿跟他说过隔壁的这个郑家大郎很惨,但今天见过之后,心里也是一阵惊讶。   那几乎已经是没有人样了呀!   中午盛博文回去之后他跟他说起此事,心里一阵同情,“昨天我还以为清哥儿说的夸张了些,可今天去了一看才知道,清哥儿形容的怕是连一半都不及。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唉!”   盛博文惊讶道:“竟有此事?!这郑氏也太恶毒了!那官府的人怎么说?会升堂吗?”   南哥儿摇摇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谁知道官府老爷会不会插手,不过我觉得,最多也就是上门教训几句罢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官府的人就是想管,也不知道咋管呀。唉,上头是人家爹娘,孝字挂在头上,郑大郎也是没什么办法,不然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盛博文是个热心肠,最是听不得这种事儿了。他道:“不行,这事官府必须得管,等我下午回去就帮郑大郎写诉状。”   南哥儿知道盛郎是个为人正直而且古道热肠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喜欢他了。只是不知道这种性子以后真的进了官场是好是坏?   不过眼下如果能为郑大郎这个可怜的孩子出一份力,他也是愿意的。   等到下午出门去书院上学的时候,盛博文跟宋声说起此事,才知道宋声已经打算好了。   由他写诉状递到官府,郑大郎为人子,不能出面去状告父母,但他可以。   只要官府升堂,他就有办法让官府给郑氏判罚。   不过有点可惜的是如今他们所处的是府城,不是凤坪县。如果是在凤坪县,县令是卢大人,以卢大人的清名,这事放到他那儿,肯定是揉不得沙子的。   也不知道他们这位知府大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性,如果他只是派人上门敲打敲打郑氏,那他就得想法子让舆论发酵发酵,给官府施加一些压力才行了。   对于这件事,盛博文直言道:“宋兄,如果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我也想出份力。”   有他这句话,宋声最起码在心理上轻松不少。   下午宋声去书院上课之后,陆清把锅碗洗了之后,又重新做了一份面。   他这一次把面擀得很薄,切好之后下锅。面煮的很清淡,上面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花,还在上面卧了个鸡蛋。   做好之后,他把面盛到碗里,拿了一个篮子出来,把面放了进去,然后起身出门朝着医馆走去。   也不知道少年这会儿吃饭了没有,今天事情闹成这样,郑氏肯定不会再给他做饭了。   至于郑老大这个亲爹,陆清是一点都不指望的。他干脆做了碗面带过去,要是少年还没吃的话,刚好可以吃碗热汤面,他现在这个状态,吃点汤面比较好。   要是已经吃过了,也可以再吃一点。反正不管怎么样,带一碗面过去总归不是件什么坏事。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城里的小巷子里,让人在这寒冷的初冬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此时的少年已经醒了,表情呆呆的躺在医馆的床上。   郑老大一直在旁边守着,看儿子这会儿醒了,眼里闪过一抹惊喜。   “可算是醒了,饿不饿?想吃什么,爹去给你买。”   这般表现出深切关心的话,要是放在前两年,郑大郎听到心里一定会很欢喜。   可现在听到这些话,他却无动于衷。心已经凉了,是怎么都暖不起来的。   郑老大看儿子一动不动没什么表情,也不理他,仿佛这才想起儿子现在说不了话,脸上又扯出了一抹笑,似是讨好般的说道:“我记得你最爱吃小馄饨,爹现在就去给你买。”   他这话刚说完,儿子终于有反应了。只见他的头缓缓的扭过来,眼里带着一抹凉意,淡淡的瞅了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郑老大却心慌的厉害。   他还是起身出去买小馄饨了,内心不断安慰着自己,儿子还小,以后他多多弥补就是了。殊不知少年已经对他这为数不多的亲情死心了。   他是郑家长子,以后郑家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陆清进来的时候,屋里没有一个看顾的人,少年还在床上躺着,腿受了伤,现在行动不便。   陆清不知道郑老大这个当爹的是去给儿子买小馄饨了,看到没人在这里照顾少年,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心里对郑老大的不满又增加了一层。   少年看到陆清过来,本来死气沉沉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他想要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但周深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挣扎了两下,就被陆清给按住了。   “你先不要动,我扶着你半靠着。”   陆清给他身后塞了个枕头,然后扶着少年的肩膀,拖着他的后背,帮他半靠在床上。   做完这些动作之后,陆清把篮子的盖子打开,端出了里面的汤面。   “你吃饭了没?”   少年眼里闪着光,摇了摇头。   “我给你做了碗面,要不尝尝?” 八*零*电*子*书 * w*w*w * .t *x*t *0 * 2. *c*o*m   少年点点头,目光都是欢喜。   他行动不便,全身都没什么劲儿。陆清端起面,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喂给他吃。   少年吃的很满足,他已经许久不曾吃到过这般热腾腾的汤面了。   每日里好的时候只有剩菜剩饭,不好的时候只有冷硬的馒头。后来渐渐的有上顿没下顿,一天大概只有一顿饭。   他吃的有些急,陆清把面条挑起来轻轻吹了吹,说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少年应该是经年累月养成了这样狼吞虎咽的毛病,因为但凡吃的慢一点,可能就会没饭了。   陆清让他吃慢点,他这才慢下来,一口一口的吃。   陆清把一碗面给他喂完了,少年仿佛还意犹未尽,手拽着陆清端着碗的手,把碗凑到嘴边,然后把面汤喝了个干净。   陆清很高兴他爱吃他做的面,他笑了笑温声说道:“你要是爱吃,下次我再给你做。在这里好好养身体,知道吗?”   少年认真的听着他说话,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点了点头。 第78章   要是郑老大在这看到这一幕,肯定会非常惊讶,刚才他絮絮叨叨在这说了一堆,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不行会点头,还会笑了。   也不知道郑老大是去哪里买小馄饨了,陆清给他把这一碗面都喂着吃完了,郑老大还没回来。   瞅着旁边都没人,陆清悄声安慰道:“你别怕,这件事儿已经有人报官了,相公说官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上午有官差已经来看过了,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陆清说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少年之前身上穿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就连医馆的刘大夫都看不过眼了,这么让人又找来了,一身干净的给他换上。   脸上的脏污还有身上的都是被擦过的,就是这头发还脏兮兮的打着结,等他伤好的差不多了才能洗。   听到陆清说官府的人来过了,一定会给他做主,他就觉得这次受的伤没有白费,躺在床上一直郁郁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陆清知道他说不了话,但现在这会儿也没旁人陪着他,自己就捡着一些平常的事说给他听,也好过一个人躺着安静又寂寞。   所幸陆清下午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也能在这里多陪他一会儿。   过了没多久,郑老大回来了。   手里提着一碗小馄饨,看到陆清这个邻居过来,脸上挤出一抹笑,说道:“是隔壁邻居家的哥儿啊,谢谢你来看我儿子,真是有心了。”   估计着他毕竟是少年的亲爹,陆清虽然没法给他好看的脸色,但也不能太难看就是了。   陆清从床边的凳子上站起身,说道:“您就是孩子他爹吧?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没人,还以为您没过来呢。这不刚巧,中午多做了一碗面,上午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就怕他饿着,所以给你们家大郎送过来了。”   郑老大被这几句话噎住了,人家话里面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每一句都在透露着他这个当爹的不负责任。   儿子都伤成这样了,床前竟然没有人守着,可不就是在拐着弯儿的指责他吗?   郑老大目光放到床头已经吃干净的碗里,陆清瞧他看见了,也算是把空碗和筷子以及勺子收进了筐里。   郑老大有几分尴尬,他本来一直在这里守着的,中午那会儿的确是要出去买饭的。   结果到了馄饨摊上,他就想着自己先吃一碗,再带一碗给儿子带回去。   他去的这个馄饨摊子离医馆有些距离,而且这个时代打包东西又没有什么塑料袋之类的,只能靠用碗或者盆端着。   路上走的快了,还容易洒出来,他只能小心的走着,这么一来一回的耽搁,就拖到了现在才回来。   现在儿子明显已经吃了一碗面,八成已经吃饱了,他这个时候提着馄饨回来,多少有几分尴尬。   但他毕竟是孩子的爹,只能走上前去把手里的那碗馄饨给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坐到床边说道:“大郎,爹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馄饨,多少再吃一点吧。”   刚才对着陆清脸上还在笑的少年这会儿冰冷着一张脸,又没什么反应了。   郑老大关心了他好几句,他完全没反应 ,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过了一会儿,郑老大就没什么耐心了。   干脆把馄饨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别过头去叹了口气。   这儿子咋就这么犟呢?问什么都不吭声,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会说话,他老郑家怎么就会生了这么个儿子出来,唉!   人家父子两个说话,陆清也不好站在一旁听着,在郑老大进门之后跟他打了声招呼,就提着竹篮子出去了。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找了医馆的刘大夫。   刘大夫一般上午坐诊,因为上午的病患比较多。下午基本上就让收的徒弟坐诊了,这样一天多少还能空下来一会儿歇歇。   问了医馆里的小童后,陆清得知刘大夫在后院,干脆让小童引着他去见了刘大夫。   这会儿也不过是晌午时分过了不多时,刘大夫刚吃完饭没多久,听到有人来找他,还以为是对方身体上有什么疾病需要找他看的。   等看到来人是个哥儿,他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一定要来后院找他看,而不去前面徒弟那儿就诊了。   一般这个年纪的哥过来看病,十有八九是为了生孩子的事。这种事的确不好在外人面前说,刘大夫心里明白。   等陆清进来后,刘大夫让他坐在书案前面的蒲团上,道:“伸手,我先把把脉。”   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个字,刘大夫一般先看过来人的面色之后直接把脉,然后再问其症状。   陆清也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刘大夫看他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所以关心的给他诊了一下脉。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搭了上去。   对方是个哥儿,瞧着面色红润也没什么大毛病。把了脉之后他更加确定对方来的目的是什么了。   这么大年纪的哥儿身体约有些寒症,肯定是几年无子,这才来找他看的没错了。   刘大夫斟酌了一下,说道:“我看你这脉象,有些体寒,体寒之人不易受孕,你若想要个孩子,得先补一补身子。这样吧,我给你开几服药你先吃着,等过段时间你再过来,我再看看给你换几服药。你也别害怕,这种毛病我见的多了,调养调养就好了,不会影响生育的。”   陆清听的是一头雾水,怎么就扯到生孩子的事上去了?   “等等、刘大夫,你刚才是说我体寒,所以不易受孕,是这个意思吗?”   刘大夫点点头,看他一脸迷惑的样子,说道:“是啊,我都说这么明显了,你还没听明白?你这个年纪的哥儿,有好多都是这种毛病,别害怕,吃几副药调养调养就好了。”   陆清有些惊讶,他本意过来找刘大夫,其实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看诊的。   但阴差阳错却听到刘大夫说自己一直不受孕是因为体寒,他心里惊讶过后也开始担心起来了。   怪不得有段时间即使相公跟他两个人的房中事有一些频繁,但他也一直未曾怀孕。原来是因为他体寒的缘故。   “您说吃药调养调养就会好,对吗?”陆清担心的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刘大夫也理解他们这些哥儿的心理,一直没能生出来孩子,估计在婆家压力也不小。   “对,好好调养,不会影响生孩子的。”   “谢谢你啊,刘大夫。那你给我开药方吧,我等会儿去抓药。”   虽然他平时觉得自己身体很康健,没什么需要吃药的地方。但刘大夫行医这么多年,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的确是体寒。   药虽然贵,但该吃还是要吃的。如果是旁的小毛病也就罢了,这件事可关乎着以后能不能生孩子,陆清还是很重视的。   等到刘大夫给他开了药方后,他拿着药方准备去抓药。   不过就没直接过去,想到这次我来找刘大夫的目的,说道:“刘大夫,其实我过来是想问您一件事儿。”   刘大夫顿住了,怎么听这话的意思过来找他不是来看病的?   “什么事儿?你说。”   陆清道:“我想问问今天来你医馆里受伤的那个小孩,您别误会,我是他邻居,也是看他可怜,之前他来我家的时候我还给过他吃的,那个时候发现他竟然是不会说话的。”   “我相公也瞅过他的舌头,好像是有点什么问题。所以我今天想问问您,能不能帮他看一看,他这个还有没有重新开口说话的可能啊?”   少年被送过来的时候气息很弱,又是浑身的伤,整个人都陷入昏迷了。所以刘大夫帮他包扎了一下外伤,然后接了一下断腿,这期间他一直昏迷不醒,刘大夫并不知道少年不会说话。   这会儿听到陆清的话,惊讶道:“这事我不知。不过你知道他这个不会说话的原因是什么造成的吗?一般来说,如果是先天性的不会讲话,那应该是治不好的。但如果是后天造成的,也需得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看严重程度以及受伤的部位才能判断。”   对于陆清这个邻居如此热心,刘大夫对他有了不少好感。   一个邻居尚且能有如此同情心,当亲爹的竟然就放任自己的媳妇儿把孩子虐待成那样,真是猪狗不如!   陆清把自己了解到的说了一下,“我听说他原本是会讲话的,只是说话有些结巴。不过后来也不是怎的,就变成哑巴了。”   说起这个,陆清叹了口气,想起相公给他讲过的韩三娘的故事,故事中韩三娘就是揪着孩子的舌头虐待人的。   他补充道:“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位狠毒的后娘造成的。”   刘大夫行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恶毒的后娘。   这会儿听见这话,说道:“这事我知道了,等晚会儿我就去看看他的舌头还有喉咙,瞅瞅还有没有恢复说话的可能。”   陆清一听就知道刘大夫是个厚道人,行医悬壶济世,大多数对病患都有着同理心,更别提少年今日的惨状了,刘大夫应当会更加尽心尽力的为他诊治的。   陆清得了话之后,便拿着药方出去抓药了。   今天也是阴差阳错的给自己看了个病,若不然,他怕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体寒的毛病。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有一个跟相公生的孩子呀。   一想到以后他会有一个软软可爱的团子,最好是长得像相公,圆润可爱,还有相公的聪明伶俐,他就忍不住高兴。   之前他药房抓了药,因为刘大夫给开的都是一些补药,一下子花了小二两银子,陆清不禁有些心疼。   可是想了想,这钱还是得花。为了以后能拥有一个跟相公长得一样可爱的宝宝,吃多少药他都愿意。   这年头的药材熬成的药都苦的很,闻一闻都苦的让人难以下口。而且糖又贵,普通人家里是舍不得在药里面放糖的。再者,往药里面放糖还有可能会影响药的疗效,一般人喝药都是屏住呼吸闷头灌。   摸了摸兜里的钱,陆清不知道自己这个药还得吃多久,觉得自己绣帕子的速度得加快了,得赶紧挣些钱给自己买药才行。   从医馆里出来,陆清心里多少还记挂着少年能不能说话的事儿。不过既然刘大夫说了会给他诊治的,那就一定会给他看的。   等过几天他再来看少年的时候,顺便再问一下刘大夫这个情况。   陆清在心里祈祷着少年这个不能说话的毛病能治好,不然很可能因为郑氏这个恶毒的女人导致他变成了个哑巴,以后不论干什么,也许都会受到别人的嘲笑。甚至等到长大娶媳妇儿都是个问题。   陆清挎着篮子一路走回家,现在院子闹鬼的事已经彻底解决了,他再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有闹鬼的事情发生。   回去之后看了一下后院菜地旁边的小鸡崽,早上拌好的鸡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过现在已经到下午了,等晚上吃完饭之后再喂一次就行。   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天气愈发的冷了。陆清怕小鸡仔们冻着,又给鸡窝上面加了一层厚厚的枯草。   菜地里的白菜跟萝卜苗子也长了很多,他中的不是很多,考虑到等过年的时候,他跟相公肯定就回乡下的宋家村过年了,到时候菜种的多了也吃不完。   现在种的量差不多够他们知道相公放假,剩下的一些就藏在地窖里,反正冬天天气冷,只要注意一些,这白菜和萝卜就不会被冻坏。   等到开春来了之后,还能再吃一小段时间。   陆清打算的刚刚好,他是估摸着量才下的种子。   现在距离相公下学还有大概一个多时辰,他看了看手中抓的药,不知道该怎么跟相公说这个事。   心里之前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又出现了,在他心里面,相公是个很优秀的人。不仅长得好看,而且体型修长,就连读书也这么好。   虽然相公总夸他,让他增加了不少自信心。可现在一想到自己因为体质的问题,没办法很快给相公生个孩子,他心里就有些自责。   而且这得一直吃药调理,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在吃药上,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就很难过。   下午他也没有心情去找南哥儿做绣活,坐在房里面黯然神伤了一会儿,还是捡起了绣绷子,打算多修点帕子换点钱。   相公读书就要花不少钱,再加上以后他还得不断的吃药调理身体,本来安安稳稳的小家庭,让他顿时觉得自己又拖后腿了。   陆清一个人在家就容易胡思乱想,结果越想越忍不住,坐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   宋声今天放学的早,因为明天就是月假了,所以下午一般都会提前半个时辰放学。   放学之后他就直接回来了,今天晚上他准备把状告郑氏狠毒虐待继子的状子写一下,等到明天一早就递到衙门去。   今天回来的早,他想着给家里的小夫郎一个惊喜,所以回来时候轻手轻脚的,就连开门都没发出多大声音。   回来之后他连身上的挎包都来不及放到屋里,就去了灶房。   结果灶房里空无一人,陆清并不在里面。   宋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算算时辰,这个点儿他的小夫郎应该在灶房里做饭呢。   难道是在屋里还没出来?   宋声走进屋里,往里间一看,他的夫郎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外面,偷偷的抹眼泪儿。   宋声轻声走进来,没有惊动他,“怎么了这是?是因为什么事情惹到我们清清难过了?”   难道还是因为担心隔壁那个少年?宋声想,但不应该呀,他了解清清,就算是可怜同情他,也断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在屋里偷偷抹眼泪。   冷不丁听到相公的声音,陆清惊了一下,扭过头一看,真的是相公。   他匆忙把脸上的泪擦了一下,说道:“相公,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没有做饭呢!”   “做饭的事不着急,介不介意跟我说说心情为什么不好啊?”宋声把人轻轻托起,抱在自己怀里,温声问道。   陆清没想到自己矫情的一面又被相公看到了,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宋声知道他的小夫郎心里其实是个脆弱敏感的人,所以他一般问他事情的时候都会给予很足的耐心。   “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就是别把自己憋坏了,你若是难过了,我瞧见会心疼的。”   陆清从话语里听到的都是相公对他的爱意,他搂住宋声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刘大夫说,我是因为体寒,所以才一直没办法给相公生孩子,要一直吃药调理身体才行。对不起相公,我也没想到,是我身体的问题,我其实很想要个宝宝的。”   陆清越说越难过,刚才忍住不哭的金豆子又掉下来了。   宋声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这会儿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小金豆,说道:“之前不是说过吗?你还小,生孩子的事咱们不着急。不过该调理身体咱们还是要调理的,竟然是对身体好,那刘大夫开什么药咱就吃什么药。要是嫌吃药太苦,下次我给清清买点蜜饯回来好不好?”   相公不但没有不高兴,还这么温柔的待他,陆清更忍不住了。   他带着个哭腔说道:“可是、可是这药也不知道得吃到什么时候,今天光抓药,就花了一两半钱,好贵的。”   “清清,你不要心疼银子。对我来说,你的身体康健是最重要的。知道吗?而且你也不要总担心银钱方面的事儿,你想问我也不只是光会读书,挣钱的法子也是有的。”   “这火锅铺子里的火锅等到冬天一定会卖的很好的,之前我还拜托崔夫人帮忙从蜀中买一些辣椒回来,准备做辣锅呢。你相信我,绝对没有人逃过辣锅的魅力。”   “你相公我啊,虽然现在挣不了什么大钱,但是养活咱们一大家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该花钱吃药就要花钱吃药,作为家里的男子汉,这个时候就要担负起养家的重任,你就只管负责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自己,银钱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宋声又细细跟陆清说了一下他对后面火锅铺子的规划,这些他之前都未曾对他说起过。   不过看他的小夫郎这么不放心,总是很省着花钱,他瞅着也心疼。   陆清终于不哭了,他窝在宋声的怀里,心里不止一次的庆幸,自己怎么如此的幸运,嫁到这么个好相公。   在宋声的观念里,作为一个男人,就是要养家糊口疼老婆的。要是连挣钱养家的事儿都要老婆操心,那他活的也太失败了。   宋声又安慰了陆清一会,接着说道:“清清,我记得你是腊月的生辰吧?”   陆清点点头,“嗯,腊月初八。”   去年他生辰的时候,已经嫁到了宋家。当时宋家才开始烧炭不久,生活条件还没有现在这样好。   他记得当时相公当时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吃,他高兴的晚上很久才睡着。   “等过完今年的生辰,我就满十八岁了。”陆清道,他心里想起刚嫁给相公的时候,相公当时说过他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本想等到他十八以后再做的。   如今他已经快十八周岁了,是不是能跟相公生孩子了?   陆清心中带着一股隐秘的窃喜,可随即心里的那股喜意又歇了火。   刘大夫说他体寒,他的身子还需要调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理好,给相公生一个宝宝。   其实乡底下说年龄,一般都是按虚岁说的。像陆清这种生辰在腊月的,岁数就更虚了。   比如他过完今年的生辰也才十八周岁,但只要翻过年头,在旁人眼里,他虚岁就二十了。   宋声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去年的生辰没能好好给清清过一次,就下了个长寿面,今年打算换个法子给他过一过,也省得他心里总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陆清的生辰刚好是腊八节,乡底下是没有什么腊八节的讲究的,最多是煮个粥罢了。不像城里的人,在粥里面加各种食材,诸如什么八宝粥之类的,在乡底下比如说红豆黑豆之类的,价格昂贵,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   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了,距离腊八节也不远了。   陆清缓过情绪之后,才想起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他还未曾做饭。   于是赶紧从宋声怀里站起来说道:“呀,忘记做饭了!相公,你要是饿了先吃点别的东西垫垫,我这就去做饭。”   宋声拉过他的手,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不着急,我跟你一块去吧,给你打下手。”   陆清没再拒绝,这会儿天色真的不早了,有相公给他打下手,做饭能做得更快一些。   宋声帮忙把菜清洗之后就去灶膛边烧火了。陆清已经烧了一会儿,这会儿他接手过来,一边看着火,一边往里头加几根柴就行。   陆清赶紧把菜切好,倒油下锅开始炒。菜炒好之后,他又简单煮了一个丸子汤,一顿饭做得很快。   宋声在最后烧完火的时候,往里头加了两块炭。之前来的时候,他爹宋老三给他们装了半袋炭,说要是天冷了就把炉子给点上,先用着。   现在倒是还没冷到要点炉子的程度,不过等会儿吃完饭得给他的小夫郎熬药,所以他这会儿趁着灶膛里有火,把炭先点上。   等会儿吃完饭之后就能把炉子拿出来直接熬药了。   宋声也没想到带陆清去看大夫,毕竟他还没想这么早就让他生孩子。   可现在竟然阴差阳错的看了,不论是不是为了生孩子,体寒的毛病确实得调理一下。   吃过饭后宋声把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把炉子从柴房里拿了出来,放到了院子里。   但是临到熬药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没有熬药的壶。宋声赶紧去盛博文那里借了一个。   南哥儿一看是借罐子熬药的,忙关心清哥儿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宋声说是体寒,需要吃点药调理一下身份,南哥儿这才放心。   不过等宋声走后,南哥儿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了。都说哥儿不好受孕,难道大多数是因为体寒的缘故?   等明天他抽空去看看清哥儿问问情况,实在不行自己也去一趟医馆,让大夫给把把脉瞅瞅,看看会不会有一样的毛病。   宋声拿着药罐子回来之后,就把炉子点上了。然后按照大夫交代的,把药罐子洗刷干净,又把包好的一服药拆开倒进去,放了三碗水。大夫说要三碗水熬成一碗,先吃上几天看看情况。   陆清本来是要自己熬药的,但宋声看他一直在灶房里忙前忙后,怕他累着了,就把熬药的这活给揽了下来。   宋声之前只听说过古代的药有多苦的,这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只是在底下扇着火,浓重的药味儿就窜的满院子都是。凑近一闻,鼻尖儿都是苦的。   他开始寻思着能不能往药里加点糖,但景朝的糖不像是前世那种糖都是提炼过的,这时候的糖甜度并没有那么甜,白糖倒是很甜,但是在这个朝代,价格贵的离谱。   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甜甜嘴的,这药熬好了,等会儿清清喝完肯定该苦着了。   吃过饭时辰还早,不过这药还没熬完,天就已经黑了。   一到晚上院里有些冷,陆清让宋声进屋去暖暖,他坐在旁边看着火熬药。   但宋声拒绝了,只是让他帮忙拿了件厚衣服出来披着。陆清拗不过他,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一块陪他守着。   熬夜不仅要看着时辰,还要注意火候。还要时不时的打开盖子瞅一瞅这水熬多少了。   宋声每次打开盖子看的时候,都得秉住呼吸,不然冲天的苦药味儿就窜了上来,让人难受。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宋声拿着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湿布,捏起盖子又瞅了一眼。   看着这锅里熬的药应该剩下一碗的量了,宋声道:“熬好了,清清,去拿个碗过来。”   陆清闻言去灶房里拿碗,没想到相公得知他的身体需要调理之后,不仅没有丝毫嫌弃他,还亲自给他熬药。   这药虽然苦,但他心里却是甜的。   把碗拿过来之后,宋声拿着刚才用过的湿布,叠了几层,握住药罐子的把,把好好的药倒进碗里。   药的苦味闻起来更重了,宋声看了陆清一眼,有些不忍,说道:“清清,要不今天这药咱别喝了,等明天我给你买些甜口的东西回来,你再喝吧。”   听说有些人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中药的苦味,喝下去又吐出来了。   陆清听到相公说的话,圆圆的眼睛瞅了他一眼,“相公,说什么呢?刚好好的药肯定要趁热喝效果才好。怎么能放到明天呢?而且我不需要吃甜的,以前也不是没喝过苦药,没事的。”   夜里天气冷,这药凉的也快。等晾的差不多了,陆清屏住呼吸,一口把这一碗药喝完了。   果然很苦。   陆清忍着想要把它吐出来的冲动,想找点别的吃的缓一缓嘴里的苦味。   宋声心疼他,两个人到了屋里后,他拉着他的手把人架在腿上,在陆清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吻了上去。   陆清此时刚喝过药,满嘴的苦味,宋声刚探尽他的口,就被一股苦味儿萦绕了舌尖。   陆清本来注意力都在嘴里的苦味上,结果被宋声这么一亲,突然就觉得没那么苦了。   他一开始怕相公觉得苦,还挣扎了几下,想要推开他。但在这种事情上,宋声箍着他的腰,他怎么推都没有把人推开,干脆也就不挣扎了。   等到好一会儿宋声才松开他,说道:“还苦吗?”   陆清这才意识到,相公只怕他苦才亲他的,又羞又高兴,他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这个姿势坐着不大舒服,又往前贴了贴。   宋声被磨出了一阵火气,很想把怀里的人给立刻就立正法。可想到他今天晚上还有一纸状书没有写,只好先忍了忍,拍了拍对方的背,道:“乖一点,别磨我了,我先去写个状书,明天官府可能要审理郑氏虐待孩子的案子。”   没错,现在这个事已经在官府立案了。底下的衙门在走访了情况之后,其实也拿不准主意,毕竟这在本朝还没有过先例。   最好把这件事上报给了知府,今天下学的时候,他就听人议论了,说是这件事官府已经立了案,准备明天审理。   只是这案子同其余那些偷盗杀人的案子不同,并没有把郑氏先抓起来,不过等到开堂的时候是要提前提前传唤的。   如今这件事才过去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书院里有不少学子都知道了。   毕竟这件事情有违天理伦常,景朝又是重孝道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典型。   今天放学回来的路上,宋声听到街边有不少人都在议论这个事儿,大家都等着后续官府会怎么通报。   本朝官府在在百姓心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别的可以信不过,但官府一定要信得过。毕竟如今建朝时间还短,整个国家都有待休养生息。   所以朝廷对于贪官的惩罚是相当严格的,在这种情况下又加大力度进行科举选拔人才,所以政治上目前还算清明。   现在百姓的焦点渐渐转移到了官府处理这件事的态度上,这就意味着官府必须得秉公办理。   而且不仅要秉公办理,还得选一个合适的方法妥善处理此事。不然一个处理不好,容易让百姓们觉得官府也不过如此。   景朝每年都有从京城派巡查官到各地进行走访调查的,专门惩罚一些地方性的贪官污吏。在这个前提下,百姓们的意愿很重要。   此时宛平府城的县衙,县令胡大人从接到知府命令让他严格审理此案之后,就愁的头发都快掉了一地。   这件事情一个弄不好,就会影响他的年底考评,眼瞅着今年就到任期了,要是能得个上等,那他就能再往上升一升了。   可到了快年下的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儿。胡大人忍不住回去在后宅跟胡夫人骂了这郑氏一顿。   “你说这郑氏怎么就那么狠的心?还去看情况的人回来都说孩子被打的都不像人样了,差点都被打死了!你说说,都快到这年底了,她干出这样的事,还被街坊邻居们都知道了。现在弄的大家都再关注此事,这要是一个弄不好,明年的升迁就无望了呀!”   胡夫人看着自个儿的夫君跟他埋怨着郑氏做的事,劝道:“再烦也要吃饭呀。总会有合适的办法解决的,身体要紧。”   胡大人也知道是这个理儿,可他就是气的吃不下饭。   “从前人家都说天底下的后娘都一个样,都是心疼自个的亲子,对继子不好。这话我真是信的太早了,何止是对继子不好啊,这就差没把人打死了!想想我就来气,幸亏没闹出人命。这要是人真的没了,事情闹成这样,知府大人都得发火!”   毕竟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不光影响他一个小小县令的战绩,还会影响知府大人的政绩。所以这件事儿,知府那也盯着呢。   胡夫人看劝不动,干脆把筷子放下了。   这件事她今天也听说了不少,这件事本身就是后娘对继子不好这种敏感的话题,很容易引起百姓们的关注,再加上这郑氏做的实在是过分,已经激起了一部分的民怨。   其实不怪外面百姓们传得快,这件事搁她听了她也难受。   胡大人跟胡夫人的儿子今年十岁,跟那被打的郑大郎差不多的年纪,胡夫人身为人母,也可怜心疼这个孩子。   “夫君,这事儿一定得好好严惩一下郑氏才行,要是重重的拿起,轻轻的放下,以后定然会助长这种风气,让那些后娘更加虐待继子,该有多少无辜的孩子受罪呀。”   胡大人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只是这事情现下落到了他这,他也还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解决,所以甚是为难。   胡夫人看夫君垂头丧气的,给他鼓气道:“相公,这件事你要往好处想,如果办好了,有可能会成为咱们景朝此类事情的第一个案例呢!如果以后再发生此类的事情,人家也许会以这个案子的处理方式作为参考,想一想是不是还很有成就的?”   胡大人一听,的确是这么个理儿。要是他办好了这件事,说不定知府大人那对他也会刮目相看。   “夫人说的对,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去再去查查典籍资料,看看以往有没有此类的案子可以参考的。”   “这就对了嘛,凡事咱们要往好处想,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说做就做,胡大人吃完饭之后就去书房里查资料去了。   第二天一早,宋声就去衙门递交了状纸。   胡大人按照规矩开堂审理,因为昨天晚上熬了个大夜,今天又要早起升堂,他的眼圈底下一片青黑,看起来精神有点不佳。   宋声今天是作为郑大郎的讼师过来的,但又不是以郑大郎的名义,而是以隔壁以新邻居的名义来的。   不说郑大郎年纪还小,就只单单他是郑氏儿子的这一项上,他就不能子告母,因为这有悖孝道。   听宋声简短说了事情的经过,胡大人其实早就心里有数了,这会儿听完他的话只是走个过程,就让人去郑家带郑氏过来问话了。   郑氏从昨天上午被这位邻居们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一直在屋中没出过门。   她一直坚信自己没什么过错,最多就是鞭打人的时候下手狠了点。而且她可是那孩子名义上的娘,再怎么说这都是他们自家的家务事,官府就算生气也拿她没办法,所以她根本没想过逃跑。   今天听到官差来传唤她到衙门去,她还淡定的换了身衣服,这才跟着一块过去。   等到了之后发现,衙门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群人,都是来看官府是怎么审理这件事儿的。   郑氏很淡定,她早就想好了说辞,待会儿不管官老爷说什么,她只管说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她是正常管教孩子。   她作为孩子她娘,就算打骂两句,官府也是管不着的。   反正说破天她也是有理的!   这会儿她到了之后才发现,郑大郎不知何时也被传唤来了,如今正在公堂之上跪着。 第79章   郑氏一到公堂,两边就升起了威武的升堂音。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公堂上来,这阵仗,哪怕她心里不虚,多少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郑氏慌忙在堂前跪下,嘴里喊着见过青天大老爷。   胡大人打起精神开始问话,开堂审案的时候,一般都是先确认来人的名字,还有籍贯,怕传唤错人。   确认台下是乔家巷郑氏夫妇后,胡大人开始说起今天传唤他们过来的原因。   “本衙门昨天接到百姓报案,说是你郑氏虐待继子差点致人死亡,情节十分恶劣。所以本官决定今日对你立案提审,你是认还是不认?”   郑氏一听这话,心里虽然有点慌,但仍旧强装着淡定,开始喊冤枉。   “大人明鉴哪,民妇可没有虐待继子,我那是正常管教孩子。谁家孩子皮了不挨两顿打的?怎么到我这就是虐待孩子了?大人你要查清楚啊,我当时只不过拿着鞭子打了他几下而已,他那腿还有他那脸上的伤,根本就不是我干的。”   胡大人一听这郑氏到现在这种情况还不说实话,心里也生气。   真是会给他找事,老老实实认错,还能争取个从轻处罚。现在倒好,抵死不认。   “郑老大,你赞同郑氏说的话吗?”   要是放在以往,郑老大说不定就含含糊糊的认下了。可今日是在公堂上,他要是说谎了,回头会不会也被向老爷打入大牢啊?   他本就是一介布衣百姓,对于律法之类的一窍不通,只知道上了公堂之上,没几个人能全乎着出来的,轻则打几板子,重则关几天。   郑老大胆小怕事,一时之间也不敢站在自家媳妇儿这边了。   他结结巴巴了一阵,说道:“草民这几年主要忙着铺子里的事,对家里的事关心也少,所以也不大清楚。”   郑老大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干脆就甩到一边装不知道。   胡大人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又问道:“那可是你亲生儿子,你平时连过问都不过问吗!”   “草民、草民对孩子疏于管教,草民知罪,以后定然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胡大人瞪了他一眼,他真想把人拉下去,先打个十几大板。   但门外头那么多老百姓瞅着呢,胡大人也不能草草审判。   而宋声作为少年的发声者,也在公堂上旁边站着。说白了,今天他的作用就是为了给郑大郎做辩护的。   他道:“大人,在下是郑大郎的邻居,读过几年书,昨日看到这般情况,实在是不忍心孩子受苦。今日舔着脸来做讼师,大人可否让我问一问郑氏?”   胡大人正愁没人帮着被虐待的孩子说话呢,这话递的恰到好处,他顺了顺自己那短小的胡子,道:“你问。”   “郑氏,今天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到了,乔家巷那么多乡亲们可都是人证,郑大郎身上的伤就是物证。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宋声这话说完,门口围观着的乔家巷百姓门纷纷声援道:“说的对!我可以作证!我也可以作证……”   越来越多的乡亲们喊着可以作证,郑氏忍不住扭头瞅了一眼,眼神里充满着怨恨,平日里都是乡里乡亲的,到这种时候就开始落井下石,他们这些人就是看不得她好!   “你胡说!大人,民妇真的是冤枉啊!我真的只是偶尔教训他一顿,我也没想到他身子骨这么弱,竟然晕过去了,这也不能全怪到我头上啊。”   宋声又道:“郑大郎现如今那般瘦弱,有几顿是吃饱饭的?恐怕有时候一天三顿都不会给人家吃一顿饭吧,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你瞧不见吗?”   郑氏仍旧嘴硬道:“那是他挑食,给他他也不吃,那多浪费。”   郑氏在这边据理力争着,郑老大在旁边一句都不吭声。这婆娘现在还不知收敛,真的是没眼力见儿,他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个这样的婆娘回来?以后谁还敢到他铺子里打酱油?这不是在变相的败坏他们家的名声吗?   郑老大还是没忍住,也在旁边劝道:“你快少说几句吧!这可是在青天大老爷面前,你以前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还是赶紧认了的好,否则要是被打板子了,受苦的还是你。”   郑老大说这话多多少少还是为郑氏考虑了几分的,只是郑氏现在压根就听不进去这种话,还反骂他。   “你懂什么?我说不是我干的,那就不是我干的,休想把事情都赖在我头上。再说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短他吃短他喝了?有本事你们让他自己说我虐待他了!有证据吗?没证据别想诬赖我。”   宋声看他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少年身子骨脆弱,又丧失了语言能力,既不认字,也不会写字,而且现在身体虚弱的很,总不可能把人从医馆里抬过来,到公堂上对质。   宋声道:“大家想必也知道我们家院子总是有闹鬼的传闻,这件事儿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就在我租这个院子的时候,牙人就明确跟我说过,院子已经闹鬼快一年了。”   “可我前几天才知道,原来这个所谓的鬼,根本不是鬼,而是一个瘦弱无助的孩子。这孩子来我们家什么也没拿,就只是在灶房找了口吃的,因为他实在是饿极了。这一点我与我夫郎都能作证。”   “如果不是长年累月吃不饱饭,一饿就是好几天,怎么会忍不住跑到别人家偷东西吃?更何况那胳膊上的伤痕,旧伤的痕迹还未消,就又添了新伤。”   “大人,我看这也没有再审的必要了。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惩罚一下是不会承认的。”   宋声说完,胡大人都是惊讶的。关于他们家院子闹鬼的事,旁人并不知道这个鬼其实就是郑大郎。   但这闹鬼的传言已经很久了,却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门口围观的众人也都感到震惊哗然,原来闹鬼闹的竟然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孩子!看看都把孩子给逼成什么样了?   大家心里头对于这个可怜的孩子更加同情了。   这会儿纷纷抬高了声音喊道:“严惩不贷! 严惩不贷!严惩不贷!”   郑氏这会儿脸上开始慌了,他一个当娘的教育孩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啊,就算是关官老爷也没法强迫她对孩子好的!   可心里这样想,但心跳却越来越快,慌张的厉害。   她跪在地上哭道:“大人哪,我真的是冤枉的呀!是,平日里可能我待他或许是差了一点,但那也是他有错在先,我这才忍不住罚他的。说来说去,这都是我们自家的家务事,就算您是惊天大老爷,也管不着民妇的家事吧!”   也不知道郑氏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一说,不就是在嫌弃胡大人多管闲事吗?   胡大人本来就对郑氏的态度多有不满,这会儿更生气了,加上同情孩子,直接下令道:“郑氏虐待孩子,行为恶劣,来人,把她拖下去,先打四十大板。”   郑氏一听,整个腿都软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就是在处理家务事啊?县太爷怎么说打就打,这是严刑逼供啊!   不,她不服!   郑氏哭喊着说要去知府老爷那告状,还坚持着她所认为的道理,父母管教孩子就是天经地义的,孝字大过于天,他们这其余的人都是在多管闲事!   说实话,胡大人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更好的解决这个事情,但今天早上让他无意间听到了一个故事,总算让他知道这案子该怎么办了。   本想着先劝说几句,可谁知这郑氏不但油盐不进还态度恶劣。这会儿就让她多挨几板子受点罪,也好叫她认识一下自己的错误。   可对方这脾气没想到硬的很,都到这份上了,一点都不认错,还扬言说要去知府那里告他。   外面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郑氏一个女人被打的疼的厉害,没一会儿屁|股上就见血了。   胡大人看宋声是个书生,今天还有胆子来到公堂上给那个苦命的孩子做讼师,干脆问道:“宋声是吧,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郑老大看到媳妇儿已经被拖出去打板子去了,生怕自己被拖出去打板子,这会儿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宋声道:“学生以为,这郑氏心思歹毒,不配再为人母。当要求他们正式和离,孩子给郑老大抚养。如果再出现虐待孩子的情况,不论是父母哪方,都罪加一等,家产充公,人入大牢。”   郑老大一听,差点吓得屁股尿流,还不等胡大人开口说话,他赶紧跪到前面慌慌张张道:“小人和离,小人马上跟这个泼妇和离!求大人不要把小人的家产充公,求大人开恩哪!”   本来只是一个提议,没想到张老大如此积极上道,胡大人见这种情况,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郑老大跟郑氏和离之后,郑氏就得回娘家。以后就跟郑大郎毫无关系了,再想以后娘的名义作威作福虐待孩子,那可就不行了。   郑老大更后悔了,就因为他这个婆娘,弄得他现在里外不是人。以后得有一段时间,乡亲们会看不起他了。   反正他经营的有铺子,还在俯城里面扎了根儿。只要手里有银钱,多少个婆娘都娶得。   至于这个郑氏,他是真的无福消受了。   不过郑老大也没好到哪儿去,宋声又道:“郑大郎被虐待致此,身为亲父,有失察之责。理应严惩,记住教训他才能印象深刻,有所悔改。”   胡大人也深以为然,昨天他还跟自家的夫人说这个事,虽然这郑氏是施行虐待的人,但郑老大这个今天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一并严惩一下,让他也长长教训。   最后郑老大也被赏了一顿板子,不过比郑氏的要少一些。   郑老大挨完板子心里多少松了口气,最起码大人没有让他家产充公,以后他得对儿子好点,看来儿子被虐待,官府也是能惩罚他们的。   问就是后悔,怎么当初郑氏做那些恶劣行径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一点呢。   郑氏挨完一顿板子已经站不起来了,又被拖到公堂上,她咬牙撑着一口气清醒着,等她能下地走路了,她就去知府门前敲鼓告状去!   不就是个县令吗?真以为厉害的不行了。可别忘了他们这可是府城,上头还有一个知府大人呢!   胡大人可不管她怎么想,直接当堂宣判,强制让郑老大他们两个和离,孩子都归郑老大抚养,她净身出户,回去之后就要收拾东西回娘家。   郑氏此时因为被打了一顿板子出了一身的冷汗,面色苍白,听到这个判决,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头端坐着的胡大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跟发疯似的吼道:“我们是明媒正娶!你无权让我们和离!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然后又扭头看着郑老大,说道:“当家的,你也听这个狗县令的是吗?你快帮帮我呀,说你不要和离,你说呀,你快说呀!”   郑氏又急又怒,比起身上的伤,她更害怕的是和离。   旁边的张老大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一开始一语不发,后面听的烦了,忍不住大声吼道:“别说了!我要跟你和离!”   听到丈夫亲口说要跟她和离,郑氏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郑氏纵然有她娘家哥哥撑腰,如今这般局面,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虽然这年头也有一些夫妻过不下去和离的,但和离的原因从没有一个是跟郑氏这样,被官府强制和离的。   她要是和离了,那跟被休回娘家有什么两样?家里人一定会把她骂死的。   不,她不要和离,也坚决不会和离的。   然而她现在已经昏迷了,很多事情也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胡大人做出今天的判决,也是因为知道前朝韩三娘那个案例了。   不过他可不是从书中看到的,而是宋声故意找了几个人放出去的消息。   胡大人每天事务繁忙,可没那么多时间出门,自然也不可能了解到那么多小道消息。   不过他不怎么出门,他府上可是有人出门的。   随便一个府上的小厮,或者出来采买的丫鬟,把这个故事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必然很快能传到胡大人的耳朵里。   胡大人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十分开心,这案子总算有个可参照的案例了。   只是他罚的板子没有那么多,毕竟故事中的韩三娘要比这郑氏还要恶劣。所以干脆罚了四十大板,减了差不多一半。   但这个和离还是很必要的,为了孩子以后的安全着想,以郑氏目前这般疯癫的模样,很难保证以后她不会朝着孩子报复回去。   所以和离是最好的办法。   公堂之上宋声几乎一直在给他递台阶,没成想两个人配合不错,今天这个案子判的倒还顺利。   门外围观的乡亲们听到这个结果,纷纷觉得大快人心,大家都高声喊着青天大老爷威武!   谁不喜欢听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爱戴之声?胡大人也是一样,办完这个案子,心情舒爽,不仅没有办砸,在百姓们之中的反响也出乎意料的好。   昨天晚上因为没睡好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了,此时笑眯眯的退堂,准备回去好好给知府大人汇报一下这件事。   郑老大也因为挨了二十大板,走路一瘸一拐的回去。   走在路上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都在他跟前的纷纷说着闲话,说他是个后爹,有了媳妇儿就不要儿子了,还说他是偏心鬼。   郑老大听到心里不是滋味,内心一阵酸楚,他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宋声从衙门里出来后,快步往前走去,等走到郑老大身边,说道:“我听我夫郎说你们家大郎从前是会说话的,只是被郑氏的虐待的现在说不了话了。不过医馆的刘大夫说有法子治,所以郑伯,不论花多少钱,您都是愿意给大郎诊治的吧?”   郑老大一听就知道这钱得不少花,想想就肉疼,他平日里起早贪黑做酱油卖酱油,赚的都是辛苦钱。想让一个哑巴恢复说话,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事到如今他如果不答应,以后更没法在乔家巷做人了。   这乔家巷就是他的根,想到以后的事儿,张老大咬了咬牙,苦着一张脸道:“那是自然。从前是我疏忽了,以后我肯定会仔细照顾大郎的!”   这会儿这位还有不少刚散了的父老乡亲们听着,他只能大方的应下来。   宋声是故意在街上问他的,这样以后他就没法抵赖。该给少年看病养身体花的钱,那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从今往后郑老大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只要他们家大郎受一点点委屈,一顿吃不饱饭,大家就会不由自主的往他对孩子不好,是不是虐待孩子这方面想,所以以后郑老大的这个爹并不好当。   宋声从公堂里出来时还被胡大人叫住夸赞了两句,说他有正义感云云。   宋声礼貌地道了谢,出来跟郑老大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回去了。   本来他一开始打算等到月底休假的时候,回县里一趟呢。现在耽搁了大半天,再出发就晚了,干脆先不回去了。   今天开堂审理这个案子,有不少人都来围观了。陆清和南哥儿也来了,同行的还有盛博文。   只不过他们来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好多人,挤不到最里面,只能听着前排的人层层往外传消息。   当他们得知官府让人打了郑氏一顿板子之后强制她与郑老大和离,大家就觉得大快人心。甚至有人还觉得这惩罚太轻了,只是挨一顿板子受个皮肉之苦,回了娘家以后还能嫁人呀!   不过也有人说,能嫁人也得有人敢娶啊!就这等名声,谁娶回家不害怕她虐待自家孩子呀。   陆清也听了几句,他知道对于少年来说,这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了。   虽然一直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对方只是被打了一顿板子。但料想以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虐待孩子的名声估计得传遍了整个府城了。   以后她再出门,还会有人朝她扔烂菜叶子都不一定呢。   宋声知道,在景朝,官府能判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这跟他前世生活的时代相差甚远,要是放在前世,这种都能去送她坐牢。   陆清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看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看到相公出来,刚想凑上去夸夸他呢,就看到相公走到郑老大旁边说话去了。   等他们说完,陆清这才走了过去。   “相公,太好了!以后大郎就不用受那个女人的虐待了!而且医馆的刘大夫已经在给他治嘴巴里的伤了,说还好伤的不太严重,只要好好吃药调养,就能再次开口说话。就是这医药钱下来可不便宜呢。”   宋声拍了拍陆清挽着他的胳膊的手,道:“放心吧,这个钱,郑老大一定会出的。他现在可巴不得这个儿子赶紧好呢,不然以后他这名声在外面也不好做人。”   盛博文跟南哥儿也走了过来,两个人脸上都很高兴。   “宋兄,还得是你有办法!而且这个法子好,郑氏和离后肯定会被官差强制送回娘家,没有后娘的名义,以后她但凡再动手一次,就能把她告到官府去让她蹲大牢!”   宋声笑了笑,道:“不是我的主意,是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个故事跟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刚好能用上。”   “说起来,这在我朝律例当中压根就没有明确的规定,这么判,不怕别人诟病吗?”   宋声道:“孰是孰非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如若是判的不公平,百姓们定然会群起攻之。看你看今天他们的样子,像是不高兴吗?”   “那倒也是。做事的确不能拘泥于书中的知识,这样容易被条条框框束缚住,不利于处事。”   “今天事情解决了,咱们回去?”   陆清道:“要不先去医馆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家大郎,也好让他高兴高兴,有利于他养伤。”   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意见,不过去医馆看望人可不能空手去。路上陆清和南哥儿买了一些小孩爱吃的零嘴儿一并拿了过去。   等他们到了医馆,少年正半靠在床上出神。   宋声觉得这孩子十分聪慧,他当时只跟他说了那么几句,他却一点就通。甚至还能狠得下心,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一下子就把周围乡亲们的心都拉到了他这边。就连平时跟郑氏走得近的人家都对郑氏多有不满,对他这个孩子心生同情。   所以今天乡亲们一边倒全都站在他这边,少年也是功不可没的。   宋声在心里打算着等这孩子伤好的差不多了,就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读书。   也许是可怜他的遭遇,也许是欣赏他的聪慧,宋声想培养他。 第80章   郑氏被拖下去后,官府直接通知了她等娘家人过来领人。   这两天家里事儿闹得这么大,她娘家大哥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想法跟她差不多,都觉得没什么大事。   如果就是管教管教自家孩子罢了,就算是官府的人来了,也不会做什么的。   刚巧这两日他要外出做生意,今日升堂他就没过来。   而郑氏其他的娘家人,要不跟她不对付,要不就是被瞒着不知道。   一直到今天官府通知他们去衙门领人,她娘家的爹娘这才知道情况。   急匆匆来了之后,发现闺女已经被打的陷入昏迷了。   老两口哪会咽得下这口气,在衙门口哭天喊地的,说官府没有王法,硬是把他们闺女打成这样。   围观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情况,没一个人同情郑氏的,这会儿听到她爹娘在这哭诉,围观的乡亲们听不下去了,说道:“别在这哭了,还是打听清楚你闺女都干了啥再说吧!”   “可不是嘛,还在衙门口哭,真丢人。别等一会儿就被衙门里的官差给赶出来了,这面子里子呀,可能都不要了。”   郑氏的爹娘听的也一张老脸臊的慌,这两天这件事在城里传言很多,他们多少也听到了一丝风声。   不过老两口都没当回事,闺女字小就有主见,虽然嫁了个带孩子的,但能拿捏住的他当家作主,日子过得不错,他们也是高兴的。   不就是打了孩子几下吗?哪有外面说的那么严重。   可知道今日被官府通知过来领人,他们才后知后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旁边又有人道:“还不赶紧把闺女带回去医馆看看伤,竟然还坐在这儿哭,感情这技能,闺女都是嘴上说说的。”   老两口被说的也不好意思,的确是给闺女看伤重要。剩下的事情大不了以后再慢慢讨回来,这事儿在他们这儿没完呢!   最后郑氏被他们给带回去养伤去了,想着等伤养好了再回来算账。   可没想到人刚被带回去,后脚郑老大就把家里头郑氏的东西全都用包裹装起来托人给她送回娘家去了。   一并送回去的,还有一纸休书。   郑氏刚清醒不久,还趴在床上哼哼唧唧,这一顿板子挨的实在是太疼了,她这一会儿连动都不敢动,只能在床上趴着。   心想等她好了,一定要回去找郑老大算账。官府说的顶个屁用,郑老大要是敢休他,她跟他没完!   一块生活这么些年了,他还摸不着他的脾气吗?这就是一个遇事胆小还怂的软蛋,就算给他几百个胆子他都不敢休了她。   对于这一点郑氏很有自信,毕竟这么些年一直拿捏着郑老大也不是白过的。   可很快就让她打脸了,外面有人送来一个包裹,里头还有一封书信。   郑氏打开一瞧,都是她的衣物,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件首饰,其他再无任何东西。   不过在她抖落衣服的时候,里面掉出来了一封信。她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封休书,气的一口气差点没呼吸上来,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这才不至于晕厥过去。   爹娘都在旁边坐着,她又委屈又难过。本来因为身上的伤就疼着,本身就不好受。再加上看到这封休书,一下子崩溃的大哭起来。   “爹啊娘啊……呜呜呜呜郑老大他不是个东西啊!他竟然要休了我!休书都已经送过来了呜呜呜呜……你们要帮我做主啊呜呜呜……我哥呢,快把我哥叫回来……”   郑氏的爹娘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认识什么是休书,还是郑氏从前看见过别人的休书,认识休书这两个字,这才一眼认出了是郑老大给她的休书。   她爹娘坐在房里安慰她道:“芳儿,不哭了啊,等你哥回来就让他上门去帮你教训郑老大去,这也忒不是人了!你这几年给他操持家里,还给他生儿育女的,他竟然说休就休,就算是官府同意,我们不同意那也是白瞎!”   直到现在,郑氏的爹娘都觉得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们是正经的婚事,哪有官府横插一杠子的,天下根本没这个道理。所以对于官府的判决,老两口并没特别重视。反而觉得只要郑老大不写休书,官府说的就不算。   郑氏心里也这么觉得,所以她现在要紧紧抓住郑老大的心,只要他向着她,什么强制和离,通通都不作数。   反倒是家中的大嫂陈氏脑子还算清明,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小姑子,既强势又霸道。每次回娘家都颐指气使的,偏偏自个丈夫还总是给她撑腰,公婆也向着这个亲闺女,这让她这个当大嫂了,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在一旁道:“公婆公爹,这件事可是官府拍板说的话,能更改吗?可别没给芳儿讨回公道,还反倒惹了县令大人,那就不太好了吧?”   陈氏可不敢当众指责自己的小姑子做的不对,只能委婉的从他们自己家的角度劝说。   其实这件事儿她老早就听说了,但这个小姑子平日里实在会得罪人,所以她故意没有去提醒她收敛一些。   如今可好,官府不但赏了一顿板子,还直接判决强制和离,可真是让人心里痛快。   反正到时候她这小姑子被送回娘家又不用她养,公爹现在身体还健壮,又是一名银匠,在官方的铸币坊做差事,一个月有不少进项。以他挣的钱足够养这个闺女了。   陈氏虽然心里高兴,但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所以脸上看着也是一副担忧发愁的模样。   但郑氏的大哥就不同了,他平日里很疼郑氏这个妹妹的,这会儿家里给他捎了信儿,他放下手里的生意,匆匆忙忙就赶回来了。   一听说妹妹不但被官府打了一顿板子,还被要求强制和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个县衙吗?这上头还有个府衙呢,他就不信这知府大人会对这等无理的判决会坐视不管?   大不了他多使点银子,打通一下关系,让这个判决给撤销了。   不然以后妹妹要是真的被休回了娘家,那名声岂不就一落千丈,以后还怎么嫁人?只能天天在家憋着,做人抬不起头来。   郑氏的大哥想到了找府衙的知府大人转圜余地,这头胡大人刚升堂结束不久,就让师爷写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判决结果,拿着写好的东西转身就去了府衙。   这种事情在他们景朝还未曾有过先例,判轻判重看民意,但他还是有些心底发虚,想着赶紧把这事儿往上汇报一下,到时候万一真有什么事,他多少也能撇一撇,有个靠山。   于是等郑氏的大哥好不容易花钱买通了府衙的人得到了面见知府大人的机会时,把这件事儿拐弯抹角的跟知府大人说了一下,结果却被人赶了出来,说是一切都依胡大人说的办。   郑氏的大哥这才有些发慌,怎么到知府大人这还是这个结果呢?   郑氏的爹娘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一下子没挺住晕厥过去了。吓的家里人赶紧去医馆叫大夫过来,好在只是短暂性的气血攻心,缓过来之后就没事儿了。   但郑氏可就不好过了。她本来身上的伤就严重,行动不便之下,天天只能趴在床上。没人的时候,大嫂对她态度也不好,她心里本来就憋着火,听到知府大人也发话说按县衙的判决办理,她一下子绝望了。   郑氏哭着喊着要见郑老大,嘴里不断说着我错了,求他不要休了自己。   她行动不便,没法上门去找郑老大悔过,就求自己的大哥大嫂爹娘把郑老大找过来,她要见人,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可人家郑老大压根就不见她家里人。   郑老大回去之后,酱油铺子直接给关门了。发生了这件事,他这段时间也不好意思再开门做生意了,现在他走到哪,都感觉旁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是个好父亲。   他心里一边怨恨着郑氏的拖累,一边后悔自己之前没有阻止她虐待孩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早早与她撇清关系的好。   郑氏的爹娘亲自去郑家好几回,郑老大连门都没给他们开。   郑大郎还在医馆住着,刘大夫不放心他回家养伤,就跟郑老大说他伤的重,暂时还不能回家调养,等到腿上的伤好些了能下地了才能回去。   其实刘大夫就是怕这孩子回家之后,郑老大照顾不周,从前这个亲爹就对他不管不问的,现在指望他回过了之后嘘寒问暖,怎么看都令人不大放心。   郑氏的爹娘知道少年在刘大夫这个医馆住着,为了堵郑老大,干脆一早就去了医馆等着。   医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心里头过意不去,特地来看望郑大郎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空着手来的,连给孩子的零嘴儿都不乐意买。   不过他们守着医馆,是能等来郑老大的。毕竟张老大现在天天给郑大郎送饭,每天都要到医馆来。   郑老大看到他们到医馆来等他,不禁怒了。双方在医馆门口大吵了一架,又引来不少人围观。   拖了之前关服升堂判决的福,这次他们吵架又再次传遍了府城,郑氏的娘家人名声都差了不少。   郑氏的大嫂气的直接在家里发了一通火,公公婆婆怎么如此拎不清?小姑子都这样了,他们竟然丝毫不吃亏,反而依着她的意去找郑老大。   如今弄得他们一家子的名声都臭了,没看最近街坊邻居都不乐意搭理他们了吗?   大嫂李氏直接气的带着孩子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这件事不管郑氏再怎么挣扎,都已经于事无补了。其实胡大人已经给她留有余地了,要知道故事里的韩三娘,可是被地方级别最高的官员种种申饬了一番,还强制收回了男方给她的聘礼。   他没要求郑氏娘家返还给郑老大聘礼已经是够宽容她的了。   这件事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府城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家里当后娘的,不禁给她们敲响了警钟。对待继子的态度也都热切了许多,就算心里不乐意,最起码面子上得过得去。   这头的宋声在升堂的事儿结束之后就跟着陆清去医馆看望了郑大郎。   郑大郎没见过盛博文和南哥儿,只当他们是同情他来看望他的。   见到陆清也来了后,他扯起嘴角抿了一抹笑,乖乖的看着他,好似在说他有乖乖吃药休息。   等看到后面站着的宋声时,脸上的笑不自觉的收了回去,心里反而还有几分紧张。   就是这个人教了他该怎么摆脱那个恶毒的女人,现在他做到了。   宋声看到小孩一直看着他,眼神仿佛带着几分迫切,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宋声走近几步,坐在床前,抬手在他肩膀处拍了拍,道:“很聪明,这次干的不错。”   果然,少年听了之后,眼底露出一抹不太明显却有几分羞涩的笑意。   到底是小孩子,就算经历了这些黑暗的事情,心底还是向着光,渴望着温暖。   宋声眼里闪过一抹柔软,说道:“等你好了,想不想跟我学读书写字?”   少年显然是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要教他读书认字?眼神里又惊又喜,但却迟迟没有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意思大概是在说他是个哑巴,又带着几分希冀的目光看着宋声,仿佛又在说,我可以吗?   宋声点头,“刘大夫说你这不会说话的,病症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兴许能治好。不过这个跟你读书认字并不冲突,你要是想,等你好了之后,就到隔壁来找我。但是这次,不要钻狗洞了,要记得走正门,记住了吗?”   少年眼神里都是欢喜,欢喜过后,又忍不住涌上了一层晶莹的泪光,差点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用脑袋蹭了蹭宋声的手,这个手掌好温暖。   真好。   月底这几天月假,宋声已经过完了一天。还剩下三天,宋声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回宋家村了。   这一来一回就要花不少时间,回去压根儿待不了多大会儿就得连夜赶路回来,而且就算是走官道,也并不平整,牛车赶起来仍然十分颠簸,还是算了。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辣椒,他准备写封信回去给小舅舅,问问火锅铺子的情况,顺便再把辣椒锅底的配方让人捎回去,也是可行的。   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他请个几天假回去也可以。   难得休假,宋声没早起,早上多睡了一会儿才起来。   陆清也被宋声拉着睡了个懒觉,不过起来之后他还要喂鸡,做饭,好在家里只有他跟相公两个人,就算起得晚一点也没人说什么 ,这点倒是自由的多。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晚上的时候,宋老三来了。   这才一个月,公爹就赶着牛车又来了一趟,宋声跟陆清看到他过来很惊讶,等到把人迎进屋里后说道:“爹,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宋老三看起来匆匆忙忙的,这一路上颠簸劳顿,整个人都非常疲惫。   他坐在屋里喝了口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不是天气冷了吗?下个月可能要下雪,你奶奶还有你大伯他们不放心你们俩,让我给你们送点新做好的棉被还有咱们家新烧的炭过来。”   宋声刚才都没注意,牛车上放了两个大筐子,不过里面装的是啥却是瞅不见的。   “爹,是棉被?”   提起这个,宋老三乐呵呵笑了,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过,说道:“可不嘛,就是棉被。是用之前种的那个劳什子棉花做的,你还别说,这玩意儿盖上可比那些个皮子暖和多了!”   “就是可惜呀,当时收棉花的时候,被一场大雨淋了不少,剩下来的没多少。家里怕你在府城里读书冻着了,就先紧着你用。这不,你奶奶她们呀,特地先给你缝了床大棉被出来,带着老暖和了。”   说着说着,宋老三又从另外一个大竹筐里拿了两身棉衣出来,道:“这还有两身棉衣,就是这棉花不大够用了,就做的薄了点。不过这到底是带棉的,穿上肯定暖和不少。”   “清哥儿在这里照顾你也得把身子养好,你奶奶他们丫又用剩下的棉花,给你俩一人做了一身棉衣。眼瞅着这天快要变冷了,我就赶紧给你们送来了。这再过几天啊,一下大雪,出门都不好出咯!”   陆清没想到奶奶他们还惦记着自己,虽然很大可能是因为相公的原因对他爱屋及乌,但能想到他,他就很高兴了。   宋声听得鼻子发酸,家里当时收了多少棉花他是知道的。本来这棉花的收成就不大好,加上一场雨淋落了不少,能凑着做床棉被都已经是多的了。   可现在家里几乎把收到的棉花全都用来给自个儿缝被子和棉衣了,这让他心里怎能不触动。   “爹,冬天的时候府城要比村里暖和很多,即便是下雪,我这里还有炉子可以烧炭呢!等走的时候你再把这被子拿回去吧,让奶奶他们先拆了,给家里人做一身棉衣穿。虽然做不了太厚的棉衣,但出门总归是能暖和不少的。”   宋老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他大老远的送过来,也是希望儿子能够不用挨冻好好读书的。怎么能再拿回去?   要是他真拿回去了,他老娘肯定要把他骂一顿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给你你就拿着,别那么多废话。要真拿回去了,你奶奶肯定头一个不高兴。别让他大老远的在家里面惦记你,晓得不?”   宋声沉默的点了点,这般沉甸甸的爱意他此生包括前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而且是这么的真切。   宋家村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他是体会过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努力的回忆着前世里书中烧炭的记忆,一心想要把炭烧出来,给家里人取暖。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棉花,不说在外面价格有多贵了,就是在家里头,有那么多人,奶奶和大伯他们竟然都还愿意把这棉花都让出来,给他做被子做棉衣,这叫他如何不动容?   “爹,我知道了。这被子和棉衣我就留下了,你饿不饿?我让清清再去厨房做点吃的给你。”   这么一说,宋老三还真有点饿了。   他道:“也行,中午在路上就啃了几个饼,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陆清一听,赶紧说道:“爹,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做碗面吃。”   陆清去了厨房,准备给公爹做碗肉面条。刚好昨天还剩了点肉,他切成小肉丝,伴着萝卜丝炒了炒,然后把切好的面条下进锅里,最后撒上炒好的萝卜和肉丝,一碗简单的肉面条就做好了。   面条出锅的时候,陆清还特地在上面打了个荷包蛋,公爹这一路上定然是辛苦了,这面条里又有肉又有蛋,刚好能补一补。   宋老三一看是肉面条,还有鸡蛋,吃的狼吞虎咽的。   这两天他都没吃好,担心着车上的东西,就算是到镇上投宿客栈的时候,也都是在牛车上凑合着睡的。   一是担心他的牛,二是担心这车上的棉花被。   他可是听说这棉花在府城里都是很贵的东西,更别说棉花被了。要是看不好,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偷走了,那他这一趟就白来了。   一碗面下肚,又暖和又舒坦。   “爹,还吃不?锅里还有呢。”陆清知道公爹胃口大,所以面条下的多了些。   宋老三摇摇头,“吃饱了,这一碗就差不多了。”   趁着吃饭的功夫,陆清已经把床给宋老三铺好了。舟车劳顿确实累,宋老三把该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吃饱喝足,就去屋里睡觉了。   宋声则是跟陆清一块把被子抱回屋里,还有两套棉衣,也都拿了回去。   宋声今年已经将近二十了,个头窜的也高,看样子是不会再长了。张杏花是按照他之前衣服的尺寸给他做的棉衣,穿着正好合适。   陆清的穿着胳膊要短一些,他年纪小,还在长身体。一个月的工夫,瞅着比离家之前又长高了一些。   这一身棉衣,让陆清心里很感动,想着等下次回去了,他要给家里人多买一些东西带回去。   这府城里有很多东西,在县里是没有的。像是他之前去过的糕点铺子,里面有许多精致的糕点,县城里都没有卖的。   这里除了饴糖之外还有糖画,一个个画的都栩栩如生的,吃起来也甜。到时候也可以给家里人带一些回去。   “袖子有些短了几分,不过没事,我明天拿针线改改就行。相公,你的穿上还挺合身,不用改了。”   宋声点点头,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这个时候棉衣穿在身上,很明显暖和了不少。   这更加坚定了他等明年开春就大量种植棉花的想法,反正家里的地也多,最起码得让家里每人都能盖上棉花被子,穿上棉衣,以后暖暖和和的过冬。 第81章   宋老大这一趟过来应该是年前来的最后一趟了,再过几天说不定就该下雪了,出门干什么的都不方便。   而且宋声在书院读书时间过得也快,再有个个把月,差不多就要放年假了。   其实算一算,每年两个农假再加上一个年假,一年到头算下来读书的日子并不长,在书院里学的东西还得靠自己私底下巩固。   宋老三已经去屋里睡觉了,小两口怕他冷,特地给他找了一床厚被子给盖上了。   这新做的棉花被十分厚实,让宋老三晚上盖,他还不乐意,说这是新被子,是给他们小两口盖的,可不兴让他一个上了年纪的粗汉先盖。   宋声虽然没这个讲究,但拗不过他爹,只好作罢。   晚上入夜之后,陆清把两个人之前从家里带的毛皮被子给换了下来,换成了棉花被。   陆清摸着这棉花被,软乎的不得了,坐在床边摸了又摸,捏了又捏,连同样的话都跟宋声说了三遍。   “相公,这棉花被摸着好软啊!”   就这么一句话,隔一会儿他便说上一遍,偏偏他自己还没察觉。   宋声前世其实也很少给棉花被的,家里头生活条件好,盖的都是比较高档的被子。   但在宛平府城的地界,这棉花被可谓是相当受欢迎。   “它不光软乎,还暖和呢。快别摸这被子了,赶紧躺进去,时候也不早了,快睡吧。”   现在一到晚上说话,嘴里都开始冒淡淡的白气了,他爹今天拿过来的棉衣,虽然因为棉花剩的少,做的薄了些,但这段时间穿正合适。   因为换了棉花被,被窝里整个晚上都暖烘烘的,陆清以前还怕冷,会忍不住往宋声怀里钻。现在可不一样了,甚至盖着被子他还觉得有些热呢。   一夜好眠,清晨陆清早早起来做饭。   今天公爹在家,所以他特地拍了几个面饼子,里面加了一层葱花做的馅,外面淋上油,在锅里煎了一遍。外面一层煎的焦黄,闻着就香。   昨天赶路,宋老三着实累得不轻。今天一早一下子睡到早饭做好才起床。   庄稼人不偷懒,起来后他伸了个懒腰,走的时候就给板车上备了草料,刚好趁着还没喊吃饭,他先去给牛喂点草料。这两天家里的牛跟着他也累坏了,得多喂点儿。   这边宋声也起床了,起来之后看还没做好饭,他先把昨天盖的棉花被拿了出来,拿到了院里扯的绳子上,等太阳出来把被子晒一晒,晚上盖着就会更暄软了。   然后他回到屋里又把窗子打开,早晨的空气清新,开窗换换气。   然后坐在窗前的桌子前,把书翻开巩固了一下知识,有些东西靠日积月累,坚持不断,后面才会看到成效。   院子里的有一棵野生的梨树,长得并不高,从卧房的窗子看过去刚好能看到。等到明年春天,大概就能看到满树的梨花了。   现如今还是个光秃秃的枝桠,宋声想着,明年也不知道这棵树结不结梨子,若是有梨子吃,可以做冰糖雪梨。   一早上很快就过去了,陆清站在灶房的门口喊吃饭。   宋声放下书,从屋里出来,现在用冷水洗手太凉了,他在院中拿了个木盆,直接走到灶房,从灶房的后灶里舀了一瓢热水出来,又兑了一瓢冷水,把他爹叫过来一块洗漱用。   一顿饭吃得饱饱的,陆清去刷锅洗碗。宋声照例进灶房去帮忙,不过却被陆清撵出来了。说是公爹好不容易来一把,让他多陪公爹在城里转转。   上次公爹送他们来的时候,时间也仓促,在这待了几天,还都是帮忙打扫家里收拾东西了 ,压根没顾上在府城里转转。   宋声心想也是,平常村里人离得远的,要是没事,谁会专门跑府城一趟。   他爹刚好来了,而且又赶上月末他休假,刚好有时间。   宋声道:“那也不冲突,你慢慢洗。等你把灶房收拾妥了,咱们仨一块出去逛逛。”   陆清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点点头说好。   宋声从灶房里出来,就去找他爹宋老三了。   他来府城读书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不知道城里的火锅铺子现在是什么光景,得找他爹打听打听。   宋老大正在后院瞧着那片菜地,顺手把旁边的杂草给清理了。   他就是个闲不住的,好不容易来儿子这边一趟,总想着做点啥给他们帮帮忙。   宋声也蹲在旁边加入了除草的行列,宋老三一看儿子不读书,过来干活来了,赶紧阻止道:“三郎呀,你这是干嘛?这不是你该干的活,赶紧回屋去。”   宋声却道:“哪有看着自个儿爹在这里干活,儿子自己进屋享清闲的。爹,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在这蹲着干活了。咱们父子俩进屋说会儿话。”   宋老三一听这话,慢吞吞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土,准备去洗把手再进屋去。   平时在家的时候,他很少跟这个儿子独处,儿子越长越大,这读书也越来越高,倒是弄得他有几分不太自在。   等到父子俩都进屋在椅子上坐下,宋声道:“爹,城里开的火锅铺子,现在咋样啊?”   宋老三一听,原来是问这个。那他就有话说了。   “你说这个铺子呀,那可红火了!生意好得很嘞!我跟你说,现在这天儿冷了,到铺子里面吃火锅的人越来越多了,每天都有人排队呢!”   宋老三这话说的可不是假话,现在到他们铺子里吃火锅,如果是快到饭点的时候,那都是得排队的。   “现在铺子里的人手都快不够用了!刚好现在是农闲的时候,地里也没多少活了。你大伯二伯还有你两个堂哥在家里就足够了,家里能来帮忙的都去帮忙了。”   宋声原先预想的生意应该会不错,但到底没亲眼看见,心里一直不大放心。   现在听到他爹这么说,总算放心了不少。   宋老三又道:“光是这个月的进项呀,就有百十两呢!”   这的确不少了,刚开张那日有优惠活动,一天的净利润好像也才不到四十两。   宋声满意了不是不少,出去给梁又明道分成,他们家还能赚不少。   好在铺子里用的人都是自家人,除了小舅舅一家外,需要另给他们开工钱,剩余的净利润一并都是他们老宋家的。之前具体怎么分配,每个人赚了多少,就看他奶奶怎么分了。   张杏花一向是个有大局观的,作为一家之主,深谙一碗水端平的道理。不过在这个发工钱上,还是得看干活多少,是否辛苦,再进行分配,这样也能保证家里头各房不会有怨言。   宋声对这个奶奶一向是放心的,从不担心这些。   他问道:“有人送辣椒到铺子里吗?”   宋老三平日里不在铺子里忙活,一般都是在家里干农活,所以知道的也不太多。   还是这次要到府城里来,专门走到城里停留了一会儿,打听了不少消息才走的。   宋老三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红红的细细的东西?”   “对,就是那个。闻着还有一股子辣味儿,是蜀中产的辣椒。”   “那个呀,我听你小舅舅说,半个月前就送过去了。平时炒菜的时候,你大嫂偶尔会放一两个,辣死人了。”   宋声面上一喜,看来崔夫人这么快就把辣椒弄回来了。那他这辣锅岂不是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   关心完火锅铺子的生意之后,宋声又问了一下最近家里的情况。   “现在家里烧炭次数多不?大嫂他们都来城里铺子帮忙了,家里烧炭是不是人手不够了?”   宋老三摆摆手,道:“是有一些紧张,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好好读你的书就是。今年跟去年可不一样了,你大嫂她娘家兄弟也来帮忙了,还有阿满,干活干的可卖力了,一个能顶俩呢!”   宋声一听有人来帮忙,他就放心了,随后又叮嘱道:“爹,等你回去了跟家里人都说说,别太劳着身体了,觉得累就找别人来干,咱们给发工钱就是,钱是挣不完的,身体重要。”   宋老三点点头,知道儿子是关心家里人,心里也高兴。   不过想起来铺子的事,他又道:“三郎啊,你那个锅子,现在被城里头其他的开饭馆酒楼的人学去了,纷纷按照那个样子打了个一模一样的锅子出来。瞅着咱们铺子的生意好,他们也都模仿着做起了火锅的生意。我听陆鸣说,最近的生意都没以前好了。”   宋声原先就预料到有这种情况发生,毕竟只是一个锅子,想要做个一样的锅子出来,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之前可能只是没人想出来这个法子,现在看到了,把这个想法跟铁匠铺子的人一说,保管能打出买10个一模一样的锅子出来。   不过他们这火锅铺子靠的也不是只有这个锅子,说到底吸引人来吃他们家火锅的,还是这个锅底的味道。   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多琢磨了一些不同味道的锅底出来,就是想让铺子里的顾客能有更多的选择,这样才能够留住更多的人。   “爹,你回去跟小舅舅说,让他不用担心。人家开人家的火锅吃食,咱们开咱们的,不冲突。只不过存在着竞争关系罢了,只要咱们做好自个儿的,把这个口碑做起来,生意一定能更红火。拖这个辣椒的福,我这里还有一张辣锅的配方,肯定是咱们这里独一无二的锅底,等走的时候你带回去给大嫂好好研究研究,过年我再回去看看情况。”   一听儿子心里有盘算,宋老大就不着急了。   “成,等回去的时候走到城里,我去跟陆鸣说一声。”其实来的时候,铺子里的家里人心里都很担忧,因为城里做火锅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还有摆摊卖火锅的,一开始让他们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甚至有一天,进门来吃火锅的只有三个客人。   不过好在几天之后生意又慢慢好起来了,大概是吃到别家的锅底,不如他们家的,这才有分分过来上门吃他们家的火锅。   儿子刚才说还有什么辣味儿的锅底,宋老三也想尝一尝。他倒是能吃辣的,昨天他到铺子里的时候,大郎媳妇儿特地给他炒了一盘儿带着辣椒的菜,吃起来又辣又带劲儿。   想到今年不仅能靠着烧炭挣钱,这火锅铺子开张之后也挣了一些,现在陆陆续续已经差不多赚够本儿了。等到后面再挣的,肯定就是纯利润了,想到这些送老三心里就高兴。   不过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他脸色不大好看,看了看外面,陆清还在灶房里忙着,他不禁放低了声音说道:“哎呀,还是清哥儿那个娘家大舅母的事儿,这不是咱们家现在在城里开了个火锅铺子,生意不错嘛。刚好又缺人手,而且是陆明在当掌柜的,这王氏啊,就想把他的儿子跟儿媳妇儿都塞过来帮忙。”   这件事儿让清哥儿听到了怕是心里又该难受了,所以他特地放低了声音说的。   “说是帮忙,其实还是想多挣点工钱。而且张口就要一个月给二两银子的工钱。二两银子,那就算是在县里最好的酒楼里面做跑堂,一个月也才二两银子了。而且啥都不会干呢,张口就要这么多,陆鸣哪会答应。反正已经分家了,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结果那个王氏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在铺子跟前儿闹了起来,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骂陆鸣不近人情,自己发达了跑这里当掌柜的,帮都不帮侄子一把。”   宋声没想到这个大舅母竟然还能蹦跶,他听着也不乐意,眉头挤到了一起,说道:“那后来呢?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这事还是后来听你奶奶说的,说是陆鸣那个媳妇儿回去把清哥儿他外祖母请出来了,把王氏狠狠说了一通,这才让她羞愤而去。外头来吃饭的人只当是看了个热闹,也没太影响铺子里的生意。”   两人说完这话,陆清推开了堂屋的门,宋老三立刻撇过了这一茬,换了个别的话题聊。   还是不让清哥儿知道了王氏的事情好,省得他知道了,又要担心家里的事儿了。   “爹,相公,我收拾妥了,咱们出门吧。”陆清道。   宋老三跟宋声聊的也差不多,这会儿也起身道:“成,那咱们就出门吧。”   陆清又道:“我去拿个篮子带上,买东西方便拿。”总不能让公爹空手回去,多少带点府城里的吃的也是好的,让家里人也都尝尝府城里的吃食。   宋老三不大乐意,买什么东西不要花钱呐!小两口在城里面干啥都是要花钱的,还是省着点好。   家里现在什么都不缺,而且还能顿顿吃肉,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可不能让儿子跟儿媳妇儿破费了。   “买什么买?啥也不买。咱们就随便逛逛吧,我上次走得匆忙,今天刚好把这附近转转,以后多少也能熟悉一点,再来往的时候也方便。”   “爹,咱们等会儿路过集市,还得买点菜和肉呢,我拿着篮子也方便装不是?”陆清机智的说道。   宋声笑了笑,他的小夫郎已经逐渐学的机灵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透着一股子可爱。   这话宋老大无法反驳,人家说是买菜买肉,这都是做饭要用的。还能不让吃饭的时候吃肉了?   然后三个人一块出了门,在府城里逛了大半天,陆清不知不觉买了好多东西。   上次他想给家里人带回去的府城的糕点,这次一次买了两包,是让人家给用油纸包好,然后用细绳捆上的。   一包里面大概有八个,是府城里一个很有名的糕点铺子里卖的,听说很受欢迎。刚好拿回去都让家里人尝尝。   宋老三也拦了,但没拦住。   因为宋声说是给家里的孩子甜嘴吃的,小孩子喜欢吃甜甜的糕点,宋老三没话说。   一圈逛下来,陆清还去布店买了几匹布。家里人多,买的少了不够分。   这些颜色都是县里少有的,平时县里进的货少,他们又不是天天能去县里的布店里逛,所以平时赶上有好颜色的布的时候很少。   最后回家时陆清的小篮子已经装不下了,买的这几匹布还是宋声帮忙拿的。   宋老三心疼钱,但眼瞅着这钱都花出去了,也没法子了,想想也是儿子儿媳的一片孝心,一边心痛着一边收下了。   很快就到了晌午,在外面逛累了,宋声提议说在外面把饭吃了再回去。   宋老三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看看这一上午都花了多少钱了,还要在外面吃,那不得花更多钱了。   不行不行,还是回家做着吃能省一点。   他还记得当时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客栈随随便便吃一顿,还花了小一两银子呢。   陆清看公爹坚持,便说道:“那咱们回去吃吧,刚好今天买了肉和菜,中午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陆清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信的,外面卖的饭菜虽然好吃,但他自己做的也不算太差。   于是一家三口朝着乔家巷走去。   路过南哥儿院门前时,他家的院门开着,瞅见陆清经过,便出来打了声招呼。   陆清跟南哥说道:“这是我公爹,来看我跟相公了。先不说了,我得先赶回家做饭去,等咱们有空了再聊。”   南哥儿摆摆手,道:“快去吧,我们家也快做好饭了。”   现在刚好饭点,陆清到家后再开始做饭,其实已经晚了时辰,但公爹说他还不饿,等他做好再吃。   巷子里飘出各种饭香味儿,陆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心里盘算着中午做个回锅肉,刚好今天买了几块肥的,前些日子打的酱油还有许多,家里还放着一些糖,还有二斤白酒,切成方块做成甜口的回锅肉正好。   中午做饭的时候,宋声去灶房烧火,宋老三一个人待在屋里没人说话,干脆也去了灶房,跟他们说着今年地里的庄稼苗长势如何,哪块地长得不好等等。   后来瞅着宋声烧火不是那个劲儿,干脆把人挤开,自己坐在灶前烧火。   宋声只好站起身,看看陆清这边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   “相公,你快坐着吧,别离锅前太近,这地儿油烟大,当心熏到你了。”   宋声并不在意什么油烟的,不过看了看周围,的确不需要他帮什么忙,他干脆进屋拿了本书,在灶房桌前的小凳子坐下了。   没过多久,饭就做好了。陆清炒了四个菜,两荤两素,还有一个汤。今天吃馒头,配菜和汤。   馒头是他昨天才发面蒸的,个儿大而且暄软,宋老大爱吃这种馒头。加上炒的菜还香,这一顿竟然吃了四个馒头,还喝了两碗汤。   中午的菜吃了个精光,一点都不带剩下的。宋老三吃完后打了个饱嗝,一脸舒坦道:“就说还是得在家里吃得劲儿,清清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饭做的不比人家外头的饭强?”   陆清被夸做饭好吃,心里头也高兴。   下午一家人没什么事儿干,陆清就在院里阳光能照得到的地方拿着绣绷子绣帕子,宋声在屋里的书案前琢磨着辣锅的配方,看看还能不能再精进一点。   宋老三是个闲不住的,这府城出门就是各种街道小巷子,他也不敢出去乱逛,索性就在院里待着。   可这样光待着他不大舒坦,干脆去了后边那块菜地,接着锄草浇水去了。顺便还看了看后院养着的小鸡崽。   小鸡崽子已经比刚抱回来的时候长大了许多,不过明明还不到晚上喂食的点,宋老大又给弄了些草料进去,生怕小鸡崽子们吃不饱。   一天很快过去,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宋老三就嚷嚷着要回去了。   这府城里虽然家家户户都有个小院子,但他还是住不习惯,这才来了一天,就想着要回去了。   对于他要回去的事,宋声比较尊重他的想法,并没有劝说他多在这里住几天。   毕竟人越上年纪越是离不了家,去一个地方一开始觉得新鲜,但过个几天就会想家,这是普遍现象。   走之前,陆清把昨天逛街买的那些东西都给他包好,装在了牛车上。   宋老三走之前跟上次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小银袋,里头塞了二十两银子,比上次的还多。   “这是这段时间家里烧炭卖的银子,你们在府城开销大,你奶奶怕你们不够花,专门让我送来的。上次我给的那十两花完了吧?”   上次那十两银子去了趟书铺,又买了两件书院的衣服,半天的时间就花完了。   但这次的钱,小两口拒绝了。 第82章   上次那个十两毕竟是他们第一次到府城,好似家长头一次把孩子送去上大学,临走之前给生活费一样。   可这次才过去没多久,他是万万不能再收下的。而且别看这二十两银子听起来跟百八十两比着并不多,但肯定是家里辛辛苦苦烧了几窖炭才攒出来的。   宋声态度很坚决,说道:“上次的钱还没花多少呢,那十两银子都够我们花到过年放假了,爹,这钱你拿回去吧。要是真的,哪一天钱不够用了,我一定跟你们开口说,行不?”   宋老三再三叮嘱道:“那你们若是没钱花了,一定要托人跟家里说一声,知道吗?”   宋声应了之后,宋老三这才把钱袋收回去,然后又结结实实的藏好,毕竟身上揣着这么多银子,赶路总是不安全的。   趁着时常还早,天光大亮,路上走得快一些,到晚上能赶到中途一个镇上的客栈投宿。等到第二天中午差不多就能到凤坪县城了。   月底的假总共有四天,今天是第三天。宋老三走了之后,宋声在家里没啥事,打算帮夫郎做做家务,洗洗衣服之类的。   结果刚把需要洗的衣服拿出来,盛博文来了,喊他去书铺逛逛。   盛博文道:“今日休假,我与班里几个同窗约好了一块儿去松石书铺,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逛逛?”   盛博文约的这几个同窗,其中有两个就是在这乔家巷租的院子。不过住的离宋声这个院子有些远,所以他不太熟悉。   这个时候书铺里卖的可不只有话本子以及上课用的那种“教科书”,还有一些跟经史典籍有关的,类似于“辅导用书”。   宋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觉得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他看向陆清,仿佛是征求他的意见。毕竟好些人一块出门,说是去书铺,万一最后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也说不准。   陆清一听,这是相公他们这些读书人之间的事,而且还是书铺,又是盛郎君喊他一起去的,他还是很放心的。   “相公,家里这些杂活就交给我好了,你快去吧,别让盛郎君他们等急了。”   说完之后,他又回屋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塞给了宋声。   然后低声说道:“出门在外的,没带银子傍身可怎么行?看到喜欢的书就买。”   宋声感叹自家夫郎的体贴,把钱收着了,说道:“那我就先去了。”   “嗯,快去吧。”   宋声出门之后,陆清把屋子里还有院子里全都打扫了一遍。   刚才相公出门之前拿出来要洗的衣服,他全都给洗了。然后去柴房瞅了一眼,前天公爹来的时候还给他们带了几捆柴过来,都是劈好的,省得他们自个儿下力劈了,倒是方便不少。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把屋子里的被褥全都拿出来打到了晾衣绳上晒着,但凡出太阳的日子,陆清都习惯性的晒被子。   相公说多晒晒,可以杀菌消毒。虽然他听不懂,但知道是好的,而且他也喜欢晒完的被子,晚上盖起来又暖和又软乎。   忙完这些,他又去后院看了看养的那几只鸡,槽里的草料都还有不少,不用再喂了。   鸡圈后面那个狗洞现在已经被堵上了。隔壁的少年以后吃饱穿暖,个子肯定往拔高了长,这个狗洞自然也没了它的用处,干脆堵起来的好。   说起来郑大郎,现在他有了个新的名字,叫郑昀,是宋声给起的。   郑昀连个小名都没有,别人称呼他都是郑大郎郑大郎的喊着,旁人家的孩子最起码都还有个贱名,什么狗蛋啊,铁柱啊之类的,他连个贱名都没有。   那一日宋声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摇摇头,意思是自己没有名字。   宋声问他同不同意自己给他取一个名字,少年很高兴,满脸的期待,等着自己有一个新名字。   就是郑昀。   昀,日光也。   宋声希望他以后的日子都能活在光明之中,而不是像之前这些年一直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有了新名字之后,少年非常高兴。不过他的哑伤还没治好,只能暂时发出呀呀呀的声音,但能听出来,他是开心的。   陆清上午忙活完这些,时间还早。他在家坐着也很无聊,干脆拿着绣样去找南哥儿说话去了。   相公走的时候说中午不回来吃饭,所以中午他也不用急着赶回来做饭了。   这边宋声出门之后走到巷子口,发现包括盛博文在内,一共有四名同窗在等着他。   宋声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其实也没有等太久,但出于礼貌,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我们也刚到没多久,刚好博文兄说你也一块来,就等了你一会儿,不打紧,咱们走吧。”   一行几人朝着松石书铺而去。   这个书铺是府城里最大的书铺,他们说的要逛逛书铺,真的是逛书铺的。   乔家巷距离这个书铺有点距离,乔家巷是在城西,而这个书铺在城东,光是走过去就要花半个时辰。   到了地方之后,宋声觉得这个书铺可比他之前买书的那个书铺大多了,而且里面书架子上分门别类的放着许多书,大类别分为古本和印刷本以及手抄本。   这是宋声第一次来这么大的书铺,说实话,活了两辈子,他前世也见过不少很壮观的图书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大型书铺,多少有些惊讶。   跟他们同行的一个同窗张俞思说道:“宋兄,你还是第一次过来吧,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我听说京城有一个比这还大的书铺,等以后咱们去京城下场考试,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看看。”   他这话刚说完,宋声还没有接话,就听见从书架的另一旁,传过来一个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   “哟,这举人都还没考上呢,就做梦去京城参加科考啦?天还没黑呢,就做白日梦了,晚上还睡得着吗?”   说这话的人也是他们班的,是这宛平府城通判大人都儿子顾文彬。   能去京城参加科考,只有春闱和殿试了。一般能去参加春闱考试的都是通过了乡试成为举人的考生。顾文彬是在讽刺张俞思说话不自量力。   张俞思是宋声同一个班里面的同窗,看起来十分文气,不是什么油头耍滑的人。平日里读书也十分刻苦,就是这个思想不太懂得变通,说的通俗一点就是,比较生搬硬套,死记硬背,稍微换个问法,可能就不大能懂了。   而顾文彬论才学却远远不如张俞思,虽然他们在书院读书,时间还不长,但从课堂上他就能看出来,这个顾文彬勉勉强强能考上一个秀才,都不知道是家里人给他请了多少个先生补课补来的。   如今他们在书院上学还没多久,这顾文彬俨然就成了班里的一霸。   今日说来也巧,正好在这里遇见了。   顾文彬刚才那般讽刺,张俞思却不敢回嘴顶回去。原因无他,顾文彬他爹可是这府城里的通判,论官职,仅仅是比知府大人低上一级而已,有这个名头在,已经让班里的学子足够敬畏了。   看张俞思吓得不敢吭声,顾文彬哈哈笑了两声,书铺里的掌柜也认识这是通判家的公子,就当没看见,也是怕惹祸上身。   宋声站在旁边扯了扯张俞思的袖子,既然张俞思选择忍下这口气,那便罢了。只当是没见到这个人,他们绕道走就是了。   结果两个人刚转身,顾文彬又开口了,这次针对的却不是张俞思了,而是宋声。   “你就是今年的秀才案首宋声?”   好歹同班也有一段时间了,顾文彬好似不认识宋声似的,开口这么问道,听起来就一股子装逼味儿。   宋声一向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行事的。只要别人不招惹他,他断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但如果别人做的太过分,让他不好过,他必然反击回去,就算对方家里有钱有势,他也得让对方掉一层皮。   宋声转身,双眼直视着顾文彬,不卑不亢道:“是我。”   “哟,瞅瞅瞅瞅,这身上穿的是什么呀?一股子穷酸味。就算你是案首又如何,以后还指不定能不能当官呢。不如你今天下跪求我几句,我让我爹给你在知府大人面前说几句好话,到时候落榜了,还能回来在这府城里谋个差事,你们说是不是啊?”   宋声听出来了,这个顾文彬压根就是来恶心人的。他说的这话跟刚才讽刺张俞思的比起来,那简直是要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恐怕是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事实上,顾文彬作为本府通判的儿子,在院试结果刚出来还没公布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前几名都有谁,以及自己考了多少名。   顾通判是个望子成龙的,瞅着第一名叫做宋声的,这还是个寒门学子,心里头就难受,自个的儿子跟他比起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因为这个,顾通判在家里没少骂儿子,张口就是你看看人家宋声,一介寒门学子,竟然考了个第一,你再瞅瞅你,这几年我请了多少个先生来教你,才把你给教成秀才,你怎么就不知道自己争争气呢!   于是顾文彬在老早的时候就记恨上宋声了,只是在书院管的严,本来以他倒数的名次,肯定是分不到甲班来的。这还多亏了他爹的安排,才把他安排到了这个班里。   就因为这个,开学后这段时间,崔夫子一直盯他盯得紧,他也不好在学院里面当众找宋声的茬。   可今天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在外面。而且也是巧了,刚好在这里碰着,他要是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就不姓顾! 第83章   宋声在去书院上学之前跟顾文彬素未谋面,就算读书之后在同一个班里,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更别提有什么矛盾了。   可对方现在一上来就把矛头指向他,言辞还说得这么难听,宋声想不通究竟是为何针对他,虽然他成绩好,可他只是穷书生一个,既没有对方显赫的家世,也没有那样一个能干的爹。   宋声想了想,只能自动理解为这人脑子有病。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棉衣,这身衣服就是前两天他爹给他带过来的那件。   时下老百姓最常穿的冬衣叫复衣,也就是把衣服做成有表有里的夹衣,又叫做袷。在里面填充丝棉或者棉花,就叫做复衣。   宋声身上这件里面填充的就是棉花,只不过不厚,填充的棉花也只是薄薄的一层,穿在身上看起来并不臃肿。   只是这用来做夹衣的表里布料不算太好,但想也知道奶奶舍不得花钱买贵的棉布,所以就用其他的棉麻布做的。但这布料看起来十分细密,应当是在他们老百姓眼里并不便宜的九稯布做的,防风保暖性要好一些。   但这身衣服在顾文彬眼里那就是寒酸了。能在府城里上学租房子的书生,大多数家里都不算太过贫瘠。   书院里像宋声这种家里比较贫寒的学子其实只有一小部分,因为太过贫寒的,压根凑不齐这书院的束脩来读书。   宋声看了顾文彬一眼,他本身个头就高,比顾文彬差不多高出了半个头,目光扫过去,平白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脸色并不好看,说道:“顾学子这种有钱有势的大概不清楚,一个寒门书生,能站在府城里读书,那是举全家之力,才能供出来这么一个读书人。你所说的寒酸衣服,也许是人家穷苦百姓一月的口粮。我倒想问问,在顾学子的眼中,这叫做寒酸?那穿什么衣服才叫做不寒酸?”   宋声没有因为自己出生寒门,就觉得抬不起头来,反而大大方方地面对这个事实,如此直白的实话,倒是让书库里其他的读书人对他刮目相看,有几分欣赏他的气节。   顾文彬看他竟然敢如此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心里头更来气了。   这个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求饶吗?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让自己放他一马,怎么可能?   “我可没说别人寒酸,说的就是你啊。你这样的就叫做寒酸。人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人呐,不但穷,还装。”   言下之意就是说宋声家境贫寒,但却装清高,不就想博人家的目光吗?   不就是考了个案首吗?这段时日在书院上课,也没见他有多出彩呀?值得自个儿老爹整天挂在嘴边夸来夸去的,张口闭口就是人家一个寒门子弟怎么怎么样。   宋声觉得自己跟对方完全说不到一起去,对方根本就是对他的问题答非所问,还避重就轻地挑刺儿。而且对方言语里很是看不起寒门子弟,普通老百姓如此辛苦的生活,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   “顾学子身为通判大人的儿子,想必从小耳濡目染懂得许多道理。烦请顾学子为我等讲讲,我们老百姓依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地生活,在我们有限的范围内,来满足自己的需求,怎么就叫寒酸了呢?假如通判大人有朝一日,为了体验百姓疾苦,愿与百姓同吃同睡,穿同样的粗布麻衣,那顾学子觉得此为寒酸吗?”   顾文彬被这一段话逼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恼羞成怒道:“你大胆,敢侮辱我爹!”   “侮辱?我只是说通判大人与百姓们同吃同住,穿同样的衣服,怎么就是侮辱了呢?”   顾文彬被逼得哑口无言,他观察宋声有一段日子了,平日里看他话也不多,却没想到这嘴上的功夫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堵得说不上话来。   顾文彬平日里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惯了,少有人这么拿话堵他,这让他本就憋着气儿的心里更不爽了。   “宋声,你别在这给我说些有的没的,咱们就事论事,你别扯到我爹身上去。亏我刚才还好心想着等以后你若真是落榜了,也好让我爹给你安排个差事,看来还真是我多嘴了!”   顾文彬嘴上说是好心帮忙安排差事,但这前提却是落榜,这不就是盼着宋声考不上吗!   “谢谢顾学子的好意,不过让通判大人求知府给我安排个活计倒是不用了,因为宋某一定会去京城参加考试的 。还是顾学子多读些书要紧,免得到时候考不上,还要麻烦通判大人给安排差事。”   “你!!!”   顾文彬你你你了好几声,却发现自己被气的已经词穷了,总觉得自己不管说什么,对方都能应对的这么从容,让他本来就不服的心,感到有些怕了。   为什么这个人读书那么好,嘴上的大道理也一套一套的呢,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合璧轩说书呢?   书铺里如此热闹,又因为顾文彬在这里挑事儿,不断吸引人进来,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而这松石书铺的对面是一家茶楼,二楼的雅间开着窗,从窗子看对面正好能瞧见书铺里的情况。   今日顾通判陪着杨知府出去巡视府城了,走到这有些累,便来茶楼喝杯茶。   两个人都穿着便衣,而且也不经常在人前露面,一进门就去了茶楼的雅间,所以认出他们的人很少。   这时候听到对面书铺里有热闹,两个人也顿时起了兴致,在二楼听得有些不太清楚,干脆也下楼去凑个热闹。   这书铺向来都是文人墨客以及学子们的聚集地,过去看看是什么热闹,也好让他们瞧瞧,这帮学子是在讨论什么事情。   门口站着的人很多,两个人挤了挤,才挤到前面去。   还没见到里面站着的人,顾通判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他清楚地听到里面正说着不三不四的话的人,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是不可能认错的。   瞅见顾通判脸色不好,杨知府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安慰道:“年轻人冲动,慢慢教育就好,别老动气。”   他跟顾通判两个人上下级搭档了这么些年,对于彼此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对方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听声音能听出个大概来,许是里面这个言语有些嚣张的年轻人。   等挤到前排一看,顾通判顿时气血上涌。刚才虽然听出来的声音,但他还是在心里抱着一丝期待,希望只是声音有些相似,里面这人不是他儿子。   现在希望破灭了,站在那正在挑事的人不是他儿子是谁?   顾文彬本来被宋声堵得好一会儿说不上话来,开始硬找碴:“你穿棉麻布的衣服就是寒酸!现在府城里的读书人谁还有人穿棉麻,你现在这样子就是在丢我们读书人的脸!”   张俞思几个人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们家里其实也富裕不到哪去,来府城读书,本身束脩就是一大笔花销,再加上每个月还要租房子住,自个家里虽然也做了点小生意,但也是有压力的。   宋声看顾文彬越说越蛮不讲理,他道:“穿棉麻布读书就是丢人了吗?据我所知,咱们景朝每年给边关的将士们发的御寒的衣服,大多也都是棉麻做的,御寒照样有效果。照你的意思,也是丢人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你丢我们读书人的脸了!”   旁边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在强词夺理,有人禁不住轻笑了一声,顾文彬立刻冷眼扫了过去,大声说道:“谁刚才笑了?笑什么笑?都给我把嘴巴闭上。”   “既然你觉得作为读书人,穿棉麻做的棉衣丢人,那就丢人吧。我只知道这身棉衣是家中祖母熬夜为我缝制的,又托我爹赶路辛苦送来。如今穿在身上,只觉得朝拥坐至暮,夜覆眠达晨,岁寒严冬月,肢体暖如春。至于其他,你觉得寒酸,那就寒酸吧,于我而言 ,这是至宝。”   “说得好!”   杨知府忽然走了进来,刚才他一直没出来,也是想继续听听两个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如今听到这番言论,他心里十分高兴。对眼前的年轻人很是欣赏,不卑不亢,而且很重孝道,不仅没有因为他人的嘲讽而自卑,反而洋溢着一股自信。这才是他们大景年轻一代的读书人该有的气质。   旁边站着的顾通判脸都气得绿了。   刚才他们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儿子,现在只觉得万分后悔。本来想着这个蠢儿子这么蛮不讲理的话都说出来了,后面也不至于会说什么更过分的了。   他当面制止的话,旁人就会知道他堂堂一个通判也在这里,儿子当面做出这种事,把他的脸都丢尽了。本着一种只要他不露面,别人就不知道的想法,他没有及时制止儿子。   可没想到啊,儿子却每次都能再次刷新他对他又笨又蠢的认知下限。   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张扬跋扈,还不知收敛,且蠢笨的儿子呢!   想他当年可是进士出身,唯一一个儿子,不仅没能继承他的衣钵,反倒丢尽了他的脸面。   在书铺里的学子不少,毕竟今天休假,难得有空来松石书铺逛逛。   这些学子当中,除非是家中有人在府城当官的,否则基本上都不认识杨知府以及顾通判。   顾文彬托他爹的福,是认识杨知府的。   一看到杨知府过来,他吓得腿都软了。既然杨知府在,那他爹岂不是也在?   他今天出门之前可是特地打听了一下,他爹是跟着知府大人一块出去的。   果然,他转过身一看,人群中在一个角角里站着正怒目凝视着他的,可不就是他爹吗?   他爹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被他听到了吗?他回去会不会被打断腿啊?   顾文彬一瞬间就没了嚣张的气焰,像被拔了刺的刺猬,一下子就软了。   顾通判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教训儿子,只能以目光的杀气劝他自求多福。   杨知府可不管那么多,眼前他夸的这个年轻人,若是他没记错,就是顾通判之前老挂在嘴边念叨的那个今年这一届的秀才案首。   那个试题卷他看过了,答得确实不错。不过今天确实头一次看到真人,有气节,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好一个朝拥坐至暮,夜覆眠达晨,岁寒严冬月,肢体暖如春。这几句说的可谓是相当贴切。”   宋声并不认识杨知府,今天杨知府也是穿的便衣,只不过看这衣服的布料,不是什么平常人家穿得起的。   宋声以为这是一个有钱人家的老爷,面容瞧着有几分和蔼,而且直言夸他,他礼貌回道:“这位老爷您过誉了。”   顾文彬在一旁完全不敢动弹,此时脸掉的比驴脸都长,杨知府朝他看过去,俺脸上扯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相当苦涩。   对于下属的这个儿子,杨知府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从前只是听说有些顽劣,今天听完这些话,觉得这年轻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候,一直处在战火中,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是为苦。   而这国家兴旺的时候,全国上下都需要靠百姓来种庄稼,甚至发展各种行业满足全国上下的需求,老百姓们种地,养蚕,织布,也苦。   可就是这样,读了这么些年书,仍旧体会不到百姓们的疾苦,甚至出口说人家穿得寒酸,就是丢读书人的脸,言语里却都是瞧不起贫苦的百姓们,这是哪来的凭据呢?   如今士族的势力逐渐没落,寒门举子一旦进入朝堂,就会立刻受到皇权的重用,未来不可限量。   这孩子年纪轻轻仿佛少了根筋,断定人家考不上会落榜。却不想想,一届秀才案首,如若不出意外,拿个举人的功名还是胜券在握的,入京考试自不必说。   如今他不赶紧与之交好也就罢了,反而一通奚落,他日如果人家真的得了凌云志,他不就成了被看笑话的那个人?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确实愚不可及。   反倒是对面这个年轻人,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如若能顺利地进入朝堂,说不定真的能青云直上。   “你叫什么名字?”杨知府问宋声。   其实他刚才也听了差不多,知道这个人就是宋声,只是一方面,为了更加确定,另外一方面,他没有披露身份,显得自己认识他,会很奇怪,所以才多此一问。   宋声愣了一下,出于礼貌,弯腰以礼相待,道:“在下宋声。”   杨知府周身的气度都与旁的富户老爷不太一样,宋声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不敢轻易怠慢,何况人家很有礼节。   顾通判站在旁边的角落里一直没上前来,宋声在他眼里那就是别人家的好孩子,知礼懂礼,相貌优秀,读书好,品行优秀。   再瞅瞅他儿子,顾通判觉得自己再对比下去,就要当场气晕厥过去了。   顾文彬也没想到今天好不容易溜出来逛个书铺,却还碰到了他爹。这是什么倒霉日子!   本来遇见宋声他还是很高兴的,终于逮着机会狠狠教训他一下了。   可没想到事情却与他想象的背道而驰,他不但没有把对方狠狠教训一顿,自己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还被自个老爹抓了个正着。他现在是连瞅都不敢抬头瞅一眼他爹都脸色,太可怕了,他觉得他这一顿打是逃不过了。   顾文彬突然哑了火,让宋声多少有些奇怪。好似这两个人一出来,顾文彬就不敢吭声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奇怪归奇怪,不找碴了就行。他今天还想好好逛逛这个书铺呢,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跟顾文彬斗嘴上。   书铺老板显然是见过杨知府的,此时看到杨知府过来,赶紧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说话。   顾文彬不再挑事儿,书铺里也逐渐恢复正常。大家看书的看书,找书的找书,气氛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这时的顾文彬悄悄瞅了他爹的位置一眼,眼角茸拉着,脸上都是苦涩。他不敢靠近,他还没走到家就被打一顿。   想了想,还是先偷偷摸摸的出去比较好。逃过一时是一时,就算他爹要打他,等他晚上再回去挨打,到时候时间太晚了,说不定他爹就不打他了呢。   趁着没人注意,他开始悄悄地往门口挪。结果一只脚刚迈出门口,后面就响起了一声阴森森的声音。   “你干什么去?” 八!零!电 !子! 书 !w!w !w!!t !x !t ! 0! 2! .!c!o!m   顾文彬不回头就知道是他爹。   他慢吞吞地扭头转身,轻声唤道:“爹……”   “你别叫我,我不是你爹,我没你这样丢脸的儿子。”   顾通判话语里充满了冷漠,跟顾文彬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从前他爹生气教训他的时候,都是充满着怒气的,眼里都在冒着火。   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不大一样,他爹的眼里带了点冷漠,他却心里有些发慌。   顾通判先出了书铺的门,今天跟着知府大人把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本来他们在茶楼喝了茶就能回去了,现在又来书铺里走了一遭,耽搁了回去的时辰。   这会儿忙着教训儿子,顾通判也没来得及跟杨知府打声招呼,直接回了。   顾通判刚听完儿子在书铺里对宋声说的那些话后,确实怒火中烧,气得心头气血翻涌。   可现在,他却觉得心凉。儿子身上的毛病,他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依旧狂妄自大,不知悔改。他忍不住担心,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儿子以后若是闯了什么祸,他要是护不住了怎么办?   顾文彬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爹后面回来了,预想中的那顿打却没挨到他身上。   他爹一回来就进了书房,关着门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出口教训他,也没有记得上家去打他。   可正是因为这样,顾文彬心里头才慌得厉害。   他爹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对他一副不怎么关心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也不骂他,这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敲了敲书房的门,轻声唤道:“爹。”   顾通判坐在书桌前的长案上,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发妻去世得早,他没有再娶,孩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但也正因如此,从小他对孩子都有娇惯。而且一忙起来,有时候就顾不上了。   他不禁陷入自责,是他没教好孩子,再让他不知百姓疾苦,所以能轻而易举地说出人家穿着寒酸,瞧不起穷苦老百姓这种令人心寒的话。   回想了自己对儿子的教育,顾通判越想越难受。   站在门外的顾文彬没听到他爹叫他进去,却听到他爹一声沉重地叹息,他心里更慌了。   他站在门口道:“爹,今天是我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能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顾文彬虽然脑子简单,做事蠢了点,但对于顾通判这个爹,他还是十分关心的。最起码是个有孝心的人,不算泯灭良心。   顾通判听到他认错,心里好受了一点。   “进来吧。”他道。   顾文彬听到后赶紧推门进去,老老实实站在他爹面前,准备挨打挨骂。   可没想到他爹不仅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反而道:“今日你的一言一行,皆是我这个当爹的过错。”   顾文彬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就是他爹的错了?   “爹,你不要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今天、今天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可那也是因为您之前总是夸宋声,我都觉得他才是您儿子,我是个捡来的。”   “我夸他,是希望你能向他学习。看到同龄人比你优秀,你应该升起一股好胜心,奋起直追,而不应该看到别人取得了更好的成绩,而心生嫉妒和愤恨。”   顾文彬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想让我好好读书,成为一个端方君子。可是爹,有时候那些话听多了,我心里也会难受的。”   谁想整天听自个儿的亲爹把别人家孩子的优秀挂在嘴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张口就是你,瞅瞅人家谁谁谁,会干什么,能干什么,有多么优秀,再看看你,能有别人一半优秀,我就知足了。   这种话听久了就会生起一种自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种情况,反正顾文彬有这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聪明,读书上面也赶不上别人,但如果他爹换一种方法,督促他好好努力,也许今日他就不会找宋声茬,还当着知府大人的面说出那些话,丢他爹的脸了。 第84章   这边宋声刚想逛逛书铺,又被刚才的那个老爷搭话了。   杨知府平日里公务繁忙,今天忙完之后难得有空出来转转,碰巧看到这么一个行事端方的学子,忍不住想跟他多聊两句。   松石书铺很大,里面还有专门为学子们看书借阅的地方,杨知府寻了个座位坐下,道:“刚才听闻你自称宋声?那我就叫你宋学子吧。”   宋声点点头,看这位老爷像是还有话跟他聊,他道:“叫我宋声便好。不知老爷怎么称呼?”   “我姓杨,叫我杨叔就行。”   “杨叔。”   “看你刚才思维敏捷,言辞凿凿,而且有理有据,能看得出,你是个脑子灵活的书生。”   “杨叔过奖了。”   “正巧,我这里有一事,想跟你聊聊。”   “杨叔请说。”   “假如有一位高权重之人喜吃牛肉,且还是吃嫩肉。可朝廷有法度,是禁止杀牛的。除却病牛,只有即将老死的牛。偏偏碍于这人的身份,这又上告不得,又不能违反朝廷法度,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宋声静静思考了一下,说道:“既然无法上告,又没办法做这个杀牛的人,那就只剩一个字了,拖。”   “拖?”   “对,既然左右为难,那不如就往后拖一拖。现在是农闲的时候,若是到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需要更耕牛的时候,这人还要坚持吃牛肉,那就可以上告了。”   杨知府抿唇微思,倒也是。有时候拖字诀还是很管用的,农忙的时候吃牛肉,和农闲的时候可是大不一样的。   农忙的时候还要吃牛肉,做这些杀牛的活,那就是有伤天合,影响百姓们耕种。景朝对于农耕可是很重视的,每年春耕的时候都会派皇子到地方上进劝课农桑,可以想见是很重视农耕的。   陈王喜吃嫩牛肉,早已有人上奏禀告皇帝了。但皇帝却把折子压下了,也不知是偏袒这个儿子,还是另有打算。   若说是偏袒,他们宛平府城这块儿地处偏北,并不是个好去处,把封地落在这块,是哪门子的偏袒,谁都说不上来。   但之前陈王动用许多人力兴建宫殿,也是得到了皇上的允准的。这么一来,看着倒也是有几分偏袒的。   所以底下的人也摸不着是什么情况,陈王现下就住在这府城中,平白给他这个知府增加了许多压力。   杨知府许久没跟年轻人聊天,就多跟宋声聊了会儿。一直到他离开,宋声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宋声今天来书铺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书,结果到了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好好逛一逛这个书铺。   现下终于有空了,准备看看周边这几个架子上都放着什么书。   一旁的盛博文过来小声说道:“这个顾文彬可真是个不讲理的人,他竟然是顾通判的儿子,真令人难以相信顾通判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刚才顾文彬找碴的时候盛博文想帮着宋声说话,可还没轮到他开口,宋声就自己把话怼回去了。他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宋声这么会怼人的一面。   宋声回了他两句悄悄话,便去找书了。   书架子上的书不少,他转了一圈才发现,这书铺里的书,是可以借阅的。   不过不能带走,可以留在书铺里随便抄,都是免费的。抄好的书还可以留在书铺卖掉,也能挣一些钱。   想起之前课堂上夫子说的那几本书,让他们有条件的话都读一读,大多是一些经史典籍。他在这里看到了好几本,不过都是手抄本,听说是因为书籍珍贵,印刷本很少,能够传阅下来都是靠手抄。   宋声挑了两本有用的,都是手抄本。手抄本要比印刷本便宜许多,一本印刷本能卖二两银子,而这手抄本能便宜一半,一两银子就够了。   在书铺里逛了一会儿,几个人出门去吃饭。   五个人去了附近一家还不错的酒楼,宋声没来过这家吃饭,也跟着来凑凑热闹,不然干什么事情总是一个人,会显得不合群。   果然,平时在班里跟他说过什么话的另外三个人,这一趟出来明显话变得多了一点。而且会时不时地问他一些关于读书方面的见解,宋声也会耐着性子回答。   这么一趟下来,宋声跟几个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等到中午吃完饭,张俞思又提议一块去另外一间很大的茶楼云水楼坐坐。   一般下午的云水楼大多都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在这里喝个茶,做个诗,谈论一下人生,这就是书生们之间的交友集会。   宋声是最不擅长作诗的,也不爱作诗。跟着他们去了茶楼,也只是一个劲地坐在那喝茶品茗,偶尔听到别人作出了好诗,他也跟着鼓掌。   就连盛博文跟张俞思几人也都乘兴而至,即兴做了两首诗。   宋声肯定不会在这里当场作诗了,不过为他们拍手庆贺他还是会的。   他们来的时候没包间了,就在一楼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今天还真是巧了,宋声在刚进门的人中看到了陶丰的身影,他旁边那个显然就是楚越。   不是说这两人不对付吗?怎么还一起出门来茶楼喝茶?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陶丰扫视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宋声。于是拉着楚越穿过了好几个桌子的过道走了过去。   “宋兄?巧了吗这不是?要不咱们挤挤?”   宋声看了看这张桌子已经围了五个人,真是好难挤。   他只好往旁边又坐了坐,几个人也都互相挤一挤,让掌柜的又加了两个凳子,这才坐下。   茶楼里人多,不仅有作诗的,还有作画的。宋声头一次觉得这种场合很无聊,他想回家陪他的小夫郎了。   特别是还有一个陶丰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话,顿时觉得更吵了。   “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还别不信,就是前几天发生的。我爹不是咱们府城的盐课司长史嘛,听他说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陶丰特地卖了个关子,等着其他人追问。   果然,大家一听都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纷纷问道:“什么大事啊?”   陶丰压低了声音道:“你们都知道吧?咱们宛平的地界,吃的盐那都是从水路运来的。”   前朝开凿了一条大运河,虽然劳民伤财,但却为后世运输货物形成了极大的方便,功在千秋。   他们宛平地界吃的盐,从水路上运来比较快,所以一般都会走水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前几天,运过来的盐在到了夜里行到了河中心,连人带船突然就消失了。”   “什么?该不会是被劫了吧?”大家听完都很震惊。   这事儿可不能乱说,陶丰也是在家里无意中听到他爹提起的。这会儿都让大家小点儿声,生怕被周围其他人给听见了。   “那可是河中心,那么深的水呢。怎么可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那可是官船,不要命了吗敢劫官船?”   “那这事儿官府就没查吗?”   “怎么没查?听说知府大人带着人查了好几天了。但就是找不到一点踪迹,就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那会不会是水鬼作祟啊?”   宋声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所以什么水鬼他是不信的。这事十有八九跟他们家院子闹鬼一样,都是背后有人在作祟。只是这手法高明,一时查不到了罢了。   “那这一车官盐都丢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城里的盐会不会涨价呀?”   “那倒不会,本来这盐价就不低,要是再涨价,百姓们哪还买得起啊?放心吧,官府肯定会紧急从别地地方运调盐过来补上这段时间的空缺的。”   宋声想想也是,城里的盐价不是轻易就会变的。而且这官盐突然丢失,自有官府的人去调查补救,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只是乍一听陶丰说起此事,大家都十分惊讶。   旁边的楚越是个冷清的性子,跟陶丰截然相反。一个说个不停,一个默不作声。   楚越也难以忍受陶丰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忍不住道:“你先喝口水歇会儿吧。”   陶丰看自己桌前递了杯水,这才停下了话匣子。   一桌子人坐着的都是同一个班里的,但平日里却很少交流。今日难道聚在一起,吃顿饭立马就熟络起来了。   回去的时候,纷纷还约着下次什么时候有空再一块出来逛逛。   中午的时候陆清从南哥儿家里出来得晚,反正今天中午就他自己,吃饭什么的也不用着急,就做够一个人吃的就行。   回去之后擀了一份面,准备下面条吃,里面再放几根青菜就行。等到下午相公回来了,晚上他们再做好吃的。   他自己做了一碗面,在灶房吃了之后,直接把锅碗给洗了。等把灶房收拾完,才发现家里的酱油不多了。   他拿着个小壶,准备出门打点酱油回来。   隔壁家郑老大就是做酱油的,去他铺子里打酱油也方便。   不过先前因为郑昀的事,陆清对着他没什么好脸罢了。不光是他,就是巷子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打酱油大家都图近,还是去郑家的铺子打的,但就是没人给郑老大一个好脸色,看在去他家打酱油的份上,不奚落他两句都是好的了。   今日刚过正午,陆清去郑家铺子里打酱油。郑昀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过已经可以挪回家休养了。整日里在医馆里住着,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而且郑老大每日还要管着家里的两个孩子,还得去医馆送饭照顾郑昀,实在是脱不开身。   好说歹说,刘大夫终于同意他把孩子接回去养着了,只不过还是要定期去换药的。   虽然把人接回去了,郑老大可是一点都不敢马虎。要是再被官府知道他对孩子不好,下次他肯定不止挨十板子了。   趁着郑老大给他打酱油的空儿,他道:“郑昀最近在家怎么样?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郑老大赶紧笑笑说道:“有的有的。他在家很好,每天都吃着药呢。刘大夫给开了十天的药,都是给他治哑病的,说是等吃完了再去拿。”   看他还算尽心,陆清心里多少放心了些。从郑老大手里接过打好的酱油,他又道:“那就好,等我有空了就去看看他,郑叔,你看行不?”   “行行行,知道你是关心大郎,什么时候想来看他都可以。咱们两家离得近,以后有啥事就说一声,大郎之前去你们家偷吃的,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有事你就招呼一声。”   陆清不太想接受他的好意,实在是因为郑昀的事,他很难短时间内对郑老大有个好印象。   打完酱油往回走,还没走到家,就看到另外一家邻居的婶子坐在门口抹眼泪儿。   他走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颗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让她把眼泪擦擦。   这一家邻居当家的姓高,高婶子抬眼瞅了一下看是隔壁家的秀才夫郎,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太好意思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哪有的事儿,谁家没有经历过几件闹心的事,什么看笑话不看笑话的。”   高婶子叹了口气,其实今天中午就是因为跟婆婆发生了一点口角,可是丈夫却不向着她,还反倒跟着婆婆一块儿把她数落了一顿,她没法子,就委屈地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哭了起来。   高婶子把闹矛盾的缘由说了一遍,然后道:“嫌我这两年没给家里生个儿子了,连生了三个丫头片子,我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而且这生得能不能生儿子,也不全是我的错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可是婆婆就把这事儿赖在她头上,就连丈夫都觉得是她的问题。   陆清在宋家,他上头是没有婆婆的。只有一个奶奶张杏花,对他也很好,平日里他们也不会曾发生过什么口角,相公也是个体贴人的。   这么一对比,陆清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只能磕磕巴巴地安慰道:“婶子,你也别难过了。你看我,成婚到现在,从来没怀上过孩子。前几天还去医馆看过,医馆的大夫说,我这是体寒,想要孩子都暂时没法要了。还得把身体给调理好才行,现在每天都得喝苦哈哈地药。”   高婶子还是头一回听陆清说这些,事实上,自从陆清他们搬到乔家巷之后,因为传言院子闹鬼,周围的邻居都不愿意跟他们来往。以至于住了这么长时间,他跟高婶子两家从来没说过话。   眼下陆清这么一说,高婶子不禁开始同情其他了。   陆清又道:“也不知道这药得吃多久才能好,可要是一直没孩子,就算相公不怪我,我自己心里也难受。相公已经是秀才了,娶了个夫郎也就罢了,要是娶了一个不会生的夫郎,肯定会惹来别人更大的笑话的。”   高婶子一听,觉得自己也不委屈了。自己好歹还有几个闺女呢,可对方能不能生都不知道,真的是比她还惨。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比自己更惨的比照对象,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她反过来安慰陆清:“是不是在刘大夫那个医馆看的呀?我跟你说,刘大夫在我们这儿坐诊好多年了,医术高明着嘞,你呀,就放宽心,让你吃什么药你就吃什么药,保管你药到病除,最后生一个大胖娃娃。”   陆清噗嗤一声被她逗笑了,大胖娃娃啊,他也喜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能生个大胖娃娃,只要想到有一个缩小版的相公,天天跟着他喊着阿爹阿爹,他心里就开心。   两个人这么聊了一会,高婶子情绪也渐渐好了起来,陆清也没那么难受了。   高婶子道:“有空常来我家坐坐,咱们这都是邻居,有啥事儿搭把手也方便些。”   陆清点点头,闹鬼的事解决了之后,街坊邻居对于他们家的态度果然不一样了,不说有多亲热了,至少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对待他们了。   像高婶子,从前看到他都不敢上来跟他搭话的,现在能这么热络地说话,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   陆清点点头,高婶子说她家里还有一堆衣服要洗,就回去了。   陆清也拿着酱油回了家,直接去了灶房,把打好的酱油倒进原有的酱油瓶子里,又把东西归置好,这才走出去。   看看这个点,太阳已经把棉被晒得差不多了,他踮着脚把棉被收下来,又在上面拍打了几下,就怕上面有灰尘。   然后进屋把床铺好,刚晒好的被子,摸起来又软又暖和,看起来就让人高兴。   把被子收起来之后,他又去后院忙活去了,菜地里有一些杂草又长起来了,大坝周围的杂草又拔了一些,忙完之后看了看时辰,琢磨着相公也快回来了。   这才起身到院子里,准备把菜洗了,方便晚上做饭。   果然没过多久,宋声就回来了。   今天本来他早早就想回来的,结果被陶丰这个话痨拉着硬是在茶楼聊了半天,听他编了一个运盐的鬼故事。   宋声真心觉得陶丰应该去当个说书先生,肯定能大火。   于是又被迫在茶楼多待了一会,等到日头开始西下的时候,终于可以走了。   他们距离乔家巷还有些远,一路走回来,还用了不少时间,走到家便到了现在这般时辰。   “清清,我回来了。”宋声道。   陆清看相公回来了,忙招呼道:“回来啦,累不累?屋里有烧好的热水,这会儿应该还温着,快去喝口水歇一歇。”   宋声应了,然后进屋去喝水。走了一路确实有些口渴。   喝完水之后,他走出屋,来到了院子里。看陆清正在洗菜,他走到旁边把袖子撸了起来,弯腰下去帮忙一块儿洗。   一边洗一边汇报道:“清清,今天我跟同窗一块去了书铺,总共买了两本书,花了二两银子,中午这一顿饭我们每个人都对了一两银子,然后下午还去了茶楼,在茶楼还花了二百文。剩下的钱我放在你枕头底下了,等会儿进屋你记得放好。”   “好的相公。”听到相公给他汇报得这么仔细,陆清心里头觉得暖暖的。   他家相公不仅把钱交给他保管,每次出门花了什么钱还都跟他汇报,这让他有一种被依靠被信任的感觉。   不过虽然心里高兴,但他也识大体,还是说道:“相公,你不用跟我说这么仔细的。我知道你们读书人出去肯定花销不少,剩下的钱你自己拿着就行,平时万一用得着呢?”   “嗯,没事,要是需要用钱我再问你要。”宋声觉得好男人就要把自己的钱交给老婆保管,一点也不觉得跟老婆汇报花了多少钱而觉得羞耻。   洗完了菜,两个人一块进了灶房,要开始做晚饭了,宋声自觉地坐到了灶膛前烧火。   一边烧火一边跟陆清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个松石书铺还挺大的,就是离咱们乔家巷有点远,走过去得半个时辰。下次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宋声说的时候自觉地跳过了顾文彬那一档子事儿,就怕他的小夫郎听到了担心。   “中午饭我们是在香满园吃的。这家酒楼还不错,但是味道比咱们之前在客栈吃得要好,以后带你去尝尝。”   “还有这个云水楼,虽然是个茶楼,但总觉得像是个作诗集会,还有不少人在里面作画,虽然做的都是一些风雅之事,但我不是很喜欢。”   这些都是宋声内心真正的想法,他从未在外面跟别人说起过。每次只有到家的时候,对着他的小夫郎才能够说出这些想法。   “没事相公,不喜欢咱就不去,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陆清很喜欢听相公跟他说今天一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喜欢听他跟他分享自己的喜好和感受,即便是一些细小琐碎的事情,他听得也津津有味。   “相公,再加两根柴,火再烧大一些,要炒菜了。”   宋声依言又往灶膛里头加了两根柴,然后问道:“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上午你走了之后,我就去找南哥儿绣帕子去了。下午去打了个酱油,顺便问了问郑老大郑昀的情况,郑老大说他在家里挺好的,不过我不大放心,准备明天去看看他。”   “可以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顺便教他识几个字,虽然口不能读,但可以先练练笔画,学学怎么写。”   “好啊!那明天咱们就一起过去。”   说完后,他又想起隔壁的高婶子了,说道:“原来隔壁家的高婶子已经生了四个闺女了,可是一直没生出来儿子,今天我还看到她坐在门口哭了。” 第85章   宋声一听这话,就知道陆清心里不大好受了。   虽然隔壁的高婶子生了几个孩子,都是闺女,但他知道,即便人家生的是闺女,自个儿的小夫郎也是打心眼儿里羡慕的。   这几天陆清还在吃药调理身体,也不知道这体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调理好,所以他总是惦记着这事。   宋声道:“你别多想,等以后咱们也会有孩子的。不论是男是女,或者是哥儿,我都喜欢。”   陆清抿了抿唇,相公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话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一是担忧不知道身子什么时候能调理好,什么时候能有孩子也说不准。二是忍不住想起了今天高婶子说的话,以后如果生了孩子,没有生儿子,相公会不会不高兴?   现在听相公这么说,像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夫君,对他真好。   “好啦,我知道了。”陆清道,“饭做好了,来洗洗手先吃饭吧。”   小两口在灶房里把晚饭一吃,泡了泡脚就去屋里睡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陆清特地把自己做的吃的带了一份,跟宋声一起去隔壁郑家看望郑昀。   郑昀如今每天都在卧床休养,他的腿伤还没有好,想要下床走动还得靠拄着拐才能行。   还好身上被鞭打的伤都结痂了,平时自己拄着拐在家里也能照顾自己。   到郑家门前敲了敲门,出来的是郑老大。昨天打酱油的时候,陆清就跟他提了一嘴,说是今天要上门探望郑昀,郑老大今天早上就没早早出门去铺子里,专门多等了一会儿。   这会儿看他们真的来了,赶紧把人迎了进去。   进门之后,郑老大把人引进郑昀的屋子,忙不迭的给他们倒了杯水,然后很有眼色的带着剩下的两个孩子去了铺子里,不在他们面前晃悠。   郑昀在床上躺的无聊,本来想拄着拐下床走走的。但刚把被子掀开,屋里就来了人。   抬头一看是宋声和陆清他们两个,郑昀很高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手里比划着:“你们怎么来了?”   陆清看的时间长了,大概也明白了他手势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说道:“我跟相公过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更好一些?你爹现在对你还好吧?”   郑昀点点头,“挺好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我爹也还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坐了坐,拍了拍床边给他们腾出来的空地儿,示意他们坐下。   宋声看了看屋子里,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床头还有一个衣柜,屋子里面有一张桌子,另外放着两张小凳子,也算是刚好够用。   他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陆清则是坐到了床边。   他拉起郑昀的胳膊,把他胳膊上的袖子往上撸了撸,瞅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大部分都快好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要数他腿上的伤,没有一两个月恐怕好不利索。   不过如今郑昀已经不是当初见面的时候那样狼狈不堪了,现在已经是一个端方的少年。陆清看到现在他过得好,心里还是很为他高兴的。   郑昀显然很依赖陆清,看着他的眸子里都是清亮亮的带着孺慕之情。   陆清小声交代道:“平日里在家也不要只在床上躺着,这样不利于你养伤。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多下地走动走动,尽量到院子里多晒晒太阳,晓得吗?”   郑昀听得一脸认真,然后重重的点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早上吃饱饭了吗?我给你带了别的吃的,还能吃得下吗?”   郑昀一听,忙点头,表示他能吃得下。   其实每天早上郑老大都很忙,现在家里没了郑氏,很多事情都得他亲自来做,还得照顾家里两个更小的孩子。郑老大已经写信给老家的老娘,让她来帮忙照看一段时间了,估摸着过几天就来了。   因为早起事儿多,郑老大做早饭一般都是凑合凑合,虽然也能吃得饱,但味道并不怎么样,上次炒个菜还给炒焦了。所以早上的时候,郑昀吃的并不多。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闻见了饭香味,果然,还是陆清哥对他好,每次都会给他带好吃的饭菜。   陆清看他像是嘴馋了,一直盯着他来的时候挂着的小篮子,他无奈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他打开小篮子的盖子,里面放着一盘今天早上做的馅饼。这次里面放的可不是葱花,还是他剁的肉馅儿。   因为是肉馅儿的,这饼子总共没做几个。他跟相公吃完后,特地留了两个给郑昀带了过来。   下边的一圈是油煎过的,边边泛着焦黄,一口咬下去就能吃到里面的肉馅儿,十分美味。   郑昀接过馅饼,又看了看陆清,眼里都是笑意,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这个不管什么时候吃饭都狼吞虎咽的,习惯大概是改不掉了,没一会儿,一张馅饼就吃完了。   陆清又把剩下的一张馅儿饼拿给他,他却摆了摆手,说自己不吃了。   陆清看他不吃了,正要把馅饼放回去,少年忽然呀呀呀的叫住了他,不太好意思的比划了一下手势,大概意思是说,“我能不能留着中午吃?”   陆清捂着嘴笑了笑,其实刚才是逗他的,少年还真以为他要把馅饼带走了。   “好好好,给你留着,等到中午的时候,你拿到灶房,让你爹给你热一热再吃。”   这下天气冷了,冷菜冷饭吃了容易闹肚子,还是热过之后再吃比较好。   郑昀红着脸点了点头,准备到中午的时候自己去灶房热一热吃。要是叫两个弟弟瞅见了,他爹该说让他把馅饼给弟弟分一点一块吃了。   他才不想把馅饼分给那两个讨厌鬼吃。   宋声等着他们两个说完话后,这才走上前来。他今天是带着书本过来的,这是他特地给郑昀抄录的一些启蒙的基本知识。   看到宋声过来,郑昀很积极主动的给他打手势,“宋大哥,我现在可以跟着你学认字了吗?”   少年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学习知识,他想读书认字。   宋声对于他的积极性还是很欣赏的,说道:“今天我先教你一些简单的字,你先学着写。这是我专门给你整理的书,你有空的时候多看看,年前我过来检查你的学习情况。”   郑昀脸上一片喜意,没想到那天在医馆,宋大哥说教他读书认字是真的,竟然这么早就过来教他了,他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多读书写字,以后才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如今治哑伤的药郑昀还在一顿不落的喝着,郑老大还算可以,最起码这个药还是给他煎好端过去的,看起来也一直在照顾着这个儿子。   虽然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到底是真的心怀愧疚,想要好好弥补,还是只是碍于街坊邻居对他的看法让他迫于无奈做做表面功夫,但最起码他把人照顾了,多少也算是将功补过一点。   现在郑老大每次进屋里来给郑昀送汤药的时候,郑昀依旧是一副冷脸对着他,从来没有热络的跟他有过交流。   其实他拄着拐适当下床走动的,但有郑老大在的时候,他一般从来不出来走动。   对于这个亲爹,郑昀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以前后娘打他,不给他饭吃把他关在柴房里到时候,他无数次期待过他爹会来救他,但一次都没有。   记得有一次他大着胆子跟他爹告了状,结果换来的并不是他爹给他撑腰,而是郑氏对他更狠毒的一顿打。   从那以后,郑昀就死心了,再也不对这个爹抱有一丝期待。   宋声教了他一遍字的笔画,又给他读了一遍,认真给他解释了一下每个字的含义。然后让他每天有空的时候就在院里的土地上拿着树枝写写画画,多写写就记住了。   郑昀点点头应了,说自己一定会努力学习认字。   他现在知道宋大哥是秀才了,听说还在公堂上为他做讼师,帮他说话,郑氏那个恶毒的女人才有如今的下场,他打心眼里对宋声充满着感激。   “宋大哥,以后我要努力识字,长大了报答你和陆清哥。”   郑昀比了一通手势,宋声在面前看懂他大概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跟陆清一块回了家。   最后一天月休假结束,宋声又回书院上课去了。   如今书院的课宋声已经很适应了,不过今天早上起的稍微晚了点,早饭随便扒了几口,就赶紧背着小挎包去书院了。   陆清看相公这么匆忙,虽然怕相公迟到,但更怕他饿着。临走的时候特地给他塞了两个鸡蛋,如果路上没时间吃,等到课间饿的时候也可以垫垫肚子。   果然,宋声刚上完早课,肚子就饿了。还好他的夫郎有先见之明,特地给他装了两个鸡蛋。   这会儿正好是休息时间,夫子还没过来,开始上第一节课,正好有时间吃东西。   但班内不许吃东西,他只好到书院里找个地方吃。   如今夏日里的凉亭四面透风,格外寒冷,但好在周围有几棵高大的树挡着,没什么风吹进来。   他刚把鸡蛋剥开,就看到陶丰以及楚越还有其他几个学子一块过来了。   这几个人几乎都是前几日他们在茶楼里聚过的那几个人,与宋声都还算熟络。   等他们到了凉亭之后,宋声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见陶丰叽叽喳喳的开口道:“宋兄,你竟然已经开始吃上了!”   这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他背着他们悄悄偷食的指责,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看见陶丰他们几个人纷纷从袖带里掏出了一个食袋,每个人食袋里装的吃食都不一样。   有的人里面装的是街边卖的油饼,有的人装的是几块糖糕,还有人装的好像是红糖馍馍。   尤其是陶丰带的油饼,刚一拿出来,有人的香味儿就飘了整个亭子。   宋声一时间看的有点呆住了,没想到休假之后第一天来上课,起晚了都不止他一个人,大家都差不多啊。   要不然也不会带这么多吃的来上课,应该都是和他情况一样,时间来不及吃早饭了,走的时候就带了一点,等到了书院再找时间吃。   他就说刚才早课读书的时候,总能闻见前面那一片飘来一股子香味,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次,还以为是他太饿的缘故,没想到还真是有人带了油饼过来。   “陶兄,你这个油饼在哪买的?闻着好香啊。我拿我一品斋的糕点跟你换一块行不行?”   陶丰带了好几块油饼过来,光吃油饼他都吃腻了,点头道:“来来来,分你一块,把你那糕点给我尝尝。”   两个人交换了吃食之后,陶丰又道:“这油饼是路上在一个小摊上买的,就在红运巷里,你要是想吃,我下次再给你带,反正顺路。”   “多谢陶兄,我下次还拿糕点跟你换,绝对不白吃。”   这会儿距离夫子过来上课,还有一点时间,几个人边吃边说话。   其中有人道:“陶兄,你那天说的官盐的船失踪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好像是说那天河中心起了大雾,船上的人没掌好舵,加上当时下了雨,风浪太大,不小心翻船了。”   “就算是翻船了,那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吧?反正我觉得很诡异。一艘船就这么平白消失了,事后官府派了不少船只打捞,连个渣子都没捞上来。”   另外一个学子道:“管他是什么原因呢,反正不影响咱们这的盐价就好。”   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就算是担心,那也是干着急,况且这事跟他们也没关系,最多就是吃饭的时候有个大事可以聊聊嘴罢了。   宋声就带了两个鸡蛋,一会儿就吃完了。听着他们又在讨论运盐船只的事情,他一直没吭声。这件事官府自有论断,说的多错的多,还是不发表意见为好。   等到大家快速的把带的吃食吃完,赶紧拿出汗巾擦了擦嘴,不然等会儿上课的时候,夫子看到他们嘴上粘的有饭渣,又该拿眼神横他们了。   宋声今天带的汗巾是陆清这几天绣的新的,上面的花样很少见,是他的小夫郎前几天绣帕子的时候绣的。   这汗巾适合男子用,他当时看见觉得很好看,就求了求他的小夫郎这个不要卖掉了,让他自己留着用。   这会儿大家都看到宋声把汗巾掏出来擦嘴,看到帕子上的花纹,纷纷嘲笑道:“宋兄,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用带绣花的汗巾哈哈哈哈!”   “不过还别说,你这上面的绣样还怪好看的。”   这上面的绣样是一朵云纹,本来汗巾是白色的,这用的绣线也是白色的,但不是纯白,多少有一点色差,再加上这云纹绣的十分精致,捎带着让这汗巾都感觉高了一个档次。   “这是在哪买的?回头让我也多买几个回来用。”   宋声看他们喜欢,想起自家夫郎还绣了好多个放在篮子里,准备抽空去城南的王氏布行卖掉,他道:“这个是在城南的王氏布行买的,不知道他家现在还有没有,你们有空可以去看看。”   宋声是故意这么说的,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买这种汗巾,购买量一上来,需求量就大了。到时候布行里的老板也能给清清一个好价钱,而且说不准就会看中他的手艺,提价要求长期合作了。   虽然他不想清清辛苦的做绣活,但他白天上学去了 ,清清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无聊。一是做些绣活可以打发时间,二是他的小夫郎总想自己做点什么能挣点钱补贴一点家用,不让他做他还不高兴,只要不熬夜伤眼睛,宋声都随他心意。   “王氏布行啊,那我回头让人过去看看。要是有的话就多买几条回来,最好有不同的花样,这样我每天就能换不同的汗巾了。”   陶丰说完后几个人那赶紧往班级里去了,时间不太够了,夫子快来上课了,要是让他瞅见他们几个迟到,估计又要罚站了。   崔夫子是个很严厉的夫子,不管班上的学子是出生于何种家世,他基本上都一视同仁。但凡有谁违反他定的规矩,他从来不会因为你爹是什么什么官儿,就让你免于责罚,他向来都是照罚不误的。   几个人匆匆进了班里,前脚屁|股刚落座,后脚夫子就进来了。   好险,差点儿迟了。   上午两大节课,都是崔夫子负责教的。不过具体的上课内容是什么,还得看崔夫子怎么安排。   一般情况下都是先让大家熟读一遍他今天要讲的文章和句子,然后在课上开始逐字逐句的讲解其中的含义,最后就是让全部背诵,第二天会当堂抽人默写。   一旦有人默写不出来,直接当场拿着戒尺打手心。一句写不出来就是一板子,小手能红肿一天。   别问宋声是怎么知道的,他可是记忆超群,过目不忘,背诵默写之类的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主要的原因还是上次抽到陶丰默写句子的时候,有两句话没默写出来。夫子打了他两板子手心,让他嗷嗷着说疼了一整天。   不过全班的学子也不是每个都是认真学习,同一个课堂,总有人认真,有人摸鱼玩耍。   夫子抽人默写背诵的时候,一般都是抽一些积极上进好学的,很少会抽那些懒散吊儿郎当的学子。   如果不小心抽到了,比如陶丰,只能说他倒霉,运气不好撞上了。   一上午的课,班里的很多学子都听得昏昏欲睡。看来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精神都很懒散。   好不容易上午的课结束了,夫子前脚刚出去,后脚全班像是炸开了锅,跟刚才听课完全是两副不同的状态。   宋声有种突然回到了前世的高中时代那种感觉,他甚至怀疑班里这帮同窗可能压根就不是昨晚没睡好,而是单纯的因为听夫子讲课而昏昏欲睡。   上午的课上完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陶丰拉着张俞思他们准备去外面的小吃街吃饭。   他问宋声:“宋兄,要一块出去吃不?”   旁边的张俞思道:“快别喊他了,人家可是有家室的人。家里头有一个贤惠的小夫郎给他做饭呢,他不跟我们一起去吃。”   在他们这群人里面,很少有人会提及家里的事,甚至还有几个人现在都还未成婚。   一听这话,陶丰这个至今还单着的人只觉得心口上来了一记暴击。   也罢,不来算了。   他又叫盛博文一块去吃饭。   盛博文道:“抱歉了陶兄,我中午是跟宋兄一道也回家里吃的。”   “你也有小夫郎给你做饭?”   盛博文脸色微红,不大好意思说道:“不是,我还未成婚。”   一定还没成婚,陶丰又怂恿他:“还没成婚回家吃什么?走走走,我知道小吃街新来了一家特别不错的炒面,一块尝尝去。”   盛博文拒绝了,“陶兄,虽然我还未成婚,但已经有未婚夫郎了,他在家等我一起吃饭呢。”   陶丰感觉自己心口上又来了第二次暴击。   这现在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不是有家室就是有未婚夫郎了,一个个都这么年轻,这么早成家干什么?一个人多过几年自由的日子不好吗?   谁让他无法理解别人夫郎热炕头的感觉,只好放弃叫他俩一块儿去吃饭了。   这个时候张俞思有些纳闷,说道:“陶兄,你怎么不叫楚兄一块陪你去吃饭啊?你俩是闹矛盾了吗?”   一提起楚越,陶丰心里就来气。偏偏还嘴硬道:“谁跟他闹矛盾了?我跟他本来就关系不好,这是懒得找他一块吃饭呢。”   他这话一说,好了,大家都知道他们俩闹矛盾了。   平日里虽然陶丰嘴上总是嫌弃着说楚越这不好那不好的,但每天来书院上课,依旧是一块来,一块走。就连中午吃饭基本上也都是一块的。   今天倒好,闹矛盾了,怪不得陶丰喊着宋声他们一块去吃饭呢。   大家心里都憋着笑,在他们看来,楚越是个性子很稳重的人,一般不会主动与别人吵架的。   肯定是陶丰这个嘴欠的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把人家给惹生气了,这才不理他的。   于是大家纷纷劝道:“陶兄啊,你就不要跟楚兄置气了,都说早上吵架晚上和的,你快去找楚兄道个歉,没准这午饭还是能一起吃的。”   这话一说完,陶丰就炸毛了。   “谁想跟他一起吃午饭了!我才没有。张俞思,走走走,我可记得你没有家室,咱们一块吃饭。”   张俞思无奈的笑了笑,只好被迫跟着一块走了。   这边宋声跟盛博文看到陶丰一副炸毛的样子,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陶丰这个人虽然平时是个话唠,但为人仗义,看起来有些傻里傻气的,但人很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惹楚越生气。   楚越是个沉闷的性子,从来不爱说话,两个人同班一块儿上学这么久,宋声他们俩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宋声觉得这两人很有意思,性子刚好相反,但也互补,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从小玩到大吧。   中午宋声跟盛博文一块回的家,陆清早早就把饭做好了,今天天气比前两天还冷,早上一起床就看到地上下了一层厚厚的霜,现在晚上都不敢打水放着了,因为到了第二天早上就会结冰。   午饭做的肉面条,面条切的宽宽厚厚的,下到锅里面又放上几根青菜,然后把炒好的肉倒进去,最后放上盐,再撒上几根葱花,闻起来特别香。   中午的面条宋声吃了两碗,本来一路走回来他的手冻得厉害,吃完面把汤也喝了个干净,整个人瞬间发暖不少。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上课的时间便短了许多。宋声刚吃完饭擦了擦嘴,就要起身去书院了。   他挂上自己的斜挎包,说道:“清清,我上学去了。”   陆清应道:“先等等。”   说完后他急匆匆地进屋了一趟,在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双去年做的那双手套。   “相公,路上冷,早上忘记跟你说把手套带上了。我上午就给你找出来了,刚好你就戴着手套去吧。”   “好。”宋声乖乖的接过手套,戴在了手上,然后出门去上学。   他走到南哥儿家的院门前,敲了敲门。   盛博文已经吃好饭在等着了,这会儿听见敲门声,直接拿着书走了出来。   “走吧宋兄。”   两个人一块朝着书院走去,路上盛博文注意到宋声手上戴着的手套,惊讶的问道:“宋兄,你手上戴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保暖的,又灵巧又方便,在哪弄的?”   读书人最怕冬天伤到手了,家里条件不算好的,手指经常会长冻疮。一到夜里就发痒,白天还会肿的厉害,会影响提笔写字。   上午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走在路上因为手冷,两个人都把手缩在了袖子里。   这一会儿盛博文然后就是把双手交叉缩在袖口里,宋声则是戴着手套,看起来一点都不冷。   宋声道:“哦,这是我夫郎特地给我做的手套,怕我读书写字把手给冻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兄说这话的时候,明明是平平淡淡的语调,但他就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炫耀的意思。   盛博文夸道:“你夫郎手可真巧!”   “我也觉得。”宋声道。   盛博文:……   是的吧,是的吧,他就是在炫耀他夫郎。   两个人很快到了书院,今天下午上的还是君子六艺课。   六艺里的内容是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而且这六艺还有小艺和大艺之分。   其中六书、九数为小艺,相当于初级课程,比较简单;而五礼、六乐、五射、五御为大艺,属于高级课程。   今天要学的便是五礼。   这个有点像是前世学校里那种体育课,一上体育课老师就开始教广播体操一样,这个是把学子们拉到学院里的空地上,教他们五种礼。   本来冬天天气就冷,大家都懒得从班里出来。还硬拉着学子们到书院里的空地上学习礼仪,一个班几十个人一出来就茸拉着脑袋,一副没精神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喜欢这节课。   好在现在是下午,今天太阳正好,空地都被笼罩在日光里,比阴天的时候暖和不少。   空地上早已经备好了书案,每个学子一张,前后左右距离都很大,方便学子们跟着学做礼仪。   教授这节课的是另外一个夫子,姓邱。大概也知道学子们精神不佳,看到有个别的注意力不集中,打着瞌睡东倒西歪的,也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   他在上面说道:“这礼,说的就是礼节,身为读书人,首先要知礼懂礼,其次是要有礼。而这五礼,其中包括吉、凶、宾、军、嘉这五种礼制。   这吉礼啊,是教你们如何祭祀祈福的;凶,则是教你们在遇到丧葬吊唁时应该有的礼节;宾,是在接待宾客时应该有的礼节;而军,顾名思义,也就是跟军队打仗有关。是教你们在征伐操练以及人际交往中的饮食、穿着等细节上的礼节。   除此之外,这五礼同时还应包含忠、孝、仁、智、信这五种信念。”   邱夫子本来对那些打瞌睡的学子都睁只眼闭只眼了,可偏偏有人睡着了,还呼声震天响。这下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而这呼声震天响的学子,正是陶丰。也是巧了,这次的座位都是大家随便坐的,他就坐在宋声的正前方位置。   “这位学子,这位学子,麻烦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陶丰睡得很香,大家纷纷扭头看他,楚越就在他右手边坐着,看起来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并不打算施以援手。   宋声叹了口气,从后面捡了个小石子,朝他的背上扔了过去。   陶丰一下就被打醒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刚才睡着了。   邱夫子又喊了他一声,陶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夫子点名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来说道:“夫子……”   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反应,邱夫子有些生气。   这会儿他问道:“麻烦你回答我,刚才我讲的这无礼,都是指哪五礼,其中具体指什么?”   陶丰挠了挠头,一个都答不上来。一着急他偏着头跟旁边的楚越求救,可惜楚越一副端坐着不看他的模样,显然是不会帮他了。   他又扭头看向后方的宋声,发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宋声倒是想帮他,结果被右前方的楚越回过头来盯着他看,他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   最后陶丰被夫子罚抄五礼的相关内容一百遍,这惩罚力度,对比着崔夫子已经很温和了。   但陶丰依旧哭天喊地的,要知道,他宁愿挨手板,也不愿意抄写东西啊!   于是这节课刚下课,陶丰就可怜巴巴的求到了宋声这里来,“宋兄,就帮帮忙嘛,我知道你能模仿字迹,也不让你全抄,就帮我抄五十遍,怎么样?”   宋声无奈,就算他会模仿字迹,也不见得他就喜欢抄写啊。   “宋兄,就帮帮兄弟吧,兄弟会记你一辈子的。”   “那倒也不必,记我一辈子什么的还是算了,我怕你未来的媳妇儿不同意。”   陶丰没想到宋兄还会这么幽默,因为被罚抄写难过的情绪突然就消失了不少。   “你要是肯帮我抄,下次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义不容辞,如何?”   “行,我帮忙。”   陶丰说的对,没准哪一天自己就需要他帮忙了呢,这世道,谁又能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陶丰觉得凡事有来有往这交情才会更加深厚。这次宋兄帮了他,等下次宋兄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帮忙的。   这节课上完,中间休息了一会,下一节课上的便是五射了。   这拉弓射箭,现在大家都是用的书院配发的弓箭,廉价并且不耐用。而且用完之后就会收上去,哪个班需要用的时候再发下来。   时间一长就有磨损,今天宋声拿到的这个弓,刚一拉开,弦就断了。   这年头的弓箭并不便宜,书院经费有限,采购的也都是最廉价的弓箭。当然,如果不想用学院里配发的,也可以自己带弓箭。   书院里只有家境不错的世家子弟才会自带弓箭,其他人几乎用的都是配发的弓箭。   平常的弓箭因为拉弓的弦比较难做,是用羊肠拉丝叠加缠绕,经过十几道工序做成的,所以一把弓箭价格很贵,差不多要六七两银子。   书院大批量采购的话,应该能便宜一些,但最起码也要四五两银子一把。   宋声今日不小心把这把弓拉坏了,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练习拉弓射箭的张俞思都惊讶了,“宋兄,你这也太厉害了吧,一伸手把弓都拉坏了。”   盛博文听见之后也走过来看了看他的弓箭,担忧道说道:“宋兄,还有好一会儿才放学呢,要不去跟夫子说一下,再去领一把弓箭吧。”   至于拉坏的这个,也不知要不要赔偿。   如果需要赔偿,四五两银子怎么说也不是一笔小钱,像他们这种寒门子弟,听着都觉得不好受。   不过宋声看起来倒还淡定,弓箭平时不用的时候是要做好保养的,今天他拉弓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弓不大好用,好似根本没抹过松油润滑。   他垂眸沉思了一下,说道:“没事,我去找夫子说一下情况。”   教习拉弓射箭的夫子是武将出身,之前在战场上受了伤就退下来了,上面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在书院里教习射箭的差事。   宋声走到他面前,说道:“夫子,我这把弓坏了,能给我换一把吗?”   岑教头一看,好家伙,这书生看着瘦弱的很,是怎么把弓拉断的?   宋声之前的确没什么劲,就连打桶水一手拎一个水桶都提不动。   不过经过一年的锻炼,他现在比以前强太多了。况且拉弓射箭又是他擅长的领域,自然是要容易一些。   “这弓坏了,就去领一把新的吧。不过既然是你弄坏的,按照规矩,需得赔偿。”   这把弓也被不少人用过了,原价是五两银子一把,但因为不少人使用过,最后让宋声赔偿二两银子。   别说五两了,就算是二两银子,宋声也是不打算赔的,这弓一看就有问题。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夫子,还请您仔细看一下这把弓。按照规矩,我们每次上课前领到的弓箭都是之前涂抹过松油进行保养过的。即便是上一节课有别的学子使用过,这松油也不该磨损的这么快。”   甚至上面根本没有什么松油的痕迹,只要岑教头摸一下,他就能发现,这弓箭近期压根没被保养过。   岑教头把弓箭接过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弓箭上还真是如这位学子所说,上头竟然闻不到一丝松香。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愤怒,学院的这一批弓箭每次抹松油保养也是花了不少钱的。没想到其中却有人中饱私囊,用来保养弓箭的钱花了,可这弓箭却没保养。长此以往,这一批弓箭很快就会用废,到时候又得花钱采购新的。   “你提供的这个消息很重要,我会查清楚的。你先去领一把新的弓用着吧,先不必赔偿了。”   岑教头这一节课教了几个动作之后,就匆匆忙忙出去了,让学生们自己在空地上对着靶子练习。   拉弓也是需要力气的,宋声新换的这把弓比之前的弓更难拉。   不过他的命中率很高,夫子要求这么长的距离,他能正中靶心。   看到他射箭射得这么好,就连楚越这种从来不多话的人都难得夸道:“你这个弓箭练的着实不错,比得上世家大族的弟子练习好几年的水准了。”   宋声想起自己前世浪费了不少时间学习骑马射箭,没想到穿越后还用上了。   这节课过去,他的胳膊拉弓拉的发酸。感觉自己好似拎了一天的水桶,那般酸软无力。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同窗们都跑得飞快。把弓箭上交,一溜烟就收拾东西走了。   宋声也跟着走回班级里收拾东西,在前排坐着的李元收拾好东西,主动走过来问道:“宋兄,请问你在学习射箭方面有什么心得吗?方便透露一下吗?我可以付费听你教学。”   李元身为县令的儿子,在读书一道上也很优秀,从小就被家里人夸聪明,从书院入学的时候开始,就一副高傲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会拉下脸来问宋声请教他如何学习拉弓射箭。   宋声也很意外,不过都是同窗,既然人家都开口了,教几句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付费就不必了。   宋声答应下次上去骑射课的时候跟他说。   时间已经不早了,宋声收拾东西就往家走。   冬日里白天愈发的短,这个点回去,到家天都暗了下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声跟陆清说着今天书院里发生的事。   “今天下午上课,学习拉弓射箭,头一个弓被我拉断了,换了一个才好一点。不过这个弓还是很难拉,一节课上下来,我这俩胳膊都没劲儿了。”   陆清一听,赶忙说道:“这么累呀,那等晚上睡觉前我给相公捏捏胳膊吧。等会儿我再烧点热水,给你拿热布巾敷一敷。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胳膊该痛了。”   宋声其实也没那么矫情,就是跟夫郎说出来之后,夫郎会心疼他。他喜欢清清对他一脸关心的样子,心窝里暖洋洋的。 第86章   两个人刚吃完饭,陆清把灶房收拾完之后,就开始生火烧水了。   他心里惦记着相公的胳膊酸疼,想着赶紧把水烧好,再拿着布巾泡一泡,给相公敷一敷胳膊。   宋声陪着他在灶房里烧水,一边烧水一边聊着家常。   大部分都是听宋声说,今天这一天在书院里都干了什么事,学了什么东西,夫子今天又在班里又夸了谁?又批评了谁等等。   陆清没有正儿八经的读过书,现在读书识字都是跟着相公学的。而且相公到书院里忙了起来,他一心想多绣点帕子,这读书写字的功夫就落下了不少。   他没有上过私塾,更别提县学和书院了。这会儿听到相公说起书院里发生的事情,他听得津津有味。   还时不时的插嘴问道:“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他听得一脸认真,宋声不自觉便说的多了起来。   “后来当然是挨了夫子几个手板,我们夫子打人手板可疼了,上次有一个同窗细皮嫩肉的挨了几板子,眼里都鼓了一泡泪。”   陆清惊讶道:“这么疼啊?相公你有没有挨过手板呀?”   “我自然是没有。你相公在背书上还是很精通的。”   陆清脸上浮现了一个骄傲的神情,两个小眼神崇拜的看着宋声,认真的夸道:“哇!相公好厉害!”   其实本来就是一件普通的小事,不过是背书罢了。宋声被夸的老脸一红,有些不大好意思。   “班上厉害的同窗还挺多的,大家背的都挺快的。”他找补道。   “就算这样在我心里相公也是最厉害的!”陆清这话说的一脸乖巧,脸上还一脸认真的表情,让宋声脸更红了。   两个人说话聊天的工夫,前灶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了。   陆清赶紧把灶膛里还没烧完的柴熄了火,站起身来说道:“水烧好了,相公,你帮我到外面把木盆拿过来吧。”   宋声闻言起身到外面拿木盆过来,陆清则是趁机又把热水舀出来了一些,晾一晾就能喝。   刚好今天要烧热水,正好烧几杯开水喝。天冷了,喝杯热的身体也暖和。   宋声从外面把木盆拿进来,递给陆清。陆清接过去之后,把木盆放在灶台边上,开始把前灶锅里的热水往盆里舀。   舀上两瓢之后,他又往里面兑了两瓢冷水,伸手摸了摸水温,不是很烫。干脆又往里加了半瓢热水,这下水温差不多了。   他刚要把盆里的水端到堂屋里去,宋声想帮他端水盆,可胳膊实在是没劲儿,这会儿酸软无力的厉害。   陆清把他挤到一边,先一步端起水盆走了。   等到了屋里,陆清从旁边拿过布巾,在热水里面浸湿之后拧了拧,又折了两层,道:“相公,快过来,我给你热敷一下。”   宋声今天两个胳膊用力太久,着实酸软的厉害,他坐过去,陆清把他的上衣解开,袖子撸了上去,白皙的胳膊因为经常锻炼,最上面那块儿的肉已经变得硬硬的,有几分腱子肉了。   他轻轻捏了捏,乖巧道:“相公,疼吗?”   宋声摇摇头,“不疼,就是现在使不上劲儿。”   陆清把刚才拧好的布巾,敷在他的胳膊上。   布巾刚刚在热水里浸过,这会儿上头还冒着热气,热热的敷在胳膊上,消除了不少疲惫感。   陆清一连拿了好几个布巾过来,若是只用一个布巾来回敷,恐怕胳膊还没敷完,热水就凉了。   左右胳膊上全都敷满了布巾,热热的,感觉很舒服。   陆清道:“相公,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宋声点点头道:“感觉舒服多了。”   等着上头最先敷上的布巾有点凉了,陆清赶紧把它拿下来,又重新浸到热水里面,拧出来之后再敷上。   如此反复几下,直到水温渐渐变凉,陆清再把布巾都收回来。   敷了小半个时辰,宋声感觉胳膊舒服多了,疲惫感消了大半,就是依旧酸软无力,使不上劲儿。   陆清道:“舒服就好,你先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我去换盆热水。”   宋声点点头,把衣服穿好坐到床边,没一会儿陆清又端了盆热水过来。   两个人一块泡了泡脚,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把洗脚水倒掉之后,两个人就到床上去了。   陆清还惦记着宋声的胳膊难受,等到宋声躺下之后,他坐在旁边,披了件衣服,给宋声捏捏胳膊。   小手伸到被子里,胳膊刚捏了几下,就被宋声一把拽了下来。   陆清冷不丁的被拽到了他的胸口上趴着,想要起来,却被宋声的大手按着后脑勺不让他动。   “别捏了,快躺下来休息吧,坐着容易着凉。”   陆清动弹不得,只好在他胸口声音瓮瓮的说道:“要不还是捏捏吧,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胳膊该疼了。”   “不用,就算捏过,明天一早胳膊还是会疼的。”   这事宋声还是有经验的,前世他上大学的时候进行体测要跑一千米,本身不是体育生,也很少打篮球,虽然体质还可以,但一下子跑完一千米,第二天起来腿还是会疼。不过就是疼上个一天两天就好了。   所以这捏不捏的,最多就是缓解一下疲劳,明天该疼还是会疼。   今天给他用热布巾敷胳膊,他的小夫郎已经够累的了,这会儿他只想让人好好休息。   “那好吧。要是明天胳膊还是会疼,相公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再热敷一遍。”   “好好好,一定告诉你,知道我们家清清最疼我了。”   陆清你这话说的一脸害羞,还好脸是埋在下面的,宋声没看到他小脸红红的样子。   他今天一直拉弓射箭,费了不少力气,眼下已经有些困了,没一会儿陆清耳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陆清把头抬起来,胳膊支着上半身子,摸了摸他的眉眼,相公今天肯定累坏了,不然晚上睡觉之前肯定会闹着他要亲亲抱抱才会睡的。   宋声睡着之后,陆清把旁边的被角又掖了掖,冬日里寒气重,他们现在还没点炉子,如今这棉花被盖着,还是很暖和的。   看看被子都盖好了,他这才躺到一边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声吃过饭后便去书院上学了。今天早上的冰结的比往常都要厚,陆清给他换了一双鞋底儿更厚的靴子穿,就怕今天会下雪。   下雪的时候不用撑伞,到了地方只用把衣服抖一抖就行,还是比下雨的时候方便些。   宋声中午从书院回来的时候,天气更冷了,就连风也刮得更厉害了。吃过饭去书院上学,陆清不放心,让他带把伞。   宋声觉着拿伞麻烦,现在可没有前世的那种折叠伞,大家用的一般都是用竹子做的油纸伞,拿着并不太方便。   “清清,伞我就不带了。这天也不一定会下雪,要是真下雪了,回来我就把衣服上的雪抖一抖,不碍事儿的。”   这雪落到衣服上,只要一直在外头,短时间内不会化掉的。   “好吧,那便不带伞了。”陆清应道。   相公说的也对,要是真下雪了,抖一抖就好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狂风呼啸的厉害,在屋子里待着都觉得冷。   本来没关严的窗户,一下子被冷风吹了开来,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棂。   陆清正坐在屋子里绣帕子,今天光线不好,他就在窗边坐着,借着窗的光亮,勉强绣几针。   天气风刮的恶劣,他今天也没出门找南哥儿一块说话。结果这帕子还没绣多少,窗户一下子就被风刮开了,把他吓了一跳。   所幸他是坐在窗前的桌子另外一边的,窗户被吹开的时候才没打到他。   陆清站起身,把窗子关上,牢牢的用窗栓给关严实了。然后走出屋,往外面一看,天空簌簌的开始飘起了雪。   这下的雪还不是大片大片的雪花,不然是不会刮这么大风的。下的都是一粒一粒的小雪子儿,走在外面加上风刮着,打的人脸生疼。   陆清担心宋声,瞅了瞅时辰,书院也快放学了。想拿着想出门去接相公下学,结果发现风太大,油纸伞根本撑不了,恐怕刚出门伞就被刮烂了。   一把油纸伞虽然价格不贵,但买起来也是要花钱的。   陆清想着反正是下雪,不用打伞也行。他从屋里翻出了一件斗篷,穿上之后把帽子也戴上,小脸捂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又带了一件斗篷,从家里出门去书院。   书院里的学子没有一个带伞的,放学的时候出来一看,外面下雪了。   每个人心里的脸上都很高兴,因为如果雪下的大,很有可能意味着他们会放假。   像去年雪下的特别大的时候,宋声所在的县学直接放假了,因为路被雪堵了,出门都是个问题。   不过看眼前这飘着的小雪子儿,想它们能堆积成山的样子,恐怕也不大可能。   “再下大点再下大点,飘点雪花呀,这么点雪哪够啊?”陶丰小声嘟囔道。   一旁的楚越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不用想了,书院不会放假的。就算雪下的再大,第二天街道还是会被清理出一条路来,你照样要来上学。”   “你就不能不泼我冷水?万一呢,万一雪下的特别大,根本都扫不完呢?”   宋声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说道:“若是真像你说的这雪下得那么大,扫都扫不及,估摸着得下个好几天才行。如果是这样,那恐怕咱们那位陛下就该忧心了。”   “为什么?”陶丰问道。   “因为那会发生雪灾。雪如果下的特别大,持续时间又长,大多数百姓们的屋子上面覆盖的都是茅草,雪太厚就会很容易会把百姓们的屋子压塌。到时候会有很多被砸死的人,还有一些会因为冬天太冷被冻死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盖青砖瓦房呢?”   这话问的多少有些不谙世事了,不过以陶丰这种家庭出身的子弟,没有体会过民间疾苦,对事情不大了解也正常。   “因为穷,咱们宛平的地界本就靠北,土地比着靠着水源的地方并不肥沃,百姓们一辈子靠种地过活,碰到天不好的时候收成就不好,一年是攒不下多少余钱的。”   “他们竟然连砖瓦房都盖不起啊……那也太可怜了。”   “嗯,平时你们一顿吃食花个几两银子,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了。”   陶丰忍不住道:“这么严重的吗?那还是算了,这雪别下那么大了,反正书院也上不了多久,就放年假了。我姑且再忍一忍吧。”   宋声这番话说的很真实,雪灾的时候百姓们的日子是很难过的,本来能够用来御寒的衣物就很少,往往会饿死冻死以及砸死不少人。   楚越道:“宋兄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宋声道:“我家就是村子里的。去年下大雪的时候,我们村子里就有人家的屋子被压塌了。不过还好,后面几天雪停了,没造成什么人伤亡。”   陶丰听完道:“以后等我当官了,我要去造福百姓,让他们都住上青砖瓦房!”   他这话说的时候斗志昂扬的,但听在大家的耳朵里,好似一点都不靠谱。   就他现在成绩垫底的样儿,以后还当官呢,考个举人都够呛。   旁边一个还没走的同窗开玩笑道:“陶丰,就你这成绩,还想着当官呢!快醒醒,天还没黑呢,别做梦了啊!”   陶丰听完不高兴了,立刻回怼道:“谁在做梦了,我说的是真心话。凭什么说我不能当官?成绩只是暂时的,这不是还有两三年了呢吗,不着急,后面我肯定会好好听夫子的课,努力考试的!”   他说完,旁边的几个人都哈哈大笑了。   “陶丰,你先把你那天天卡点儿到的毛病改改,我们就信你一半。”   “哎?怎么就只能信一半呢?这个毛病怎么了?又不影响上课。”   “我们可不想每天早上都能在班里闻到饭香味儿,肚子咕噜咕噜的,可真难受啊。”   早上大家赶时间来书院的时候,要不就是在路上买点吃的,要不就只能饿着肚子来。   每次在班里闻到饭香味,他们就忍不住饿的更厉害了。   陶丰笑道:“这也能赖我?明明是你们都不吃早饭。”   几个人说说笑笑,这会儿看风刮的小一点了,赶紧从屋檐上下来朝着院门走,大家都各回各家。   宋声刚从班级的屋檐下走到书院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站着,也不知在这里等多久了。   宋声赶紧加快脚步,走下台阶,走到陆清面前。   陆清外面穿了个斗篷,又戴着帽子,衣领子往上拉了拉,看着整个人都包在了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   但宋声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你怎么过来了?在这站着等了多久了?冷不冷?”宋声急切的说道。   说完他赶紧把手伸进他的斗篷里面,准确的找到他的小手,摸了摸,冰冷的厉害。   虽然陆清的手缩在了袖子里,但外面气温极低,就算把手缩在里面,依旧很冰。   陆清摇摇头,道:“我不冷,而且我是估摸着时辰来的,没在这里站多久。”   宋声不大信他的话,把自己的手套取下来给他戴上,陆清想说他不用戴,刚想把手套取下来,就被宋声捂住了手。   “乖,好好带着,先暖一暖,我这一会儿手热着呢,不用戴这个。”   陆清只好把手套戴上了,想起他过来拿着的斗篷,赶紧从怀里拿出来,道:“相公,这风刮的厉害,你把斗篷披上,不然这天上下的小雪子儿打的脸生疼。”   他一边说一边给宋声把斗篷穿上,等到系脖子里的拉绳的时候,他手上戴着手套不方便,宋声直接接了过来,自己把拉绳系上了。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斗篷的?”   陆清点点头,乖巧道:“今天天太冷了,而且风刮的厉害,我怕相公走回来的时候被小雪子儿打的疼,就想着你把斗篷穿上,像我这样把衣领拉起来,这样就打不到了,而且还暖和。”   宋声拉着他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叮嘱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要是着了风寒怎么办?你自己的身体要紧,知道吗?”   宋声忍不住想起去年下大雪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没在城里租房子住,每天都要来回家和县学两头跑,他的小夫郎也是这样,每次都拿着伞在村口等他回家。   “知道啦知道啦,相公,我现在觉得有点冷了,咱们快回家吧。”陆清就知道宋声会在这个事上唠唠叨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心软。   宋声叹了口气,他就吃这一套。清清每次只要声音软下来跟他撒个娇,他就说不出来什么硬话了。   “好好好,咱们赶紧回家。”宋声说完又把陆清身上的斗篷用手拽了拽,给他裹得更紧了点。   书院门口一同出来回家的有不少学子,此时看到陆清来接宋声下学,也顾不上看不起人家娶的是个哥儿了。   反而纷纷羡慕道:“宋兄这夫郎也太体贴了吧?这天这么冷,还来接他下学,瞧着脸上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也难怪宋兄会这么宝贝他这位夫郎了。”   旁边的学子道:“就是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人,来接我上下学啊。”   宋声可不管他们是羡慕还是嫉妒,反正他有夫郎万事足。   盛博文往常是跟宋声一道回乔家巷的,但今天陆清来亲自接宋声下学了,他也不好再跟宋声一起走回去。   人家夫夫两个甜甜蜜蜜的,他不好意思在旁边当个旁观的小明灯。   算了算日子,他的守孝期还有一年。等到一年之后他才能跟南哥儿成亲。   想想就羡慕现在的宋兄,这么早就有人对他嘘寒问暖,还照顾的无微不至。   陆清和宋声两个人今天回来走路的时候加快了脚步,往常需要两刻钟的时间才能走回来,今天省了快一半的时间就到家了。   走到院门口,陆清把手上戴着的手套摘下来给宋声帮忙拿着,他从荷包里找钥匙开门。   一路上还好戴着手套,不然他的手都该冻僵了,这会儿开门手肯定都是抖的。   两人一进院门,赶紧把门又关上了。回来之后也不打算出去了,干脆把门栓也放上去了。   两个人一块先进了屋,刚走到屋檐下,就把斗篷解了下来,抖了抖上面的小雪粒儿。   “相公,你先到屋里坐会儿,我现在去做饭。”陆清道。   屋子里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比外面暖和了不少。   宋声一看,原来清清把炉子点上了。   这个时候也的确该烧炉子了,还好他爹给他们送了不少炭来,这会儿烧起来也方便。   把手里的斗篷放下后,陆清赶紧去灶房做饭。一开始外面的风刮的这么大,出去接相公下学也是临时决定的,要不然他肯定提前把饭做上,再出门了。   这会儿回来只能现做了。   “相公,冷的话先到炉子旁边暖一暖,饭等下就好了。”   宋声应道:“没事儿,我跟你一块去灶房吧,咱们也能说说话。”   陆清点点头,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做饭的时候相公在旁边陪着他,有时候即便什么都不做,相公一直陪着他说话,他心里都开心不少。   宋声每次回来都有新鲜的事儿跟他讲,说书院里又发生了什么事,陆清爱听这个。   “相公,我先烧点热水,你等下就坐在灶火旁边,那块暖和。”   “好,我来帮你烧火。”宋声道。   先烧了一点热水,借着这点热水,陆清把菜洗了洗,切好之后放油下锅炒。今天晚上炒的萝卜,里面掺了一点猪肉和白菜叶。   后灶上放着蒸笼,里面热着馒头。只要等水烧开了,馒头稍微捂一捂,就能拿出来吃了。   等到菜炒好之后,陆清赶紧拌了一点面糊,把锅里面的水烧开,搅了个疙瘩面汤出来。   “饭做好啦,相公,把柴火灭了吧,快过来洗手吃饭。”   宋声把灶膛里面还没烧完的柴拿了出来熄了火,灶膛外面打了不少火星子出来,他一个一个地用脚踩灭,这才站起身来去洗手吃饭。   灶火旁边放的有柴火,火星子要是处理不好,容易把整个灶房都烧起来。宋声一直注意着,每次都把火星子全灭了才离开。   两个人坐在灶房的桌子上吃饭,菜是用小木盆盛的,有足足一盆。   “相公,今天做饭晚,饿了吧?你多吃点。”陆清把菜里面炒的肉挑了好几块放到了宋声碗里。   “没事,也没有很饿。你也多吃点。”   想起堂屋里的炉子,宋声道:“刘大夫给你开的药吃完了吗?把炉子点上放在了堂屋里,熬药就不好弄了。等会儿我把炉子再拎出来放到屋檐下,先把药熬了,再拎回去。”   陆清点点头,“还没有,不过还有一服就吃完了。”   一服药可以吃两天,也就是说这药今天吃一回,明天再吃一回,就彻底吃完了。   “等把药吃完了,就再去医馆拿点药。顺便再让刘大夫瞧瞧吧,体寒的毛病不好,冬天容易怕冷,当心冻着。”   陆清道:“嗯嗯,本来也是打算等药吃完了就去看的。刘大夫说我这个估计得调养一段时间,大概还要再吃一段药才行。”   一说起这个,陆清的情绪就不太高。虽然相公从来不嫌弃他不好生育,但他每次一想起这个,心里就有点难受。   宋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吃点药把身体调理好,身体是第一位的,只要你健康,哪怕没有孩子我也愿意。”   宋声以前从来没想过要个孩子,前世他就是个同,想找个同性结婚,所以从来没有想要个孩子的想法。   如今穿越到这个有三个性别的时代,夫郎也能生孩子,对他而言,如果生了个孩子,他高兴,但如果不生,他也不会难过。   陆清低着头嘟囔道:“我就想要个孩子,宝宝多可爱。”   “好好好,那你就好好吃药,但把身子调理好了,你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好不好?”   陆清高兴了,他想了想,道:“生一个不好,宝宝会孤单的。不如生两个吧,以后他们还能做个伴。要是三个的话,也很好,家里热热闹闹的,看着就欢喜。”   宋声没想到他的夫郎想生那么多孩子,可他知道古代的妇人生产,都是从鬼门前走一遭的。更何况是哥儿?什么难产血崩之类的都是常有的事儿,他觉得能少生一个就少生一个,为了清清的身体着想,不能生太多。   陆清是想孩子越多越好的,不过他也知道,身为一个哥儿,能生一个孩子就很不容易了。生两个三个的,只能看运气了。   宋声怕他想的多容易不开心,干脆换了个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   想到这两天陶丰说的运官盐的船无故消失了的事,他把这件事稍微改编了一下,加了点神鬼的元素,给陆清讲了一遍。   陆清听到十分震惊,相公不是说世上没有鬼吗?怎么鬼还能劫船呢?   他心里想的什么,就问了出来。   宋声道:“所以,这件事十有八九还是人为。只是官府暂时查不出真相,所以故意放出这种传言,混淆视听罢了。”   “这些人也太胆大了吧,竟然敢劫官盐!”陆清想都不敢想,竟然还有人胆子这么大,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平时家里的饭都是他做的,盐也都是他买的。所以对于城里的盐价他还是很清楚的。   平时的盐价就算不上便宜,一车官盐有那么多,到时候流通出去卖掉,那可是一笔巨款。   “那这一车官盐得卖不少钱吧?”陆清道,“不过我听说,官府现在打击走私贩盐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抓进去不得蹲几年的大牢啊?这些人可真是胆大包天。”   宋声道:“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吗?富贵险中求,只要做成这一笔,如果不贪心的话,都够养活下半辈子了。”   而且一车官盐有那么多,一时间也不好出手。而且现在各个码头还有城门处都检查的很严,想要把这么一批盐运出去,还是很困难的。   这事总归是他们在家里说说有个话头罢了,吃过晚饭之后,陆清照旧洗碗。   宋声则是回到屋里把炉子拿了出来,放到了屋檐下,又拿出药罐子,给陆清熬药。   外面的风渐渐停了,开始飘起了雪花。鹅毛似的大雪越下越大,宋声小心的把炉子的炭火又加了几块,生怕外面的风把炭火吹熄了。   虽然药味依旧很冲,但熬了这么几天的药,宋声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熟练的把准备好的布巾搭在药罐子的把上,把好好的药倒出来,等会儿清清收拾完灶房之后过来应该就凉的差不多了,能直接喝。   陆清干活十分麻利,收拾灶房很快,不过今天外面下起了大雪,气温一下子低了不少。   他再把隔壁拆房里的柴搬到另外一个角落里,这个角落下雪容易被渗水,要是柴火太潮了会点不着的。   等他把东西都收拾完之后,又生火烧了一锅热水,方便等会儿他和相公泡脚。   做完这些,陆清等着洗澡水到屋里,宋声道:“清清,药可以喝了。”   “好,马上来。相公,你先洗脚吧。这水凉的快,等会儿你洗完了我再去接一盆。”   宋声应了,今天好在清清让他换了个底儿比较厚的鞋,一路走到家里,虽然路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但没有摸过他的脚面,鞋子表面还是干的。   不过现在这的鞋底儿都是用布纳的,踩在雪地里久了,容易从脚底板往里面渗水。   现在宋声都感觉鞋子里面有些潮潮的,先泡个脚暖和一下。   陆清这边捏着鼻子把药喝完了后,发现桌子上放着一颗蜜饯。   他看了看宋声,眉眼弯弯的说道:“相公,你又买蜜饯啦?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中午的时候回来也没跟他说买蜜饯了,下午两个人又是一起回来的,难不成是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路上买的吗?   相公好贴心,前几天他吃药的时候,相公也都是给他买的蜜饯。不过他有点贪吃,喜欢吃甜的,一包蜜饯没几个,药还没吃完,蜜饯就被吃完了。   他一直没吭声,以为相公不知道呢。   没想到相公观察这么仔细,知道他昨天把蜜饯吃完了,今天就给他买回来了一包新的。   “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嘴里更苦了。”宋声道。   陆清吃了一颗蜜饯,嘴里的苦味瞬间消失不见,只有满嘴的甜味替代了刚才的那股子药味儿。   而且这颗蜜饯吃下去不仅是嘴里甜,还甜到了心里。   陆清把喝完药的碗顺便拿去洗了。刚才熬过药的炉子已经被宋声提回了屋里。   陆清洗碗的时候顺便把药罐子也洗了,只要罐子每天熬完药都得清洗一遍,不然光药味儿很大就不说了,第二天重新熬的药的时候,前一天残留的药渣子不容易清洗。   等他做完这些事儿回到屋里后,宋声已经把脚洗完了。他正要起身去倒洗脚水,陆清直接过来把盆接过去了。   “相公,你先去床上躺着吧,我把这个倒了,再接一盆泡脚。”陆清道。   宋声把脚擦了擦之后,没有直接上床躺着。而是把棉衣披在身上,下床坐到炉子旁边,开始拿着鞋子放在上面烤,烤好了明天一早方便穿。   外面的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黑灰色的地面已经完全被白色覆盖了,在夜色的笼罩下,地面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外衣,白雪皑皑屋檐都有了几分美。   陆清打了盆热水,直接在灶房泡了脚。泡完脚直接把洗脚水往院儿里一倒,本来已经被雪覆盖了地面,此时因为倒上了水,一下就被化开了,中间露出地面的颜色。   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陆清这才回了屋里。   宋声把自己的鞋子已经烤得差不多了,看到陆清进来,他道:“清清,把你的鞋子给我,我顺便把它烤干,明天你方便穿。”   陆清走了过来,把手上拎着的鞋子递给宋声一只,两个人围着炉子烤鞋。   这会儿时辰还没那么晚,只不过因为下雪,天色暗的更早了,屋里早早就点起了油灯,光线虽然有些昏暗,偶尔从窗边的缝隙里吹来一丝凉风,油灯上的灯芯被吹的左一下右一下。   “相公,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还有吗?我还想听。”   这会儿没什么事,离睡觉的时辰还有一会儿,陆清想听相公讲故事了。   之前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相公就会给他讲一些关于人鬼妖魔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儿的,而且这个故事都是小短篇,他都还没听够,就没有了。   今天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他又想听了。   陆清觉得自己的相公如果考不上秀才,就算是去说书,大概也会有许多人追捧,因为他讲的故事实在是太好了。   宋声想了想,接着上次的那个又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等到鞋子烤得差不多的时候,故事还没讲完。   两个人只好先到床上躺着,毕竟有棉花做的被子,躺在被窝里总比坐在那儿暖和。   陆清已经完全被故事吸引进去了,侧躺着,眼睛睁得亮亮的,看着宋声,连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小倩有没有跟宁采臣在一起啊?这个叫燕赤霞的怎么这么讨厌啊?为什么非要捉小倩!他怎么好鬼赖鬼不分呀?”   宋声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每个人心中所坚持的道义不一样,或许在燕赤霞的心里,人鬼殊途,不能在一起,所以他才会阻止小倩和宁采臣相爱吧。”   “还有那个小倩的外祖母,也好坏哦。他不是小倩的外祖母吗?为什么会对小倩这么坏?我外祖母就很疼我,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外祖母!”   陆清越说越气愤,恨不得钻进故事里把这个小倩的姥姥给骂一顿。   宋声又接着给他往下讲,只是这个故事有点长,睡觉之前肯定是讲不完的。   宋声讲了一半,说道:“清清,该睡觉了哦。剩下的明天再给你讲。”   陆清一脸不情愿,他还不想睡,他毫无困意。他想立刻知道结局。   “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小倩最后和宁采臣在一起了吗?”   宋声道:“先把结局告诉你,后面的故事就不精彩了。等明天再给你讲。”   陆清很无奈,可是时辰确实不早了,就算他明天可以不用早早起来做饭,但相公也是要早早起来去上学的。   不能耽误相公去上学,要是误了时辰迟到了,相公就要挨罚了。   他可是知道的,相公的夫子可是很严厉的,要是知道了就会挨手板,他不想相公挨手板。   “好吧,那咱们先睡觉吧。明天晚上你一定要讲给我听哦。”陆清小脸皱巴巴的说道。   宋声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家的小夫郎特别喜欢聊斋中的故事,每次都会缠着他让他给他讲。   “好啦,明天一定给你讲到大结局好不好?快睡吧,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天气冷的厉害,早上谁都不想离开暖暖的被窝,穿上冰冷冷的衣服起床。   几乎每个人都一样,尤其是在书院的这些学子身上,大家起的普遍都很晚,以至于现在早读课上,屋里的饭味更香了。   不止一个人带饭,几乎是成片的人带饭。   没办法,天气一冷,大家都不想起床了。而且现在白天时间短,要是早上时间往后挪一挪,那白天到书院学习的时间就短了。   第二天早上,宋声一到点儿就醒了。他也不想起床,这天儿冷的他完全不想穿上冰冷冷的衣服。   但是没办法,被迫早起上学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强撑着精神起床,宋声推开门,外面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赶紧把门关了一小部分,只开了个宽缝。   只不过是一夜的时间,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看了看差不多能到他的小腿了。   他赶紧从屋檐底下拿出扫把和木锨开始扫雪,先把院子清理出一个小路来,等会儿清清醒的时候,方便走路。 第87章   大雪下的厚,宋声刚清扫了没多久,陆清就起来了。   他得先去做饭,顾不上扫雪了。等会儿饭要是做的晚了,相公就该饿着肚子去上学了。   “相公,你先歇会儿,我马上就去做饭。”   宋声清扫着雪出了不少汗,手指虽然在外面冻得通红,但因为一直在干活,倒也没那么冷了。   他应道:“没事儿,我再扫会儿,你先做饭。”   下了一场大雪,早上的时候还没停,即便是下雪,该出门还是要出门的。   宋声吃过早饭之后,背着挎包去上学。脚上穿的是陆清特地给他做的长靴,一直到膝盖,冬天下大雪的时候穿正好,要是靴子太短了,积雪就会没过靴子,到时候鞋子里都是雪。   出门往外一看,大地白茫茫一片。有的人家已经早起把门前的雪清扫了一遍,有那些不出门的人家,就先随着它下,等雪什么时候停了,什么时候再清扫。   宋声出门了之后,陆清吃过早饭,把灶房收拾了一下,就去后院看养的鸡了。   一共五只鸡,现在已经长得半大了。陆清怕它们冻着了,特地过去瞅了瞅。   鸡圈上面的毛草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当时围栏的时候还算搭的结实,鸡圈并没有塌。   但这雪还在下着,陆清不放心,干脆拿起扫把,把鸡圈上面的积雪清扫了一下,簌簌的雪落下来,把鸡窝里全都集在一块儿瑟瑟发抖的鸡们吓得乱窜。   陆清看它们还挺有精神的,放心了许多。瞅了瞅其中一只长得最肥的鸡,打算今天中午炖鸡吃。   下大雪的天气喝点鸡汤,又暖和又滋补。   快到中午的时候,雪停了。陆清从鸡圈里把最肥的那只鸡抓了出来,抹脖子后开始放血,麻利的用热水烫了一遍毛,开始清洗内脏。   现在他已经会熟练的杀鸡了,把鸡收拾干净之后,剁成鸡块,倒上酒和盐腌了腌。然后生火进行翻炒。   炒完之后再加水焖煮,里面加上八角和香叶等香料,还切了几块萝卜,放到一起煮。没一会儿,整个灶房里都飘着香味儿。   灶房里面添的木柴多,一时半会儿不用看着,陆清拿起木锨开始铲雪。   院子里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早上像风清扫出来的那片小路,又被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陆清清扫了一会儿,就去灶房里看了看正在炖着的鸡肉,就怕里面的水被熬干了,得时不时加点水。   木柴烧的差不多了,就得加几根儿,加完之后又去院子里扫雪。   等到鸡肉炖的差不多的时候,宋声放学回来了。一进院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儿。   看井边堆着一些鸡毛,他走进灶房里,刚把挎包放下,就道:“今天中午杀鸡吃?”   陆清点点头,笑着道:“家里这几只鸡,长得也差不多了。一只够咱们俩吃一顿,不过也不常吃,等过年咱们回去之后这鸡就没人喂了,我琢磨着到时候要是吃不完,就拿去集市上卖了。”   “也行,反正你看着办就行。”宋声走到灶火旁边,“闻着好香啊!”   陆清道:“我放了一些之前在杂货铺子里买的香料,虽然价格不便宜,不过想着炖肉放一点好吃,所以就少买了一点。”   “还是你的手艺好,炖出来的肉才香。”   陆清低头抿嘴笑了笑,相公每次都爱夸他,总是说他这好那好的,夸的他脸颊红红。   鸡肉已经炖的差不多了,陆清熄了灶膛里的火,给宋声盛了一碗满满的鸡肉,又给他递了个馒头过去。   “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宋声一边吃一边夸他手艺好,两个人坐在桌前吃饭,陆清把炉子提到了灶房里,围着炉子吃饭要暖和一些。   宋声道:“再过半个月,书院应该就会放假了。到时候咱们提前把家里东西收拾一下,租个牛车回家。”   说到回家,陆清很高兴,两只眼睛里闪着光道:“这么快啊!我也想回家了,也不知道奶奶他们在家怎么样了,还有外祖母和阿爹在城里过得好不好。”   “等咱们回去路过城里的时候,先去看看你阿爹他们再回去。”宋声道。   “好啊!”听到宋声这么说,陆清更高兴了。   出来也有段时间了,他想外祖母和阿爹他们了。   宋声心里也惦记着奶奶和家里的人,这两天又开始下雪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相公,那等你快放假的时候,我去府城里买些东西先放着,到时候回家一块儿给家里人带回去。”   “好,再买几匹布吧,我看府城里布行里的布颜色有很多,上次咱们去成衣店还看到不少。到时候挑两匹老人家适合穿的颜色,给奶奶还有你外祖母做两身新衣服 ,过年呢,穿着也喜庆。”   陆清乖巧道:“好,等到这场雪结束了,我就去看看。”   “手里的银子还够吗?”宋声问道。   “够呢,差不多还有一百两,够花的。”   “年前城里的火锅铺子肯定是要关门的,到时候小舅舅肯定会算个总账出来,应该有一笔进项。不用担心钱的事,现在手里这些钱你想买什么就去买,过年了,也得给自己添置添置东西。布行里有什么颜色好看的布,你要是喜欢,就买来给自己做两身衣服,知道吗?”   陆清嘴角来着一抹微笑点头应道:“知道啦相公。”   陆清心中有数,买东西也不能买太贵的,不然回家之后奶奶肯定又要唠叨他们乱花钱了。   不过这个布确实是要买的,不管是自己家里做衣服,还是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拿去送人,都适合。   最主要的是,府城里的布颜色多,花样也多,买回去家里人做衣服穿在身上,出去走动串门子都是体面。   半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这中间下了一场大雪之后就再没下过了。   书院如期放假,宋声不用再去上学了。   放假前两天,陆清已经把回家要带的东西都买好了,现下都放在屋里。   天气正好,之前下的一场雪,已经化了个干净,刚好适合赶车回家。   宋声一大早就去了城里的车马行,打算租一辆牛车回去。   等到了车马行一问价钱,租金全都比平时分了一倍。   临到过年,不仅是书院里的学子,许多在府城里做长工短工的人也都要回家。   现在是租马车牛车的高峰期,趁着这一波形势大好,城里的车马行几乎全都涨价了。   不租也行,那只能走着回去。对于宋声来说肯定是不能走回去的,离得又远,他们拿的东西还多,只能选择租车回。   最后宋声租了一辆骡子,他来的晚了,许多牛车都已经被预定了,剩下的牛车牛都不大好,看着不像能赶远路的样子。而马车又太奢侈,最后宋声租了一辆骡车。   骡子相对于马来说,更适合拉车赶路,跟牛车价钱差不多,瞧着还剩几辆,宋声果断租下了。自己要是再犹犹豫豫挑选,恐怕没多久这几辆车也没了。   跟车马行的老板商量好,租一整个年假,能便宜一点,每天三十文租金,但要先付定金,而且还要付押金,等到把骡车还回来之后再退押金。   租车的时候还要看户籍信息,登记之后才能交钱。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租了车后悄悄跑路,一辆骡车或者一辆牛车都是一笔不少的钱,如果被别人牵走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其实也可以连人带车一起租,人家负责给他们送到村子里,再赶着车回去。   只是他们到时候回了县城,还要在城里停留一下,也不好让人家耽搁。而且宋声想着家里只有一辆牛车,等到过年走亲戚的时候不大够用,他租一辆骡车回去,过年也可以赶着骡车走亲戚,更方便了。   宋声按照车马行的规矩,出示了一下自己的户籍,配合登记之后又签了一个租车的契书,上面写明了何时租,何时还,如果延期还的话,每晚一天,租金都会按照双倍收取。   租了辆骡车回来,陆清看到后有些惊讶,问道:“相公,怎么没租牛车呀?”   宋声道:“租牛车的人太多了,我看剩下的几个牛都不太好,就租了一辆骡车。拉行李赶路的话,骡车比较耐拉,而且好养,就租了一辆骡车。”   陆清也不懂什么拉车好不好的,不过相公懂得多,他说好那就是好。   “骡车也行,赶路的话应该跟牛车差不多。”   陆清和宋声两个人都没赶过牛车,更别说是骡车了。不过瞧着也不难,骡子和牛性子也都温顺,反正路上也不着急,他们慢慢走,等熟练了再走快一些就行。   中午两个人吃了最后一顿饭,两个人把东西都收拾了一下,该装板车上的都装在了板车上。   后院里的萝卜和白菜陆清怕后面再下雪给冻着了,干脆全都拔了出来,存到了灶房里。   还剩下两只鸡,前两天陆清拿到集市上去卖掉了。   陆清把棉被也抱上了骡车上,天气冷,路上披着被子也能暖和一些。   这可是棉被,放在这里,家里没人,他不放心,还是带上好,等回家了也能盖。   把屋里都收拾妥当后,陆清又检查了一下灶房里的东西,确定全都收拾好了,拉门上锁,前院儿的大门也都挂上门栓,牵着骡车从小门出去了。   这个时候出发,赶半天的路,赶在天黑之前,到附近的一个镇上投宿。   他们车上有棉被,晚上住在客栈里,盖自己的棉被,比客栈里的被褥暖和。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吃过早饭,接着往家里赶。等到下午的时候到了凤坪县,刚进县城,宋声和陆清就感受到了一股子亲切。   两个人直奔火锅铺子,准备把东西先放在后院,先去小舅舅家里看陆清的外祖母和阿爹。   下过一场雪后,火锅铺子的生意更好了。好多人都喜欢来这里吃涮菜涮肉,而且因为天冷,火锅底下热腾腾的烧着炭,更暖和了。   陆鸣忙的团团转,没过一会儿就有客人过来结账,宋家的人虽然都在铺子里帮忙,但一到饭点忙起来的时候,有些客人的菜还是顾不上,陆鸣一边忙着结账,一边看顾着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及时上去弥补。   这会儿他正埋头打着算盘给客人结账,这波客人刚走,他余光瞧见又来两个人,因为是新来的客人。还没抬头就先说道:“客官想吃什么?里面请。”   结果说到半截儿,抬头一看,是陆清和宋声,脸上十分惊喜,“你们两个回来啦!”   陆清脸上也十分高兴,说道:“相公书院放年假了,我们就收拾东西回来了。”   “放年假也不先捎个信儿,好让家里去接你们。你们怎么回来的?”   骡车还在外头停着,陆清站在门口指了指,说道:“我们租了辆骡车回来的。”   陆鸣探着头一瞧,骡车上面还放着不少东西,赶紧说道:“你俩先进去,柜台先帮我看一下,我把骡车先牵到后院去,放在外面小心被人牵走了。”   骡车就放在门口,陆清站在这儿就能看见,一直注意着呢。   “不用了,小舅舅,你先忙着,我把骡车牵到后院去吧。”宋声道。   “也行,你走旁边那个巷子里过,那边有个小门,可以直接去后院。”陆鸣叮嘱道。   宋声牵着骡车去了后院,陆清则是去了铺子里,进去之后他直接去了后厨。   看到后厨正在忙碌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大嫂和二嫂。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之前一直是大嫂在这里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嫂也来了。   陆清刚走进去,大嫂孙氏转头去拿菜,一眼就瞧见了他。   “清哥儿,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三郎放年假了?”孙氏惊喜道,说完她又瞅了瞅陆清的后面,没看到宋声道身影,“三郎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陆清笑了笑,道:“我俩是一起回来的,相公去后院里放骡车了,等会儿就过来了。大嫂二嫂,我来给你们帮忙。”   说完之后,他把袖子往上撸了撸,坐在旁边帮忙洗菜。   孙氏和李氏好久没见他了,赶紧说道:“今天没那么忙,后厨我跟你二嫂两个人就够了,你别在这忙活了,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累了,你快去后院歇会儿。”   陆清道:“没事的,我不累。”   三个人在后厨一边忙着一边说话,孙氏道:“府城怎么样呀?你们待的还习惯吗?”   “刚去的时候不大习惯,巷子里人很多,吃什么都要去集市买,不过好在我们租的地方离集市不太远,走路一刻钟就到了。”   李氏道:“府城里人多,还是没咱们乡下方便,吃什么自个家里种的都有。等到年后你们再去府城了,就把家里的菜多给你们装一点你们带上。”   陆清笑道:“好啊,在府城里吃啥都要买,就连豆腐都比咱们这儿贵。”   “府城里的东西哪有不贵的,都是这样,不过城里的人不用下地干活,不像咱们庄稼人,等到农忙的时候,见天儿的下地忙活,这粮食要是收的晚了,没准就被雨给淋了。”   “大嫂说的对,的确是这样。”   “诶,三郎在书院读书怎么样啊?”   “相公挺适应的,我们租的小院离书院不远,想过每天走过去大概需要两刻钟,不过辰时的时候就得到书院上早课,中午会回来吃饭,吃过饭之后去书院接着上课,等到晚饭的时候再回来。”   “相公说书院里现在学的东西跟在县学的时候不大一样,除了需要读书,还会学习各种礼节,还有拉弓射箭,骑马等等。”   李氏惊讶道:“啥?三郎还学骑马啦?书院里还教这个?这拉弓射箭有啥用啊?为啥书院还教这个?”   说起这个,陆清之前也疑惑过,问了宋声,宋声跟他解释了一遍。   这会儿两个嫂嫂问起来,他刚好能答上。   “相公说,这个叫什么君子六艺。读书不光要学习书本上的知识,还要学习六艺。好像是人家大家族都会教这些,以后如果跟人家打交道的时候,也会被高看一等,会受人尊敬。”   “果然是书院,咱们这县学还是不行,三郎可真有出息,现在还学会骑马了。咱们十里八村的,哪有人会骑马呀?会赶个牛车就不错了。”   大嫂二嫂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三郎就是给他们家争气,一说就是老宋家的宋三郎去府城读书了,听的全家人都与有荣焉,走起路来都神气了几分。   “相公在书院读书也很辛苦,里面都是秀才公,大家都很刻苦。听相公说,夫子很严厉,如果抽背文章背不出来,就会打手板,可疼了。不过相公从来没被打过手板!”   李氏笑呵呵的说:“那肯定是因为咱们三郎优秀!”   陆清也觉得自家相公好,他小脸微红,低下头洗菜,又说道:“相公还结识了几个同窗好友,有时候会约着一块去逛书铺。府城里的书卖的好贵好贵,一本书就要二两银子,比咱们县城的还贵不少。”   孙氏道:“读书哪有不花钱的,该买的书可千万别省着不肯买,这年头书就是贵,读书人用的东西,哪有便宜的?”   现在他们全家都支持三郎读书,在他们看来这可是他们老宋家的文曲星,读书上面花钱,他们不心疼。   “嫂嫂说的是,在读书学习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相公用的书也都是在书铺里买的新的,公爹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了十两银子,结果去了一趟书铺,就花了一大半。”   “乖乖,这书铺的书还真是贵,三郎用下来的书都留着,可千万别卖了。以后就作为咱家的传家宝,以后三毛他们读书了也用得着。”   “嗯,这次相公就收拾了不少旧书回来,都是用不着的,这次带回来就不带走了。”   “我听三叔说上次他去看你们,你们带他去府城逛了逛。他回来跟我们说,府城的巷子好多哟,一个不留神他就转迷了。”   陆清笑了,道:“对,我跟相公刚去的时候也摸不着地方,熟悉了以后才渐渐适应。”   陆清恨不得把这几个月在府城里的生活都跟两个嫂嫂讲一遍,孙氏和李氏也爱听,她们俩没去过府城,对于府城里小姐夫人们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服,画什么样的妆,都很好奇。   陆清平时待在家里不常出门,这些还多亏了经常去跟南哥儿聊天才知道的。   三个人在后厨正说的高兴,宋声过来了。   他把骡车停在后院之后,把车上的东西都放到了屋里。今天晚上他们先不回去了,在这里待一晚,明天一早去看陆清的外祖母,等到下午的时候再回宋家村。   他刚从后院过来,就被玉哥儿和宋夏看到了,还有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在这里帮忙。   一瞧见宋声,大伯母跟二伯母高兴坏了,把菜给客人端上去之后,就拉着宋声到旁边说话去了。   不过她们这会儿也没多少时间闲着,这个点儿虽然客人不多,但他们人手少,还是得忙。   拉着宋声关心几句之后,又去忙了,说是明天跟他们一块回家。   宋声应了后这才来到后厨找陆清,刚才两个嫂嫂已经拉着陆清说了好多次关于府城里的话,陆清就连巷子里这个邻居跟那个邻居发生什么矛盾都跟她们讲了一遍。   这会儿看到宋声过来,惊喜道:“刚才还正和清哥儿说你呢,你这就过来了。你俩饿了吧,要不要吃火锅?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儿,铺子里客人不多,你们先找个桌坐着,等会儿我把锅底还有菜给你们端过去。”   宋声道:“嫂嫂不用麻烦,我们不吃火锅了,随便下点面吧,中午我们吃了点干粮,不是很饿。”   天气冷,虽然饼子包着油纸一直在怀里暖着,但吃起来还是又干又硬,凑合着喝了点水,勉强果腹。   这会儿到了铺子里,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暖暖身子也好。   “成,给你俩下面条吃。刚才我还问清哥儿想吃啥给他做呢,他说他要等你一块吃。”   小两口过了这么久感情依然这么好,孙氏和李氏看到了也高兴,家和万事兴,清哥儿是个细心体贴的,瞧着三郎气色好,就知道他把三郎照顾的很好。   “你们俩这次回来的也太突然了,也不给家里递个信儿,等明天回去奶奶瞅见你们肯定得高兴坏了。”   “书院放假提前通知了,但那几天路不好走,下过雪后没几天,想着干脆不跟家里说了,到时候直接回来就好,就当是给奶奶一个惊喜。”   孙氏和李氏自从看到他俩之后,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面条好了,快来吃吧。”孙氏特地在面条上打了个荷包蛋,里面还放了几片肉,又撒了一张葱花,看起来就很好吃。 第88章   吃完饭之后,宋声和陆清回后院休息了一会儿,这两天一直在赶路,而且一路走的颠簸,没怎么休息好。   好在当时看铺子的时候,让梁又明给找了个带后院儿的,方便过夜休息。   说起梁又明,现在应该还在县学读书,宋声到府城的书院里读书之后,两个人好久未见过了。   等宋声他们两个休息完起来后,天都已经黑了,到了晚上吃饭的时辰。   吃过晚饭,陆鸣拉着他们两个说话,特地跟宋声说了一下铺子里的生意。   “咱们铺子的生意从前是独一家,那段时间生意好得很嘞,别人瞅见都眼红。现在城里有许多酒楼吃食铺子之类的也仿照咱们开始做火锅了。就光咱们这一条街上,就有两三家做火锅的铺子,不过毕竟咱们的火锅底料他们模仿的不到位,还差点火候,所以铺子里的生意倒也还好。”   “我琢磨着再干个几天,等到年前六七天的时候,再关铺子。到时候把今年的总账算一算,给梁家把他们那部分的分红送去,你那部分舅舅到时候给你拿过去。”   “这账本上每一笔账都记得仔细着呢,到时候我连账本一块给你们看一下,也好叫你们放心。”   对陆鸣这个小舅舅,宋声还是很放心的。他道:“等过年算完账,给大家每个人都多发一些吧。在这里忙也挺累的,尤其是大嫂她们,整天都在后厨忙着,多给她们发点儿,也叫她们高兴高兴。”   陆鸣笑呵呵的点点头,道:“你这个做东家的都发话了,那必须得多发点!”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之后,宋声跟着陆清一块去陆鸣家里看外祖母姜氏和岳爹陆寻了。   他们现在还在之前宋声在县里读书的时候租的那个小院里住着,宋声对这里熟门熟路,都是在城里,从火锅铺子一路过来,大概走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陆清他阿爹现在还经常去跑着给别人家的家具上雕花,如今在县城里住,他这雕花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好了。不过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也会去铺子里帮忙。   小舅母高宛一直在铺子里忙着,如果中午陆寻不在家,她会回来一趟,专门给姜氏做饭。   这会儿他们过去的早,陆寻早上吃过饭还没出门,正在打磨自己用来雕刻的器具。   姜氏一直在屋里没出来,天气冷,屋里有炉子,就在她床前放着,年纪大了,更不想动弹了。   瞧见陆清和宋声过来,外祖母还有阿爹都高兴坏了。   尤其是姜氏,赶紧拉过陆清手让他到旁边坐着,嘘寒问暖道:“清哥儿和郎婿回来啦,路上冷不冷?快坐到炉子前面烤烤。”   陆清看外祖母精神头很好,身体也还可以,心里放心了不少。   “不冷,走了一路,这会儿都出汗了。”他道。   宋声也在一旁跟岳爹说话。   陆寻道:“在府城里读书怎么样啊?还适应不?清哥儿在那没给你添什么乱吧?”   宋声则是把陆清狠狠夸了一番,然后道:“多亏了清清在府城里照顾我,我才能安心读书,哪里会添什么乱,他乖巧懂事,每天都把家里打理的干净又整齐,就连后院他都养了几只鸡,说是方便我们自己吃。”   听见宋声话里话外都对陆清很满意,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作假,陆寻点点头,放心不少。   这个郎婿是个好的,对他的清哥儿也好,以后清哥儿跟着他肯定能享福。   陆清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匹绛紫色的布料,这种布料颜色深,适合姜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做衣服。   而且这个布料上面的花纹很好看,是一个大大的圆形,里面印着一个福字。   他看今年府城里好多人家的老太太都穿这个,很是流行。   “外祖母,这是专门给你买的布,你看看这个花纹好看不?等年前让小舅母给你做身新衣裳,等到过年的时候就可以穿了。”   姜氏更高兴了,忙说道:“你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别花这么些钱买东西,你们俩在府城里不容易,这钱呀,得省着点花。”   宋声听了后说道:“外祖母,一匹布也没多少钱,这是我们的心意,您就收下吧。”   姜氏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收到礼物还是很高兴的。   除了给外祖母带了一匹布之外,陆清还给阿爹带了一匹布,让他留着做衣服穿。   今天本来陆寻是要出去干活的,但陆清带着郎婿过来了,他这会儿就不打算去了。出门找人帮他带了个话过去,说是改天再去。   宋声和陆清中午是在姜氏这里吃的饭,阿爹陆寻跟清哥儿两个人一块下厨做的。他们俩好久没有在一块单独说说话了,这会儿都在灶房里忙着做饭,反倒有了单独说话的时间。   陆寻手艺一向很好,他一边切菜一边问道:“清哥儿,你跟郎婿在府城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   陆清一听就知道阿爹在担心他,毕竟他跟着相公去了府城,就算受到什么委屈,也只能自己忍着,没人给他撑腰。   他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阿爹,相公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可好了。我才没有受委屈呢。”   “那就好,你过得好就行,看来当时这门婚事是结对了。”   陆清腼腆的笑了笑,“阿爹,我在府城过得挺好的,相公每天都去书院读书,我就在家给他做饭。平日里挺清闲的,也没什么活要忙,相公有时候下学回来了还会帮我一块儿做饭,晚上泡完脚之后还会帮忙倒洗脚水呢。”   陆清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陆寻听着也觉得宋声这个郎婿做得好,给自个夫郎倒洗脚水的整个县里都找不出来几个。   “家里的钱现在还是我管着,相公每次出门前需要用钱的时候都会主动跟我说,反正我们过得挺好的。”   陆寻听到这里更加高兴了,自个儿的这个哥儿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夫君,旁的人哪有这么幸运的?既能掌管着家里的钱,又能抓着丈夫的心。   一顿饭时间也不长,做好了之后就端去堂屋一块吃了。   宋声跟陆清吃完饭之后就回去了,下午他们还要赶路回宋家村,要是走的晚了,到家天都黑了,得早点出发。   大伯母二伯母昨日说跟他们一块回去,今天刚好凑着骡车,跟着宋声和陆清一道回了。   骡车上坐着四个人,宋声要在前面坐着赶车,被大伯母给赶到后面去了。   说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能坐到前面赶骡车。宋声跟她说从府城里回来,一路上都是他赶的车,大伯母也不同意。   宋声只好跟着陆清一起,还有旁边的二伯母三个人一块儿在骡车上坐着。骡车上还有一床棉被,二伯母紧挨着大伯母坐,把棉被往她身上裹了裹。   棉被张开很大,裹上他们四个人绰绰有余,这样一来赶路就没那么冷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太阳一直被厚厚的云层遮着,早上地上结的冰到中午都没有开化。   骡车一路上走的摇摇晃晃,大伯母怕他们被颠的不舒服,特地放慢了速度。   好在他们出发的早,赶到宋家村时,天光还亮着。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天气冷,出来的人也少,家家户户几乎都正在灶房里忙着做饭吃饭。他们坐着骡车进村里后,看见他们的人不多。   不过也有那些出来喊自家淘气贪玩的孩子回家吃饭的,瞅见大伯母林氏赶着骡车回来,就知道他是在城里的铺子里帮忙了。   自从宋家在城里弄了个火锅铺子之后,全村人都眼红羡慕得很。   “哟,林大婶子,在城里干活干到这么晚呀,这等到过年,肯定得赚得富得流油了吧。”   林氏不冷不热道:“哪里的话,活太多,也累着呢,能赚几分薄利,不亏本就不错了。”   她这话说完,刚才说话的婶子这才瞅见骡车上面还坐着两个人,仔细一瞅是宋声,这态度语气立马就变了。   “ 哎哟,我说是谁呢,是咱们村的秀才公回来啦!我就说这天边怎么突然出现了红云呢,敢情是来接咱们秀才公的呀!”   宋声知道她这是故意说好话呢,他道:“婶子言重了。”   他这话说的文绉绉的,庄稼人没读过书,根本听不出来他说的是哪个言字,你还有些懵的问他:“严重了?什么严重了?”   “没什么,婶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奶奶还在家等我们呢。”   走到村里面,沿路又有几个村里的人跟他们打招呼,还有人说让宋声有空去人家家里坐坐。   从村头走到宋家门口,距离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就是了。   自从进了村里,大伯母二伯母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这骡车上拉的可是他们家的秀才公嘞,现在还在府城的书院里读书,这让她们不禁都抬起了胸脯回家,个个都十分骄傲。   骡车一路到了宋家大门口,路过隔壁的王家时,刚巧碰到王氏出来倒水。   她看到林氏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撇了撇嘴,不就是个秀才吗,骄傲个什么劲儿?这都过了多久了,还跟刚考上的时候似的,人家那么多考上秀才的,就你家里这个稀罕!   想法虽然摆在这儿,但王氏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眼红宋家的。她倒了水之后,朝门口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瞥了林氏她们一眼,然后重重关上了院门回去了。   林氏刚才一下骡车就瞅见她了,现在他们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她早已不把王氏放在心上了。   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只要恶心不到她家头上,随她便。   但凡她哪一天真的惹到了他们家,她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这边骡车刚在院门前停下,院子里养着的大黄狗就听到了动静,开始汪汪汪的叫。   张杏花正要去灶房里做饭,这会儿听见动静,走出来看看情况。   她心里估摸着可能是两个儿媳妇儿回来了,结果等打开院门一看,她的宝贝孙孙带着夫郎回来了。   也不过是两三个月没见,张杏花瞅见宋声的时候活是几年没见到人一样,拉着人就不放,又是说瘦了,又是说穿的太薄了。直接把人拉到屋里炉子前面坐着了。   宋老大他们几个这会儿也出来了,一看是宋声他们回来了,也都十分高兴。   骡车上面放着不少东西,宋老大宋老二和宋老三纷纷帮忙把上面的东西搬到了屋里。   看到宋声回来,张杏花连做饭的心思都没有了。好在儿媳妇儿林氏还有赵氏懂事,知道婆婆现在一心都挂在三郎身上,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去灶房做饭了。   进了屋后,张杏花拉着宋声一顿嘘寒问暖,担心他在府城吃不饱穿不暖,唠唠叨叨说了不少关心的话。   宋声知道奶奶一向是最关心他的,这会儿听到她关心的话语,心头软软的,泛着暖意。   家人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不论出发去了什么地方,只要一想到家,心里就温暖。不管隔得再远,只要想回,就能立刻飞奔回去,哪怕隔着千里万里。   关心完了宋声,张杏花又拉着陆清说了许多话。   除了一些关心话之外,张杏花还夸赞了他,说他在府城里把三郎照顾的很好,又夸他懂事乖巧,有他在,她放心。   陆清被夸的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奶奶对他的疼爱虽然多半来源于相公,但那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与爱护。   他点点头说道:“奶奶,我们在府城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哎,好,好,好,看到你们回来呀,我老婆子心里高兴。”   就他们说这会儿话的功夫,林氏他们已经把饭做好了。   骡车上的东西等到吃完饭之后再分给家里人,这会儿先洗手吃饭。   家里人吃饭的习惯还是没变,因为人多,还是在堂屋的桌子上吃的,桌前面放着一个炉子,里头烧的炭有时候传来咔嚓的声响,把门一关,点起油灯,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宋声才注意到,回来之后一直没见到宋成。   他昨天在铺子里也没见着他人,还以为他在家里。结果回来一直到上桌吃饭,他都没瞅见人。   宋声道:“二伯,四郎呢?我看他也没在铺子里,怎么也不在家里?是去哪儿了?”   说起这样,宋老二道:“你去府城里读书后不久,四郎就出去打短工去了。村里的王老三家,不是有个儿子王家宝在外头打短工吗?听说是跟船跑的,一趟下来能挣不少钱。”   “他出去跟着跑了几趟,给王老三家挣回来不少钱。等明年开春,王老三家里都准备盖砖瓦房了。”   “四郎不想一直在铺子里干,也想去外头跟着王家宝出去跑船,人家挣的确实多,四郎想靠自己的双手多挣一点,到时候娶媳妇儿的钱就不用家里给他出了。”   宋声眉头皱着,道:“这跑船生意靠谱不?四郎心性单纯,小心别被人骗了。”   宋老二道:“都是一个村的,王家宝这小子也是村里人从小看大的,四郎想跟着他出去干,不用太过担心。”   “而且他们跑一趟船,虽然时间长一点,但跑一趟就能回来一次。前段时间四郎还回来了一趟,说是没什么问题,让咱们不用担心。”   家里人一开始的想法跟宋声差不多,都担心宋成,但时间长了,瞅着人也没什么事,反而还挣到钱了,他们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四郎说他们出一次船帮人运货,能赚不少。上次他回来的时候,一下子给家里人拿回来十两银子呢!”   宋声一听,更惊讶了,“跑一趟船就能挣这么多?”   “是啊,一开始我们也不信,但四郎说想去他们那干活的人特别多,他之所以能去,还是托了王家宝这个同村人的福,看在他们是一个村的份上,才把他收下了。”   “就是这行船的时候风浪大,也有一定的危险,不过只要不遇见什么恶劣的天气,就还好。”   宋声虽然听家里人说了那么多,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宋成这个弟弟平时大大咧咧的,总想着去外面挣大钱。但为人心善又老实,没什么心眼,所以家里人一开始一直都不放心让他出去外面打短工。   这次还是因为王家宝是一个村的,比外面那些要靠谱一点,好歹一个村儿知根知底儿 ,再加上四郎坚持要去,家里只好同意了。   “他们行船一般都是在哪个码头停靠?有固定的时间吗?有空我去看看四郎吧。”宋声道。   宋老二道:“好像是在城西那边的码头,上次四郎回来的时候听他说他们的船停靠的时间不固定,不过一趟短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也就回来了。算了算,距离他上次出去也二十多天了,估摸着这几天也快回来了。”   “嗯行,过两天要是还没回来,我就去码头上看看。”宋声道。   一顿饭吃过之后,陆清帮忙收拾碗筷,拿到灶房里去洗,张杏花则赶紧去屋里给宋声夫夫俩收拾房间。   他们的房间空着,张杏花虽然经常打扫,但许久没住,上面还是落了一层灰。   而且床上的东西全都收在柜子里了,被褥还有被子都没铺,张杏花赶紧把被褥从柜子里拿出来给铺上,又把宋声拿回来的棉被给放到了床上。   一边铺床一边说道:“这棉花还真是个好东西,冬天盖在身上暖和的很。我跟你爹还有你大伯他们商量了,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咱们多种一些。”   这个想法跟宋声不谋而合,他也有大片种植棉花的想法,还没跟家里人说,没想到奶奶他们就已经有同样的想法了。   这样也好,家里人都同意,他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张杏花亲力亲为的铺床,宋声几次张口说他已经长大了,铺床这种事儿自己来就行。   但张杏花还是没让他动手,而是说道:“你长多大都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在奶奶这,你就是个小娃子。小娃子铺啥床,在旁边等着就行,奶奶给你铺好。”   宋声无奈的笑了笑,想起回来买的那几匹布,他走到旁边从筐里拿了出来,看床基本铺好了,说道:“奶奶,这是给你买的布,专门做衣裳穿的,你瞅瞅喜不喜欢?”   这个布跟之前送给姜氏的布是一样的,都是绛紫色的,中间绣上绣扣,要是裁剪的好,到时候把绣扣全都扣上,合起来刚好是一个大大的福字。穿在身前,旁人肯定都羡慕的紧。   屋里头点了油灯,张杏花在油灯下细细摸着这匹布,瞅见这花样,脸上笑出了一脸的褶子,道:“喜欢,这布的颜色和花样好看着嘞!在咱们乡底下还没见谁穿过这种颜色呢!”   乡下大多都是庄稼人,平时买衣服颜色也没多少可挑的。   再加上布店里的布颜色和花样都少,颜色稍微鲜艳一点的布,只能给年轻人做衣服穿,上年纪了,要是还穿这么花哨,会被村里人说的。   像张杏花这个年纪的,一般都是穿灰色居多,她能穿的颜色很少。   如今这匹布送到她心坎儿上了,这颜色说亮也不亮,说暗也没那么暗。正好就是她这个年纪穿的,况且上面还有这么漂亮的花样,想不开心都难。   张杏花道:“这布的花色是清哥儿挑的吧?”   “奶奶怎么知道?”宋声道。   “清哥儿的眼光一向比你好,出去买东西让他跟着你,我放心。”   宋声乖巧道:“是,你喜欢就好。”   这会儿陆清也从灶房里忙完了,这会儿刚准备进屋,就听见张杏花夸他挑的布料好看,陆清心里甜滋滋的。   今年烧炭还有开火锅铺子挣了不少,现在买布回来,张杏花已经不会再说花这些钱干啥之类的话了。   家里人从前跟着她一直在吃苦,从没享过什么福,眼下家里头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吃穿用度上面也该让大家享享福了。   张杏花把床铺好之后,就拿着布料回去自己屋了。   陆清抱着剩下的布匹挨个送到了大伯母二伯母他们的房里,包括两个嫂嫂以及宋英,家里的女人和哥儿都有。   只是两个嫂嫂现在还在城里铺子忙着,就先把布给了宋平和宋峰他们,等她们回来了就能看到了。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给小孩的零食。大毛大妞他们嘴馋的厉害,哄着让他们明天再吃都不行,非要今天晚上先吃一块。   宋英的两个妞妞跟着大毛他们学的淘气了不少,也跟着起哄要吃甜糕。   最后实在是拗不过,只好给孩子们尝了两口,把他们哄睡再说。 第89章   今年的境况比去年好了不少,家里今年老早就开始开窖烧炭,光是银骨炭就挣了不少。   所以宋家今年过年,要比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要好过一些。   宋声回来之后第二天去了县学一趟,县学这个时候还没放假,他去看望了一下许夫子他们,然后又去找梁又明一起吃了个饭。   俩人是在城里的酒楼里面吃的,这一次是宋声请的。   梁又明现如今还在县学里面读书,要出来吃饭,只有中午跟晚上下学才有时间。但是宋声下午就得往家赶了,没什么时间,所以两个人就约了中午。   饭桌上,梁又明道:“这县学的日子可真是难熬呀,自从你走了之后,我这连说个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这话听着有几分惆怅,宋声道:“怎么了?最近又跟你爹闹矛盾了?”   梁又明道:“没有,我爹倒是还好,就是我一忙起来读书,才发现以前啥都没学到。夫子教的东西全都得从头再来,我还想着下次下场考试能考中呢!就按我现在读书的进度,恐怕下次也考不上。”   宋声有些惊讶,什么时候梁又明这么没自信了?   他道:“读书学习一事,没有捷径,只能靠积累与努力。只要你好好学,一定会考上的。在此之前千万不要气馁,在我心里,你很聪明的,只要努力,下次一定能考上。”   宋声难得说这么多鼓励人的话,梁又明双眼亮晶晶的问道:“宋兄,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很聪明?”   “真的,就我所观察到的,你理解夫子讲课的内容比别人快多了,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梁又明摇摇头,“没有。不过照你这么一说,仔细想想,我确实理解得很快。但那也只是经义这一门呀。进士科还有其他的呢,像策论我就差得远。”   “但是你文章写得好呀,只要仔细打磨,肯定能更好。再把其他的算学还有律学多学一学,考上秀才还是不成问题的。”   又不用考第一名,就像宋声前世上学的时候考试一样,只要保证能达到优秀那一栏的分数线就行了。   “你这么说也对,我再努力努力,就是总觉得这个算学有点难,律学还能靠背一背,总归都是考律例的。但这个算学,我怎么着都把握不准要领。”   宋声看梁又明因为学业一脸苦恼的样子,就知道他现在在县学里面肯定是努力不少了。今天去找夫子的时候,几个夫子还都夸他了,说他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算学啊,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回去有空给你列一张算学的重点知识,还有学习方法,你到时候照着学一学。”   梁又明一听,高兴道:“真的!宋兄你也太好了吧,不嫌弃,不嫌弃,我一点都不嫌弃。你写多少我看多少,我现在最需要这个了。”   他可是记得,当初宋声在县学里的时候,县学教他们算学的夫子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最主要的是,几乎他每一次算学考试都近乎满分。这是真的厉害。   有他帮忙学习算学,一定能事半功倍。   心头的烦心事一下子解决不少,梁又明又重新开心了起来。   “宋兄,书院的生活怎么样?跟县学相比,还适应不?”   “挺好的,书院比县学大很多,教授的课程也更深奥一些。而且不光学书本上的知识,还要学习君子六艺。”   “君子六艺啊,这个我知道。他们那些大家族的子弟,从小就要学这些的。像我表姑姑,别看她是个女人,那也是家族里培养出来的非常优秀的嫡女,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会。”   “嗯,我很多东西都是头一次学,不过书院里的夫子教得也尽心,学得勉勉强强吧。”   宋声这话说得谦虚,光是单单论射箭这一课,他不是比别人强了多少倍。到现在他们班上的学子还有人连弓都拉不开呢。   “真羡慕你,已经到书院去上学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书院上学啊!可千万别等到你都考上举人从书院离开了,我才刚刚考上去。我还想接着跟你做同窗呢。”   宋声宽慰道:“很快的,而且短时间内我也不打算下场考试,很多东西想再巩固巩固。”   宋声对于自己的经义课还有文章之类的课觉得还是有些欠缺,想再打磨打磨,沉淀一下,最好等到考试的时候一击必中。   听说乡试比院试还要严格得多,每三年考一次,如果遇上陛下开恩科,能多考一次,否则要等三年。   乡试考试时间在八月下旬,又称为秋闱。   而且乡试考试时长为九天六夜,听说每个人一个号子,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要挨过九天才能出来。   宋声想了想这个考试环境,还是决定学得稳固一点,再去考试。   最近的一次就是明年八月,等到明年8月过后,他就要再等三年才能考。   宋声对自己还没有那么盲目的自信,这才到书院学习半年,就想着明年下场考试。   “那就行,让我多努力努力,明年争取考中,到时候就能在书院会合了!”   “那我提前等着你来。”宋声笑了笑道。   “没问题!”梁又明道,“说起来咱俩一块儿开的那个铺子,你那个舅舅陆鸣干得挺好的。我还带着同窗去那里吃过几次饭,生意还算不错。不能不说,这个火锅还真的挺好吃。宋兄,听说这个配方是你琢磨出来的?”   “以前在书里看到过的,就琢磨着改进了一下。”   梁又明啧啧了两声,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又是做出来机关巧术,又是想出来火锅这种吃食,还一下子就考了个秀才案首。你现在要是跟我说明年去下场乡试考中了我都不惊讶。”   “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宋声道,“赶紧吃饭吧。”   本来今天想着一个直接到火锅铺子吃的,但考虑到吃完饭梁又明吃完饭之后还得回县学上课,两个人就去了县学旁边最近的酒楼。   梁又明本来想喝点小酒的,但因为还要去上课,被夫子闻见又要被罚了,想想还是算了。   “今年铺子应该能挣回本,还能盈利一些。”宋声说的这个回本,是指当初梁又明让家里找到这个地段的铺子,这个铺子若要买下来,得花不少钱。毕竟地段好,还带着后院。   “小舅舅说年前七八天的时候再关铺子,等关了以后算算总账,把你的那部分分红给你送过去。”   梁又明没有跟他客气,想到这是他正儿八经挣的第一笔钱,他很高兴,“到时候来之前可以给我娘他们买礼物了!”   到时候他拿着自己挣的钱去买,他娘一定很高兴。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关于铺子的发展大计,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吃完饭之后宋声把梁又明送到县学门口,这才回去。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了火锅铺子一趟,然后又在街上买了点礼物,去了县令大人府上。   他这次上门不是为了找卢钰这个县令大人的,而是来答谢县令夫人的。   上次拜托她买回来的辣椒送到了铺子里,当时他不在县里,这次回来了,怎么着也该上门来道谢一下,这才符合礼数。   门房通报了一声之后,直接让他进去了。   卢钰中午刚好回来吃饭还没走,听说宋声过来拜访,就没这么早去衙门。   “这么早书院就放假了?”卢钰问道。   “卢大人。”宋声道,“对,一放假我就回来了。这次来主要是特地来感谢夫人的,之前拜托夫人帮忙从蜀中买了一些辣椒回来,学生一直记着。”   “难为你有心了。”崔夫人在一旁道。   丫鬟接过宋声拿的礼物,你看里面还有一个油纸包着的硬块块,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闻起来一股子火锅味儿。   宋声看她注意到了,解释道:“这是火锅底料,天气冷,把锅底熬成浓稠状,放在盆里盖上盖子在外面冻上一晚,就能让其凝固。学生这次带来了几种不同味道的,大人和夫人想要吃火锅的话可以在家里自己煮,更方便一些。”   “你倒是巧思,还别说,这真是方便。”   想吃火锅,不用到铺子里去了,只要买个锅子,就能在家自己煮。   崔夫人显然很喜欢这些火锅底料,天一冷她越发地不想出门了。但又想吃火锅,眼下有了火锅底料,就更方便了。   这是宋声专门回铺子里拿的,大嫂孙氏经常会用这样的方法把火锅底料凝固住,这样等到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拿这些成块的底料放到锅里煮,又快又方便。   好在现在是天冷的时候,白天零下四五度,入夜之后得有零下十度了,用来冷冻东西正好。   “你在书院的课业怎么样?读书可还习惯?”卢大人关心他的学业问道。   宋声规规矩矩的答了几句,言说还可以,挺习惯的等等。   崔夫人也关心了几句他平日里的生活,宋声道:“我夫郎跟我一起在府城里住,有他照顾着,在府城里读书还算适应。”   “那就好。你弄的这个火锅呀,味道还真是不错。尤其是这个辣锅,虽然辣,但吃起来很好吃。”   宋声没想到崔夫人还是个喜欢吃辣的人,他笑道:“其实辣味儿的底料是最好吃的,这次来多给您带了几块。要是您还想吃,差人跟铺子里的人说一声,再给您送来一些。”   这个是帮他们买辣椒的主,还是县令夫人,这交道打好了不吃亏。   “成,你说这话我爱听。”崔夫人抿嘴笑道。   又在他们府上坐了会儿,宋声不敢耽搁,说是下午还要赶着回村里,得先回了。   崔夫人让下人送他到门口,又客气了几句。   等宋声一走,崔夫人就吩咐下人晚上煮火锅吃。   她是个贪嘴的,之前一连去铺子里吃了好几顿辣锅,吃得有些上火拉肚子,便停了一段时间。   今天能在自己家里煮着吃,她更忍不住了。   卢钰劝道:“夫人,还是少煮一些吧,当心吃完身体不舒服。”   崔夫人看了他一眼,不大情愿道:“上次是我连着吃得太多了,这次就一顿,没事的。明天我就不吃辣的了。”   卢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说了没用,夫人向来不听他劝。   这边宋声从县令家里出来以后,就直接回宋家村了。   早上出来的时候,是凑了村里别人家一辆牛车进城来的。这会儿跟人家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等他到了城门口时,村里赶牛车的李大爷已经在等着他了。   李大爷赶着牛车进城来是来买东西的,家里的大孙子过几天就要成亲了,很多东西都得抓紧时间买,不然等到过年人家铺子都关门了。   宋声加快步子走了过来,道:“李大爷,是不是等久了?都怪我耽搁了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李大爷是个爽快人,对宋声印象也好,说道:“也没等多大会儿,你们年轻人进城肯定是有事要办,我再多等一会儿也没事儿。”   “那咱们回去吧。”宋声道。   李大爷看他手里空空,什么也没买,说道:“三郎啊,你这进一趟城里啥都没买呀?你要是想买啥你就去买,反正这会儿也不耽误咱们赶路,我就在那等着你,没事。”   宋声笑道:“我真没什么要买的,李大爷,咱们直接回吧。”   李大爷应了一声,让他坐上牛车,开始在前面赶车回宋家村。   李大爷赶牛车很稳,虽然摇摇晃晃的,但走起来并没那么颠簸。而且用车上还放了大红色的被褥,还有一些红纸等等,都是办喜事儿要用的东西。   “三郎啊,过几天我孙子成亲呢,有空记得来喝杯喜酒啊!”李大爷道。   宋声道:“成啊,我放假了,这几天也没什么事,等你们家大郎成亲我一定去。”   李大爷一听,更高兴了,咧着嘴笑道:“你这个秀才公要是来了,我们家大郎更有福气了!”   庄稼人对于读书人都是带着一种崇拜的眼光看待的,尤其是在他们小村子里,宋声是唯一一个秀才公,在这个光环下,李大爷相当高兴。   牛车一路到了宋家村,李大爷家距离宋家有点远,进村以后先经过的是李大爷家,宋声直接在他家门口下车了,剩下一段路走回去就行。   坐村里顺路的牛车也不是免费坐的,那是要给钱的。平时一个人坐一趟,差不多要三文钱,去的时候宋声给李大爷钱他没要,说是能拉着秀才公一块儿进城,他高兴。   但是这回来的时候,人家在城门口还等了一阵宋声,宋声过意不去,塞给了他六文钱,把早上来的时候的路钱也给了。   李大爷自然是不肯收的,宋声把钱往他板车上一放,就赶紧快步走了。   李大爷无奈的笑了笑,心里头直夸宋声懂事。   村里的日子过得单调,冬日里地里的活也少,不忙的时候就都窝在家里面。   宋家的人忙,大嫂二嫂他们几个人在城里铺子里忙着,大伯二伯他们忙着开窖烧炭,每天在家里待着的也没几个人,只有奶奶张杏花和大毛几个孩子。   宋声在家待着也无事,干脆去烧炭的地方看了一下。   家里边烧炭也不是每天都烧的,每次等一窖炭烧完之后,就得停个几天歇一歇,然后再接着烧。   看到宋声过来,宋老大道:“三郎,你怎么来了?这里用不着你,赶紧回去吧。”   宋声道:“我就是来看看,在家里也待着也无聊。”   “那你去旁边的小屋里待着吧,里面暖和。外面太冷了,当心冻着了。”   旁边的小屋今年又扩大了一点,这小屋子之前是上了瓦的,旁边还是炉膛,里头不烧炉子都很暖和。   他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窖烧着炭,想到了去年刚刚开始烧炭的时候的艰辛。   思绪正在回忆里飘着,他听见那边走过来一个人道:“宋叔,玉哥儿……快回来了吗?”   这个声音正是李满。   宋老大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没呢,还在那铺子里忙着呢。你说他一个哥儿,在家里待着绣绣花,喂个鸡啥的不好吗?非要出去抛头露面。那铺子里一天天的来来往往的多少人呀,他就非要去。他娘心疼他之前退婚,干脆也就由着他了。你说这以后谁还敢娶他!”   李满说道:“玉哥儿挺有主见的,而且在铺子里毛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很多哥儿都在城里面打短工。可能是他嫌在家里憋得慌吧,每天在铺子里忙也挺充实的。”   “你呀,就知道帮他说话。”   宋老大是个神经迟钝的,到现在愣是没看出来李满对玉哥儿有意思。   宋声在屋里听了这么久,倒是听出来了点意思。   怪不得去年就觉得李满对玉哥儿格外关照,甚至当时买肉的时候还当场制止了他后娘何兰香要打玉哥儿的手,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对玉哥儿有意思了。   只是玉哥儿现在一心在铺子里帮忙,也不想着在家里相看人家给自己找个归宿了。这时间一长,也难怪李满总是惦记着他。   也不知道这事儿玉哥儿本人知不知晓。   宋老大对李满这个小伙子还挺欣赏的,为人努力,踏实肯干,这会儿两个人还在说着话。   “阿满啊,看你这一年忙里忙外的,存不少钱了吧?有空把你那儿的房子也重新弄一弄。你这年龄也不小了,到时候房子盖起来了,就算上头没有爹娘帮衬,就冲你这人品,肯定有媒婆来跟你说亲,说不定明年能娶上媳妇儿了。”   李满听完这话,手里干活的动作都慢了几分,停顿了一下说道:“宋叔,我还不想娶媳妇儿。”   宋老大道:“你这都二十的人了,咋还不惦记着娶媳妇?你要知道你叔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俩了。”   “我还没攒够钱,这个时候上门求亲,肯定会让他吃苦的。我不想让他跟着我吃苦。”   宋老大一听,笑道:“哟,你小子,看不出来啊,心里这么为人家着想!就冲你这句话,嗯,回头等我瞅见有合适的姑娘了,就把她给你说道说道。你这么个小伙子,人家姑娘说不定一眼就相中你了。”   李满一听这话,有些着急道:“真不用了叔,我暂时还不想成亲。”   宋老大像是还要再劝李满成亲娶媳妇儿,宋声赶紧出来道:“大伯,这炭还得烧多久呀?”   他出来这么一问,宋老大原本要说的话被打断了。   “这个到今天晚上才能熄火,到时候你爹过来替我,晚上我回去睡会儿。”   这么一打岔,劝李满成亲的事总算是没再提了。   宋老大一边烧着柴一边跟宋声说话,有宋声在,宋老大开始把话匣子转向了宋声。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听他说了不少在府城的事儿,他像是还没听够,又拉着宋声让他多讲几句。   宋声很无奈,但大伯就爱听这个。等回头有空出门了,在村里说起来,他也是能说上几嘴的。   这年头村里面去过府城的人少之又少,多让宋声说一些,等他出门去了也好跟别人唠几句不是?   跟宋老大说话说的差不多了,宋声说去旁边看看,然后走到了李满正在忙着呢那边。   “今天我去进城了,路过铺子里看了,人还挺多的。估计还要再忙几天,小舅舅说等到年前七八天的时候再关门,估摸着玉哥儿得等到那个时候才回来了。”   听到宋声这么说,李满忽然有些局促,总觉得自己的心思像是被看透了一样。   “哦、哦,我知道了。”   宋声没说让他到铺子里帮忙,李满这个形象不适合到铺子里面当跑堂,他总觉得李满适合到外面去闯荡,没准能闯出来一番名堂。   还好如今不是乱世,否则以李满这高高壮壮的形象,很适合去占山头当霸王。   “玉哥儿知道你的心意吗?”宋声又道。   李满沉默了一瞬,沉声道:“我没跟他说。”   其实宋声有些理解李满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如今他们宋家红火了,而自己虽然攒了一些钱,但觉得还不够,想等自己有更多本钱的时候再去跟喜欢的人说。   宋声觉得李满这个人踏实肯干,人品好,没有花花肠子,看得出来对待感情应该是一个专一的人。   如今他们家不愁吃喝,玉哥儿若是能跟他在一起,有自家的帮衬,他们一定会过得更好。   宋声逐渐考虑起了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儿的可能性,都是站在玉哥儿的角度为他考虑的。   只是他上头还有爹娘在,虽然跟他们闹翻了并不来往,但说到底他们还是他名义上的爹娘,一个孝字大于天,如果他们到时候三天两头地来找事儿,玉哥儿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第90章   李满觉得再没比玉哥儿更好的人了,他第1次来这里帮忙的时候,玉哥儿过来送饭,说话温柔又好听,看他这么个大个子,怕他吃不饱,还多问了几句,说不够还有。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嘴角还有一个小梨涡,看起来格外的可爱。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注意力总是很轻易的就被他吸引去了。   也是那个时候,李满渐渐发现,自己对玉哥儿的心意的。   “我想等再攒一些钱,到时候再跟玉哥儿说。”李满道。   这会儿旁边没其他人,他们两个站在这边说话,声音低沉,宋老大他们几个在另外一边,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宋声建议道:“你不如先跟玉哥儿透露一下自己的心意,看看他的想法。”   如果玉哥儿对他也有意,他们家里人应该也不会阻拦,看大伯他们的样子,对李满这个人都很满意。   但如果玉哥儿对他无益,他攒再多的钱也是无用的。   看李满这木头样,估摸着玉哥儿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李满对他的情意。   也罢,各有各的造化,感情的事旁人也插不上手,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宋声在这烧炭的窖边一直待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回去,现在家里边烧炭已经很熟练了,用不着他在一边帮忙。   回去之后天就已经黑了,家里已经把饭做好了,奶奶张杏花和陆清过去送晚饭,宋声走到半道上就遇见了他们。   干脆又帮忙把饭一块提了回去,宋老大看见宋声折返回来,刚想问他有什么事儿,就看到是他娘来送饭了。   今天这一窖炭还得熬到晚上,轮到宋老三替换班看着火,宋老大总算有时间回去睡会儿了。   家里的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宋声回去之后有空就在琢磨着怎么样改良棉花的种植环境,争取明年能收成更好一些。   有了棉花,就可以把棉花搓成丝线纺织成棉布,如果他们自家就能织出了棉布的话,说不定他们这一带市场上的棉布的价格就没那么高了,百姓们也都能买得起棉布。   又过了一天,到了腊八。这一天是陆清的生辰,宋声一直都记得。   不过他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想要给陆清一个惊喜。   一大早他就装作不知道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到下午,他都没说什么祝福陆清生辰快乐的话,陆清一直在意着这个事儿,想着相公会不会是忘了他的生辰?   去年的时候相公还记得呢,当时还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难道才过一年,相公就忘了吗?   陆清越想越失落,但是对比着别人家的哥儿,他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哪有相公每年都给家里的夫郎过生辰的,去年能记得,那是相公待他好。今年可不能再想了,凡事莫要太贪心了。   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宋声跟张杏花说不要做他们两个的饭了,他们两个要单独吃。   张杏花以为这是他们夫夫之间的小情趣,小小难得打趣道:“行,那你们好好吃,奶奶不打扰你们。”   晚上陆清被宋声拉到屋里坐着,让他闭上眼睛等一下,饭马上就好了。   陆清闻言心跳有点快,相公该不会是要给他庆祝生辰吧?所以相公没有忘,对不对?   他忍不住低头嘴角上扬,他就知道相公肯定还是记着的。   相公说了,不让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不能睁眼,他便一直闭着眼睛,在床边坐着。   过了一会儿宋声把饭端了上来,叮叮当当的又折腾了一下,然后给他盖上了一个红盖头。   宋声把东西都布置完了,这才走过来,道:“清清,当日成亲的时候,总觉得太过仓促,很多事情对不住你,今日咱们就再掀一次盖头,当做我重新又把你娶一遍,好不好?”   那是成亲的时候,宋声刚穿到这里来。虽然面上应对的很从容,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排斥的。   对待陆清的态度一开始也总是抗拒,现在想想,当日的新婚之夜,好像都是应付过去的。   陆清没想到相公会说这些,再成一次亲,他要很高兴。毕竟那个时候刚成亲的体验并不好,不过相公那个时候对他也很温柔,只是总让他觉得那只是在可怜他。   现在不一样了,他能感受到,相公对他的心意。怀着这种心情再重新盖上盖头,陆清的心怦怦跳的更厉害了。   红色的盖头还是当时成亲时候的,陆清清洗好之后一直放在箱底儿,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宋声找了出来。   现在外面天都是暗的,宋声把盖头掀开,陆清终于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屋子里,摆满了红烛。   烛光照亮了整个屋子,看起来明亮又好看。   陆清没想到今天生辰,相公为他准备了这么多,一时之间他鼻子有些泛酸,在心里无数次的感谢上天让他遇见宋声。   这满屋子的红烛,让陆清又感动又心疼。   宋声眼瞅着他眼睛里冒出一颗一颗的小珠子,赶紧帮他擦了擦,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应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我就是太高兴了,这是高兴哭了。”陆清笑了笑。   其实他是特别容易被感动的人,只要相公对他一点点好,他就很容易满足,然后剖开自己的心,努力的对他好。   只看原书里面,原身对陆清后来并不好,甚至还打骂他,但当他读书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陆清还是会帮忙给他筹钱读书。   就是因为心里记着原身那一丁点儿好,就活出了自己一整颗心去付出,结果最后被伤的体无完肤,还落到了一个病死在床榻的下场。   这辈子如果遇到的人不是宋声,还是原身,陆清的日子也许会过得跟书里写的一样,没有什么好下场。   宋声把人揽在怀里,说道:“别哭了,该高兴才是。”   世间各种因缘,谁都说不准缘何因果。就像他莫名其妙的穿来这里,遇见陆清,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也许是老天心疼陆清,他让自己代替了原声,成为了现在的宋声。   其中因果谁知道呢?反正现在跟陆清成亲的人是他,原书里的情节已经被他改写,不会再出现了。   陆清擦了擦眼泪,稳住心绪后被宋声带到了桌子前,桌子上依旧放着一碗长寿面,还是宋声亲自给他煮的。   里面放了几根青菜,还有一个荷包蛋,跟去年一模一样。但只是这一碗简单的长寿面,陆清内心就感动的无以言表。   对他来说,每年只要有相公亲手为他做的这一碗长寿面,他就知足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看了看这满屋子的红烛,在烛光的映衬下,陆清的小脸儿发红,他坐下开始吃面,刚吃了两口,说道:“相公,下次不要买红烛了吧,只要有你做的面,我就很开心了。这红烛价格不便宜,买来也是浪费,咱们家有两根就够用了。”   宋声就知道他要操心,说道:“我没买几根,你看这红烛都很短,那时我把一根儿截成了好几根儿点起来的。放心吧,没花多少钱。再说了,四郎不是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吗,到时候他肯定用得着。”   这么一说,陆清才放心接着吃面。   “相公,你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俩一起吃。”   宋声摇摇头道:“我吃过了,这是单独给你做的面,你快吃吧。”   晚上为了给陆清一个惊喜,怕他吃过晚饭就吃不下这碗面了,干脆就没让他吃晚饭。   这长寿面很大一碗,陆清吃到最后都吃不下了,但这是相公亲手做的面,剩下一点他不忍心,干脆吃完了。结果一不小心吃撑了,还打了个饱嗝。   宋声听到了笑了笑,还没说什么,陆清的耳根子就红了,还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夫郎,不过他好可爱。   吃过面之后,陆清要去洗碗,这次宋声没有说他去洗,只是这一个碗,很快就洗完了,费不了多少工夫。   等到陆清从灶房里过来,看到屋子里的烛火还没有熄,说道:“相公,咱们把这些烛火灭了吧,把油灯点上就行了。这蜡烛一直点着太费油了。”   宋声却道:“不急。”   说完之后,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簪子。   成了婚的哥儿都要用发簪把头发束起来,陆清头上用的一直都是最便宜的木簪。   宋声拿出来的这根簪子是一根银簪,上面雕刻着花纹,末端还刻着一个清字。   多亏了之前跟着宋声读书识字,陆清不仅会写宋声的名字,还会写自己的名字。   虽然上面刻着的字很小,那屋里的烛光很亮,他一眼就瞧见了。   “这是……送给我的?”陆清有些不敢相信,本来以为刚才的红烛和长寿面已经是给他的生辰礼物了,没想到还有一根银簪。   宋声道:“当然是送你的。我瞧着你头上的那个木簪用了许久了,上头磨的厉害,就想着给你换一根戴着。”   陆清满眼都是宋声,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没一会儿眼眶又红了。   “相公……你怎么待我这么好?”他低声道,“我有时候做梦都觉得这一切像是假的,等到梦醒了,你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不会像现在一样对我这么好了。”   宋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在说什么胡话呢?我是你相公,自然是要待你好的。是不是做梦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不要胡思乱想,我一直都在的。”   陆清抱紧了宋声,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道:“我之前有一次做梦,梦到跟相公成亲后,相公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的。也没有像现在一样考上秀才。甚至后来、后来还打我了……”   说到这里,陆清赶紧解释道:“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也不是觉得相公会打我,就是做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梦见那样的画面 ,梦里的相公跟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醒来之后我就很害怕。”   陆清做完这个梦之后觉得里面的画面实在是太逼真了,但看了看现在他和相公一家都过得很好,觉得梦中不过都是假的,只是有时候想起来还是会心颤,更加患得患失。   这还是他头一次跟宋声说起之前做过的梦。   宋声越听越心惊,陆清描述的梦中的画面,跟原书中写的差不多,难道说他虽然已经改变了原来书里的剧情,但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当事人有所影响吗?   宋声安慰道:“梦里都是相反的,可能是因为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做这样子的梦。别多想,我们一直都会好好的。”   “嗯。”   陆清手里拨弄着这根银簪,心里欢喜的很。梦里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的,相公已经考上了秀才,说明梦真的跟现实是相反的。   “相公,你帮我戴上吧,我现在就想看我戴上它之后的样子。”   宋声笑了笑,说好。   头上的发髻都是梳好的,发簪的作用也不是为了挽发,头发是用丝带提前绑好的。   宋声拿上面的木簪拿下来,把银簪换上去。   银簪轻轻的插到发髻里,宋声左右看了看,没有歪,说道:“戴好了,真好看。”   陆清本来就脸红了,这会儿听见夸他的话,脸更红了。   这会儿他走到铜镜前,借着烛光照了照,赢在反射着珠光发亮,瞧着真好看。   “谢谢相公,我很喜欢。”他轻声道。   “喜欢就好。”   这只是今年的生辰礼物,宋声没告诉他,以后的岁岁年年,每一年都会有新的礼物给他。   两个人洗洗收拾了一下,就该睡觉了。屋子里的红烛被陆清一个个全都熄了,最后被宋声留了两个还燃着。   当日成亲的晚上没有洞房花烛,今天正好一并补回来。   陆清特地又把之前红色的被褥翻了出来,铺到了被子底下,他现在整个人的心都蠢蠢欲动,恨不得跟相公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夜深了,冬日里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外头早已没有了月光,只余窗棂声还有屋里的床吱呀吱呀的声音随着窗外的风声呼啸。   红烛不知何时熄灭了,床上的两人出了一身的汗,宋声披上衣服起来倒热水擦洗了一下。   还好屋子里一直烧着炉子,用热水也方便,不用再重新回灶房烧热水了。   今晚的陆清很是热情,好像要把自己的所有都要送给宋声一般,一直闹到半夜才彻底没了力气。   等宋声帮他擦洗完,他已经累的睡着了。宋声没有开门倒掉盆里的水,一开门,外头的冷风就会灌进来,还是等明天早上再倒了。   忙完之后他才到床上去,睡前又在陆清累得红扑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搂着怀里的人睡去。   冬日里让人愈发惫懒,宋声连着几天早上都没有早起过。   这天吃完早饭后,他想起还在外面跑船的宋成,又问家里的人,宋成往家里递信儿了没有。   宋老二说没有,眼瞅着这又过去好几天了,按理说也应该回来了,可却迟迟没动静,就连捎个信儿都没有。   不仅宋声担心,宋老二这个当爹的更担心。   他道:“三郎,你说四郎不会出啥事儿了吧?这都快过年了,咋还不回来呢?这天儿这么冷,外头的河里都不结冰吗?咋还能跑船呢?”   宋声虽然心里多少也有些担心,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船运走的都是大河大江的水,里面都是活水,活水一般在冬天是不结冰的。”   宋老二又道:“可这次出去都一个多月了,四郎还没有回来,早知道就不让他去了。这孩子拗的很,非要去。等下午我去王家问问,看看他们家的家宝有没有给家里递过信儿。”   “嗯,二伯,下午你先去问问。要是没有的话,咱们再等上两天,如果两天之后四郎还没回来,我就去码头托人问问情况。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是因为这次船跑得太远,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久。而且冬天这天气时不时的刮风下雪,船行的慢也是常事。”   听了宋声的话,宋老二心里多少好了一些。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宋成这个儿子,中午刚吃过饭,他就去了王家。   王家因为今年儿子跑船,挣了不少钱,这过年也大方了许多,这现在还没到年根儿呢,就开始炖起了鸡。   宋老二刚进他们家院子,就闻到了一股鸡肉味儿。   王家宝他爹王顺一看是宋老二来了,知道他们家宋成跟着他儿子一块出去跑船,觉得这关系都亲近了许多。   赶紧出来拉着宋老二开玩笑道:“老弟今天过来挑的还真是时候,我们家刚好还没吃午饭,正好炖了鸡,你过来一起吃点。”   宋老二是吃了午饭之后过来的,这个时辰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已经吃过午饭了,没想到王家才刚开始吃。   那有些不大好意思道:“顺子哥,对不住,这个点过来打扰。这鸡肉我就不吃了,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一听他有事要说,王顺让家里其他人先去吃饭,他把人迎到了正堂里,道:“宋老弟过来是要打听啥事?”   “我们家四郎,不是跟着你们家家宝去跑船了嘛,这趟出去眼瞅着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消息。我就想过来问问,看看家宝有没有给家里写过信啥的,或者托人往家里带过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王顺一听是这事,说道:“没有。我们家家宝啊,出去跑船从来不给家里写信。说是经常在船上待着,写信不好送回来,每次都是跑完一趟船有空才回来的。”   “要我说啊,你就别瞎担心了。你看我们家家宝,做跑船的生意都半年了,啥事儿都没有,每次都顺顺利利的。我记得之前有一次他出去跑了俩月才回来。”   “我跟你说,他们这在外面跑一趟,跑的时间越久,赚的钱越多嘞!这次他们在外面一个多月还没回来,等到回来的时候肯定能挣不少钱,你啊,就等着享四郎的福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宋老二还是不大放心。其实原先也没有这么担心,只是先前被宋声这么一问,他开始更不放心了起来。   全家都知道三郎最聪明,三郎这次这么担心,还问过两次,弄得他心里也不踏实了。   “享什么福,他这个臭小子不给我添乱就好了。我们家四郎啊,跟你们家家宝可比不了。家宝都干着跑船的活干了大半年了,而且还会来事,嘴上还会说。不像我们家四郎,好听话都不会说,干什么事儿也都比不上家宝,这出一趟远门,我可不就是担心嘛!”   宋老二这话说的让王顺心里听了很舒服,他们家家宝就是厉害。   他们宋家也只是出了宋声这一个秀才公而已,看看他们家其余的儿郎,也没几个比他们家家宝强的。   家宝只不过是才干了大半年,就挣了几百两银子回来。等到来年开春之后他们家盖房子的钱都绰绰有余了,还能给家里打一套结实的家具,还是他们家家宝有本事。   王顺乐呵呵的笑道:“诶,老弟你这是哪里的话,家宝哪有这么厉害?要我说你们家四郎呀,现在就是经验不足,再多跟着家宝混上个一年两年的,肯定能成事儿。”   宋老二附和的应了几句,看王顺也确实没有他们行船的消息,也懒得在那接着跟他扯皮,干脆找了个由头直接回来了。   等回来之后他把情况跟宋声说了一遍,这趟他过去实在是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倒是宋声问道:“他们家王家宝干着跑船的活干了大半年了吗?当时是怎么找到这个活的?二伯,你知道这其中的情况不?”   宋老二道:“当时好像听说过,说是家宝当时到城里找短工,碰到了一个什么远房亲戚,那个远房亲戚就是在做跑船的活计,说是不累,跑一趟拿的钱还多,家宝就去了。这一干就是大半年,确实挣了不少钱。”   王家宝他爹王顺今年下半年在村里面走路都神气了许多,还不就是因为他儿子在外面挣了不少钱回来。   村里人就是这样,人家越穷越看不起谁,谁家挣的钱越多,越被瞧得起。   宋声也是担心宋成的安危,毕竟宋成的性格在外面如果遇到了什么心思不正的人,很容易被人忽悠。   不过如果这跑船的活儿他干的顺利,那也好,最起码四郎也能够独立挣钱了,不用总是再下地干活,最后累得跟啥一样挣那几两碎银子,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二伯,先别担心。等明天要是四郎再没有信儿,我就去码头问问情况去。”   宋声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知第二天城里的小舅舅陆鸣跑了回来,着急忙慌的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宋成出事了。 第91章   宋老二一听儿子出事了,着急的赶紧问道:“出啥事儿啦?四郎怎么了?”   陆鸣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说道:“之前听说有一批官盐失踪了,最近官府在严查水上的船只。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有好几个在船上的人都被抓了。我之前听说宋成也在跟着船跑,就去打听了一下,还真有他。”   宋老二一听,腿软的都站不住了。   听陆鸣这意思,好像跟这失踪的官盐有关系。   那可是官盐呀,要是走私的船偷运盐,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张杏花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晕,说道:“四郎怎么如此糊涂啊!不是说只是跟着船上运一些货物吗?怎么就跟官盐扯上关系了?”   “三郎,你有没有办法救救四郎啊!”宋老二这话都带着颤音,好几十的人了,这会儿却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二伯母赵氏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他们二房只有宋成这一个儿子,以后还要靠他延续香火呢,怎么就会摊上这种事儿呢!   宋声心里也十分震惊,他还没有放假的时候就听过陶丰说官盐失踪的事,难不成小舅舅说的就是这一批官盐?   怪不得他最近眼皮直跳,一听说宋成去干跑船的活儿了,就多问了几句,跟着同村的人去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他也没想过宋成会扯到官盐的事上。   他定了定心神,这会儿全家都慌了神,他不能慌。   现在奶奶和二伯都把他当做家里的主心骨,只要他不慌乱,他们就能定下些心。   他道:“奶奶,二伯二伯母,你们先别急。我这就去城里打探一下情况。事情还没弄清楚,四郎肯定是被无辜牵连的,说不定没那么严重。”   转头他又对陆鸣说道:“小舅舅,咱们一块回城里,路上你仔细跟我说说这件事。”   当务之急是必须要先弄清楚宋成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被抓到了牢里,才好想办法救他。   陆鸣道:“那咱们赶紧走吧,我打听这件事的时候也是着急,没问太清楚,等到了之后咱们再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雇的牛车还停在门口,刚好一块把咱们送过去。”   “我也一起去。”宋老二道。   宋成是他的儿子,从小到大儿子是什么性子他了解,反正他是不相信儿子会做出贩盐的事情来的。   宋声同意了,二伯如果不跟着去看一看,在家里等的也心急,还不如让他一道跟过去看看是啥情况。   “成,那二伯,咱们一块过去。”   走的时候二伯母赵氏拽着宋声的手哭着道:“三郎,求求你了,一定要把四郎救出来。二伯母以后给你当牛做马,干啥都行,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没了,我也活不了。”   他们二房一子一女,宋英婚姻不幸,遇上了程度这个渣男,已经受尽了委屈。现在唯一的儿子,又遭遇了这种事,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宋声赶紧道:“二伯母,你说什么见外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四郎带回来的,以后这种话就别再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四郎也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放任不管呢?”   二伯母赵氏听完这话,心里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三郎淳善,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出息的孩子,家里人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啥事儿都不懂,只能指望三郎了。   宋声让家里人好好安抚一下二伯母他们,然后带着二伯跟着陆鸣去了城里。   出门的时候,陆清让他稍等一下,去了屋里取了一袋银子给他。里面是他们剩下的钱,大概有一百两。   不光是陆清,张杏花也进屋拿了钱出来给宋声,说道:“三郎,这钱你先拿着。要是四郎真的进了大牢,那肯定得花不少银钱。你多带一点钱,总会用得着的。”   宋声拿着两包银子,心里沉甸甸的。   “奶奶,你放心,四郎一定会没事的。”   出了门之后牛车一路疾行,这会儿也顾不上牛车行的快了,宋声刚才也只是在长辈面前装的淡定,现在刚上路,他就心急如焚的想赶紧去打听打听情况。   “麻烦再快一些,我们赶时间,到时候给你加钱。”宋声对前面赶牛车的人说道。   这会儿也顾不上牛车一路颠簸了,这样能赶紧到城里,其他都无所谓。   前面赶着牛车的人一听这话,赶着牛车的鞭子都挥得更频繁了。   陆鸣雇的这个赶牛车的车夫是个老手,以后加快速度,不多时就到了城门口。   进了城之后他们连铺子都没去,直奔衙门口打听情况。   家中有谁要是被下狱,如果不是涉及到什么机密的事,一般都是要告知家中人的。报信的官差还没来到宋家村,陆鸣就先一步跑回去跟他们说了。   宋声来到衙门口,看到一个官差,走上前问道:“劳驾,我想问问官差大哥,听说今天抓了一批人进了牢里,其中有没有一个叫做宋成的?”   官差腰间别着刀,瞅了他一眼,看到一副书生打扮,说道:“宋成?是有这么一个人。你是他什么人。”   宋声赶紧道:“我是大哥,听说了消息之后赶紧过来了。是不是要给他交一些伙食费?”   一般被下了牢狱的犯人平时的伙食可不是免费的,每个月家里都得交固定的钱过来,不然他们在牢里就没饭吃了。   也有那些找不着家人的,官府就得免费给他们供饭吃。当然这些吃的只是能够温饱而已,这是条件很差,跟猪食差不多。   宋声这会儿过来给里面的人交伙食费,官差点点头道:“那你跟我来吧。”   宋老二跟在宋声后面,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是个大老粗,这种跟官差打交道的事,那根本不知道该咋说。   官差看了宋老二一眼,冷着个脸道:“站住!你是什么人?官衙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宋老二吓得瑟瑟发抖,他平时连官差都没见过,这会儿官差冷着脸说话,他怕的不得了。   宋声道:“他是宋成的爹,我们一块来给他交伙食费的。”   官差仔细看了看他们的户籍册,这才让他们进去。   官差把他们领到了衙门专门给犯人交钱的地儿就走了。负责收钱的官差核查了一下户籍册,然后道:“宋成是吧,先交一个月的吧。一共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宋老二忍不住惊讶道。   平时一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哪有那么多,而且还是在牢里,能有什么好饭?二十两,都够他们普通人家吃一年了。   “怎么,你有意见?”官差不客气的道。   人家是官,民不与官斗,宋声明白这个理儿,现在钱都是次要的,只要能把四郎救回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从荷包里拿出了三十两银子,道:“官差大哥,这里面一共三十两,两位大哥平日里办案也辛苦,这多出来的十两银子就当是孝敬两位大哥的。”   看到宋声这般懂事,两个官差意思意思然后收下了。他们两个这伙儿可是个肥差,谁家来交钱的不巴结他们,给的多,里面的人才能过得好。要是给的少,里头的人还指不定会过成什么日子。   见他们收了钱,宋声这会儿低声道:“两位大哥,麻烦你们平时有空的时候多看顾一下我这个弟弟了。”   “好说好说。”   收了钱就是好说话,何况宋声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一般过来交钱的家眷都是求他们对里面的人好一点的。   交了钱之后,宋声又道:“两位大哥,不知道我能否去探望一下我弟弟,家中人实在是担心的紧,我就去跟他说几句话,可好?”   一听这话,两个官差就算收了钱,也依旧给拒绝了。   “现在这批犯人都是重点看押的,没有县太爷的命令,一概不许探望。”   宋声早该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贩卖私盐这么重要的事,肯定不会像一般的小偷小盗事件那么松泛。   宋声想进去看看宋成,顺便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事情,只有听到宋成亲口说,才能理清楚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也好对症下药,想办法救他出来。   宋声并没有向这两个官差打听多余的事情,而是带着宋老二直接出去了。   等出了衙门之后,跟在外面等着的陆鸣会合了。   陆鸣见他们出来了,赶紧问道:“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打听清楚了吗?”   宋老二也道:“三郎,你刚才咋不问问那两个官差四郎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严重不严重?”   他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但又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官差大人发怒,再牵连到了里面的宋成。   宋声道:“那两个官差估计知道的也不太多,而且跟他们说话还在使银钱。四郎这个事上要花钱的地方肯定更多,二伯你先别急,我现在去县令大人府上打听一下情况,回来再与你们说。”   刚才在里面,他不好直接去找卢大人询问情况。听说这次被下狱的人有十几个,其他人家中稍微认识一些人的,估计都会找门路去求见县令大人。所以他不能直接莽撞的求见,还是私底下去拜见比较好。   之前他几次进出县令府上,多少也有些来往,借着这个面子,只能先厚着脸皮上门问问情况了。   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快到午饭的时辰了,卢大人一般都是回家吃中午饭。   怕只怕这件事牵扯重大,卢大人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了。那他就只能等到晚上才能见到人了。   而且还不知道卢大人会不会见他,但现在事情紧急,他只能这么办了。早点知道情况,就能早点想办法。   陆鸣道:“那让牛车直接送你过去吧,我跟你伯先回铺子里等消息。”   宋声应了,然后坐上牛车一路去了县令大人府上。   崔夫人这两日也没怎么睡好觉,夫君因为官盐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她心里担心夫君的身体,这几日也忧思甚重。   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宋声求见,她有些惊讶,跟一旁的丫鬟道:“宋声?他这会儿来做什么?铺子里的生意不是好好的吗?难道是辣椒用完了?”   “罢了,先让他进来吧。”   宋声一路被引进了正厅,崔夫人出来接待的他。   景朝并没有妇人不能见外男的规定,很多当家主母都是比较厉害的角色,假如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夫君忙不过来,就会代为接待一二。   况且是在正厅,外面都有做洒扫的丫鬟婆子在忙着,正厅里面也有丫鬟跟管家,并不是两个人单独相处,就没什么。   “宋声,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宋声行了一个书生礼,道:“夫人安好,恕在下冒昧,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来登门的,想要求见卢大人。”   “你要见我夫君?那你为何不直接去衙门找他?这个点儿他还在衙门坐班没回来呢。”崔夫人道。   “去衙门不太方便,所以就想来碰碰运气,到夫人府上叨扰一下了,看看能不能等到卢大人回来。”   “是何事求见我夫君?你不妨说给我听听,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崔夫人和卢钰两个人对宋声印象很好,人家一个寒门学子走到现在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算是结个善缘,以后等他真的青云直上了,也能记得他们这点恩情。   士族逐渐没落,如果以后有寒门士子替他们说话,也能好过一些。   宋声先感谢了一下崔夫人,然后道:“我来找卢大人,是为了家弟。今日听说他因为犯了一些事,被抓到牢狱里了。声心急如焚,不得已才来找卢大人打听一下情况。”   崔夫人想到最近衙门抓的人,立刻就想到了夫君最近几天烦忧的事。   “你弟弟该不会是参与贩卖私盐了才会被抓进去的吧?”   宋声道:“夫人,家弟是什么秉性,我十分清楚。他是不可能做出贩卖私盐这种违反朝廷律法的事情的。这情况一定有误会,所以我想来跟卢大人打听一下事情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崔夫人一听,以为他是来替弟弟说好话就夫君放他一马的,脸色直接冷了下来,道:“宋郎君,国有国法,就算是我夫君也不能徇私枉法,私运官盐可不是小事,不是你一句了解他的为人,就能说得清的。”   “夫人误会了,我不是想求卢大人放我弟弟一马,我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弟弟心性单纯善良,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是想求大人能够让我进去见我弟弟一面,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朝廷有法度,私运官盐轻则流放,重则砍头,如果我弟弟真的知法犯法,那大人秉公处理即可,我不会说什么。可是事情一定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还在府城读书的时候,就听一个同窗提起过,说有一批官盐走到运河中间的时候消失了。城里都在流传是鬼怪作祟,但我敢肯定,这批官盐是被人劫走了。官府一时之间没查明情况,又怕上面怪罪下来,所以才让人传出的是鬼怪作祟的流言。”   “这次大人刚好打到一批走私官盐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真的是巧合吗?”   崔夫人听完他的话,越听越心惊。   这些事情属于官府机密,却轻轻松松的被一介书生推测的八九不离十,崔夫人没想到他如此聪慧。   “你的意思是,失踪的那一批官盐,就是这一次走私的官盐?”   “只能说有可能。毕竟失踪的官盐数量庞大,得看这次大人缴获了多少官盐了。如果能够跟失踪的官盐对的上,那就是。如果对不上,可能不是,也可能只是失踪的一小部分。”   崔夫人太过惊讶,因为这番话,昨天晚上夫君也对他说过。   现在上头在严查失踪的官盐,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捕获到一批走私的官盐,不知道是好是坏。   崔夫人思索了片刻,对旁边的丫鬟道:“小翠,你去衙门跟老爷说一声,就说中午我给他备了他最喜欢吃的菜,让他一定要回来用膳。”   “是,夫人。”丫鬟接了话之后就赶紧出门去了衙门。   宋声一听就知道今天他能够见到卢大人了。   “多谢夫人。”   崔夫人道:“不用谢我,夫君最近也为此事发愁,你向来点子多,希望能帮上什么忙,也好让我夫君不必再为这事忧心。”   宋声迫切的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掌握的信息不够,现在当务之急,是一定要去里面见到宋成,从他嘴里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也好对症下药,把他救出来。   毕竟私运官盐可不是一件小事,一个弄不好就是流放或者砍头。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家里人都是难以接受的。   看二伯还有二伯母的样子,要是宋成有什么事儿,他俩估计也活不了了。   这会儿差不多刚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卢钰一直在衙门忙着审问这次抓回来的人,中午本来不打算回来吃饭了,直接在衙门将就将就。   却听到夫人的贴身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让他务必回家吃饭。   卢钰一听,就知道夫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他一定要回去吃饭。   他起身跟旁边候着的主簿说道:“衙门里的事你先看着点,本官先回去用膳,膳后再过来。”   说完之后他就下衙回了府上。   县令一般都有自己的居所,并不住在县衙里。一般只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的时候,才会在县衙的后院歇息。   不过他住的地方离县衙也不远,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刚进门,下人就告诉他家里来客人了,是之前来过的书生宋郎君。   卢钰没想通宋声这个时候来找他干什么,夫人还特地给他带话让他回来一趟,看来这件重要的事情,跟宋声有关。   一路到了正厅,卢钰刚进来,宋声立刻行了个书生礼。   宋声虽然表面淡定,但心里很着急。等着的这半个时辰里,他想了无数次可能出现的结果。   这会儿终于见到了卢钰,他终于露出了几分欣喜的表情。   他还未曾开口,崔夫人先把刚才他们两个人说的话原原本本跟卢钰说了一遍。   这会儿不止崔夫人惊讶,就连卢钰都很惊讶。仅仅凭着两件不相干的事情就能推测出这么多,还真是让人讶然。   卢钰道:“你确定这两件事情有关联?今天上午我审问了几个人,可他们都说不知道船上运的人是盐。就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宋声道:“无故消失的那批官盐,我听说有整整一大船,大人这次缴获的官盐有多少?数量对得上吗?”   “自然对不上。若是对的上,那这就是失踪的那批官盐无疑了,也就没有那么多让人忧心的事了。”   现如今,官盐失踪的事已经一步一步上报到了刑部,这件事是在他们宛平的地界发生的,整个宛平的官府都有职责查办这件事。   现在又在凤坪县的地盘搜到了走私的官盐,他这个县令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增重了。   现在不光上头的知府关心此事,就连京城里的一些大人物也都关注着。这件事弄不好,很有可能掀起一股大风浪。   卢钰最近愁的就是这件事,查来查去,也只是一批普通走私的官盐,数量也不多,再加上审问来审问去,这些人像是统一了口径一样,全都说不清楚。   可这件事怎么看都透露着怪异,他跟宋声道想法一样,这次缴获的官盐肯定跟那批失踪的官盐脱不了干系。   “你可有什么办法查清此事?”卢钰道。   宋声借机说道:“大人,实不相瞒。我家中有一个弟弟就在这水上做跑船的活,我就是听说他也被抓进去了,这才心急如焚的来找大人打探情况。我这个弟弟我清楚,他心地单纯善良,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儿的。除非是受人蒙骗,说不准,一直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大人,若是你信得过我,能否让我进去见一见家弟。对于家人他没有戒心,但是看到官差会很害怕。大人审问他,不如我来问他得到的信息要更多一些。”   卢钰沉声了一下,反正这件事宋声知道的也够多了,只是进去见一个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真的能够帮他得到更多关于官盐的信息,也是一些意外收获,说不定能帮他问出一些关于失踪的官盐的消息。   “行,我可以让你进去见他。但如果你什么都问不出来,后面我就要对他们用心拷问了。到时候有什么后果,你就算来求我,我也不会网开一面的。”   “多谢大人。”   宋声想着,只要能够进去见到宋成,肯定能得到新的线索。宋成这个傻小子,肯定是被人给骗了。即便他现在因为参与私运官盐的事被牵连,但如果能够戴罪立功,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到时候他再找人担保,把人从里面赎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就看宋成自己能不能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了。如果他真的明知道私运官盐犯法,还参与这件事,那到时候就真的救不了他了。   有了卢大人的允许,宋声这次去衙门的牢里看宋成十分顺利。   看来卢大人已经跟下面的人打了招呼,官差一路领着他来到衙门的狱里,一进来,就看到地面阴暗潮湿的厉害,角落里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乱爬。   衙门的牢里关的什么人都有,全都蓬头垢面的无精打采在地上或坐或躺着,看起来都没个人样。   宋声忍不住担心宋成,也不知道他现在成什么样了。虽然只是被关进来几天,但这狱里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   一路走到头,又拐了个弯,终于到了关押宋成的牢门。   牢头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对宋声道:“到了,你进去吧,记住,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出来。” 第92章   宋声这是穿越之后第一次到县衙的大牢里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来这儿看看。   大牢的牢门都是铁门,几乎每一间都关着几个犯人。蓬头垢面就不说了,还有一些看起来穷凶极恶,有的甚至脸上身上都有刀疤,看他跟着牢头一路走过来,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着有点渗人。   还有一些犯人在牢里面哭喊着说放他出去,被牢头厉声呵斥了一顿,然后声音小了许多,不敢再大声哭喊了。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子腥骚味儿,犯人们吃喝拉撒,全都在一个牢里头,宋声一路过来都没忍住捂住了鼻子。   前世的时候就听说过在监狱里面,也是有老大的。更别提还是在如今的景朝了,几个犯人共同关在同一间牢房里,肯定有一个话事人。   只有上头特地打过招呼交代过要关照的,才能有单独的牢房住。   宋成就是跟几个犯人共同关在了一个牢房里,宋声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在担心,也不知道他在牢里面有没有受欺负。   等他走进牢房里头后,看到里面有五六个穿着带着囚的衣服的犯人,全都在草席子上或坐或躺,衣服跟脸全都黑黢黢的,压根瞅不清谁是谁。   还是牢头走的时候在外头喊了一句,“宋成,你家里有人来看你了。”   牢头说完就往远处走了一些,给他们地儿单独说话。只是他这话说完,这一间牢房里的犯人全都抬头瞅着宋声。   只见最里边角落里靠在墙角的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听见声音后耳朵动了动 ,缓缓的抬起头,朝着牢门口看去。   等看到来人是谁,他一下子就哭出了声来。起身的时候太过着急,一个趔趄直接跪在了地上。   然后又撑起身子,快速走到牢门处,痛哭道:“三哥……你是来救我了吗?呜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爹娘啊……呜呜呜……”   宋声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宋成,蓬头垢面也就罢了,脸上还都是灰尘,黑黢黢的,而且瘦的脸都脱相了。   官府把他们抓进来也没几天,怎么他就成了这副样子?看着像是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眼窝深陷,人憔悴的可怕。   牢里面还有别的犯人,宋声压低了声音道:“四郎,你先别着急,家里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   宋成刚被抓进来的时候完全是懵的,等到待了两天之后才知道,他们头上的这个罪名,十有八九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他哭了两天,没什么用,想明白后只求不要连累他的家人。这会儿看到宋声,他眼睛里又有了神儿。   宋成以为宋声说家里正在想办法救他,是安慰他的话。抓他们进来的时候说的是什么罪名他清楚,怎么可能救得出来?   别到时候再连累了家里的人,那他更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宋成道:“三哥,其实我知道,我现在的这个罪名恐怕是出不去了。不过能在临死之前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只求你回去之后转告我爹娘,还有奶奶他们,就说四郎不孝,没办法再在跟他们跟前孝敬他们了。等下辈子,再来给他们当儿子弥补他们。”   宋成越说哭的越厉害,本来脸上就脏兮兮的,再加上眼泪一直不停的流,脸全都花了。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带囚字的衣服,说他是个叫花子怕是都有人信。   宋声听着宋成说的话,心里有点吃惊,听他这口气,好像是真参与了走私官盐的事儿。   宋声问道:“四郎,你真的去走私官盐了吗?”   宋成赶紧摇摇头,着急辩解道:“我没有!三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参与走私官盐,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那条船上搜出来了官盐。现在官府一口咬定我们参与了走私官盐的事,不论我们怎么辩解,官府老爷就是不信。”   “三哥,我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真的活不下来,你们一定要与我撇清干系,千万不要连累了家里人。”   宋成说这话,宋声还是信他的。看他一脸这急切的样子,想来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既然他没有参与走私官盐的事,那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宋声道:“四郎,我相信你没有参与这件事儿。时间紧迫,你先听我说。我现在正在想办法救你,你把你从一开始跟着咱们村的王家宝一块到船上干活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跟我讲一遍。你要想清楚了,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遗漏,哪怕是一个很小的细节,或许你当时并不在意,但只要你看到或者是知道的,全都要跟我说一遍,听清楚了吗?”   宋成点点头,“听清楚了。”   就在这牢房的门口,宋成低声凑到宋声的耳边,跟他说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我一开始也没想着跟王家宝出去干跑船的活,就是之前遇见他,看他挣了很多钱,比咱们家烧炭开铺子还要挣钱,我这才动了心思,想跟着他一块儿去跑船的。”   “家里边烧炭也辛苦,还有三哥你还要读书,我也想为家里分担一些。就主动去找了王家宝问了一下他关于跑船的情况。”   “王家宝说,他跟着的那条船上面运的是咱们这边产的糖霜,通过水运,运到别的地方。因为水上时常有风浪,天气不好的时候还会有危险,虽然挣的多,但也是拿命搏来的。他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干,刚好他们船上正在招人,有好些人不会水性,而且还容易晕船,到了船上就上吐下泻的,不适合跟船。恰巧这些条件我都满足,我就跟着他去了。”   “跟着他干了一个月之后,一切都很平常,跟他说的差不多。每次跟船出去一趟,也就是做一些搬运货物,收拾船上的绳子之类的活,而且一般只要天气好,水上是不会有什么大的风浪的,这一趟下来,我挣了十两银子。”   宋声问道:“那你们这个货船,每次出发到达的目的地是固定的吗?比如说每次都停在同一个码头。”   宋成摇摇头,道:“不固定。但是我不知道码头叫什么名字,反正每次卸货的时候,不是一个地儿。”   “后来我又跟着跑了几次船,之前没敢跑太远的,但是跑了几次之后,我觉得短途的挣的少,就跟着跑了一次远地儿的。也没出什么事儿,一路上都很顺利,回来之后比上次多了一半儿的银子。”   “直到这次,王家宝喊我去到这艘货船上跟船。说是这个雇他们船的人给的价高,他们这次要是跑完这一趟,能挣比上次还要多一倍的银子,我当时财迷心窍,就跟着他去了。想着反正是一个村的,他不会坑我的。”   “可是没想到,等到官兵来抓人的时候,王家宝他竟然跑了!”说到这里宋成一脸愤慨,没想到都是一个村的老乡,出门在外竟然还骗他。   “你是说,这次官兵去抓人,没抓到王家宝?”   宋成摇摇头,道:“没有,我们同时进来的这十几个人里,我每个人都见过,但就是没有王家宝。”   “那你上了这艘船之后,有感觉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宋成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这船还是在我们平常开船的码头停的,开船了之后,就一路沿着运河走了。船上人不多,当时我还纳闷,挺大一艘船,说是装的货物也多,人手应该不至于安排这么少。”   “当我上去之后,还悄悄看了一下,船上的船夫确实很少。而且里面有几个人看起来挺吓人的,长得虎背熊腰,瞅着凶神恶煞的,我都没敢跟他们打招呼。”   “那王家宝是跟你一起上的船吗?”宋声问道。   “没有,我俩不是一起上的船。你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来 ,自从到了船上之后,我好像就没见过王家宝。三郎,你说他会不会有可能压根就没上船?”   “这个王家宝,亏我那么信任他。他竟然挖了个坑让我跳,说不定就是他提前知道这艘船有问题,所以才没上来的!”   宋声琢磨着宋成说的话,又问道:“其他的呢?关于这艘船上面的人和货物,还有什么你觉得跟平时有不一样的?”   宋成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想到,说道:“其他就没什么不一样的了,这艘船还没走到要到达的码头就被扣下来了,我都还一脸懵着,就稀里糊涂来到了这大牢里。”   说完他又沮丧的看了一眼宋声,这事到底还是他太贪了,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泼天的富贵那都是来路不明的,也怪他识人不清,轻易相信了王家宝那个家伙的话。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现在人在大牢里,三哥虽然是个秀才,但却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上哪能救得了他?   他像是心灰意冷一般,没了力气,滑坐在地靠坐在牢门口,失声痛哭。   宋声心里很是着急,听宋成说的这些话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应当就是被王家宝给蒙骗了,才稀里糊涂的上了那艘船。   如果能抓到王家宝,也许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宛平地界后面背靠山峦,想要藏身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而且这个时候的路引和户籍很容易被冒充,遇到那些检查不仔细的,可能就放过去了。   宋声只能跟宋成说道:“四郎,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别的异常情况了吗?只要是你觉得有点奇怪的,你都好好跟我说一说。”   一说觉得奇怪的,宋成倒真想起了一件事。   他道:“三哥,我想起来有一个事儿,虽然当时觉得有一点点奇怪,但一直也没注意,所以没想起来说。就是船在行驶的时候,那个船底吃水的线,我总觉得有些不大一样。”   “不大一样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   “其实那天我也是无聊,出来趴在船边上透透气。就看了一眼那个船吃水的线大概有这么高。”宋成用手约莫了一个高度比划了一下。   “后来中间我们遇上了另外一艘船,然后两艘船靠近后停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正常行驶了。等到我们中途歇息的时候,跟几个船上的人聊天,发现那个船的吃水线要比之前短一些,大概有这么高。”   宋成这次比的高度比刚才要矮一些。   宋声惊道:“你们半道上还遇到了另外一艘船?是把货物都搬向另外一艘船了吗?”   宋成摇摇头,道:“没有,那艘船跟我们相遇的时间并不长,好像是行驶的时候撞着了,没一会儿就走了。要是货物真的搬向了另外一艘船,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那一艘船上装的货可不少呢,怎么着都得有些大动静才对。”   “这个情况,卢大人审问你们的时候你说了吗?”   宋成摇摇头,道:“没有,卢大人没有问这些。而且那艘船真的是撞到了我们的船,才耽搁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走了。要不是你今天问的这么详细,我还想不起来说这事儿呢。”   “那你知道他们开往什么方向去了吗?”   宋成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瞧着像是梧州那边的方向。他们的船走的不快,就算是要去梧州,大概也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   宋声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字眼,说道:“你刚才说什么?那艘船走的不快?”   “是啊,的确走的不快。他们的船虽然看着比我们的船大,但还没有我们的船走的快呢。可能是当时撞到我们船的时候,撞坏了哪个地方吧。”   宋声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宋成的肩膀道:“行,我了解了。四郎,这几天就先委屈你在牢里待着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在这里一定要好好吃饭,今天我和二伯过来送了一些钱,是你这些日子在这里的伙食费。也跟官差打好招呼了,让他们尽量在这多照顾照顾你。”   宋成感动的说不出话了,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流,哭着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蠢事儿了。   “你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不过后面如果县太爷再问什么的话,你一定要事无巨细的把你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说一遍,知道吗?”   宋成狠狠的点了点头,带着个哭腔道:“三哥,你放心,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以后再也不给家里面添乱了,我现在真的特别想回家,我想吃爹娘做的饭菜了。”   “知道长记性就好。”   宋声又问了他几句关于最近跑船的事情,宋成努力回忆着自己的记忆,几乎是把能想到的全都说了一遍,甚至连去了几次小解都说了。   外头传来了牢头的声音:“时间到了,该出去了。”   宋声应了之后对宋成道:“你先在这里头待着,我还有事儿,得先出去了。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宋成点了点头,他这次可真是长了大记性了。如果真的能够死里逃生,以后家里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再也不坚持自己的意见做事情了。   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出来之后,宋声猛一见到外头的光线感到有一些刺眼,缓了缓之后,才觉得适应一些。   他来这里探望宋成的事儿悄悄跟宋老二说了一声,宋老二本来准备了好多吃的还有穿的东西,想让他帮忙带给自个儿的儿子。   但宋声一样都没带,一个牢房里都关押着好几个犯人,按照他家四郎的性子,恐怕也是挨欺负的份儿。   就算是给他拿进去了一些吃穿用的,最后也到不了他手里,肯定很快就被别人抢走了。   自他进去之后,宋老二就一直在衙门附近守着,看到宋声出来,赶紧问道:“三郎,怎么样?见到四郎了吗?”   宋声点点头道:“见到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宋老二又道:“那他在里面怎么样啊?是不是挨打了。我听说这牢狱里面的人动不动就会挨打,就算是活着出来了,也就剩下半条命了。”   他可怜的四郎啊!算了,只要能把命救回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宋声知道他二伯心里着急,他宽慰道:“二伯,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四郎在里面还行,就是瘦了。没有挨打,衙门的人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别人上大刑的。”   “而且我问了四郎,他说他是被咱们村的王家宝坑了,他压根就不知道船上的货物是官盐,说起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宋老二一听这话,心里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家四郎是什么性子他清楚,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走私官盐的事儿的。   可即便之前再笃定,他也不敢百分百的保证宋成没做过这事儿。这会儿听到宋声说亲口问过他了,的确是没做过,他这个心终于能放下来一些了。   只要没做过,那就说明这事儿他们家四郎是冤枉的。既然是冤枉的,只要官府老爷明察秋毫,四郎肯定有救了。   “三郎,二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感谢你才好。四郎这孩子不争气,要是他真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给家里头都出出气!”   “二伯,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四郎的事我一定会努力的,我还有事儿得去找县令大人一趟,你先回家吧。把事情也都跟奶奶他们说一下,她们在家估计等的也焦急了。这边一有什么情况我再给您说。”   “诶,好好好,我马上回去把这事跟你奶奶他们说一下。”   虽然人还没救出来,但二伯他们不知道事情的深浅,觉得只要这个儿子没有做过这种事,就肯定能够沉冤得雪,等到事情查清楚了就能放回来了。   宋声没跟他说太多,怕他知道的多担忧的多。   他这会儿得去找卢大人一趟,刚才从宋成的话里他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应该是个关键线索。   这次他再去找卢钰的时候比上次顺利许多,只跟衙门的门房通报了一下,就被人带进去了。   卢钰这次是在衙门的后堂里见的他,一见到他,就问道:“人见过了?”   “嗯,已经见过了。事情我也问了个大概,有个情况,我觉得有必要跟大人说一下。”   卢钰现在最希望听到的就是关于官盐的线索了。   “我四弟跟我说他们在行船途中曾经撞到过另外一艘船,那艘船比他们的船要大一些。但是行船的速度却很慢,甚至比他们的船还要慢。”   “这能说明什么?”卢钰听的一知半解,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何意。   每天通过运河来往的船只有那么多,一个方向操作不好,很容易撞到别的船,这是件很平常的事。   “那如果,我四弟他们的这艘船,在跟那艘船撞到的前后,船吃水的深度不一样呢?”   “什么?!”卢钰惊讶的声音都抬高了一个调。   卢钰上午审问的时候,也有人提到这个事儿,但没人提过吃水线的事。而宋成自己潜意识里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再加上上头坐着县令大人亲自问他话,他又紧张又害怕,压根就没想起来说这些。   船吃水的深度一般来说,船大小一样的话,这个深度都是固定的。区别就在于船上装载的货物多与少。   如果前后吃水不一样,只能说明这个船要么变重了,要么变轻了。   按照宋成的说法,那就是他们的船从一开始比较重,逐渐变轻了。   而这恰巧是在碰到另外一艘船之后发生的,那么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这艘船上的东西运到了另外一艘船上。   可仅仅是那么短的时间,也没有让船夫帮忙搬货,是怎么把东西运过去的呢?   而且在艘船上货舱里的货明明码的整整齐齐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货物能够搬下来的。   卢钰道:“你确定这个线索是真的?”   宋声道:“应该是真的。我弟弟不会骗我,况且这事儿也关于到他的性命安危,声不可能拿这个冒险来骗大人。”   说完后卢钰没吭声,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声也觉得这件事蹊跷的很,就多嘴问了一句:“大人,如果这个里面货仓里的货码得整整齐齐的,应该不会是官盐吧?” ⑧`○` 電` 耔 ` 書 ω ω w . Τ`` X` `Τ ` 零`贰` . c`o`m   哪有人把官盐光明正大的装在货舱里,等着被查吗?   可如果不是官盐,卢大人又是从何处查到的私盐,还有理由扣下来这艘船呢?   卢钰也没想瞒着他,这事他参与的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两点了。   “不是货仓里的货物,是在夹板底下的休息处查到的私盐。应该是哪个贪心的藏起来的,只是本官也审问了,这一次抓回来的人里面没一个承认的。”   “大人方便有空带我去看看那艘船吗?我总觉得这船吃水不对,还是有问题。那么大一船官盐无故失踪,如果是藏在这艘船上在水上直接掉了包,然后运了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卢钰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神情也越发凝重起来,道:“不用看了,我知道你想找什么。关于这艘船我已经看过了,甲板还有船边儿都发现了蜡。”   “蜡?”宋声惊讶道。   然后仔细一想,他忽然明白了对方是如何把官盐转移到另外一艘船上运走的了。   “他们是用蜡封了箱,把箱子藏在了船底,在跟另外一艘船碰头的时候,有人潜行在水下,把这些箱子转移到了另外那艘船的船底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淆了视线,把官盐运走了。”   “所以大人在扣留的这艘船上发现的那些盐,是对方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把大人的视线转移到现在这艘船上,声东击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盐运走。”   这一阵儿水运的船查的严,尤其是在他们宛城地界走出去的船,查的更为严格。   对方为了万无一失,专门从别处派了一艘船过来,在水上把这些官盐悄悄转移走,就能躲避官府的追查。   卢钰没想到他的脑子转的这么快,只是稍微想一下就分析出了事情的轮廓。   “没错,想必这会儿那艘船还未上岸。”   “根据我四弟提供的线索,这艘船应该是向梧州的方向去的,从这里到梧州,大概要走上半个月。现在才过去几天,应该还未上岸。”   卢钰也有预感,两个人想的差不多,他对旁边的贴身小厮道:“拿笔来,我要书信一封。”   这件事儿大致经过应该跟他们两个想的差不多,只是缺乏足够的证据,不过可以先给上头说明一下此事,如果能够提前拦截,等他们这边找到关键的人证之后,就能真相大白了。   他写了一封信之后,把墨迹吹干,放进信封里交给小厮,道:“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另外再派人跟知府大人说明一下情况。”   交代好事情之后,卢钰问宋声:“你说的那个王家宝,现在不知所踪?”   “嗯,按照我四弟所说,这个王家宝应该是明显知道船上有官盐的,把他哄骗上了船之后自己却没上来,一直到现在都找不见人,就连他家里,我二伯也去打听过了,说他这段时间都没回过家。肯定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悄悄躲起来了。”   “不过按照他的性格,应该跑不远的。王家宝这个人,我见过几次,不是什么有勇有谋的人。而且他很孝顺父母,只要他爹娘都还在宋家村,他就一定不会走远的。”   卢钰道:“只要他没出府城,我就有办法找到他。”   他们范阳卢家的人脉可不是随口说说的,他来这偏僻的县城里当县令,若是在这当地没认识几个人,怎么压得住那些富豪乡绅。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卢钰的事了,宋声忙了这一遭,累得不轻。从听见消息之后,他就一直精神紧绷着,一直到现在,眼瞅着事情有了结果,他终于松了口气。   等到这件事情真相大白之后,四郎应该算得上带罪立功。即便他对船上运的有官盐不知情,但官府可不会这么轻易信了他的话。   但如果有带罪立功这个名头在,肯定能好上许多。   这边宋老二回去之后把宋声说的话都跟家里人说了一遍,二伯母赵氏一听宋成是受了同村的王家宝的蒙骗,这才上了贼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边哭一边骂道:“王家宝这个混小子,真不是个东西!乡里乡亲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的四郎啊……是被他给骗了啊……我要去王家说理去,让村里人都看看,他们家养了个什么好儿子!”   赵氏平日里的性格不是这样的,可事情一牵扯到儿子,还是这种关乎性命的大事,为母则刚,她也变得冲动了起来。   她说完刚要出门,就被张杏花叫住了。   “老二媳妇儿,你给我回来!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呢,你就去找王顺说理去?说到底四郎能被蒙骗,还是他心性不够坚定!三郎不是说了,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在家等他的消息吗?知道你担心四郎,但这个时候可不能失了分寸。万一扯了三郎的后腿,救不出来四郎怎么办?”   张杏花把话说的严重,她知道老二一家正伤心着,但就是因为伤心,才更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   赵氏一听也不敢出门去王家了,先等着三郎回来再说。   宋声见过卢钰之后没有着急回村里去,他今天着实是太累了,一直在为宋成的事奔波,等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之后,他直接回到铺子里休息了。   第二天官府张贴告示,全城通缉宋家村的王家宝。不光是整个县里,还有府城里也张贴了告示。   昨天卢钰让人去把这件事查得的情况跟杨知府说了一下,杨知府表示他会全力配合。今天就直接让各个府衙张贴了通缉告示。   王家宝这个人肯定还在宛平的地界躲着,官府的通缉令一出来,他只要在外面活动,几乎寸步难行。   通缉令上写的是有悬赏的,这大大提高了百姓们举报的效率。   王家宝这几天也不敢出门了,就连吃饭都不敢去外面小摊上吃。生怕被人认出来了,反手给他举报到官府。   还好他之前租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可以自己生火做饭,就是这没米没菜没面了还是得出来买。   他心里慌的厉害,没想到官府竟然通缉到了他头上。他当时也是找不着人了,这才找到了宋成头上,难不成是宋成把他供了出来?   可是关于他的事情,宋成压根就不知道。就算把他供出来,也只是自己把他骗上了船,别的可什么都没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官府突然间通缉他了?   今天的菜没有了,他还能凑合两天,只吃干饼子也行。可要是再过几天家里的面和米也没了,他就不得不出门去买了。   今天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听到整个城里面开始讨论通缉犯人的事儿了,这事儿过不了几天,肯定大街小巷的人都盯着举报他。   那通缉令上可是写了,凡是提供准确线索的百姓,可获得一两银子的赏钱。   王家宝越想越害怕,趁着今天告示还没传到家家户户,他把衣服裹得厚厚的,又戴了个帽子,穿了个斗篷,把脸给捂上,出了门。   他也没走太远,出门之后穿过两条街,走到了一家首饰铺子前,抬头瞅了一眼,然后进去了。   进去之后他直接去了后院,铺子的掌柜显然认识他,压根儿没阻拦就让他进去了。   后院的门关着,他走上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进来。”   王家宝一进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哭喊着道:“杜郎君,求求你救救我。你要是不救我,我肯定要去坐牢了啊。”   里面的人正在围着炉子取暖,本来背对着他,这会儿听见他说话,缓缓转过身来,道:“家宝,此话从何而起?你坐下好好说。”   王家宝哭丧着一张脸,在他对面坐下,道:“杜郎君,外面现在满城都张贴着通缉我的告示,你不是说这件事儿万无一失的吗?怎么就变成了通缉我呢?我只是帮你们联系了船上卸货的人而已,现在出了事儿,不能让我一个人都扛着啊。”   对方不答反问:“家宝,听说你这次找人的时候,把你们同村里的一个宋家的人给找进来了?”   “是、是,但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吗?那你哄骗他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他上头还有一个当秀才的哥哥呢?”   王家宝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道:“宋成有个秀才哥,跟咱们这事有什么关系?”   “那我不妨告诉你,他这个秀才哥,那可是跟县令大人都有交情的。你觉得他把你供出来之后,你的通缉令是怎么来的?”   王家宝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宋声哪有这么厉害?县令大人为人还是很正直清明的,怎么可能会听信他的话,就通缉我?”   “家宝,既然现在你已经被通缉了,也没什么好法子了。干脆这样吧,这事闹得太大,想要求上面的大人救你是不可能了,只能靠你自己自救了。”   王家宝听的有些发愣,“自救?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既然官府那边认为你跟这次的船运事件有关系,还通缉了你,那不如你索性就把这件事认下来,到时候大人保你家里其他人后半辈子生活无忧,这交易还划算吧?”   王家宝听完眼睛都发红了,这不就是要他去当替罪羊送死吗?   他一直好言好气的相求,对方竟然还要让他当替罪羊去送死,王家宝气得眼睛发红,怒道:“杜明!你别欺人太甚!官府现在是在通缉我没错,但你要是不帮我,等他们抓了我之后,我就把我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你也逃不了干系!休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王家宝平日里一向好欺负,这次能放狠话,说明还真是被逼急了。   杜明没想到王家宝竟然敢威胁他,当初就是看他这颗棋子好用,才把他招来的。现在看这情形,这个棋子怕是不能留了。   王家宝气呼呼的破门而出,结果刚走到院子里,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两个人捂住了口鼻捆住拖了下去。   杜明站在门边儿,面无表情的眼睁睁瞧着这一幕,阳光从外面洒向屋里,他整个人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里站着。   张柔柔忽然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贴在他身边,声音婉转:“杜郎,你这心肠也太狠了些。”   张柔柔从前就是在船上陪客人的,早先杜明跑船上的生意的时候,她见过他一次。   那个时候没什么交情,可现在不一样了。   “都说杜家的大郎从前做船上的生意,挣了不少钱,现在发达了,就去府城里开铺子做生意了。杜郎,你瞧瞧,这就是你开铺子做的生意?”   张柔柔指着被拖下去的王家宝道。   杜明显然不是很喜欢她,一巴掌把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拍掉,道:“不该管的事情你少管,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还真是无情。”   杜明之前就是从船上发家的,但没人知道他干的是什么生意,旁人都以为他是跟王家宝一样,跟着货船跑,做一些装货卸货的活。   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在干着走私贩卖官盐的勾当。要不然也不可能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让整个杜家都发达了起来。   “我无情不无情,跟你没关系,你只要把那位大人伺候好了,其他的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少过问。”   张柔柔看这个男人油盐不进,气得甩袖出去了。   杜明站在屋里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   之前走私官盐的数量没那么大,只要藏得好,把各个地方的关系都打点好,就没什么问题。   但这次上头的大人想一口吞掉这一整船的官盐,数量那么大实在是不好运,他这才想出了用蜡封箱放在船底运的法子。   但即便是放在船底,等到船上岸的时候,只要是他们宛平这边来的船,还是会严格检查的。他这才想出了用一艘从其他地方出发的船从中调包,再运出去的法子。   也不知道现在官府查到哪一步了,好在现在有王家宝这个挡箭牌给他们做替死鬼,应该能混过去。 第93章   眼瞅着快过年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给家里准备年货,买酒买肉了。   别人家都喜气洋洋的,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这几天家里能吃得好点,可不就是高兴嘛!   然而宋家完全没有过年的氛围,甚至气氛还有些低沉压抑,平日里饭桌上吃饭的时候,大家还说几句话,讨论一下地里面的庄稼长势怎么样。   如今 宋家饭桌上大家都各自沉默,只有筷子敲打着碗面的声音。   宋老二还有赵氏几乎连饭都要吃不下,四郎一日没回来,他们就一日不踏实,心里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怕他有个万一。   宋声怕家里人等得着急,在铺子里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回了宋家村。   他一回到家,二伯母赵氏赶紧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三郎啊,怎么样了?四郎能出来不?”   宋声道:“二伯母,别担心,四郎没事的。眼下县令大人已经在全力查破此案了,四郎是无辜被牵连的,只要事情查清楚了,就能把他放回来了。”   “那、那还得多久啊?”赵氏道。   她心疼儿子,县衙的大牢哪里是人能待的地方?听说都是不死也会脱层皮,一想到四郎在里头受苦,她心里就一阵一阵地抽着疼。   “不会的二伯母,我已经花钱打点过了,里头的牢头会看护着点儿的。”   宋声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把人放出来,这件事虽然已经有了关键线索,但是能不能截获脏船以及抓到背后操纵这件事的人,尚未可知。   余下的事情他也插不了手了,只能祈祷卢大人能力出众,把这件事尽早查个水落石出,四郎才能够更快地出来。   张杏花知道赵氏心里难受,但三郎这会儿也才刚回来,在外头奔波了一天了,也累着呢。都没让人家好好休息,逮着就问个不停,张杏花道:“老二媳妇儿,先让三郎回屋吧,该说的都说过了,余下的只能等了。”   赵氏从得知消息开始每日都哭,眼睛都哭肿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如今只能指望宋声。   听到婆婆的话,她这才赶紧把眼泪擦了擦道:“婆婆说得对,三郎在外头奔波也累了,回家了就想好好歇歇。四郎的事就再等等吧。”   宋声又宽慰了两句,这才回屋里去。   他这两天的确挺累的,不仅身体上劳累,心累和精神上都很累。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昨天晚上睡觉都没睡好,今天又一路从县城里走了回来,更累了。   一进屋他就没什么精神地倒在了床上,陆清在一旁看得心疼。   他坐在床边,伸手在宋声背上捏了捏,想帮他缓解一下疲惫。   “相公,这两天累坏了吧?我帮你揉揉肩松泛松泛。”   宋声那次回到家里才觉得更踏实,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拉着陆清的手,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清看他确实是累了,等他睡着之后,把炉子往边上挪了挪,要把棉花被给他盖好,静静地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出去。   家里的人因为四郎出事,一直都提不起兴致。但毕竟到年根儿了,过年要用的东西都还没买齐,他得在家帮忙操持着。   一上午陆清帮忙杀了一只鸡,把毛退干净之后清洗一下,最后拿了根细细的麻绳把两只鸡爪子绑起来吊在了外面墙上冻着。   天气冷,放在外面有冷冻的效果。等过几天可以直接炸鸡块或者是炖鸡吃都可以。   虽然知道这会儿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但该弄还是要弄的。相公不是说了吗?现在只要等着真相大白,四郎就能回来了。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现在也能够赶紧查破此案,千万不要拖到过年之后。不然今年这个年,他们家是过不好了。   城里的火锅铺子还没关门,宋声回来之前特地跟小舅舅陆鸣交代了,一旦这件事官府有什么动静,赶紧跟他们知会一声。   有陆鸣在县城里盯着,宋声放心许多。接下来的事情他也插不上手,只能静观其变了。   两天之后,陆鸣让人捎了个信儿回来,说是官府抓到了王家宝。   但是,王家宝已经死了。   官府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在水里泡了两天了。要不是外面有人偷偷去河里砸冰摸鱼,还没那么快发现王家宝的消息。   捎信儿的人走了之后,宋家的人都非常吃惊,“啥?王家宝这个浑小子没了?”   虽然前两天赵氏一直骂骂咧咧地说要去找王家算账,让大家也都看看王家宝究竟是个什么混蛋。   可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人就突然没了。饶是因为宋成闯祸的是伤心的赵氏乍一听也觉得心里不大好受。   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他们乡里乡亲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自己心里再怨恨她坑骗了儿子,可现在人家人都没了,赵氏怨恨的情绪也提不起来了。   “人是怎么没的?”宋声问道。   “听说是掉进河里淹死的。城里都有一家靠卖鱼为生的人家,虽然河面上结了冰,但为了多挣点钱,就去冰面上把冰凿开,想着再抓一些鱼上来。结果刚到河面上,就看到冰块底下有一个人脸。把人家吓得不轻,撒腿就跑。还是家里的孩子天真胆大地指着那个人脸说了一声那里有个人,这人才去报官的。”   “看那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却失足掉进了水里,这冬天冷得跟啥似的,掉进去还不得被冻死呀?”   捎信儿的人说完之后就走了,宋家的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消化不来这个消息。   就连宋声都十分惊讶,王家宝这算是被灭口了吗?   要不然怎么可能才发了通缉令,人就死了。怎么想怎么可疑。如果真的是背后的人杀人灭口,那说明他们查的方向是对的,再查下去可能就要有重大发现了,不然对方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急于灭口。   原本正在哭哭啼啼的赵氏这会儿惊讶得也哭不出来了,四郎虽然在牢里关着,但好歹人还在呢。再看看王家宝,人都没了。   他们家得到了信儿,知道王家宝没了。王家的王顺也得到了消息,不过他们是衙门的人特地过来喊他们去认尸的。   王顺夫妻俩听了之后,整个人都晕厥了过去。他们家明年就要盖房子了,要盖十几间青砖大瓦房,到时候就要家宝娶妻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官府的人是不是认错了?他们家家宝明明是在外面做正经的跑船生意,怎么会突然人就没了?   “官差大人,您是不是认错人了?确定是小儿王家宝吗?”王顺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就怕听到肯定的回答。   官差见惯了这些事儿,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说道:“是或不是,还得你们亲人去认领一下。旁人说是不是都不作数,要你们看了之后才能作数。”   就这样,王顺夫妻俩跟着两个官差去了衙门的停尸房。   现在是冬天,尸体都被冻僵了。停尸房里面也没有尸体腐烂的味道,不过味道也不是那么好闻罢了。   “就是这个,你们看看是不是你们的儿子王家宝。”   眼前的草席上躺着一个人,上面盖了一层白布,被泡得浮肿又苍白的手从旁边的白布底下露了出来。   王顺的妻子王萍腿抖得都要走不动,勉强撑着身体,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颤巍巍地掀起白布的一角,缓缓揭开,底下躺着的人一点一点地出现在他眼前。   熟悉的面容,刺激着她脑海的记忆,这就是她的好儿子王家宝。   王家夫妇俩失声痛哭起来,好好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他们是造了什么孽啊?一辈子在田里面干活,老实本分地,到这个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人,我儿子平日里在家很孝顺的,又懂事又乖巧,如今却平白没了性命,求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王萍直接哭得晕厥了过去,王顺也伤心得厉害,看到妻子晕了过去,他哭得更厉害了。   一边哭一边大声道:“求县太爷为我们做主啊!”   卢钰自然听说了这边的事,王家夫妇刚被叫来没多久,就有人过去禀报他了。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河里发现了这具死尸的确是王家宝。至于他是怎么死的,还得等仵作进一步检验才知道。   到底是失足跌落水里淹死的,还是被有心之人杀人灭口的,等到检验过之后自会知晓。   现在王氏夫妇哭着喊着说儿子死得冤枉,直接蹲在衙门不走了,非要让还他们一个公道。   卢钰听说这个王家宝平日里在家孝顺父母,如今突然没了,王氏夫妇有这等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卢钰安抚了他们几句,说是一定会找出杀害他们儿子的真凶,他们这才同意回去。   本来走的时候还想把王家宝的尸身一块带回家的,但仵作还没验完,但是不允许他们把人带回去。王氏夫妇最后只好先回去了。   毕竟官差来过了,现在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王家的大儿子王家宝人没了。   有的说他经常在行船的水上发横财,这是遭了横祸了,还有的说他这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跌进去了。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也都是回家了之后在家里面偷偷说的,谁也不敢当着王家人的面提这个事。   听说王家宝的奶奶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晕倒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不仅王家宝死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就连宋成被抓进了官府大牢里的事也传遍了村子。   两个人都是走水路行船的,现在一个死了,一个正在大牢里蹲着,大家又开始纷纷猜测,说是水鬼来索命了。   宋家隔壁的王家吃饭的时候也在悄悄摸摸说这件事儿。王婶子道:“照我说呀,这船上的活就不能干。你看看这一个两个说是多么挣钱的活计,再看看现在他们的下场,这都是报应。”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你少说两句吧。这话你没让王顺听见,要是听见了,准跟你没完。”   王婶子知道王顺一家子这会儿心里都正难受着,她是不敢往人家伤口上撞的。   但隔壁的宋家她还是敢说几句的,“你看看老宋家这两年多神气啊,走个路都恨不得鼻孔朝天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发的不义之财?要不这宋成怎么被抓进去了?官府可不会乱抓人,除非他是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隔壁的张杏花刚好出来拿东西听到了她说的话,隔着一个院墙骂道:“有些人整天就知道阴阳怪气儿,有本事当面说呀!谁要是真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让老天爷罚天打雷劈!”   王婶子不敢跟张杏花正面刚,听见这话,虽然心里梗着一根刺,但她忍了忍,还是没还嘴。   经过之前闹的那些事儿,家里的婆婆和丈夫对她已是大不如从前,她现在总算是懂得了收敛。   张杏花本来心里就窝着气,这会儿终于有了撒气的地方,要是王婶子敢回嘴,她就骂她个狗血淋头。   可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隔壁却没声了。   大概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了王家宝的事情,赵氏这两天总算没有再哭哭啼啼的了。   他们家四郎还在大牢里面蹲着,惨是惨了点,但好歹命还在呀。再看看王家的那个王家宝,跟三郎一样大的年纪,现在人都没了。   不得不承认,正是有了这个对比,赵氏的情绪比前几天好太多了。   不然出去让人瞅见了,也只会说人家死了儿子都还没哭这么惨,你儿子都还活着呢,哭这么惨给谁看呢?   又是几天过去,宋声一直都在关注着官府的消息。眼瞅着离过年只剩下六七天了,陆鸣把火锅铺子都关了门,打算回家过年了,宋成涉及的这个事儿还没有什么结果。   陆鸣把铺子里的所有账都盘点了一下,该给梁又明的分红,他亲自送了过去。   剩下的都是宋声的,他是铺子里的掌柜,也是宋声花钱雇的,结算之后他的工钱和业绩都是由宋声这个郎婿来发。   铺子关了之后,玉哥儿他们也都回了家。之前得知宋成被抓进大牢之后,在铺子里帮忙的宋家人都魂不守舍地为他担心。   给客人上菜的时候都不专心,还上错了几个。好在这些菜都是涮菜,就算是拿错了也没关系,再重新换上去就行了。   宋声和大嫂他们一到家就开始仔细地问这个事儿什么情况了,得知官府这边还没有消息,他们也跟着担心起来。   大家都觉得,今年这个年算是过不好了。宋成这个年,十有八九要在牢里面过了。   一想到这个,全家里人心里都一阵难过。   宋老二一开始骂都骂了好几回,说宋成自不量力 ,压根就不适合出去做这种活,还非要逞能,没有两把刷子就敢揽活,现在弄成这样,蹲进了大牢里,真是活该!   可骂归骂,到底是自家的孩子。先把人救出来再说,等人回来了,再好好教训也不迟。   眼瞅着一天又一天过去,还是没什么消息。   王顺那边已经开始办丧事了,官府两天前把儿子的尸体给他们送了回来。   仵作已经验完了,说他的确是淹死的。   王家的人虽然不信,但也没有证据,只能先把儿子葬了,让他入土为安。   当然仵作的结果并不只是单单说他是被淹死的,因为在他的后颈处还发现了一处浅浅的掐痕,他应该是被人捏着后脖颈,按到水里淹死的。反正不是自然失足窒息而死。   简而言之,王家宝是被灭口的。   顺着这个线索一路向上查,终于在过年前两天,官府终于查到了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人。   得知官府查出了真相之后,宋声急急忙忙又进城了一趟,直奔县令大人府上。   卢钰亲自来见了他,这个时候宋声过来,他知道他来问什么的。   卢钰道:“你给的线索很有用,我飞鸽传书给家族的人,让他们提前在梧州那边部署拦截,果然玩到了两艘船,在船的船底收获了运河中心无故消失的官盐。”   宋声一听,这是好事啊!官盐失而复得,这得是多么大的一桩功绩,有了这件事,卢大人想必明年就能高升了。   “你说的那个王家宝,几天前就被人灭口了。本官让人顺藤摸瓜查了一下,终于查到了幕后黑手。说起来,这个人好似跟你们家还有几分渊源。”   “谁?”宋声很惊讶,跟他们家有渊源,他实在想不到是谁。   “杜明。这个人你认识吗?”   宋声一听说是杜明,心里更惊讶了。之前跟杜家定亲后,他就有听说杜家大郎是做船上生意的,半年就挣了不少钱回来,整个杜家在村里也水涨船高。没想到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做这些违背律法的事了。   “我们家曾与他们家结过亲,当时定亲的是他们家杜家二郎。但因为种种原因,两家闹得还挺大的,索性退了婚。这件事附近几个村儿应该都知晓。”宋声道。   他说这话的意思,也在有意撇清关系。好在当时退婚的时候撕破了脸,他们家跟杜家撇得干干净净,如今杜明干了这种事东窗事发,怎么着都牵扯不到他们家。   “这个杜明,是个很精明的商人。脑子也灵活,我审问过了,在船底下面用蜡封箱运送官盐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不过他只是小小一介平民,能干出这么大的事,背后不可能没有大人物撑腰。”   宋声也想到了,“杜明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商人,而且出身低,一整船的官盐交给他一个人来运作,想必背后给他撑腰的人,地位不低。”   “嗯,杜明这个人嘴硬得很,审了两次了,依旧咬牙不肯吐口。也罢,本官就再磨一磨他,就不相信找不着法子让他开口。”   这件事查到这儿,对于宋声来说已经足够了。   失踪的官盐也找到了,背后操纵这些的人也就是杜明,已经抓到了。他已经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始终没有说的,就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有这些就足够了,最起码宋成有救了。   只是他们毕竟上了这艘船,还是负责帮忙搬运货物的人。想要无罪释放不太可能,但鉴于他这次提供了重要线索,卢钰还了宋声一个人情,看在他的面子上,把人给放了。   除夕的前一天,宋成从衙门的大牢里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外头的阳光了。整个人依旧蓬头垢面的,不过好歹身上换了一身衣服,脸也清洗干净了,就是看着胡子拉碴的,还是瘦了许多。   宋老二跟宋声一块来接的他,宋老二得知儿子被放出来后,整个人高兴坏了。赶紧把家里的牛车套好,等着随时去接他回家。   宋成看到在外头站着的亲爹,一瞬间眼泪憋都憋不住,小跑了几步,直接扑到了宋老二的怀里,哭着说我错了,爹你打我吧。   宋老二本来想得好好的,等见到了儿子,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可如今见到了儿子,他满眼都是心疼,憋不住掉了几滴老泪,说道:“长记性了吗?真知道错了,回家就好好跟你娘说,这些日子全家人都为你提心吊胆的,你是该罚!”   不管怎么说,好在人事是安全地出来了。   在一旁站着的宋声道:“二伯,咱们先带着四郎回去吧,站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二伯母还有奶奶他们还在家里等着,赶紧回去让他们放心。”   “哎,三郎说得对。咱们赶紧回去,你娘啊,都快把眼睛哭瞎咯!”   越说宋成心里越是愧疚,在牢里待的这段时间,除了最开始那几天吃了点苦,后面就没那么难了。   自从三哥来过之后,牢头跟他说话都亲切了许多,同一个牢里的人也不会再抢他的饭了,比着别人在牢里的生活,他算是好太多了。   宋成知道,这都是因为三哥提前花钱帮他打点过了,他在牢里才能好过一点的。   回去的路上,宋老二在前面赶着牛车,后面坐着宋声和宋成。   来的时候,二伯母赵氏特地拿了一床厚厚的被褥给他们,就是怕宋成从牢里出来,身子骨弱,给冻着了。   这会儿被褥正披在他俩的身上,不然这种天气赶牛车肯定冷得很。   宋成挨着宋声坐的,他道:“三哥,这次为了救我,你上上下下跑得很辛苦吧?还有在大牢里面上下打点,肯定花了不少银钱吧。”   宋成一脸自责,宋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自然是辛苦的,不管怎么样,能把你救出来,就都值得。四郎,你年纪也不小了,经过这件事儿,你也长长记性,凡事要多想想能不能做。”   “这次万幸是县令大人主审此事,我能借着之前的关系说上几句话。要是换了旁人,我便是连话都说不上的。”   宋成低着头道:“三哥,我知道了。这件事是我不好,给家里人捅了这么大个娄子。以后再也不会了。”   宋成心里也懊悔不已,尤其是从里面出来之后,他爹跟三哥连一句打骂他的话都没有,都是耐心地跟他说话,这让他更加自责难过了。   牛车一路到了宋家村,村口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他们宋家的笑话。   都说宋成是蹲过大牢的人,他们专门等在这里看看从大牢里出来的人是什么样。   宋成还没进村,就远远地瞅见村口站了乌泱乌泱好多人。   他有些怯懦,这件事他太给家里丢脸了,肯定有不少人都是来看他的笑话的。   宋成哭丧着脸,把头埋进被褥里,任由泪水打湿被褥,他都不敢抬起头来。   宋声拉了拉他,把他从里面拽出来,道:“藏着掖着别人只会想得更多,你要大大方方的面对他们,让他们知道你是受人蒙骗,而不是作奸犯科的坏人。知道吗?”   宋成在宋声鼓励的目光下抬起头来,看着村口的乡里乡亲,调整了一下状态,等到牛车走过去的时候,他从车上下来了。   有乡亲问道:“宋成,你这是犯啥事儿了被县令大人抓进牢里去了?”   宋成没有说那么详细,而是道:“各位乡亲们,对不住,我宋成识人不清,受奸人蒙骗,以为出去能发大财,结果却上了贼船。还好县令大人明察秋毫,知道我等无辜被连累,就把我们放了回来与亲人团聚。”   毕竟县令大人都放他回来了,说明他的确没犯什么大事。   看热闹的乡亲们一听原来是这样,赶紧说道:“宋成啊,你这个瓜娃子赶紧长点心吧,看看这才出去几回呀,就被人给骗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吧!”   宋成听见这话也不生气,笑了笑说道:“牛二伯,你说得对。我也发现了,我这真不适合出门跑生意,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庄稼适合我!”   宋成这话说得大方,村里人也都信了他的话,一开始是秉着看热闹的心来的,后面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开宋成的玩笑,说他还是别出门了云云。   宋成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又坐上牛车朝着宋家的方向而去。   宋家的院门前,赵氏和张杏花还有家里的其他人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赵氏在门口张望了好几回了,一直没看到他们家的牛车回来。   实在是坐不住了,干脆就站到门口等。   这会儿终于看到牛车回来了,她惊喜地朝着院里面的人道:“回来了,回来了,咱们家的牛车回来了!”   张杏花也在门口站着,看见二儿子赶着牛车回来,冲着宋英道:“快,快把火盆端过来。”   宋英端着提前生好的火盆儿放到了院门前,牛车一路到院门前停下,宋成从牛车上下来,家里人看见他没缺胳膊少腿的,安安全全地回来了,家里几个女人都忍不住掉眼泪。   对他们来说,在县衙的大牢里走上一遭还能回来的,那是极少数。   “娘,奶奶,先别哭了,先让弟弟跨火盆吧。”宋英道。   跨火盆,去霉消灾。尤其是宋成刚从大牢里出来,要把一身的霉味儿都去干净,防止霉运缠身。   宋成老老实实地跨了火盆,刚才进了院子。   赵氏一路拽着儿子的胳膊不撒手,自从知道儿子被抓进大牢的消息后,她是一天都没睡安稳过,今天看到人回来,才彻底放下了心。   一家人拥着宋成进了堂屋,各自坐下之后,张杏花忽然道:“四郎,你给我跪下。”   宋成老老实实地跪下了。   赵氏心疼儿子,刚想为他说几句话,就被宋老二拉住摇了摇头。   张杏花接着道:“四郎,你知错吗?”   宋成道:“我知错。”   “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宋成这一路回来,路上想了很多。他道:“我不该轻易听信王家宝的话,贪心赚那些钱,被骗上贼船。不该给你们添麻烦,让你们为我操心难过。奶奶,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会吸取教训,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张杏花看他认错态度很好,看样子是诚心悔过的,叹了口气道:“先起来吧。”   宋成此刻满心地内疚,从前他心性单纯,觉得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做,肯定能做成。现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他的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   只是经过这件事以后,恐怕他这个亲更难说了。   虽然他们对外说是受人蒙骗,才会在大牢里待了一阵。但谁家姑娘跟哥儿嫁人会愿意嫁一个在牢里蹲过的人。   本来张杏花已经看好了一个人家的姑娘,准备过完年就托媒人上门说亲呢,现下发生这种事,恐怕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同意了。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叹气道:“四郎这婚事,怕是还要再等上几年了。”   家里人也都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宋老二和赵氏也没办法,发生这种事儿,家里谁都不高兴。   不过现在他们也不想着让四郎赶紧成亲了,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不容易了,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成从前总是嚷嚷着要娶个媳妇儿回来,现在却道:“奶奶,我现在一个人挺好的,还是不耽误人家的姑娘和哥儿了。”   经过这件事,大家都觉得宋成懂事了不少。   宋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郎也别灰心,大不了跟你大哥二哥一样,在家跟着我种地也是一样的。这媳妇儿早晚都能娶上的,咱们不着急。”   “嗯,大伯说得对。我还是在家种地吧。”   宋声怕宋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道:“等农闲的时候,你也可以到铺子里来帮忙,若是以后自己想做什么买卖,跟家里人提前商量好也可以,只是不要自己一个人武断做决定。”   宋成点点头,说知道了。   这些话说完后,赵氏赶紧把宋成拉走了,提前在灶房里给他做好了面,就等着他回来吃呢。   “四郎,饿了吧?我听三郎说,里面的饭不好,很容易吃不饱。看你这段时日都瘦脱相了,快多吃一点,明天就过年了,到时候多吃点肉补补,啊。”   宋成知道他娘疼他,自己经历了这么一遭事儿,回来面对亲娘的体贴与关心,他点点头坐下吃面,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抱着他娘闷声痛哭。   哭完了之后把面吃完,赵氏给他拿了一身新衣服出来让他换上。又让他把胡子刮了刮,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好在赶在过年前把人接了出来,明天就是除夕了,一家人最起码能团团圆圆地过个好年了。   村里的王顺家可就不好过了。本来今年是个喜庆的年,家里头挣了大钱,商量着盖几间砖瓦房,给儿子娶媳妇儿。   结果还没到过年,儿子没了。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儿子先入土为安。   又过了一阵,官府说杀他们儿子的凶手找着了,是郭武村的杜家大郎杜明指使的。   这下好了,杜明虽然在牢里面,他们见不着人。但知道了是谁,王顺一家就直接堵到了郭武村,到了杜家门前,二话不说,上去就是砸。   门给人家打的稀巴烂,进去后又是打人,又是砸东西的,哭着喊着说还我儿子。   杜斌也才知道大哥走私官盐被抓了起来,正吓得瑟瑟发抖,就怕连累到他这个亲弟弟,准备晚上收拾东西跑路呢,结果还没跑,被王顺家的人堵了个正着。   杜明他娘张红梅更是觉得委屈,大儿子不声不响地就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弄不好,说不准都是要抄家灭族的。   她都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被人给打上门来了。她也觉得自己很冤枉,儿子无端端地被抓起来,现在还有另一伙人上门来说她儿子害死了他的儿子。   家里头能砸的东西全被砸了,就连灶房都没放过,吃饭做饭用的锅碗瓢盆,没一个囫囵的。   郭武村的村民们也都纷纷站在门口看热闹,没有人敢上去劝架的。   有知情人给他们普及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简单来说就是杜家大郎害死了人家的儿子,现在人家儿子的家里人上门来讨债了,这让他们怎么劝?   大过年的,人家儿子都被杜大郎害死了,还不允许人家上门砸几样东西出出气了?   之前因为跟宋家退婚的事儿,村民们就对独家的印象不好。现在又发生这事,没一个人上前替杜家的人说话的。   就连里正过来也只是瞅了一眼,让人盯着点别闹出人命了,其他一概不用管。   杜家的东西全被砸了,王顺带的人多,基本上都是自家的亲戚,不仅砸东西还打人。杜家的人几乎都挨了一几脚。   等王顺他们撒气撒够了,才带着人离开。   张红梅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生了这么两个儿子。   一个上次退婚的时候,让他们家丢尽了颜面,本以为另外一个是有出息的,结果却走上了违反朝廷律例的路。   看看院子里还有屋里一片狼藉,张红梅觉得这日子要过不下去了,心口抽抽直疼。   王顺没了儿子,心里怨恨杜明,对杜家他是完全不客气,进屋后把人家的床都给砸了。   杜斌躲在米缸里面还被拉了出来狠狠打了一个,米缸都被砸烂了,灶房里锅碗瓢盆碎了一地,今天杜家连饭都没法做了。   村民们看了场热闹之后都散去了,回去的路上还在议论道:“这杜家真是能造孽,好端端地做生意就做生意嘛,害人家的儿子干什么,真是丧尽天良。看看现在还是遭报应了吧。”   “可不是吗?这杜家没一个好人,你看看他那个二房的媳妇,就之前大着肚子进门那个,叫什么柔柔的,才成婚多久啊就天天不在家。这杜斌也不出去找找,说不准又出去干什么不三不四的活去了。”   “看她那狐媚子的样,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说不定杜斌这头上的绿帽都带了好几顶了。”   平日里在村里就不结善缘,如今出了事儿,除了看笑话的,还是看笑话的。   这个年,杜家压根儿就没过。家里被砸成了这样,当天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而让他们家遭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杜明,张红梅一想到现在所受的苦都来源于这个大儿子,心里头的恨就不打一处来。   杜明在大牢里面日子并不好过,一般家里面都会送一些钱过去托人照看着。   即便是他这种以后很可能活不了的犯人,在死之前,家里人也会让吃上饱饭的。   可他从被抓进牢里之后,过的日子差到了极点。家里没有一个人托人来探望他的,就连给他花钱打点都没有。每天吃的都是用麦麸和着水煮成的饭,喂给猪可能猪都不吃。   他冷笑了一声,这个家,需要他的时候巴结他巴结得厉害,看他惹上了事儿,就弃他如敝屣。   等着吧,他不会死的,那位大人一定会救他的。只要让他活着出去,那些残忍对待过他的,他一定会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第94章   走私官盐这件事,村里的人知道的不大清楚。只知道宋成被人蒙骗上了贼船,这才被连累,抓进了牢里。   这名声多少被影响了一些,不过对于宋家人来说,他能好好的活着出来,就是最好的事了,其他的也就不强求了。   杜家这个年过得艰难,杜明直接在牢里过的。要不是赶上过年,这个事要暂且缓几天,他可能更没几天好日子了。   宋成回来了,宋家人总算能踏踏实实的过个年。之前听说宋成被抓到衙门的大牢里之后,宋冬和赵氏的娘家都来问过情况,还说能不能花钱把人先赎出来,要是钱不够,他们也可以给凑上一些。   可这件事不是花钱就能解决的,宋声拒绝了他们的好意。现如今宋成回来了,张杏花赶紧让宋平和宋峰他们去给他们那边报了个平安。   宋成这一天回来之后,因为认真悔过,家里人也都不提这事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成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他好久没有在床上躺着睡过觉了,在大牢里的时候,几个人只有一张草席子,上面铺了一些茅草,压根不够睡。   他每次都抢不到位置,只能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的冻着。   在大牢里走上一遭,现在躺到床榻上,屋里还燃着炉子,对他而言何其的幸福。   想到自己这次干的蠢事儿,让家里人提心吊胆,还有阿娘的眼睛都为他哭肿了,他心里就难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就这几天,他没少掉眼泪。就在入睡的时候,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踏实干事,再也不会好高骛远了。   第二天一早,宋成起了个老早帮忙干活。   今天是除夕,家里也没什么农活要忙,最多也就是去喂喂鸡鸭,还有后院的猪以及牛棚里的牛,就连宋声租的赶车的骡子他也都喂了一遍。   先前因为他被抓进了牢里,家里人连这个年都没心思过了。不过好在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准备了的,这会儿家里的女人和哥儿也都开始忙活了起来。   上午要把哪来的猪肉和猪骨头给煮了,还得把鸡剁成鸡块,混上面粉腌好,等到下午的时候就可以炸鸡块炸丸子了。   把鸡和丸子炸完之后,就要开始包饺子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是要吃饺子的,这是北方的传统。   而且包的饺子要够两顿吃,今天晚上吃一顿,明天早上还要再吃一顿。   宋家人口多,饺子包的少了不够吃。于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围坐在一起,全都下手包饺子。   张杏花负责调馅,大伯母负责揉面切面团,剩下的有人负责擀面皮儿,有人负责包饺子。   就连宋老大这种大老粗,都亲自下场包饺子了。   大嫂孙氏洗了好几个铜板包进了饺子里,说是今天晚上谁吃到了,谁就是最幸运的那个,来年一定会有好运的。   宋声很少包饺子,前世的时候家里头过年从来聚不齐人,爸妈离婚后又各自再婚,分别有了自己的家庭。他过年几乎是一个人在家过的,没人给他擀面皮儿包饺子。   看他包的饺子歪歪扭扭的不像样,陆清忍不住笑道:“相公,饺子皮儿不是这样捏的。你要先捏住这一边,慢慢往前捏,一定要捏实了,不然饺子一下锅就露馅儿了。”   宋声照葫芦画瓢,跟着学,可这饺子在陆清手里就乖的很,一个一个包的精致又好看,到他这儿就不听话了,还是歪歪扭扭的。   陆清看过去,就忍不住发笑。原来也有相公不擅长的事情呀。   还好家里新砌成的灶房比较大,这么多人围在一起,挤一挤还是坐得下的。   几个小孩在旁边嚷嚷着自己也要包饺子,宋英给他们洗了洗手,又把衣袖给他们往上挽了挽,拿了一个面皮儿给他们试试手。   包饺子的乐趣就在于,全家人一起上阵,说说笑笑,夸夸谁包的饺子好看,再嘲笑一下谁包的饺子最丑,在一片热闹声中,把这盆饺子馅儿包完,就可以下锅了。   眼瞅着饺子快煮好了,宋平和宋峰把准备好的爆竹拿了出来,大年三十晚上吃饺子之前是要先放爆竹的。   跟去年一样,这会儿家家户户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昭示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饺子是分批下的,一锅下不了那么多。一碗一碗的端出去,有蹲在院子里吃的,还有站到院门口吃的。   不管怎么样,今年这个年,还是个团圆年。   去年的年夜饭比今年的丰盛多了,除了包了饺子之外,还做了许多菜。但今年因为宋成的事,前面该准备的东西有些都没准备,到了晚饭之好多下点饺子吃。   吃过饭之后,就到了一家人守岁的时候了。   不过守岁之前,按照惯例,张杏花又把一家人都叫到了堂屋里,说了说今年家里的情况。   今年他们家比去年多挣了不少,这一年靠着烧炭,几乎每个月都有些进项。不过在入冬之前,挣的不多罢了。   入冬之后,炭烧的多,挣的也就多。再加上宋声弄的火锅铺子 ,全都是自家人在里面忙,除去材料之类的成本,几乎是净利润。   年前的时候陆鸣就把这一次挣的钱清算之后送过来了,宋声把他这个掌柜的该得的那部分给了他,剩下的全交给了张杏花。   张杏花道:“今年三郎做主开的火锅铺子挣了不少钱,估摸了一下,落到咱们手里的,大概有三百两。”   “我跟三郎商量了一下,这些钱里面,你们三房里面各有功劳。大郎媳妇儿跟二郎媳妇儿都是主力,还有玉哥儿跟夏丫,都出了不少力。这里面拿出来一百两,分给你们当工钱。另外五十两给三郎,方便他在府城里读书用。”   “这次给四郎打点也花了不少钱 ,这钱都是清哥儿从他们三房里拿出来的,所以这里面的一百两,还给三郎和清哥儿。”   “至于这剩下的五十两,就放在我这,由我这老婆子管着。”   这些是铺子里的盈利,全都分了一下。   接下来还有烧炭挣的钱。   “今年给县令大人府上供了不少银骨炭,加上卖出去的灰花炭还有灶炭,刚才让三郎帮忙算了一下,这个冬天大概挣了差不多二百两银子。”   “烧炭的活都是老大,老二和老三在忙活,每个人都分二十两银子,这些钱就给你们留作过年走亲戚用。剩下的钱就全都归到我这儿,家里以后有什么大事需要出钱的,都从我这里出。”   张杏花一碗水端平,给各房的钱不算少,毕竟一年到头他们也很辛苦。   果然,大伯母跟二伯母,还有大嫂二嫂他们听到这么多银子分给她们,心里都十分高兴。   别人家的财政大权都在婆婆手里掌握着,他们家虽然也是一样,但婆婆明事理,会给他们留一些辛苦钱当做私房钱,这些钱他们可以自己攒着,平日里想给自个儿房里添些什么东西,就可以拿这些钱去买,婆婆是不会干涉的。   这在一定程度上让她们实现了用钱自由,她们怎能不高兴?   这么分配大家都没意见,等分得了钱之后,都高高兴兴的在屋里守岁。   陆清跟去年一样,没过多久就撑不住了。   宋声跟张杏花还有两个伯母说了一声之后,就把人带回房里休息了。   躺在床上,宋声莫名的有些失眠。   这段时日为了宋成的事奔波,他也挺劳累的。但现如今躺在床上能睡个踏实觉了,他却又睡不着了。   忍不住回忆了一下这两年的光景,这是他穿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之后,过的第二个年。眼瞅着家里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他心里也高兴着。   只是这一年也发生了不少事,尤其是宋成这个事,让他深刻的意识到,官与民之间的差别有多大,只有拥有了更高的地位,更高的权势,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他必须还要继续努力,身为农家之子,想要出人头地,主宰自己的命运,只有科举这一条路。   还有两年的时间,他必须要更加勤奋努力学习,争取在下场考试时一击即中。   除夕一过,就是大年初一了。   跟去年差不多,初一的时候串门子聊天,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等到初二,各家各户开始回娘家走亲戚了,宋家的人几乎全部出动了,只剩下张杏花还有宋英在家里了。   宋声陪着陆清回娘家,但回的却不是上西村了,而是县城。   如今姜氏和陆寻都跟着陆鸣住在城里,自从跟大舅母分家了之后,陆清回娘家从来不去上西村,每次都直接去城里小舅舅这里。   多亏了今年宋声开的这个火锅铺子,陆鸣作为掌柜的沾了不少光,光是今年挣的钱,就有好几十两,这是他在城里同时打几份工干一年都挣不到的钱。   看到宋声和陆清赶着骡车过来,他是打心眼儿里高兴。这个郎婿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了,本来刚新婚,家里正缺钱着,他都打算好了出去拼一拼,多打几份工的准备。   却没想到有这个机遇,在宋声开的铺子里当掌柜,现在不光养活了一家子,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   知道宋声和陆清今天要来走亲戚,上午他就没陪着媳妇儿回高家村,而是在家里等着宋声他们过来。   他们过来之后陆鸣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才跟着媳妇儿回高家村的娘家。   这次宋成的事还是陆鸣及时报的信儿,宋家人都很感激他。   来的时候张杏花还特地叮嘱了他们两个,让他们去屠户家里多买一些肉带过来。   在陆鸣这里陆清一向自在惯了,觉得这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也不会在这里弄虚作假的见外,陆鸣要跟媳妇儿一块回娘家走亲戚,陆清赶紧把他们撵出了门,这个时辰出门本来就已经晚了,再磨叽磨叽,二舅母娘家那边就该有意见了。   中午饭是陆清给阿爹帮忙一块做的,家里人精简了许多就是好,没了大舅母一家子,陆清觉得整个空气都清新了,甚至外祖母的精神都比从前好了。   看来这家分的没错。   陆鸣这边带着高宛回了高家村,说起来,这是他带着媳妇儿头一次回娘家走亲戚,加上今年也挣了点小钱,为了给媳妇儿撑面子,他特地买了几斤肉,还有两罐子酒,再加上两包饴糖和干果,这已经算是厚礼了。   高宛的家境在村里来说还是不错的,很多人都等着看他们高家的笑话,说高宛挑来挑去,嫁给了一个只有几亩地的穷小子,上头的婆母又不能帮衬什么,以后肯定是哭穷的份儿。   可没想到人家这次回来,带的又是酒又是肉,还有糖,让那些看他们家笑话的人狠狠打脸了。   高父高母其实也担心闺女过得不好,毕竟他们也知道陆鸣跟他们家大房王氏的恩怨。   但眼瞅着分了家之后,陆鸣这个女婿直接在城里的铺子里当了掌柜的,听说挣了不少钱。   看这次提回来的东西,高父高母的嘴角就没下来过。闺女这次嫁对人了,瞅着小两口那甜蜜的样,就知道他们日子过得不错。   老两口也放了心,只等着闺女什么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他们这个小家就圆满了。   陆鸣到了高家,那是被夸了又夸。就连他这个之前看他不顺眼的大舅哥,都难得的夸了他几句,说他是个厉害的。   陆鸣听完之后喜滋滋的,这一切都是托宋声这个郎婿的福,日子才能过得这么好。   吃过饭之后,高父拉着陆鸣单独说话:“你是个有出息的,把闺女交到你手里,我放心。你在城里要是太忙,家里头的地顾不上来就托人捎个信儿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到时候也可以给你帮衬帮衬。”   陆鸣赶紧道谢,家里头那几亩地他肯定是没时间种了。反正高家村离上西村也不远,岳父要是能帮衬的话,倒是方便不少。   这边高母拉着闺女也进了房里说私密话。   “你是个有眼光的,陆鸣确实是一个有出息的,这短短半年,应该挣了不少吧?”   高宛抿嘴笑了笑,伸手给她娘比了个数。   “这么多?看来以后你能享福了。”高母说道。   说完之后又忍不住担心道:“女婿挣的钱都在谁那儿放着?你管还是他管?我听说呀,这男人有钱就容易变坏,你可得仔细注意着点。”   高宛道:“放心吧娘,阿鸣不是这种人。而且家里不论挣了多少钱,都是由我保管的。每个月阿鸣都会把挣的钱上交给我,婆母说他年纪大了,不管这些,就都让我管了。”   “你婆婆是个开明的人,还好跟王氏分了家,这要是没分家呀,肯定有的扯皮了。”   “嗯,阿鸣与我说了,以后大概是跟大哥那边少往来的,阿娘不用操心。”   高母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又道:“阿宛啊,你跟女婿也成婚有几个月了,孩子的事儿你得上上心知道吗?娘不是说让你生个孩子拴住丈夫,而是有了孩子你以后也有了依靠。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趁着你婆母还能动,也能帮忙给你们带带。”   高母是个传统的乡下女人,一直以来的思想就是有了孩子老了才会有依靠。她是站在当下一个农家女人的角度跟闺女说的这些话。   这个时代对于女人束缚太多,对于乡下的女人来说,丈夫就是他们的半边天,而另外半边天,就是孩子。   高宛点点头,说道:“阿娘,这事我知道。我也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呢。别人家的孩子都好可爱,我也喜欢的紧。”   说着说着她脸红了,都是女人,有些话不方便跟别人说,但毕竟是自个儿的阿娘,又是过来人,没什么不方便说的。   “阿鸣他、他身体挺好的,我们应该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这句身体挺好,自然不是单单只有字面的意思。高母看她脸红了,知道她是不好意思,笑了笑,拍了拍她道手道:“其实孩子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他真心待你。”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欢喜自己的,真心待自己的人不容易。有些感情可能一开始是真的,但经不住岁月的消磨,在一些鸡毛蒜皮柴米油盐中逐渐消失。你啊,千万要记住,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跟自个的丈夫闹脾气,能好好说就把话说开,两个人才能长长久久,知道吗?”   高宛知道阿娘是在跟自己教导与夫君的相处之道,她乖巧的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两个人在高家吃过中午饭之后,没过多久就走了,他们两个还得赶回城里去,虽然是租了一辆牛车来的,但要是回去晚了,到家天都黑了。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宋声和陆清已经走了。   玉哥儿今天也跟着阿娘回外祖母家走亲戚了。同行的还有大哥宋平跟大嫂一家子。   宋平他们是去孙氏的娘家,玉哥儿则是跟着他娘林氏一块去外祖母家。只是开头这一条路刚好顺路罢了。   玉哥儿头上今天特意带了那根玉簪子,出门的时候被大哥宋平瞅见了。   一路上无聊,宋平打趣道:“玉哥儿,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这个玉簪子呀,平日里都不见你戴,这走亲戚了才拿出来戴,这么宝贝呀?”   玉哥儿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不会说话你就闭上嘴巴。”   宋平看他气鼓鼓的鼓起了腮帮子,嘴角的笑扯得更大了,“说起来,这个簪子还是去年你快成亲的时候阿满送的添妆,阿满真是厚道,当时给他退回去的时候他还不要呢!”   宋玉惊讶道:“大哥,你说这个玉簪子是阿满哥送的?”   这回轮到宋平惊讶了,“是啊,都这么久了,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   “阿满就没同你提起过吗?”   玉哥儿摇摇头,“没有。”   宋平道:“阿满这个闷葫芦,我还以为他早就说过呢。不过不妨事,今年家里烧炭请他过来帮忙,阿爹给他发了不少工钱呢,也算是还了他这个人情了。”   倒是一旁的大伯母林氏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问道:“大郎,你是说,玉哥儿这个簪子是之前成亲的时候阿满送的添妆?”   宋平愣愣的点点头,“是啊!”他刚刚不是都说了一遍吗,阿娘为何又要问一遍?   林氏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年阿满来他们家帮帮工烧炭,总是时不时的问起玉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她还以为是两个孩子许久不见,才问候一声的。   难道说,阿满老早就对他们家玉哥儿有心思了?   玉哥儿心思敏感,之前没戳破这事儿,虽然阿满哥一直对他很关照,但他从来没往别处想。   今天听到大哥说起这事,玉哥儿心里忽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那不是讨厌。至于其他的,他就说不上来了。   “大哥,你早说这是阿满哥送的,我就给他退回去了。这发簪看着就不便宜,买的时候肯定花了不少钱。阿满哥攒钱也不容易,我还白拿人家的簪子。”   宋平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分辨道:“我、我以为阿满跟你说了呀!而且、而且当时我特地找他去退回这个簪子,是他说不要的,还说你这亲事黄了,肯定心里难过,就当做是礼物送你了,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玉哥儿一听,心里更气了,道:“你还说,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我、我、我冤枉啊!”宋平挠了挠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那天太忙了,的确忘记说了。哎呀,时间过太久了,现在他也记不清了。   只能先否认再说。   玉哥儿则是听得满脸通红,他从来不知道,阿满哥还跟大哥说过这种话。   所以这个簪子是买来哄他开心的?   这么一想,玉哥儿心里忽然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甜蜜。   林氏在一旁听着两个儿子的对话,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阿满大概就是对玉哥儿存了心思的,只是一直藏着,从来没说过。   对于玉哥儿的婚事,一直都是林氏的一块心病。不是说玉哥儿嫁不出去,而是就怕他所嫁非人。   万一再碰上一个跟杜斌一样的伪君子,把他们家里人都蒙骗了怎么办?那玉哥儿嫁过去还不是跟着受苦?   所以还是找个知根知底的比较好。   但是看了一圈,林氏都没找到合适的。   之前她也考虑过李满,但看李满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对他家玉哥儿有心思的,也就没问。   现在不一样了,要是阿满真的对他家玉哥儿有意,还是从那么早的时候就有意了,那以后如果玉哥儿嫁给他,日子肯定能往好了过。   这么一想,林氏忽然就高兴了许多。   不如有空去旁敲侧击一下,看看阿满的心思在不在玉哥儿这里。   虽然经过上次的事儿之后,玉哥儿嘴上一直说着他不嫁了,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但林氏可不这么想,她觉得玉哥儿现在年龄也不小了,再不抓紧时间嫁出去,以后更难找婆家了。   如今眼前便有一个知根知底儿人又老实肯干的,得好好把握一下这个机会。   林氏打算的很好,想着等到过完年之后,她寻个时间,等到李满来他们家帮忙的时候,她旁敲侧击的问几句。   如果真的是对玉哥儿有意,她倒是乐得成人之美。虽然李满上头有一对不靠谱的父母,但有他们家撑腰,小两口的日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过完年没几天,还没等到她问,家里就有人找上门了,还是来向玉哥儿提亲的。 第95章   这过完年才没几天,就有人上门提亲,实属宋家人意料之外的事。   来人叫田望舒,是城南大田村的,也在城里做工。他是火锅铺子里的常客,来的次数多了,慢慢就认识了在铺子里帮忙的玉哥儿。   田望舒这个人,倒是没有世俗的那么多偏见,瞧不起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哥儿,相反,他很欣赏玉哥儿,觉得他很独立,不依靠家里,也能生活得很好。   他觉得他们是一类人,而且在铺子里偶尔说话也都很投机。他先前特地打听了一下,玉哥儿还没有成亲,甚至都没有定亲,这让他很意外。   刚巧,他定的上一门亲黄了,家里人也着急让他成亲,他就没请媒婆上门说和,打听了地方之后直接就过来了。   田望舒家里有几十亩良田,他在县里做长工,给一个大户人家里做一些看家护院的活,每个月有不少月钱,而且这还是个长工,只要他不出错,能一直长久地干下去,说起来也是个稳定的活计。   他觉得玉哥儿年纪不小了,而且他觉得自己的自身条件也还不错,这个时候他上门提亲,宋家没理由会拒绝。   堂屋里,宋老大跟媳妇儿林氏都在,坐在上首的人是张杏花,自从出了宋英的事儿还有上次杜家的事儿之后,如今在玉哥儿的婚事上她可得好好把把关。   “你叫田望舒?家是城南大田村的,为何要舍近求远,来我们宋家村求娶玉哥儿?”张杏花道。   这个田望舒人长得端正,瞧着也有一把子力气,看上去倒还像样。   只是他们大田村离城里近,一般都会去他们附近村的女子或者哥儿,咱们宋家村离得远,很少与他们村这边的人结亲。   田望舒道:“我来求娶玉哥儿,跟远近没有关系。我很欣赏玉哥儿,而且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做工,在我看来,玉哥儿是个能干的,以后如果我俩成亲了,他要是还想在铺子里忙,也都随他,我没什么意见。”   “我今年二十有三,也正好是娶妻的年纪。跟玉哥儿年纪也相配,便厚着脸皮上门求娶了。”   “而且我是家中独子,上头只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人了,我爹娘也都是老实的庄稼人,很好相处,玉哥儿如果嫁过来,我必然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宋老大跟林氏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张杏花,张杏花先发话道:“你这孩子倒也实诚,虽然说自古以来这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可能也有所耳闻,我们家玉哥儿命不好,上次定亲的人家还没成亲就有了外室,闹得沸沸扬扬,玉哥儿已经无心嫁人了。所以你这个事儿,还得先问问玉哥儿的意愿才成。”   宋老大看起来挺欣赏田望舒的,他刚想点头说啥,就被林氏按住了。   林氏道:“他奶奶说得没错,日子是以后是两个人过的,得看玉哥儿愿意不愿意。要是他愿意,我们就不多说什么了。”   城南的大田村,虽然离他们宋家村有些远,但火锅铺子在城里开着,从铺子到大田村也不算太远。这人到底怎么样,回头找人一打探便知。这田望舒看起来也是个老实孩子,不像是杜斌那种在外面乱搞的人。   总的来说张杏花和宋老大对他的印象还可以。   如果不是前几天林氏发现李满可能对自家的玉哥儿有心思,这会儿估计也很满意田望舒这个人。   看玉哥儿那天的神情,不像是对阿满无意。相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田望舒,林氏这边的心还是要偏向知根知底儿的李满。   玉哥儿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他这两天心里乱乱的,一直在想着阿满哥送他的那只簪子。回想起从前阿满哥总是对他有意无意的关心,还有每次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都及时地出现,他还以为是凑巧,却原来那些都不是巧合吗?   听到有人上门向他求亲,玉哥儿提不起一点劲儿。   田望舒还在堂屋里坐着跟宋老大说话,宋老大看起来对他很感兴趣,问东问西,尤其是他家里边的情况,显然是要问个底儿朝天才放心。   林氏找借口称有事儿先出来了,出来之后就来找玉哥儿了,   她一进门就看见玉哥儿手里拿着个簪子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道:“外头来了个叫田望舒的人,说是要向你求亲。这人你认识吗?对他印象怎么样?”   玉哥儿知道有人来向他求亲了,但不知道是谁。这会儿听他娘一说,他坐直了道:“是他呀,我知道,经常来咱们家火锅铺子里吃火锅的客人。也算不上认识吧,就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对他的印象呀,说话还算有礼,看着还行吧。”   林氏听完他的话,用手指了指他的头,道:“你呀,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别在这跟我说些有的没的。”   林氏找了个椅子坐下,又道:“你现在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成亲了。我瞧着今天来的那个小伙子还不错,你爹对他印象挺好的。你觉得怎么样?要是愿意,就让你爹再跟他谈一谈,后面找个正经媒婆来做个媒走个礼。”   玉哥儿一听这话,不大乐意了,嘟着个嘴道:“娘,我之前不都说了,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林氏白了他一眼,道:“说什么混话呢,现在不想嫁人,以后也不想嫁吗?要在家里当个老哥儿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给我好好想想。”   林氏说完后就出去了,不过她却没有回到堂屋里,而是把宋平叫了过来。   “大郎,我记得。上次你不是说要给阿满送一些炭过去吗?这年虽然已经过了,但天气还冷着,我瞧这屋里头刚好还剩下几斤炭,你趁着现在有空给他送过去吧。”   宋平拍了拍脑袋道:“阿娘说的是,前两天我就说去的,给忘了。那我现在就过去一趟。”   李满在他们家帮忙烧炭,出了不少力。之前给他工钱的时候还特地多给了一些,他就只要了一部分,再多就不肯拿了。   宋平就想着刚好他家也要烧炉子,干脆就给他拿一些炭过去。   李满过年没什么亲戚可走的,只有他娘这头的亲戚,过年的时候他会回去看一看。   不过到底他娘已经没了,也只有外祖母跟外祖父见到他还很亲切,其他的关系也就一般。   所以过了初二初三差不多他就一直在家里待着了。   宋平过来的时候,李满正在家里劈柴。反正也没事,他就上山砍了点柴回来,天气好,放在太阳地里晒一晒,不愁缺柴烧。   看到宋平带了个扁担,挑了两个竹筐过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   “宋大哥,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这是带的啥呀?”   宋平把东西放下,歇了口气道:“给你担了两筐炭过来,家里还在烧炉子吧?刚好,我家还剩了不少炭呢,给你送过来一些。”   李满进屋给他倒了杯茶,道:“不用特地跑这一趟,我这里还有炭呢,够烧了。”   宋平才不信,在他眼里,李满就是太实诚了,一说给他带些什么,他就说家里有,宋平压根不吃这一套,总归是他们家的心意,还是拿过来比较好。   今儿个天气好,宋平来了之后歇了会儿,没有着急走,在院子里的桌子前坐着,他是个藏不住话的,刚坐下来就跟李满说闲话。   “阿满,说不定你又快喝喜酒了。”宋平一脸喜意的道。   李满感到有些奇怪,不知他何出此言,问道:“宋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喝谁的喜酒?”   宋平道:“我家玉哥儿的呀。”   李满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道:“玉哥儿又快要嫁人了吗?”   宋平是个大老粗,完全没有觉得李满问话的速度都变得快了许多,还以为他是太过惊讶了。   “对,你是不知道,今天都有人上门求亲了。我就知道我们玉哥儿这么好,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而且我跟你说呀,今天来求亲的人,长得一表人才,还说不嫌弃玉哥儿在铺子里抛头露面的帮工,说起话来还很有礼貌,瞧着就跟杜斌那个烂人不一样。”   “听说他是在铺子里吃火锅的时候认识玉哥儿的,他说是对玉哥儿一见钟情。阿满,你知道啥子叫一见钟情不?就是见第一面就对咱们玉哥儿有意思了,你说他也不是个读书人,感觉懂得还挺多哈。”   “我出来的时候瞅着我爹他们聊得挺开心的,看来我爹对他印象也挺好的。他说他家是大田村的,离县城很近。刚好咱们家在城里开了个铺子,就算是离咱们村远,但离铺子近呀。以后还是能经常见到玉哥儿的!”   “阿满啊,你说这个人以前怎么就没出现呢?让我们玉哥儿白白等这么久。要是他早点出现,说不定咱们玉哥儿早就能成亲过上安稳日子了,哪会一直拖到现在。”   宋平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满的情绪不对劲。   他跟个话匣子似的,还在不停地说。   “这个人叫田望舒,你听听这名字,感觉都跟咱们这不一样,还怪好听的。我出来的时候看见我娘去玉哥儿屋里了,八成是去问玉哥儿的意见的。他俩在铺子里就认识了,玉哥儿这回肯定会同意的。”   “这下好了,玉哥儿的婚事终于有着落了,我这个当哥的也不用再替他发愁了。以后就算玉哥儿成亲了,也能到铺子里来帮忙,难得这个田望舒这么开明,这一点我也很欣赏他。”   宋平说着说着,李满忽然站了起来。   宋平吓了一跳,李满本来长得个头就高,站起来之后,宋平说话都得抬头仰着他。   他惊讶道:“阿满,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现在天还冷着,宋平却看见李满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双手握拳,眉头紧促,不知道是怎么了,瞅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李满声音低沉,问道:“宋大哥,你刚才说,婶子问玉哥儿的意见了?”   宋平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愣了愣道:“是啊,我出来的时候我娘去找玉哥儿了。”   “那、那玉哥儿他怎么说?”   宋平压根没听出来李满话里的紧张,他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着吧,人家田望舒这小伙子,长得也不错,人品目前来看还算不错,而且很尊重玉哥儿,瞅着也像是个会疼人的,玉哥儿应该会答应吧。”   听完这话,李满话都没说,连跟宋平打个招呼都没有,直接迈着长腿出门了。   宋平在院子里一脸莫名,完全不知道李满怎么了。他赶紧挑着扁担,把两个空框装上后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道:“阿满,阿满,你走那么急是要干嘛去啊?”   李满脚步快得惊人,没一会儿宋平就落后一大截儿了。   他没回应宋平的话,一个劲儿地出门往外走。   走着走着宋平才发现,这不是去他家的路吗?   等到宋平吭哧吭哧地赶到家时,李满已经在他家站着了。   他来得着急又匆忙,看到堂屋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时,一上头什么也没顾及,就冲了进去,上来就对宋老大道:“宋叔,我、我是来提亲的。”   宋平刚把东西放下,走到堂屋的门口,就听见李满说了这么句话。   宋平:???   原来你走这么快是为了来我们家提亲?   宋平惊讶得脚底下像是踩了个坑,差点没摔倒。   阿满这是对他们家玉哥儿有意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这下惊讶的不只是宋平,还有宋老大。   李满这两年一直在他们家帮忙烧炭,对于他的品行,宋老大再了解不过了。   他一直很欣赏李满,觉得这孩子忠厚老实,只是他先前不是还问他了,说要给他说亲,就是年前的时候,这才过了没多久啊?   那个时候李满是怎么说的?说是不着急,暂时还不想成亲。   怎么这会儿又着急了?   林氏听说李满急匆匆地过来,也说要向玉哥儿提亲,这下心里头确信了,阿满这小子,就是对他家玉哥儿有意思。   她嘴角弯了弯,又去了玉哥儿的屋里。   玉哥儿因为这件事本来就心烦着,看到他娘又过来了,还以为是来劝他答应田望舒这门亲事的,他不耐烦地道:“哎呀娘,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都说了,暂时还不想成亲吗?”   林氏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来又不是劝你成亲的,就是过来跟你说一下,阿满过来了。如今正在堂屋里,跟你爹说要跟你提亲。”   “什么?!”玉哥儿惊讶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说阿满哥来咱们家提亲了?”   “是啊,就刚才过来。瞧着他急匆匆地脚步,什么礼都没拿,应该是挺着急的。”   这个着急,是因为什么着急,林氏没点破,玉哥儿心里头也明白了几分。大概是听说了田望舒来他们家求亲的事了,所以着急地就过来了。   玉哥儿低头抿嘴笑了笑,小脸微红,嘟囔道:“可能是、天太冷了,走得快了暖和。”   林氏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对彼此都有好感。她得去跟他们家当家的把这个事儿说一下,可别稀里糊涂地答应了那个田望舒。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林氏嘴上却说道:“不过我知道,玉哥儿你还不想成亲,娘也不比你,既然你不想嫁人,那就先不嫁吧,我跟你爹说一下,让你爹回绝了他们俩。”   玉哥儿一听急了,赶紧拉住林氏的胳膊道:“阿娘,我其实,倒也没有那么不想嫁人……”   这一年多来,阿满哥总是时不时地给他送些小玩意儿,后来他到城里的铺子里帮忙之后,每次回来,都能遇上阿满哥,两个人总是能说说话。   从前他以为阿满哥拿他当弟弟看,毕竟相处这么久,这人跟块木头似的,从来没有对他表明过心意。   时间久了,玉哥儿也没往别处想了,当个哥哥处也挺好的。   可现在二娘说阿满哥竟然来他们家求亲了,他听完这个消息,感觉心口胀胀的,竟然不想让爹拒绝他。   林氏知道自个儿儿子的心思了,也不再逗他了,拍了拍他的手道:“行了行了,娘知道了。”   此时的堂屋里,田望舒本来志在必得的,因为他给的聘礼,还有自家的条件都很不错,对方没有理由拒绝。   可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情敌,跟他一样也要求娶玉哥儿。   田望舒不大高兴了,说道:“这位兄弟,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今天可是我先一步来求娶的。”   没想到一下老实话不多的李满突然硬声道:“虽然是你先来的,但这种事儿,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还得看玉儿哥同不同意。”   宋老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之间被这场面惊住了。   怎么瞅着这两个人好像要打起来了?   他们家玉哥儿现在都这么抢手了吗?   宋老大忍不住嘴角上扬,他们宋家的孩子那就是好,他们抢着求娶说明他们家玉哥儿好。以后传出去看谁还说他们家玉哥儿嫁不出去!   田望舒个头长得不及李满高,身形也没有李满壮实,站在他旁边,总觉得矮人一等。   他往旁边站了站,不是很客气地道:“不知这位兄弟是何人?今天同一天赶来求娶,是故意要跟田某作对吗?”   李满才不管那么多,如今他只后悔没有早一点跟玉哥儿表明心意。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了,玉哥儿多少也能感觉得出来,他对他是不一样的。   可现在他又不敢这么想了,连宋大哥都没看出来他的心意,玉哥儿说不准也没看出来。   早知道他就不往后拖了,他上头有父母跟没父母没什么区别,所以他总想着再多攒一点钱,等成亲的时候也能把排场做得漂亮一些,让玉哥儿有面子。   可现在他万分后悔,要是玉哥儿今天答应了田望舒的求亲,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李满声音冰冷,不客气道:“我没有跟你作对,只是在求娶我喜欢的人罢了。你喜欢玉哥儿,我也喜欢,你可以求娶,那我也可以求娶。”   玉哥儿赶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李满这句话,他本来就扑通扑通地心跳,跳得更厉害了。   他刚要进门,却被门外头的林氏拉住了,没让他进去。   林氏把人扯到一边,小声说道:“你这会儿过去干什么?还嫌你都不够乱吗?阿娘知道你的心思了,你先乖乖回房去,剩下的事娘处理。”   玉哥儿听了后不大愿意,林氏又道:“你放心,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田望舒的。”   玉哥儿听了这话后才乖乖回去。   林氏顾虑得多,如果玉哥儿直接出来拒绝了田望舒选择了李满,这对于前来求娶的田望舒来说,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若是没有李满,拒绝了他也就罢了。可现在多了一个李满,要是拒绝了他,选择李满,难免让人心里心存怨气。所以这个时候不能让玉哥儿出来说话。   再者,这本来就是玉哥儿的婚事,理当由他们做爹娘的做主,玉哥儿自个出来说道自己的婚事算什么事?   宋老大正一脸为难着,林氏进来了,委婉地道:“你们两个的来意我都知道了,这事儿我们家里人还要再商量商量,不管成与不成,都谢谢你们对我们家玉哥儿的欣赏。这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家里事儿多,就先不留二位吃饭了。”   林氏考虑得周全,今天先把两个人打发回去,一视同仁。   等到改天再去跟田望舒说他们两家没缘分云云,这样也不至于面上闹得不好看,最多是没有求亲成功罢了。   果然,这话说完之后,田望舒看他们两个都没成,虽然没达到他想要的结果,但好歹没有不平衡,就老老实实地先回去了。   李满有些失落,他还以为宋叔宋婶对他印象应该还算可以,没想到今天也没答应他的求亲。   田望舒回家跟他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李满这会儿刚从宋家出来往家里走,刚走到烧炭的地方,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   转头一看,竟然是玉哥儿。   李满因为是自己的错觉,揉了揉眼睛,发现人还站在那,就是玉哥儿。   他快步走上前,着急又紧张地说道:“玉哥儿,我今天是真心向你求亲的,我真的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了,做梦都想娶你……”   他平日里话少得很,这会儿好像是打了草稿一般,说话语速特别快,生怕自己漏了哪句。 第96章   李满一个顿号都不带停的,心里紧张的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全说完了。   说完了之后才发现对面没动静,他看着玉哥儿,有点忐忑的道:“你、你怎么想?”   玉哥儿还从未听过李满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而且这些话都太过热情直白,很难想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在玉哥儿眼里,阿满哥平日里话少又冷淡,很少有情绪表露在脸上。可现在他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紧张,还有想得到他的答案的迫切。   玉哥儿脸红的厉害,他这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表白。   他眼神不敢看李满,小手在袖子里拧巴着,扭过头支支吾吾道:“什么、什么我怎么想的。”   李满更着急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的,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生怕玉哥儿真的嫁给了别人,那他一定会万分后悔的。   “玉哥儿,我想娶你。想跟你在一起过一辈子,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反正只要跟你在一起,让我干什么都行。”   李满知道自己家里穷,可能在这方面他比不上田望舒。可他是真的喜欢玉哥儿,从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了。   上次玉哥儿快跟杜斌成亲的时候,他没法子。毕竟人家已经定过亲了,他只能隐忍退让,悄悄把自己的心意藏起来。   可这次不一样,玉哥儿他没跟别人定亲,自己也是可以求娶的。   玉哥儿被他说的脸更红了,看李满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他心里头就涌上来一股甜蜜感。   这两年阿满哥的确对他格外的关照,而且他虽然平时闷声不吭的,但干活却很勤快,而且人也好,玉哥儿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非要嫁个有钱的人家,他觉得阿满哥这样的就挺好 ,要是以后跟他一起过日子,会让人安心。   他脸红红的,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李满道:“阿满哥,你明天再来吧。我、我去跟我爹娘说。”   他这话说的,虽然没那么直白,但已经很明显了。   李满紧张的一时间没听出来他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惊喜不已。   “玉、玉哥儿,你同意了?”他甚至有些不太敢相信的问道。   玉哥儿看他局促又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从未见过李满这样一个大高个会露出这种表情来。   “嗯,我先回去了,叫人看见了不好。”   玉哥儿说完就小跑着回去了,李满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缓过神来,看到玉哥儿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被这迟来的惊喜冲昏了头。总觉得像是在做梦,玉哥儿刚才好像同意要嫁给他了。   还让他明天再来。   明天再来提亲吗?   提亲要准备什么东西?明天是不是太仓促了?他什么东西都还没买呢?   李满满脑子的问题没处说,跟个楞头青似的,一路傻呵呵的笑着先回了家。   回家之后他拿出这两年攒的钱,又提了二斤豆腐,直接去了村里一向对他挺关照的陈阿婆家里。   陈阿婆住的离他稍微近一点,平日里可怜他的身世和遭遇,对他很关照。   见他这会儿上门来,陈阿婆赶紧让他到屋里坐着,看他还提了两斤豆腐,说道:“你一个人在山脚下住着也不容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阿婆这里什么都有,不缺你这些。”   李满摸了摸脑袋,咧嘴笑了笑,道:“没事儿,我那刚好买的多,您留下慢慢吃。”   陈阿婆看他今天十分高兴,跟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带着笑,眼里也都闪着笑意。   免不得问道:“瞧你这神色,谁遇上什么大喜事儿了?这么开心。”   李满这么高一小伙子,这会儿却有些羞涩,说道:“阿婆,我来是想问问,要是去别人家里提亲,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啊?”   陈阿婆一听,眉开眼笑的道:“原来是我们阿满长大了,想娶媳妇儿啦。”   说起这个,陈阿婆就更心疼他了。他这个年纪娶媳妇儿是平常事,本应该由他爹娘给他操心的,可他却摊上那样一个后娘,亲爹又对他不管不问的,提亲这事还得他自己操心张罗,真是可怜哟。   “咱们乡底下提亲呐,跟人家有钱人家的不大一样,不需要什么三书六礼,你就拿六斤猪肉,再拿六斤白糖,并上六两银子就够了。要是手头宽松点,还可以再提两斤酒,也算是对未过门媳妇儿的看重。”   乡底下正式的提亲,一般就是肉和糖比较值钱,六两银子算是聘礼,凑一个六六六的彩头。   要是家里条件好的,还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往上加。这银子也可以给八两或者十八两等等,总之越多越好。   给的越多,就显得越看重未来的媳妇儿。这年头谁不想要聘礼多给一些呢?   今天田望舒来的时候,虽然说是来提亲的,但毕竟没有找媒人来问过口信儿,所以他这一趟不算是正式来提亲,所以没带什么东西来。   但明天李满再去宋家提亲,那就是正式的提亲了。什么三书六礼那都是人家有底蕴的家族才会有的礼节,他们乡底下就是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把东西还有聘礼给齐,过了明面,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李满不指望他那个爹给他操办什么,这两年他也攒了一些钱,齐齐整整的算下来有大概三十多两,已经算是不少了。   从陈阿婆家里出来,他就琢磨着开始准备东西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   昨天晚上他愣是一晚上没咋睡,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总觉得这一晚上过得也太漫长了,这天怎么还不亮?   估摸了一下时辰,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就起来了。   这猪肉要早上去买才能买到新鲜的,直接去屠户家里跑了一趟。   人家买六斤猪肉,他嫌少,又添了四斤,直接买了十斤,凑了个整。   十斤肉可不轻,好在他有力气,提着肉先回了趟家,又急匆匆地赶去了集市。   陈阿婆说了,除了猪肉之外还得买白糖。这年头白糖可不便宜,相比于饴糖来说,白糖的价格要贵出三倍不止。   一下子要买六斤,五钱银子一斤,光是买糖就要花三两银子。   不过李满一点都不心疼这钱,他就记着陈阿婆说的,越多越好。所以不光猪肉多,买了四斤,就连白糖也多买了四斤,直接凑了个整。   除此之外,他又买了两罐子酒,这酒可不是高粱酒,是专门在酒馆里打的汾酒。   这三样东西买好之后,东西算是备齐了。剩下的就是聘礼,除去花的这些,余下的颜色里面,他打算拿出十八两作为聘礼。   其实他本来想给二十两的,但是二十没有十八听起来吉利,一般都是给六或者八这种数字的。   在宋家村,十八两银子的聘礼已经算是不少了,谁家娶个哥儿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要知道当初宋家娶陆清道时候聘礼也才给了五两银子。   这么下来,李满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就不剩多少了。   不过他还有时间,到时候亲事定下来了,一时半会儿成亲是成不了的,光是准备都得半年的时间。   这期间他就去城里多找几份活干。然后多攒一些钱,把家里房子给翻新一下,到时候再来迎娶玉哥儿。   李满一想到以后能跟玉哥儿成亲,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干什么都有劲儿。   等他把东西都准备好,大半天已经过去了。   昨天玉哥儿回来了之后,其实也没跟宋老大和林氏多说什么,父母都是过来人,一瞧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还好宋老大和林氏对李满这个人印象很好,是个踏实肯干的小伙子,又是同一个村的,就算玉哥儿嫁过去了,那也跟在自家没什么两样。就这几步路,想回来就随时回来了。   有他们看着,玉哥儿嫁过去受不了什么欺负。   这门婚事,他们越看越满意。   看玉哥儿还站在堂屋里不走,林氏说道:“行了行了,我跟你爹都知道了。等明天阿满来了,就把你们两个的事儿定下来,这下你放心了吧。”   玉哥儿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爹娘说,反正跟阿满哥待在一块的时候,就觉得很有安全感。好像不管他干什么,阿满哥都会支持他。   在阿满哥的眼里,他从来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等到玉哥儿回了房间之后,宋老大这才露出了几分忧心的模样。   刚才当着玉哥儿的面,他没说,这会儿玉哥儿不在,他低声跟林氏说道:“阿满跟咱家定亲这事,你说要不要跟阿满他爹知会一声啊?”   林氏白了他一眼,不客气道:“跟他说干啥?你是上赶着找罪受吗?”   宋老大被怼了,但又不敢大声反驳,又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想着,他到底还是阿满的亲爹吗?儿子的婚姻大事,理应由他这个当爹的出面做主。”   林氏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怼宋老大,“他算哪门子的亲爹?你看他啥时候管过阿满?阿满都几年不跟他来往了,你这个时候找他干啥?指望他替阿满来提亲?别做梦了,他可是一个子儿都不想出,你信不信你这边就算跟他说了他也会装听不见。”   “唉,你说这世上咋会有这样的亲爹?阿满多好的孩子呀,硬是看都不看一眼,怪不得阿满要跟他们断绝关系呢。”   李满早就放话要跟他爹那边断绝关系了,但他爹那边一直不松口,直说他是不孝子。每次李满挣个钱往家里操置个什么东西,何兰香就会来打个秋风。   林氏又道:“可不是嘛!阿满是个好孩子,我也挺喜欢他的。把玉哥儿嫁给他,我也放心。就是他那个爹娘,想起来就让人心烦。”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点 t x t 0 2 点 c o m   宋老大道:“不用怕他,以后等他们成家了,咱们两家离的也近,何兰香要是敢上门去骚扰他们,我就去把她打回去!他就是欺负阿满没人撑腰!”   他们宋家男丁这么多,还怕她何兰香不成?   玉哥儿昨天的话说的很明白了,让李满今天上午再来提亲。   这个提亲就是正式提亲,玉哥儿眼瞅着快到中午了,李满也没过来。   站在窗户底下朝外头望了好几眼,眉头皱了起来,心想,难不成昨天阿满哥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有些懊恼,阿满哥就是块木头,早知道昨天他说的直白一些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没看到人影。玉哥儿趴在窗前的桌子上,有些丧气。   阿满哥该不会改变主意不想娶他了吧?   昨天的事情陆清也都听说了 ,这会儿就在玉哥儿的屋里陪他一块说话。   瞅着大半天过去了,玉哥儿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他就知道玉哥儿在想什么。   陆清道:“别想那么多了,我瞧得出来,他们对你是有心的。要不然去年的时候也不会送你玉簪还不让你知晓了。”   玉哥儿想想,觉得清哥儿说的也有道理。当初他本来是想着问娘要册子,看一下是谁送的玉簪来着,可是后来被其他事情一耽搁就给忘了。   现在知道这玉簪是阿满哥送的,怎能不心生欢喜?   陆清又道:“而且这上面还刻了你的字,显然是对你十分用心的。你昨天才跟他说让他今天来提亲,时间这么匆忙,他上头有没有爹娘帮衬,要准备东西肯定得花时间。”   玉哥儿听着听着,情绪又好了起来。   “你说的对,准备东西估计得要好久。说不定他等到下午才会来呢。”   玉哥儿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儿,可是要等到下午阿满哥才能来,他还是觉得慢。   不知道为什么,他人生头一次有这种急切的感觉。之前跟杜家定亲的时候,他最多也就是幻想一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羞涩脸红几下而已。   可现在只是半天没见到李满,就开始患得患失了。   明明昨天阿满哥跟他说的情真意切,说什么喜欢他,做梦都想要娶他,现在他竟然因为他今天上午没过来提亲,就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反悔了?   玉哥儿心里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这会儿屋子里也没其他人,相比较于他娘来说,这种心里话,他更愿意跟同龄的好朋友清哥儿说。   陆清一听他说的这种感觉,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怎么了。”   玉哥儿赶紧问道:“你快说,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这是喜欢上阿满了。”陆清道,“你应该是长这么大头一次喜欢一个人,才会有这种感觉。说明先前跟杜家的那门亲事,你压根就不喜欢杜斌。”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种感觉我也有过。我刚嫁过来的时候,相公虽然对我很好,但我也经常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你这个阶段经历过之后就知道了,后面慢慢就好了。”   玉哥儿听得一阵脸红,还好他们两个都是哥儿,说这些羞人的话也都是在房里,没其他人听见,不然传出去他一个未婚的哥儿说些什么喜不喜欢的话,叫别人听了去该说他不要脸了。   玉哥儿拉着陆清聊了一会儿,心情总算好了许多,看了看时辰,起身说道:“谢谢你啊清哥儿,我好多啦。快到晌午了,咱们去灶房帮忙吧。”   陆清看他好了,也跟着站起身来,准备一块去灶房帮忙做饭。   两个人还没推门出去,就看到李满过来了。   因为拿的东西多,他直接用扁担挑了两个大竹筐过来。   一个竹筐里面放满了肉,另外一个放了两罐子酒,还有十斤白糖。   宋老大今天没下地干活,玉哥儿跟他说了今天李满要过来,所以他专门在家里等着。   这会儿终于见到人来了,到院子里一看,李满拿了好多东西过来。   李满把东西卸下来,红着脸郑重的道:“宋叔宋婶,我今天是专门过来向玉哥儿提亲的。希望、希望你们能同意把玉哥儿嫁给我。你们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加倍对玉哥儿好的,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要是我让他难过了,你们打我骂我都行,我没有怨言的!”   张杏花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实诚孩子,这话说的虽然直白,但瞧着很真诚。   而且人家提亲一般都是拿六斤肉,六斤白糖的,后面给的银子才是重点。   这孩子可倒好,这肉就拿了十斤,白糖也拿了十斤,最后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钱袋双手递了过来,说是聘礼,打开一看足足有十八两。   虽然这两年宋家也挣了一些钱,跟从前相比日子好过了很多,十八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在他们乡底下,聘礼普遍都是八两十两的情况中,十八两已经不少了。   而且阿满就一个人,又拿这么多东西过来,花的可都是他自己攒的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条件了。   张杏花很高兴,她觉得一个人的品行很重要,李满这个小伙子就很不错。而且还是个勤劳肯吃苦的,再加上他们家的帮衬,以后玉哥儿肯定能享福。   张杏花笑呵呵的道:“阿满这拿的东西也忒多了。”   林氏也接话道:“是啊,我们玉哥儿比不上姑娘家,哪值得你拿这么多东西。”   李满一听这话急了,忙道:“值的!玉哥儿很好,比姑娘还要好。”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的脸涨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   林氏忍不住抿着嘴笑,刚才那话她是故意说的,没想到阿满这小子实诚的很,瞧着这一颗心就挂在他们家玉哥儿身上了。   这样好,以后他们成家了,玉哥儿能当家作主,定然不会受委屈。   宋声在旁边瞧着两个伯母跟李满说话,把李满说的满脸通红,他站在一旁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陆清在旁边悄悄戳了戳他的胳膊,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道:“相公,你觉得阿满怎么样?”   宋声道:“挺好的,品相不错。对玉哥儿也真心。”   陆清点点头抿着嘴笑道:“的确是这样,看阿满现在的模样,怕是一颗心都挂在了玉哥儿身上了。怪不得去年过年的时候,咱们一块去买肉,碰到他那个后娘要打玉哥儿,阿满当时还出手护住了玉哥儿,说不定当时阿满就看上咱们玉哥儿了。”   宋声嗯了一声,完全不惊讶。   陆清奇怪的瞧了他一眼,说道:“相公,你该不会早就知道阿满喜欢玉哥儿了吧?”   宋声点点头,“也不算早,只不过比你们早一点而已。”   陆清悄悄在他腰上拧了一下,鼓起了腮帮子小声道:“你竟然都不告诉我,我昨天才知道。”   宋声摸了摸他的头,把人往怀里一按,道:“乖,这个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相公的心也挂在你身上就好。”   陆清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儿,家里的人都在这儿站着呢,相公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越来越叫人难为情了。   年前的时候宋声才点过李满,劝他先告知玉哥儿自己的心意。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快,这才过多久,竟然直接上门来提亲了。   看来还是要有旁人刺激一下他才行,比如那个田望舒,昨天来的正好,要不是他,估摸着李满也不可能这么着急的过来提亲。   李满心里纵然有再多的顾虑,在碰到田望舒过来之后,再多的顾虑都不算什么了。   要是他再顾虑下去,可能夫郎都要没了。   机会是要自己把握的,这次李满没有拖泥带水犹犹豫豫,而是干脆利落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难得的是,他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玉哥儿对他也有意,如今两个人把亲事定了,也是一段良缘。   整个宋家村就那么大,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就能传遍整个村子。更别提今天李满挑着那么多东西来宋家提亲了。   不过两天的时间,李满跟玉哥儿定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何兰香听到消息的时候气得不轻,在家里骂骂咧咧的,把李满他爹李老大骂了一顿。   她道:“你那个好儿子都定亲了,你这竟然都不知道?还亲儿子呢,说都不跟你说一声!连我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消息,你说你这个亲爹有什么用?”   李老大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他是个没本事的他自己清楚,现在被何兰香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敢吭声。   儿子长大了,他现在都打不过他了,难道还要指着他的鼻子说不让他定亲吗?他才不会听他这个亲爹的。   何兰香这么气愤,不是因为李满跟宋家定了亲。而是因为他听说李满去宋家提亲的时候,光猪肉就买了十斤,白糖也拿了十斤,甚至还有两罐子汾酒。   至于聘礼,那就更多了,有足足十八两!   那可是十八两啊!他们家一年到头最多也就赚十八两银子,他一个穷小子,才几年啊就攒了这么多钱。早知道就先在他提亲之前上门去要一点回来了,现在可倒好,白白便宜了宋家! 第97章   何兰香越想越生气,在家里面骂个没完。李老大被他聒噪的烦的不行,干脆家里也不呆了,转头就出去找人串门子去了。   李满和玉哥儿的亲事算是正式定下来了,这几天,他走路都是笑呵呵的。   之前来给他说亲的人也不少,只是每次宋老大问他的时候,他都说没有。   像他这种自个儿出来单过的,虽然跟家里的爹娘关系不好,但换个角度想,新媳妇儿嫁进来也不用伺候公婆呀!   而且李满长得又高又健壮,模样长得也英俊,有的是姑娘想嫁。   只是不论谁来上门给他说亲,他都通通拒绝了。   如今传出来,他跟玉哥儿定亲的事,那些之前看上他的姑娘家心里不大服气,就因为这个,传起了不少风言风语。   有的说李满瞎了眼的,放着好好的姑娘不要,非要娶一个哥儿;还有的直接嘲讽李满,说他是看宋家这两年开始发达了,故意结亲就是为了攀上人家。   还有的人是站在他这边说话的,只是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都是贬低宋家说他们家是强迫李满跟玉哥儿定亲的。   说不好听的话的人多,就说明他对这门亲事心里都发酸,那就更是从侧面说明了李满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李满对于这些流言,但凡是说他的,他就当没听见。不过要是说玉哥儿不好,如果被他听见了,他谁的面子都不给,立马给当场怼回去。   如今定下亲,他这心里头总算是踏实了一些。如今过完年还没多久,城里头刚有集,他就开始到城里打短工去了。   宋声书院大概还有七八天的时间才开学,时间还早,他干脆在家多歇了几天。   玉哥儿的事算是定下了,大伯跟大伯母也不用再为他的事忧心了。家里头没成家的,现在就剩宋成和宋夏了。   还有个宋英。不过宋英的情况有些特殊,她带着两个女娃娃,嫁人倒是不好嫁了。   今年其实也有上门给她说亲的,只是人家都是有要求的,那就是她不能带着孩子改嫁。   如果同意跟人家成亲,那就得把两个孩子留在娘家。   宋英不愿意,而且她经过上次失败的亲事之后,对于嫁人没有一点期待了。现在她在家里过得也挺好的,不论是在家帮忙做饭,还是去城里铺子里帮忙,她的生活都过得很充实。   所以宋英不想再改嫁了,现在的她只想守着两个孩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奶奶张杏花还有大伯母二伯母这两个当爹娘的,都劝过她好几次,可她依然坚持不改嫁。   家里人也是怕她心里还有阴影没过去,提了几次之后就不再提了。   年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七八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一转眼就到了宋声开学的日子。   为了不耽误到书院里上课,宋声和陆清得提前从家里出发。   走的前一天,宋老三这个当爹的提前把骡子喂的饱饱的,走的时候给他们套上板车,奶奶张杏花给他们往板车上放了好多东西。   家里头种的菜直接放了两大筐,棉花被子又给他们装上了,还有炭火,家里烧的银骨炭也给他们装了一筐。   除此之外还有面和油,都是自家磨的,张杏花一下子给他们塞了不少,整个裸车都被塞满了。   眼瞅着就要塞不下了,张杏花这才罢手,就这她都还嫌拿的少呢。   宋老三找了一个麻绳,从外面绕了一圈,把几个竹筐捆了一下固定好,走到路上颠簸的时候不至于把筐里的东西给颠出来。   这次去府城里,不用宋老三再赶着车送他们去了。宋声和陆清两个人如今都会赶车了,自己轮流赶车去就可以。   走之前,宋声叮嘱道:“大伯二伯,还有爹,今年开春之后天气暖和了,咱们就按之前说好的,再匀出来两块地多种一些棉花。如果棉花出了什么问题,及时给我捎信儿说一声。”   宋老大应道:“行了行了,我们知道,你就别操心这地里的事了,到了府城里之后,专心念你的书便是,家里还有铺子里的事儿,你都不要操心。”   宋声只好点点头,说了声好。这才坐上骡车,出发去府城。   出了大门他又看了宋成一眼,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四郎,以后做事一定要把握分寸,可别让家里担心了。”   年前这事儿弄的不小,王家宝还因为此事丧了命,王家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宋成赶紧点点头,“三哥你放心吧,我就待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干活,不出去跑生意了。”   一家人一直目送着宋声的牛车出了门外头,挥了挥手,等他们都走远了,大伯他们几个人还在院门口顶上他们的骡车背影看。   宋声在前头坐着赶骡车,这次赶车他收敛了很多,还要之前租了辆骡车回来,光是过年走亲戚,这骡车就没少往外跑,作为因下一个比较普遍的代步工具,骡车在他们家还是很受欢迎的。   这次他们还是沿着回来时的路走的,一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一个小镇上,中间在小镇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简单吃了个早饭就又赶紧赶路,刚才第二天天黑之前到了城里。   从城门到乔家巷有一段距离,骡车一共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他们住的小院儿已经落了一层灰,只是断一个月的时间没住,再回来时得全都打扫一遍才能住。   宋声和陆清两个人睡了好大劲才把骡车上带的东西全都从板车上卸了下来。   要不是瞅着不好拿,张杏花甚至还想把家里养得鸡给他们抓两只带上。   家里头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所有东西只能他们两个人收拾。   他们稍微分了一下工,陆清否则收拾灶房,把灶房稍微打扫一下,就能直接做饭了。   眼下已经过了晚饭时候,也该吃饭了。   宋声做事负责把他们经常睡的卧房收拾出来,被褥通通铺好,这两天一直在赶路,今天吃过饭稍微洗洗就能睡觉了。   晚饭陆清下了两碗面条,面条做起来快,早早吃完,他们就能早早歇着。明天早上相公还要早起去书院上学,可不能给耽误了。   今天晚上吃过饭之后,宋声又把炉子给点上了。现在立春刚过还没几天,天气依旧冷的厉害。更别提后面还有倒春寒了,要是不把炉子点上,屋里依旧很冷。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洗洗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宋声起了个大早,正准备要洗漱,陆清就来喊他吃早饭了。   今天陆清起得比他还要早,早饭做的还很丰盛,陆清打了两个鸡蛋,跟面糊混在一起,搅拌好之后在锅里点上油,摊了几张鸡蛋煎饼出来。   煎饼味儿很浓,陆清还炒了一个白菜,刚好昨天来的时候,从家里还带了一罐子腌的咸菜,这会儿用煎饼卷着白菜和咸菜吃正好。   粥太烫了,陆清烧的面疙瘩稀饭,盛出来凉的快,宋声能很快喝完去上学,不耽搁时间。   吃完饭之后,宋声把提前收拾好的挎包背上,冲着陆清道:“清清,我去上学了。”   陆清朝他看了一眼道:“相公快去吧。”   今天是过年后开学第一天,书院里有很多人作息没调整过来,一大早宋声刚进班里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饼味儿。   早课上打瞌睡的特别多,崔夫子过来转了两趟,每次他刚进来,大家的瞌睡虫一下子就跑了,做的无比端正,生怕被逮住打手板。   好不容易挨到了早课下课,陶丰他们几人拉着宋声去之前那个亭子里吃饼。   吃的时候嘴也没闲着,几个人都在说过年的时候家里有什么喜事儿或者有意思的事儿,艾比了一下谁拿的压岁钱最多。   今年宋家虽然因为宋成的事没怎么过好年,但在除夕的晚上,奶奶张杏花还是给家里的小辈都发了压岁钱的。   不过像陆清跟宋声这种已经成家了的小辈就没有了,只有大毛二毛这种孩子才给。   去年是因为陆清是第一年嫁到他们宋家,算是新夫郎头一年,所以给了压岁钱。   今年就没那么好了,两个人谁都没有。   这会儿听见陶丰在炫耀他今年拿到的压岁钱,旁边有另外两个已经成家了的同窗酸道:“陶丰,你也老大不小了吧?就不信你没有成亲的那一天!”   他们这里的习俗,成家了之后,除了第一年,后面都是不给压岁钱的。   陶丰立马反驳道:“嘿小爷我还就不成亲了,这压岁钱我想拿几年就拿几年,就问你气不气?”   陶丰说实话透着满满的孩子气,但年轻人性子大多都欢快,说着说着就打闹到了一起。   等他们打闹的差不多了,宋声想起过年的时候官盐的事,跟陶丰打听道:“陶兄,之前在运河上失踪的那艘官盐的船找到了吗?”   一直到他来府城读书的前一天,宋声都没有听说关于处罚杜明的消息。   他又着急赶到府城,也没时间去打听了。   这会儿刚好能跟陶丰打听一下情况,毕竟当时宋成说被他们撞到的那条船应该是往梧州的方向去了,卢大人已经写信给旁人去阻拦了,至今不知道消息如何?   宋声还是头一次挑起关于官盐失踪的话头,陶丰一听就来劲儿了,说道:“宋兄,这事儿你还真是问对人了。我昨天还听见我爹说,好像是在梧州附近的码头找到了那一批官盐。”   “好家伙,原来之前官盐失踪真的不是水鬼在作祟,竟然是真的有人偷偷盗走了这一批盐!”   他爹是盐课司长史,陶丰说起这个偷盗盐的事那是义愤填膺。还好这个盐是找回来了,要是找不回来,事情又没有个好的解决办法,他爹这次就危险了。   宋声一听说是在梧州附近找到的,心想四郎给他的消息没错,这次刚好帮上了卢大人的忙。   只是既然这个失踪的官盐找着了,那是不是也说明,杜明做的这些事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也不知卢大人是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之间都会听见他处罚杜明的消息。   不过按照现在这种局面来看,杜明就算是死罪可免,那也是活罪难逃了。   那他就放心了。   说心里话,宋声对于杜明这个人感觉一直都不好。更别提他还明目张胆的觊觎他的清清,这个人心术不正,走到哪都是个隐患。现在正好,借着卢大人的手,正好可以解决了他这个麻烦。   陶丰又道:“听说这个案子还是你们县的卢大人破的,不愧是范阳卢氏,这才多久啊,就把案子给破了。真是厉害!”   宋声点点头,赞同道:“确实厉害。”   “我听说,卢大人好像快升官了。”李元道。   李元他爹就是隔壁县的县令,出生一个小家族,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士族,但家境还算可以。   李元敢这么说,说明他是从他爹那听到了些什么消息。   “你说卢大人可能要调走了?”宋声道。   李元点点头道:“不太确定,就是前两天听家父提起了一次。这个失踪的官盐的事我也听说了,卢大人确实厉害,这个功绩算在他头上,再加上他的出身,肯定要往上升一升了。”   宋声有点可惜,卢大人好歹是他们县的县令,管着他们这一方水土。如果他调任走了,还不知道下一个来的县令是个什么品行呢?   他现在自认为跟卢大人有些交情,到时候他人一走,换个新的县令来,先不说他自己办事方不方便,恐怕很难再有一位不缺钱的县令过来了。   宋声只盼着到时候如果卢大人真的调走了,前来接替他的新任县令大人,是个为民请命造福百姓的人。   “不过这些都还没确定呢,而且跟咱们也不相干,别想那么多了。”盛博文道。   “还是赶紧吃完回去吧,这个时辰不早了,再玩一会儿,夫子就该到了,到时候咱们几个少不了一段手板。”   一说起崔大人的手板,大家都加快了速度吃东西,吃完之后火速回了班里。   果然在他们前脚进班之后,夫子后脚就跟着来了。   新的一年新的课程开始了,崔夫子扫了他们一眼,这才开始正式授课。   宋声这边在书院上课,陆清在家里没事儿干。年前已经把家里剩下的两只鸡卖了,他除了把院子还有另外两间卧房打扫了一下,就没什么事儿了。   想着相公租的骡车还没还,今天如果不还,明天就要逾期了,到时候租金就要翻倍了,所以他打算先去骡车还了。   还好之前相公跟他说过这骡车是在哪个车马行租的,他才能顺着路找过去,把这骡车给退掉。   陆清还车的过程还算顺利,他们过年回家用骡车很爱惜,家里人喂牛的时候,顺便就把骡子给喂了,瞧着这外面的毛发似是比相公刚借骡车的时候还要顺滑。   车马行的掌柜很高兴,检查了一遍骡车没问题,算了一下租借的日期,发现没有逾期,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按规矩把押金退还给了陆清。   陆清拿着退的租金直接回了家里,今天算是他们第一天回来,陆清又去隔壁看了看郑昀。   郑昀这孩子过了个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知道他腿上的伤有没有好全,能不能开口说话。   郑老大直接到铺子里忙活了,陆清去郑家敲门的时候,是郑昀出来开的门,这倒是让陆清很惊讶。   郑昀一看是陆清过来看他了,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提起了喜悦的神色。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陆清,想要张嘴开口说什么,还是忍住了,用手比划道:“陆清哥哥,你怎么过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脸上的神情都欢快了许多。   陆清终于从他的神色里面看到一些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活泼,笑了笑道:“昨天晚上回来的,今天上午刚好没事,就说过来看看你。”   郑昀把门打开给他让了让:快进来,咱们到屋里说话。   郑昀的房间还是之前那个屋子,进去之后陆清看了一下,发现跟年前没什么两样。   他坐下把自己亲手做的小点心拿了出来,道:“给你做了点心,快尝尝好不好吃?”   郑昀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拿了一块尝了尝,给他竖起了两个大拇指,意思是特别好。   陆清刚才看他房间的时候,发现角落里还放着一个药罐子,屋里就算是通了风,还是有一股没有散掉的药味儿。   “小昀,你最近还在吃药吗?刘大夫给你开的?”   郑昀点点头,指了指他的喉咙,他张了张嘴,陆清看他是想说话,但又怕他说不出来,更难过,就安慰道:“没事,没事,说不出来咱就先别说了。反正我能看懂你的意思,不必说出来。”   郑昀却有一股子执拗,他想说他已经吃了好多天的药了,而且刘大夫说他在渐渐恢复了。但因为长久不说话,还让他多发声,最好是锻炼锻炼。   他这会儿张着嘴巴,张张合合的,最后竟然发出了单个的音节,“哥、哥、”   让他说出来陆清两个字还有些费劲,只是一个单独的哥哥,要好发音多了。   陆清听到的时候都惊呆了,脸上的神情从震惊转为惊喜,道:“你会说话了?对不对?我刚刚听见你叫我哥哥了!这是真的吗?”   郑昀点了点头,眼睛里充满着笑意。   他又开始尝试发音,“宋、哥哥、回来、了、”   陆清知道他想问什么,赶紧说道:“你宋哥哥跟我一起回来的,他今天去书院上课了,没跟我一块来看你。等下次他有空了,就来教你学新的字。”   刘大夫的意思是让郑昀没事的时候多发音,练习一下说话,可家里面只有他爹跟他那个不讨喜的弟弟在,他压根不想跟这两个人多说话。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会对着墙头练习,但旁边没人跟他说话,他这练习的进度就有些慢。   今天刚好陆清过来了,郑昀很高兴。一直拉着陆清断断续续的说话。   虽然跟蹦豆子一样,只能一个字或者两个字的往外蹦,但这已经进步很大了。   陆清摸了摸他的头夸道:“小昀真棒,学的好快。”   从刚才两个人的交谈中,陆清大概知道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之前腿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身上其余的伤痕也都渐渐消失了。   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新做的,但好歹也还算体面。刘大夫说了,但按他开的药方吃上一个月,只要他勤加练习,就能慢慢恢复说话了。   小少年的声音不似别人是那种清亮的少年孩童声,大概是因为之前受过伤,所以会说话之后,声音反倒是有些嘶哑暗沉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大事,郑昀一开始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还有些害怕,觉得比着别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   可现在看到陆清哥哥这么高兴,一点都不嫌弃他的声音难听,他心里又不在意这些了。   “宋、哥哥、教的字、我、都、记下、了,没有、偷、懒,一、直、在、练习、”   陆清知道他是个努力的孩子,赶紧夸道:“小昀真厉害!”   看他说的话也够多了,陆清怕他累着 ,给他倒了杯水端了过来,让他喝杯水润润嗓子。   陆清今天来之后还挺高兴的,没想到年前那个黑黢黢又惨烈的小少年,现在越变越好了。慢慢已经学会开口说话了,等相公中午下学回来,他一定要跟他说一下这个好消息。   在郑家又待了一会儿,眼瞅着该到做午饭的时辰了,陆清这才准备回家做饭。   郑家自从郑氏走了之后,家里一开始根本忙不过来。后来郑老大把家里的老娘接了,过来给他帮忙管孩子,他这才有空到铺子里继续做生意。   说起来做生意,陆清看了看跟他们家并排挨着的那间酱油铺子,就在他们家灶房的隔壁。   陆清在家里闲的慌,看别人都在这巷子里面开铺子做生意,他也动了几分心思。   相公的火锅铺子在城里卖的那么好,这东西做起来也简单,而且他还会做好几种锅底,如果他们把县城里的那种锅子做小一点,然后在旁边也开一个门面卖小火锅,是不是也能多挣一些钱?   他之前在这附近巷子里逛的时候发现了,他们这个箱子里面卖酱油卖豆腐啥的都有,也有卖小馄饨这种吃食的,但从来没有一家卖火锅的。   倒是府城有一家酒楼可能是得知了县里面兴起了一股火锅热,开始做起了火锅生意外,其他的据他所知是没有的。   而且这个酒楼离他们巷子很远,就算他把小火锅开在这个巷子里,应该也对人家酒楼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有了这个想法,陆清打算等相公回来之后跟他商量一下,看看可不可行。 第98章   陆清数了数他们这条巷子在外头做生意的有卖豆腐的,卖酱油的,还有卖小馄饨的等等。   尤其是吃食,每天一大早就有很多人来买,光一个早上就能挣不少。   想到自家在县城里开的火锅铺子,他们家的锅底还是独一份的,来吃的客人很多。如果把这个开到府城里来,这门面虽说小是小了点,但如果缩小一些,他们就煮小火锅,单人份或者双人份的那种,应该也会有不少人来吃吧?   到时候定价也不用那么高,平日里在城里吃一碗素面要五文钱,一碗荤面就要八文,之前他们在客栈随随便便吃一顿早饭,还花了八九百文,如果他们煮小火锅,一份锅底加上特定的配菜,一份定价二三十文大概也能行。   如果来的客人够多,十个客人那就是二百多文,五十个客人,那就有一两银子了!   陆清越想眼睛越亮,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还能挣点钱贴补家用。   不然光靠他绣帕子,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钱。   过年的时候因为宋成的事家里已经花了一大笔钱了,虽然说奶奶把钱还给他们了,但到底还是从家里出的。   而且相公在府城读书,这写字用的笔,还有墨锭,纸张耗费的极快。这些东西买起来都需要不少钱,加上他们租房也要花钱,平日里吃的用的,哪一样都是要花钱的。   陆清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行,只是他之前听相公说过,读书人是不允许经商的,他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就把这门面生意挂到家里大伯二伯他们名下。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陆清就开始琢磨着灶房旁边这间空屋子怎么布置才好。   现在是当柴房用的,这间屋子地儿不小,只有一件高高的小窗,要是想用来做生意,还得找人把这里打个门洞出来。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陆清从郑家回来后过了没多久,就到了做午饭的时间了。   瞅了瞅今天时辰还早,他干脆和了点面,给相公包饺子吃。   宋声回来的时候,陆清刚把饺子包好。他回来的正好,刚好帮忙烧个火。   陆清拍了拍手把面清了清,等到水开之后,把饺子下锅开始煮,煮开一次加一点凉水进去,等到滚三滚之后,饺子都漂了上来。   陆清道:“相公,不用烧了,把火灭了吧。饺子煮好了,可以吃了。”   宋声点点头,把没烧完的柴灭掉,起身去洗手吃饭。   陆清之前给家里包过饺子,那个时候他就发现相公喜欢吃汤饺,不喜欢吃干饺。所以这次给他成了满满一碗的饺子,又加了点饺子汤进去。   两个人坐在灶房里的桌子前吃饭,陆清一边吃一边说了一下上午去郑家看郑昀的事,宋声问道:“他恢复的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好了没?”   陆清道:“我看身上的伤都好差不多了,腿也好了。而且他慢慢的现在能逐字逐字的说话了,就是说的很慢,还不能成句。估计把刘大夫开的药吃完了,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宋声一听郑昀能开口说话了,心里也为他高兴。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能说话了是好事。等过两天有空了我去一趟,再教他一些新的东西。”   说起郑昀,陆清也为他现在的改变而高兴。   “对了,相公,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宋声难得听到清清说有事跟他商量,道:“怎么了?你说。”   陆清犹豫了一下,道:“相公,就是、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咱们能不能把隔壁的柴房连带着旁边的灶房还有前面这一排打通,做个门面房出来。每天在家里做绣活挣的也不多,大多数时候很清闲的。我就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如把县里的火锅也开到这里来,做个小火锅的买卖,你看怎么样?”   陆清说完后眼神里充满着忐忑和期待,毕竟他是哥儿,提出来想做生意,确实有些不合礼数,他怕相公不同意。   宋声则是低头仔细考虑了一下陆清的提议。   平日里他去书院上学之后,清清一个人在家确实很清闲,没什么活干,这巷子里跟他熟的也就只有南哥儿一个人,一个人呆的久了容易胡思乱想,这样也不好。   如果弄个门面出来做生意的话,清清最起码有点事做,忙起来就不想那么多了。   小火锅的话……宋声觉得这个主意倒还不错。   前世他就见过有不少街边小店就开个小火锅店,什么二十九元三十九元小火锅自助之类的,还有什么旋转小火锅,都很火。   只是放到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自助之类的不太合适。要是给钱随便吃,估计那些来吃饭的人都能把饭给菜和肉给吃没了。   而且小火锅还是得需要用锅子烧炭。这门面就算再打通,也不够大。用锅子烧炭做小火锅,那本钱投的就多,像是火锅铺子里用到的那种锅子,越小越精致,就越难做。到时候要是再订购一批小锅子出来,成本会更高。   而他们这门面小,要是做起来,估计要很久才能挣回本,不太划算。   但如果换一换,做个相似之类的,比如麻辣烫,可能会更好一些。   用小火锅的锅底煮麻辣烫,如果能再加一些麻酱更好了。   宋声来到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吃过麻酱。包括在府城里的学院读书几个月,跟着他那些同窗出来吃饭,他从来没有见过哪家酒楼或者是饭馆里有麻酱的。   如果用火锅的锅底煮麻辣烫,再加上一下麻酱,就用普通的碗盛,味道应该也很不错。   陆清看宋声许久不说话,以为他是不同意。虽然心里有几分失落,但还是道:“没关系的相公,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就不张罗着弄了。”   宋声收回思绪,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刚才在想,如果做小火锅的话,要弄很多个锅子烧炭火,成本会很高。所以我刚才想到了另外一种替代品,叫做麻辣烫。你要是想做生意,咱们可以做这个。”   陆清没想到相公不是不同意,反而给他出了一个其他的主意。   他好奇的问道:“什么是麻辣烫?好吃吗?咱们城里这边有卖的吗?会不会卖不出去啊?”   陆清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吃食,所以很担心到时候卖不出去。   宋声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反正现在咱们也有辣椒了,应该会有不少人喜欢吃的。”   前世宋声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宿舍里面四个人,另外三个室友全都喜欢吃麻辣烫,宋声跟他们出去吃过几次,觉得味道还不错。   “这个做法跟火锅差不多,就是用火锅底料做汤底,把提前洗干净和切好的菜和肉放进去煮一煮,再加点盐,糖,和麻酱就好了。”   陆清皱了皱眉道:“听起来是挺好做的,只是这糖是指白糖吗?这白糖价格不低,咱们如果在这里面加白糖,成本一下子就高了。我本来预计着一碗卖二十文就差不多了。在咱们这附近几条街上吃饭的人,应该不会愿意吃太贵的东西吧。还有这个麻酱是什么酱?相公,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宋声解释道:“加的就是白糖,不过这白糖加不加,主要看个人喜好。但是这个麻酱加进去的话会更好吃一些。我今天晚上看看这个麻酱怎么做,到时候咱们就做个麻辣烫的小店,煮起来也方便。”   陆清一听相公愿意开个门面铺子,十分高兴,他道:“好,听相公的。”   麻辣烫可以先做下试试。反正这次来府城,陆清特地装了一些辣椒过来。还有那些做火锅底料的东西,他都清楚。   在这边城里把原材料买回来他自己就可以做。   “那等你晚上下学回来,仔细跟我说说这个麻辣烫怎么做,一般都需要放什么菜,我先做做试试。”   宋声看他又高兴了,道:“好,等我晚上回来仔细跟你说。”   宋声中午回来吃了两碗饺子,冷了许久的身子,一下子就暖和了。   中午时间少,一般吃完饭之后他就直接去书院了。   下午陆清在家里没事做,一心惦记着做个门面生意的事儿。   他想了想,打算先把制作火锅底料的东西买回来,先把这个汤底熬出来。   想到这儿,他便收拾东西拿着个篮子出了门。   从这个大门出来,就是他们的小巷子。而灶房所在的那一侧,正好是一条街,这一条街上面几乎都是开门面房做生意的。   他刚从大门出来拐过来,就看到好几家铺子,往前走走,还有卖胭脂水粉的。   这个点儿刚吃过午饭不久,那些卖糕饼的铺子还有不少人没走。   陆清在附近这几家吃过东西,觉得味道还不错。做饭的食材一般,在集市都能买到,比如一些青菜,还有豆腐之类的,价格很便宜。   但就是这样,一碗清汤素面下来还要五文钱一碗,加点青菜就要六文钱一碗,加两片肉,就变成了八文钱一碗。   除去成本,一碗面看上去只挣几文钱。但来来往往的客人多,每天卖出去几十碗,最起码就能挣四五百文,差不多有半两银子了。   陆清越看越羡慕,这煮面的活他也会,只是附近卖面的多,他要是也开个门面卖面吃,估计生意不会太好。   想着想着就到了他要去的杂货铺,里面有好几种用来熬制锅底的材料,在别人看来都是香料,但在他眼里那都是用来做饭用的东西。   还有几样在药铺里才能买到,在这个时代归到了药材这一类。   把东西买回来之后,陆清就开始着手熬制锅底了。   先前的番茄锅就很受人欢迎,相公说辣锅出来之后,更受人喜欢。   况且相公说的麻辣烫,肯定是又麻又辣,熬制辣锅锅底肯定没错。   陆清想明白之后,就开始按步骤做辣锅的锅底。这些东西都是有比例的,比如说油放多少,八角放多少等等,不能放多了,也不能太少,这个度还要把握好。   还好陆清之前就熬过其他的锅底,宋声之前跟他说过一次,对他来说不难。一下午的时间,他就在这里鼓捣着熬制辣锅锅底。   等到快做晚饭的时候,他这个锅底总算熬的差不多了。   本身火锅锅底一煮开,尤其是辣味的火锅,味道特别的浓郁,甚至隔着一条街都能闻见有火锅味儿。   陆清这次熬的时间长,还用了许多食材,尤其是添加了辣椒,他家灶房附近整个空气中都飘着辣锅的味道。   路过的人走到他这里都停下了脚步闻了闻,完全没有辨别出这是什么吃的,但闻起来就感觉很香很好吃。   郑老大在附近开了个酱油铺子,就在他们家隔壁。   有那些过来打酱油的,走到这儿问郑老大:“这什么味儿?闻起来真香,是这里开新的饭馆了吗?”   郑老大拿着量斗一边给人家打酱油,一边道:“不是,是我们家隔壁那个宋家夫郎,不知道在家又鼓捣出了什么吃的,闻起来确实香。”   陆清他们租的这个屋子再往前走几家就是一个烧饼铺,还有一个馄饨铺,外加一个面馆。   这会儿正要到面馆吃面的一个大叔站在这儿鼻子尖的闻了闻,问面馆的老板娘:“这什么味道?闻起来真香!你们这条街上又开新的馆子了吗?”   老板娘笑呵呵道:“没有,不知道是谁家正在做什么饭呢?这香味都飘一下午了,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在做啥。”   陆清没想到这个辣味儿火锅底熬出来味道这么浓郁,整个院子里都是这个味道,闻起来就好香,要是下两根面条进去,他都想吃了。   看来相公说的没错,这辣味的火锅闻起来就是香。   隔壁高家婶子也闻到了这个味儿,仗着之前跟陆清说过几句话,专门凑上门来问了问。   “宋家夫郎,你这是在家做什么饭呢?我看这香味儿都飘了一下午了,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陆清看熬的差不多了,把灶膛的火灭掉,从灶房里走到院门前道:“婶子,也没啥。就是熬一些汤底,多放了点油,所以闻起来香。”   陆清没敢透露他在做什么,现在说要开门面做生意的事儿还没定下来,他想着还是先不往外说了,免得让人听到了徒生是非。   高婶子看没问出来什么东西,脸色不太自然道:“哦,是这样啊。”   “嗯,要是做好了,改天给婶子尝一尝。”   一听要给她尝尝,高婶子这才又笑了笑,说道:“那哪行啊,婶子可不能占你便宜。行吧,那你先忙,我也回家做饭去了。”   这辣味火锅底的味道飘了半个巷子,陆清用勺子舀了一点尝了尝味道,觉得很不错,就是稍微有些辣。   他打算有空的时候再按照不同的辣度重新熬制几锅,就像相公说的那样,可以分为三个档次,微辣中辣和麻辣,来吃的客人可以按照味道挑选。   不太能吃辣,但又想吃辣的,可以选择微辣,比较能吃辣的,就可以按照口味选择中辣或者是麻辣。这样能照顾到不同人的口感,也能吸引更多的客人过来。   陆清越想越高兴,打算等会儿相公回来了就好好跟他说一说这个麻辣烫的事。   这边宋声下午一到点儿就放学了,今天跟他一块回来的除了盛博文,还有之前一块去书铺的几个同窗。   只不过另外几个同窗他们住的靠里面,而宋声就住在这个拐角。   甫一进巷子里,几个人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香味儿。   不过说是饭香,也不大贴切。他们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这饭香,闻起来就让人觉得想吃饭。   张俞思开口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浓烈的味道?好香啊。”   盛博文点点头,道:“我也闻见了,就是好香啊,是咱们这条街上有新开了什么饭馆吗?”   另外一个同窗道:“没有吧?我每天都路过这条街,也没看到新开什么饭馆啊?”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只有宋声没吭声。他刚一闻见味儿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这不就是他熟悉的辣味火锅的味道吗?   看着这味道飘来的方向,好像是从他们家那个方向传来的。   宋声想了想,大概猜到了是自家的小夫郎在家里熬制辣锅锅底了。   这个火锅味儿跟他前世经常去吃的那一家,味道太像了,他的小夫郎还真的有厨师的天赋,感觉比城里的火锅铺子做的辣味儿锅底还要好。   看宋声一直没说话,盛博文道:“宋兄,难不成你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宋声道:“嗯,我知道。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等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看宋声不跟他们说,几个人心里急得痒痒,可又毫无办法,只能叹了口气,道:“这味儿闻着太香了,要真是新开了家饭馆,我一定要去尝尝是什么饭,肯定很好吃!”   几个人在那应和着,都猜是新开的什么饭馆做饭的香味儿。   他们在前面的岔路口就分手了,剩下的路只有盛博文跟宋声同路。   只是两个人进去之后,先到的是盛博文住的南哥儿家,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味道是从宋声家里传出来的。   宋声这边回到家之后,一进灶房就是扑面而来的火锅味儿,自己的小夫郎正双眼亮晶晶的瞅着他,似是在邀功似的道:“相公,我把辣味儿的锅底熬出来了,不如咱们今天晚上就吃你说的那个什么麻辣烫吧。你告诉我都需要什么菜,我去准备一下!”   宋声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他是等不及了,忍着笑意宠溺道:“好,咱们今晚吃麻辣烫。”   宋声想了想现有的食材,说了好几种,有荤有素。荤类的就比较简单了,几乎除了猪肉就是鸡肉。   猪肉家里现在就有,切成细丝儿,下锅就行。剩下的几种素菜,陆清勉强凑了几种出来。   看了看这些食材,陆清皱着眉头道:“相公,这菜就算放的多一些,那也吃不饱吧?要不我再蒸两碗米饭吧。”   宋声则摇了摇头,道:“不用蒸米饭,扯两根面放进去煮一煮就行。这里面什么菜都可以加,还可以放面条,炸的油条、麻花等等,都可以往里面放。”   陆清一听,更感兴趣了。   这不就是大杂烩吗?不过有了这个锅底,感觉煮什么都会好吃。   “那你之前说的那个麻酱,咱们这里有卖的吗?不放那个行不行?”   “也可以不放,其实有些人是不喜欢吃麻酱的。不过应该喜欢吃麻酱的占大多数,好像咱们这里没有卖的,等过两天我看看咱们能不能自己做出来。到时候就当做是小料,喜欢吃的人自己加,不喜欢吃的人就不加。”   “这样好!那今天晚上咱们就吃不加麻酱的麻辣烫!我先去揉面!”陆清道。   一说起做这个,陆清一脸的兴奋。   “面不用揉太多,这里面不用下太多面,扯得长一点,估计下两根就够一个人吃了。”   “好!那我就少弄一点。”   锅里的辣锅熬了大半锅,里面有许多辣椒。天气还没暖和下来,这些锅底可以晚上放到院里面让它自然冰冻,冻上之后可以拿到地窖里放着,不论是自己吃还是过几天做生意都能用上。   陆清积极的揉面,宋声就在一旁帮忙洗菜。除了各种青菜之外,还有豆腐,菌子等等。这些清洗干净之后,只有豆腐需要切一下,其他都能整个下锅。   肉是陆清切的,切完之后没有立刻下锅去煮,宋声让陆清加了点盐、酒和辣椒粉先腌了一下。等腌制一会儿之后再下锅一起煮。   本来熬制锅底的味道就很香了,等陆清煮了两份麻辣烫出来之后,味道更香更浓郁了,   陆清看着这个麻辣烫,双眼亮亮的,很是兴奋。   “相公,这个闻起来好香啊!”   宋声没想到陆清做出来的麻辣烫,味道相当不错。   他夸道:“清清的手艺真好,我只说了一次,你就做出来了,闻着真香!”   陆清听到相公夸他,抿着嘴笑道:“是相公教的好。”   两个人坐下来开始吃饭,陆清十分期待的看着宋声,等他先尝了一口,问道:“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宋声却笑而不答,故意说道:“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陆清嗔了他一眼,自己埋头尝了一口。   有点辣,但是很好吃!他觉得跟辣味的火锅比不相上下。   “相公,好好吃!”就是有些烫。   陆清被烫的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我觉得我们要是拿这个开门面做生意肯定行!”   他还从来没有在城里见过这种吃食,如今尝到了味道,他更有信心了。 第99章   宋声也觉得味道很不错,如果是开门面卖这个的话,应该不愁没人来。   只是他们这个门面房需要把中间这堵墙给打通,还要在边上的这个墙上开个窗洞,相当于要把灶房连着的这两间房改造一下。   但他们如今租的这个房子是租的,并不是买的。要是在这个基础上所改动,得先取得房子的东家的同意才行。不然如果他们随意打洞改变房子的格局,很容易招惹是非,要是碰上难缠的东家再来纠缠讹诈他们就不好了。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还是先把这事解决了比较好。   一开始宋声租这个房子的时候就跟牙人打听过这房子的价钱。   但那个时候因为闹鬼,房子价格就相对便宜一些。   可现在不一样了,闹鬼的传言已经被证实是假的。郑昀被郑氏虐待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这房子的主人不可能没听说这件事。   租房的时候他就问过牙人如果买下来大概需要多少钱。牙人给了个数,说是大概要一百八十两。   当时还说如果这房子不闹鬼的话,肯定是二百两起步的。   所以如果他想要把这房子买下来,再以原来那个价格肯定是不可能了。   原先没想着在这里做生意,他觉得租房子就行,买房的事情就暂时搁置了。   可现在清清想要把这门面做起来,最好是把房子买下来,买下来之后这里面的格局他们想怎么改都可以,也不用征求别人的意见了。   宋声当初签的租房的契书签了三年的期限,只不过才付了半年的租金,后面都是半年付。   现在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付下一个半年的租金了。宋声琢磨着干脆再去一趟牙行,问一下买房子的事。   反正今年火锅铺子也挣了一些钱,就算是这房子涨价了一些,他们手里的余钱应该还是能买下来的,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要紧巴巴的过了。   宋声原先想着手里不能没有应急的钱,但如果他们是开门面做生意,有收入来源,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考虑事情周全,想好之后就把想法跟陆清说了一下。   陆清很惊讶,没想到因为做个门面生意,相公还动了买房子的心思。   但仔细想想相公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在这里住最少也要住三年,而且要是做门面生意,前面这一排灶房连着的房子肯定都要改造一下,如果是自家的房子,那他们用起来就自由一些。   可是想到买房子肯定是一笔不小的钱,他犹豫了一下,问道:“相公,咱们真的要把这房子买下来吗?”   宋声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基本上就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他点点头道:“嗯,还是把房子买下来用着安心。这事你不用担心,这两天我抽空去找牙人谈一谈。”   想起之前闹鬼的事儿,陆清担忧道:“相公,现在大家都知道咱们这屋子闹鬼都是传言不是真的。这事儿这房子的东家肯定也知道了吧,咱们要是想把它买下来,对方会不会坐地起价呀?”   陆清的担忧也是宋声考虑过的,在这个时候,对方坐地起价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还是得看对方是什么人,如果对方品行好,不在乎这几十两银子,应该也不会开太多的价坑他们,除非对方是真的不想把这个院子卖掉。   宋声道:“别担心,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明天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先去牙行问一下情况。”   陆清只好应了,他现在反而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听相公的,孤注一掷把这里的房子买下来,价格便宜不说,还能少许多事儿。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有想要开门面做生意的想法。   想要快点把这个门面房的生意做起来,就得先把灶房这一圈的房子弄好,那这买房子的事就得早早的解决了才行。   于是第二天,宋声中午没回来吃饭,在路上随便买了个饼子垫了垫肚子,就直接去当初租房子的那个牙行了。   牙人这会儿都出去吃饭了,估计吃完饭才会回来。宋声在门口等了等,过了没一会儿,那个牙人果然回来了。   宋声找的这个牙人还是当初给他租房的那个,他们这些牙人每天出去跑着带人看屋子,见的人不计其数,宋声以为他对自己已经没有印象了,刚想要介绍一下自己,说明一下情况,就听对方说道:“是宋秀才啊!来找我的吗?”   宋声点点头道:“嗯,今天过来找你,是因为房子的事。”   一听说是租房的事,牙人有些疑惑,道:“我听说你租的那个院子闹鬼的事已经彻底解决了,还有什么问题?你该不会是不想租了吧?我可跟你说清楚,咱们关于租房的契书可是签了三年呢,这租金你才付了半年的,若是想要赖账不租了,那个是要赔三倍的租金的!”   宋声一听就知道他想岔了,赶紧解释道:“这位小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要退房的,我今天是找你来问问这个房子的价格,打算把它买下来。”   “什么?!你要把这房子买下来?”牙人惊讶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声的穿着,看上去还是个穷酸书生的样子,怎么都不像能有钱把房子买下来啊?   “你确定你要把现在租的那个房子买下来?”   “确定。”宋声道,“今天我过来,主要是想问一下这个房子的价格。当初我租房的时候问过你,你说大概在一百八十两左右,现在一百八十两还能卖吗?”   牙人一听他是真的要买下来,脸上的神情都变的高兴了不少,有人找他买房,他就可以从中赚一些提成,这可是笔大生意啊!   “一百八十两现在肯定是买不着了,当时是因为院子闹鬼,行情一直不好,所以这房子的东家才会低价售卖的。现如今这闹鬼的传言已经破了,再加上这地段,还是那句话,没有二百两银子肯定买不着。”   “那具体是多少银子现在能卖?”   牙人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这个嘛,怎么跟你说呢?咱们乔家巷这块的房子,一向都是最抢手的。你搁旁边问问,这里哪一家的房子都是刚挂出来就被别人买走了的,现在你是赶上巧了,刚好正在租这个房子,按照行情,也不跟你多要,二百八十两,要是能接受,我就去通知东家来跟你签契书。”   牙行里负责的房子,都是东家全权交给牙行代理的,房子卖出去的价格越高,他们从中能获取的抽成就越高,相当于牙人帮东家谈的价格。   宋声清楚这之间的门道,所以听到这个价格并不惊讶。相反,他觉得这事儿还有可谈的余地。   毕竟他签的租房契约时长为三年,在这三年里,东家如果想要把这个房子卖掉,就得赔他三倍的房租,否则这房子他就能一直租着。   但如果是他出钱购买,那就不一样了,那么原先签订的租房契书就可以视为无效,他直接付钱把房子买下来就行,到时候就会重新签一个买房的契书。   宋声想着这东家既然把房子挂到了牙行,肯定也是想卖出去的。之前因为闹鬼的事不得不耽搁了,现在如果想要卖出去,他就得先赔偿三倍的房租钱,才能把房子卖掉。   简而言之,就是买房的主动权在宋声这里。既然这样,他就有资格跟牙人谈价格。   宋声道:“二百八十两?有点高了吧?我记得当时你说,要是没有闹鬼,这院子差不多得二百两银子才能买下吧?现在这闹鬼的事儿被我解决了,你们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坐地起价,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人家会怎么说?”   “每年租房买房的人也不少吧?要是名声烂了,你们这个牙行里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这位牙人被说的满脸通红,其实他也不是故意抬高那么多的,只是看对方是个穷酸书生,以为他不太会讲价,想要宰一波回回血,可没想到对方嘴皮子比他还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这其中的道理看得明明白白。   “没有没有,价格这个东西都是好商量的嘛。你看看人家谁买东西不都是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最后才成的?宋郎君,别这么着急嘛。你要是觉得价格太高了,咱们也可以好好商量的嘛。”   宋声道:“行,那就好好商量。这房子我出二百两,毕竟这闹鬼的事儿也算是我们解决的,给你们多少也算除了一个隐患,毕竟谁家手里有一个闹鬼的房子,都会对生意有影响。你说是不是?”   一听说二百两,牙人的脸都要扭成苦瓜了。当时那个二百两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当时院子在闹鬼,可现在不一样了,院子好好的,哪里有什么鬼?   要真是二百两卖出去,他还挣什么钱?不倒贴就不错了。   “宋郎君啊,这个二百两实在是不行。你多多少少再给加点嘛,二百六十两,你看怎么样?”   牙人开的价只是比刚才的狮子大开口少了二十两银子,对于宋声来说却没什么差别,依旧很高。   宋声看他丝毫没有诚意,脸色不大高兴道:“既然这样,那还是算了。我再考虑考虑去别处买房子吧,现在这个房子租着也挺好的,就先不买了。”   宋声如果不买,别人也很难买。除非加钱先付这个违背契书约定的房租。   可平白无故的谁会愿意多出这些钱啊?这样一直耽搁着,这房子三年内都卖不出去了。牙人还想着靠卖房子多赚一些提成呢。   “不是不是,宋郎君,有话好好说,你要是嫌价格还高,我就给你个痛快价,二百四十两,你看怎么样?这真的是最低价了。就现在你住的那个宅子,前头可是靠街边的,这地段,二百四十两已经算是低价了。”   宋声没吭声,像是在仔细思考他说的话。牙人看他的神情认真,心中一喜,看来对方是心动了,那这个房子几乎是很快就能卖出去了?   没想到却听到宋声说:“二百四十两对我来说还是贵了,说实话,过年来之后家里给了一些银两,但那些都是用来在府城读书生活的钱,压根不是让我来买房子的。二百四十两我一时半会还真的拿不出来,还是算了吧。”   牙人看他又要走,急了,赶紧说道:“你先别走啊,有话好好说,你看你能出到什么数?我听听看,但是先说好,二百两真的不行,你得再往上加点。”   宋声嘴角微微上弯,对方上钩了。   他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这位小哥,实不相瞒,我这手里的确没那么多钱。买了房子之后,剩下的还要读书吃饭,希望你能谅解。至于这个价格,我只能再给你多加十两银子了。二百一十两,你要是觉得行,下午等我放学,咱们就可以签契书,我一次性付全款,绝不会拖欠。”   牙人一听他只加了十两,很是心痛。二百一十两,那是真的少啊。可是他又怕把对方逼急了,这房子他就不买了。   同时他又对宋声说的这个一次性付清银子很是心动,这家的东家再过几个月可能就迁走了。所以才着急想把房子卖掉,一次性付清刚好符合人家的需求。   只是他从中拿的提成可能要少个二三两银子了。   本来他想着能拿十两呢,可现在估计只有六七两了。   牙人咬了咬牙,最后道:“行,不过你得先等等,下午我先去找东家一趟,看看人家同不同意,如果同意,等到下午你放学之后就来我这里签契书。”   牙人还是妥协了,能拿六七两银子的提成已经很多了。他只是一开始有些贪心,想多拿一点。现在没什么希望了,还是先求稳,把房子卖出去,然后把这六七两的银子拿到手再说。   宋声中午的时间不多,和牙人说定之后,就赶紧返回书院了。下午还有课,回的晚了就该耽误上课了。   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宋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按照约定去了牙行。   牙行里之前跟他签租房契书的东家就在里面坐着,看样子是同意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宋声进去之后就被牙人拉了过去。   对方满脸都是笑容,说道:“宋郎君,你可真是遇到了个好东家。听说你把院子里闹鬼的事解决了,东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把屋子卖给你!”   宋声没想到这房子的东家是个如此好说话的人,他赶紧道谢,“多谢东家慷慨,在下一介书生,这买房的钱都是家中给出的,也是不得已压价。要是没什么问题,那咱们今天就把契书签了,我让家里人把银子送过来。”   没想到对方笑了笑道:“没什么问题了,我已经签字画押了,你直接在上面按手印就行。看你是个书生,我也放心不少。我是着急搬去南边,这才急于脱手这院子的。你们这些读书人品行一向不错,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卖房子的东家是个南来北往做生意的,没读过什么书,内心里很崇拜读书人。所以一听牙人说是个秀才公要买他的房子,听完价格他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把契书签完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宋声想着让牙行的人去家里跟清清说一声,让他带着银子过来。   对方却道:“没事,不急于这一天。明天你让人送过来就行。”   宋声道了谢,这才拿着契书回家。   陆清在家里一直等着宋声放学回来,可是等到饭都做好了,都不见人回来。   陆清皱了皱眉,在门口张望了好几次,也没看到人影。   又怕锅里的饭凉了,干脆没盛出来,靠着灶膛里的火星子温着,等过会儿再吃还是热的。   又等了一会,陆清不放心,换了件衣服,准备出门去看看。   结果刚走到巷子口,就碰到了宋声。   他快步走上去道:“相公,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宋声没想到买房的事情这么顺利,中午去牙人那谈了价,晚上放学就把这买房的契书签好了。   他道:“今天有事耽搁了,咱们先回家,等回去我好好跟你说说。”   陆清上下看了看,看他没什么事儿,这才放下心来,任由宋声牵着软乎乎的小手回了家。   回去之后两个人直接去了灶房,陆清洗了洗手去盛饭,宋声则是洗完手之后坐到了桌子旁边等着吃饭。   “还好今天晚上做的炒菜还煮的面稀饭,要是下面条,等你这会儿回来,面条肯定都煮烂了。”陆清一边说一边把盛好的饭递给他。   宋声抿嘴笑笑,把饭接过来之后,放到了桌子上,没有先动筷子吃饭,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陆清不知道这是什么,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契书。   他惊讶道:“相公,这是什么契书?”   “清清,现在咱们住的这座院子,已经被咱们买下了来了。等明天把钱送到牙行,就算两清了。怎么样?高不高兴?明天咱们就可以找人把这堵墙拆了,稍微改一下,再添置几张桌子,就可以做门面生意了。”   “真的!”   陆清捂着张大的嘴,完全不敢相信,相公今天只是去了一趟牙行,就把这房子买下来了。一时之间他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那你花了多少银子买的?现在房子也不闹鬼了,价格应该不低吧?”   宋声轻声道:“一共二百一十两。明天上午要麻烦我的好夫郎跑一趟牙行了,把钱给他们拿过去。”   “没问题!相公,明天一早吃完饭我就过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清的嘴角就没下来过,现在他们住的这个屋子已经归他们所有了,光想想就好开心。   吃着吃着他又说道:“那明天从牙行回来,我去找个泥瓦匠过来吧,让他帮忙把灶房还有这两间屋子改造一下,这样咱们就能早点做生意了。”   陆清想赶紧把门面铺子开起来,买房子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他们手头一下子紧了。   本来手上有一百三十七两银子,过年回家花了一些,大年夜的时候奶奶又给了五十两,他跟相公这次来府城走之前。奶奶又给他们塞了五十两银子。   如今买房子一下子花去了二百一十两,满打满算手里也只剩下不到二十两银子了。   这要是搁在从前,手里有二十两银子已经算是很多了。   可现在跟以前不同,府城里的开销大,加上相公读书,要是不赶紧做点小生意回回本,恐怕就只能依靠着每个月火锅铺子的盈利来供他们在府城的开销了。   这火锅铺子毕竟开在县城,如果他们急需要用钱,还得回县城拿,一时半会是来不及的。   可若是他们在府城里做个小生意挣点钱,那这钱是每天都能见到的,用着也更方便。   “嗯,你看着办就行。只是我最近每天早上去书院上学,家里关于门面房的事,就得清清多劳心了。”   陆清赶紧摇头,“不劳心,我好着呢。相公你就放心读书,家里的事有我呢。”   陆清越想越高兴,仿佛很快就能把这门面生意做起来了。   不过转头他又想到一件事,有些忧心的问道:“相公,我记得之前在火锅铺子的时候,你有说过,读书人是不能经商的。咱们要是在这儿开个门面做生意,是不是不行?要不咱们也把这生意挂在家里人头上?”   宋声刚好把这碗稀饭喝完,刚要起身再盛一碗,听到陆清这么问,说道:“不用,咱们这不是正经开铺子,跟县城那个不一样。”   “咱们这只是一间小小的门面,就跟街头那些摆摊的差不多,不属于正经生意,没必要把这个挂家里人的名头。”   陆清一听又高兴了,仰着个笑脸道:“那就好!这样还省事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吃过晚饭之后,陆清把灶房麻利的收拾了一遍,然后就回了屋里。   宋声把今天那张契书交给了他,让他收起来放好。等到明天把钱一付,就能拿到房子的地契了。   虽然今天花了一笔不小的钱,但现在的房子已经属于他们了,花的钱以后还可以再挣,虽然心疼,但买了房。小两口都很高兴,他们也算是在府城安家的人了。   晚上早早上床之后,宋声没忍住,还是要了陆清一次。只是顾忌着明天还要上早课,不敢太过分,草草结束之后就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宋声吃过早饭之后就去书院上学了,而陆清收拾完灶房之后也出门了。   他可是一直惦记着相公说的房子地契的事,把银子带上,就径直去了牙行。 第100章   牙行早上开门很早,陆清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   昨天那个牙人等着宋声今天过来交钱,一早店里一开门就过来了。   陆清说明来意之后,他赶紧迎了上去,笑眯眯的把钱收下,然后立了个收据。   因为都是事先谈好的,中间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两个人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子的地契,这事就算完成了。   陆清把钱给出去的时候很心痛,一共二百一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个小家来说是一笔庞大的钱,也不知何时才能挣回来。   不过看到这房契,他心里又有点高兴。如今他们也算是在府城置办了产业了,就是放在村子里,说起来那也是有面子的。   不光是宋家村,就连上西村,也没几家能够在府城里置办房子的。   拿着房契出了牙行,陆清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趟集市。   城西的集市鱼龙混杂,不光有卖东西的,还有各种招工的。   陆清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找两个泥瓦匠,帮忙把灶房连着的这两间房子打通,弄一个正经的门面出来。   来集市上蹲点儿等着主家来挑选帮工的人有不少,都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现在还不到能玩的时候,到城里集市上蹲点儿做工,多少能赚一些补贴家用。   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运气很好能找到活干,有时候蹲个大半天都没遇见来找人干活的。   又或者碰上来人挑选干活的,但这里蹲着的人多,能被挑选上也要看运气了。   陆清在乔家巷住了小半年,多少也知道集市的这头可以找帮工。不过今天他要找的是泥瓦匠,村里人会干泥瓦匠的不少,但是在集市上蹲点的这些人,就不一定每个人都会。   于是陆清过去之后,看到大概有十几个人在旁边蹲着,全都穿的粗布麻衣,旁边连个招牌都没挂,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蹲点的人都是来找活干的。   陆清过去之后先整体打量了一下这里的人,然后问道:“你们里面有人会干泥瓦匠吗?”   他这话一问出口,有五六个人都站了起来,争着回答:“我我我,我可以!”   陆清看了一眼他们几个人,说道:“工钱是一天二十文钱,只是需要赶工,所以包中午一顿饭。”   来找人的基本上都会先说一下工钱和管不管饭,不然人家跟着你回去干活了,最后工钱没说好,人家不乐意干,那就白找了。   陆清是打听过之后给的价,是城里面一般不是什么复杂的泥瓦匠的活,大概都是二十文钱一天。   陆清想让他们干快一点,把门面房尽快弄好,就加了一顿饭,中午他们可以在这里吃饭,反□□城里的饭价也贵,能省一顿饭钱。 %74%78%74%38%30.%63%6f%6d   站起来的五个人一听还包午饭,全都愿意来干活。   但陆清用不了那么多人,这两间屋子相公说找两个泥瓦匠就足够了。   陆清瞅了瞅他们几个,然后从里面选了两个看起来比较老实一点的,说道:“那就你们俩吧。今天下午能来干活吗?我按半天十文钱给你们,不让你们白干。”   他点的这两个人是兄弟俩,叫何大跟何二。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但瞧着是干活的好手。家里老母亲生病了,他们这才出来在这里蹲点儿找活干的。   两个人一块被点中,脸上都很高兴。   这个主家看起来很和气,一天二十文钱,中午还管一顿饭。他们两个人一天就是四十文,中午还能省两顿饭钱。两个人干个几天就能给家里的阿娘把一服药钱挣出来!   他们两个赶紧说道:“没问题,中午吃过饭我们就过去。”   其实他们两个现在就想赶紧过去干活,哪怕给他们按照五文钱算都行,他们家里急需用钱,也是没办法。   不过主家有要求让他们下午去,那他们就下午再去。   陆清把他们叫到一边,叮嘱道:“我家住在乔家巷,从南向北进巷子之后拐弯的那家就是。要是从北向南进巷子要一直走到里面,也是拐弯的那家。下午过来的时候别找错地方了。”   何大和何二点点头,说记住了。   陆清又说道:“这次找你们来,是因为我们家有个灶房连着两间屋子,我想把它们打通,做一个门面房方便做生意。因为比较着急,所以想要赶工,到时候可能得麻烦你们加快进度,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何大跟何二应了之后,陆清这才离开。   从集市上一路走过来,陆清瞧着时辰还早,干脆又折道去买了一些菜种。   等到开春的时候,后院里那片小菜地就能多种一些菜了。在府城里生活,不论是吃菜还是吃肉,都得花钱买。难道家里有一片菜地可以自己种菜,绝对不能浪费了。   买完菜种回去之后,陆清看今天的太阳好,把家里的被褥还有棉被全都拿了出来,搭在院子里到晾衣绳上准备晒一晒,这样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都是绵软的,盖着又暖和又舒服。   忙完之后半天的时间过去了一大半,但陆清却没闲着。   找的那两个泥瓦匠下午就要过来干活了,他得提前先把这两间屋子收拾出来,尤其是灶房和柴房,到时候敲敲打打的肯定弄得哪里都是土,东西该收起来的就得先收起来,免的都弄脏了。   说干就干,陆清把灶房里暂时用不上的锅碗瓢盆都收了起来,还有柴房的那些木柴,也全都另外找了个地方放着。   一顿忙活之后,陆清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看了看时辰,差不多快到相公放学的时候了,他停下来收拾屋子,开始准备做饭。   刚开春基本上做的都是汤饭,这样吃了暖和。所以中午他还是烧的稀饭,炒了两个菜。馒头是放在后灶的蒸笼上面热的,前灶先炒菜,炒完之后再烧稀饭。等到稀饭烧好之后,后灶的馒头也热好了。   宋声回来的时候,菜已经炒好了,稀饭也烧好了。只是馒头还没有从蒸笼里拿出来,陆清怕拿出来早了就凉了,一直等到宋声回来,他才把馒头拿出来。   刚热好的馒头又热又喧腾腾的,宋声今天早上吃的少,匆匆吃了一点就走了。这会儿饿的不行,伸手就要拿馒头吃。   陆清拍了他的手一下,说道:“相公,当心烫!先去洗手,洗完手才能吃。”   宋声撇撇嘴,难得露出一副小孩似的模样,乖乖的出门去洗手。   陆清在灶房里捂着嘴笑了笑,把馒头全都从蒸笼里拿了出来放在了馍筐里,然后端到了桌子上。   等宋声洗完手进来,陆清已经把菜和稀饭都盛好端到桌子上了,碗筷都已经摆好了。   “快吃吧。”   宋声坐下来开始吃饭,总觉得今天的饭格外好吃,没一会儿,一个馒头就下了肚。   “相公你吃慢点,当心噎着。馒头还有好多呢,够吃的。”   宋声道:“嗯,好,我慢慢吃。”   陆清看他吃的这么香,自己也饿了。上午他一大早就出门了,又是去集市,又是回来收拾屋子的,也消耗了不少力气。   陆清一边吃一边说着上午的事儿,“早上吃完饭之后我去了一趟牙行,按照相公你说的,把买房子的钱给牙行的人了。”   说完之后他这才想起还有一张房契,回来之后他给忘了,一直没掏出来。   他赶紧擦了擦手,从怀里把那张折好的房契拿了出来递给了宋声。   宋声接过来看了看,这房契没问题,上面该有的信息都写得很清楚,对方没有坑他们。   看完之后宋声又把这房契给了陆清,让他收好。   陆清现在是他们这个小家负责管钱的人,如今收一张房契他也不再惊讶了。相公让他收好他就收好,只是相公这个举动还是让他心里暖暖的。   没想到相公不仅让他管家里的钱,就连房契也交给他管。   陆清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很高兴。   “今天从牙行出来我去了一趟集市,找了两个泥瓦匠。都跟他们说好了,今天下午就来家里干活,把这两间房子给打通,做个门面房出来。”   “我都打听过了,基本上像咱们这种小活,给泥瓦匠的工钱是一天二十文,只是咱们这个时间紧,我想让他们干快点,就跟他们说中午再管他们一顿饭。”   宋声一听他的小夫郎在他不在的时候,把这些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忍不住夸道:“清清真厉害!才半天的时间就把人找好了,真棒!”   陆清一双圆圆的眼睛弯了下来,耳朵根悄悄红了。   “没什么难的,集市上找人很好找的。”   宋声仍旧一脸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他发现清清做事情很有分寸,只要给他一定的发挥空间,他能做得很好。   陆清低着头吃饭,还在跟宋声说着上午发生的事。   “这两个泥瓦匠是兄弟俩,叫何大和何二,瞧着挺壮实的,长得有点黑,一瞧就是经常在地里干活的。找人干活就得找这种,能吃苦,不嫌累。”   “嗯,清清说的对。那下午等他们过来干活,就麻烦我们清清监工了!”   陆清抿嘴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的,不是什么大事。家里这些活儿相公不用操心,安心读书便是。”   陆清总是想着能帮相公分担一些事做,今天这件事也算是帮上了忙,即便相公不在,他也能很好的完成。一想到这些,陆清更高兴了。   就是这下子花的钱就更多了,虽然需要花的工钱不多,一天四十文,五天的话才二百文,但是把墙打通之后,这边还要再开个长长的窗洞,再加上还要在整体做一个修整,免不了要买一些其他材料之类的,到时候还得花一笔钱。   数了数手上的银子,等到这个门面房弄好,差不多还得花个一二两银子。   到时候开门做生意,做饭需要的食材,都得花钱买。   陆清一想到这些就有些忧心,万一他们这个生意做不起来,亏钱了怎么办?   可是说出来又怕相公担心,钱不够还可以问家里,但他们这才来府城没多久,他不想这么快就又问家里要钱,这样不好。   陆清越想越觉得他这个小店的生意得好好做,一定要盈利才行。   宋声这边正吃着饭,就看到他的小夫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起来,卯足了劲儿要干什么大事。   想到即将要做的生意,宋声无声的笑了笑,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无非就是清清想要把这个门面生意做好罢了。   “快吃吧,别想那么多了,等会儿菜都凉了。”宋声道。   陆清老老实实的吃饭,又听到宋声道:“我相信你一定行的。我们家清清的手艺没人比得过!”   陆清嗔就他一眼,道:“相公你别胡说了。”   中午吃完饭宋声跟陆清说了几句关于这门面房的整体格局,包括打洞的位置,他都规划好了。等到下午那两个人来的时候,清清如实跟他们说清楚情况就可以了。   等到交代完这些,宋声就回书院上课了。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何大和何二就来了。两个人很积极,上午陆清跟他们约定好时间之后,他们就直接回家了。   好在是住在府城附近的村子,按照他们的脚程路上耽搁的时间也不长,回去之后中午匆匆吃了个饭,就立马过来了。   乔家巷并不难找,不熟悉城里的巷子的人,可以多问问,兄弟俩就是一路问过来的。   陆清这边刚把灶房的锅碗都洗干净,就听到有人敲院门。   他擦了擦手,打开院门一看,是何大跟何二过来了。   “你们吃过午饭了吗?来的挺早啊。”   陆清长得白白净净的,又是个夫郎,说话声音也有些绵软,兄弟两个都是楞头青,还没成亲,一跟陆清说话就脸红。   “吃、吃过了。东家需要我们干什么,直接说就成。”   陆清没想到他们两个来这么早,干活很积极。他赶紧把两人迎了进来,直接带到了灶房外面。   “就是这两间屋子,我想把他们打通,然后在外面靠着街道的这堵墙开一个窗洞,方便做生意。实不相瞒,我是打算卖些吃食的,所以想把这里一块儿改一下。”   兄弟两个虽然年轻,但很早的时候就出来干活了。尤其是泥瓦匠的活,给人盖房子砌灶台这种活没少干。   听完陆清仔细的描述,两个人很快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成,那我俩明白了。今天下午我们先把中间这堵墙砸了,还得麻烦东家先提前把屋子给的东西都收拾出来,别到时候碰坏了。”   陆清看他俩是个熟手,心里更加放心了,说道:“没事,你们直接弄吧。屋子里的东西上午我都收拾完了。”   兄弟俩说干就干,一整个下午就没闲着过。墙砸了之后,这地面也得铺上一层青砖,这外墙的门洞等明天才能打。   一直到晚上宋声回来,何大跟何二才歇了活。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兄弟两个闷头干了一下午,走的时候陆清先结了这半天的工钱。   本来说好的每个人一天二十文钱,半天的话就按十文钱给。但兄弟俩干活很卖力,而且中午饭才刚吃过他们就来了,一直到晚饭的时候才走,已经远远超出了陆清预计的半天时间。   所以他们走的时候陆清一共给了二十五文工钱,何大跟何二都很高兴。没想到东家这样好,其实他们今天早点过来干活,就是为了让东家有个好印象的。因为他们这个工钱是一天一结,也没有签什么契书,如果东家觉得他们干的不好,是可以随时换掉他们的。   兄弟两个也是头一次见这个房子的另外一个东家,也就是宋声。   没想到对方是一个秀才公,这让他们俩心里更尊敬了。   本来对着陆清说话就时不时的脸红,宋声回来之后何大跟何二他们两个再说话,不仅脸红,还开始紧张的结巴了。   宋声看陆清找的这两个人都是憨厚老实的,心里放心了不少。   等他们走了之后,陆清这才到灶房里做饭。   下午的时候两个泥瓦匠在干活,他也不好去灶房做饭。只能等他们走了之后,才能进去开火做饭。   陆清道:“相公,今天得晚会儿吃饭了。你先坐着歇会儿,等会儿吃饭我叫你。”   宋声已经习惯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晚点吃饭。   他道:“不打紧,刚好我给你烧火。”   晚饭下的面条,陆清擀面条擀得快,和好的面团用擀面杖平铺擀薄,然后卷起来用刀直接切好,这种比扯面要快一些。   面条下锅之后,陆清把炒好的菜倒进去,又打了两个荷包蛋,一锅面条就煮好了。   宋声中午吃的多,晚上不大饿,吃了一大碗面条就吃饱了。   吃完之后宋声没有说去帮忙洗碗,他还有任务要做。   今天崔夫子给他们布置的一篇策论,在书院上了半年学,这还是第一次让他们写策论。   这次的要求跟在县学的时候写策论的要求不大一样,限制和条件也都更多了。那也意味着,这篇策论更难写。   今天吃饭时辰晚,他得先回屋把策论写出来。   他跟陆清说了一声,“清清,我先回屋写课业了,今天夫子布置了一篇策论,明天一早得交过去。”   陆清一听他有课业要做,赶紧道:“相公你快去吧,把这油灯先拿过去用,我这里不用照明也看得见。”   家里只有一个油灯,他们刚才吃饭的时候在灶房里点着。   今天晚饭简单,锅碗都好洗。这会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借着窗边的光,洗个锅碗还是可以的。   宋声应道:“成,那你小心点,别把自己磕着碰着了。”   陆清点点头说没事,他对灶房里的东西门儿清,熟练地把锅碗洗好之后收了起来。   不过把灶房收拾好之后,他没有先打洗脚水。准备等相公写完策论之后,两个人再一块儿洗。   忙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最近宋声在书院的课业也逐渐繁重起来。刚开始入书院的半年,上午都是正经的上课,学儒家经典还有经义之类的,下午就是学君子六艺。   按照宋声的理解,上午就是正经上课学习,下午就类似于上体育课,整体来说课业很轻松。   但翻过年之后再来学习,就不大一样了。不过上午还是差不多的,但下午只有第二大节课,才学君子六艺,第一大节课也开始上正儿八经的课程了,不过对于宋声来说,还是相对简单一些。   因为下午加的这一节课,上的是律法和算学。这次学的律法跟之前学的不大一样,是另外一本新的内容,听起来更深奥一些,属于其中的一门小类别。   宋声依旧过目不忘,里面的律例他背的很快。而这个算学,学的东西也开始有难度了。相当于从初中的数学变成了高中数学,对于宋声这个理科生来说,算学是最简单的一门课。只是让他觉得为难的,还是对题目的理解。   因为算学出的题目跟文言文相接近,越是复杂的题目,说的就越复杂。就算他已经学了这么久了,在读题上还是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明白。   更别提崔夫子对他们要求更严格了,之前很少给他们布置策论,就算是布置,也是当堂考核。   现在让他们直接写一篇出来,第二天要交上去。而且要求还很苛刻,加了好多条规定。就算是学习能力一流的宋声,也不得不多花些心思认真对待。   科举一道还是很辛苦的,宋声自从穿过来之后,虽然科考还算顺利。但相对于前世的他在学习中的努力,在这里他几乎付出了双倍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虽然家里人希望他能考上秀才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但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的目标还没达到,甚至还离得很远。   陆清从灶房里过来,一进屋就看到宋声在油灯底下拿着笔认真写字。   他的神情专注,时而皱眉时而平缓,手中的笔时而停顿时而流畅,就连陆清进了屋里他都没发现。   看相公写的认真,陆清不敢打扰。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面开始铺床,相公每天读书很辛苦,家里的事情陆清不想让他多操心,自己能够做的就尽量做了。   铺完床之后,陆清没什么事做,干脆把今天洗好的衣服叠整齐放进了衣柜里。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就在旁边乖乖的坐着,等宋声写完课业后一起洗脚睡觉。   油灯一点一点的耗着,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陆清都有点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磕,就在脑袋要往下倒的时候,被宋声的手轻轻的托住了。   陆清醒了。   声音有些朦胧,说道:“相公,写完了?” 第101章   宋声点点头,温声道:“嗯,写完了。”   陆清撑起身子,准备站起来,道:“那我去打水,咱们洗洗就该睡了。”   宋声看他睡意朦胧,又把他按在了床上坐着,说道:“我去打水,你在这等我,乖。”   陆清迷糊着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宋声打了一盆水过来。   他是从灶房的后灶里舀的水,本来是热的,但这个时候热水已经变成温水了。   还好炉子上有热水,端过来之后,他把炉子上的水壶拿了下来,倒了一些热水到盆里。然后把盆儿端到床边,温柔的给陆清脱下鞋袜,两个人一块泡了个脚。   洗完脚之后两个人就上床睡觉了。   灶房的改造很快,何大跟何二干得很卖力,不过五六天的时间,就把屋子搞定了。   加上头一天的那半天,一共是六天半的时间,后面六天每天都是二十文工钱,再除去中间需要买材料的钱,陆清大概一共花了一两半钱左右。   毕竟只是这两间屋子需要简单弄一下,也只是多买了几片砖瓦,别的倒没花什么钱。   这门面收拾好之后,陆清把要做的麻辣烫需要用的菜和肉备好,差不多就能开张了。   需要的菜都是些家常菜,去集市上就能买到。像是白菜豆腐之类的,价格不贵而且好买,再像是一些菌子之类的可能就稍微要贵一点。   这东西不算好买,毕竟这些过季了的除非是谁家里有存货拿出来卖,但多等等,在集市上碰到哪个村里的人家过来卖了,也能买到。   陆清把能买到的菜都准备了一些,他打算明天上午就开始开张。   宋声不放心,怕他一个人忙活不来,想请一天假帮忙。   但却被陆清拒绝了,他不想因为做个小小的门面生意就耽误相公的学业。在他看来,不论是什么挣钱的行当,都比不上相公读书重要。   再者,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忙得过来,他这门面也不大,而且这麻辣烫的汤底都是提前熬好的,到时候只要负责给客人煮好端上来就行。   改造后的灶房把这两间屋子都打通了,靠外面的那一堵墙上还开了个窗洞,做好的饭可以端到很宽的窗台上,客人可以到这里来端饭。   要是客人不多,他也可以做好之后给端出去,这个窗洞主要是为了方便客人过来点饭用的。   在陆清的再三拒绝下,宋声照旧去书院上学了。   宋声早上走的早,刚吃过饭就走了。陆清抓紧时间把灶房收拾了一下,开始准备做麻辣烫。   汤底是他事先熬好的,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个汤底也是一样的,陆清觉得这个味道只要熬出来,肯定能吸引客人过来。   就他个人而言,他觉得这个汤底很好吃。而他这次卖的麻辣烫,主要就是买汤底的。里面的菜和肉很家常,在外面都能买到。   但如果换个别的汤去煮,压根煮不出来他们这种味道。   他头一天就把要用到的菜都买好了,晚上的时候特地都洗好放那,还有肉也都是切好的。今天用的话直接拿来煮就行,方便又省时间。   门口竖了个招牌,是陆清自己做的小旗子,找了一个木棍,上面套了一个红色的布,用黑色的线绣了三个大字麻辣烫。   陆清头一次做这种门面上的小吃生意,也没什么经验,压根不懂开张之前先宣传一下。   先把之前熬好的汤底在锅里面化开,把洗好的菜放进去一部分,先煮了两碗麻辣烫。   好吃不好吃的,先让人家试吃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他对于自家这个麻辣烫的味道还是很有信心的。   于是陆清煮好之后,给隔壁高婶子送了一碗过去,又给郑老大家里端了一碗过去。   事实上还没给高婶子送过去的时候,高婶子就闻见了之前的那个香味。   上次她就闻到了,但是不知道宋家这个小夫郎是在家里煮啥,问了之后也没问出个答案来。   只是闻着就很香,准备在上面问问他是做什么吃的了,就见陆清端了一碗红红的汤煮的菜过来,刚一进门高婶子就闻到了那个味儿,可不就是之前煮的那个饭香?   陆清道:“高婶子,我煮了一锅菜,给你送一碗过来尝尝。就是有点辣,你吃的时候别呛着了。”   高婶子一看这碗里不就是煮的菜吗?可是这到底是什么煮的?咋闻起来这么香?   她赶紧去灶房拿了个碗过来,陆清把这一碗麻辣烫给她倒进碗里,高婶子迫不及待的拿了个筷子尝了起来。   刚吃第一口,有点辣。她头一次吃辣味儿的东西,忍不住想喝水。   喝了两口水之后,却还想接着吃。后面就一边嫌弃辣,一边又想接着吃。不知不觉就把这一碗吃光了。   陆清看她把这一碗都吃完了,说道:“高婶子,这个麻辣烫的味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高婶子直点头,虽然这东西有点儿辣,但忍不住让人吃一口,还想再吃一口。   “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太好吃了!”   一听她说好吃,陆清很高兴,笑了笑介绍道:“这个吃食叫做麻辣烫,里面可以加汤面,也可以配着蒸的大米饭吃。高婶子,我准备开个麻辣烫的吃食生意,今天第一天开张,有空的话你过来赏个脸,我给您半价。”   高婶子免费吃了一碗,这会儿也不好驳人家的面子,笑呵呵说道:“成,婶子有空就去!”   从高家出来,陆清又去给郑家送了一碗。不过考虑到今天煮的是辣的,他没给郑昀送过去,而是往酱油铺子跑了一趟,给郑老大端了一碗过去。   其实他对郑老大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邻居,还是郑昀他爹,最重要的是,他天天在酱油铺子里忙活着,人来人往的,要是他喜欢吃他们家的麻辣烫,随口说两句,无意之中也算是给他这个生意做了个口碑宣传。   除此之外,陆清还给南哥端了一碗过去。   南哥儿此时正在家里闲着纳鞋垫儿,陆清端着麻辣烫过来的时候,还没进屋他就闻见味儿了。   走出来一看是陆清端着碗东西过来了,他出来迎上前去,道:“我还说是什么味儿好香,原来是你来啦。”   “你可有好几日都不曾来找我玩了,最近在家忙什么呢?这是端的什么饭呀?闻起来好香。”   陆清被南哥儿领进了屋里,把这碗麻辣烫放下后说道:“喏,就是在忙这个东西。这个叫麻辣烫,你先尝尝?有点辣,要是尝两口不能吃辣的话千万不要勉强。”   相公说有些人是不喜吃辣的,所以这个麻辣烫也可以做三鲜的口味,只是麻辣的最好吃,所以他今天先煮一下麻辣的试试。   南哥儿直接拿了个筷子过来,先搅了搅,看了看这红红的汤底儿,有些不敢下口。   可是闻着实在太香了,他吃了第一口,确实有些辣。但是味道好好啊!   陆清今天煮的这一锅算是微辣,南哥儿吃完整个身子都热腾腾的,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吃完之后他双眼亮晶晶的道:“清哥儿,还有吗?我还想再吃一碗。”   陆清看他也很喜欢吃,眉眼间都是高兴的神色,说道:“有啊,不过你要想吃第二碗,就带来我的店里吃了。”   “你的店里?清哥儿,你开店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就今天。其实有这个想法也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前几天才开始筹备起来。准备卖这个麻辣烫,就在我们家灶房那一块,打通了之后弄了个门面房出来。今天是第一天开张,这会儿时辰还早,等会儿回去之后,我就准备开门做生意了。南哥儿,等会儿你来给我捧个场好不好?”   南哥儿一听,立刻答应道:“没问题!你这个叫什么麻辣烫的东西太好吃了!等会儿我多叫上几个小伙伴一块去,你放心,肯定给你暖场子!”   陆清听到这话心里热乎乎的,他在这府城住了小半年,南哥儿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这个时候如此讲义气的来帮他,他真的很感动。   从南哥儿这里回去之后,陆清就把招牌挂上了。刚才他一直没开门,不过这麻辣烫倒是先煮上了。   先前熬汤底的时候那股味道又开始飘满了整个院子。   路过的人走到这儿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看了看这是一家新开的门面生意,好像是一家小饭馆。   只是瞧着里面的地方并不大,这门面里面仅仅放了三张桌子,还有几张是摆在门口的,算是简易的小吃摊。   路过的人纷纷停住了脚步,这一条街上有好几家面馆,有卖面的,有卖小馄饨的,还有卖饼的。他们从未见过这一家新开的小店。   “什么味儿啊?好香。”   “这是新开的什么小吃摊吗?之前从没见过呀。”   “卖啥的呀?面馆吗?”   “看这招牌上面写的麻辣烫,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是闻起来好香啊。要不进去尝尝?”   ……   陆清在灶房里忙活着,有客人进来了,看了看没人,忍不住扯着嗓门道:“老板,你们这麻辣烫是怎么卖的?”   陆清本来还在灶房里忙着切菜,听见外头有客人问情况,赶紧从这个窗口探了个头出来道:“麻辣烫有荤有素,小碗十文,大碗十五文。”   “先来个小碗的尝尝吧。”   陆清一看有生意了,面色一喜,说道:“好的,稍等一下。我们这个是辣味儿的,请问您能吃辣吗?微辣中辣和麻辣,您看能吃哪一种?”   这里并不盛产辣椒,一般吃过辣的人很少。所以对于他说的三种辣味儿,别人也不太清楚。   陆清一看这种情况,赶紧说道:“要不给你煮一碗微辣的吧,您先尝尝看。”   相公说一般吃微辣的人比较多,很少有人能吃中辣或者麻辣的。   有一个人驻足大着胆子要了一碗,就有第二个人过来,也坐在旁边要了一碗。   毕竟这个味道实在是太香了,这里面就有上次路过这里的人,闻见了这个味,但不知道是什么吃的。这次又碰上了,肯定是要来尝一尝的。   陆清一次煮了两碗出来,给他们端了上去。   还贴心的给他们准备了茶水,就怕他们吃辣的时候呛着了,能够喝点水润润喉。   他刚把这两碗端上来,南哥儿就带着另外三个哥儿过来了。这几个都是他平日里交好的哥儿,这次特意带他们过来给陆清捧场的。   主要也是他想再吃一碗,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味道又这么好吃,他实在是忍不住吃第二碗。   陆清怕他吃辣吃多了会拉肚子,特地给他少放了一些辣。   他带来的三个哥儿都是要的小碗,陆清给他们煮好之后南哥儿替他端了上去。   主要是看陆清一个人在里头忙活,他就来帮帮忙。   新店第一天开张,但是人并不多。毕竟他们这个位置不太好,比较靠里面。   不过今天能有客人过来,陆清已经很高兴了。   没过一会儿高婶子过来了。   手里还拿了两个碗,说道:“宋家夫郎,再给我盛两碗,我端回去吃。”   陆清高高兴兴的应了,倒不是高婶子想捧他生意,实在是抵挡不住麻辣烫的香味诱惑,自从吃了一碗之后,她还想再吃一碗。   而且听说今天陆清这是第一天开张,要是过去吃的话能半价。   十文钱一碗,今天只要五文就能吃,这么划算,不来白不来!   高婶子直接买了两碗回去吃,还特地要求在里面加了面条。   宋声中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门前摆的小摊儿上坐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人在旁边排队。   进去之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小夫郎忙得脚不沾地。   干脆直接放下书包,把袖子撸上去帮忙。   陆清一看是相公回来了,赶紧道:“相公你回来啦!我这会儿正忙着,没空做其他饭了。要不咱们中午就吃麻辣烫吧?”   宋声看他虽然很忙,但脸上却很高兴。   他笑了笑道:“行,你说吃什么咱就吃什么。我来给你帮忙。”   中午人多,还好这些只需要煮一煮就能吃,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外头排队的有好些都是巷子里的人,人家专门拿着碗来的。   有了宋声的帮忙,陆清煮的很快,一碗一碗的麻辣烫端出去,外头排队的人很快就没了。   陆清着实没想到今天只是开张第一天,就有这么多人来买。   上午刚开门的时候还没那么多人,一直到中午,突然来了好几拨人,让他一下子有些忙不过来了。   看人都坐下吃了,陆清把提前准备好的面条跟菜还有肉放到一起下进了锅里,然后盛了两碗麻辣烫出来。   他跟相公一人一碗,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没空做其他的饭了。   此时隔壁的高婶子家,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来买了两碗麻辣烫回去。   这会儿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她把两碗麻辣烫倒进了一个盆里,放在饭桌上,算是一个菜。   今天他们家蒸的米饭,高婶子偷懒,只炒了两个菜,不过加上这碗麻辣烫,算是三个菜,也够吃了。   婆婆跟丈夫不知道这是什么菜,不过闻起来很香,拿筷子一尝,有点辣,但是很好吃!   中午因为吃的是米饭,就着这个麻辣烫,很下饭。就连婆婆这个饭量一向不太大的人,竟然都吃了两碗米饭。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小盆的麻辣烫已经被捞干净了,只剩下红红的汤。   吃完之后就连这个汤高婶子都没舍得倒掉,准备晚上下面条的时候倒进面条锅里,还能再吃一顿。   高婶子的丈夫高大彭是在外面做长工的,今天中午回来吃饭,也不知道媳妇儿炒了个什么菜,吃起来真下饭。   吃完之后他擦了擦嘴道:“媳妇儿,今天炒的这个菜辣辣的,味道真不错!明天炒菜的时候多炒点吧,这个好吃!”   就是这里头的肉太少了,高大彭又道:“下次炒的时候记得多放点肉,这里面肉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的。”   高婶子一听,不乐意道:“这个不是我炒的,隔壁宋家夫郎做了个麻辣烫的门面小摊子,早上喊我过去捧场的,过去买就是半价,五文钱一碗,这就是从他家买的。”   高婶子的婆婆一听不乐意了,说道:“啥?意思是你花了十文钱买了这一盆劳什子的麻辣烫?这里面都没啥好菜,肉就两片,就这都要十文钱?你可真是败家子儿,让你捧场你就去呀?我儿子挣钱容易吗?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有脸花钱买吃的!”   高婶子被训得脸通红,忍不住反驳道:“这买来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了,刚才你俩不是吃的挺欢的吗?现在埋怨我买回来了?可是好话都让你们说了,就我一个人活该被你们说?”   再说了,这跟她生没生儿子有什么关系?婆婆这就是借题发挥,什么都能扯到生儿子的头上去。   高大彭脸色僵了僵,也知道是自个老娘说的有点过分了。   他道:“算了,吃了就吃了,好像味道很不错。都是邻居,去捧个场也正常。不过就是十文钱罢了,娘,您就别计较了。”   高婶子承认一开始买这两碗麻辣烫主要也是因为自己贪嘴,想再吃一碗。   可是想到这东西挺好吃的,她也想给丈夫尝一尝,所以就又多买了一碗。   刚好今天宋家夫郎也说了,她去吃就给他半价,算是感谢她来捧场。   这花一碗的钱能买两碗,谁会不乐意多买一碗?   看儿子也站在儿媳妇儿那边,高母心里更不顺畅了。   “就这种吃食,不过就是这个汤煮了点儿菜而已,里面这面条谁不会做呀?这菜去外面都能买到,说到底还是你这媳妇手艺不行,看看人家怎么就把这菜做的那么好吃!”   高婶子一听这话更委屈了,人家要是做的不好吃,怎么有底子开门做生意的?   再说了,一看人家是汤底就不是普通手艺能熬出来的,闻着这么香,一看就是有秘方。   她要是会人家这手艺,她也去开个铺子了,谁还在家里看这老太婆的脸色?   谁能想到只是因为两碗麻辣烫,高婶子又跟高母起了矛盾冲突。   不过说到底,这跟人家的麻辣烫没什么关系,纯粹就是高母看高婶子不顺眼,还惦记着她生不出来儿子的事儿。   南哥儿这边带来的三个哥儿,都不是他们巷子里。在他们乔家巷,跟南哥儿年纪相仿的哥儿基本上都已经嫁人了,现在还在家里呢,就只有陆清一个了。   这三个哥儿都是附近巷子里的,跟南哥儿关系不错,这次被他叫过来,说是给一个朋友捧场,拉着过去吃了一碗麻辣烫。   本来他们是没兴趣的,从小在这府城的巷子里长大,基本上有什么好吃的,他们都吃了个遍。   可这一次来吃的这个麻辣烫,他们不仅是头一次听说,还是头一次吃到这种味道的饭。   闻起来好香,吃起来有点辣,但是吃了第一口就让人忍不住想吃第二口。没一会儿,一碗就吃了个干净。   吴辰就是三个哥儿中的其中一个,他饭量不大,吃了一碗麻辣烫之后,差不多就饱了。   不过走的时候他又买了一碗带了回去,想给家里的爹娘也尝一下。他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吃食,里面还可以下面条,看起来也算是面的一种吧。   辰哥儿高高兴兴的回到家,大娘正在灶房里做饭。他爹刚从外面回来,这会儿到了饭点,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辰哥儿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是最小的一个,家里头也不指望他能干什么出人头地的,反而作为家中老幺,很受爹娘宠爱。   他端着一碗麻辣烫回来,刚进灶房,灶房里的人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辰哥儿,你这是端的啥?”姐姐在一旁烧着火问道。   “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隔壁乔家巷旁边的那条街,新开了一家小吃摊,卖麻辣烫。就是我手上端着的这个,是宋家夫郎开的,南哥儿上午带我去吃了,真的很好吃!我想给爹娘还有哥哥姐姐尝一尝,所以就多买了一碗回来。”   正在做饭的吴母一听这话,第一反应不是这个什么新鲜的麻辣烫吃食,而是问道:“你说的这个宋家夫郎,是不是乔家巷去年搬过来的那个宋家?”   “是啊娘,就是他们家。”   吴母道:“原来是他们呀,听说他们家那个宋郎君,是书院他们那一届秀才案首,读书厉害着呢!”   辰哥儿惊讶道:“娘,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咱们这两个巷子离得这么近,有个啥事儿传得快。” 第102章   “那这宋郎君好厉害啊,那可是案首啊!”   在旁边烧火的吴二姐看到弟弟端着一碗吃食过来,鼻子尖的闻到了味儿。   “你买的这个饭好香啊!”她道。   辰哥儿笑呵呵的把这一碗麻辣烫端了过去,说道:“真的特别好吃,姐,你尝尝,有一点辣辣的,你吃慢点。”   吴二姐闻着嘴馋了,拿了个筷子接过来尝了一口,顿时眼睛都亮了,“真好吃。这是用什么做的呀?”   她拿着筷子搅了搅,发现里面也就是一些家常菜,还有两片肉,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个汤闻着特别香,吃起来也特别好吃。   辰哥儿摇摇头道:“不知道是拿啥煮的,但闻着可香了。今天第一天开张,有不少人都是冲着这个味儿去的。”   这个锅底的味道特别重,一煮开,味道飘满了大半个巷子。有不少人都是闻着好奇过来的,这么香的东西怎能不尝尝?   刚才一直在忙活的吴母看两个孩子都说好吃,刚把家里的饭做好盛出来,这会儿也腾出了手,说道:“真有这么好吃?那我也尝尝。”   拿着筷子吃了一口,还别说,有些麻麻辣辣的,确实好吃。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吃过那这种口味儿的吃食。   这一碗里面辰哥儿是特地让加了面条的,这一碗面条下肚,足够一个普通人吃得饱饱的了。   “真好吃啊。这手艺也太好了,以前怎么没见他们家开张过?要是早点开张,指不定赚多少钱了!”   陆清这个麻辣烫卖的都是固定搭配,每一碗只有选择加不加面条,不加面条的就会便宜一些,如果加面条的话会贵上两文钱。其余都是一样的,里面有多少菜多少肉,都是固定搭配。   这样煮起来也方便,反正大家都不挑,几乎家常菜都会吃的。   跟高婶子家一样,吴母把这一碗麻辣烫倒进盆里,当成菜端上了桌子,家里人狼吞虎咽的就着馒头吃完了。   甚至就连汤底儿都没放过,吴父不好意思,跟家里孩子抢着吃,干脆等他们吃完之后,拿着馒头泡了汤吃的,三个馒头下肚之后吃的饱饱的。   吃完之后还舔了舔嘴,说道:“这宋家的夫郎竟然还有这门好手艺呢?怎么以前没见他露过一手?”   这个想法跟吴母是一样的,刚才没吃饭之前吴母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时候她答道:“谁知道人家有什么想法呢,可能是因为之前钱不够吧。我听说这宋家郎君跟夫郎两个人老家都是村里的,应该条件不太好,来府城里读书本来就不容易,更何况有余钱开铺子了!”   “这东西味道是真好,估计他们是要做这个营生了,就冲着这东西的味道,这生意也没法不好。”   吴父也羡慕,说道:“这里头放的是辣椒吧?没想到这辣椒做起饭来竟然这么好吃。”   说着说着吴母也有几分羡慕,他们家在外头也有一个铺子,是开杂货店的。   从川蜀来的辣椒,他们家就进过一回,有人拿回家之后尝了一下,辣的不行,就再也没买过了。   好像没人懂得这个辣椒该如何做菜比较好吃,所以买的人很少。   卖不出去,放的时间长了还容易坏掉,后面干脆就不进辣椒了。   本来吴父想着这东西少见,想要买来更是不容易,还得认识熟人,才能从川蜀那边买一些回来。   可买回来之后买的人寥寥无几,进的一批货全都赔了。从这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再进过辣椒了。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那辣辣椒这个东西做的这么好吃的饭,吴父又羡慕又惊讶。   这手艺是真的好。   而且陆清这个小摊儿卖的麻辣烫并不贵,小份的麻辣烫一碗才十文,里头还有两片肉。   除了肉之外,各种菜都有,很齐全,更别提味道还这么好吃了。   要知道在府城里面一碗普普通通的素面,还要五文钱一碗呢,加上两片肉,就是七文钱一碗,里面最多放两根青菜叶,味道也就是清汤,寡淡的很。   他卖十文钱一碗是真的不贵,基本上巷子里的人都吃得起。   今天卖的这些麻辣烫里面,陆清并没有加白糖。白糖价格实在是贵上不少,他舍不得放白糖,干脆先拿基础版的来试试水。   如果以后挣钱了,可以考虑加些白糖进去,做一个升级版的麻辣烫。   麻辣烫的定价是陆清跟宋声商量过的,他原先想要卖七文钱一碗来着,宋声觉得太便宜了,虽然说煮这个东西不费事,但煮的多了也累。而且一大碗里面全都是菜,成本也不低。   定价十文钱一碗,能多赚一点,最起码刨去成本,一碗能够多挣一点。   开张第一天,陆清累得不轻,小脸红扑扑的。   宋声回来的时候陆清还在忙着煮麻辣烫,现在又是到了饭点,晚上来吃的人就更多了。   中午吃过的人回去一说,新开了一家好吃的店,晚上就有不少人过来尝试。   宋声看陆清忙得脚不沾地,赶紧把小挎包放下去给他帮忙。   两个人一直忙到了晚上天都黑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这才关门打烊。   今天卖出去了很多碗,开张第一天生意就这么好,陆清很高兴。   可是想到相公回来之后连饭都没顾得吃上,就来给他帮忙,一直忙到现在,他又有一丝歉意。   “相公,我没想到今天来的人这么多。我现在就做饭,你先忍一忍,饭一会儿就好。”   宋声知道他今天很累了,说道:“没事,我还不饿,随便做点就行,我跟你烧火。”   陆清今天忙了一天,除了中午宋声回来给他忙了会儿忙,一整天都是他一个人在铺子里忙活。   此时好不容易能歇会儿了,脸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丝疲惫。   还好今天煮麻辣烫还剩下不少已经擀好的面条,水烧开后直接下锅,菜也都是现成的,没有炒,直接下锅煮,然后下了两个荷包蛋进去,又放了点盐,做了两碗清汤面。   宋声嘴上说不饿,但这清淡的面条,一个人愣是吃了两碗。   陆清越看越觉得愧疚,相公中午回来就给他帮忙,所以中午的饭也没吃好。现在到了晚上,又拖到这么晚才吃饭。   他仔细想了想,道:“相公,明天的话我就把铺子早早关门,就只做上午的生意,下午就不做了。”   反正明天中午来吃的人也挺多的,一天下来能卖不少,而且就他一个人在铺子里忙着,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宋声吃完饭体谅陆清辛苦,主动把锅碗刷了。把灶房收拾好之后,跟陆清说道:“咱们这是第一天做这种生意,没经验是正常的。今天就是吃饭晚了一点而已,我没什么的。你不要自责,心里不要有愧疚感。知道吗?”   陆清一直低着的头好不容易抬了起来,看了看宋声,然后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抱了过去。   不论他干什么,他都觉得相公总是对他好温柔好体贴。   不过今天这个事儿,宋声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现在他们家里就是有他跟陆清两个人,家里的表哥表姐他们也都在城里的铺子里忙着,让家里再抽个人过来给他们这个小店帮忙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每天还要去书院上学,压根没有时间在家里帮忙。   清清刚才说的也对,不若就只做半天的生意,一般只有到饭点的时候,客人才会逐渐多起来。他们就是做一顿的吃食,比如要不就只卖中午这个时段,下午跟晚上就可以歇着了。   但即便是这样,洗菜切菜烧火煮饭的活还是都得清清一个人来做,根本就忙不过来。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容易把身体累垮。   宋声不想因为他挣这点钱就把身体累坏了,所以最好还是能找个帮工,也不用每天都过来帮忙,就是在中午比较忙的这个时段,来帮忙一两个时辰就好。   他可以给对方开工钱,仅仅是忙一两个时辰,这个工钱也花不了太多,还能够减轻清清身上的担子,帮他分担不少活,怎么看都是比较适合的法子。   宋声搂着陆清道:“别担心,等明天咱们找个帮工过来,就中午给你帮忙两个时辰,然后咱给他们开工钱,一天两文钱,也不多。就给你打打下手,帮忙洗个菜,烧个火,给客人端个饭之类的。”   陆清听完他的这个提议,也觉得好。他一忙起来,又是烧火又是切菜的,挺费时间。如果有个人来给他帮忙,他就能多煮几碗麻辣烫出来,就能多卖出去一些。   只是这样的话,只中午开张这一顿好吗?光靠中午应该也卖不出去多少吧?   陆清犹豫了一下,说道:“相公,要不晚上咱们也开张经营吧?要是只开张中午两个时辰,咱们会亏本的吧?”   宋声想了想道:“先试试再说,看看来吃的人多不多。”   按照今天第一天的情况,说明周围的人对这个麻辣烫的接受能力较好,甚至有很多人都喜欢吃。   如果他们只在中午开张两个时辰的话,相当于是限量的。   如果你中午不来排队买,那晚上就吃不着了,只能等到第二天中午才能吃到。   “这样吧,清清,咱们等到晚上太阳下山的时候就关门。不管剩几个客人,都不卖了。下午不是饭点,应该没什么人,也能清闲不少。”   这倒很符合陆清心里的想法,虽然不忙,但是也不会闲着,有人来了就卖一碗出去,多少也能挣一些。   他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然后开始算今天的账。   粗略算了算,统一按照一碗十文钱的话,差不多有九百文左右。   陆清把收到的钱都装到了钱袋子里,这会儿泡完脚之后他没有立刻上床,而是把钱袋子拿了出来,拉开口,在旁边的桌子上把里面的钱全倒了出来。   一堆铜钱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陆清眉眼里都是笑意,开始一个挨一个的数铜板。   数到最后,发现一共有一千零四十五文。刨去买菜的钱,还有买肉的钱,满打满算挣了差不多有八百多文。   宋声看他这么高兴,嘴角也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我这么能干的小夫郎,今天挣了多少?”宋声趴在他旁边轻声问道。   陆清扭头看着他,脸上神采飞扬,表情生动又可爱,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几分,说道:“相公,今天挣了八百五十文!”   快一两银子了!   陆清压根没想到今天第一天开始能挣这么多,而且今天巷子里但凡是认识的来买,他都给了优惠价,全都半价卖出去的。   虽然今天忙碌了一天,但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这可是他凭借自己的努力,真正意义上挣到的第一桶金。   足足有八百多文呢!这还是他跑去成本之后的,比他做好几天的绣活挣的还多呢!   陆清忍不住抱着宋声的脖子在他脸上闷声亲了两口,一脸亮晶晶的看着他说道:“相公相公,我挣到了八百多文!今天第一天,就挣到了这么多,看来真的有不少人喜欢吃呢!”   对于这个数宋声并不意外,要知道前世的麻辣烫那可是街头巷尾满大街都是,很受欢迎的一种吃食。   更别提在如今小吃花样很少的景朝了,有这么多人喜欢吃并不奇怪。   宋声想了想,问道:“清清,隔壁的郑昀在家闲着呢吗?要不把他叫过来给你帮忙吧,反正每天只需要忙两个时辰左右,咱们给他开工钱,中午就让他在这跟你一块吃饭,这样其余时间他还可以有空看书写字,也能挣一些额外的钱自己攒着买东西用。”   陆清听到他这个提议,眼前一亮,对呀,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昀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刚好他这需要人帮忙。中午还管饭,他又是在隔壁住,离得近,过来帮忙也方便。   陆清点点头,道:“明天早上我就过去问问他的意见,看他愿不愿意过来。”   宋声道:“嗯,上次我教他识了一些算术,简单的他都会算。要是忙不过来了,还可以让他帮你算钱。”   一个客人要一碗还好,我不过就是十文钱,十二文钱之类的,数一数铜板就能数出来。   可要是一个人要了好几碗,那他就要算一下,这几碗加起来一共多少文钱。   陆清跟着宋声也学到了一些算术,应对基础的收钱什么的还是没问题。   只是他一直在忙着煮菜,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郑昀如果来帮忙的话,在这方面刚好可以帮得上。   陆清越想越觉得他是个合适的人选,准备明天一早买完菜回来之后就去找他说这个事。   有了今天第一天开业的经验,陆清心里头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原本开业之前他心里还担心着会不会卖不出去,把这个生意搞砸了。   可今天的事情过后,他就不紧张了,甚至还隐隐的有些期待着明天的生意,希望明天能多来一些客人,这样他就能多赚一些钱了。   自从买了这个房子之后,他们手头的钱就没剩多少了。   今天一大早买新鲜的菜和肉又花去不少,他手上已经只剩十两银子都不到了。   手上的余钱这么少,让陆清心里有些不踏实,想赶紧多攒一些钱。   今天虽然只挣了不到一两银子,但他充满了信心。他这个开业开得很仓促,也没有提前去做什么宣传,能有今天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宋声看着他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宠溺的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夸道:“清清真厉害!”   陆清听到他夸自己,一转头就埋进了他的怀里,不论什么时候他都还是会害羞的脸红。   时辰已经很晚了,宋声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好了,明天还要早起,快上床睡觉吧。”   想到今天他的小夫郎劳累了一天,也舍不得在床上折腾他了,干脆搂着人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陆清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侧已经不见人影了。   看了看时辰,他今天竟然起晚了。   走到灶房里一看,灶膛里的火星子还亮着,你先开锅盖一看,里面是热好的馒头和菜,相公肯定是看他太劳累了,想让他多睡会儿就没叫他,自己做了个早饭,吃完就走了。   锅里的饭是专门给他留的,这会儿还热着。   陆清心里一阵暖意,洗漱之后把饭拿了出来,然后坐下吃饭。   宋声的手艺并不好,前世他连做饭都不会,这一世也只会一些简单的做法,就这还是跟陆清学的。   不过陆清并不嫌弃他手艺差,他炒的菜像是在水里煮过的一样,大概就是下了油锅之后翻炒两下,然后加了点水开始煮,看煮的差不多了,放了点盐就行了。   大概是放的盐有点多,吃起来的时候特别咸,但陆清没有丝毫嫌弃,老师面不改色的把这一盘菜就着馒头吃光了。   宋声不会烧稀饭,就简单煮了个大米粥。可能是因为煮的时间不够长,米粥煮的也不够烂,吃起来还有几分硬。   陆清忍不住笑了笑,怪不得在家的时候相公想要去灶房帮忙做饭,都被大嫂她们撵出来了。   吃过早饭之后陆清麻利的刷锅洗碗,收拾好之后就拿着个篮子带上小钱袋去了集市。   昨天买的肉还有一些,今天不用再买肉了。但是得多买一些菜,麻辣烫里面除了下面条之外全靠菜撑着,他每次都放一大把,买的少了根本不够吃。   从集市买完菜回来,陆清没有着急把这些菜清洗一遍,而是去了隔壁郑家。   他今天是特地来找郑昀的。   这会儿时辰不早了,郑老大已经出门去了酱油铺子,并不在家。   出来开门的还是郑昀。   少年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原先瘦成皮包骨头的身体现在瞧着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腿也全都好了,唯一不好的就是他这个哑病还没完全治好。   看到陆清过来,郑昀很高兴。   他昨天一天都没出门,一直在家里坐着。他听宋郎君的话有空就在地上写写画画,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了。   一直等到晚饭的时候,他爹一边吃饭一边说隔壁的宋家开了个卖吃食的铺子,他今天吃了一碗,还挺香的,改天有空给他们带一碗回来尝尝。   郑昀本来打算今天等中午的时候就过去,也买一碗尝一尝的,他也想捧捧场,照顾一下陆清哥哥的生意。   没想到今天上午陆清哥哥就上门了,陆清今天还是抱着目的来的。   昨天麻辣烫给高婶子送了一碗,他也犹豫过要不要给郑昀送一碗过来。   但是之前相公说过,郑昀身体还没好,吃辣的对他的哑伤不好,所以他就没送过来让他尝尝。   陆清道:“小昀,我昨天开了个铺子做生意,是卖一种叫麻辣烫的吃食的,但是一个人忙不过来,想问问你,要不要来给我帮忙?我给你开工钱,一天只要中午那个时段忙两个时辰就行,其余时间还是你自己的。一天三文钱,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一天只需要忙两个时辰,还给开两文钱,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要知道之前何大跟何二在这干活干一整天,从早到晚全都是体力活、重活,一天也才十文钱。   郑昀一脸欣喜,完全不敢相信,陆清哥哥真的来邀请他去给他帮忙。   他压根不带考虑的,一个劲儿的点头。然后缓慢的说道:“我……去……不、要、、钱。”   说话还是有些结巴,但是这次的发音比上次好很多。说明他说话还是有进步的,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正常说话了。   对于郑昀来说,陆清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能给救命恩人帮上忙,他就很高兴了。至于工钱,对他来说压根就不需要。   但他不要,陆清可不同意。   好说歹说的他让他同意接受了这个工钱,陆清跟他说好之后,这才从郑家出来回去。   其实来的时候他也担心过,郑老大会不会不让郑昀过去给他帮忙。   毕竟人家铺子里也有活干,自己儿子不到自个儿家里的铺子里帮忙,反倒去别人那当帮工,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但郑昀却摇摇头,说这事儿他去跟他爹说。   郑老大其实并不想让郑昀到他铺子里帮忙,这个儿子给他的感觉并不好,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隔阂,完全不像亲生的父子那样亲昵。   郑老大也不想把自己辛苦经营的铺子交给这个大儿子,他现在还身强力壮能干得动,等到底下两个小儿子长大了,到时候会给他帮忙的。   所以这个事等到郑老大回来的时候郑昀只是告知他一声,没想着征求他的意见。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郑老大想,在别人的铺子里干活还有钱挣呢,也不亏。 第103章   陆清跟郑昀说好了之后就回家了,他得抓紧时间把菜先洗一下,该准备的东西先准备好了,等到晚会儿就可以开张了。   郑昀当天中午就去帮忙了,反正他爹郑老大也不在乎他每天干什么,只要不拖他后腿,不像上次一样弄得他在整个巷子里声名狼藉,也都随他去了。   别看郑昀说话不是很清晰,但手脚十分麻利,还会烧火,端饭端得也勤快。   宋声还是一大早就去了书院,今天还好,他起得早,走得也早。到书院的时候时间还很充裕,没有踩点。   陶丰依旧是踩点的那个,他次次都这样,要不就是直接迟到。   难得的是张俞思这种勤快的也踩点了,差点就迟到了。   陶丰看宋声这么早就到了,说道:“宋兄,你这怎么到的越来越早了?你不是家里有夫郎吗?咋比我们这几个光棍到得还早?”   宋声瞥了他一眼,说道:“这跟有夫郎有什么关系?起不起得早,还不是看你自己。”   陶丰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宋兄,你老实说,是不是跟你夫郎分房睡了?”   宋声道:“没有,你瞎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不是说有了夫郎起不来才是正经的吗?你这倒好,一天起的比一天早,看来这晚上的生活也没有多丰富啊。”   陶丰嘴上没个把门的,越说越离谱,宋声道:“哦,那这么说,你起这么晚,晚上的生活很丰富了?”   陶丰被噎住了,他果然什么时候都说不过宋声。   陶丰是个性子活泼的,跟谁都能说上两句。他刚想反驳几句,就听到有人说夫子来了,赶紧噤声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陶丰又开始喊人出去吃饭。   书院里的食堂菜色单一,吃几回就没兴趣了。   陶丰每次都叫这几个同学一块儿到外面吃,有时候去酒楼,有时候去小吃摊。只要味道好,他不讲究地方。   今天陶丰又开始喊人出去吃饭,之前跟楚越闹了矛盾,也不知道两人说了啥,现下好像又和好了。   他现在比较习惯几个人一块去吃,比较热闹,所以叫了楚越之后,又开始喊张俞思几个人一块去吃。   虽然宋声老是回家吃饭,说家里有夫郎给他做饭,但陶丰依旧乐此不疲地喊着宋声出去一块吃,说家里做的饭,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有什么好吃的,都吃这么久了,也该吃腻了。   宋声依旧摆了摆手说不去,陶丰都已经预料到他下一句肯定会说夫郎在家给他做好饭了,却没想到宋声说的理由不是这个。   宋声道:“今天真不能跟你们一块出去吃了,我夫郎在家开了个麻辣烫的吃食生意,中午人多,我得赶回去帮忙。”   陶丰一听顿时好奇得不行,问道:“宋兄,什么麻辣烫?好吃吗?你家开铺子啦?”   他这话一问出来,大家纷纷都看着宋声,每个人都很惊讶。   宋声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道:“嗯,就是一种吃的,昨天开张的,就是一个小门面房,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生意,我夫郎在家没事做,过的日子清闲,就想弄点小吃食出来,也算打发一下时间,还能挣点钱补贴家用。”   “天哪!你夫郎也太好了吧。现在谁家的夫郎不想过清闲日子?你家夫郎竟然还嫌日子太清闲,想忙起来给你多挣点钱花!”   一部分人的重点都在宋声家里的夫郎上面,不过也有人注意到了宋声说的麻辣烫。   比如陶丰。   他本来就是一个爱吃的,前段时间从下面的一个县里传过来的一种吃食,叫做火锅。他就很爱吃,专门弄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锅子在家里煮,就是这个味道,没人家店里面煮得好吃罢了。   现在又出来一个麻辣烫,这是什么东西?   宋兄说味道很好,反正最近吃的几家铺子也都吃腻了,不如过去尝尝?   陶丰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干脆道:“不如咱们今天中午就去宋兄家里的铺子里吃吧,这个叫什么麻辣烫的,你们都吃过吗?”   本来约好了一块去吃饭的几个人都摇了摇头,纷纷说没吃过。   “那不如咱们一块过去吃吧,顺道也给宋兄家里的铺子捧个场,这不是在第二天开业吗?咱们多去几个人,也好给宋兄长长脸面。”   陶丰是个起头的,再加上宋声平日里虽然在书院不大爱说话,但他的学业很好,素日里只要有人来向他请教问题,他都积极地帮忙解答,大多同窗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   这会儿听到陶丰的提议,也都点头同意了。   毕竟他们也都知道宋声就住在乔家巷,从书院走过去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吃个饭再走上一个来回时间够用了。   “刚好今天不知道去吃啥呢,咱们哥几个就一道过去尝尝,看看这叫什么麻辣烫好不好吃!”   这几个人平常都是跟宋声来往比较多的,其实就算今天陶丰不提出这个提议,宋声也会邀请他们过去尝一尝。也算是给他们家的生意打个招牌,虽然是小本生意,但如果口碑能够做起来,以后就不愁没客人来了。   没想到陶丰还挺热心的,直接把几个同窗一块都邀请来了。   “多谢大家赏脸,今天请大家免费吃,都来尝一尝吧。”   毕竟是同窗,一碗麻辣烫的价格也不贵,宋声干脆请他们吃了。   不过他说免费请,几个同窗倒不答应了。   人家本来做的就是小本生意,而且也很辛苦,他们几个怎好去吃白饭。所以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不能说人家免费请就不给了。   几个人跟着宋声一块回了乔家巷,他们都是书院里的学子,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书院里的秀才。   几个人并排走过来的时候,宋家所在的这条街上有不少人都频频回头看他们。   宋声带着几个同窗到家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今天来的人要比昨天的多 ,他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好像是昨天来过的,今天又来吃了。   他们这间门面房面积不大,里面有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了,外头摆了几张小摊儿还有位置。   不过过来买麻辣烫的人有好些都是巷子里头的人,人家都是端着碗直接过来买的,不在这里吃,买完端回家吃。   宋声抱歉的看了看几个同窗,道:“实在是对不住,地方小,只有外面这几张桌子能坐了。”   还好陶丰他们平常也在外面吃小摊吃习惯了,坐在里面外面都不打紧,说道:“没事没事,外面敞亮!”   他们家这间门面房在外头墙上开了,好大一个门窗洞,平日里做生意的时候就把这个大窗打开,旁边就是灶房,用来生火做饭。   陆清做好一碗麻辣烫之后就放到这个又宽又厚的窗台上,来买的人可以自己来取,这样省事。   因为这个窗子开着,陆清刚煮完一碗麻辣烫端上来之后,就瞧见相公带着好几个人回来了。   瞧着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就知道他们应该是相公的同窗。   其实这几个同窗都挺佩服宋声的,他们都是正经的读书人,一般家里都不喜欢做这种小摊贩的活计,甚至有很多人都会觉得有伤读书人的脸面。   但宋声丝毫没有嫌弃,甚至大大方方地叫他们来一块吃。就这一点,他们就挺佩服的。   看好几个书院的人过来,陆清想好好招待他们,但又腾不开手。   好在这时宋声直接进了灶房,说道:“清清,这几个都是我的同窗,我答应今天请他们来吃的,到时候咱们就不收他们的钱了。要是他们觉得好吃,也会给咱们多宣传宣传。”   陆清笑了笑道:“那是当然了,咱们这一碗成本不高,相公的同窗老是喜欢吃,我就给他们多做几碗,不收他们钱。”   宋声把袖子往上挽了挽,开始在灶房里帮忙。   一边帮忙一边道:“一共是六个人,全都要微辣的,里面要加面条,全都要大碗。”   这几个书生虽然长得不胖,但饭量很大。他之前问过,有没有人吃不了辣,但大家都说能吃一点,所以他就给大家都要了微辣的。   郑昀这会儿正在烧火,看到宋声回来想要打声招呼,宋声先一步朝他点了点头,说道:“还好你过来帮忙了,要不然清清可就真忙不过来了。”   郑昀一听这是在夸他呢,他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小梨涡,跟那个时候看郑氏的深邃的眼神仿佛判若两人。   有宋声在,郑昀只要在一旁专心烧火就行,宋声可以帮忙点饭收钱。   他一回来,陆清这边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   陶丰他们几个还没走到他们这个铺子这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当时还不知道这就是宋声说的这个麻辣烫的味道。   等到了之后一看,原来这个味道就是麻辣烫的味儿,这下他们说什么都得在这吃一顿,这味道,闻着太香了!   这会儿几个人坐了一桌正在等着饭过来,旁边已经有来得早的客人吃上了,他们看着那一碗红红的菜,看着好有食欲。   陶丰忍不住催宋声道:“宋兄,快快快,先给我整上一碗,他们都愿意再等等,但我可等不了了!这味儿勾得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出来了!”   他这话刚出来,旁边的张俞思就忍不住笑话他:“谁愿意再等等了,我们也都馋着呢,凭什么先给你上?不行,我们不同意。”   几个人说着说着打成了一片,他们全都穿着白色的书院制服,大老远看过去格外地显眼。   巷子里的人也都不是瞎的,能到书院里面读书的秀才,除了特别有学问之外,大部分的人家境都很不错。   那些瞅着陆清这个小本生意刚开始就这么红火的人家本来心里酸得很,甚至觉得这宋郎君虽然是个秀才,可到底也是个寒门出身,就算以后考上了举人,那不还是小门小户吗?   居然能做个什么官?最多也就是个七八品的芝麻小官,当官当一辈子也挣不了多少钱,日子再过也就那样。   今天看到宋声竟然有不少同窗好友过来给他撑场子,心里就更酸了。   人家家境虽然不好,可是结交的人倒是不少,看看这一群人里面,最起码得有两三个都是家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   这样的人竟然愿意为了宋声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撑场面,还坐在外面的小摊上,这宋郎君可真是有本事。   宋声不管那些心里酸他们的人是怎么想的,他现在只想帮清清把他想要做的事做好。   陆清也不想让外头的几个同窗等太久,基本上都是先紧着他们几个做的。   毕竟他们时间紧,吃完之后就得赶紧回书院了。   几碗一起下锅煮,这样煮起来也快一些。   这天还没开始暖和起来,但陆清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了。他一直在灶台前忙活着,不出汗才怪。   宋声帮忙把这几碗煮好的麻辣烫端出去,陶丰一看煮好了,高兴的赶紧拿上筷子,坐等着吃。   他们这个小桌子上一共围了六个人,宋声一次只能端两碗,最先端上来的这两碗才刚放在桌子上,就被陶丰先抢去了一碗。   天知道他坐在这儿的这一会儿被这个香味儿勾得更饿了。   宋声看他急切的想赶紧下口,提醒道:“有点烫,你吃慢一点。”   说完之后又回到灶房里,把另外几碗端了出来。   端完饭之后,他又去屋里拿了个水壶出来,给他们每人都拿了一个茶碗,把茶碗里倒上水。   “有点辣,要是实在吃不了辣的跟我说,给你们再煮一碗三鲜味的或者是番茄味儿的。这里有水,要是吃呛了就多喝几口水顺顺。”   趁着他说话的这个空当,陶丰已经连吃了好几口了。   确实很烫,但也是真的好吃。   说真的,他吃了这么多美食,从小在府城里长大的他,几乎大街小巷的好吃的都被他吃遍了,可他还从来未曾吃到过这种口味的食物。   虽然辣,但也不是很辣,吃了第一口就还想再吃一口。吃着吃着还没怎么吃呢,感觉就吃没了。   陶丰很快就把一碗吃完了,吃完之后又要了第二碗。   两碗下肚,他这才吃饱。   不光是他,一块来的几个同窗也是第一次吃到这种食物。   陶丰吃得快,他们吃得也不慢。几个人除了饭量最小的张俞思,其他人全都吃了第二碗。   一边吃一边说好吃。   陶丰吃完之后抹了抹嘴,说道:“宋兄,你这是哪里来的秘方?我怎么从来没吃过这种饭?而且也未曾在别的地方听说过。不过这味道也太好了,又辣又香!”   宋声解释道:“就是普通的煮菜煮肉,后来见到了辣椒之后,琢磨了一个汤底,这就是用汤底煮的。”   陶丰又道:“不过你这个麻辣烫的味道吃起来跟那个凤坪县的一家火锅味道很像。我年前放假之后得了空去吃了一次,那个火锅也很好吃。不过你这个汤的味道跟那个比又有点不太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不过都很好吃!”   “是啊是啊,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呢!等今天回家了,我要跟我哥我姐他们说一说,让他们也都来尝一尝,世间竟然有如此美食,不来吃一趟岂不是辜负了这生活的美好!”   “哈哈哈哈,于兄说的对,我也要跟家里人说一下,要是这能打包带走就好了。可惜等晚上的时候再拿回去都凉了,真想让他们也来尝一尝!”   宋声看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味道,心里也高兴不少。   刚才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宋声爷在灶房的桌子前吃了饭。   不过他今天吃的不是麻辣烫,这个东西吃起来虽然好吃,但却不宜多吃。   他昨天中午就吃过了,如果连着吃几天,难保不会拉肚子。   陆清也知道今天不能再给相公吃麻辣烫了,所以在前灶上煮麻辣烫的时候,就在后灶的锅上放上了小蒸笼,里面热了几个馒头。   在煮麻辣烫的间隙,他快速地给相公炒了个菜,又搅了一碗疙瘩汤出来。   一顿饭简单好做,宋声下午还要去书院上课,不能一直在这里帮忙,得先把饭吃了才行。   只是陆清不能跟他一块吃了,还得等上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不忙了,就有空歇着吃饭了。   几个同窗吃完饭之后悄悄把该付的钱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叫上宋声一块儿回书院。   宋声倒是想接着留下来帮忙,但他们现在书院的作息时间还是冬季时间,中午的时间很短,再不回去就要耽误下午上课了。   好在家里忙也就是忙中午这一会儿,等到下午的时候基本就没什么人来了。   晚上他们家这铺子不开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只是这个铺子一开,陆清就会格外辛苦了。   宋声心疼他,可这是清清一心想要做的事业,他应该大力支持。   可是又担心他的身体,换算一下前世的时间,清清等忙完吃上饭,估计就要到下午两三点了。   但看清清忙得不亦乐乎,劲头十足,他又不好开口说让他不做,只能监督他,让他尽量按时吃饭。   其实他多少心里也明白,做餐饮行业的基本上都是没法按时吃饭的。   因为转的就是饭点这个时间的钱,到了三家,人家都来店里吃饭了,你要忙着做饭,肯定来不及吃。   可他就是心疼他的小夫郎,宋声想着今天晚上回去好好跟他说一说,就算再忙,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体才行。   陶丰几个人跟宋声一道回了书院,走在路上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陶丰说的最多,他们几个人在讨论的就是宋声家里买的这个麻辣烫。   “还别说,麻辣烫这个名字起的真好。煮得这个东西吃起来又麻又辣还烫,可是等凉了又不好吃,还真得是趁热吃才行。”   “可不嘛,这味道是真不错。反正咱们书院离宋兄家里也不算远,要不咱们明天还来吃吧?今天吃一顿都没吃够。”   “好啊好啊,我明天也想来吃。虽然今天吃饱了,可是吃一顿哪够啊?”   宋声看他们都很喜欢吃,但这东西也不能天天都吃,连吃个两三天还行,要是连吃上个五六天,六七天的,身体肯定会出毛病的。   他忍不住提醒道:“这个东西吃起来有点辣,不建议每天都吃。要是想吃的话,偶尔来尝尝就行,千万不要一连几天都连着吃,毕竟是辣的,肠胃容易受不了。”   陶丰满不在乎道:“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虽然这个东西是辣的,但我心里有数,没事没事。”   宋声看劝不动他,干脆也不劝了。陶丰是个贪吃的,上次因为吃了一家凉面,闹了好几天的肚子,这才长记性。   几个人一路讨论着麻辣烫的味道说了一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院。   下午的课上的算学跟律学对于宋声来说没什么难的,最后一节君子六艺的课上完他就放学了。   回到家之后发现家里的铺子还在开张着,不过外面的小摊子都撤了,门口不少人都在拿着碗排队,一看就是端回家吃的。   宋声直接到了灶房,发现郑昀已经回去了。   陆清在一边正在煮麻辣烫,看到相公回来了,眼神有几分心虚。   他扯了一抹笑,说道:“相公回来啦,饭已经给你做好了,马上就能吃,在后灶上热着,我给你拿出来。”   宋声看他挺累的,说道:“没事,我还不饿。我给你帮忙,等会儿咱们一块吃饭。”   晚上的生意出奇地好,甚至客流量比中午还多。   陆清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八九点,这会儿总算没人了,来不及收拾灶房,他赶紧把老早做好的饭端了出来。   饭一直在后灶里热着,这会儿拿出来吃也不凉。   只是想到相公陪他饿了这么久,陆清本来有几分心虚的情绪又加了几分愧疚。   他像是讨好般地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相公,饿了吧,我今天特地做了小炒肉,你快过来尝尝。”   宋声把他拉过来坐到他的旁边,说道:“咱们不是说好了晚上不开张营业的吗?怎么今天晚上开张了?你中午就挺累的,吃饭也晚,晚上忙这么一通,吃饭又拖到了现在,这样长期下去的话对身体不好。”   看宋声的神色,陆清就知道他有些生气了。   他赶紧拉住相公的手,晃了晃道:“相公,对不起嘛,我也是看中午人很多,卖了许多碗出去,挣了不少。就想趁着这个势头晚上开张再挣一些。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第104章   宋声看清清跟他撒娇,本来不高兴的情绪消散了许多,他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无奈道:“我也不是非要生你的气,只是气你不爱惜身体。你若是想多挣些钱,咱们可以另想办法。就为了多挣这一点,万一把身体弄垮了,那可是吃多少药都补不回来的。”   陆清这会儿就是相公说啥就是啥,他赶紧乖乖的点头道:“相公说的对,明天我晚上我就不开张了,就只中午卖,好不好?”   宋声看他如此乖巧,把人搂到怀里,说道:“嗯,如果你实在想要多挣一些,咱们就多找几个人过来帮忙。今晚不能把自己给累着了,知道吗?”   陆清一天相公说还要再找人帮忙 ,那不就是在招工的意思吗?他们只是这一个小门面生意,不值当再多招两个人来。   “相公,咱们的人手够的。有郑昀在这里帮忙,我完全忙得过来。其实感觉也没多累,就是胳膊有点酸而已。”   后面这句话他说的很小声,但即便如此,宋声也听到了他在说什么。   宋声把脸板了起来,说道:“你之前不是还在喝药养身体呢吗?之前总想着生宝宝,现在一忙起来全忘啦?对于我来说 ,你的身体是排在第一位的。请一定要对它好一点,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陆清一听他说这话,也不敢再犟嘴了,其实相公就是关心他的身体,怕他累着了。   站在这个角度想想,虽然自己还是想晚上开张,多挣些钱,但如果让相公总是操心他的身体,他心里也难受。   “好嘛好嘛,相公不要生气了,都按你说的来好不好?那咱们就再请个人帮忙,晚上的生意真的很好。隔壁隔了两条街的巷子,都有人端着碗来买,今天他们还有人夸我的手艺呢!”   其实背地里也有看不起他是一个夫郎在背后说他闲话的,他也听别人说起过几句。   之前闲着的时候还会胡思乱想,现在忙起来了,这些全都抛在脑后了。晚上忙完之后只想倒头睡觉,根本没有什么精力再想其他的。   而且现在他这个生意眼瞅着做的很不错,每次来买麻辣烫的人有不少都夸他的手艺好,这让他越干越起劲。   都说万事开头难,如今他们这个头开得很好,谁愿意放弃呢?   人都是贪心的动物,陆清觉得自己也是如此。   一开始嫁到宋家的时候,他所求的只是夫夫和睦,能够平安顺遂的过日子。   后来相公对他很好,他又想要赶紧圆房生个宝宝出来。   如今不能生宝宝是他的身体原因,但两个人同房已经很多次了,也算是达到了他心中所想。   如今相公读书越来越厉害了,他就想着开个铺子多赚一些钱补贴家用。这个铺子生意很好,他又想着再多开一会儿,多赚一点钱。   想了想,陆清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还是要以相公为先,相公担心他的身体,说明这是相公爱他的表现,他应该高兴才是。   钱这种东西能挣多少是多少,不能让相公对他的爱意消磨了。   想明白之后,陆清道:“那明天晚上就先不开张了,就还是只中午开张卖麻辣烫。等什么时候找到人帮忙了,人手够了,晚上再开张。”   宋声点点头,说道:“这才对嘛。你的手艺是真的很不错,说明大家很有眼光嘛!”   陆清抿嘴笑了笑,这个话他爱听。   不过想到肚子里还是没有宝宝,陆清就有点失落。   刘大夫之前开的药,他吃了两个多月,然后就没再吃了。   刘大夫说他这个药吃两个月得停一个月,到时候再把把脉看看情况。   到时候根据实际情况再重新开药,估摸着还要再吃上个把月才行。   陆清一想到这个就叹气,他实在是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和相公的宝宝了。   宋声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应该拿这个话来劝他,这会儿看他情绪有些不大好,赶紧哄道:“没准宝宝已经在我们清清肚子里了,只是还小,咱们还不知道呢。”   陆清脸红了红,嗔就他一眼,说道:“相公你别瞎说,宝宝还没来呢。”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刚才吃了饭的碗还没洗,忙活了一天的灶房也都还没收拾。   陆清站起身来说道:“相公你先歇会儿,我去把碗洗了,顺便把灶房收拾一下。”   宋声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袖子,说道:“我跟你一起收拾吧,这样收拾得快,你能早早歇着。”   让陆清一个人去歇着他来去洗碗收拾灶房的话,陆清是不可能同意的。   所以宋声才说帮他一起收拾。   陆清点点头应了,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个人洗碗,一个人刷锅。   锅碗都洗干净之后,开始收拾灶房。   灶房里面的案板上原本放着的菜都已经煮的差不多了,明天一早得赶紧起来去集市买新鲜的菜备着。   还有前两天买的肉,今天也都煮完了,明天也得再买一些回来。   宋声帮忙把案板收拾了一下,又帮忙把地扫了一下,陆清把该归置的东西都归置整齐,轻点了一下菜和肉,心里对于明天要买的量大概有了数,这才去洗漱。   陆清今天忙活了一天出了不少汗,睡觉之前他简单冲了个澡,这才进屋睡觉。   他今天比昨天还要忙碌,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宋声在旁边枕着胳膊把头支了起来看了他一会儿,他们好几天没做过了,但今天看清清这么累,他也不忍心再折腾他。最后在他额头上印了个吻,也躺好睡觉了。   第二天宋声照旧起个大早去书院上学,不过等他起来的时候,陆清已经把饭做好了。   他吃过饭之后就去书院了,陆清收拾了一下灶房,就挎着篮子去了集市。   在去集市的路上,他就已经盘算好了,买多少菜买多少肉,甚至买什么品种的菜和肉他都想好了。   今天出门的时候路过南哥儿家,这阵子他一直在忙着,很少找南哥儿去集市逛逛了。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喊他一块儿去。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赶巧了,南哥儿也要出门。   南哥儿看到陆清十分高兴,熟练的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说道:“清哥儿,你怎么在这?是不是来喊我去集市的?”   “巧了,我刚好要出门去集市。一起走吧!”   陆清没想到他刚好也要去,赶巧两人做个伴儿。   路上两个人说着小话,陆清才知道南哥儿的阿奶病了,这两天他们家的豆腐铺子都没开,他爹昨天就回乡下了。   他阿爹昨天带着他去了一个姑姑家里做客,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今天一早他去集市,就是想给阿奶买些什么东西,明天阿爹就要带他回去了,阿奶看到他们买的东西,心里也高兴。   只是南哥儿心里好像不大情愿回去,说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回去看她,就是觉得他生病了才想起来我们,心里不舒服罢了。从前她没少因为我是个哥儿说我阿爹的不是,连带着也不待见我爹了。后来我爹搬到这里做豆腐生意,不跟她住在一块儿之后,这耳根子才清静了许多。”   “现在她病了,我家里大伯跟小叔都不愿意出钱给她看病,她这才使人来跟我爹说了一声。而且我从小到大,她都没怎么管过我。小时候我们家也是种庄稼地的,听我阿爹说,我小时候爱哭闹,在家里哭得厉害她都不来瞅一眼。我阿爹没办法,只能拿着个布兜捆在身上背着我,然后去地里干活。”   “你说我对她怎么会有好印象?可她毕竟是我阿奶,听村里来报信的人说,她好像病的很重,我要是不回去看她,可能以后就见不着她了。”   陆清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南哥儿说起他的家事,一时之间也有些感慨。   他道:“没事,那你就跟你阿爹一块回去看看她嘛。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没准她现在看到你会很喜欢你呢!”   南哥儿很小的时候就搬到了府城里来,自从来了之后,他就很少再回去了。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说的对,其实我对她的感情虽然不深,但是听到她得了重病,快要死掉了,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的。明天我跟阿爹一块回去看看她,我爹已经回去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陆清安慰道。   说完这个,南哥儿又道:“你最近这两天铺子开张,我都没怎么去帮忙。家里刚巧赶上了这些事,昨天又跟着我阿爹去了姑姑家,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去看我阿奶,要是中午有空的话,我就去给你帮忙。”   陆清拍拍他的手道:“你安心忙家里的事儿,我现在人手够着呢。昨天晚上开张其实相公本来是不同意的,我是背着他偷偷开的。今天就是打算只中午开张了,有郑昀在,我们两个忙得过来。”   因为跟陆清关系很熟,南哥儿对于郑昀的事也了解很多。   “那就行,看来他干活还是挺麻利的。”   说到这个,陆清笑了笑说道:“的确很麻利,而且他算术很厉害,给客人结账什么的,我都是让他来。”   南哥儿看陆清这么夸郑昀,开玩笑道:“这么厉害吗?看来这以后可以给你这铺子当大掌柜了!”   “什么大掌柜,我这就是个小门面房而已,你可别瞎说。”   “什么瞎说,人得有志气,不是你之前教我的吗?现在虽然只是一个门面房,万一以后就做大做强了呢?你看看人家凤仪酒楼,听说全国好多地方都有,在这个酒楼里当掌柜的,那可是很体面的!”   两个人这话说着说着就扯远了,眼瞅着到了集市,陆清道:“我先不跟你说了,得抓紧时间买菜。等会晚了,好菜都被抢光了。”   南哥儿今天来集市也是有正事要办的,阿爹交代了他要多买一些布料还有另外一些东西回来,明天回阿奶家里要带上的。   “成,那你先去买菜,我先去布行看看。”   两个人各买各的东西,从岔路口分开了。   陆清拐了个弯儿去农户们专门跳进城里卖菜的地方,他今天再多买一些新鲜的大青菜还有白菜,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也都得买一些。   相公说这个里面菜的种类越多越好,所以味道差不多的,他都打算买一些回来。   只是等他到了卖菜的这块地方一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到城里卖菜的农户少了很多。   不过好在他需要买的菜都有,只是可挑选的余地不多。   同样是从农家出来的,陆清很能体谅这些人,挑着担子来卖菜的辛苦,因为这些人几乎都是徒步走过来的,虽然村子离城里不远,但挑了这么重的担子,一路上走过来,费时又费力不说,还得赶大早起来,相当辛苦。   所以陆清买菜的时候问了一下价钱,基本上价格跟平时差不多,他就直接买了,并没有跟这些菜农们讨价还价。   他一下子买了两筐菜回去,有点多,他也没有拿着扁担过来,拿肯定是拿不回去的。   主要是今天他看到一个穿着草鞋的头发花白的老伯来挑着担子卖菜,反正左右都是要买,他干脆把这个老伯的菜买完了。   就在他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拿回去的时候,这老伯很好心,说愿意帮他送到门口。   陆清也不怕他挑着菜跑了,因为钱还没有给完。   他先付了一部分定金,等老伯帮他把菜送到门口之后,他再把剩下的钱给付了。   这两筐菜都很便宜,看得出来老伯很需要钱。   只不过陆清在买完菜之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城西的张屠户家里。   这不是陆清第一次到这里来买肉了,前两天他才刚买过,而且还买的不少。   结果这才过了两天,他就又来了。而且要的肉比上次还多,张屠户很惊讶,说道:“这么快就把肉吃完了?”   陆清笑了笑,说道:“嗯,最近家里开了个门面生意,做麻辣烫吃食的,所以这肉就要费一些。”   张屠户更惊讶了,说道:“是不是乔家巷那一家?”   “对,就是那家。”   张屠户一听这家的麻辣烫就是他开的,豪爽的道:“你今天要几斤?我给你多切点好肉,免费赠送你个猪蹄,你看咋样?”   这下轮到陆清惊讶了,他这也只是第二次到这里买肉,怎么张屠户这次对他这么热情?   之前他买肉买的少,集市上就有专门在家里把猪杀了之后拿过来分好之后卖的,陆清基本上都是一斤一斤的买。   但这次因为买的多,所以他直接绕了一点远路,到张屠户这里来买了。   张屠户又道:“我听说你做的那个麻辣烫特别好吃,但是我家离的远,等忙完生意去排队买的时候都已经卖完了。下次我再去,能先给我煮一碗不?”   他听人说这个特别好吃,他上次去排队买了,老远就能闻见味儿,香的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了。结果等快排到他的时候卖没了,就很郁闷。   陆清没想到是这个,点头说道:“没问题,到时候你拿着碗过来,我给你多盛一点。”   毕竟张屠户是卖肉的,陆清这个生意肯定是一直少不了肉,两个人估计以后还会经常有生意上的来往,答应他总没坏处。   等买完肉之后陆清就回去了,他到的时候给他送菜的老伯已经在门前等着他了。   他给人把最后剩下的钱结了,老伯就准备挑着担子回去了。   只是趁着数钱的工夫,陆清随口道:“老伯,怎么感觉今天来集市买菜的人比往日少了不少?最近田里的活很多吗?”   老伯摇了摇头,说道:“你有所不知,不是因为地里的活多,而是最近这几天城里头的官差下乡来抓人了。弄得大家都不大敢出门,所以今天来的人少了。”   “抓人?抓什么人?”陆清更好奇了。   老伯道:“年前的时候说是水鬼作祟,抢了官盐这事你听说了吗?”   陆清点点头,没想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都知道这事。   老伯小声跟他说道:“现在官府已经查出来了,这根本就不是水鬼作祟,而是有人在故弄玄虚,把这一船的官员都给抢了。现在正在大肆搜捕呢,都跑到村里来挨个盘问了。”   陆清一听这话,你可就想到了年前的时候宋成牵扯进去的这事儿。   可是不是说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人是杜明吗?而且已经把人抓起来了,算了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判了刑了,怎么官兵还在大肆搜捕抓人?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看着年迈还出来卖菜的老伯,他道:“那您怎么没有在家里歇着,这多危险呀。”   按照老伯的话说,都查到村子里去了,这城门看的也特别严。万一被误抓进去,可不是件小事。   老伯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道:“没办法,家里的老伴病了,几个孩子又都不管,我只能来挑着担子卖点菜,攒点钱给老伴买药。”   今天他算是遇到好心人了,一下子把他这两筐菜全都买完了。本来要攒个好几天才能攒够药钱,结果今天一下子就凑够了。   老伯心里很感激陆清,拿了钱之后说了好几声谢谢,这才回去。   陆清则是着手把买来的菜和肉都清洗一遍,该切的切一下,该腌的肉也腌上,还有煮麻辣烫的锅底,他现在用的是之前熬的那一锅。   这两天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等今天中午过完,下午他就该熬一锅新的锅底了。   此时的书院刚好赶上第一大节课中场休息,昨天在宋声家里吃过麻辣烫的几个人都在纷纷说着这个味道很不错。   之前也想跟他们作对的顾文彬即便是坐在后排,都听见了他们在讨论这个事。   上次的教训虽然很深刻,但少年意气风发年轻气盛,即便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拉不下脸来承认。   看着大家又在夸宋声家里做的麻辣烫好吃,他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   心里则是想着,等到中午的时候,他也要悄悄溜过去尝一尝。   因为这个铺子虽然才开了两天,但是他已经从好几个人的嘴里听到他们说这个麻辣烫特别好吃的话了。   他爹是府城的通判,他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不过就是个什么麻辣烫嘛,听说也只是一间小小的门面,值得他们吹成这样!   不过就是看在宋声这个案首的面子上才这么说罢了,还真以为有多么好吃呢!   顾文彬之前虽然总是跟宋声作对,但经过上次书铺的事情之后收敛了许多,虽然还是不会跟宋声说话,但最起码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   这次总是听别人说起这个麻辣烫有多好吃,他实在是忍不住想去尝一尝,看别人吹嘘的那么好吃,到时候如果吃起来一般,他也有理由打宋声的脸了!   不过他这种隐秘的心思并没有跟任何人说,毕竟在别人看来他跟宋声是死对头,死对头去光顾他家的生意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特地穿了个斗篷,特地等宋声走了之后才去的。   结果刚走到巷子里,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饭香味儿。   他一开始还纳闷,这是谁家做饭这么香,看来这街上还真的有不少美食。   结果等他走到目的地之后,发现这香味就是从这家麻辣烫的铺子里传出来的。   肚子里的馋虫动了,现在赶上了饭点儿,他本来就挺饿的,再闻见这个香味,就更饿了,肚子都开始咕噜噜的直叫。   瞅着这家还没他们家一间卧房大的门面铺子,他鄙夷的瞧了瞧,觉得也不过如此嘛,连个正经招牌都没有,门口就竖着个酒旗,上头写了麻辣烫三个大字。   不过这三个字写的倒是很好,笔力遒劲,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   看着这个字迹,再想想自己狗爬式的字,他多少有几份心虚。   顾文彬今天来吃麻辣烫的事,班里的人都不知道。   宋声中午回去之后就去灶房帮忙了,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碗麻辣烫出来给客人上饭,结果却发现门口坐的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把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的,还捂住了半边脸。   “客官,您的麻辣烫,请慢用。”   顾文彬没想到竟然是宋声亲自给他端过来了,一开始还怀疑是不是自己被他给认出来了,到后来看了看,并没有。   他已经饿得不行了,麻辣烫端上来后宋声刚回屋,他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鄙夷,宋声好歹是他们这一届秀才案首,怎么能做这些跑堂的活,平白丢他们这些读书人的颜面。   可是这个麻辣烫,它真的好好吃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饭,他怎么才发现啊!!! 第105章   顾文彬吃完了一碗之后又要了一碗,可恶,一碗根本就不够吃好嘛!   在里面煮着麻辣烫的陆清看这个客人把自己浑身都包得严严实实的,觉得有些奇怪。   在里面悄声跟宋声说道:“相公,外面坐着的那个客人是不是有点问题?像是见不得人似的,不会是哪里来的逃犯吧?”   宋声探出头瞥了一眼,看他说的是门外坐着的那个看起来有点特别的人,他摇摇头道:“不是,就是我一个同窗,他……可能有点不为人知的癖好吧。”   想了想之前在书铺的时候对方剑拔弩张的样子,当时还针对他,说话很过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还到他家来吃饭了。   不过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好像不想让人发现他是谁。   顾文彬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殊不知他刚坐到这里时就被宋声认出来了。   即便他包裹得很严实,但跟一个人相处时间长了,看身形也能看得出来是谁。   他现在这副样子颇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陆清啊了一声,他对相公的同窗印象都很好,作为书院的学子,能来他们家吃饭,他一直都觉得应该是跟相公关系都还不错的人。   但看刚才相公的说话语气,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   既然不是关系特别好的同窗,他还是不上去打招呼了。   顾文彬一直在这里吃了两大碗麻辣烫才吃饱,他饭量本来就大,这两碗里面还都下了面,吃的他都有点撑了。   他打了个饱嗝,把钱付了起身就走了。   走的时候心里还想着过几天还要再来吃,跟来的时候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了。   来之前:我倒要看看有多好吃,能让那么多人夸他!   来之后:可恶!这也太好吃了吧!他还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吃到过这种饭,又辣又香,有空还要来!   宋声并不知道他的心理过程,看他老老实实的吃了两碗饭又走了,心里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会过来光顾他们家的门面生意,但碍于之前两个人有过矛盾,他也没有上前跟他说话。   目前这种状态算是好的了,彼此互相不打扰,井水不犯河水。   顾文彬在府城里从小长到大,混的时间也够久了。吃完饭之后回去,老老实实的待到放学。   等到放学回家之后找到他那群没考上书院的发小玩,开始吹嘘他今天中午吃过的饭有多好吃,还说保证他们从来没吃到过。   他们家住在城东,本来就离城西比较远。他的那些发小们从来没有来到城西吃过饭。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看来,最好的酒馆以及酒楼全都在城东,城西有什么好吃的?   只是从小长到大这么多年,城东的美食他们都吃遍了,吃来吃去也就那几样,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都吃腻了。   这会儿冷不丁的听到顾文彬说城西有一家巨好吃的饭,一开始都将信将疑,说城西有什么好吃的,后来看他的表情不像作假,才改口说明天有空去尝尝。   顾文彬并不是想给宋声他们家拉生意,实在是他们家的麻辣烫做的的确很好吃,他一回来就忍不住跟他的小伙伴推荐。   自己尝过的好吃的,自然也要跟身边的好朋友分享了。   宋声压根不知道这事,他在中午帮了会忙,就赶紧去吃饭了。   陆清知道他大概什么点放学回来,所以一般在回来之前,就提前准备好要做饭的食材,这样等他快回来之前,花一点时间把这个饭给他做好。   等宋声回来之后就能吃了,也不耽误他煮麻辣烫做生意。   今天是他们开张的第四天,因为麻辣烫的味道很不错,一时之间吸引了很多回头客。   还有一些人是在路上听到有人说这家麻辣烫好吃,特地过来的。   还有的人是逛街路过这里,看到这家旁边挂着的旗子上写了个麻辣烫,看到门口有人在吃,才知道这是一家吃食铺子。   有一个南北走过的商人牵着一辆马车走了过来,这个马车不是带轿子的马车,后面拉的是个板车。   板车上面放了一堆货物,不知道是从外面拉过来卖的还是要从城里拉出去卖的。   他是被这股麻辣烫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看到旗子上写的麻辣烫三个字,他仍旧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问旁边的人,说道:“劳驾,麻烦问一下,这个麻辣烫是何物啊?他们吃的那个就是吗?”   刚才他问的也是一个头一次过来的人,对方也不太清楚这是个什么吃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从里头端出来一碗红红的汤,里面好像是煮的菜,还有面条之类的。   他道:“不大清楚,看着好像是面条吧。不过闻起来真香,我也去尝尝。”   门面铺子外头的墙上挂了两个木牌子,上面刻着价钱。一个写的是小碗十文,另外一个写着大碗十五文。   有的人看见这个价钱,忍不住说道:“这面咋这么贵,小碗的都要十文,人家外面一大碗加了肉的面条最多也才收十文!”   一边说一边嫌贵,可是看即便是这个价钱,外头还是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买。   这个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他也好想吃啊。   要不干脆就买一小碗先尝尝?   就当是解解馋了,反正又不常吃,吃一次后面不吃就行了。   抱着这个想法,他去排队了。   眼瞅着身边过来的人全都忍不住排起队买去了,这个商人把马车往旁边一停,也排起了队伍。   这里面来排队买的人有好多都是回头客,有几个陆清看着十分面熟,这几天好像每次排队都能瞅见他们。   隔了两条街的辰哥儿今天又来了,他中间隔了两天没来,今天实在是馋了,就又端着碗来了。   昨天晚上他还梦见自己过来吃麻辣烫了,今天实在是没忍住,反正他平日里还有点零花钱,自己靠着做绣活也能挣一点,不花他娘给他的钱,他自己挣钱买来吃。   巷子里也不是没有眼红陆清开的这个麻辣烫的生意的,人家开张第一天,就有说风凉话的。   结果悄悄去吃了一碗,发现这味道还真是好吃,后来几乎每天中午都过来买一碗回去。   陆清现在只是中午开张卖这几个时辰,他早上买的菜和肉也只够卖这一顿的,等菜煮完了就没有了。   所以来买的客人都得提前来排队,不然来的晚了就没有了。   他们这些住在巷子附近的人还能占些便利,毕竟离得近,走几步就到了,能早点过来排队。   隔了三条街之外的一家打铁的铺子里,当家的叫李老二,自从吃了一回媳妇儿买回来的麻辣烫,现在一天不吃就觉得嘴里没味儿。   今天媳妇儿刚要做饭,他就把家里头的小子派了出去,直接给了他一个盆儿,还有十五文钱,让他去麻辣烫的铺子边排队。   人家这个汤煮的就是好吃,不光里面的菜和肉好吃,就连这个汤就着馒头或者米饭都很下饭。   李老二的媳妇儿也爱吃这个,反正家里开的是打铁铺子,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缺这点买吃的的钱。   像他们这样的客人还有很多,几乎都是吃了一回就喜欢上了。   不过每天围观的人仍旧有很多,都在犹豫着要不要买一碗来尝尝。   那汤看着红红的,有些人吃的辣的不行,光是喝水都喝了半壶,辣成这样能好吃?   有的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这么辣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吃出毛病来?   还有一些围观的人都在这看了好几天了,瞧着那东西也不像是能吃出病来的。只是犹犹豫豫,一直没敢买。   可是过了这么几天,前来买这麻辣烫的人越来越多,本来门口排队的人只有一列,现在拐了个弯都排到拐角去了。   而且他们家这铺子小,要是排队在这吃,都没地方。   所以很多人都是拿着碗或者是盆来的,直接买完拿回去吃。   有第一次来排队的人,看前面的人直接要了两碗。   说道:“这东西这么好吃吗?买这么多?能吃得完不?”   前面的人答道:“信我,真的好吃。能排上就赶紧买,要不然一会儿就没了。他们家就中午这会儿开,晚上都不卖!”   这人一听,说道:“那行,我也买两碗,家里人多,买一碗怕是不够吃。”   还有的人嫌贵,但又想吃,一边排队一边说着嫌弃的话,“这一大碗也太贵了,竟然要十五文,街上的林大娘煮的肉面也最多卖十文而已!”   一听这话,旁边有些排队来买麻辣烫的人不乐意了,说道:“林大娘那一碗面里有多少面多少肉,你心里能不清楚?你再看看这家的面里头,那可都是实打实的菜和肉,一碗捞下去那可都是料,菜和肉都给的多!要我说,还是人家宋夫郎厚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大碗才十五文,我看值!”   “就是,你要是嫌贵,那你就别买啊!我们还嫌不够呢,每次来的晚了就卖没了,要不你给我们腾腾地,把你那碗让出来,怎么样?”   陆清本来早上买的菜就多,想着反正晚上也不开张了,索性就把买来的菜在中午都煮完,一碗面里面,面多菜和肉也多,料很足,一小碗都能吃得饱饱的。   所以回头客比较多,除了一部分是因为麻辣烫好吃的原因,另外一部分也是因为他不会偷工减料,给煮的东西也多。   家里人多的,来排队买的回头客基本都是拿着小饭盆来的,一个人都是要两碗。   今天买的菜很快就煮完了,卖的比昨天还要快。   来买麻辣烫的队伍排了好长,结果这才卖到一半,就卖光了。   前面的人都是两碗两碗的买,这不卖光才怪。   导致后面还排着队的人就买不到了,陆清有些后悔早上买的菜和肉太少了,他也没想到今天中午能来这么多人。   实际上今天准备的菜和肉比昨天还要多,他想着怎么着也够了。   可今天的生意比昨天还要好,导致他准备的麻辣烫食材提前半个时辰就煮完了。   眼瞅着下一个排队的人递了个碗过来,陆清不太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今天的麻辣烫卖完了,明天我一定多准备一点的食材,多煮点。”   这个人听了之后很气愤,排了好久的队终于排到了自己,结果到了跟前却发现卖完了。   可他又说不出来下次再也不来了的话,毕竟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味道的麻辣烫,只恨自己来的太晚了,要是早点排队就好了。   他这一走,后面排队的人都知道今天的麻辣烫卖完了,一个个唉声叹气,白拿着碗排队排了那么久。   李老二的儿子李小郎今天也拿着个盆过来排队了,虽然他从家里出发过来的早,可是他离的远,过来的时候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了。   还没排到他就已经卖没了,李小郎不开心,他也想吃。   等到排队的人都散了,他端着个空盆,眼巴巴的趴在出餐的窗台处,踮着个脚,脆生生的问道:“哥哥,明天什么时候开张呀?我早点过来排队。”   陆清一看还是个半大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家里人让他过来的。   看他眼巴巴想吃的样子,陆清说道:“明天巳时开张,你过来早一点,我给你多煮点。”   得了准确的时间之后,李小郎还在那里探着头不肯走,他真的好想吃呀,怎么就没了呢?   陆清看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直勾勾的盯着他煮饭的那口大锅,他道:“菜和肉已经没了,还有点面条。要不我给你只煮一碗面,就收你五文一碗,你看要不要?”   少年的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可劲儿的点头说好,把小盆递了过去,付了五文钱,让陆清给他盛了一碗。   还有那些没走的人,一看这样也能行,实在是抵不住这味道的诱惑,干脆说道:“只煮面也行,给我也来一碗,要大碗的。”   陆清愣了一下,没想到只煮面也有人要。   他道:“大碗的面七文钱。”   面条是他今天上午开张之前就擀好的,因为里面放的菜多,每碗里面下的面条并不多。所以面条还剩下不少。   主要是煮面的这个汤味道太好了,即便是没有菜和肉,有些人也愿意将就一下。   就剩这一点面,也很快就卖差不多了。   还剩下一点,陆清不打算卖了。这一点他才留下来给相公下面条吃。   不是用煮麻辣烫的汤底下的,而是煮的普通的清汤面条。麻辣烫的汤底儿煮面煮多了,相公就不爱吃了。   而且相公说吃的多了容易上火,还是吃清汤面好一些。   今天等到宋声放学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门口没有排队的人,他以为麻辣烫的热度消了一些,今天人变少了。   没想到刚进灶房,就看到他的小夫郎把窗口关上了,然后喜滋滋的说道:“相公,今天的麻辣烫都卖完啦!”   宋声惊讶道:“这么快?”   陆清连连点头,把今天收的钱拿了出来,这一个钱袋几乎都装满了。   他眉开眼笑的道:“嗯,今天来买的人多。一下子就卖完了!”   郑昀今天也提早回去了,本来陆清留他在家里吃饭的,但他也知道一会儿宋声就放学回来了,不好意思在这里打扰两个哥哥,反正他奶奶已经在家做好饭了,他直接回去吃就行了。   宋声看陆清今天特别开心,夸道:“嗯,清清真厉害,咱们这生意刚开张几天呀,就这么红火了,全靠你经营的好!”   陆清被这话夸的有点飘飘的,今天也只是卖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就卖完了,粗粗的算下来,今天大概挣了八百多文,将近一两银子了!   中午的饭陆清提前做好了,下的面条,里面炒了几个青菜,打了个鸡蛋,宋声已经开始吃了。   他在一边都快吃完了,陆清还在旁边扒拉着钱袋子,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挨个数。   每隔一百个铜板就拿着线穿了起来,说到最后发现一共有八百四十七文。   陆清更开心了,甚至比开张的第一天还要开心。因为这是开张这几天以来,赚的最多的一次。   除去今天买菜买肉的钱,还有下面条的面花的本钱,净赚五百二十七文。   这只是一天赚的钱,确切的说应该是他这半天赚的钱。   上午买菜买肉,花了一部分时间,买回来之后又洗了洗准备一下,花了一些时间。剩下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个时辰在煮麻辣烫,所以半天时间里面赚了五百多文,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他们这个铺子实在是太小了,而且灶房里的锅也不大,一次最多只能煮两大碗。   他想着要不然等两天再砌出来一个灶台,专门用来煮汤底。   这样他就能一边煮汤底,一边煮麻辣烫,双管齐下,能省不少时间。   反正煮汤底的时候烧木柴很方便,把木柴加进去一直烧着,大部分时间都不用管,就是隔个不久添上一根柴就行了。   他把钱数完,然后开心的跟宋声说着今天净赚了多少钱,嘴角就没下来过。   虽然他挣的钱比着家里冬天烧银骨炭挣的钱要少很多,但这是他凭自己的努力挣来的,自己付出了很多,现如今收到了回报,他自然更加高兴。   宋声看着他一脸求夸奖的表情,把他的手拉过来捏了捏说道:“我们家清清最厉害了!快吃饭吧,等会儿面条都坨了。”   陆清耳根子红了,把钱收了起来,这才起身去吃饭。   今天一早陆清之前买肉的那个张屠户家的小娘子也来排队买麻辣烫了,早上他买肉的时候,人家还多给他送了一个猪蹄,所以今天他特地给人插了个队,不过是悄悄的,让郑昀给从后门送出去的。不然让别的排队的人瞧见了该有意见了。   吃完饭之后陆清道:“早上去买肉的时候张屠户送了一个猪蹄儿,等晚上我给你卤猪蹄吃。”   宋声点头说好。   陆清不仅会炖肉,还会卤肉。只是平日里也就是卤一些鸡爪子,鸡头,还有猪蹄儿之类的。   但因为做起来比较复杂,也不经常买鸡爪子和猪蹄儿这种肉,所以卤的次数不多。   但宋声挺爱吃的,陆清在这方面手艺还不错。   这边张屠户家的小娘子端着麻辣烫回去之后跟张屠户说道:“今天排队的人比昨天还多,还好这宋夫郎会来事儿,在后面给我插队煮了一碗,要不然这排队还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呢?”   张小娘子回来的时间并不晚,这会儿也就是中午吃饭的时辰,张屠户很惊讶,说道:“我今天不是让你提前过去了吗?今天到底排了多少人啊?”   张小娘子道:“快别提了,我去的时候那队已经排到拐角了。等我端着碗出来的时候,队伍更长了。这麻辣烫还真是抢手啊,生意真好。这才开张几天啊,排队的人都排到快半条街了。”   张屠户一听,说道:“乖乖嘞,这么多人排队啊!不过这玩意儿确实好吃,吃了一次之后就老惦记着!就是太难买了,咱们家离的远,要是住在乔家巷里,肯定能提前早早的蹲着排队。”   “可不是嘛!这宋夫郎还真是能干,我看他那铺子里就两个人在忙,有一个半大的少年在那给他烧火端饭,他就一个人负责煮东西,还真是厉害!”   “毕竟是宋郎君的夫郎,人家一个秀才,听说还是第一名入读书院的,人家看上的夫郎,能不厉害吗?”   张屠户最近正在给张小娘子相看人家,他这个女儿也老大不小了,瞅着到了嫁人的年纪。他们家是屠户,家底儿多少丰厚一点,所以张屠户挑挑拣拣的,总想给女儿找个好人家。   这会儿说起来宋声,他叹了口气道:“这宋夫郎能嫁给宋郎君,真是好福气啊!要是这宋郎君还没成亲就好了,哪怕是多给一点嫁妆,我也愿意让你嫁过去。”   话是这么说,张屠户也只能想想了。毕竟人家是个秀才,这年头城里的人家给姑娘家找相公,基本上都会优先考虑秀才。   毕竟秀才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功名,以后还能再往上考,前途无量。就算考不上,日子也不会过差了。   而且都考上秀才了,说明还是有几分才华的。张屠户坚信读书人品行好,闺女嫁过去,日子也能好过。   两个人本来说着这麻辣烫的事,结果话题跑偏了,说到了张小娘子的亲事上。   张小娘子也想嫁个秀才,可哪有这么多秀才等着她嫁呢?   她之前远远的瞧见过宋声,只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一股子书生气,就算是平常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总有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气质,总之就是很好。   就是太可惜了,瞧这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已经成亲了呢? 第106章   张屠户在这边感慨着宋声早早成了亲,多好的女婿人选,可惜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了。   他琢磨着有空得去乔家巷再转转,听说这一片在这里租房子住的秀才有好几个,都是在书院读书的,没准就能挑一个好的。   他对自家的家底儿还是有自信的,他们家那么大一间猪肉铺子,而且这还是府城,而且地段也好,值不少钱嘞!   来上门给他闺女说亲的媒婆都有好几个了,只是说的人他都看不上,就想让闺女嫁个读书人。   他最近可没少打听来城里读书的书生,基本上看的都是农家子弟,这种家境不好,他能帮衬一二。他觉得对方应该也不会因为他是个屠户而看不起他们家,毕竟还要倚仗他们家呢!   不止张屠户心里头这么想,张小娘子心气儿也有些高,不肯找个别的商户嫁了,总想着以她的姿色和她爹的家底儿,多少能嫁个读书人。   本来觉得能嫁个童生也行,可是后来又觉得就算是童生,也有可能考不上秀才,加上她娘也夸她长的好看,不嫁个秀才公可惜了,时间长了,她干脆把目光看向了家贫的秀才公们。   秀才公们年纪轻轻还未定亲的不太多,本来就不好找,张小娘子年纪渐渐大了,慢慢的也不怎么挑拣了。   谁知道那天无意间在巷子里碰到了回来的宋声。   对于宋声她是听说过的,只是这还是第一次见。   这人不光读书好,还长得俊。而且听巷子里的人说他品行也好,说话做事很有礼貌。   张小娘子回去后总是在想着宋声,后来又偷偷在巷子口等了两三次,但都没碰到宋声,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最近几天泄气了,就没再去。   今天听到她爹也夸宋声,她心里头的那个念头又开始发芽了。   …………   陆清最近几天发现张屠户家的小娘子每次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就来买麻辣烫。   他现在买肉买的多,基本上都是在张屠户这里买的,他们如今也算是有了生意上的往来,张屠户也爱吃他家卖的麻辣烫,所以他特地跟张屠户说,如果让家里人来买的话就从后门进,他优先给他煮一碗带回去。   最近张小娘子天天来买麻辣烫,每次从后门敲门进来,让她在院子里先等会儿,然后郑昀把做好的给她端过去。   第一天她来的时候刚好相公放学回来吃饭,陆清没有在意,跟平常一样给她把麻辣烫煮好了让郑昀端过去。   宋声看家里有个陌生的小娘子,回来后进了灶房还悄悄问了两句这是怎么回事,陆清给他解释了一下。   可是一连三日她都赶在宋声放学回家的时候过来,陆清每天忙着做麻辣烫的生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有什么问题。   还是郑昀提醒道:“她、天天、都来,在声哥、放学、的时候。”   郑昀说话已经开始能连成句了,只是还有些不利索,加上他说的话有些颠倒,陆清一开始没搞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晚上躺床上睡觉的时候他才琢磨明白郑昀的意思。   是啊,张小娘子还没定亲,一个没定亲的小娘子天天蹲点似的等在他相公中午放学的时候过来买麻辣烫,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宋声冲了个澡进来,看早早躺下的陆清翻来覆去的不睡觉,说道:“怎么了?是睡不着吗?”   陆清想说这件事,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这都是没影的事,也都是他瞎想的,而且人家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他要是因为这个生气,相公会不会觉得他太过善妒?   算了,还是不说了。   他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被窝里就我一个,不习惯。”   说完他拍了拍旁边的被子,说道:“相公,快上来睡觉吧。”   宋声把旁边的被子掀开躺了进去,把人往怀里一搂准备睡了。   怀里的小脑袋却不停的动来动去,拱的人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宋声按住陆清的后脑勺不让他再动弹,声音低沉带着些气息说道:“别乱动,再动下去你就睡不了了。”   没想到被窝里头传来一个瓮瓮的声音,只听陆清闷声道:“我、我不困。”   他们前天才做过的,宋声心疼他,怕做的太频繁了,他身体难受。所以这两天一直老老实实的睡觉,没有再闹他。   听到陆清说他不困,宋声道:“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之前的故事还没讲完,光是聊斋系列就有好多个故事,宋声每次就讲一点,讲到现在了,还没完全讲完。   往常一听到要听故事了,陆清都十分惊喜,然后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乖乖听他讲。   可现在怀里的身子动了动,没别的反应了。   过了几秒钟,陆清道:“我今天不想听故事。”   宋声愣了下,不知道为何一向对听故事热情的清清怎么今天突然不想听了。   还以为是他最近忙着做麻辣烫的生意太累了,他道:“没关系,不想听咱就不听。要是实在睡不着,你给我讲讲白天都发生什么事儿了,咱们说说话。”   宋声很喜欢每天晚上一回来,陆清在他耳边叨叨的跟他说每天发生的日常。   只是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好像情绪就不大高,这会儿更甚了。   陆清道:“今天没什么可讲的。”   宋声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怀里的人明显情绪不好,在闹别扭跟他撒娇,他只能慢慢哄着,“那我们清清想干什么?我都陪你好不好?”   他这话说完,怀里的人好一会儿没个动静。   宋声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换个姿势也睡觉的时候,对方突然探出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夫郎,就算屋里漆黑一片,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脸红红的。   这一会儿家家户户都已经熄了灯,躺床上准备睡觉了。屋里寂静一片,地上掉根针仿佛都能听得见。   就在这片安静的环境中,宋声听到他的夫郎轻声说道:“我想做这个。”   后知后觉的宋声终于明白了陆清想要什么,他本来就被怀里的人蹭的火大,加上刚才这句撩拨得厉害,他直接翻了个身,把人压了下去。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陆清没能起得来。   宋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就起床,自己去做饭了。   本来昨天光是忙麻辣烫生意的事陆清就已经很累了,晚上又缠着他要了一遍又一遍,他总觉得昨天晚上的他比往常都要热情。   宋声不知道陆清是因为张小娘子的原因开始有一点点不自信起来,想要努力的找寻安全感。   他以为是陆清太想要孩子了,所以才这么热情的缠着他要的。   等到宋声吃过饭走了之后,陆清都还没起床。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透过窗子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照进了屋里。   看着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痕迹,陆清羞红了脸。他把脸捂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起床。   宋声走的时候给他留的早饭已经凉了,陆清把早饭热了一下,稍微吃了点儿,就赶紧拿着篮子去集市上买菜去了。   他今天起来的迟,集市上新鲜的菜已经不多了。他挑挑拣拣买了一些,就去张屠户那里买肉了。   只是平时他来买肉的时候,张屠户都会给他多送一些,要是那块儿肥肉上面沾了点瘦肉的边,就直接一块切给他了。   陆清每次都说不用了,但张屠户很热情,想到他也爱吃自家的麻辣烫,干脆给他行了便利,若是他家里人来买,不用排队。   可现在他越想越后悔,所以今天付钱的时候,看到张屠户也就给他多切了一层瘦肉边子,他就多付了几文钱。   张屠户一看他多给了,又把多给的那几文还了回去,说道:“宋家夫郎,你这账算错了,多给了几文。”   陆清笑了笑说道:“没算错,张叔,虽然咱们做生意来往没几天,但你是个厚道人,我可不想再占您便宜了。以后你多切的那点肉,我都按正常的价付给你。”   张屠户笑着说不用了,但这次陆清出奇的格外坚持,张屠户没办法,最后还是收下了。   陆清一开始来买肉的时候也会心疼那几文钱,毕竟家里现在剩下的余钱确实不多了。   可现在他想明白了,这占便宜的事可不能做。虽然是你来我往互利互惠,但真到了某些事上,该说话却又不好说了。   就比如张小娘子。   陆清是不好意思赶人家走的,毕竟张屠户为人厚道,跟他关系也还不错,还经常给他多送一点肉。   可今天陆清打定主意以后都不会再多要人家的东西了,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这话他是切身体会到了。   因为他中午起晚了,所以买完菜和肉之后就匆匆忙忙回去了。   到点儿该开张做生意了,他买的菜才洗了一半,但又不能推迟开张的时间,所以干脆先用这洗了的菜煮了。   大不了等会儿他抽个空再去把剩下的菜全部都洗了。   中午宋声放学快到家的时候张小娘子又来了,只是这次她在敲后门的时候,没人给他开门。   陆清的意思是让郑昀去把门开开,跟她说清楚,下次就不能再从后门进来买饭了,就说是被别人瞅见了,人家有意见,以后还是要排队的。   然而郑昀却没有乖乖的按照他说的做,陆清这边一直忙着煮麻辣烫,看灶台旁边没人,因为他是去给张小娘子开门了。   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儿,这会儿终于不响了。陆清以为张小娘子回去了。刚想问一下郑昀有没有跟她解释清楚。   结果等了一会儿,郑昀从外面端着个盆进来了。里面放的就是他刚才没有洗完的那些菜。   陆清一边切着肉一边道:“你刚才是去洗菜去了?有跟张小娘子解释清楚吗?”   郑昀道:“嗯,洗菜、去了。还没去。”   意思是说刚才他洗菜去了,还没跟张小娘子开门说清楚。   其实郑昀是故意的,他觉得声哥那样的人,只有陆清哥哥这样好的人才配得上他。 第107章   陆清惊讶道:“你还没跟她说啊?我听见敲门声不响了,还以为是你过去跟她说了,她才不敲了。”   “没事,刚好这会儿这肉还得煮一会,我去跟她解释一下。”   陆清把身上的围裙摘下,伸出胳膊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脚步匆匆的朝着后门过去。生怕过去晚了,这张小娘子又碰到相公回来。   之前没注意,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越想越不舒服。   他走进院子里,还没走到后门的时候,就听见后面有人的交谈声。   很轻易就能听出来其中一个声音是宋声,陆清眉头微蹙,脸上有几分不高兴。因为跟这个男声说话的声音他也认得出来,就是张小娘子的声音。   张小娘子来买麻辣烫的这几天,几乎都是在这里等一会儿,就算等到宋声回来了她也从来没有上前主动跟他说过话,只是悄悄的瞅了几眼,然后买完就回去了。   但是今天居然开始跟宋声说话了,这一幕落在陆清的眼里,更加刺眼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门没有开,他走上前离的不远,也没有主动过去跟他们说话。而是在他们看不见的门的另一面,脚步停住了。   他心里头有些不耻自己这个偷听的行为,可是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她到底跟相公说了什么话?   他还忍不住想,相公会因为她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对她温柔以待吗?   即便相公平日里对他诸多疼爱,也很关心他,可是当一个人的嫉妒心起来的时候,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现在陆清的心情就好像是有人在一直盯着他最心爱的东西想要把它抢走,他很不开心。就连看着张小娘子的眼神都不大友好了。   陆清在门的另一边站了一会儿,心里的好奇心一直作祟,让他想要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话。   他没有上去打断,躲在一边听到一些张小娘子问候宋声的话。   他本来还想接着往下听,但是锅里还煮着麻辣烫,郑昀看他迟迟没有回来,干脆出去找他了。   陆清心里一片乱麻,想上前问又不敢问,最后被郑昀给拽走了。   回来一看锅里的麻辣烫煮的肉已经煮好了,只是这个菜煮的时间太久,已经煮烂了。   没办法,他只好又重新煮了一碗新的。   窗口在排队的人看自己这一碗怎么煮了这么久,忍不住扯着嗓门问道:“好了没有?我家里都要开饭了,得赶紧带回去呢!”   陆清连连点头说道:“马上马上,就快好了!”   刚才煮烂的那一碗他盛出来之后放在了一边,打起精神又重新煮了一碗递了过去。   只是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始煮的时候差点把调料放错了。   宋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陆清有些不在状态,明明是要把鸡蛋打到锅里,结果却把鸡蛋打到了外面的盆里,差点就要把鸡蛋壳扔进锅里。   宋声赶在他把鸡蛋壳扔到锅里之前,抓住了他的手。   陆清定睛一看,自己手上竟然拿着鸡蛋壳就要往锅里放。   他赶紧把鸡蛋壳扔进旁边的木桶里,说道:“好险,差点把鸡蛋壳扔进去。”   不然这一锅麻辣烫连带着汤都废了。   宋声刚才就通过门缝瞅见了陆清,他跟那个小娘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刚想跟陆清打招呼,就看见他掉头回灶房了。   进来之后就看到他一个人魂不守舍的样子,要把鸡蛋壳往锅里放。   “你先专心煮这个吧,有什么事儿等忙完了好好跟我说说。”   直觉告诉宋声,他的小夫郎情绪有些不大对劲。   陆清不知道张小娘子已经走了,他趁煮着麻辣烫的间隙,眼神有意无意的往门口看去,想看看对方是不是跟着他相公进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人,宋声问道:“在瞅什么?”   陆清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外头的客人排队的还有一小半,陆清今天准备的菜和肉比昨天还少,估摸着再有五六碗就卖完了。   宋声到外面说了一声,还剩下六碗,数了一下前面排队的人数,后面排队等不到的人,他就提前说了一声没有了,这样也能让人赶紧散了,少排一会儿队。   宋声本来专门做了长条的木牌子,上面写着剩余(空格)碗。   准备当还剩下个几碗的时候,他就在空格的地方用毛笔写上一个数字。   后面排队的人一看排不到自己了,可以提前回去,不用在外面排着等了。   只是有些人有的一次买两碗,甚至还有一次买三碗的,全家来了几个人一块儿端,这种他的小牌牌就不好用了。   宋声观察了一下,最近因为排队老买不到的人比较多,每次回来他总能听见还在后面的人骂骂咧咧,说排了几次都没买到,还有一次都快要排到了,却卖完了。气的直接拿着碗回家了,说再也不来吃了。   因为家里的人数有限,清清一次准备的菜和肉也不够多,显得有些少。   宋声琢磨着等再过两天,就弄出一个限购的方案来。每个人端着碗来买,最多只能买一碗,这样能确保多卖给几个人,能够多一些人尝到他们家的麻辣烫,客源也就更广一些。   陆清是不太懂这些的,他每次都只顾着赶紧把这些麻辣烫卖完,这样今天的钱他就赚到了。   宋声打算今天晚上有空的时候跟他说一下限购一碗的事。   还有他们家到现在只有一个跟酒旗一样的旗子做招牌,上面只写了麻辣烫三个字。   因为旗子不够大,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简单的写了麻辣烫三个字。   今天他也是在路上偶然间听到别人在说话,人家说:“走走走,咱们去乔家巷那家的麻辣烫铺子吃饭,听说那家很好吃,咱们也去尝尝。”   类似于那家的麻辣烫,乔家巷的麻辣烫,他已经听过好几次了。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今天终于想明白,原来他们缺一个正经的招牌。   比如城里有很多开肉铺的,取名就会叫做胡记肉铺,张记肉铺之类的,他们家这个麻辣烫生意这么好,除了汤底不为人外传,这制作方法过不久肯定会有人模仿。   所以还是得有一个正经的招牌名字才行。宋声打算过几天去定一个牌匾,不用太大,反正他们这个门面也不大,弄个小一点的,上面再写上陆记麻辣烫就好了。   连带着刚才限购的想法,宋声打算今天晚上吃过饭之后他就跟陆清商量一下,把这事跟他仔细说说。   至于现在,他得先弄明白,清清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瞧着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儿,像是有些生他的气似的。   宋声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他有没有做一些惹他生气的事,反复想想,除了床上他有时候有些过分,把人给闹急了,旁的也没有什么了。   剩下这几碗麻辣烫煮完之后,陆清都没再跟宋声说过一句话。   宋声把烧火的活从郑昀手上接了过来,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郑昀看余下也没有几碗了,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先回去了。   等到麻辣烫全卖完之后,陆清也没等到张小娘子过来买。   难不成刚才她从后门直接回去了?他还以为她是从后门来前面排队了呢。   等到忙完之后,陆清把之前做好的饭又拿来稍微热了一下,跟宋声坐下一起开始吃午饭。   平时午饭的时候都叽叽喳喳跟宋声说话的人,这会儿却一声不吭了。   宋声看了他好几次,陆清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安静,只有两个人吃饭的声音,还有筷子碰撞盘子的声音比较清晰。   宋声先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啦?因为什么不开心了?”   听到相公的关心,陆清还是没忍住,夹菜的筷子停顿了好几下,然后别别扭扭地说道:“你刚才,在后门跟张小娘子说什么了?” txt80.com   宋声没想到他的小夫郎在意的竟然是这个,所以刚才清清这是看见他跟那个张小娘子在后面说话,吃醋了?   意识到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高兴的,宋声心里有几分开心。清清因为他吃醋了,说明这是在乎他,喜欢他。   他竟然觉得吃醋了的清清比平日里还要可爱。   他嘴角挂着一抹笑,解释道:“想知道我跟她说了什么?”   陆清抬头看着他,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点点头。   他一个中午都在想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弄得煮麻辣烫的时候都差点煮错了。   所以他们到底是说了什么?   瞅着清清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要知道内容,宋声把他的一只手拉了过来,在他的虎口上轻轻的摩挲着,说道:“我跟她说,今天你很忙,让她到前面排队。”   陆清没想到竟然是说这个,这跟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他惊讶道:“相公,你真是这么说的?”   宋声点头又道:“是啊,不过她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就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到前面排队。”   其实是张小娘子先跟他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只是宋声觉得最近看到她的次数有点多,再一看到她跟自己说话时候的羞涩表情,他多少有些明白了这个小娘子的意思。   天天来他们家买麻辣烫,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以在人家小娘子跟他说了一通各种夸他的话之后,他直接给人来了一句,让她到前面排队。   张小娘子气得要死,她一个女儿家,厚着脸皮把话都说那么明显了,这个呆书生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她的本意就不是买什么麻辣烫,再好吃的东西也经不住天天吃,现在她吃都吃腻了!谁稀罕他们家的麻辣烫! 第108章   陆清一直等到今天准备的麻辣烫都卖完了,也没等到张小娘子过来买。看样子也没到这里来排队,估计是直接回家了。   一想到这个,陆清心里还有几分窃喜,相公可真会说话,他爱听。   之前他还想着相公会不会对张小娘子说话温柔一些,现在看来都是他多想了。相公对他这么好,他应该对自己有点自信,也要对相公有点自信的。   刚才还一阵不开心的陆清这会儿完全没了沉闷的情绪,高兴的挽着宋声的胳膊说道:“相公你真好!”   说完还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一双水润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光,又可爱又好看。   宋声忍不住扬起嘴角,他的小夫郎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吃醋都吃得这么明显,还以为他没看出来。   宋声道:“我们家清清当然值得最好的。”   陆清被这一句甜言蜜语弄得脸都红到了耳朵根,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下午相公还要上课,他推搡着他道:“相公,你该去书院上课了,快走吧,再不出门就迟到了。”   看他推着自己往前走,宋声刚才忍不住笑的嘴角扬得更大了,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逗他道:“刚才还在夸我呢,怎么这会儿又着急赶我走了?唉,你们哥儿就是善变。”   陆清一听这话,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他道:“哪有!我们哪里善变了?相公,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再去书院上课吧。反正到时候迟到了要挨夫子手板的人是你,我是不会心疼的!”   瞅着陆清小嘴撅的都能挂个水壶了,宋声终于不再逗他,扭头在他的小嘴上亲了一口,这才赶紧出门去上学。   等到宋声走了之后,陆清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了笑,相公真有意思,他好喜欢这样子的相公呀!   麻辣烫的生意今天已经做完了,但是灶房里的锅碗瓢盆都还没收拾,陆清愣了会儿神,然后把围裙系上,开始刷锅刷碗。   而这会儿的张小娘子也已经回去了,只是她是端着个空碗回去的。   张屠户家里人口简单,他虽然有弟兄三个,但跟他们关系都不好,很早就出来单干了。现在在府城定居,一家子过得很好。   家里头有媳妇儿张氏给他操持着,张小娘子是他的大姑娘,底下还有两个小儿子。上头的爹娘没有跟着他过,所以算下来他们一家只有五口人。   这会儿除了张小娘子之外,一家几口坐在一起准备吃饭了,就等着张小娘子把买回来的麻辣烫端上桌,他们就能开吃了。   等了好一会儿,张小娘子终于回来了。结果却端着个空碗,没买着。   张屠户本来高高兴兴的道:“春芽,快快快,赶紧把这个麻辣烫给爹端上来,今天又是杀猪又是卖肉的,就靠这点儿东西提提口味儿了。”   张屠户家里条件还不错,就算每天都吃一碗麻辣烫,那也是吃得起的。   而且媳妇儿张氏也爱吃,两个小儿子也爱吃,所以每天都会买一碗回来。   张小娘子一听她爹这么说,有些支支吾吾的走上前把空碗放在了桌子上。   “没买着吗?今天来买的人这么多呀?”张屠户道,“你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卖完了?”   张小娘子低着头道:“嗯,卖完了,今天卖的早,我过去的时候就没有了。”   她说的这话显然是瞎编的,但张屠户跟媳妇儿两个人并没有怀疑,毕竟乔家巷这个麻辣烫的铺子,生意的确红火的很,只是这么早就买完了,让他们也很惊讶。   不过这也没什么,就是一顿吃不着罢了。   张屠户说道:“没事,买不着就算了。咱们赶紧吃饭吧,再等等菜就凉了。”   找小娘子去外面洗了洗手,也坐下来吃饭。   只是因为心虚的很,吃饭的时候她都不敢搭话。   张屠户一边吃一边问张氏道:“最近有没有媒婆来给咱们家春芽说亲呀?有合适的吗?”   他每天都在铺子里忙活,白天很少到后院里来。所以即便是媒婆来登门了,他也不知道。   别看他是个大老粗,他可一直都惦记着自家大姑娘的亲事,比他媳妇儿还上心,就怕自家姑娘嫁了个不好的人家。   张氏道:“没有,这几天可能也忙,我听说城南那边有好几家今年等着说亲的姑娘家,估计都去那边了。”   “咱家春芽的事,你让那几个媒婆多上点心,要是能给找个好人家,到时候这牵线的钱少不了她的。”   张氏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心疼闺女我不心疼吗?这事你都嘱咐过好几遍了,耳朵都听麻了。”   家里头人口简单,两个人也都是村里的草根出身,不像大户人家那么讲究,夫妻两个人当着张小娘子的面讨论给她说亲的事,丝毫没有顾忌。   只是旁边在吃饭的张小娘子却一直默不作声,见到爹娘在为她的婚事操心,她并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而是选择了沉默。   她喜欢宋声,这是她在偷偷见了几次宋声之后才意识到的。   只是他已经取亲了,他们这种人家虽然是个卖猪肉的,但也是正经人家的清白姑娘,不可能嫁过去做妾,更别提在她上头压着的还是一个哥儿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总想着自己多去他跟前转两圈,多跟他说说话,让他了解一下自己,说不定就会看上她,万一有可能为了她,跟他那个夫郎和离呢?   也不知道张小娘子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如果让宋声知道了这个念头,他大概会觉得张小娘子有妄想症。   人家夫夫两个感情那么好,凭什么她就会认为人家会为了她去跟自己的夫郎和离呢?   但张小娘子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这想法只是占了一点点位置,但她的确有这个念头。并且这个念头在她见了好几次宋声之后更强烈了。   看闺女一直不吭声,张屠户道:“春芽,想什么呢?是不是还在惦记着没买回来麻辣烫呀?没事,不就是一顿没吃着吗?明天早早你就去排队,到时候买个两碗回来,你多吃点。”   两个儿子一听爹对姐姐这么好,赶紧说道:“爹,我们也想多吃点。”   张屠户一看儿子在争风吃醋,哈哈大笑道:“行,明天你们都多吃点。反正爹买猪肉挣的多,够你们吃的!”   张小娘子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她爹对她是真的好,这时候只好应道:“好的爹。”   吃过午饭之后,张家的碗筷还有灶房都是张氏收拾的。她很少使唤女儿做事,所以张小娘子吃完饭之后只是帮忙端了一下碗筷,就回屋休息去了。   回到屋里之后,她想到今天宋声对她说的话,忍不住有几分委屈。   她今天明明特地打扮过的,脸上还擦了胭脂,要知道她为了买这一盒胭脂,花了她两个月的零花钱呢!   可对方像个木头似的,正眼都不瞅她一下,就让他到前面去排队。   可是一边委屈一边又想着,这还是她头一次距离宋声那么近,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看起来更俊美了,她好像更喜欢他了。   张屠户还有媳妇儿张氏虽然很欣赏宋声,但毕竟人家已经成亲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也不知道张小娘子现在心里想的什么,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让媒婆给她说个好的。   第二天早上陆清起了个大早,去集市上买菜。昨天他起晚了,集市上新鲜的菜基本上都已经卖完了,所以他买的比较少,导致昨天卖的麻辣烫很少,挣的钱也少了好些。   巷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婶子跟他说让他多煮一些了,他们离得这么近,有时候来的稍微晚一点点就买不着了。   陆清准备今天多买一些菜和肉,中午的时候多煮一些麻辣烫卖出去,把昨天少赚的钱给补回来。   等买完了菜之后,他照旧去张屠户那里买肉。   张屠户对他依旧很热情,因为陆清昨天已经跟他说了他会按斤付钱,所以今天他没有再给他多切一些肉边赠送,毕竟这些没有正儿八经的肉值钱,不能让人家吃亏。   陆清按照斤两付了钱之后,准备拿着肉回家。   这时候张屠户说道:“宋家夫郎,你买这么点肉够不够啊?我听说你那卖的麻辣烫每回都不够买,煮的太少了!要我说这肉你就再买两斤,还有这个菜,也多准备一点。咱们这乡里邻居的都爱吃你这一口,你就多煮点嘛!”   陆清笑了笑,很感谢他的捧场,说道:“张叔,我今天买的菜比昨天多多了。只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忙着,精力实在有限,煮不了那么多。”   张屠户又道:“实在不行,吃晚饭的时候你再开张出来卖也行呀。”   陆清摇摇头,一脸笑容道:“不是我不想在晚饭的时候卖麻辣烫,我之前就开张,卖过一次,可是被我相公狠狠教训了一顿,他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不想让我一天忙那么长时间。我也怕他担心,干脆晚上就不开张了。”   张屠户没想到他们夫夫两个的感情那么好,砸了砸嘴说道:“那好吧,那你今天一定要多煮点。昨天我让我家大姑娘去你家排队买的时候,她说去的时候就卖完了。今天我让她早早就过去排队,可别再卖完了啊!”   陆清一听,这不对啊?张小娘子昨天明明没有过去排队,怎么说去的时候就卖完了呢?   他仔细一琢磨,就知道张屠户肯定是不知道自家大姑娘的心思。 第109章   陆清觉得虽然昨天他没有跟张小娘子说上话,解释清楚排队的事,但昨天相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再加上他跟张屠户也说的很清楚,他以后都会按明确的斤两付钱,张屠户自然也明白这优先买麻辣烫的便利恐怕是没有了。   这事张屠户应当是会跟张小娘子说的,所以他没有多想。   只是等到中午的时候,张小娘子又来了。依旧是来的后门,好像完全不知道他跟张屠户已经说清楚了似的。   宋声每天中午放学回来都是走的后门,因为前面的门要开门做生意,很多人在那排队,他进来不方便。   此时的宋声还没有回来,张小娘子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走,陆清现在是彻底明白了他的心思。   敢情这是来挖他墙角的,还这么明目张胆。张叔是个很不错的人,而且每次他去买肉,对他态度也很热情,怎么放任自家的姑娘这般去勾引人家的丈夫呢?   前几天陆清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上前去跟张小娘子说清楚这事,可是昨天相公跟他说的话,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这让他今天把正在煮麻辣烫的勺子都放下了,出去到后门直接找到张小娘子。   他说话直接了当道:“张小娘子,这是在等谁?如果是等我相公的话,还请不必费心了。你一个未出门的姑娘家,这般单独等着我相公回来跟他说话,要是别人瞅见了该说闲话了。”   陆清头一次把话说这么重,他平日里待人和气,很少说这么严肃的话。   张小娘子以为他是那种软脾气,就算是站在门口等着,他也不敢过来指责。   可没想到,人家还就偏偏过来当面说她了。   张小娘子被说的羞红了脸,这不就是在明着说她脸皮厚吗?   “如果要是买麻辣烫的话,还请张小娘子到前面排队,我跟你爹都说过了,以后我这里没法再给小娘子优先排队了。”   张小娘子站在这里被说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也不知道怎么今天还是鬼使神差的过来了,现在还被人家有名分的夫郎指着鼻子说,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越想越难过,再加上想到刚才陆清说今天中午宋声不回来吃饭了,那就意味着她即便在这里等着也见不到宋声的人,更别提跟他说上几句话了。   一想到这儿,她就更难过委屈,眼泪一会儿就润湿了眼眶,然后捂着脸跑着走了。   瞧着这一幕活像是陆清当面欺负她了似的,陆清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别看张小娘子哭了,在他心里仍旧不舒服。   这小娘子好像听不懂人话似的,昨天相公跟她说话都那么冷漠了,而且也没说什么,让她到前面排队而已,她今天怎么还好意思来?   难不成真的是张屠户没跟他姑娘说以后要到前面排队的事儿?   陆清想了想,还是决定等明天早上再去买肉的时候,把张小娘子的事跟张屠户说一说。   本来这事早上他没说,一是想着给张小娘子留点脸面,二是他以为张小娘子应该有自知之明,今天不会再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等他相公了。   可今天对方不仅来了,还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依旧到后门等人。这次可好,原来麻辣烫都不说一声了,目标十分明显,就是在等宋声回来跟他说几句话。   不过陆清说的也没错,宋声今天中午的确是不回来吃了。   书院里下午要进行蹴鞠比赛,中午他们得先去布置场地,如果中午回来吃饭,那时间便不够了。   今天的麻辣烫卖的依旧很快,只是陆清今天准备的多了一些,一直等到中午饭过后一个时辰差不多才卖完。   跟往常一样,把灶房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之后他就能歇着了。   不过今天下午他没有闲着,后院里的菜地该种上了。   他之前买的菜种还在家里放着,前一阵天气冷,还没到种菜的时候。   最近天气逐渐暖和了起来,到了春暖花香的时间,这块菜地也该种起来了。   宋声一直到晚上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   陆清给他提前留了饭,见他回来,赶紧把饭菜放到锅里,重新给他热了一下。   宋声饿坏了,一边吃一边说着今天书院发生的事。   “今天的蹴鞠比赛踢了好几场,不过最后我们还是没能赢过上一届的师兄们,不过这个时候运动运动,出出汗还挺舒服的。”   陆清也听说过蹴鞠这项活动,其实就是踢球,但是他不会,只是听别人说起过。   听到相公他们没有赢,他道:“上一届的师兄们肯定是踢好多次了,他们有经验。等明年再有这种比赛的时候,你们肯定能赢的。”   宋声倒是不在乎输赢,不过听到他的小夫郎宽慰他,他还是很高兴的。   两个人互相说着话,宋声跟他说着白天书院里发生的事,不过都是挑拣着有意思的说的。   别看他平时在书院里不太吭声,但旁边别人说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他都听着呢。   一回到家就把这些有意思的事儿说给陆清听,因为陆清喜欢听这些,每一次觉得书院里发生的这些事儿都特别有意思。   而陆清则是跟他说着白天麻辣烫的生意如何,今天外面排队的人有多少,巷子里谁家跟谁家又吵架了等等,一直到晚上睡觉,陆清都没有跟宋声提起中午的时候张小娘子来过的事。   吃完饭之后,临近睡觉的时辰,宋声突然想起来昨天要跟陆清说的关于铺子的招牌的事。   本来打算昨天晚上跟他说的,但是到了晚上两个人一折腾起来,他又给忘了。   这会儿想起来,他说道:“清清,你做的麻辣烫很受欢迎,我想着咱们一直挂着麻辣烫的旗子不太好,还是要取个正经的生意招牌的。我都想好了,就叫陆记麻辣烫,怎么样?”   陆清一听,惊讶道:“相公……你确定叫陆记吗?不是应该叫宋记麻辣烫吗?”   宋声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说道:“这铺子是你开的,麻辣烫也是你做的,自然是要挂你的招牌了。怎么,不想挂这个招牌?”   陆清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有一些惊讶。”   以他的姓氏冠名的铺子招牌,从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是已经嫁人的女人或者哥儿,想要开个铺子做生意,那招牌也一定是冠的夫家的姓氏,哪有夫家会这么大方,而且不介意挂上他们夫郎的姓氏的?   可刚才相公就是这么说的,说叫陆记麻辣烫。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嘴角咧开弧度越来越大,相公怎么这么好!   宋声看他高兴,又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家的铺子就叫做陆记麻辣烫。过两天我放假的时候,就把这个招牌的字写一下,然后拿到工匠铺子里给打块扁回来。到时候挂上去,咱们这家铺子也能有个正经招牌了。”   这样以后就算有别的铺子模仿着他们家做麻辣烫的生意,但一提到麻辣烫哪家最好吃,一定会说去吃乔家巷的陆记。   陆清高兴的在宋声脸上嘬了一口,脸蛋儿红红的,水润的眸子瞧着宋声。   宋声觉得自己最近的忍耐力越来越差了,怀里的人好像会让人上瘾似的,那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他就难以招架。   一夜好眠,虽然昨天晚上折腾了一会儿,但宋声只要了一次两个人就歇息了。   早上的时候陆清一大早就起了,没像上次一样睡到日上三竿。   跟往日里一样,给宋声做好早饭之后,就去叫他起床。   两个人一块吃过早饭,宋声就背着挎包去书院上学了。   陆清把灶房收拾了一下,又去了一趟后院的菜地。   昨天才把菜籽儿种上的,今天他去瞅了瞅,不过一夜的功夫,就有个别的菜种从地里的泥土缝隙中探出了一丝绿意。   再过两天菜苗应该都能长出来了,这两天他得好好看着点,万一没有冒头的多,他还得补种一下。   看完菜地之后,他就拎着篮子出了门,照旧去集市上买菜买肉。   菜很快就买完了,他现在买的菜越来越多,都直接跟集市上的菜农说了一声,帮忙把菜直接挑到他们家门口,不然他一个人拿回去太沉了。最主要的是,菜农帮忙送菜的话,他就能多买一些。   买完菜之后,他去张屠户那里买肉。陆清打定主意今天要跟张屠户好好说一下张小娘子的事。   张屠户是个厚道的人,但张小娘子总是盯着他的相公不放,让他心里膈应的慌。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张屠户比较好,毕竟他是当爹的,能够好好劝劝女儿。   陆清现在也算是张屠户的固定客户了,而且还是一个比较大的客户。   陆清一过来说要买肉,张屠户就十分高兴,赶紧慌忙的拿着刀去给他切肉。   就在他切肉的时候,陆清说起了张小娘子的事。把前面几天包括昨天张小娘子在他们家的行为举止,全都跟张屠户说了一遍。   他说的没有那么直接,毕竟张小娘子是个女儿家,还没有定亲,事情说穿了张屠户脸上也没光。   把这事跟张屠户点一点,他心里就有数了。   果然,张屠户一听十分生气,虽然他们家都很看好宋声,可人家都已经成亲了,怎么在好意思盯着人家已婚的丈夫不放?   真是没脸没皮!他怎么就教出来这么一个女儿!   张屠户道:“宋家夫郎,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大姑娘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你放心,今天中午我回去好好说说她,绝不会再让她做出出格的事儿了。”   张屠户说这话的时候颜色不大好看,还是强挤出了个笑容。   等到陆清拿着肉走了之后,张屠户把卖肉的摊子都收了,今天的生意他都做不下去了,只想赶紧回家,把闺女好好教训一顿!   看到他这么早的时辰就回来了,媳妇儿张氏惊讶道:“当家的怎么回来这么早?今天的肉这么快就卖完了?”   张屠户怒气冲冲道:“没有!你问问你的好女儿,她这几天都干了啥好事!” 第110章   张氏一听丈夫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因为女儿,她感到有些奇怪。   因为在她的眼里,自家闺女一直都很乖巧,长得也好,瞅着就是那种好人家的闺女,到底做什么了,惹她爹发这么大火。   张氏赶紧走上前问道:“咋了呀?春芽是做什么惹你生气了?她一个姑娘家,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惹到你,你别太小题大做了。这还没到中午呢,猪肉摊子都不要啦?”   张屠户甩着袖子愤怒道:“我先不与你说那么多,春芽人呢?在没在屋里,把她叫出来,我有事问她。”   张小娘子就在屋里头,今天时间尚早,她还没来得及出门。   张屠户在院子里说话声音很大,她在屋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知道她爹为什么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但昨天被陆清当着面说了一通,她心里发虚的很。这会儿听到她爹在院子里叫她,她也不敢出来。   张屠户没办法,只能怒气冲冲的去了张小娘子所在的那间屋里。一旁的张氏完全没搞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丈夫这么生气,但瞅着人已经进了屋,她也不能放任不管,赶紧脚步匆匆的也跟着过去了。   张小娘子正在梳妆的铜镜前坐着,已经收拾打扮好了。再过一会儿,她就准备出门了。   偏偏她爹这个时候过来找她,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按时出门了。   张屠户一进来就看到他的好闺女已经打扮好了,准备出门,他冷着一张脸道:“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张小娘子柔柔弱弱的道:“爹、爹,我就是出去转转。”她今天没有带碗,所以不是给家里买麻辣烫的。   “转转?我看你是要去宋家吧!”张屠户越说声音越高,“虽然你爹我是个卖肉的,但也是在这附近几个巷子里有头有脸的人,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家,有事没事就在那等着人家的有夫之夫故意说小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张小娘子被吓的浑身直哆嗦,张屠户养了一身的肥膘,摆起唬人的架势很少有人不怕。   张小娘子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她爹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爹怎么知道她经常去等宋秀才的?   她爹现在没挑明说,她干脆就装作不知道。“爹,你在说什么?我没明白。”   旁边站着的张氏一看丈夫跟审问犯人似的审问自个的闺女,心里不乐意了,护着道:“孩儿他爹,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女儿本来胆子就小,你这么大阵势,别再把人给吓着了。再说了,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你女儿不检点?你听听这是不是你一个当爹的该说的话?”   张氏这话无异于在拱火,张屠户平日里是个很疼妻女的人,可教育孩子不是一味的宠溺,得让她知道这件事是错的,以后绝不能再做。   “我什么意思?刚才那话你也听见了,要不你自己问问她,这几天她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自个的丈夫脾气还可以,一般不轻易发火。今天发这么大的火,张氏就算是心里护着女儿,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惹着他了。   张氏拽了拽张屠户的胳膊,说道:“你小点声,别让街坊邻居都听见了。再说了,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非要这么吓人?”   张屠户一看媳妇儿还在护着女儿,他干脆把今天陆清跟他说的事情,仿佛竹筒倒豆子般,一句句的跟她说了个明白。   张氏点完之后傻了眼,这听起来压根就不像自家闺女会做的事儿啊?   而张小娘子听完后,整个脸刷一下子就白了。   她没想到自家爹竟然对她的事情知道的这么详细,一定是宋秀才的那个夫郎跟她爹告状了。   真不要脸!仗着有个夫郎的名分,就这么善妒!宋秀才是个有真才实学的,没准以后就当大官儿了。   哪个当大官都没有三妻四妾的小老婆,他只是一个哥儿,还能管得了相公纳妾不成?真是愚蠢!   张氏没想到自家闺女竟然有给别人做妾的心思,还是一个穷秀才!   只是刚才那话张小娘子也就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让她娘知道了,一定要骂她个狗血淋头!真不知那个宋秀才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竟然还愿意主动给人家做妾!   “春芽,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看上那个宋秀才了?”   张小娘子紧紧咬着嘴唇不吭声,瞧这一双薄唇都快被咬得红的滴血,还是不肯说实话。   一旁的张屠户接话道:“别问了,看她这样子还问什么问?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也不嫌丢人,天天在巷子里等人家回来,多少人都瞅见了,你让你爹娘的面子往哪搁?”   张小娘子开始低声啜泣起来,本来心里就存着气儿,她爹进来之后就没好言好语的跟她说过话,她忍不住带了个哭腔反驳道:“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我有什么错?他是成亲了,可那并不代表他不喜欢我呀!只要他愿意跟我在一起,没有名分我也愿意!”   张屠户跟张氏夫妻俩都被她的这番言论惊到了。养这么大的闺女,怎么脑子是个坏的?   这话也是能说的吗?他老张家怎么出了个这么愚蠢的闺女!   “你还有脸说!”张屠户听着她说的这话就来气,直接把鞋脱了上去就要打她。   还是张氏这个当娘的到底是不忍心,拦住了张屠户。   “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那可是你亲闺女呢,打坏了可怎么办?”   张屠户被拦着,只好把破鞋放下了,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她娘,赶紧找个媒婆,把她的婚事给定下来吧。我看着再留到家里都该留出个祸害了,有合适的就赶紧让她嫁出去,省得惦记别人家的丈夫!”   张氏也很无奈,她本来还想多看几家,给闺女找个好婆家呢。   可现在丈夫在气头上,说的话她也不敢再顶撞了,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别看张屠户是个杀猪卖肉的,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大道理他都懂。不管闺女嫁给什么样的人,都不能去抢别人的丈夫。   这在他们乡底下,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一辈子的。更别提这是在府城,人口更加密集,有个什么事儿传的比村子里还快。   前几天闺女就总是在陆记麻辣烫那里专门等宋声,虽然只不过才几次,可难免不会被别人瞧见。   趁着现在还没有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得赶紧治治这个傻闺女,及时止损。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家里绣花,不准出门!”张屠户道。   张氏在一旁叹了口气,这个闺女的确该长长记性了。丈夫担心的也没错,都是为了闺女好,只能让她暂且先忍一忍了。   张小娘子很是气愤,凭什么就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出门!就因为她跟宋秀才说了几句话吗?   人家愿意跟她说话,说明人家对她印象也不错。张小娘子之前还打听过,宋声是考上秀才之前就娶了现在的夫郎,说不定他并不喜欢他娶的那个夫郎呢?   现在他都是秀才了,还是第一名。这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考个举人还是没问题的。   都成了举人了,他家里的这个夫郎肯定配不上他。还不如现在看看她呢,她可是听说他跟那个夫郎已经成婚两三年了,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论起这个生养的能力,她们姑娘家难道不比他们哥儿好吗?   她越想越难受,心里头堵得慌。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宋声一定会看上她。   只是跟她说一句话,在她的眼里这就变成了人家喜欢她,被爱妄想症十分严重。   张屠户怕媳妇儿心软把闺女悄悄放出来,干脆把张小娘子屋子里的锁的钥匙带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本意也就是关上她几天,等她知道错了,再放她出来。   可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张屠户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们住的这个街区离乔家巷隔了两条巷子,有什么话传的也快。他当天下午就听到有人在传他的闺女在人家宋家门口处专门等人放学回来说话的闲话。   张屠户听得很是气愤,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对方很可能说的就是事实,毕竟陆清这个孩子应该不会跟他撒谎。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把闺女锁在了家里,不让她出门。   这波流言过了几天消失了,毕竟人家一个当事人是书院里的学生,每天顾着上学,压根儿没什么多余的时间想别的。   而另外一个当事人就被锁在家里出不了门,长时间不出门,旁人也就没什么证据,不好再在人家面前说三道四了。   这件事的风波过去,张屠户火速找来了个媒婆给张小娘子定亲。   听说那日定亲,张小娘子是哭着去的。   这话是南哥儿跟陆清说的。   他前几天刚回来,就听巷子里有人传这件事。专门去问了陆清,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个张小娘子他认识,不过没说过什么话,除了他有时候会帮他爹到张屠户那里买肉,其余时间他都很少见过她。   “没想到这个张小娘子也太不要脸了,居然敢当着你的面挖墙角!太过分了。”   陆清本来也很气愤,但一看张小娘子好几天都没过来,就知道肯定是张屠户会去教训她了。   既然已经受到了教训,那他也没有必要抓着这件事不放。只要以后别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勾引他相公就行了。   “这事儿都过去了,别说了。对了,你这趟回去,你阿奶身体怎么样?”   南哥儿道:“还行吧,就是得经常吃药。大夫说了,中间有几服药不能断,不过好在不是什么稀缺的药材,我爹跟大伯他们轮流负责给她买药。”   不过看南哥儿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点不大高兴,陆清关心道:“这不是好事吗?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严重就好。只是看着你好像有心事,怎么了?不高兴吗?”   南哥儿挽着陆清的胳膊,把头歪在他的肩膀上靠着,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这次回去我阿奶多少对我也能热情一点呢。结果还是老样子,就因为我是个独生的哥儿,连带着看我爹还有阿爹都不顺眼。”   陆清知道南哥心里其实还是很渴望阿奶的关心的,但这一趟去肯定又收获了不少失望,所以情绪才不太高。   陆清安慰道:“没事的,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总有人不喜欢你,咱们也不强求,只要我们彼此在意的人喜欢就可以了呀。”   南哥儿听他说着这话,眼神里突然放出了光彩。   是啊,清哥儿说得对,阿奶不喜欢他,反正他也改变不了,干脆不去想了,阿奶不喜欢,他爹跟阿爹都喜欢他。还有博文哥,也喜欢他。   想到这个,南哥儿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又突然转了许多,脸上泛起一抹潮红,还有几分害羞。   “你这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陆清笑眯眯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到我爹还有阿爹,还有……还有你这个好朋友啦!”   “我才不信,老实交代,刚才还想到谁了?”陆清跟宋声待的时间久了,本来有些迷糊的小脑袋,现在也不怎么迷糊了,反倒清醒的很。   南哥儿就是不说,陆清开始伸手挠他痒痒。最后还是南哥儿先坚持不住了,急忙忙说道:“我说我说,你别挠我了!快停下来!”   “是谁呀?”陆清道,刚才南哥儿的神色明显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人,才会脸红。   南哥儿上下嘴皮子轻轻动了动,声音很低,说道:“是博文哥啦。”   “哦~~~是他呀。”前面这个哦字陆清说的时候拉了个很长的音,让南哥儿更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你们两个已经定亲了。算了算日子,你快成亲了吧?”   南哥儿羞涩的点点头,说道:“本来定的后年春上四月份成亲的,但是之前看的那个日子我爹去找一真大师算了一卦,说是不大好。就把日子给挪到了开春。”   “一真大师?!你爹找他算卦啦?”陆清一听到南哥儿说到一真大师,他惊讶的问道。   一真大师所在的道观离上西村不远,而且道观在山上,地处偏僻。他竟然都不知道一真大师的名声传的这么远的,在府城都还能够听到他的名气。   “嗯!算的是七月初七。七月七乞巧节,正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选在这个时候成亲,我也觉得是个好日子。”   “确实是个好日子!”陆清道。   只是他还有几分疑惑,说道:“你爹还去了上西村一趟吗?我娘家以前就在上西村,一真大师就在我们山上的那个道观里住着,你爹还跑这么远去了一趟呀!他真的很爱你。”   南哥儿摇摇头,说道:“没有呀,我爹没有去上西村。一真大师来府城了,你不知道吗?就在昨天,我们一回来我爹就去找他算了一卦。”   还好知道他来的人不多,我爹去求卦的时候才能求得上。   陆清更惊讶了,他最近一心扑在麻辣烫的生意上,对于一真大师到府城来的事,是完全不知道的,相公也没跟他提起过。   大概是因为成亲前一真大师给他卜了一个良缘的卦,是以现在听到一真大师来到了府城,他心里莫名有几分亲切。   “你知道一真大师为什么会突然来府城吗?”陆清问道。   南哥儿道:“这个我知道,听说过几天府城里会有一场论道,好像有不少道士都会从附近的道观里赶路过来。不过这个里面最有名的还是一真大师,他简直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   陆清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个小白,什么都不清楚。他扭着头问道:“一真大师在府城也这么有名的吗?”   “那是当然啦!他没有到山上隐居之前,在咱们府城可是待过一阵子的。不仅会卜卦,还精通医术,治过不少人的病。最绝的是,他真的通晓古今,能精准的算出下一页可会发生什么事情。府城里的人基本上都很尊敬他的!”   陆清越听越玄乎,这跟他在村里的时候了解到的,关于一真大师的信息不太一样。   在他们村子附近山上隐居的一真大师,他最拿手的自然也是卜卦跟算命,但却从未听说有什么通宵古今预言的事,而且他也从未听说一真大师会什么医术。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一真大师吗?   “这个论道会是每年都会举办吗?”陆清问道。   他是去年才跟着相公搬到府城里来住的,府城那么大,他没听说过也正常。   南哥儿在府城里住有十几年了,知道的情况要多一点。   他摇摇头道:“不是每年都有的,听说是五年才开一次。我记得上次开论道会的时候,一真大师没有来,而且也不是在我们府城举办的。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一真大师来了,现在有好多道士都在往咱们府城赶呢。”   两个人都对一真大师很好奇,尤其是他那鹤发童颜的相貌。   两个人悄悄议论着:“你说一真大师活了多少年了呀?他会不会真的长生不老?”   “不知道,感觉他看着好年轻,那张脸最多二十来岁吧,可是你瞧瞧他那满头的白发,还有沧桑的声音,一听就不像是年轻人。”   南哥儿一听这个,更来劲儿了,说道:“你还听过一真大师说话呢!怎么样怎么样,他的声音是像老头一样的,还是像个大叔一样的?好听吗?”   陆清惊讶道:“你没听过他说话吗?”   南哥儿摇摇头,“一真大师以前论道也不来咱们这,上次在咱们府城里停留的时候,我刚好有事不在家,回来好不容易赶上能够一睹一真大师的真容,他就走了。”   “大师的声音反正听起来十分沧桑,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不难听就是了。”   南哥儿压根不懂什么叫做沧桑,问道:“清哥儿,沧桑是什么意思?比大叔的声音还要老的意思吗?”   陆清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吧,我也是听相公说的。”   “你跟他说过话吗?”   陆清点头,“说过的,前两年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儿婆家的阿奶带我们一块儿到一真大师的道观里上香了。”   “你说的那个是不是叫做一真观?”   陆清又点点头。   “我知道那个道观,但是离府城远,我爹又没空陪我出远门,所以一直没去过。不过这次刚好,趁着论道会还没开,可以到一真大师落脚的观里上炷香。”   一说到上香,陆清也很赞成。打算等过两天打听到了一阵大师在哪个道观里落脚后,就去上炷香的。   南哥儿性子活泼,再加上好久没见陆清了,两个人坐在一块说了好久的话。   一直等到快要做晚饭的时候南哥儿才从宋家回去。   陆清看天色不早了,赶紧去灶房里准备做晚饭。   如今已是春天,河边杨柳已经抽出嫩芽,街边的草地上青草已经从黑色的泥土里探出头,还有几株小草,已经开了几个粉红的花,看着格外喜人。   宋声踏着春风还没走到家就闻到了一股饭香。陆清把早上买的豆腐留了一块专门等到晚上做饭用的,先把豆腐切成块儿,下到油锅里面煎了煎,建好之后用铲子先捞了出来,然后把切好的肉放进去炒了炒,又把煎好的豆腐放了进去,然后撒上了一些他熬得浓郁的火锅汤底。   红红的汤底一放进去,像是在油锅里又炸了一遍,等到滚烫的冒泡后,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刺激着人的味蕾,想要赶紧吃饭。   把炒好的菜盛出来之后,陆清添了一瓢的凉水,把锅稍微洗了洗,开始重新炒第二个菜。   今天这个用火锅浓郁的汤底撒上去做菜的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毕竟这个汤底浓郁,味道还很不错。只是煮麻辣烫的时候,放的太多而且有汤,菜在汤里面煮的久了就会煮烂。   如果是炒菜的时候放一点儿,当做一个调味品来用,到时候菜炒出来带着一股浓浓的汤汁,吃起来应该也会爽口。   果然,宋声回来看到他炒的几个菜,尤其是看到火锅底料炒的这个菜之后,闻着就十分想吃。   宋声看他做的这个菜,忍不住夸他都会举一反三了。   从最开始的火锅底料煮火锅,到现在的麻辣烫,再到目前的这个麻辣拌,他觉得清清这个厨艺的天赋技能点的越来越亮了。   “相公你回来啦!快来洗手吃饭吧,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宋声走了一路回来都饿了,拿起一个馒头就开始就着吃菜,狼吞虎咽似的,一会儿半盘菜就没了。   两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   陆清跟宋声说了下午南哥儿他们俩说的话,“相公,你听说了吗?一真大师来府城了!不知道他住在哪个观里,好想去观里上炷香啊。”   上香保佑他们生意能够一直红红火火的,他还想再求一下孩子。   刘大夫给开的药,他也吃了好久了,现在是在停药阶段。他就想上炷香求老天保佑,要是能等到一真大师,求他给卜一卦,看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就好了。   宋声点点头道:“我也是今天下午听说的,书院里有好些同窗知道他,听说他来了,都在讨论今年的论道会。”   “论道会啊!咱们还没有见识过呢。相公,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咱们也能去看看吗?”   说起来这个论道会,景朝跟其他朝代不同,虽然也崇尚佛教,但更崇尚道教。本朝国师就是道教的,能够夜观星象,根据星盘推演很多大事情。   这些也都是宋声听别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至于这个论道会,好几个同窗都商量着想要去看看,不过他不是很感兴趣。   只是看清清好像很想去看看,听说论道会是允许围观的,只是不能发出声音扰乱会场。   而且在论道会期间,周围会有很多摆摊的小玩意儿,吃食还有杂耍。   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庙会似的,人流量极大,小摊贩们能在这几日赚到不少钱。   宋声道:“等我明天去书院了,问一问情况,刚好过两天我就休假了,咱们可以一块去逛逛。你若是想去上香,那咱们就去上香。要三清上神们保佑我的清清一直都身体康健,无灾无病。”   陆清脸红了,他扯了扯宋声的胳膊,说道:“相公,快吃饭吧。”   相公现在说起甜言蜜语来,他真的招架不住。   关于这个论道会,宋声记在心里了。准备到明天一早去书院了,跟同窗们打听打听情况。   今天听见旁人有说这个的,他当时也不感兴趣,就没怎么听。等到明天上午得好好打听一下,最好是打听到哪里比较热闹,有好吃好玩的,他带清清好好去玩玩。   想到那次见到的一真大师,开口就说想收他做弟子,两年过去了,他都把这事忘的差不多了。   这次如果去上香,他到时候上个香许个愿就走,省得遇见这个道士再拉着他让他也做个道士。   宋声一直到现在都很奇怪,自己都已经成家了,如果不是娶了个夫郎,可能孩子都一两岁了。   他这种难道不应该是不符合道教弟子选拔标准的吗?   而且对方那个鹤发童颜的模样越看越让人觉得奇怪,宋声有听说过有些人因为经历过什么重大的打击,然后一夜白头的。   他忍不住猜测这个一真大师该不会真实年龄真的只有二十多岁吧?可是他的这个声音也实在是太沧桑了,完全不像个青年该有的声音。   就算是嗓子因为什么事情出了问题,也应该是沙哑刺耳的那种,不会像他这样,顶着个十分年轻的面容,却有着垂垂老矣的声音。 第111章   第二天宋声早早起来吃了早饭之后就去书院上学了。   今天的早课跟往常一样,一闻就知道有不少同窗带着饭过来的。   早课过后,中间休息的一刻钟里,宋声听到班上有其他的同窗在讨论府城里立即将举办论道会的事。   他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听,说起来这还是他们宛平府城头一次举办论道会,往常都是在别的府城举行的,这让府城的知府杨大人感到与有荣焉!   在他的治理期间,能开上一场论道会,虽然说不是什么功绩,但说出去面上也十分有光。   所以最近几天府城里的守卫明显加强了许多,夜间巡逻的官差也变多了。   毕竟论道会即将开始,会从外面来很多人,有的是来参加的,有的是参观的。   每次论道会开始的时候,附近都会有一个小型的庙会,外来的商人也会增加许多。   这些都是杨知府乐意看到的,毕竟外来商人变多了,前来参观逛街的也多了,可以有效带动整个府城的经济,让他们宛平府城更加繁荣。   宋声听到旁边有学子说道:“听说这次论道会放在了城南那处上清观举办,你们家有人你去看吗?”   “有啊!我阿奶他们都准备去了,连香都准备好了,到时候连带着上香祈愿,一块儿都给办了。”   “这次来的道士听说有很多呢,不论是哪一个,求一求给算上一卦,都是好的。”   “我跟你们就不一样了,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到时候准备去附近的庙会看看。听说有很多杂耍,还有很多好玩的!”   另外一个学子说道:“听说上清观里头的素斋很好吃,我打算去参观的时候也尝尝。”   ……   宋声压根就没仔细打听,关于论道会的事一天下来就听了个差不多。   因为这对于整个宛平府城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儿,整个书院这两天都在讨论这个事,宋声也从中了解到不少信息。   论道会在上清观进行,这个上清观是整个宛平府城城南处最大的道观,虽然说还没有出府城,但也差不离了。   因为这个道观距离城中心很远,但是修建的很大。宋声自从来到府城之后,还从来没有去过,不过从同窗的嘴里不难听出,这个道观不是一般的大。   中间好像有一个圆形的广场,专门用来论道的。只是建好之后,用的次数并不多,因为上清观里头的道士很少。   这次刚好碰到论道会在这里举行,整个广场可以排得上用场了。   论道会总共开两天,开之前有两天时间给香客们免费参观,可以在里头住宿吃饭,只需要交香火钱就行了。   也可以去里头上香,都相对于自由一些。   上清观附近有很多杂耍吃的喝的玩儿的,不想进去参观的,还可以在附近吃喝玩乐。   等到论道会正式开始,整个上清观就不允许外人再进入了。   里头的人也不能出来,一直到论道会正式结束。   而正式的论道会,会在五天之后开始。   宋声把今天得到的消息梳理了一下,等到晚上放学之后回家,把这些跟陆清说了一下。   陆清道:“那咱们再过两天就去看看吧,上清观我还没去过呢,听你说的这么大,真想去见识见识。”   “好好好,再过两天咱们就过去。到时候带你去吃观里的素斋,今天我听他们说观里的素斋很好吃。”   “嗯嗯,要去尝尝!还要去里头上炷香!”陆清看起来很高兴,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   他之前都是跟着外祖母姜氏去的上西村旁边的山上的道观,那个道观很小,好在里头的一真大师在他们那很有名气,所以去的人很多,观里头的香火很旺盛。   来到府城之后,这个什么上清观他都还没去过呢,听说里头竟然还有一个小广场,那得是有多大啊!   陆清掰着指头数了数日子,五天之后论道会正式开始,那意味着三天之后,就可以去观里头上香吃素斋了。   三天之后赶上相公书院放假,刚好可以一块过去。   只是若是去了,他这个麻辣烫的摊子怎么办?关门歇业吗?   可是他们的铺子才开不久,就直接关门歇息,是不是不大好?   宋声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问道:“怎么了?看你这副表情,是有什么烦心事?”   陆清说出了自己心里纠结的事情,宋声道:“你要是不想在这两天把铺子给关门,那就继续开着。反正咱们就只做中午的生意,我那两天也在家,给你帮忙。咱们中午早早的把生意做完,下午再去逛,也来得及。而且我听说,等到那几天城里没有宵禁,晚上还有杂耍看。到时候咱们晚上可以晚点回来,多在那逛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这个提议好,陆清一下子就想开了。是啊,到时候相公也在家里,多一个人帮他,他中午干起活来也能轻松几分。   等到麻辣烫全部卖完,差不多也就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   到时候再出门出去逛,完全来得及。   再加上那两天没有宵禁,晚上可以热热闹闹的玩。   杨知府最近也是为了这个论道会的事操碎了心,做主那两天开宵禁,但是城里的治安还是要管控好,所以他加派了人手巡逻,确保百姓们的安全。   宋声原来打算等到书院放假的时候,就把兔子的招牌匾额给做好挂上的,但是赶上了论道会,估计是来不及了。   不过可以先写好字,送到工匠那里先做着,到时候做好了再拿回来就行。   第二天宋声在书院上完课回来之后,就放假了。   月末可以休息四天,宋声晚上回来之后把要做的牌匾上的字写好,准备明天路过工匠铺子的时候,进去定做一副牌匾。   他的字写的端方好看,下笔遒劲有力,陆记麻辣烫几个字按理来说是能一气呵成的。   可是他写完之后,看着这几个字有些不满意,干脆又重新写了一张。   毕竟是要拿出去挂在门面上的,他写了好几遍,最后终于挑了一张,看起来自己还满意的,轻轻吹了吹,等墨迹干了,这才卷起收了起来。   晚上的时间匆匆过去,一觉睡醒就到了第二天。   这天是论道会开始的倒数第二天,上清观附近已经开始逐渐热闹了起来。   宋声和陆清约定好今天下午就过去逛逛的,不过得先把今天的麻辣烫生意做完。   有宋声在,早上买菜买肉的事就交给他了。陆清就留在家里制作汤底,顺便把要做麻辣烫的东西都整理好。   两个人一起干活就快一些,再加上有郑昀帮忙烧火,今天做麻辣烫要用的东西准备的非常快,等他们完全准备好的时候,时常还早。   既然准备好了,陆清就直接开张了。   他把做饭的那个窗口上面的窗子拉了上去,放上开业的牌子,开始等着有人上门点单。   今天的铺子开的早,往常可能十点多才开门,今天差不多九点多就开门了。   有路过的人,看他们今天开门的早,再加上早上也没吃饭,干脆就直接点了一份坐在外面吃。   所以还没到下午两三点,差不多一点多的时候麻辣烫就全卖光了。   陆清很高兴,今天的生意还是那么好。而且还提前卖完了,这意味着他今天可以提前出门了。   不过宋声他们两个还没吃午饭,把门关上之后,陆清单独做了两个菜,配上热的暄腾腾的馒头,还熬了一锅粥,两个人坐在灶房里的桌子上吃了起来。   不光是他俩,今天郑昀也留下跟他们一起吃了。   因为隔壁的郑老大不在家,今天带着他另外两个孩子走亲戚去了。   就剩郑昀一个人在家,陆清不想让他回家再做饭了,干脆让他在这儿一块吃的。   平日里留他在这吃,他都不肯,今天倒也愿意了。   因为宋声说等吃完饭之后要考察一下他的功课,看看他最近学的如何了。   郑昀一听到这个,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还在吃着饭就开始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解释着他好好学了。   三个人吃过饭之后,陆清一个人在灶房里收拾,宋声则是带着郑昀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   这一件本来也是卧房,只不过有点小,再加上他们这也没有外人在这住,干脆就改了一下,改成小书房了,方便宋声在这里读书写字。   等到陆清把灶房收拾完之后,宋声也考核完了。郑昀刚才背书背的坑坑洼洼的,他记得还不错,就是说话不流畅,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宋声鼓励了一下他,发现他把之前给他的那本书已经背完了,就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又拿了一本手抄本给他,让他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下次有空的时候过来问他就行。   郑昀拿着手里的书,如获至宝般紧紧捂在怀里,小脸微红,一脸感激的看着宋声。   陆清收拾完东西过来找他们,看到他们已经忙完了,陆清问郑昀愿不愿意跟他们一块去道观附近逛逛,还跟他说过两天就是论道会了,那一块儿都很热闹。   但郑昀却摇摇头,说自己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想回家看书。   陆清看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本书,心中了然,一看就是相公送他的书。   也罢,想要看书就看,道观不去便不去了,他跟相公两个人去就行。   其实郑昀一点都不愿意观里上香祈愿,在他的想法里,过去这几年他受的那些苦,在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无论祈求了老天多少次,都没什么用。   所以上香祈愿有何用?还不如靠自己。   陆清并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他把郑昀送回家之后,回来就进了屋里。   这些日子靠卖麻辣烫,已经有了一笔不小的进账。   如今刚好把这些钱带上,一块到观里逛一逛。 第112章   陆清进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了一根新的带子束发。他本来就长得白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   如今这么一番打扮,瞧着更是好看了。   宋声刚要跟他一块出门,又被他拽了回来。   陆清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件新衣服,说道:“相公,这是我前几天给你做的,你把它换上吧。”   宋声瞧了瞧这身新衣服,虽然瞅着素净,但是在领口还有衣袖上面都绣了一层祥云的图案,瞧着很是精致。   “你平日里忙着做生意,什么时候抽空做的衣服?我竟然都没发现。是不是又趁着我睡着偷偷熬夜做的?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准熬夜,知道吗?”   陆清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说道:“没有没有,这都是下午没事的时候做的。我才没有熬夜呢!”   他把外袍给宋声穿上之后,并拿起旁边束身的腰带,将手环抱开来,整个人揽在了宋声的腰上,把腰带从后面拉过来,给他系上。   这是一根宽腰带,宋声低头瞅了瞅,朝着这根腰带上面也有跟领口和袖口相配套的云纹,把它穿上之后,整个衣服瞧着就更好看了。   “相公,你真好看。”陆清把腰带给他系好之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忍不住夸道。   这个时候没有穿衣镜,所以照不了全身。不过看清清的神色,应该是穿着还不错。   他道:“还得多亏了你的手艺好,穿上才好看。”   陆清乐呵呵的笑了,他就喜欢看相公穿他做的衣服,相公就是个衣服架子,感觉他穿什么都好看。   两个人换好衣服之后,陆清带了点碎银子在身上,和宋声一块出了门。   此时正值春日阳光晴好,微风细柳拂面,两个人一块朝着城南走去。   乔家巷在城西,但距离城南不算太远。只是这个道观离的要远一些,两个人一路走过去差不多得一个时辰。   路上陆清一边走一边跟宋声说着话。   他了解到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宋声讲。   不过在半路上,他们遇见了好几个同行的人,都是一块儿到观里烧香祈愿的。   这几个人懂得要多一些,看他们也是要去观里,一时之间话多了起来。   “你们住在哪块啊?离的远不远?”   宋声说道:“我们住在城西,还行吧,不算太远。”   问了地方之后,对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话十分热情。   “今年你们是赶上咯,这五年才举行一次的论道会,以往都不会来咱们这种小府城里办的,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咱们宛平这个小地界上办了。还好这观里地方足够大,到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道士不愁没地方住了。”   宋声之前听说过这个论道会是五年办一次,可是没想到竟然是全国性质的。   打个比方,这个论道会就相当于一个大型的学术论坛,每五年开一次,只在全国有名的地方半。   现在突然到他们这个府城里办了,所以大家才会那么吃惊。   “这个论道会这么有名的吗?”宋声道。   不怪他疑惑,实在是他当初看原著的时候,书里面压根就没有提到过什么论道会。   现在遇上了,他才会感到十分奇怪。   而且这几天,城里的治安突然变严了许多。日常巡逻的人也都变多了,甚至有一丝不太正常。   旁的不说,每天巡逻的人从三人一组变成了五人一组,巡逻的时间还频繁了。很多地方有的都已经禁止出入了。   宋声的直觉很准,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其实他的感觉是正确的,因为即便是遇到了论道会,城里的治安也不该像现在这么严肃,好像生怕闹出什么乱子似的。   最近两天杨知府忙得焦头烂额的,因为他接到消息,不光封地在这里的陈王来了,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小儿子,十七皇子也来了。   这个十七皇子岁数不大,今年也才十六岁,但是生性活泼好动,说好听点儿是性子天真活泼,说不好听点就是得理不饶人。   杨知府就怕有人得罪了他,又或者他在宛平府城的地界出了什么事,都是不好办的。   所以杨知府最近才操心的厉害,一定要看着这位小祖宗,还得保护好他的安危。   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儿,他头顶上的这顶乌纱帽恐怕也保不住了。   旁边的人走了一路还在唠叨,陆清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当他说起来一真大师的时候,陆清的眼睛更亮了,仿佛两个人遇见了老乡似的,说话都变得亲切了不少。   陆清道:“你也知道一真大师啊!他果然是隐姓埋名来到我们那儿的。他算卦可厉害了,我成亲前就是找他算了一卦,成婚之后相公待我极好,他算的可准了!真的特别厉害,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道士。”   听他说最后一句,这人明显了解的更多,笑了笑道:“这位哥儿,你可能了解的少,在咱们大景,最厉害的道士只有咱们那位神秘的国师大人。一真大师是很厉害,但是跟咱们国师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一听这个,陆清更好奇了。   他在村子里长这么大,根本就没听过什么国师。不过在他们景朝有国师他是知道的,但是很陌生,活了这么些年,他如果不是来了府城,还不知道景朝有个国师在。   “这个国师到底有多厉害啊?能说说吗大哥?”陆清瞧这一副特别想知道的模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对面的大哥,让谁都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更何况这个大哥性子热情,更不会拒绝了。   “我跟你说,咱们这个国师非常神通广大。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推演算卦,包括预知前世和未来。”   听到最后一句,陆清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一真大师虽然也会卜卦算吉凶,预知很多事情,但听完旁边这个大哥说的话,他如今也觉得国师是最厉害的,甚至比一真大师还要厉害。   在旁边一直跟着陆清的宋声听到他们俩说这话,不太确定的问道:“你说咱们景朝的国师可以知晓未来和过去,这事儿是真的吗?你是如何知道的?”   虽然宋声态度不太好,但这位大哥也没生气。说道:“小伙子,你这是刚从哪里出来的,关于国师的事儿,天底下都传遍了,你竟然都不知道?”   宋声摇摇头,道:“我跟我夫郎才搬到府城里没多久,从前在乡底下的村里住,所以知道的事情很少。”   听到他说这话,刚才说话的大哥道:“我就说你们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说道:“五年前澄城县的那场大雨你们知道吗?听说国师早就算出来了,快马加鞭传信儿到澄城县的县令处,让他帮忙疏散百姓,这才保护了大家不被这场水灾淹死。”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宋声陆陆续续听了几件,越想越觉得这个国师好似是真的有预言的能力。要不然怎么能够精准的算出发生雨灾的时间呢?   除非他也是个先知。   而先知有两种可能,一种真的是身负某一种神通,所以能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还有一种就是跟他一样,也是穿书者。   如果是第二种,那他们两个看的书肯定不是同一个。毕竟宋声还有一些原书中的记忆,他印象中,根本没有这些情节。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宋声感觉自己穿进来之后,好像他现在所处的整个世界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宋声有想过,也许真的是因为蝴蝶效应,他的改变引起了一系列事情的改变。但是树里面发生的大事件,好像还是会发生。   就比如说之前服徭役的事,原书里就有。他穿进来之后还被他遇上了。   宋声现在越来越倾向于国师也是一个穿书者了。   “咱们这位国师多大了?”宋声问道。   这位大哥说道:“不知道,应该挺年轻的吧。咱们这位国师大人实在是太神秘了,只有每年皇家祭祀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其余时候全都待在华城的摘星楼里,每天夜观星象,与世无争。”   宋声有些惊讶,这位大哥竟然知道这么多,扭头瞅了瞅他,这位大哥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嘴上乐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以前在店里面干跑堂的活,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是听他们这么说的。”   宋声心里想,还好那位国师平日里不轻易出门,因为这个国师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忽悠人的,那就说明他可能真的有一双慧眼。   宋声这个壳子里装着异界灵魂,他害怕被国师一眼瞧出来,把它当成孽畜对待。   好在这一次论道会上这个神秘的国师大人不来,不然他就更得避着走了。   几个人一块说说笑笑,一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道观的门前。   这个道观怪不得离得远,陆清也是头一次看到,原来这个道观是在一个小山上建的。   只是这个山比较小,差不多已经算是城南的墙根处了。   道观附近有很多卖吃食的,各种各样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陆清从来没有见过的花样。   宋声陪着他在旁边逛,陆清没想着先逛旁边的,他一心想去里头上柱香,顺便去摇一根签子出来。   基本上每一个道观里都有抽签的环节,抽出来之后如果是下下签,还可以拿着钱去找道士帮忙解签,甚至是化解灾厄。   宋声倒是没有那么迷信,不过看旁边的陆清已经一脸虔诚的进去上香了。 第113章   宋声想到之前到上西村那个附近的观里头上香的时候,遇见了一真大师,当时奶奶跟他说这个一真大师通晓古今,也是神通广大的很。   如今又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这个国师,也是通晓古今,神通广大。   难不成在景朝,像这种道士有很多吗?   那他是穿出来的意识灵魂的秘密,他们岂不是都能窥探到?   ……   今日的上清观外面格外的热闹,刚才进来的时候,宋声就瞧见了在这观的两边已经摆满了小摊子,吃喝玩乐俱全。   上清观按理说是一个上香求清静的地方,但是对于这些小商小贩们在这里摆摊,完全没有排斥,反倒还特地为他们清理出来了空地方,十分的人性化。   陆清进去上香,宋声在旁边跟着。   这个上清观的确十分大,一进院门,正中间是一间宽大的宝殿。   进到第二进院子,就能看到那个十分宽阔的小广场了。   再往后还有宝殿,前前后后加起来,这竟然是一处五进的院落。   既然来都来了,宋声也跟着陆清点了柱香进去,来到宝殿里烧香祈愿。   一同来宝殿里烧香祈愿的人有很多,都是虔诚的信徒,本来在外面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一进到宝殿里,全都肃穆安静了下来。   旁边有一个拿着拂尘的道士喊着一拜,二拜三拜,最后把香插进香炉里,双手合十,鞠上一躬,在心中默念想要求的事情,这烧香祈愿的事儿就算结束了。   结束之后,陆清和宋声没有立刻出去,好不容易来到这么大的道观,陆清想多转转看看。   虽然已经来到府城大半年了,但他们两个去过的地方并不多。这次到道观里上香,也能趁机游玩一番。   从第一个宝殿里出来,后面就是那个很大的广场。再往后走,是一个小院,有一排小房子,看着像是小道士,或者小道同住的。   这是第三进的院落,后面还有一处宝殿,因为靠后,所以去的人很少。   侧面也有一排排小房子,里面都有神像,也可以去上香。   刚才在主殿里,陆清烧香祈愿拜的是太清道德天尊,俗称太上老君。在民间一般都是拜这个。   两边的宝殿里面供着的神仙大多都不一样,陆清挨个看了看,有的他都不认识。   不过走到一处宝殿里时,他让宋声在外面等他,一个人进去上香了。   听说这一处的神仙是能够保佑姻缘和生子的,正是他想求的。但又不好意思让相公知道,干脆就自己进去上炷香求一求。   宋声没进去,就在门外等他。   好在陆清手脚麻利,只是上炷香的功夫,还是很快的。宋声没等多久,他就从里面出来了。   两个人又一块到后面的院子里转了转,这里面供奉的神仙很多,要是一个一个进去上香,他们这半天也不用去干别的了。   所以拜了这两个之后,他们两个就打算出去了。   门口附近有很多吃喝玩儿的,他们打算去逛逛。   结果刚从拐角走出来,又碰到了许久不见的一真大师。   宋声一开始就看见他了,虽然迎面过来的有好几个道士,他们打扮的都一样,戴着大帽,手里拿着浮尘。   但一真大师在他们这里面显得格外显眼,因为他有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还顶着一副稚嫩的童颜。想不叫人注意到都难。   一真大师看见了他,上前说道:“小友,好久不见。真是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还真是好久不见,距离宋声上一次见他,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今天也真是巧了,他素日里压根儿不上道观里来,今天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刚好碰到了他。   如果宋声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本土人士,能够遇见一真大师,一定会很高兴。   可他不是。   反正每次遇到这个一真大师的时候他都觉得怪怪的,对方那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仿佛把他整个人都看穿了一般,所谓的慧眼如炬,大概就是如此吧。   一真大师的脸虽然看着年轻,但他确实为首的那个,身后的那些道士,有许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但都在他身后站着。   宋声回了一礼,道:“大师,好久不见。确实很巧,每次到观里头上香,都能遇到您。”   一真大师顶着一张嫩嫩的脸,抚了抚手里的浮尘,笑眯眯的说道:“早先贫道就说过,你与我道有缘。不妨考虑考虑,跟着我修道。”   他这是第二次提出这个建议了。宋声上次都拒绝了他,没想到这次当着这么多道士的面,他还是坚持这么说。   跟在宋声旁边的陆清虽然一直都很崇拜一真大师,但他让相公跟着他去学道,那不就是要做道士吗?   那他怎么办?相公不能做道士,在他们景朝,道士是不准娶妻生子的。   可是当着一真大师和那么多道士的面,他也不敢大声的说话,就在旁边抓着宋声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胳膊,想让他拒绝。   宋声也没辜负他的期待,十分果断的道:“不用了大师,我的态度也跟上次一样,不打算入道门。您就别再劝我了。”   他这话一说完,一真大师身后的那几个道士不乐意了,要知道一真大师从未收过徒,他们之前还想着让一些有慧根的小道士拜入他的门下跟着修行,结果把人带过去,一真大师只看了一眼,就说不合适。   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收过小道士当亲传弟子。   现如今好不容易亲自开口说要收徒儿,却还被人给拒绝了,当真是不知好歹!   身后一个老道士是真的上了年纪的,看着得有四五十岁了,看不下去,想要上前教训宋声两句,却被一真大师给拦住了。   “切勿冲动 ,不可强求。”   只这八个字,他却虚心的后退了一步,立刻安静了下来。   宋声看出来了,这个一真大师在他们这些道士中间十分有威望,属于说一对方不敢说二的那种,而且看这表情对他也是心悦诚服。   既然对方不愿意入他道门,一真大师也不再说这事儿了,转而道:“过两日是我们道门五年一度的论道会,小友可愿来参加?”   对于他邀请对方来参加论道会的提议,身后的几个到时都感到很惊讶。   毕竟论道会每年请的都是有声望的道士,天下能有资格来参加的都是各个地方比较有名望的道观,而且名额还有限,一个道观里面只能来两个人。   一真大师却邀请一个非他道门且为凡尘俗世之人来参加论道会,属实不合规矩。   可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或反对,能够得到一真大师邀请的人,一定有他的特别之处。   宋声不太想来,都是一群道士,况且他又不会论道,来参加这种论道会,让他坐着当摆设吗?   他实在不懂一真大师的想法。   况且他还要去书院进行他的学业呢,即便是两天的时间,他也不愿意来无聊的论道会上浪费。   “多谢大师的好意,在下还是不去了,书院里的事已经忙不过来了,也无暇分身顾及他事。”   这是又一次拒绝了。   在旁的道士眼里,还从没人敢连着拒绝一真大师两次。   宋声志不在此,对于入道门当个道士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他对于道教的思想也只是前世的时候看过一些道德经,还是不去的好。   没想到,一真大师真是个好脾气,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还笑呵呵的说道:“无妨,贫道也只是提议一下,不强求的。”   宋声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大师为何执着的邀请我入道?”   一真大师道:“观你面相,与我道门有缘。且与我也有缘,适合传承我的衣钵。”   所以为什么他会选宋声,是因为看面相的原因。   宋声不懂他们这些相面的人,周易八卦他前世也曾听说过。有些人天生适合相面,不论是面相还是手相,看过之后都能知道这个人一生的命运起伏。   可他对这些没兴趣,只听一真大师又说道:“既如此,不想入我道门便罢了,不如与贫道交个朋友,一块去喝杯茶如何?”   宋声没想到他态度转变这么快,倒是显得他有些狭隘了。   他看了看身旁的陆清,一真大师道:“一起去吧,这位夫郎苦尽甘来,前世今生,尘缘已定,与你再合适不过了。”   陆清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不知道一真大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说他跟相公再合适不过了,果然是他当初说的良缘!   一想到这个,陆清红着脸,低下头抿嘴笑了笑。   但这话听在宋声的耳朵里可是大有深意,尤其是那句前世今生。   宋声是看过原著的,他穿过来之前,看到的陆清十分可怜,一辈子受尽苦楚,甚至短命早死。   所以那一句前世今生,苦尽甘来,让宋声心里一惊。   这个道士着实有本领,让他有些不得不信对方有通晓古今的神通。甚至连前世今生都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声带着陆清跟着一真大师一块去了茶室,刚才在他后面站着的那许多道士,只跟进来了两个,对宋声的态度也很温和。   两个人在茶桌上坐下,过了一会儿有道童过来奉茶。   屋里人不多,陆清在宋声旁边坐着,他不会煮茶,只觉得这小道童年纪不大,但煮茶的手艺却很好,一道道的工序下来,看得让人赏心悦目。   呆呆的看了一会儿,陆清想着等回去有空了自己也买一些低等的茶叶学一学这煮茶的技巧,等他学会了就能煮给相公喝了。 第114章   宋声坐下之后并没有说话,也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道童煮茶。   这个小道童年纪不大,看着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白白嫩嫩的,穿着一身小道服,看着十分端正。   在景朝崇尚道法,所以来道观的比较多。而道士的地位也比较高,尤其是在道观里有正经道号的道士,除了更受人尊敬之外,还享受着朝廷的俸禄,也算是一种官职。   听说前朝比较崇尚佛教,建的寺院比较多。寺院里面出家的和尚数不胜数,即便是在末年很多百姓都吃不饱饭的时候,寺院里的僧侣们你就能够吃上不错的饭菜。   如今景朝的道观跟这个差不多,道士们也是有编制的,相当于道官。   所以百姓们都知道,除了不可以惹朝廷官府的人之外,道士也不能轻易招惹。   还有的人专门去当道士的,这样可以不用在外面辛苦的赚钱养活自己,只要去当了道士,就能免费白吃白喝。代价就是一生不能娶妻生子,也不能违背道观里头的规矩。   有一些人想钻空子,年轻的时候不想吃苦受罪的去赚钱,就去当了道士在道观里白吃白喝,等到三四十岁的时候说要还俗,回家娶妻生子。   像这种情况,道士想要还俗不是不可以,只是条件极为苛刻。不光要罚交钱财,还得跟道观写好契约,若是出去,从此之后不可再次入道门。   宋声显然是很得一真大师的看重,从进了这座道观之后,不难看出一真大师在这里面的地位很高。如果拜在他的道门下修行,以后自然也会前途宽广。   只是宋声不愿意,相对于做道士,他还是更愿意通过科举一道出人头地。   道童进来把茶煮好之后,并没有出去,而是随侍在一旁。   一真大师端起这杯茶,说道:“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宋声客气了一句,然后端起茶杯尝了一口。   陆清在旁边也端起杯子喝了一杯,喝完之后,总觉得这茶水苦涩的很。不禁皱起了眉头,觉得这煮茶的时候看起来这么好看,可这煮出来的茶,味道还没有他泡的红枣茶好喝。   宋声道:“茶是好茶,味道却有很多种。”   一真大师觉得他这个解释很新奇,问道:“这是何意?”   宋声道:“以什么样的心情喝这样的茶,那这茶就是什么样的味道。”   当你以一种悲伤难过的心情去品茶时,不论是何种好茶,在你喝起来都是苦涩的。   而当你以一种高兴愉悦的心情去品茶时,不论是何种好茶,在你喝来都是甘甜清香的。   一真大师微笑道:“说的好,这茶我请很多人喝过,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你的答案是一样的。小友果然有慧根,适合入我道门呐!”   宋声前世其实也喝过不少好茶,但他不爱品茶,总觉得这个茶叶喝起来都差不多,一股涩涩的味道,所以当一真大师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这个答案是模棱两可的,因为他也说不上来,这个茶到底怎么样。   “大师谬赞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不值一提。”   一真大师只是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这茶,是去岁太后娘娘赏的明前龙井,留的可不多,难得你能品出来这么多味道。”   宋声闻言很是惊讶,这个一真大师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还能跟太后娘娘有交情。   当今太后娘娘岁数不小了,听说前几年一直身体抱恙,在皇陵附近静养,去岁才返回京城。   一真大师去年不是一直待在上西村旁边的小山上吗,什么时候去的京城?   不过这些不是宋声该问的事,他是被邀请过来品茶的,那就只是聊茶。   一真大师又跟宋声聊了一会儿,宋声觉得这个大师的确有点儿东西,不论聊到什么,都能说上一二,而且看起来还很了解的样子,涉猎十分广泛。   宋声你在跟他聊天的过程中,渐渐对他有了些好感。这个人懂的太多了,他总觉得好像除了科举,大概涉及到别的方方面面,甚至是为官之道,他都能说上一二三点。   一旁的陆清丝毫不敢吭声,在旁边安静的坐着,看着自家相公跟一真大师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有很多话他都听不大懂。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崇拜相公,对方可是一真大师,相公能够跟他聊得甚欢,说明相公也很厉害!   宋声扭头喊他走的时候,一转眼就看到他的小夫郎正认真的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仰慕。   “回神,咱们该走啦!”宋声道,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伸到桌子下面,轻轻的捏了捏陆清藏在袖子里的软乎乎的小手。   陆清回过神来,看到相公正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对面还坐着一真大师呢,他刚才竟然走神了,还要相公叫他,真的是丢死人了。   知道自家小夫郎害羞了,宋声笑了笑,低声玩笑道:“没事,大师不会说出去的。”   陆清一双圆圆的眼睛瞪了他一眼,赶紧起身,跟一真大师道别之后,拉着宋声的衣袖赶紧出门了。   出去之后宋声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清清这么可爱,每次看到他这副气呼呼的表情觉得心都软化了。   陆清嗔了他一眼,正想说怎么不早提醒他,就看到一真大师也起身出来了。   一真大师道:“刚才一番交谈,贫道觉得跟小友更加投缘了。若是实在不想入我道门,贫道也不强求。不过若是有空,还可以来观里找贫道谈论道法,贫道随时奉陪。”   刚才讨论煮茶的言论从一真大师这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谈论道法,也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们谈的还挺投机。而且现在也不强求他去做个道士了,能多交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也是好事。   正式告辞之后,宋声牵着陆清的手出了道观。   他们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三四点钟,如今这会儿出来,已经是五六点的时辰了。   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变暗,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完全暗下来了。   宋声他们没有急着回去,论道会还没开始,这两天府城都没有宵禁,道观两边挂满了许多红灯笼,即便是天色暗了下来,也能够照亮城里的路,相当于开了个夜市。   尤其是到晚上,外面更是热闹的厉害。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陆清才刚出道观的大门,就听到了外面小摊贩的叫卖声。   陆清最喜欢逛这种小街市了,他牵着宋声的手脚步走的欢快,来逛这种街市的人也很多,一不留神就很容易走散。   宋声在后面小心看顾着陆清,生怕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两个人在几个小吃摊儿前逛了逛,这个时辰差不多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他们干脆找了一家之前没吃过的面摊子,坐下来吃了一碗面。   这面是又厚又宽,而且上面还泼了一层热油,上面撒了一些葱花,盖了几片肉,一碗能卖到十五文。   瞅着这小摊子的生意红火的很,他们也是在这儿排队排了好一会儿才有位置坐的。   陆清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也早早在这里占个摊位,摆摊卖麻辣烫了,两天下来肯定能挣不少钱。   两个人吃了两碗面,一人吃了一大碗,花了三十文钱。陆清很是心疼,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应该来摆摊卖饭的。   宋声瞧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咱们是来逛着玩儿的,不是来做生意的。别想那么多,就开开心心的玩儿,想吃什么吃什么,你相公养得起你。”   陆清心说才不要你养,他现在可是能挣钱的人了,以后他要养相公!   吃过饭之后,他们又往里面走了走。走出了小吃摊子后,紧接着是卖书画笔墨之类的,摆摊的有好些看着都是身板瘦弱的读书人,趁着这个时候人多,卖一些自己作的书画,想着多少能挣点儿钱,毕竟读书人花费实在是高。   宋声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对别人写的字作的画并不感兴趣。   陆清倒是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相公的字写得很好,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相公画过画,瞧着这摊子上的画看着十分精美,一时之间就停住了脚步。   宋声看他喜欢,又想到刚好门面铺子里面的墙上都光秃秃的,可以买幅画回去挂上。   于是走的时候宋声买了一幅画,都是读书人自己画的,而且是黑白的山水画,所以卖的也不贵,一幅画才二十五文钱。   陆清本来舍不得,但宋声说买来可以挂到铺子里,当做门面装饰,他便同意了。   过了书画笔墨的摊子之后,后面还有表演杂耍的,隔空喷火,猴子钻火圈之类的,应有尽有。   宋声还是第一次逛古代的这种类似庙会之类的街市,本以为在道观旁边,怎么着都要安静一些,不会那么喧闹。   可他想错了,这出了道观的门,外面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甚至还有卖胭脂水粉和珠宝玉器的,价格比正经的铺子里面卖的东西要便宜上快一半儿了。   陆清虽然不买胭脂水粉,可他看到有卖玉器的,想过去给宋声买一块环佩戴上。   听说读书人腰间经常会戴环佩,看起来十分好看。之前他一直都舍不得买,因为玉器价格不低,他打算再攒一些钱,等到相公过生辰的时候,买给他当生辰礼物的。   今天刚巧有卖的,他站在摊子前看了又看。   宋声看出来他想买了,但这摊子上买的玉器多半都是假的。   他悄悄的在他耳边道:“这个摊子上的玉器是假的,你若是喜欢的话,咱们去玉器铺子里面挑。” 第115章   陆清很惊讶,这次看起来好看的玉器竟然是假的。   听到宋声说如果喜欢的话就到玉器铺子里挑看,他赶紧摇了摇头。   玉器铺子里头的东西不用看就知道很贵,他道:“不用了相公,我本来是想给你挑一个的,既然这些是假的,那就先不买了。等咱们攒够钱了再去看吧。”   陆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也很小,毕竟这在人家的小摊位前,大声说人家的东西是假的不好。   两个人一直在前面转了转,站在猴子钻火圈的杂耍前面看了一会儿,又去会喷火的杂技表演看了一会儿。   因为表演的很吸引人,周围有不少人高声喝彩的。   这些当然不是白看的,如果表演的好,是要给赏钱的。只不过给的赏钱不多,一文两文钱的都可以。   都说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陆清和宋声两人虽然不算什么有钱人,但一两文钱还是给的起的。   更何况他们在这杂耍前也看了许久,给两文钱也是应该的。   周围热闹的地方非常多,宋声跟陆清两个人一直逛到了晚上八九点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陆清跟宋声说着悄悄话,他也不懂为什么一真大师为什么对待相公很特别,干脆就问了出来,说道:“相公,一真大师为什么总是热衷于让你去当他的弟子修道呢?”   宋声摇摇头,说他也不太清楚。   其实他心里隐隐有猜测,这个一真大师大概真的有知道过去,并且预测未来的能力,但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而他欣赏自己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异世灵魂,因为看过这本书,知道其中一些大事的走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能够预知未来要发生的一些事情的。   可能有些人就是天生不一样,从一生下来,能看到的东西就不同。听说有的婴儿一生下来一双眼睛就能看见脏东西,还有的人天生阴阳眼,能看到跟这个世界不一样的东西。   这些都说不准,也许一真大师就是某一类有特别能力的人。   宋声前世看到过有一些哲学书上,就重复的探讨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种哲学问题。   一个人从降生开始,婴儿时期的记忆在随着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就消磨掉了,也许有些人婴儿时期的记忆还存在着呢?这谁又能说得准。   人的生命非常短暂,但人生的时间非常长。上天碧落下黄泉,谁知道天上有什么黄泉有什么,有些人可能看的就是长远。   道德经中有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怪不得一真大师总想让他跟着入道门修道,这么看来,他还的确是很适合做一名道士。   陆清看宋声想的出神,赶紧叫了他两声,看他回神了,眼神不确定的看着他,说道:“相公,你对于修道,真的没有兴趣吗?”   宋声知道他心里惶恐害怕,因为自己一旦决定入道门,到时候他的清清就要没有依靠了。   他赶紧道:“没有,我已经跟一真大师说的很清楚了,而且也很确定,这辈子我都不会去做道士的,你放心吧,不要胡思乱想。”   即便刚才宋声已经拒绝过一真大师了,可当时外面还有别人,现在想想,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会儿听到宋声亲口对他又承诺了一遍,他这才定下心来。   今天跟一真大师聊了一番话,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最起码两个人逐渐有了一些交情,而且一真大师对他很是宽容,甚至知道他在城西那边开了个麻辣烫的门面铺子。   还说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帮忙,也可以随时来找他。   也是来了这一趟,宋声才发觉,原来一真大师的名气在整个府城都这么大,而且不仅是城里的百姓,就连官府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宋声想着不若把他们这个麻辣烫的声音在府城里做大,城里的道士有不少,今天他们虽然没有吃上素斋,但是听说道观里的素斋种类很少,而且菜色单一。   如果他们能够吸引到这些道士吃麻辣烫的话,那他们的生意不就更好了?   反正麻辣烫里面只要不加肉,他们就可以吃。而且麻辣烫的味道重,相比于素斋里比较清淡的饮食来说,更能吸引那些道士们来吃。   里面没有肉,就不算破戒,只是不再是清淡的饮食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吃素斋的道士来说,麻辣烫应该会很受欢迎。   宋声现在觉得跟一真大师交好不是一件坏事,反正不影响他的学业,还能够照顾到自家的生意,着实没什么坏处,反而是件好事。   一真大师说他会在府城里待上一段时间,短时间内就不回上西村旁边的那个小山头了,希望他有空的时候能来与他论道。   说是论道,其实就是陪他说说话而已。   宋声都已经想好了,如果下次再找他说什么论道,他就把前世哲学里面比较经典的问题拿出来。   比如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还有在时间长河里,上游跟下游踏入的人是不是同一条河流?以及白马非马的问题等等。   从道观里回来,两个人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   陆清赶紧去烧了点水,两个人就洗洗睡了。   宋声放假四天,今天才是第一天。他还有三天的时间休息。   之前在工匠铺子里打造的牌匾,第二天就可以去拿了。牌匾是用木头做的,上面写好字后上了一层漆,看着崭新崭新的。   牌匾不大,宋声付了剩下的钱之后,直接去工匠铺子把牌匾拿回来了。   陆清在家里等他回来,宋声是下午去拿的,刚好麻辣烫的生意已经结束了,这会儿铺子关了,没什么人过来。   他干脆找了把椅子,站在椅子上,把牌匾给订了上去。   陆清站在下面看着,一会儿说往左边点,一会儿说往右边,看了看又觉得不太对称,把高度又调了调。   宋声也不嫌烦,陆清站在下面让挪动了好几次,他就乖乖的在上面挪,挪一次后问看看行了不?   陆清在下边给他扶着椅子,然后往上瞅了瞅,说再往旁边挪一挪。   最后花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才把这块牌匾挂上去。   宋声在上面都出了一头的汗,刚从椅子上下来,陆清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帕子,给他擦了擦汗。   陆记麻辣烫五个大字的牌匾已经挂上去了,陆清越看越喜欢,觉得相公写的这五个字真好看,而且牌匾是叫陆记,他心里其实特别激动。   这相当于是他的小门面生意,人家来吃麻辣烫都会说,去吃陆记的麻辣烫。这听在他耳朵里那是不一样的情感,成就感一下子提高了。   他们现在是站在门口,要不然陆清肯定一把抱了上去,主动亲宋声几口。他的相公怎么就那么好呢,别的小夫郎就算是做个生意,也没有他这样的待遇!   剩下两天休息的日子,宋声白天就在铺子里帮忙,晚上也开了麻辣烫的生意,毕竟他在家里,两个人忙着,比陆清一个人的时候轻松不少。   早上两个人一块出去买菜买肉,菜还是去集市上买的,肉依旧是去张屠户那里买的。   只是这次是宋声陪着陆清亲自去的,张屠户从前总是夸宋声这好那好的,他见到宋声的次数很少,往常如果见到他,肯定会热情的打招呼。   可今天却一声不吭,还有点抹不开面子似的,说话都没说几句。   主要还是因为前几日他闺女的事,让他弄得现在感觉自己都没脸见人家夫夫两个人了。   宋声对这其中的事儿知道的不大清楚,陆清没有告诉他那么多,不过他倒是跟宋声说了张小娘子的事,简短的跟他说了一下跟张屠户已经说清楚了,张屠户当时听了之后就表示一定会好好管教闺女的。   对于张屠户的话,陆清还是相信的。毕竟自从他跟张屠户说了之后,张小娘子就再也没有来过他们家了。   虽然说算是损失了一个顾客,但陆清一点都不可惜。对于所有潜在的想要破坏他跟相公感情的人和事,他都要把它消灭掉。   除了阿爹,没有人比相公对他来说更重要了。从前是阿爹,现在又多了一个相公。   张屠户是个厚道人,该给肉的斤两都给的足足的,按照正常价格收的钱,一点没有,因为之前的事心生怨气。   陆清把钱付了之后,跟宋声一块儿回家了。两个人提着菜和肉,比往常买的要多了一倍不止。   因为相公今天允许他晚上做生意了,之前晚上开门卖麻辣烫的时候,生意甚至比中午还要好。   这几天趁着相公在家里能够帮忙,晚上他都打算开门营业,到时候这一天挣的钱肯定能够翻倍。   郑昀这几天也一直在这里帮忙,宋声休假在家,他在这里一边帮忙,一边跟着他读书写字。   尤其是算术,宋声在家里这几天给他教了许多,平日里他要去书院上课,顾不上他。好不容易放假休息几天,总算能好好教一教他。   这段时间下来,郑昀进步得很快。已经能够认三百个字了,还会一些简单的加减算法,用来算账是够了。   在这几天闲下来的时候,宋声也会从官府处买几份邸报看看。   一份邸报不贵,但毕竟是用纸印的,朝廷有补贴,为了让更多的百姓看到一些天下大事,特地将价格压到了最低。   但即便是这样,平头老百姓依然不会来买这些。多数来买邸报的人,都是读书人。   因为邸报上有许多时事,跟他们写的策略息息相关。 第116章   官府的邸报一个月出一次,宋声自从来了府城之后,几乎每个月都会买。   毕竟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的方式只有写信,用书写的方式表达。整个国家发生什么大事,只能通过别人用书信的方式传达,或者是看邸报。   其实就是官方做的报纸,但因为印刷成本较高,所以买的人不太多。   即便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有些寒门子弟也会选择几个人合着买一份互相传阅着看。   其实最初邸报的阅读者都是一些官吏,上面的内容很多,每个月出来的邸报基本上都会有一些不同。   不过大概会分为以下几类,比如朝廷的政事设施,朝廷下发的号令,赏罚制度,书诏,章表,辞见,朝谢,差除,注拟等信息,也就是说,上面会写着一些能够广为天下人知的皇帝诏令,以及他的某些起居言行,还有朝廷颁布的法令,官员升迁贬谪。   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一些关于军队打仗的信息,哪里有天灾人祸,比如水灾旱灾雪灾什么的,死伤严重的,也会在邸报上面说明。   如果有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的官员去世了,也会将这件事儿刊登在邸报上,让整个国家都为之哀痛。   前面几个月宋声几乎都会花钱买一份邸报,他的几个同窗没有看邸报的习惯。对于他们来说,国家发生什么大事,就算没有邸报,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也能很快的知道。   不像宋声寒门出身,没有家族可以依靠。万事只能靠自己,想要多知道天下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能从邸报上获得。   邸报价格不贵,但对于平民老百姓来说也不便宜。陆清在这个事情上一直都是支持宋声的,这个钱该花,反正只要为了相公的学业,多少钱他都舍得。   今天吃过午饭之后,下午短暂的休息了一会。   陆清在灶房里忙着备菜,等到晚饭的时候还要开门做生意。   宋声这会儿没什么事,干脆看了一会儿邸报。   如今已经是四月了,又到了春耕时节。家里头应该已经逐渐开始忙了,不过还没有到小麦黄的时候,但该种的东西都要种起来了。   这张邸报很大,因为景朝印刷术还有待改进,印刷出来的字体大,占地方多,小了的话没写几行字就写不下了。   宋声匆匆扫了一眼前面的内容,大概就是皇帝的起居内容,没什么好看的。   都是一些基本的生活习惯,没有什么不同。这种给天下人看的邸报上,写的都是皇帝有多么好,以便于给百姓们刷个好印象。   一直看到下面,宋声注意到有一块小地方写了几行字。   内容写的是景帝三十八年,三月初十,黄州知府钱安上奏,黄州水灾泛滥,百姓们的屋子有多处被水淹了,死伤过千。皇帝连下两道诏书,令钦差大臣前去黄州治水。   宋声看到这,皱了皱眉 ,如今四月份,还没到夏季汛期,雨水按理来说不应该有那么多。不过春季下雨量也大,发生水灾也有可能。只是一下子死伤过千,确实有点多。   黄州知府还能将事情如实上报,他倒是有点佩服对方的勇气。这要搁到一些贪生怕死的人头上,恐怕是绝不敢如实上报的,毕竟出了这种事情,皇帝要问责,首当其冲的就是一州之长。   这份邸报折过去最下面,刊登的是一首诗,名字叫做《有伤》。   诗曰:壁上时牌催昼夜,案头朝报见存亡。悬车又丧司空相,延阁新薨范翁长。陶铸官资经化笔,品题名姓在文场。繐帷一恸无由得,徒酒春风泪数行!   这是一首悼念范相的诗,范相乃是当朝前任宰相,辞官归乡后不过一年,在前段时间薨逝了。   宋声看到以后觉得十分震惊,范相,那不就是举朝上下鼎鼎有名的范渠范大人吗?   听说他一生为官清廉,忧国忧民,已是年过花甲,却还在朝为天下百姓操心。门下学生无数,整个朝廷里头年轻官员,很多都是他的学生。   宋声作为一个穿越来的读书人,知道了他的事之后,心中也是无不敬佩的。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去世了,宋声不清楚朝廷如今的党派纷争,只是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忽然去世,朝野肯定会发生一些动荡。   听说当朝皇帝如今虽然正值壮年,但西夏有好几位皇子,太子之位却迟迟没有定论,不知道是作何打算。   宋声看完之后就把邸报放在了书案上,家里改造之后的这个小书房用着还算顺手,虽然地方小,但好在他的东西也不多,够他用了。   陆清把菜都备好之后,到小书房里来找宋声。   宋声已经把邸报看完了,趁着这会儿闲着,他拿出了一本地理游记之类的书看了会儿。   他刚才在邸报上看到黄州发生了水灾,黄州地处南边,离海边比较近。   看着邸报上说的情况,宋声有点怀疑是不是有台风什么的登陆了,带来了一系列的降雨。所以这才翻阅一些地理游记的书,想看看黄州那块地方历年来的天气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如果真的是台风引起的话,那波及的城池就多了。不过应该引发不了水灾,只是短时间内的降雨量会大大增加。   陆清进来的时候看到宋声正看书看的入神,旁边放着一张邸报,应该是相公已经看完了。   他悄声走近,把那张邸报折好收了起来,跟之前买到的邸报放在一起。   相公说每个月发的邸报内容都不一样,他就干脆帮忙把这些都整理到了一起,方便相公需要的时候翻阅。   像这种国家大事上,宋声即便是关心,也出不了什么力。最多就是给几份建议,还不一定被采纳。   只是如果这个水患年年都有,没有采用正确的方式加以治理的话,会循环往复,下次依旧会出现百姓死伤的情况。   多看一点,就能多了解一些。如果他们以后考试的策论涉及到的话,他就有内容可写。而且足够真实,也能够应对的更好。   虽然每年的乡试都是由当地的布政司亲自出题,策论的题目也都是随机的,但并不排除会按照近两年整个国家内发生的重大事件为主题来拟题目的。   宋声看这些东西,一是为了备考乡试,二是他也的确是关心这个水灾的详情。   等他把这本游记翻完,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清清进来了。   他看了看时辰,说道:“怎么就这个点儿了?是不是要开门营业了?”   陆清也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不急,反正在外面已经挂了招牌了,说的是酉时(下午五六点),这会儿刚赶上,咱们现在过去就行。”   宋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瞧我,把这件事忘了。走走走,赶紧去把门打开,外面别有人等着急了。”   等到开门一看,外面的确有人已经开始排队了。   他们家这个麻辣烫卖的尤其的好,只是苦于人手不太够,宋声就怕陆清累着了,等到忙完之后到了晚上,宋声跟他商量着要不再招一个人来。   就专门干一些洗菜切肉的活,如果熟练的话,让他负责煮也可以。   只要他们这个汤底儿的秘方,自己掌握着就好了,毕竟这东西好不好吃,全在于这个汤底。   陆清窝在宋声的怀里,在心里悄悄想着最近这段时间大概挣了多少个铜板。   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可以的相公,那我明天去问问巷子里的牛婶愿不愿意过来帮忙?”   宋声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说道:“牛婶,哪个牛婶?”   “就是在南哥儿隔壁家住着的那个,上次我跟南哥儿还去跟她请教刺绣的针法了,她会的东西挺多的,就是有一条腿不太灵便了。出去做工也没人要,牛婶的绣工很好,但是眼睛因为年轻的时候用的太厉害,现在已经干不得刺绣的活了。”   “前两年她唯一的儿子意外去世了,儿媳妇也要带着她的小孙子改嫁,她死活不同意,说这是他们牛家的独苗苗了,现在跟着他老伴带着孙子过日子。”   “我这不是看他们过的也难吗?就想着如果咱们家要招人的话,不如去问问牛婶,看她愿不愿意来。”   宋声听了之后道:“没问题,只要你觉得人可以就行。牛婶要是来了,可以让她做一些洗菜,切肉的活,忙完之后还能帮忙刷锅洗碗。到时候给她多开一些工钱,你明天问问她愿不愿意来。”   陆清高兴的点了点头,牛婶儿是个很热心的人,而且很勤快。他跟着南哥儿去过她家,虽然她的腿脚不灵便,但家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若是她愿意来干活,肯定也不差的。   既然相公也同意,陆清第二天就去牛婶家里跟她说了这事。   果然牛婶听说之后激动的立刻就答应了,甚至连给她一个月开多少工钱都没问,拉着陆清的手就说好。   牛婶虽然有个小孙子,但年纪并不大。瞅着也才四十岁左右,但因为腿脚不灵便,出去找活干总是没人要,只能在家熬着刺绣,做一些绣活拿出去卖。   两年下来眼睛都快熬瞎了,大夫说她要是再接着长时间做绣活,这眼睛真的就该坏了。   这可不是大夫故意忽悠她的,这年头只要熬夜刺绣,只有昏暗的油灯,特别伤眼睛。   牛婶被大夫的话吓的再也不敢晚上刺绣了,只有白天的时候,趁着光线好拿出来绣一点。   牛叔也没什么好活干,他嘴比较笨,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就在码头上找了一个做苦力扛大包的活。   虽然辛苦,但每个月多少能拿回来一点儿钱,维持一家子的生活。   “婶子太感谢你了,清哥儿,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去干活儿啊,婶子随时都可以!”牛婶一脸激动的说道。 第117章   陆清看牛婶一口答应了,说道:“要是方便的话,那就明天上午过来吧。”   牛婶咧嘴道:“好嘞!”   刚好明天宋声就要去书院上学了,不能在家里帮忙了。   有了牛婶的加入,陆清在生意上轻松很多,牛婶儿做事儿很勤快,再加上还有郑昀帮忙烧火跑堂端饭,陆清现在晚上把铺子开门营业做生意。   麻辣烫铺子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而府城里的论道会也如期进行了。   宋声要去书院读书,也没空去看。不过听说这次的论道会来了许多人,道观附近的小型庙会一下子开了好几日。   就连书院里也时不时的在讨论这次的论道会,甚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风声,说这次国师大人也要过来。   不过一直到论道会结束,也没有听到国师大人过来的准确消息。   陆清的麻辣烫生意越做越好,自从牛婶来了以后,他的担子一下子就减轻了许多。如此过去短短一个月,这个做麻辣烫的小门面铺子挣的钱比着之前翻了好几倍。   陆清每天脸上都是笑容,虽然辛苦,但是看到有了回报,他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   给牛婶的工钱是按月结的,这个月的利润很高,别看这个铺子小,一个月下来赚的钱还是有不少的。   陆清粗粗算了算,大概挣了得有五十多两银子。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挣了这么多,而且这还是刨去成本之后的。   牛婶这个月拿到了二两工钱,郑昀也有一两银子。   牛婶都高兴坏了,别的地方上哪去找这么好的活干?不光是离家近,能照顾小孙子。陆清这个东家为人和善还好说话 ,对她言语也很尊敬。大家都是在一个巷子里住着的,相处也好。   牛婶对自己这个活越干越满意。   四月底的时候,宋老三来了一趟。赶着家里的牛车来的,这次来依旧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大部分都是一些家里种的菜,直到他们在城里开了个麻辣烫的铺子,也都为他们高兴。不过也怕陆清累着了,本来说是让英子来给陆清帮忙的,但是被陆清拒绝了。   当时写信告诉家里的时候,陆清就说自己一个人可以。再说了,这门面铺子又不大,他一个人完全能张罗得来。   家里头怕他们在府城里生活的太辛苦,尤其是张杏花,这不,赶紧让宋老三过来一趟看看,下个月开始地里就要忙农活了,到时候就没空来了。   趁着这会儿还闲着,就让宋老三赶着牛车给他们多送些菜过来。   这是宋老三第三趟来府城了,虽然不常来,但他路记的还算好,现在已经熟门熟路了。   到了之后宋老三看他们麻辣烫的生意还不错,心里很是高兴。   这次宋老三过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之前被县令大人抓进牢里的杜明跑了。   弄的全府城都在通缉他,直到前几天才重新抓着。   陆清突然想起之前有一次买菜的时候碰见一个老伯,他还纳闷为什么最近去集市卖菜的农家变少了,老伯当时还说官府好像在通缉什么人,都抓到他们那儿去了。   如今联想起这个时间,说不定就是抓的杜明那一伙人。   除了杜明之外,宋声还关心的问道:“那这件事官府最后是怎么说的?杜明就是罪魁祸首吗?”   宋老三摇摇头,说自己不清楚。   反正官府说他是最大恶极的人,要斩首示众。   他道:“听说杜明被抓到之后,还想要见你来着呢。但是被县令大人拒绝了。而且他被斩首之后,好像官府还在严查这个事。你说这人不都抓着了吗?怎么还在查?”   宋声嘴唇紧抿,官府还在查,就说明幕后还有指使者。有可能地位更高,更难指控。   宋声又问道:“那查到了吗?”   宋老三道:“谁知道呢?反正官府没有贴告示,这次算上杜明,斩了好几个人呢。”   杜明都被砍头了,宋声琢磨着这幕后的人要么是没证据抓不了,要么就是位高权重,没办法抓。   不论是哪一种,既然已经选择把杜明推出来当替死鬼,那这幕后的人这次肯定逃过了一劫。   不过说来说去这事儿都是官府要操心的,他现在跟这些没什么关系。如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学业,先考上举人最要紧。   宋老三中午留在这儿吃了个饭,他还没有吃过麻辣烫呢。虽然是用火锅的锅底改良过来煮的麻辣烫,但味道跟吃火锅还是不一样的。   宋老三吃了两大碗,要不是里面下了面条,他肯定吃不饱。   吃完之后又夸了夸陆清的手艺,说他这个做饭的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等到晚上宋声放学回来,吃过晚饭之后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   大多都是聊到家里的事,宋声过年后来了几个月了,家里如今什么情况,虽然平日里也通着书信 ,但消息延迟的厉害,他还是很挂念家里的。   宋老三道:“今年田里的麦子长得很好,已经泛黄了。只要这段时间不下大雨,麦子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老百姓种庄稼,收成好不好都得看老天爷。   之前有一年就是,本来麦子长得很是喜人,颗粒饱满,而且麦穗硕大,眼瞅着就能丰收。可突如其来的下了一场暴雨,麦子直接倒了一大片。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更严重的是,因为下了这一场大雨,麦子还没有收割回来,在地里长着就开始泛黑,全都冒出了嫩芽。   出芽了的麦子就不好了,用这种麦子磨出来的面,会变得很黏。这种麦子就卖不着什么好价钱了。   听到爹说地里的麦子长得好,宋声也为他们高兴。毕竟庄稼人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就指着田地里的这点收成让他们高兴呢!   说完这些,宋老三又说道:“今年咱们家开始大量种植棉花了。村里也有几家跟着咱们一起一块儿种的,都是问咱们家买的种子。不过咱们都事先跟他们说好了,买回去的种子能不能种出来,咱们可不敢打包票。愿意冒险种的就按普通的价格卖他们那么一点。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也不好多要。”   “如果到时候真的种出来了大片好的棉花,村子里那些人可得感谢咱们家嘞!说不准咱们还能带动着全村一起致富哩!”   说到这个,宋老三满脸的神气和得意,他们老宋家可真是了不得,如今在村里说话都硬气的很。出去村里的人可不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哪还有从前瞧不起人的模样?   就连隔壁总是瞧不起人的王婶子,今年对他们的态度都发生了大转变。他们家今年也种了一小片棉花,虽然不多,估计这也是怕种瞎了,就种一小片试试。   但即便是这一小片,这种子还是跟他们家买的。   不过不是王婶子亲自上门来买的,还是他们家汉子过来的。   “三郎,你都不知道,那王氏现在见了咱们家的人呀,那都是低着头灰溜溜的走的。谁让他从前鼻孔里看人瞧不起咱家了,现在还不得求着咱们把种子卖给他们?”   宋声笑了笑,从他爹的这话里面,他都能听出家里的两个伯伯肯定也都十分得意,毕竟现在他们家在村里面也算是富户了,这腰杆子挺的肯定比谁都直。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爹,所以说咱们家现在比以前好了,但村里少不了有那些红眼的,你们平时在家也别太高调了,免得惹来麻烦。咱们就关起门来过咱们的小日子就成,旁人说什么,不要在意。也千万不能一朝得意起来,就开始拿鼻孔看别人了。”   宋老三赶紧道:“三郎啊,你说的这是哪的话?咱们老宋家的人可不是这样的,再怎么赚钱,也不可能拿鼻孔看人的。你奶奶在家都说过了,跟村里人得处好关系,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以后万一遇上什么大事了,还得是村里人才能帮顾村里人。”   看家里人明事理,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宋声很是欣慰。   宋老三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家人聊到了很晚。   聊着聊着,陆清想起了宋玉的亲事,说道:“爹,我们走的时候玉哥儿才定了亲,是不是下半年就要成婚了?”   他印象中好像当时说的是下半年,秋收之后成亲。   宋老三一听这个,说道:“对,本来是说要放在春耕之后呢,你伯母的意思是玉哥儿年纪的确不小了,能早些成婚,就早些成婚。但是阿满这小子吧,一开始想着再赚点钱,攒攒老婆本的,玉哥儿的意思是不想婚事办的太匆忙,所以商量了一下,又去观里找道士算了一下日子,估计秋收之后就要办婚事了。”   “你们放心,到时候肯定会提前通知你俩的。”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秋收之后那也快了,差不多再有四五个月。   玉哥儿如今倒是不急着嫁人了,反正阿满哥会娶他的,左右都是会嫁出去,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看着玉哥儿能有个好归宿,陆清心里也为他高兴。   宋老三在这里待了两天就回去了,走的时候陆清依旧是给他提前准备了不少东西,装在了车上,府城里的布呀,还有一些吃的玩的,都给他准备了一些带回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宋声在书院按部就班的读书上课,陆清则是忙着做他的麻辣烫生意。   他最近跟宋声商量了一下,准备在道观附近开一个麻辣烫的小分店。店面也不用太大,一个门面房就够了。   到时候再招两三个人,由他这边出锅底,培训一下之后到那边去经营,肯定能红火起来。   府城里现在逐渐有别的麻辣烫铺子了,但是都没他煮的好吃。在道观附近还没有开过一家这样的铺子,他们如果抢先在那开,肯定能占得先机。   陆清最近都在忙活这件事,有空的时候他就出去看铺子去了,得租一间差不多的门面房,适合做生意用。   人只要一忙起来,其他事情就顾不上了。宋声现在每天回来晚上的时候想亲热一会儿,都很难。因为他的小夫郎最近累得倒头就睡了。他也不忍心再把他折腾起来,只好忍一忍,想着等过段时间再讨回来。   平静的日子过的很快,陆清准备的麻辣烫分店也快开张了。   宋声在书院里读书学习,一切都很平常。   只是这一天宋声照旧去书院里上课,才刚上早课,他就觉得班里的氛围有些凝重。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景朝的边境小国梁国违反了两国的停战条约,就在前几天打起来了。   而且听说结果很不好,景朝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战败了。所以班里的学子们情绪才这么低沉,任谁听到自己的国家战败了都不会高兴的。   即便是平常大大咧咧经常笑呵呵的陶丰这会儿也都紧抿着唇没说话。   而他们宛平府城地处北方,虽然说距离打起来的地方还有些远,但大家都十分忧心,因为一旦开启了战火,就不知道会烧到哪里去。 第118章   宋声依旧会关注每个月官府新出的邸报,果不其然,在上面刊登了关于北方战事的消息。   只是结果都不大好,打了十几场仗,打赢的却没几场。   不过邸报可不会写这么明确,因为战败的消息传回国内,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邸报上一般写的都是好事。   比如打胜仗了,会在上面提一下。战败了的时候,会在上面大肆夸一下我方军士忠君报国的勇气和决心等等。   景朝建国三十余年,本来因为前朝的战事国力就虚弱许多,这三十多年来,全国上下都在休养生息。还没到兵强马壮的时候,当年或可一战的将领如今有很多都已卸甲归田,能用之人甚少。   除却这些之外,更重要的是兵力不足。   北方挑起战事的梁国,这次单方面撕毁和约,本身就给景朝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先前景朝南疆的边境一直不太稳定,总有南蛮骚扰边疆,大部分兵力都驻扎在南部。   现如今北方起了战事,就算是调兵遣将,时日也是不够的。更何况距离那么远,光是一路上奔波过去所需要的粮草,都要耗费许多。   书院里的学子们平日里就算是不学无术爱挑事儿的那些,也全都安静了下来。义愤填膺地写告书,骂梁国不守信用。   景朝元气还尚未恢复,如今算是被梁国趁虚而入。可即便是学子们骂的再厉害,人家该打仗还是打仗,根本不会因为一群文人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们,就会停止发动战争。   书院里,崔夫子给他们布置了一篇新的策论,就是关于上一场景梁交战过程中的一些兵法策略的内容。   关于战场的具体情形,书院的学子们知道的很少。不过崔夫子跟他们做了详细的描述,这才让他们写的。   宋声一直没动笔,还没想好怎么写。最近中午饭他都没回家吃,跟书院的其他学子一样在书院的食堂里吃的。   最近北方战事不好,大家就连出去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导致书院食堂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食堂做饭的大爷大婶一看这么多人来吃他们做的饭,做饭的激情更高涨了。   楚越,陶丰,盛博文,李元都围在一张大桌子上吃饭,宋声排队打到饭的时候有些晚,刚端到饭,找位置时,看见盛博文跟他挥手。   他便一块坐了过来,刚好听见楚越他们竟然在讨论这次的战事。   说着说着,顾文彬竟然也打饭过来坐了。   大家看到他都十分惊讶,毕竟他一向都高傲的自诩是通判大人的儿子,不屑跟他们一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不过看他神色也不怎么好,估计也是忧心着打仗的事。   在座的几个人里面,楚越,陶丰他们家世都不错,得到的消息也比宋声这种寒门学子多。   陶丰扒着米饭一口一口吃着,一边吃一边说道:“也不知道这打仗什么时候是个头,最好把梁国那群兔崽子给打的回去他们爹娘都不认识!”   楚越道:“希望能赢,不然两地战火起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李元在旁边点点头认同道:“听我爹说,朝廷已经派了忠勇侯去领兵支援了,还封了镇北大将军的名号。”   “忠勇侯?你说的是魏明大将军吗?”张俞思道。   李元道:“嗯,就是他。”   “魏明大将军不是开国大将吗?如今都已经年事已高了吧?这个时候还能领兵出征吗?”   “可能可用之人不多了吧。不然也不会派一名老将前去。”   楚越却摇了摇头,说道:“也不一定。听说忠勇侯曾经率军跟梁国交战过,有一定的经验。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考虑,朝廷才会派他出征的。”   他们几个人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谁也没管在旁边坐着的顾文彬。   平日里顾文彬跟他们关系就不怎么好,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再加上先前他出言诋毁过宋声,他们几人对他就更没什么好感了。   不过这次顾文彬却一反常态,看他们快吃完了,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嘴,道:“那个、我这两天不小心听到我爹提起一件事,也是关于这次北方战事的。说是北方兵力不够,咱们虽然距离去云关不算太近,但可能要从咱们周边几个府城征调粮草,到时候押送粮草也需要人。打仗也需要人,所以……”   顾文彬话说的吞吞吐吐的,说了半天都没听到一句重点。   陶丰是个性子急的,听不下去了,说道:“顾文彬,你到底想说什么?仗着你爹是通判,炫耀你比我们知道的多吗?”   顾文彬涨红了脸,他不是这个意思,声音也大了几分说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咱们府城下辖的村子,可能要征调民夫去打仗了!”   他这个消息一出,大家都惊住了。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抽调男丁上战场打仗的例子,也叫做服兵役。   只是这服兵役主要还是看具体情况,是当时的战时情况而定。跟服徭役不同,徭役年年都有,带但这兵役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宋声闻言心里一惊,要知道他家里男丁,可是有不少的,但是两个伯伯和他爹年纪都大了,压根不适合上战场。   还有大哥二哥和四弟,他们就更不行了。虽然身体还算强壮,但压根就没有打过仗,对于兵法什么的一窍不通。甚至连刀枪都不会用,上了战场根本就不懂怎么杀敌,那不就是去了送命吗?   他紧张的问顾文彬,“你刚才说的话,消息可靠吗?”   顾文彬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前两天路过我爹书房的时候,听他跟手底下的人说的。”   但想想顾文彬他爹可是通判,只是比知府低了一个职位而已,而且以他的职位,平日里跟知府走的也近,顾文彬得来的这个消息,无疑比他们在场所有人的消息都准确。   正是因为准确度较高,在场的人反倒都惊住了。   距离上一次服兵役的时候,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因为镇压一次暴乱,当时支援的不及时,兵力不够,才去征调了民夫去打仗。   如今又过了二十几年的安生日子,谁也没想到这一天即将又要到来。   这兵役跟服徭役可不一样,徭役还能拿钱赎,就算多花一点钱,也能保证人不用去受苦。   而这兵役可是强制性的,每家每户还是按男丁抽掉,不能用钱赎,必须出兵役人数。   毕竟这个是关系到整个国家,如果大家都用钱赎,没有人去打仗,那这边境将无人镇守,无人抵抗敌军,国破之后就是家亡了。   谁都没想到这战事来的这样突然,说打就打起来了。   士族当然不可能出男丁去打仗,在这个封建的社会,虽然士族势力逐渐衰弱,但跟普通老百姓之间的阶级差距还是很大的。   所以抽调民夫去服兵役,自然都是从普通老百姓的家里人抽。   即便宋声现在是秀才,也只能免除家人的徭役之苦,至于这兵役,他是没办法阻止的。   宋声心里很难受,自己还是太弱了,在这个时候,没办法护住一家子人。   虽然他也知道,身为景朝的子民,在国家有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是一种责任,是大义。   可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景朝人,对他来说,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正式的征兵告示还没下来,估计也不远了。   看如今这战事不停,就知道征兵肯定势在必行。   他现在人在府城,提前知道了消息。村里人肯定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也不知道等他们知道了之后,该有多难过。   宋声不想家里人去服兵役,他只想护住自己的家里人。   果然,两天之后,官府就下发了征兵的告示。   好在这跟服徭役的规定稍微有些不一样,不是按男丁人头总数决定出人数,不管你一家几口有几个男丁,只要有超过两个的,必须要出一个去服兵役。   对于老宋家来说,好消息是,他们家不用出两个人做兵役了。坏消息是,不论如何都得出一个人去上战场打仗。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张杏花眼睛都快哭瞎了。村里头家里只有一个男丁的十分庆幸,他们不用出男丁外出打仗了。   毕竟真要是上了战场,恐怕大概率是有去无回的。   但是这年头,乡下人为了能多一些劳动力种田种地,基本上都会多生几个。   整个村里人,全家只有一个男丁的少之又少。像老宋家这样有好几个男丁的才是大多数。   宋声直接跟书院请了几天假,带着陆清回宋家村了。   走之前陆清把麻辣烫的铺子挂了招牌,说是先停业几天。   道观附近的分铺才开张没几天,请的人经营着,他只把乔家巷的这一间铺子先关了。   回到宋家村之后,明显能感觉到村里充斥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一路走到宋家大门口,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时候大哥宋平。   宋平一看是宋声回来了,惊讶道:“四郎,你怎么回来了?”   “大哥,我听说了朝廷征调民夫打仗的事,特地回来的。”   进了屋之后,宋声一看,一家人都在堂屋里整整齐齐的坐着。   张杏花还有大伯母他们家里几个女眷的眼睛都哭的红肿了。   大家看到宋声他们两个人回来,赶紧让他们坐下了。   张杏花道:“四郎,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虽然咱们家要出一个男丁服兵役,但那也轮不着你啊!”   张杏花以为宋声回来是要代替家里人去服兵役的,赶紧劝说道。   其实宋声一开始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但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他不是一个打仗的料,身体还没有大哥二哥他们强健,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放弃现在的科举之路,只有通过科举,才能庇护一家人。   其实想也知道,家里人是不可能让他去打仗的,所以他也没有提出主动服兵役的话。   只是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他自责道:“奶奶,都怪我考了那么多年,还只是个秀才,没能护住家里人。” 第119章   张杏花最看不得他这副难过的样子,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什么都往自个身上揽。”   说完她又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无力,“这都是命啊!”   老宋家算上宋老大送老二宋老三,宋平宋峰和宋成,一共六个成年男丁。   意味着他们家要从这六个男丁里面选一个出来去服兵役。   宋老大率先站出来说道:“娘,不用犹豫了,我去!我现在身体还强健着,而且岁数都比他们大。就算是去了战场有个什么意外,也比他们多活了几年,也值了。就是到时候得麻烦家里头多帮我照顾着点儿媳妇儿和儿子他们了。”   这话说的像是跟交代遗言似的,其实在他们心里,说什么上战场,其实跟赴死没什么区别。   宋老大一开口,宋老二也说道:“大哥,还是让我去吧。你身体肯定没有我身体强壮,我到了战场上没准还能多杀几个敌人呢?”   宋老三听不下去了,桌子一拍,嗓门比谁都大,道:“行了,大哥二哥,你俩都别争了,我看就我去吧。没谁比我更合适了。反正我也没媳妇儿要帮忙照顾,三郎和夏丫也长大了,不用我操心。就我去吧。”   三个当爹的一争,把人越说越心酸。宋平跟宋峰坐不住了,也纷纷争着说让自己去。   宋成经过上次进了一次牢狱之后,这次懂事了许多。也站起来说自己要去,其实他说的是最有道理的。   整个老宋家只有他还孑然一身,没有成家,没有立业。如果他去了,也不耽误别人,如果真的不想战死沙场,那也是作为一个景朝人的荣耀了。   张杏花本来心里是特别难过的,但是听到儿子孙子的这种丧气话,还是忍不住生气说道:“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自己诅咒自己的?再说了,里正不是说了吗,这次征兵也不一定全都是去前线打仗的。那不是还有勤务兵之类的,负责押运粮草啥的吗?还有什么后备军储卫,这些都不用去打仗的。没准咱们老宋家的人就这么幸运,分到不用去前线了呢!”   其实里正说的也不是那么清楚,毕竟二十多年前那会儿征兵的时候,现在的里正还不是里正呢。他也没有个准,也是听到别人说的消息。   宋声对于这个征兵的具体细节就更不清楚了,他本来来到这里的时间就不长,虽然跟同窗们打听了一些征兵的事,但他们也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有的还是出生士族,根本没有经历过征兵去战场的事,所以这些细节上也都不大清楚。   这会儿宋声听到张杏花这么一说,心里觉得里正说的也很有道理。   按照顾文彬所说,肯定是要有一批人来跟着押运粮草的。这种兵应该就是后勤兵了,另外战场上后勤的人员应该也挺多的,毕竟每次打扫战场,给受伤的战士包扎伤口,都需要他们。   宋声道:“奶奶说的对,应该就是要分兵种的。有些人可能就要分到前线去打仗,还有一部分肯定是会留在后面做后勤的。一般做后勤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储备军的话就更没有危险了,除非前线人手不够用,才会派储备军支援。”   话是这样说,能够让家里面有一丝安慰。但谁都不知道这场仗要持续多久,尤其是去前线的士兵,就算打赢了仗,没个三五年估计也回不来。打赢了仗还要派军驻守,能立刻回来的少之又少。   那也就意味着,家里人只要有人被派去上了前线打仗,就算是活着,三五年之内也很难再回来了。家里人想见一面都难。   大伯母她们都在无声的掉眼泪,手里揣着帕子,擦了又擦,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因为这一趟出去的,不是自己的丈夫,就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们怎么能舍得?   “娘,别犹豫了,我们都听您的。大家都愿意去,我们也不争了,您发个话,让谁去我们就谁去。”   张杏花没吭声,她也舍不得呀。   好半天没吭声,张杏花沉默了好久道:“大家都累了,这事儿我再想想吧。都先回去睡吧。”   屋里坐着的人文言都纷纷站起来回各自到屋里去了。   只是今晚这个夜怕是没人能睡得着了。   谁的屋里床上都是辗转反侧的身影,女眷们甚至泪水都沾湿了枕头。这次一别,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要见不到了。   虽然老宋家的媳妇儿们都不想让丈夫去,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   她们虽然能理解,可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大家都回屋之后,宋声跟陆清也回屋去了。   宋声是秀才,这年头基本上头上带着秀才功名的,也能免去被征兵。毕竟朝廷征调的是民夫,那些种庄稼的老百姓要比他们这些文弱的秀才在战场上好用多了。   陆清也为如今的形势感到难过,老宋家的每个人都待他很好,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   两个人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月色从窗户照进来,却显得有些落寞。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成屋里的门开了,他从屋里走了出来。径直去了张杏花所在的房间。   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他知道这会儿奶奶肯定还没睡着。不光是奶奶没睡着,全家乃至整个村子,恐怕都没几个人能安枕入眠的。   果然,没敲几下,屋里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张杏花道:“是谁呀?”   宋成怕吵到家里其他人,低声说道:“是我,四郎。”   张杏花叹了口气,说道:“进来吧。”   宋成把门打开,进来后却看到奶奶张杏花并没有躺在床上睡觉,而是依旧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也不知坐了多久。   他一脸郑重的说道:“奶奶,我想过了。家里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就让我去吧。您也别再纠结了。反正我没成亲,也没孩子,一身轻松。就是到时候如果真的不幸出了意外,您多安慰安慰我爹娘,让他们不要太过伤心。”   张杏花听完他的话,泪水瞬间就下来了。从前的宋成在他眼里是个跳脱又不稳重的孩子,如今能这般郑重的跟他说这些话,说明是真的长大了。   可是她又想,还不如不长大的好,就不用这样懂事了,让她心酸。   张杏花作为家里的大家长,就算心里再不舍再难过,这个决定也还是要做的。   在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较,无非就是老三跟四郎两个人比较合适。一个早年丧妻之后独自一人也是孑然一身,一个没有成婚拖家带口,不连累谁。   可她始终做不出来决定。   张杏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声音都带着一股子沧桑道:“四郎啊,你可要想好了,你还年轻,这世间还有许多事,你都未曾经历。这次一旦你去了,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没想到宋成却道:“奶奶,我知道。而且其实我也想到外面去看看,咱们宋家村太小了,这次征兵,刚好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去其他地方看看,也挺好的。三伯年纪大了,而且身子骨也没那么硬朗了。家里头地里的农活也多,家里头还用得着他呢!就让我去吧。”   张杏花含泪点了点头。四郎的懂事让她不再为难,只是在宋成回屋之后,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屋里面无声的哭了起来。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明天一早,就要跟里正上报家里人出兵役的名单了。   不光是宋家,村子里的人没几家能睡得着觉的。   隔壁的王家也是闹得鸡飞狗跳,还有那些个家里头兄弟多的,也不如老宋家这般和谐,反倒是一个个争着不想去,是这也推脱那也推脱的,甚至还有个因为这个争着打了起来。   不过也不敢闹得太大,毕竟如果让村里人都知道了,那可是要被看笑话的。   此时的李家,也就是何兰香家里,倒是没有那么鸡飞狗跳的。   因为在何兰香看来,李满这个儿子还是他们老李家的种,这个时候服兵役,他不去还能让她亲儿子去不成?   他这个后娘发话了,跟丈夫老李说道:“李满是家中老大,咱们家总共就三个成年男丁,浩儿还要读书,今年就要考童生呢,肯定能考上!要是你那个好大儿不去,那就得你去了!”   李老大一听这话,赶紧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家就报上阿满吧。我年纪大了,不适合去服兵役,看他身子骨这么强健,力气还不小,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还挺能唬人的,更适合去打仗。”   李满其实一早就料到他这个后娘不会放过他的,只是没想到他爹答应的这么快,让他心里失望的更加彻底。   他原先想着,等跟玉哥儿成了亲,两个人过着小日子,他爹这边,他避着点就成了。如果他们做得过分,他也会反击回去的。   每次说要与他们断绝关系,都是他单方面的说法,何兰香跟他那个爹每次都是咬死不松口,说什么血缘大过天,说破天,他都是他的亲儿子。   李满之前想过要入赘到宋家去,给宋家当上门女婿。虽然这名声不好听,但他并不在乎。这样能够摆脱他爹跟他后娘那一家子,也值了。   可惜他爹那头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这次赶上服兵役的事儿,李满也不想再拖了,想要他代表他爹这个家去服兵役,可以,只不过他也是有条件的。   于是李老大点着点来跟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的表现异常的平静,反倒让他爹感到有些害怕。   李老大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没有一个当爹的担当,可他又转头想着,毕竟是他儿子呢,当儿子的为爹分忧,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这么一想,他又心安理得了。   李满带着冷漠的眼神看向他,声音冷冷的道:“让我去服兵役,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李老大一听他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心里头松了一口气,本来他还以为要在掰扯上好一会儿呢!   这会儿他问道:“什么条件,你说,只要你愿意去,爹都答应你。”   李满道:“这是一封断绝书,自今日起,我与你李家断绝父子关系,从此跟你们再无任何瓜葛。你在这上面按上手印,我们在今日割袍断义,从此以后就是陌路人。你不在是我爹,我也不再是你儿子。至于你总是挂在嘴边说什么生恩养恩,这次服兵役的事儿,就当是还你了。”   李老大没想到儿子这次态度竟然这么坚决,甚至连断绝书都写好了。   他不同意,什么断绝父子关系?那血缘关系能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吗?   他道:“不可能,我不同意!这次服兵役,你不去也得去。反正回头等里正来了,我就把你名字报上去。”   李满冷冷的瞧着他,眼神跟结了冰碴子似的,李老大看着有些害怕。   李满道:“那你试试,如果我不同意,你就私自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到时候闹到里正那,撕破脸了你跟何兰香那个女人也别想好过!”   李满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一向沉默寡言,这次连着说完这些,把李老大吓得着实不轻。   这个儿子看着太血性了,让他有些害怕。   还是算了,想想这些年,他们跟断绝了父子关系,过着也没什么区别。   没了这个儿子,他还有两个儿子呢!   服兵役这事儿,把他推出去其实也无异于再送他去死,既然他要求这么强烈,要与他们老李家断绝关系,那干脆就随了他的愿吧。   这一面,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那四舍五入来想,他的这个要求,也算是遗言了。   李老大咬咬牙道:“行,我按手印。你既然这么不想认我这个爹,那就算了。这一次就如你的愿。”   李老大按了手印之后,一式两份,他把其中一份揣进了怀里。   从李满的屋里出去之后,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一是因为彻底失去了这个儿子,而是这个儿子,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会与他天人两隔。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说道:“孩子,是爹对不住你。”   李满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不带有一丝温度,说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爹了。”   这话说的李老大心里更难受了。   他突然就泪湿了眼眶,看着曾经的大儿子,如今眼里对他全是冷漠,连一开始有的愤怒都没有了,哀莫大于心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情,脚步沉重的迈着步子,转头回去了。   只是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想再回头看一眼。   李满看到他又停住了脚步,以为他想反悔,说道:“按过手印就作数了,说到做到,我不会反悔,服兵役我去,这事你也别想反悔。”   李老大很想说一句他不是这个意思,可是看到儿子的眼神,把他的心刺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120章   李老大走后,李满拿着这封断绝书,手指握得紧紧的,他终于跟他这个亲爹断绝父子关系了。这次摆脱了他们这一家子,以后何兰香再也没有理由到他这里来闹事了。   不过想了想,李满还是不大放心。今天提出签断绝书他没料到他这个爹答应的这么干脆,也没空再去请里正过来作证了。   这几天,里正忙得脚不沾地,征兵的事儿这一个村子都归他负责,每天都有人上他门口哭诉,不想让家里头的人出去服兵役,里正也被闹得心烦。   而且县里头传达什么命令,都是先传达给里正,由里正跟他们转达。   里正心里也难受,因为不光是别人家里要出人去服兵役,他家也是要出一个人的。   他最近也在四处忙着找人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让自家的孩子不去。   然而他跑了几天,却没有什么门路。毕竟涉及到家国大事,没办法推脱。   李满其实昨天去找了里正一趟,但是没找到人,里正不在家。   今天跟他爹签了断绝书,他转头就拿着这封断绝书去了里正家里。   去的时候里正不在家,只不过里正媳妇儿说他一会儿就回来,李满可以等一会儿。   果然,过了一会儿,里正回来了。只见他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今天他是出去打听关于兵役的事了。既然阻止不了自家儿子去服兵役,最起码能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儿子不去前线也是好的。   可是打听了一圈,依旧没有什么法子。上头的人说了,去前线那都是长官亲自挑人,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看到李满过来,里正正了正神,说道:“是阿满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不是找我有事儿啊?”   李满很有礼貌,拿出了断绝书,说道:“李叔,今天我爹来找我了。想让我替家里去服兵役,我答应了。我的条件是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他也答应我了。这是我们两个签的断绝书,我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若是老天保佑,能够回来,以防我爹他们不认账,这封断绝书,希望您能帮我保管。到时候如果他不认账的话,还希望您能出面替我作证。”   他说完,里正十分恼怒,说道:“你爹他呀,真是个糊涂蛋!竟把你逼到了这份上。你这孩子,从小就命苦。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万一回不来了可怎么办呀?”   这么一说,里正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也是要去服兵役的。其实他是坚决反对儿子去的,他想着自己反正也老了,活够了岁数,干脆就自己去。儿子还年轻,就留在家里头。   可是儿子也孝顺,哪有当爹的替儿子去死的,就不让他去,还私自递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着李满就觉得李满他爹真不是个东西,竟然一点关心都没有,就这么着急的把儿子推出来。   里正也姓李,说起来还跟李满一家子是同宗,更加看不惯李老大的做派了。   他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吧阿满,这交给我保管。你肯定能回来的,到时候我再亲手把这断绝书交给你。你那个爹要是再敢纠缠你,只管来找叔,叔给你做主!”   李满道了一声谢,就回去了。   如今去服兵役已经是不得不走的路了。这个消息刚传下来的时候,李满就想过了。   他爹肯定会把他推出来的,而他其实也想出去闯闯看看。   总窝在这小山村里,虽说是平安无恙,但他没有读过书,只有这一身的力气,以后想要养家糊口,肯定也都是干一些力气活。   虽然能养活一个小家,但只是靠自己,总归过不了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   他喜欢玉哥儿,总想着以后能给他更好的生活。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其实去服兵役上战场也许也是一条出路。   他想过了,只要他不怕死,上了战场,勇敢杀敌,若是老天眷顾有命回来,怎么着也能闯出来点名堂。   若是没命回来,朝廷也会下放一大笔抚恤金。他都想好了,反正此行必须要去,到时候家眷那一栏,他就填玉哥儿的名儿,如果他死了,玉哥儿也能领到一大笔抚恤金,往后的日子总能好过一点。   只是苦了玉哥儿,还没和他成亲,他就要去战场当兵打仗去了。   这事儿他都还没跟玉哥儿说,玉哥儿知道了,肯定要难过了。   但这事迟早都是要说的,毕竟再过两天,官府征兵的人就要来带他们走了。   ……   果然,听到征兵的消息,玉哥儿心里头也担心。可这两天家里人都处在谁要去服兵役这个艰难的选择中,心中都难过的很,玉哥儿也是,家里头不管是叔叔还是堂哥们去服兵役,他都很舍不得。   想到李满,玉哥儿心里虽然也担心,但想到他跟李家如今已经不来往了,就算是他爹逼他去服兵役,只要他坚决拒绝,应当也是没法子的。   不过想来想去,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今天一早就来找李满了,还给他带了双鞋过来。   两个人已经定了亲,这是村子里都知道的事儿。也算是过了明面,他们二人再来往,别人也没什么闲话可说的。   这是他新做的鞋,前两日就做好了,今日刚好拿过来让李满试一下。   李满是个勤快的,如今太阳才刚出来不久,他就已经劈完柴,挑完水,吃过早饭了。   看到玉哥儿过来,李满干完活红红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那一双黝黑的眸子一直看着玉哥儿,倒是把玉哥儿看的不好意思了。   玉哥儿最受不住李满的这种眼神了,每次看他都看得特别专注,好像在注视着什么无比心爱的东西一般,若是旁人看来,定是会觉得他的眼里充满着爱意,就是旁人口中所说的,满眼都是他。   玉哥儿被看的有些害羞,小脸微红道:“别看了,我都在这儿了,你还盯着我看。”   在李满这儿,玉哥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听到玉哥儿的话,他钝钝的点点头,不再看他。   玉哥儿笑了笑,看他这么老实听话,嘴上含笑道:“阿满哥,我给你做了双新鞋。你快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李满很高兴,这是玉哥儿为他做的第一双鞋。   他看了看自己刚才干活出汗了的脚,又看了看那双新鞋,慢吞吞道:“你等下,我、我先去洗个脚。”   玉哥儿捂着嘴轻笑,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大白天的,这才早上,刚起床多久呀,就试个鞋,不用特地去洗脚。”   弄得好像是要穿个什么金银做的鞋似的,把他弄得都不好意思了。   李满却没注意他说什么,他的视线落在玉哥儿拉着他的手上。   玉哥儿的手又白又嫩,而且手指修长,怎么看都好看。   这样好看的一双手,不该做粗活的。应该好好细细的养着,被人宠着才是。   想到这,李满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去服兵役的决心了。   只是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玉哥儿开口说出自己的决定。   他怕玉哥儿伤心。   毕竟这件事九死一生,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如果他回不来,玉哥儿他们还未成亲,到时候玉哥儿也不算是寡夫,还能再嫁。   只是他太舍不得了,若是让他知道玉哥儿以后嫁给别人,跟别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他恐怕就算是到了地下,都难以接受。   可是他又很想出去搏个前程,他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只有这一身的力气还能算是长处。   看着玉哥儿笑意盈盈的面容,李满接过了他手里的鞋,坐下来上脚试了试。   鞋子的大小正好,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悄悄量了他脚的尺寸的。   玉哥儿总是这么心细,看他的鞋子都穿了好久,鞋底儿都快磨的不行了,就赶紧给他也做了一双新的。   李满欲言又止,玉哥儿问了他好几声,“怎么样?阿满哥?穿着还合适吗?”   李满回过神,说道:“嗯,很合适。玉哥儿的手真巧,做的鞋子穿着很舒服。”   玉哥儿看到他喜欢,穿着也合适,心里头也高兴。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却突然都没了声响。   玉哥儿今天不光是送鞋子来的,其实也是要探一探李满的消息的。   而李满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吧,去服兵役的事儿告诉玉哥儿。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李满道:“你先说。”   玉哥儿不肯,其实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反而说道:“阿满哥,你先说吧。”   李满沉默了一瞬,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玉哥儿,对不起。这次我要去服兵役了。”   玉哥儿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整个眼眶都被润湿了。   其实来之前他也想过,李满他爹可能会把他推出来让他去,但只要他坚定的不肯,也是能争取不去的。   可是他还是选择去了。   李满最看不得玉哥儿哭了,看到他掉眼泪,他心里就难受。   他一个一米九的汉子一把将玉哥儿抱在了怀里,玉哥儿的个头才堪堪到他胸口,瞧着小小一团。   没一会儿他的胸口就润湿了,玉哥儿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能不能不去?”玉哥儿声音氤氲,带着个哭腔。   李满紧紧的抱了他一会儿,把他松开后,厚实又粗糙的大掌给他擦了擦眼泪。   “玉哥儿,我想去闯闯,我不想以后你跟着我受苦。我都打听过了,只要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就能获得功勋。我是个粗人,没有读过书,只有这个法子能出人头地。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你能不能等我五年,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李满这话说的急切,眼里充满了期冀。   玉哥儿缓缓放下了攥着他衣袖的手,他能理解阿满哥的心思,可是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阿满哥也要去服兵役的事实。 第121章   玉哥儿的样子看起来失落极了,李满看他这个模样自己心里也难受。   刚才他问玉哥儿愿不愿意等他五年的话,玉哥儿一直没有回答,他的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害怕。   但是玉哥儿也没有明确的说不等他,这让他心里一直期待着,只要玉哥儿不拒绝,是不是他就可以默认他还是会等他回来的。   “玉哥儿……”   “阿满哥,你真的要去吗?”   李满沉默了一下,目光看向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玉哥儿抬头看向他,忍住难过的心情,说道:“别说了,我累了,先回去了。”   李满很难受,他往前追了两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今他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去参军服兵役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他如今看到玉哥儿这般难过的模样后悔了,也没有办法改变了。   玉哥儿回去之后就大哭了一场,只要一想到李满也会去服兵役,他心里就觉得委屈。   自己的命也太苦了些,头一桩婚事遇到了杜斌那样一个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归宿,偏偏又遇上征兵这种事。   那可是九死一生啊,听老一辈的人说,多年前征兵参军的人大多数都没能回来。   他越想越难受,回来就忍不住哭了。   虽然他不想让家里人看出来哭过,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家人还是看出来了。   毕竟那一双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睫毛还沾着几颗水珠,一看就是哭过。   大伯母林氏一问才知道,原来李满也要去服兵役。   她心里也不好受,自个儿的哥儿真的是命苦,这万一回不来了,就算是等他几年,那不是也白白耽搁了吗?   玉哥儿今年已经不小了,都已经十八了,五年之后都二十有三了,在家成了个老哥儿,到时候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林氏越想越生气,饭都没吃几口,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过还没出去,就被张杏花叫住了。   “老大媳妇儿,你要干什么去?”   林氏红着个眼道:“我去找阿满,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玉哥儿!”   张杏花却不赞成她这样做,“你现在去有什么用?名单都已经报上去了,根本没办法再改了。而且以阿满的处境,你以为他选择不去,就真的能不去吗?”   “就李满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就算是李满拒绝不同意代替一家子服兵役,他爹也会想尽办法偷偷把名字报上去的。人家能坦白的跟玉哥儿说清楚,说明人家是个好孩子,这个节骨眼上谁心里都不好受,你就别再去添乱了。”   林氏泄了气,其实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事情牵扯到玉哥儿,她实在是担心。   “那玉哥儿怎么办?真要等他五年吗?要是五年等不到他,到时候再找人家嫁人,能有什么好人家?到时候嫁不嫁得出去还不一定呢!”林氏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了,“我苦命的玉哥儿呀!”   张杏花心里也难受,不过她经历的事情多,大风大浪都见过不少了,算是家里面最镇定的人了。   她叹了口气道:“这等不等的,还在看玉哥儿的意思。你在这说有什么用?”   她这么一说,家里的人都看向了玉哥儿。   宋平最先开口劝道:“要不,要不玉哥儿就别等了,好男人多的是,大不了哥再重新给你找一个,不比他李满差!”   宋峰也道:“是啊,这一旦去服兵役,最起码也要五年才能回来,甚至五年都是少的。我跟大哥的想法一样,还是别等了,干脆直接解除婚约吧。咱们家可不是以前那个宋家了,就咱们现在的家底儿,在村子里也是头一份的。不愁给玉哥儿找不着好人家。”   家里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到了宋成这,他却道:“其实,我觉得如果玉哥儿很喜欢阿满,也可以等等的。你们看阿满这个个头,还有他那一身子力气,其实挺适合参军的。我觉得他比我们更有命能回来。”   他这话一出,全家人都沉默了。因为大家已经知道了宋成要代他们宋家服这个兵役。   要是阿满都回不来,那他们四郎岂不是更没希望了吗?   大伯父跟二伯父他们也吃不下饭了,纷纷叹气,最后问宋声的意见。   在他们看来,三郎就是他们家最聪明的人。如果他看好李满,那他们也没什么话说的。   但是说来说去,还是得看玉哥儿对阿满的心思如何。   宋声看大家都在等着他的意见,他道:“还是听玉哥儿的吧,只要他做了决定,我们支持他就行。不论是选择等还是不等,只要他不后悔就行。”   玉哥儿情绪一直很低落,午饭都没吃几口就借口回屋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方面因为宋成要去服兵役而难过,另一方面也担心玉哥儿。   陆清作为玉哥儿很要好的朋友,中午饭也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他起身去了玉哥儿的屋外,敲了敲门,说道:“玉哥儿,是我,能进来吗?”   听出来是陆清的声音,玉哥儿声音哑哑的道:“进来吧。”   陆清推门进来,就看到玉哥儿趴在床上躲在被子里哭。   “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该肿了。”陆清道。   玉哥儿领着一双红红的眼睛从被子里探出头,说道:“可是我很难过,要是阿满哥真的回不来了怎么办?”   陆清一听他这话,就知道玉哥儿心里大概的想法了。   这个时候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等他五年等到自己嫁不出去,而是担忧李满的安危。说明他的决定大概就是要等了。   本来家里就要去一个宋成,玉哥儿心里就不好受。现在李满也要去服兵役,双重的痛苦积压下来,让他实在忍不住痛哭。   陆清只能捡一些好的方面劝他,比如李满身体健壮,而且还会上山打猎,身手也好,就算是去参军,到了战场也是他打别人的份。   慢慢的,玉哥儿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最后陆清问道:“那你是做好决定了吗?”   “我不知道。”玉哥儿道,“我今天早上听到阿满哥说他也要去服兵役的时候,感觉心都在被针扎一样痛。可是他跟我说,他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希望能为我们的以后搏一个前程。我突然又不怨他了,阿满哥是很爱我的,对不对?”   陆清笑了笑,说道:“当然了,阿满那个木头,你见他平日里跟哪个哥儿或者是姑娘说过话?反正每次一见你,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   想起这些,玉哥儿心里也很甜蜜。   其实他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阿满哥没能活着回来见他。   即便是这样,让他再去重新找一个人嫁了,对他来说他压根就做不到。   就算是放到现在,他不等李满了,听从爹娘的建议,再给他重新找一个好人家成亲,他也是不愿意的。   甚至觉得如果跟他成亲的那个人不是李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快乐。   想到这些,玉哥儿的眼神坚定了不少,他跟陆清说道:“清哥儿,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互相喜欢的人,其实是很难的,对不对?”   陆清点点头,“对啊。很多人都是搭伙过日子,不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就算是一开始看不顺眼的人,最后也会看顺眼了。以前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了,两个人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好。可自从遇见相公,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的快乐,能遇见一个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人,简直太难了。”   “那如果清哥儿你是我的话,三哥要去参军,可能回不来了,你会等他吗?”   陆清毫不犹豫道:“会。我会一直等他,五年他不回来那我就等十年,十年不回来等一辈子,反正我是愿意的。”   “但是玉哥儿,你跟我不一样。我跟你三哥毕竟已经成亲了,感情比你跟阿满要更深厚,所以如果换做是我,我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你哥。你要想好,你跟阿满还未成亲,一切都来得及。如果决定好了,就跟阿满说一声,让他知晓你的答案。”   “如果你的答案是放弃,就趁早跟他说明白,谁都不耽误谁。如果是决定就是他了,让他知道也心生欢喜。”   玉哥儿听完后沉默了一会,道:“清哥儿,我决定了,我要等阿满哥。就算他五年后不回来,大不了就一辈子在家里不嫁了。阿满哥对我真的很好,我喜欢跟他在一起。我想过了,如果换成其他人,也同样对我很好,但我可能不会快乐。”   陆清看到他想通了,心里也为他高兴。   “你想明白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一家子人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玉哥儿点点头,他这两年也跟着三哥读了一些书,明白许多事理。既然做了决定,他就不后悔。   村里这几天几乎每家每户的气氛都格外的低沉,毕竟过两天去服兵役,家家户户都有要去的男丁,有的是丈夫,有的是儿子,这次见面可能就是诀别。   可是谁也没办法,家国有难,朝廷征兵,他们就算是不想让家里的孩子去,也无法阻止。   两天之后,里正通知家中所有去服兵役的成年男丁到村口集合,已经有官兵过来清点核对人数了。   已经报了名的,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贪生怕死逃走,会直接被当做逃兵就地处决的。所以虽然有一些人不想去,但也不敢轻易逃跑。   这天早上,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像是感受到了人们的悲伤一般,没过一会儿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村口的老槐树旁围了许多人,有不少都是村里的老人来送别的,舍不得人走,都在低声哭,泪水潸然而下,没一会儿就沾湿了衣袖。   雨渐渐的下得有些忙了,但却没人顾的上撑伞。   宋家的人除了小孩,全都来送宋成了。   玉哥儿也来了,他打眼一看,就在那么多服兵役的成年男丁里面,一眼就瞅见了李满。   李满生的高大,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一眼就能望见他。   宋家这边正在挨个跟宋成说话,张杏花给他塞了一包银子,道:“四郎,到时候看看需要什么什么就买,可千万别舍不得花。要是钱不够了,就给家里写信,知道吗?”   大家挨个叮嘱,宋成心里也舍不得他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听着家里人一句一句的嘱咐,眼泪瞬间就润湿了眼眶。   不光是他,周围许多男子都低声哭了起来。   轮到宋声跟宋成说话的时候,他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家里人不指望你能靠参军出人头地,只要尽了自己的责任,问心无愧就行。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回来,知道吗?”   宋成重重的点头说好。   再过一会儿他们这些壮丁们就要被官兵带走编入军伍了,现在这一小会儿是留给他们跟亲人说话的最后时间。   李满在人群中张望了好一会儿,一直在找玉哥儿的身影。   难道玉哥儿真的不来送他了吗?   李满情绪有些低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李老大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扭头一看,是他爹。   不,现在已经不是他爹了,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李满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李老大瞅着儿子跟他说话时冷冰冰的语气,心里头难受不已,也不知道是为了让别人看的,还是自己真的难受的哭了,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李满不想跟他说那么多,他马上就要走了,真的没什么时间了,还没找到玉哥儿的影子。   他低着头,一米九的汉子十分无措,眼角忽然就湿了,他真的很害怕玉哥儿不要他了。   “阿满哥。”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李满回头看到右边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赫然是玉哥儿。   他冲出人群,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低声喃喃道。   玉哥儿道:“刚才在那边跟四哥说了会儿话,他也要去服兵役。你们一道出去,可以相互照应着些。”   李满点点头,说:“放心吧。”   然后他问出了那个让他最关心的问题,“玉哥儿,你愿不愿意等我?”   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中,玉哥儿点了点头,说:“阿满哥,我等你。”   阿满哥,我等你。   如此简单的话,却让李满仿佛吃了颗定心丸。   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但就算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也要回来。   回来见他的心上人。 第122章   临到出发了,村里送别的人哭得更厉害了。   玉哥儿看着四哥跟阿满哥越来越远,刚才没掉眼泪,这会儿哭的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宋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都说战场残酷,刀剑无眼,他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事。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也不知这场战事何时能结束。   点兵的人敲锣打鼓的一路西行而去,这些兵丁们手无寸铁,所以还要先到城外的营地里集合,根据人数分发刀刃兵器,到了战场上用。   征兵的事情刚结束,宋声只在家待了一天,就带着陆清回了府城。   书院里请的假也够久了,还是得先把这几日的课补上。   半个月之后,张杏花从里正那打听到了消息,他们家宋成跟他们村的虎子一样,都去了后勤处,不用上战场打仗了。   张杏花听完之后连说了几声老天保佑。   最近去馆里上香的人特别多,有很多都是保佑自家去服兵役的男丁能够平安回来的。   张杏花还有宋成的爹娘也都去上了一炷香,保佑儿子平平安安的回来,最好能分到不用上战场杀敌的地方,没想到还真的应验了。   玉哥儿也去观里求了,私心里他并不想要李满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所以他求的时候希望他能够跟四哥在一处,最好也能够去后勤处,能够安全一些。   可是他的祈祷没有应验,从里正那得回来的消息说,李满被长官挑中,去了先锋营。   玉哥儿一听腿都软了,先锋营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冲锋陷阵的小队,上战场肯定是要冲在最前面的。   阿满哥去了先锋营,那岂不是很危险?他实在没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   书院。   平日里一块上课的同窗们都发现这次回来的宋声跟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至于有什么不大一样的,具体表现在,他在书院学习更努力了,中午也不怎么回家吃饭了,在书院的食堂里吃完之后就回座位前写字看书,勤奋的让人咋舌。   大家都知道他家里有人去服兵役了,他心里难受,所以大家都理解。   最近书院里讨论最多的就是打仗的事儿,如今临近端午节,本来应该举行的活动都被临时取消了。   宋声听着班上的几个人在讨论这次的战事情况。   “听说忠勇侯带的援军快到了,此前去云关的兵力不足八千,已经连败三次了,希望忠勇侯去了之后能够做一做敌军的锐气。”   “听说皇上还派了一名皇子作为监军随忠勇侯一道出发了,另外又从河西道守备军处调了一万精兵过去。”   “运往前线的粮草也都准备好了,听说不日就会押往前线。这次的粮草行军路线很机密,应该没什么问题。”   “如今有了充足的粮草,还有这么多兵力,咱们肯定能赢的。”   ……   宋声没有参与这次讨论,只是依旧准时买官府的邸报来看。   前几天家里给他来信,说是四郎被分配到了后勤军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等到战事一结束,肯定就能回来了。   只不过信上还说,李满被挑去了先锋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玉哥儿在家里难受的吃不下饭,眼睛都哭肿了。   说是让宋声写封信回来安慰一下玉哥儿,说他都懂得多,说的话管用。   宋声看完之后叹了口气,回了封信,安慰了一下玉哥儿。   然后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气,心里头也在为他们揪心着。   陆清给他倒了杯水,端了过来,说道:“相公,夜深了,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去书院读书。”   陆家这次去服兵役的人是陆鸣他大哥,也就是陆清的大舅舅。   他们已经分了家,姜氏跟着陆鸣一起过日子,家中如今只有陆鸣一个男丁,而陆老大家中除了他,还有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大舅母王是舍不得让儿子去,只能是陆老大去了。   虽然边境在打仗,但除了边关城池的老百姓之外,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们还是照旧过日子。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敌人没有打到关内,他们的日子依旧是平静的。   宛平书院也是一样,平时读书上课学习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夫子在给他们授课的时候,会多说一些关于军事上的谋略教习。   日子匆匆走过,转眼就是半年之后了。   距离上次征兵已经过去半年了,这半年的时间里,家中走的亲人都杳无音信。这对于老百姓的来说,有好有坏。   因为每一个战死沙场的人,军队打扫战场后都会清点死亡人数和名单,然后把这些名单报给朝廷,朝廷会根据这些名单发放抚恤金给他们的家人。   名单上没有的人,有可能就还活着。所以即便是杳无音信,也还存在着生还的希望。   这半年里也大大小小的战事无数,不过每次来下放抚恤金的名单中,都没有宋成和李满。   宋成其实还好,家里人只知道他去了军队后勤处的,应当没有太大危险。所以家里头的人最担心的人其实是李满,那可是先锋营啊!   玉哥儿一开始愁容满面的,到如今也能淡定的去看下放抚恤金的名单了。   每次没有在名单上看到李满的名字,他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入冬头两天,有一场大的战事他们打赢了,消息传回国内,全国上下都欢欣鼓舞。   要知道这半年内,虽然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断,但他们打赢的次数很少。这时候胜利的喜讯传来,无异于是一剂良药。   也就是在这一天,宋家忽然收到了一封家书。   打开一看,是宋成写来的。   一看这字迹就知道不是他写的,应当是军中的人代笔写的。   宋成先问候了一下家中的亲人,然后立刻报了平安。后面又说自己如今正在为筹集下一批军粮做准备,只是自己到底身在哪,不能告知他们,是为军中机密。   说完这些,又说了一些关于他在军中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还说他过得很好,外面的世界很广阔,他很开心,说让家里不用挂念他。   最后又说道如今他所在的地方买不着棉花,马上就要过冬了,军队里发的棉衣不够穿,说是能不能让家里给他寄一身棉衣过去。   然后又感谢了一下奶奶有先见之明,走的时候给他揣了包银子,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一封信写了大概有两三页,话语简短,但一听就知道是宋成的口气,家里人都放心了不少,知道他平安无恙,不用那么操心了。   只是宋成寄了一封家书回来,村里人还有别的人家也收到了家书。   玉哥儿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李满寄来的家书。   陆清安慰道:“四郎是负责运送粮草的,不用上战场,写家书也方便一些。阿满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先锋营,军队的纪律肯定也要更严格一些,说不准再过一阵子就能看到他写的信了。”   宋成在信里说想让给他寄一套冬衣过去,家里人想着一套哪里够,刚好今年整个村子都种了棉花,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做了两套棉衣,然后给官府那边专门负责寄送东西的人拿了过去。   经过检查无误之后,就会有专门押送这些东西的人把东西送到士兵手中。   转眼就到了过年,玉哥儿还是没能收到李满的家书。   宋声书院里已经放假了,今年已经过完,来年八月份他就要参加乡试了。   如今在书院的每次大比中,他几乎都是他们这一届的第一名。   不仅策论写得好,引经据典在抛出论点,结合现有的实际情况进行阐述,让崔夫子越来越欣赏他了。   除此之外,通过在书院学习,他作诗也有了很大的长进。虽然比不上那些世家子弟,但勉勉强强也算是有才华的了。   宋家在开春的时候种了不少棉花,因为去年种的棉花长势好,收成的时候没有下雨,去岁冬天家里每个人都盖上了厚厚的大棉被,还给每个人都做了一身冬衣御寒。   村里的人十分羡慕,有一些一开始并没有种棉花的人家,今年也开始跟宋家买种子种棉花了。   如今府城里的棉花价格不再居高不下,下面的村子里也几乎都能穿的起棉衣盖的起棉被了。   宋家种的是最多的,而且有宋声时不时的指点,家里的棉花长得也最好,想着等收棉花之后,可以卖出去,也能挣上一笔钱。   五月农忙的时候,玉哥儿依旧没能收到李满的家书,但最起码每次官府发放抚恤金的名单中没有他的名字,玉哥儿心里就踏实许多。   如今一家人都在田里忙着收麦子,忽然村里头里正的小儿子过来了,着急忙慌地喊道:“宋伯伯,有官差来你家了,我爹让我赶紧叫你回去呢!”   宋老大一听,官差来了?急的赶紧走到田埂处,一把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奔着家走去。   在地里忙活着的宋家人哪里还干得下去活,翻翻收拾收拾就朝着家走了。   一路上张杏花问里正家的小儿子道:“石头,你知不知道官差来我们家是干什么的?”   石头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他们赶的牛车上放了好多东西。”   张杏花两眼一黑,该不会是他们家四郎出事了,官府下发的抚恤金吧! 第123章   张杏花的步子走的更快了,不止是她,宋老大他们也一步赶一步的往家走,心里头急得很,生怕是四郎出事了。   都说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一路从田间走过来,地里头有不少村里的人在弯腰割麦子,看到宋家的人这个点儿就匆匆的着急回去,纷纷问道:“宋老大,咋的了?这不是还早着呢?地里的活咋就不干了?”   宋老大附和了一句,说道:“家里出了点事,得回去瞅瞅。”   “啥事啊这么慌忙?”   宋老大道:“不知道,小石头过来叫俺们回去的!”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问话的人等他走了嘟囔道:“啥事啊这么急……”   这边宋老大兄弟三个脚程快,一路小跑着回去,到的早一些。张杏花跟几个媳妇儿走的慢一些,但心里着急,也加快了步子回家。   一家子到的时候家里只有大毛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家,看到官差过来,什么也不懂,还是官差让人把里正叫了过来。   官差说明了缘由之后,里正让家里的小儿子把宋老大他们叫回来。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地里面忙着,村里很少有闲人。   不过也有一些回来给地里忙活的人打水的,这会儿扛着锄头出去到地里接着干活,走到村口的时候碰见宋老大,眼红羡慕的说道:“你们老宋家可真是有福气啊,这女婿还没成亲就给你们家挣了脸面回来,真是了不得!你们家眼光也太好了点,怎么我们家就遇不上这样的女婿呢?”   这话给宋老大他们说的一脸懵,啥福气,啥脸面,什么意思?   不过他听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词,还没成亲的女婿。   这说的难道是李满?   等不到回家再打听了,宋老大赶紧拉住这个人的胳膊,急切的问道:“老刘头,你刚刚说的啥意思,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老刘头着急去地里送水干活,说道:“就是你家那个女婿,就是那个未过门的女婿李满,听说是战场上立功了,官差拉了一大车东西过来,说是上面发的奖励!”   宋老大一听,高兴坏了,刚才就急着往家里奔,现在听到了消息之后更急切了。   几个人从村口扛着锄头一路飞奔到家门口,看到自家门前已经围了好多人。   村里的大部分人基本上都去地里干活了,虽然还留在家里的人少,但几乎听到消息之后全都过来了。   里正看到宋老大一家子回来,赶紧把他们拉过来,给官差介绍道:“官差老爷,这就是宋家人,这是宋老大,宋老二……”   两个官差看了一眼宋老大他们,又问道:“宋玉回来了吗?”   刚才官差过来的时候就问里正宋家村的宋老大家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宋玉的,里正说有,已经让人去叫了。   但这有奖赏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只叫玉哥儿一个人回来,所以他做主让小儿子把宋老大他们都叫回来了。   宋老大一听问玉哥儿,赶紧道:“回来了回来了,在后头呢,跟他娘走一起。”   这两天忙着抢收麦子,家里几乎能干活的人全都下地了,眼下还没到饭点,家里头就连年轻尚小的宋夏都下地干活了,就怕过两天下雨,这麦子被雨给淋了。   宋老大等的着急,却又不敢上前去问官差具体情况,毕竟那可是官差老爷,虽然说是来给他们家奖赏的,但他依旧不敢上前说话。   等到张杏花带着家里的媳妇儿们还有玉哥儿、宋夏都回来了,旁边有人道:“玉哥儿回来了!”   宋老二一把将玉哥儿拉了过来,指着他跟官差道:“官差老爷,这是玉哥儿。”   官差跟里正还有周围的乡亲们确认了一下是宋玉无误,这才说道:“你夫婿李满在战场上立下了战功,朝廷有赏赐。”   玉哥儿本来在地里忙着用茅草把割下来的麦秆捆好,忙的一身都是汗,这会手里的镰刀都还没放下,听到官差的话愣住了。   “阿满哥……立功了?”他艰难的问道。   官差对玉哥儿的态度非常客气,说道:“是啊是啊,你这夫婿可真是了不得,第一次上战场就有战功在手,以后前途无量啊!”   玉哥儿还是很惊讶,呆呆的从官差手中接过这次赏赐的清单,有银子,有布,还有粮食。板车拉了不少,村里头前来围观的人都羡慕不已。   这个还不是最主要的,令他们最羡慕的,是跟奖赏一起发下来的文书。   这封文书可了不得,是一封封赏文书。   文书写的文绉绉的,官差念了一遍,大家依旧听不太懂。   最后官差解释了一遍,说是李满被挑去先锋营后上战场十分勇猛,取了好多敌人的首级,而且还在最近一次去云关大战中直入敌军腹地,取了对方一个小将的人头,所以这次还被授予了官位,是正七品的军中致果校尉。   这致果校尉是个武散官,但要等他服役结束后回来才能领这个散官。   也就是说,只有等到边关彻底平定之后,李满在边关驻守到服役期结束回来,才能成为这个正七品的散官。   现在边关的战况逐渐转好,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也许很快就能平定了。   在成为散官之前,李满这个封赏属勋官。   勋官与散官有一定关系,景朝典律里明确规定:五品以上者勋官,必须要番上四年,而六品以下勋官,必须要番上五年,才能被授予散官。   李满这种情况,就是属于六品以下的勋官,要番上五年。   番上就是服役,也就是说,等战事结束,李满最起码要服役五年才能回来成为正七品的散官。   不过如果在后续的战事中他能立下更大的战功,成为五品以上勋官,那就只需要服役四年。   不管怎样,人还活着,对于玉哥儿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官差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只是跟宋家人说等到战事结束,李满还需要服役五年才能回来。   官差道:“除了这些,官府还会给李满授田,等授田的地方划分好了,我们会派人通知你们的。”   宋家人一听,不仅有封赏,竟然还给授田。   给田地那可是当官的才会有的待遇,所以阿满他是当官了?!   直到这个时候宋老大他们才清楚的认知道,李满这个郎婿上了战场之后立功当官了!   他们也听不懂致果校尉是个什么官,正七品从七品的也不清楚,但他们知道阿满以后就是官了!   这可是他们宋家村头一个做官的人哪!还是他们老宋家的郎婿,张杏花他们先前一脸的紧张,现在是满脸的欢喜。   官差把封赏文书和奖赏的清单递给了玉哥儿,正要回去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大喊大叫的声音。   张杏花回头一看,是何兰香跟李老大过来了。   他们也不知道是从哪听到的消息,还扛着锄头,一看就是从田里匆匆忙忙的回来的。   官差来给宋家送封赏的事那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几乎都知道了村里的李满上了战场有出息了,不仅人没死,还当官了。   何兰香一家子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彼时还在田里干活的他们,也不赶着抢收麦子了,扛着锄头就来了宋家。   何兰香一到这里就哭诉道:“官差老爷,我们才是李满的爹娘啊!这封赏难道不应该给我们家吗?为啥都给了宋家,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两个官差疑惑的听完她的话,又打开手上的单子瞅了一眼,上面写的没错啊,就是宋家村的宋玉。   官差道:“单子上没错,李满的家眷一栏填的就是宛平府城凤坪县宋家村的宋玉,你们是何人?不要在这里妨碍公务,快让开!”   村子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何兰香哭的更厉害了,旁边的李老大也一脸的苦相,说道:“官差老爷,我这婆娘说的没错,不信你们问问,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们老两口就是李满的爹娘!”   官差看向村里的人,大家纷纷都不吭声,似是默认了。   他们也有些拿不准了,要是这李满明明有爹有娘,为什么要把家眷一栏填成宋玉呢?   何兰香又道:“这个宋玉是我们家未过门的媳妇儿,他们还没成亲,不算我们家的人。官差老爷,阿满他受了封赏,怎么能给一个外人呢,明明应该给我们才对啊!”   玉哥儿气的脸通红,他实在是没想到阿满哥的爹娘竟然能这么不要脸,都跟他们断绝关系了,还有脸说封赏应该给他们!   他正要上前反驳,就看到里正一脸气愤的道:“何兰香!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了,别人不知道阿满这小子跟你们家断绝了关系,我可是知道的!把人家推出去服兵役的时候你们就好意思!现在还敢厚着脸皮过来要封赏,天下的人就没你们这么无耻的!”   里正刚才出去了一会儿,刚过来就听到何兰香在这里闹,心头的气不打一处来。   “阿满走的时候放我这里的断绝书还在呢!还有你李老大的手印!你们已经不是阿满的爹娘了!阿满也没有你们这般凉薄的亲人!”   官差一听里正都这么说了,看到哭哭啼啼的何兰香心里也烦,他们还要赶往下一家去给奖赏呢,再耽误下去就要误事了!   “我们这单子上写了,李满家眷一栏就是宋玉,你们要是还在这里拦着路,小心我告你们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   何兰香一听这话,顿时被吓到了。 第124章   何兰香刚才还哭哭啼啼的,一下子就噤声了。   官差也不能在这里过多的停留,他们还要赶去下一家送封赏。   等官差们走了之后,村里的人看何兰香两口子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一开始他们上赶着把李满这个儿子推出去服兵役,现在人家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命大的活了下来,还立了功,这对爹娘又开始眼巴巴的凑上来了。   原来李满已经跟李老大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人家在家眷那一栏填的人都是自己的未婚夫郎,何兰香跟李老大竟然还好意思凑上来把这些封赏要回去。真的是无耻极了。   “我说何大婶子,这有时候呢,就该有自知之明,总是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后说不定会遭报应的!”   现在人家李满可是当官的人了,这可是他们宋家村出来的第一个官老爷,乡亲们都不自觉的站到他的这一边说话了。   何兰香臊得脸通红,听到这话怒道:“你说谁会遭报应,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李满跟他爹就算是断绝父子关系了,那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有亲缘的事实!”   “何大婶子,说谁谁心里清楚,难怪阿满不肯认你们这对爹娘呢,要是搁我我也不认。”   “就是,哪有你们这样当爹娘的?送死的时候把人家踢出去,等人家立功了,又眼巴巴的凑上来,没见过比你们更势利的!”   里正也冷着个脸说道:“何兰香,平时你撒泼也就算了,这次阿满可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当官了,你要是再这么着撒泼可得掂量着点,人家毕竟是官儿,你们算啥?我这里可是有凭证的,在这里也都给乡亲们看看,你们既然已经跟阿满签了断绝书,那以后就没什么关系了。你们过你们的日子,阿满有阿满的前途,下次要是再这样,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里正的话说得狠了一些,但不撂狠话,压根震慑不住何兰香。   何兰香看到村里的人都在笑话她,脸上的面子也挂不住了,本来想反驳回去的,却被李老大拉住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着何兰香和李老大,李老大实在听不下去了,干脆拉着何兰香灰溜溜的回去了。   何兰香挣脱了一路,到家的时候把门一关,就逮着李老大狠狠的训了一顿。   “你签着断绝书的时候怎么没跟我商量?阿满那小子让你签你就签了,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现在倒好,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得了那么多封赏,咱们可是一文钱都捞不着,反倒白白便宜了宋家!”   李老大心里也后悔,他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儿子呢?   现在眼瞅着人家当官了,要是他们还是父子关系,那他就是当官的爹了,走出去可不是倍儿有面子吗?   李老大叹了口气,说道:“谁知道这小子这么厉害,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这一去九死一生,很可能就回不来了,干脆顺了他的心愿,我就按了手印。”   李老大的声音越说越低,十分心虚。何兰香扭头瞪了他一眼,骂道:“我这辈子嫁给你,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何兰香骂人的嗓门大,隔着两个院子都能听得见。   田里的活也不管了,两口子压根没心情去地里割麦子,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不说,何兰香还骂的震天响。   村里的人可不管他们怎么样,大家纷纷去宋家道喜。   李满这小子肯定是个有出息的,看他对宋玉这上心的程度,肯定也是个疼人的。这个时候不巴结着宋家什么时候巴结?   人家李满以后可是当官的人,那就是官老爷,能跟官老爷攀上关系,那可是相当荣幸的。   别看是农忙的时候,宋家的门槛就没有消停过,不管是田里忙着没忙着的,都抽空来他家道喜了。   这下张杏花也没法再去地里干活了,她得留在家里招待人。还有宋玉,人家官差老爷可是说了,李满这些封赏那可都是要给他的未婚夫郎宋玉的,宋玉这个哥儿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每个来他家拜访的人都要跟他说上几句话,都是客套话,玉哥儿很不适应,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宋老大他们还是要下地干活的,农忙的时候遇上喜事固然让人高兴,但地里的庄稼也不能耽搁了。   只不过兄弟几个人再去田里干活时,太阳晒的脸上的汗滴答滴答的往下落,可是却满脸的笑容,干个活都充满了劲儿,脸上喜滋滋的。   这搁谁谁不羡慕?李满可是他们老宋家的夫婿,虽然还没有成亲,但这头已经跟李老大断绝关系了,以后可不就是向着岳家?   这么大的喜事,宋家当天就让人写信寄给了宋声。   宋声得知李满上了战场还立了功,也为他高兴。   赶上月末休假的时候,他和陆清回了一趟宋家村。   家里人其实都不太懂李满现如今封赏的官到底是个什么官,那天官差也解释了一下,他们听得一知半解。   这次宋声回来了,他们赶紧又跟他打听了一下李满这个官究竟是个什么官,大不大,手底下管多少人?   宋声在书院里学了不少知识,其中就有关于军队的事。他特地跟家里人科普了一下这个致果校尉,虽然属于正七品的官职,但现在还不能授官。   按照景朝律例规定,李满现在这个情况,属于没有取得散官的勋官,勋官是没有实权的,其实只是一个名头,其实仅仅比平民的身份略高一点。   不过勋官与平民也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首先第一点就是官府会给授田,虽然不多,但也是一种奖励。   其次是在刑罚上,勋官如果犯了流放罪以下的罪名,他的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妻子,还有子孙,都可以减—级刑罚。   第三,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有充任吏胥的资格。如果是五品以上的勋官,就可以任州镇仓督、州县市今、录事等等,六品以下的勋官可充任里正。   李满如今就是六品以下的勋官,就算以后服役到期直接回来什么都不作为,也能够混一个里正当一当。   听到这里,宋老大惊讶的道:“啥,阿满服役回来后还能当里正呢!”   要知道每个村的里正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可是全村最有话语权的人。不论是分家还是入户,都得先过了里正这一关。   “阿满可真是有出息了!咱们家玉哥儿有福气!”   玉哥儿心里也很高兴,阿满哥虽然离他很远,但依旧记挂着他。不过想到他在战场上时时刻刻都会有危险,心里也会时不时的担忧。   宋声接着跟他们说道:“除了以上几点之外,勋官还有免除征役的特权,但必须按规定到兵部或者州县上番。”   “这是啥意思?”宋平问道。   “就是说,等阿满回来,以后不管是服徭役还是服兵役,他都可以不用去。但是要按照规定,外出州县上番,你们可以理解为去看城门。”   “看城门啊,那也挺厉害的。我看有很多人过城门的时候都得交费,那是不是以后阿满也是这种,可以收城门费的。”   宋声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认为。”   其实还有最后一点,那就是在景朝的律例上,勋官是可以娶妾的。   娶妾这件事宋声就不拿出来说了,就怕玉哥儿听到了多想。   如今小两口还未成亲,又离得这么远,本身异地恋就挺难的,要是再多想,日子就更难熬了。   宋声说完后,家里的人对于李满这个夫婿更满意了。   除此之外,张杏花又跟宋声说了宋成的事,关于这个其实宋声知道的更多一些。   他在书院里的消息要比家里人从里正这里打听来的更多。   其实前几天他听说有一对队运送粮草的士兵在走到荒漠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了。   前线粮草紧缺,这一批粮草是关键。   按道理来讲,押送粮草的路线是绝密,应该不会泄露消息老消息才对。   但人走到荒漠就是找不着了,现如今边关的粮草也不知道还能撑几日,书院的学子们对此都忧心忡忡,生怕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军队的士气。   听说朝廷已经派了人去查这件事儿了。   宋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十分担忧,因为据他所知宋成就在这个队伍里。   一般来说后勤兵要比前线上的士兵们更安全一些,平日里就是征集一下粮草,然后把粮草运送到前线,由于运送路线都是绝密,所以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这次不同,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荒漠。   宋声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次回来他没有跟家里人透露这个消息,生怕他们知道了,更加担忧。   得知李满在前线立功了,他为玉哥儿高兴。这次回来其实也是想看看家里人,生怕他们知道了宋成的消息心生难过。   好在消息传的还不快,没有传到村子里,家里人都还不清楚。 第125章   宋声忧心的事情就多了,不仅宋成这个弟弟,现在李满也算是他的半个弟弟了,他自然也操心着。   好不容易回来家里一次,宋声跟家里商量了一下,他们可以自己出钱给阿满打一把好用的刀,到时候从官驿给他寄出去。   本朝的兵器只发一次,如果兵器运送不到位的话,甚至连上战场打仗的刀都得自己备着。   比如弓箭手还有刀剑在民间的铁匠铺子里就能拿到,但是因为是铁器,所以价格不菲。   军中所发的刀剑一般数量有限,基本上都是收拾残局从战场上缴获来一部分分发下去使用的。   宋声道:“如今已经是春夏交替的季节,棉衣倒是用不上了,这趁手的兵器可以给阿满多准备几把。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鞋子,他肯定也能用得着。”   他在书院里常听人说边关条件艰苦,就算是手里攒着钱,也买不到好东西。   而且李满不像宋成,宋成需要什么东西还可以给家里都写信让给他寄过去,毕竟都是一家人,从小长大的,写起信来根本不会见外。   但是李满就不一样了,就算是缺少什么东西,也不会写信给他们家里让给他寄过去。   玉哥儿一听三哥想得如此周到,心里都是满满的感激。   兵器用的趁手了,在战场上也能多几分存活的把握。宋家人都是明理的,如今李满都已经把封赏给到了他们宋家,那他们自然也不能辜负了他。   张杏花道:“三郎说的是,那咱们就多给阿满准备点东西寄过去,阿满脸皮儿薄,需要什么肯定是不好意思给咱们说的。这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没什么舍不舍得的。”   宋老大他们也没意见,反正要给宋成寄东西,正好一块一趟都寄了。   现在给军中将士们寄东西都是走的官驿,相对更安全一些。   玉哥儿还特地写了一封信加在里面记了过去,虽然他的字写的不怎么样,歪歪扭扭的,但好歹能辨认出来。   宋声在家待了不过两天,就匆匆返回府城了。   如今已经是五月底六月初,他得抓紧时间读书了。八月份他就要参加科考,这次的乡试也叫做秋闱,整个华阳道的学子们都要参加考试。   人数多就竞争大,录取的人数比例不高,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够成功上岸的没有多少。   如今又正值战乱,他更得铆足了劲好好考试,一定要一击必中。   等到七月份的时候,宋声通过邸报上得知边关大捷。   这次可是一次大型的战役胜利,不仅活捉了对方的将领,还有一举攻破了梁国的一座小城池,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月底的时候,梁国提出议和,这边关的骚乱终于宣告暂停。   在这期间,依旧没有宋成的消息。   他一个运送粮草的小兵卒,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天天派去查粮草的人在荒漠里转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人影。甚至连他们的粮草都没有见着,就是诡异的消失了。   宋声一直都很关注这件事,直到八月初的时候他终于从顾文彬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荒漠中消失的粮草这个消息其实是假的,是故意用来迷惑敌人的。   这样敌人以为他们的粮草所剩不多,围困几天之后发动全力进攻,而他们提前设下埋伏,所以最后这一场战役才会如此的顺利。   听到消息是假的,宋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就说明宋成应该是安全的,按照他当时所处的情形,他们这一队押送粮草的士兵的踪迹肯定都是保密的。   所以他这么久一直没有消息,也没能一直写信回来,都是情有可原的。   心中担忧的事情总算放下了,时间也来到了八月底,要开始乡试了。   这次参加乡试的学子尤其的多,甚至有一些本来在今年都不打算下场考试的,也都纷纷报名参加了。   边关这一场仗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士气,也鼓舞了全国上下学子们的爱国之心,大家都想早点入仕好报效国家。   临到考试前,陆清比宋声这个要去考试的当事人还要紧张,他知道这跟考秀才是不一样的,考秀才的阵仗,哪有这阵仗大?   一想到相公要在那么小的号子里面待上九天,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夏天又那么热,还不能洗澡,那该有多难受。   其实要宋声说,夏天考试比冬天要好一点,虽然热,但只要不中暑晕倒,就用力气写字。   如果是冬天考试,比如来年二月的春闱,要在这个号子里面待九天,有很多人出来的时候都冻得不像样了。这是在里面冻僵了,笔都拿不稳,更何况答题写字了。   整个华阳道的考试地点都设置在州府,而宛平府城就是其中之一。   宋声就在府城里住着,直接在宛平府城里考试,不用再往外跑提前找住的地方了。这倒是省事儿了许多。   不过陆清一直都不大放心,考试之前专门去书铺花了几两银子买了一个比较昂贵的笔墨纸砚。   临到开考那一天,陆清起了个大早做饭,一顿早饭做的相当丰盛。   不光有两个煮鸡蛋,还有白花花的馒头,配了清粥小菜,还煎了一锅金黄的油饼,闻着就格外的香。   “相公,你多吃些,这一进去,得九天之后才能出来了。还有这饼子我都给你装好了,到时候在里面饿了就吃点,水囊也给你装上了。”   陆清说完之后又叮嘱了几句,絮絮叨叨的生怕把什么东西忘了。   说完之后又眼泪汪汪的看着宋声,他家相公身子骨看着就瘦弱,他着实很担心,在里面饿上几天,出来万一晕倒了怎么办?   宋声看他是关心过度了,劝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虽然是夏天,但是听说每一个号子上头都有遮盖阳光的布,不会太晒的。而且我身体没那么弱,你放宽心,好好在家等我回来。”   陆清乖乖的点了点头,又道:“那好吧,不过相公,身体最重要。就算咱们这次没考上,也没关系。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千万不要硬撑,知道吗?”   宋声心里暖暖的,谁家的夫郎和媳妇儿不希望自己的相公能够一举高中,以后就能做举人夫人/夫郎了!   可他的清清最关心的仍然是他的身体,还快为他说,如果考不上也没关系,这是怕他压力大,考试太紧张。   宋声说道:“你呀,快别操心这么多了,差不多我就该走了。”   没想到陆清碗都没有洗,直接站起身,洗了个手说道:“相公,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就在府城里,不是特别远,而且你等会还要出门买菜开门做生意呢。”   陆清指了指招牌,说道:“我已经挂了今天歇业的牌子,做生意哪有送相公考试重要!”   宋声其实知道清清还是放心不下他,怕他紧张,特地送他过去考试的。   “好吧,那咱们一起过去。”   考场在城南,距离他们住的乔家巷的确不算很远,但也不是很近就是了。   从他们家走过去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所以他们今天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出门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乔家巷这块住着很多学子,他们出门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背着箱笼去赶考的学子。   天气炎热,一路走过去宋声和陆清两个人身上出了不少汗。   路上还遇见了盛博文跟南哥儿,南哥儿也是放心不下,特地送他过去考试的。   四个人结伴,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过得也快。   不过说说想要的也是陆清和南哥儿两个人,而宋声和盛博文在讨论的都是关于考试方面的知识。   “宋兄,你说今年的策论会倾向于哪方面出题啊?”   宋声想了想,说道:“去年开始边关就开始动荡,这一年来打了不少仗,可能会靠关于军队的内容。”   盛博文听完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也有可能会出一些关于民生方面的,毕竟打仗的时候边关的百姓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且周围的盐价米价飞涨,也可能会从这方面出题。”   说到这个,宋声想起了前段时间看邸报的时候上面所说的南方发生的水灾,后来虽然朝廷派钦差大臣去赈灾了,但听说还是伤亡无数,光被大水冲走的就有不少人。   所以今年的策论出题应该会有很多可能,这次的水灾可能也在范围之内。   宋声特地把这几个方面的内容多复习了一下,毕竟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多压一些重点,胜算就会大一些。   到了考场之后,陆清他们就不能再往前了。   宋声和盛博文挎着个小篮子开始进行检查,有考官过来对他们搜身,看看他们是否有夹带等等。   这时候的检查还是颇为严格的,毕竟是夏天,穿的衣裳很薄,想要藏什么东西,那是藏不住的。   陆清在外面看着宋声他们进去,还看到了有人把小抄写在了身上的。 第126章   这次秋闱是由当今的陛下钦命的主考官掌管的,而且还是朝廷从翰林院中选派出翰林学士,以及内阁学士,让他们下到各州道府城中担任主副考官。   不过应试的学子必须都是出自书院,所以今年宛平府城这个考场里除了宛平书院的学子外,还有很多来自别的府城书院里的学子。   尤其是那些离得远的各地学子,基本上都在半个月之前就到宛平府城了。   一旦到的晚了,很可能连客栈这种住的地方都被抢占完了。   今年宛平书院里基本上很多学子都来下场了,不过这些人中大多都是应试过一次的,像宋声这种在书院里只学了两三年就下场考试的很少,他们一个班上大概只有十个人报名参加了。   盛博文本来还想再等等,想着再学个两三年,知识更扎实些,再下场的。但看宋声,李元,还有楚越他们都报名了,干脆也报名试一试。   若是这次不成,权当是积攒一个考试经验,下次再接着考。   不仅是他们,就连整天迟到的陶丰原来参加考试了。   说是他们都去了,他不去不太合适。索性陪他们一块来体验一下秋闱的感觉,大不了下次再考一次就是了。   除此之外,书院里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暂时没法报名考试的。比如家里有丧事,未满三年的,就不准报考,只能等服丧的期限过了,才能考试。   宋声没有这些烦恼,他家世清白且简单,在进考场的时候查验了一下身份证明,又搜身看看有无带小抄,就顺利的进去了。   虽然是在同一个府城考试,但考场很大,每个人的考点也不尽相同。   进去之后先去主考官处领取自己的考场号以及座位号,按照甲乙丙丁和一二三四相结合的数字排位置,宋声的座位是乙二十三。   找到乙二十三的字样的座位号字,把东西往下一放,先坐下了。   很快等人陆陆续续的到齐,每个座位号都对应着做好了人之后,大家就静待着考试时辰开始。   随着铜锣鼓一敲响,主考官从密封的蜡盒中取出今年的秋闱试题,在无数双眼睛之下打开,证明是没有泄题的。   然后由副考官一张一张将试题分发下去,由此开始正视垃圾。   在这几天中,宋声要经历好几场考试。   而是第一场考试,就是在四书之中任意一本任意选出一篇文章,根据这篇文章写出五言八韵诗一首,小文章一篇,以及四篇经义。   不仅如此,还要求这第一场出的三道四书题每一道答题的字数都必须在二百字以上,至于这四篇经义,答题的字数都必须要在三百字以上。   这一场考试就要考三天,在这三天之中,就只考这几道题。   每一道题目的不定性都非常大,主要还是看如何切题,保证文章写的让人眼前一亮,才能拿到好成绩。   这几日的太阳有些毒辣,虽然每个号子上面都有一块布遮挡着太阳光,但为了监考不挡住视线,这块布很小,几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宋声的座位是面朝着西面的,上午的时候太阳是背对着他的,倒还好一些。   等到下午的时候太阳光直射,晒的人直冒汗。为防中暑,几乎没过一小会儿,就有考场专门的人过来给他们添水。   写完了可以提前交卷,但是不能出去,只能在自己的号子里坐着。   所以这考试不仅考验人的文采,还考验人的耐力以及身体的强健。   这第一场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宋声写的很慢,每次的文章都会先在草稿纸上打个草稿,然后再誊写到试题卷上,保证字体的工整以及题卷上的整洁。   第三天的下午,开始统一收试题。有一些提前答完的人并没有提前交卷,对他们来说考场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可以细细琢磨,仔细检查。万一有答的不好的地方也可以查漏补缺,再行增补。   宋声也随大流,等到第三天下午收卷的时候才交卷。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开始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考试的题目是以一道五经中的内容,并且会给一道诏、判、表、诰,然后以此为中心,提炼内,写一篇文章,字数也是要求三百字以上。   除此之外还会有两道算学以及律学的题目进行作答,占比虽然不高,但很容易拉开差距。   这算学还有律学对于宋声来说都是最简单的,只是答题不能跳着答。   他得先把前面的题目答完了,才能接着答律学和算学。因为答案到时候要写在同一张答卷上,没有固定位置,如果留的地方不够写就完了。   就这样过了六日,宋声感觉自己在这考个试,已经被晒黑了一圈了。   好在这两日都是阴天,阳光没那么毒辣,但是周围都弥漫着蒸腾的空气,热腾腾的,依旧很热。   他的汗直往下流,一壶水压根不够喝,没过一会儿就要举手问监考官要水。   监考官也很热,虽然他们有专门的棚子负责监考,但也要时不时的下来转几圈,防止有人作弊。   而且在他们监考的同时,几个考点处还有巡考官四处监察情况,如果被他们看到监考官惫懒或者帮忙作弊,轻则乌纱帽不保,重则可是要流放的。所以这监考官的活也不好干。   他们进考场的时候是不允许带干净的衣服进来的,就是避免有人在衣服上写字作弊。   所以在这儿待了五六天,每天都热出了一身汗,但也只能忍着,没办法洗澡也没办法换干净衣服。等考完试,估计出来的人身上都臭了。   终于熬到了第三场,宋声拿到试题打开一看,这是五道策论题。   拿到题目的时候,宋声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以往第三场考试,一般是三道策论,还有两篇文章。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文章没有一道,反而是要求写五道策论,并且还是实务策。   而且内容很广泛,每一道都给了几句话,然后让结合经学理论,对于如今的时事政务,发表一下议论或者是见解。   这全都是时政题,宋声把这五道题给的材料全都看了一遍,不仅有关于军队打仗的,甚至都直接说了这次跟梁国交战的一些战役,然后让考生写出自己的见解。   除了这个,第二道题便是宋声浅浅看到过的南方水灾,这个考的是如何治水,写出一篇关于治水方面的策论。   还有之前盛博文提到的民生问题,这个问题在景朝一直都是存在的,那就是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应该如何从当政者的角度改变这种现状。   剩下两道策论是有关于朝廷提出的新政,前面几道宋声都猜到过,跟大家准备的差不多,只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看在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所以即便是大家都复习到了这个考点,但想法不一样,写出来的文章就不一样。还是要将理论与实际结合,灵活运用。   宋声每一道人都认真思考了一下,才提笔开始答题。   即使在他看来,最重要的还是这最后两道策论题目,是有关于今年刚推行的新政的。   新政大部分都还是有利于民的,只是更加进一步的将士族的权利进行了削弱。   此举一出,引起了士族们诸多不满,所以新政推行的很是艰难。   这次的题目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但不难看出,儒家经学依旧是考试的主要核心内容,而且这次出题的几个考官全都是务实派。   每一题几乎都在关系着百姓民生。   景朝建国才三十几年,从前打仗让整个国家都很瘠弱,当政者想要快速让整个国家都富裕起来,国盛民强,这便是科举的目的,从天下选拔人才,以备建设国家。   宋声关于新政的想法倒是有很多,前世他读书的时候,看到过的史书也有不少,里面有很多有名的人物都推行过新政,但毫无例外,几乎每一个开始推进的时候,都遇到了很大的阻碍。   但有的人失败了,有的人却成功了。究其原因,都与当时的政治环境息息相关。   宋声回想了这些,以现在景朝的实际情况为出发点,开始落笔答题。   下来转着监考的主考官在考场上溜达了一圈,额头上的汗也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但他们也不敢偷懒,用袖子沾了沾,依旧挨个看过去。   等走到宋声所在的这个号子前时挺住了脚步,这个考生有点意思。   人家都在审题的时候答题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等人家开始奋笔疾书的时候,还有不动笔了。   他转了一圈看过来,几乎每个人都已经开始答第三道题了,这个学生第四道都快写完了。   而且他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了,发现这个学生写的相当专注,压根都没注意他过来。   他看了看,这个学生的考卷上面字体整洁又好看,瞧这内容也不像是为了凑字数才写了这么多。   尤其是这第四道题,关于新政的,还是很有难度的。没想到这个学生剖析问题的角度十分清奇,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宋声写字的速度并不快,但他思路顺畅,原先背的滚瓜烂熟的四书五经此时像印在了脑子里似的,运用的十分流畅。   他专注的答题,把这一道策论写完,才发现右前方站了一个人。   今天的天气依旧是阴天,没有太阳毒辣的照着,一个人站在他旁边,完全没有落下来的阴影提醒他还有别的人在。   他把笔放下之后 ,抬头一看是其中一个主考官,正低头看着他的试题卷。   宋声忽然有些紧张。   虽然他前世加上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但却依旧像是有条件反应一般,看到老师过来,还是会不自觉的紧张。   正站在这看他的答题卷的主考官姓陈,来自京中的翰林院,瞧着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是翰林学士之一,名叫陈孝廉。 第127章   陈孝廉也是寒门子弟出身,有爱才之心,刚才在这考场里转了一圈下来,倒是让他看到不少好苗子。   他们这些主考官都是从京中直接派下来的,而且是除了籍贯之地,监考的地方是随机分配的。   这次他被分配到了宛平府城,这种偏僻的地方,世家大族也少,按理来说,这教育的资源也不好。   但看到有好几个学生题答的还不错,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尤其是看到宋声的答题卷时,更是惊讶了。因为他关于新政部分所写的内容让人又惊又叹。   宋声在考场里面答题答的汗流浃背,陆清一个人在家里也难熬的很。   虽然麻辣烫的铺子正常的开着,但是年后他们重新雇了人手,现在已经用不着他亲力亲为了。   今年开春的时候盛博文跟南哥儿办了婚事,两个人现在已经是夫夫了。   今年盛博文能赶上下场考试,也属实是幸运。毕竟前两年家中亲人去世,不满三年,他是不能去考试的。   刚好到今年五月满三年,八月份乡试他刚好赶得上。   南哥儿他俩的亲事本该等到他三年复丧期结束的,但南哥儿他爹想到这个准郎婿来年就要考试,那没准就考上了呢?   到时候人家就是举人老爷了,看不看得上他们家南哥儿还两说。   虽然盛博文的人品,他们还是信得过的,但是为了南哥儿的幸福,他们不敢赌。   所以提出了让他们提前完婚,在孝期成婚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如果盛博文这次真的考上了,那么来年二月还要去京城参加春闱,等考完试还不定是什么光景,南哥儿年纪也大了,等不起了。   南哥儿他爹其实也不大好意思,但为了自家的哥儿,就把这个想法跟盛博文说了。   没想到盛博文直接答应了,压根就没费什么什么工夫。   盛博文一直是感念辛家的恩德的,况且两家交好,提前成婚,他爹娘天下有知,知道他要成家了,肯定也会为他高兴的。   于是南哥儿他们俩就在府城办了婚事,这会儿南哥儿跟陆清一样,夫君去参加考试了,他们在家里等着也坐立难安。   南哥儿直接过来找陆清说话来了。   “今天忙不忙呀?我来给你搭把手。”南哥儿道。   陆清摇摇头道:“还行,现在铺子里又请了一个钟婶儿,不用你帮忙了,我都能在院子里闲着坐会儿了。”   如今正是盛夏,麻辣烫这东西又热又辣,一入夏,来吃的人就没有冬天的时候多了。陆清刚好也能趁着这段时间歇一歇。   陆清让他到屋里坐,给他倒了杯水,“这天儿真是越来越热了,院子里待不得,站那一会儿就出了不少汗。”   屋里头倒是能凉快一些,这屋子都是做的倾斜式的砖瓦,一层层的瓦叠上去,夏天屋里倒是阴凉许多。   南哥儿端起来喝了一口凉茶,看到旁边桌子上放着的针线框,说道:“你这是在做衣服呢?”   陆清点点头,说道:“这我前几天在布行买的布,好像是南边来的新款,这种布料薄的很,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肯定凉快不少。相公他们不是去科考了嘛,听说里头热得很,想着等相公回来了,刚好洗个澡,把这一身衣服换上,能凉快一些。”   南哥儿摸了摸这做衣服的布料,的确是又薄又滑,穿起来肯定舒坦不少。   南哥儿:“你这是在哪个布行买的?我下午也去瞅瞅,给我相公也做一件。”   陆清笑了笑,“就是城南的那个七彩布行,我们县城也有一家,没想到这府城里竟然也有一家。我还是那日逛到了才发现的。”   南哥儿刚成亲也不过才三四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熟练的把相公相公的挂在嘴边了,看起来跟盛博文婚后过得还不错。   两个人坐着也无事,陆清便把昨天买的瓜放到井水里泡了泡,这会儿拿出来吃,正清凉。   陆清一边吃一边道:“今天来了就先别走了,早上买肉买的多,中午就在我家吃吧,我亲自下厨。”   南哥儿也不作假,大大方方的说:“好呀,刚好今天我爹带着我阿爹出去了,中午不回来。家公又不在家,我一个人也懒得做饭了。”   考虑到成亲之后盛博文还要在府城里读书参加科考,住在别处不方便,南哥儿的阿爹就出钱给他们置办了一套小院,就在乔家巷后面的巷子里,离的并不远。   南哥儿没事总是往娘家跑,反正离家近,盛博文白天又要去书院读书,也不在家待。   毕竟成婚了,盛博文如果不搬出来,还住在岳父家里,不成体统,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倒插门的赘婿。   这年头赘婿的名声可不好听,尤其他还是个读书人,即将要参加乡试。   即便是他自己本人不在乎,南哥儿他爹也是不允许的。   反正重新置办一个小院他们两口子还是出得起这个钱的,而且这小院离他们家近,自家的哥儿即便是嫁出去了,回娘家也就几步路的事儿,他们也放心。   中午麻辣烫的生意人不多,陆清让牛婶儿她们忙完早早回去了。   铺子暂时关了门,陆清把袖子往上一卷,开始准备做饭。   今天中午这顿饭只有他跟南哥儿两个人,也无所谓时辰晚不晚的了。   他在灶房做饭,南哥儿也没闲着,在旁边给他烧火打下手。   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陆清午饭却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算是很丰盛了。   还蒸了一锅米饭,南哥儿看他炒那么多菜,说道:“今天中午就咱俩吃,你怎么炒这么多菜?要是吃不完,这天儿热的又不能放,岂不是浪费了?”   陆清笑了笑,说道:“别担心,能吃得完。你不知道,我最近饭量大着呢!光是这米饭我就能吃两碗。”   南哥儿惊讶道:“啥?你现在这么能吃吗?这饭量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大了不少呢。”   陆清把饭端上桌,又把围裙解了,洗洗手坐到桌前,准备吃饭。   “可不是嘛,可能是开铺子忙的了,这人一疲惫,就容易饿。我这段时间饭量大涨,可没少吃,你看看我这腰都粗了一圈了。”   陆清说着说着有些发愁,关键他的腰可细了,晚上同房的时候相公也总是爱掐他的腰,现在胖了一圈,肯定不好看了。   可是他实在顶不住饿,要是吃的少,最多过一个多时辰他就又饿了。   南哥儿听完他的话,目光在他的腰上看了看,说道:“确实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胖了一点,不过这也没什么,主要现在是夏天,天气热,穿的衣服薄,要是到冬天衣服穿的厚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胖没胖。”   陆清叹了口气,又往嘴里扒了两口饭,“你说的也有道理。”   南哥儿怕他因为胖不敢吃,饿着自己,又说道:“你可千万别想着减重啊,我听说吃不饱很容易生病的,还是身体重要。”   陆清点点头,“你说的也是,要是吃不饱,就没力气干活了。”   桌上一盘清凉的凉拌黄瓜很快就见了底,然后是另外一盘小炒肉吃的并不多。   南哥儿给他加了点肉,说道:“你别老吃素的,长肉就长肉嘛,该吃还是要吃的。你要是不吃,今天中午的菜就要剩下了,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南哥儿身形偏瘦,饭量并不大。桌上两盘荤菜,他一个人着实是吃不完。   陆清却摇摇头,“你吃吧,最近不大想吃肉。天气一热,感觉这肉还没有这凉拌黄瓜好吃。今天中午特地跟你炒的,你一定要把它吃完。”   南哥儿垮着个脸道:“好吧。”   吃过饭之后,南哥儿主动去洗碗。陆清这一顿吃了不少,光吃大米饭就吃了两碗。   要知道他们家的碗是大个的瓷碗,一碗能装不少米饭。   起身站起来时,他都有些吃撑了。饭是他做的,南哥儿抢着去洗碗的时候,他也没拦着,刚好他歇一歇。   他们都说这棵小院院里好在有一棵树,虽然不算粗大,但好歹能有一些阴凉地儿。   他把那个椅子在树下坐了会儿,今天天气虽然热,但好在有风吹过,稍微凉快一些。   等到南哥儿过来寻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靠在凳子上睡着了。   南哥儿没有叫醒他,估摸着他是累了,这才睡得如此快。   反正今年他家里也没有人,南哥儿也不着急回去,刚吃完饭,他精神着呢,索性从屋里拿了一本陆清经常看的话本子,也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陆清的旁边。   一阵阵风吹着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正是午后,人很容易犯困。南哥儿看着话本子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打了个盹。   等他打的这个盹儿结束了,陆清还没睡醒。   南哥儿又接着看话本子,这话本子上的字写得通俗易懂,他看起来并不吃力。   又过了一会儿,陆清终于睡醒了。   看到南哥儿还没走,换了个姿势在椅子上动了动,声音有些哑哑的,道:“你还在啊?瞧什么呢?”   南哥儿拿着画本子卷了卷,轻轻的拍了他一下,道:“你在这睡觉我不放心,你瞧瞧你这一觉睡得有多长,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日落西山了。”   “我睡了这么久啊?”陆清坐直了身体,惊讶道。   “可不是嘛,要不是看你睡得香,我都要以为你生病了。”   陆清笑了笑,他的确睡得挺香的。好像还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他撑伞的那个小哥哥了,上次就梦到过一次,但是没看清楚脸。   这次看清楚了,那个人脸渐渐的长大了,变成了杜明的脸。   这个梦真是太离谱了,怎么会是杜明?肯定是他睡迷糊了。 第128章   一觉睡醒后时间已经挺晚了,南哥儿原先看他一直没醒,还有点担心他。   这会儿看他醒了,身体没什么事儿,这才放心的回去了。   家里也没什么人了,陆清掰着指头数了数,自相公去参加科考,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相公说等第九天考完之后就回来了,明天就是第九天,那相公明天就回来了。   一想到这个,陆清就十分开心。   两个人自从成亲之后,还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呢。如今也才不过七八天的时间,陆清就很不习惯了。   他们就在这府城里住着,等到明天一考完试,宋声就能收拾东西立刻回来了。   像别的地方住的远的,有的会在城里多住几日,等到放榜之后再走。   有些等不及的,干脆不等放榜了,直接收拾收拾东西就回家去了。反正如果高中的话,我厂里也会派传信官来报喜的。   宋声这次考完试书院就暂时不用去了,等到放榜之后如果高中,就要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了。   第九天上午的时候,宋声已经把题都答完了。   今天的太阳格外的猛烈,很多人都受不住了,考了这么几天,一圈的人都晒黑了不少。   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提前交卷的,宋声看了看这个日头,火辣辣的晒着,他这个位置上午还好,不怎么晒他。一旦过了正午就不行了,太阳西斜的时候他这里最是炙热。   反正试题已经答完了,他已经看了两遍,没什么修改的。想了想已经离家八天了,干脆起身也提前交了卷。   考试的时间还是非常充裕的,再加上本来天气就炎热,光是上午从考场里出来的学子就有不少。   宋声交完答卷就收拾东西出了考场,在那个小号子里坐得久了,出来刚走路都觉得有些不稳。   身上的衣服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等他回去了要先去洗个澡。   也不知道清清在家怎么样,一个人住在家里怕不怕,他头一次离家这么久,清清肯定很不习惯。   想到这些,他走出考场的步子也急了许多。   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门外围了不少人。   知道今天就考完了,有不少学子都是家中的亲人送过来考试的,此时就在院门外头等着接他们回去。   宋声拿着自己的考篮,瞧了瞧这日头,刚准备朝着乔家巷的方向走去,就被人从旁边拍了一下肩膀。   “相公!”   宋声一转身就看到了陆清站在他身后,眉眼弯弯的笑着看他。   宋声惊讶道:“你怎么过来了?天气这么热,当心中暑。”   陆清一手接过他的小篮子,亲亲热热的挎着他的胳膊道:“我在家里等着急,干脆就来接你了。你们不是下午才考完吗?你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   宋声听到他这么问,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我还要问你呢,明知道我下午才考完,怎么上午就过来了?”   陆清脸上挂了一抹讨好的笑,说道:“在家等的着急嘛。”   其实他就是想早点看见相公,听说考试结束的时候考场门口会有很多爹娘来接孩子回家,他要是来晚了,就抢不到前排了。   到时候万一那么多学子出来,相公瞅不见他可怎么办?   然而他没想到,宋声压根就没有想过他会过来接他。就算他站到了前排,他的好相公依旧没有看到他。   还是他一直盯着考场的出口,即使看到了相公,要不然他们就错过了。   宋声宠溺的捏了捏他出了一层薄汗有些红红的小脸颊,说道:“你呀!也不怕晒黑了。”   陆清才不在乎,反正见到相公他就开心。   “我才不怕,晒不黑的。如果真的晒黑了,也没关系。反正相公不会嫌弃我的,对吧?”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宋声嘴角挂着一抹笑。   然后退后了一步,揪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好几天没洗澡了,衣服都臭了。你别靠我这么近,我身上汗味太重了,不好闻。”   “我不嫌弃相公。等回去了我给你烧热水,你洗个澡舒坦舒坦。”   “好。”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陆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的时候带了个水囊过来,待会儿赶紧你把水囊递了过去,“我都给忘了,你定然口渴了吧?快喝点水。”   宋声刚才在考场里就渴了,这会儿接过水囊一下子喝了一半的水,喝完之后他道:“咱们回家吧。”   两个人一路朝着家走,路上陆清完全没有过问他考试的事,他刚才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就听到有别的爹娘问考完出来的儿子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等等。   他看那学子像是心情不好,爹娘问了之后更沮丧了。所以等到宋声出来之后他一句都没问,就怕相公也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不过这一路上他也没闲着,说了些别的。   “这几天你去考试,家里头的生意跟之前一样,夏天天气热,来买麻辣烫的人少了好多。不过我想着等到天冷了就好了,刚好也能轻松一些。”   “相公,这几天你肯定累了吧,今天我出来的时候没想着你上午就能考完,所以没提前做午饭。要不咱们在街边吃一点再回去吧?”   “也行。”宋声道,回去之后清清还要做饭,天气太热了,这个时代出了蒲扇,根本没有其他可以降温吹风的东西,做一顿饭下来,也要出不少汗。   两个人干脆在街边吃了点,天气热,又不想吃汤面,宋声干脆就点了两碗凉拌的面,又点了两碗解暑的绿豆汤。   他们这走回去得一个时辰,路上太阳把人都要晒化了,喝点绿豆汤解解暑也是好的。   吃过饭后两个人往家走,路过街边的一个杂货店时,宋声进去买了两顶草帽出来。   时下大家头上的只有幕离和下雨时带的斗笠,想有个能这样的帽子都难。   不过好在城里还有卖农家下地干活时候带着的草帽,帽檐很大,一圈都是用毛草编织的,戴着多少能管点用。   宋声这九天在考场里待的实在是难受,刚一回到家,还没等陆清给他烧热水洗澡,他直接拎着水桶在院子里的水缸旁边打了桶水去了耳房里冲起了澡。   宋声实在是忍不住了,再不洗澡身上都要发臭了。   陆清干脆就由着他去了,反正用的不是井里的凉水就行。   这院子的水缸里是他早晨打满的水,火辣的太阳晒了一上午,水缸里的水是温的,冲个澡刚好。   宋声去洗澡的时候走的着急,连干净的衣服都没有带,就进去冲澡了。   陆清无奈的笑了笑,去屋子里给他拿干净的衣服。   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觉得有点累,就在屋檐底下的小凳子上坐了一会儿。   这会儿猛的站起身,感觉脑袋有些发晕。   可能是太热了,他站起来扶着旁边的柱子歇了一会儿,等到不晕了之后才进屋里去拿衣服。   宋声冲完澡这才想起来干净的衣服没拿,身上换下来的这身脏衣服他实在是不想穿了,朝外面喊了两声,想让陆清给他拿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   结果他在刚喊了一声,陆清就过来了,怀里抱着一套干净的衣服,你看这颜色就知道是他穿的。   “清清你来了,有你在真好。”宋声赤|着身子站起来稍微擦了擦,就准备穿衣服了。   都已经是老夫老夫了,他身上哪处陆清没见过,但即便是这样,脸皮儿薄的陆清依旧红了脸。   “穿完衣服出来喝点凉茶,是我早上煮的,一会儿过来尝尝。”   宋声应道:“好,我穿完衣服把水倒了就过去。”   说完之后陆清又到旁边把他的脏衣服给收走了,准备拿出去洗。   宋声穿好衣服出来之后,陆清正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洗衣服。   他走过去上前蹲下身子道:“我来洗吧,这衣服穿了好几天了,有点脏。”   考场里的号子太小了,而且吃喝拉撒全在里头,弄得让人怪难受的。   陆清这丝毫不嫌弃,说道:“没事,反正我也快洗完了。等会儿再打盆水涮干净晾着就行了。”   “行,那等会儿晾衣服我来。”   这树荫底下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壶茶,还有两个杯子。   宋声倒了一杯茶,尝了一口,这是陆清早上煮的茶,到现在已经凉了,但天气热,喝着挺舒服的。   “井水里我还泡了一个西瓜,等会儿咱们切开把它吃了。夏天吃冰凉凉的西瓜最舒服了。”陆清笑着说道。   “嗯,夏天的确适合吃西瓜。可惜没有冰,若是有冰镇西瓜,吃着就更好了。”   说到这个冰,陆清皱了皱眉道:“还是算了吧,井水泡着吃起来口感就挺好的。这冰太贵了,咱们还是别买了。”   宋声心里则是想着反正考试也考完了,距离放榜最起码得有半个月的时间,他有的是时间琢磨一下制冰的方法。   喝了一杯凉茶之后,宋声起身去灶房拿了个菜刀出来,又把用井水泡的西瓜抱了出来,就在树荫底下的桌子上把西瓜切开,一半切成了一块一块的,另外一半囫囵的在那放着。   然后用勺子在那一整半的西瓜上挖出来最中间的那一块喂给了陆清。   陆清刚把衣服从水里拧出来,看到他这般吃西瓜,说道:“哪有人这样吃西瓜的?”   西瓜中间的心儿是最好吃的,陆清虽然这么问,但依旧甜甜的接受了来自宋声的投喂。   “这么吃才好吃。”宋声道,自己也吃了一口西瓜后,接过陆清手里洗好准备晾晒上去的衣服。   然后走到院子的晾衣绳旁边,将衣服一件一件的搭好。   刚回头准备跟陆清说话时,却看到他的清清有些不大对劲,正低着头扶着桌子的一角,好像要倒下了。   “清清、清清你怎么了?”宋声着急的喊道。   陆清刚才在屋檐底下刚起身的那种眩晕感突然又来了,宋声把他扶着坐好,他靠在椅子上,精神有些不大好,说道:“刚才有点头晕,可能是这日头晒的了,有些中暑,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宋声却很紧张他的身体,说道:“瞧你面色不大好,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陆清不想去医馆,去医馆花钱不说,说不准还要喝苦死人的药,他实在是不想喝药了。   宋声不同意,“去看看吧,不能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万一有什么病,早点看看,早点治好,对不对?清清,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陆清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句话,相公一说他担心,他心里就不大好受了。   他不想让相公为他的身体担心。   算了,那就去看看吧,反正他们家离医馆也不远,他这应该就是中暑了,让刘大夫看看也好,相公就不用再担心他的身体了。 第129章   今天的天气炎热的很,这会儿又才吃过午饭没多久,差不多下午两三点的样子,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从宋声住的这里到医馆虽然不算远,但如果是走路过去的话,差不多也要三刻钟的时间。   宋声怕陆清真的是中暑了,这一路走过去估计会更热,就先把陆清扶到屋里坐着,说道:“你先在这里坐着歇会儿,我去找一辆牛车过来,送你去医馆。”   陆清一听,赶紧摇头拒绝,“相公,不用了。我就只是有点头晕,从咱们家到医馆也没多少路,找什么牛车呀,走过去就成了。我没事的,这走路还是能走的。”   宋声却很坚持,他前世听说过有些中暑如果严重的话,可是会伤及性命的。   “听我的,你乖乖的待在家里别动,我去借牛车。”   宋声跟陆清讲话的时候少有情绪不高兴的时候,他如今板着个脸,陆清也不敢再拒绝了。毕竟相公是为他好,太过关心他罢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好吧,那你去吧。”   宋声出了门,去巷子里的邻居家里借牛车,这会儿晌午头刚过,别家的牛车基本上都在歇着,不做他用。   他是个秀才,平日里跟巷子里的街坊邻居们说话也都十分和气,大家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他过来说明情况之后人家就把牛车借给了他。   宋声赶着牛车,让陆清坐在上面,又给他戴上草帽遮着太阳,这才赶着车朝着医馆去。   医馆的下午刘大夫是不坐诊的,他一般只在上午看诊,下午的时候是他带的徒弟负责看诊。   这个时间医馆没什么人,坐诊的小李大夫看着年纪不大,倒是认真的在研读之前的病例。   看到宋声带着陆清过来,赶紧把手中的书放下,说道:“你们是哪位需要看诊?”   宋声扶着陆清在小李大夫对面坐下,说道:“麻烦大夫帮我夫郎看一看,是不是中暑了,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而且这两天头还有些发晕。”   小李大夫看了看陆清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他道:“劳烦这位夫郎把手伸出来一下,让我把一下脉。”   陆清乖乖的把手腕搭在了诊垫上,小李大夫伸出手指搭了上去把脉。   他皱着眉头把脉把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宋声在旁边看的有些着急,看他一直都没开口,干脆问道:“大夫,我夫郎这是生病了吗?还是中暑了?”   小李大夫这才把手收了回去,刚才皱着的眉也不再皱着了,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说道:“都不是。”   “都不是?那他是怎么了?”   陆清也疑惑的看着小李大夫,难道他得什么疑难杂症了吗?   “你夫郎这是有身孕了。”小李大夫道,“我刚才看他的哥儿痣并不明显,所以摸到滑脉,有些不大确定,这才多号了一会儿脉,不过现在我确定,这就是喜脉。恭喜郎君,您夫郎有喜了。”   宋声闻言都愣住了,清清有喜了?他就要当爹了?   惊讶过后就是惊喜,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而另外一个当事人陆清更是不敢相信这个诊断结果,反复确认道:“小李大夫,你确定吗?我真的有孕了?”   小李大夫非常确定的点头道:“确定。进来的时候我看你的哥儿痣并不明显,所以在给你号脉的时候,就特地多号了一会儿。脉象走滑如珠,的确是喜脉,你是真的有孩子了。”   一般来说,作为一个哥儿,不像是女人,如果有身孕的话可以依照月事来看,若是怀孕了,月事就会推迟。   哥儿每个月是没有月事的,他们如果有身孕,一般就是会呕吐,嗜睡,还有就是身上的哥儿痣会更加的鲜艳。   但陆清身上的哥痣依旧是淡淡的,而且他也没有呕吐的现象,就是最近几天可能有点睡得久,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现在听到大夫说他有喜了,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相公,你听见了吗?大夫说我有孕了,我怀孕了,我有孩子了?”陆清十分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听到了,我们要当爹了。”宋声温柔的说道。   小李大夫又道:“也别高兴太早,他现在有身孕才不过两个月,胎相不稳。刚才听你说他最近头晕,应该是最近天气热,他又忧思多虑,劳累所致。哥儿孕育孩子本就不易,而孩子还会吸收父体的精血生长,须得把人养好了,生孩子的时候才能少受些罪。”   一听大夫这么说,宋声十分紧张的问道:“那大夫,你先给开一些安胎的药吧,我回去之后会好好照顾我夫郎的!”   小李大夫看他态度十分积极,对待夫郎也十分上心,说道:“嗯,我先开一个固本培元的安胎方子,你照着这个抓药,一天喝两次,先喝上半个月。”   小李大夫说完之后就开始提笔写药方,宋声则是在旁边小心看顾着陆清,把人看得紧紧的,生怕人有什么意外。   “好了,去抓药吧。”   宋声接过药方去抓药,让陆清在旁边等着他。   柜台旁边负责抓药的药童手脚很麻利,加上这会儿医馆也没其他人,没一会儿就把抓的药给他包好了。   等宋声抓完药回来,小李大夫又叮嘱道:“最近天气热,可能还会有干呕的症状,不过这是正常现象,可以多给他买一些酸梅子吃。尽量不要在太阳地儿里待久了,容易中暑。还有,即便这是夏天,也要少吃寒凉的食物,不利于他养胎。”   “好,我都记下了,多谢大夫。”宋声应道。   “还有啊,三个月之前就不要再行房了,等过了三个月胎相稳定之后才行。”   陆清一听这话脸都红了,宋声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话大夫不说他也是知道的。   “好的,谢谢大夫。”   从医馆里出来后,陆清仍旧不可置信,两个手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又问宋声:“相公,大夫说我这里有宝宝了,是真的!我真的有宝宝了!”   陆清盼着这个孩子已经盼了好久了,先前刘大夫给他开药调理身体,苦哈哈的药他吃了好久,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肚子仍旧没动静,他几乎都有些放弃了。   干脆不再想这个事儿,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他这辈子真的没有孩子,那他也认了。他甚至还想过,只要相公对他好,以后就算是让他给别人养孩子,他也愿意。   可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盼了那么长时间的孩子,这次竟然悄无声息的就有了。   陆清高兴坏了。   宋声让他坐在牛车上赶着车回家,害怕牛车走的快了一路颠簸,所以路上走得很慢。   等到了家,宋声停好牛车之后,站到旁边直接把陆清从板车上抱了下来。   陆清脸有些红红的,说道:“相公,我能自己下来的。”   宋声却道:“你现在可不能只顾着你自个儿了,还有咱们的宝宝呢。所以我得把你照顾好了,这种小事以后都让我来就行。”   “孩子还小呢,大夫说才两个月,不碍事的。”   “即便是两个月,你也要好好养着身体。就算有了孩子,你在我心里也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陆清羞涩的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相公对他那么好,而他现在还有了期盼已久的孩子,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圆满了。   “从明天开始,家里的生意你都不要插手了,专心在家里养胎,反正我已经考完试了,剩下的就等放榜了,也不用再去书院,家里的其他事全都交给我。”   陆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说道:“好。”   “等会儿我写封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张杏花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在为宋声担忧着。毕竟陆清是哥儿,子嗣可能不是那么好得的。   不过他也是没想到这都成亲好几年了,两人一直都没孩子,后来听到陆清一直在调理身体,她这心才稍微放下一点。   要是知道陆清现在有了身孕,肯定得高兴坏了。   不过陆清听了之后却说道:“要不还是先等等吧,现在大夫说胎相还不稳,不如等三个月之后胎相稳了再告诉他们。”   宋声听了之后觉得他说的也对,还是再等一个月吧。刚好一个月之后,他这个乡试的结果也就出来了,到时候一并写信给家里说一声。   如今大夫亲口说陆清是有身孕了,这事儿作不了假,陆清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一直到晚饭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身,怪不得他感觉自己最近胖了许多,原来不是胖了,而是有宝宝了。   宋声晚饭都没让他做,让他在旁边坐着歇着,他自己亲自下厨做的晚饭。   陆清坐在一旁,过一会儿就低头摸一摸自己的小腹,抿着嘴时不时的笑,看上去有点傻傻的。   宋声的厨艺一般,不过大夫交代了,这个时候清清得多补补身体,还要多补血气。   所以他晚上亲自下厨给陆清做了一碗鸡蛋羹,蛋羹蒸的很嫩,吃起来滑滑的,口感很好。   除此之外,他熘了几个馒头,又炒了两个菜,都是少油少盐的,还煮了一锅粥。   本来他想煮绿豆汤的,绿豆汤清热解暑,但是却解药性,等会儿陆清还要喝药,所以他没敢煮绿豆汤,就改煮了白粥。他还在里面放了红糖,红糖补血气,吃了对身体好。   宋声把饭都端到桌子上,然后摸了摸陆清的头,声音温柔:“快吃饭吧,是不是饿了?多吃点。等明天我给你炖排骨汤喝。” 第130章   “相公,我都胖了一圈了,明天还是不吃肉了吧。”   宋声立刻反驳道:“不行,大夫说了,你这胎还未稳,得多吃点好吃的补补身体。补身体怎么能不吃肉,得吃些油水才行。”   想起大夫说他这段时间思虑太重,宋声不用想就知道清清肯定是在担忧他的考试。   虽然考试的人是他,但清清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尤其是考试前几天,每日都要问一下他考试需要带什么东西过去,一一为他准备,然后再确认好有无遗漏的东西。   还有就是这段时间操心家里麻辣烫铺子的生意,耗费心神,再加上有孕,这身体一下子就受不住了。   陆清说不过他,干脆他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就是了,反正相公不会害他,都是为他好的。   第二天牛婶儿和钟婶儿过来的早,现在早上出去才买都是两个人一起去的。   两个人出去买菜比较快,而且还能互相监督。牛婶儿是个实在的,不会在买菜买肉上占什么便宜。钟婶也还行,有牛婶跟着,瞧着一直挺老实的。   况且之前出去买菜买肉的活都是陆清去的,对于菜价和肉价的行情都清楚,她们买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钱,陆清一看就能估摸个大概。   牛婶儿和钟婶儿过来之后来找陆清领今天采买的钱,却没等到陆清,来的是宋声。   宋声把她们叫到了院子里,交代道:“从今天起,这门面铺子的生意你们得多照看着点了。牛婶儿负责煮麻辣烫,钟婶儿负责洗菜烧火,你俩也可以轮换配合。我夫郎这几天身子不爽利,你们多受点累,工钱再给你们涨两成。”   一听工钱涨两成,牛婶儿和钟婶儿高兴的紧,虽然比往常累了点,但工钱给的多啊!   “你们看能接受吗?”宋声问道。   “能能能,没问题的东家,这灶房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让宋夫郎好好休息休息。”钟婶儿道。   牛婶儿也道:“对对对,没问题的,东家还给我们涨工钱,其实不用,现在已经很好了,要不是你们两口子愿意让我来做工,我们那个家日子过得更难。”   牛婶还惦记着宋声他们俩在他们家比较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助他们,所以打心眼里感激他们。   宋声道:“牛婶儿,这是两码事,你们干的活多,工钱该涨。这没什么的,这段时间就先辛苦你们了。”   钟婶儿在旁边听着心里却不大得劲,凭什么不给涨工钱啊,还是这宋郎君说得对,干的活多了就得涨工钱,不然谁愿意多干活。   宋声不知道钟婶心里的想法,反正他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只要她们好好干,自是不会亏待她们的。   不过这煮锅底的配方肯定是不能让她们知道的,牛婶儿对他们的确是没得说,但这钟婶儿有没有别的心思他就不知道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锅底还是得他们自己熬制才行。   陆清这胎还没满三个月,是不兴往外说的。所以这喜庆的事他只能憋在心里,连南哥儿也没说。   南哥儿还以为他真的病了,得空过来看他,一进门瞅见他在屋里的踏上歪着,手边是一盆凉水,用来纳凉的。   宋声就在他旁边给他晃动着蒲扇,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半包梅干。   看到南哥儿过来,说道:“你们先聊,我去前面看看。”   宋声出去后,南哥儿坐到陆清旁边,用手放在他额头上贴了贴,凉凉的,没发烧。   他道:“清哥儿,我听牛婶儿说你身体不大爽利,你这是咋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生病了?”   陆清低头抿嘴笑了笑,没说出声。可他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就想找个人分享一下。   他又怕说出去了不好,毕竟还没三个月,胎相没稳,他就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后忽然红了脸。   “你这是……有喜了?”   南哥儿惊讶的出声道,声音都高了几个调。   陆清捂着他的嘴嘘了两声,说道:“你小声点,我没敢跟别人说呢。”   南哥儿一脸喜意的看着他,他知道清哥儿盼这个孩子盼了好久了,如今终于有了,他惊讶之余也为他高兴。   “几个月了?”南哥儿悄声问道。   陆清比了个二,意思是两个月了。   南哥儿笑呵呵的向他道了喜,又道:“我还以为你生了什么病,害我急急忙忙的跑来看你,白白替你担忧了许久,你说,你怎么补偿我?”   南哥儿一边说一边挠他痒痒,陆清咯咯咯的笑了几声,说道:“好好好,我错了,好南哥儿,我也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这胎还未稳,不敢往外说呢。”   南哥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会儿也是故意逗他的,“知道啦,想想怪不得那天你说腰胖了一圈,原来是有喜了。不过你那天头晕的事儿还是得重视起来,咱们哥儿怀孕生孩子都不容易,千万要养好了。”   陆清拍了拍他的手,叫他安心。   知道陆清有喜了,南哥儿是真的感到高兴,不禁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怀孕。   陆清瞧出来了他的心思,说道:“你跟盛郎君成亲的时日还短,不着急,慢慢就会有了。”   南哥儿羞涩的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说道:“嗯,我知道的。我就是看你有喜了,心里羡慕。”   陆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除了感觉腰胖了一圈,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小腹那块依旧是平平的,看上去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但自从知道怀孕了之后,他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容,就连晚上睡觉都十分高兴。   南哥儿又在这里陪着陆清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去。   南哥儿回去之后,盛博文早点拿脸上似乎有些不大开心,晚上洗过澡之后,俩人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   盛博文道:“南哥儿,瞧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大高兴,是怎么了?莫不是宋兄他夫郎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盛博文知道他今天去看陆清了,也从牛婶那里听说了陆清这几天身体不大爽利的事。   南哥儿摇摇头,道:“不是,清哥儿身体没事,是因为有喜了,所以身子不大爽利。”   “有喜了?这是好事呀,你怎么会不开心呢?”   “不过还没满三个月,大夫说他的胎有些不稳,所以他们也一直瞒着没说。你可不准往外说,等清哥儿的胎过了三个月再说。”   “我知道了,放心吧。你还没说,你怎么会不开心呢?”   南哥儿叹了一口气,他家郎君虽然也是个好的,但却是个直肠子,尤其是到他这里,总是猜不到他的心思。   他道:“我就是看到清哥儿有喜了,有点羡慕。我也想要个孩子,不过我也知道,我们哥儿怀孕不容易,所以有些失落。”   盛博文没想到自个儿的夫郎是因为这个原因不高兴,他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说道:“不必羡慕,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你要是觉得我还不够努力,那我就多努力努力。”   南哥儿没听懂他的意思,傻乎乎的问道:“努力什么?”   盛博文却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翻身压了上去。   等到房间的床终于不再摇晃之后,南哥儿已经累得四肢瘫软没有力气了,这个时候方才明白像我刚才说的努力是什么意思了。   他羞的红了脸,也不敢抬头,把人都蒙在了被子里。   盛博文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但在此事上却并不文弱。看南哥儿害羞了,他主动去外面打了水来给他擦洗身子。   这半个月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好在陆清有喜了,心神一下子被腹中的孩子吸引了去,不再把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相公的科举放榜上。   这半个月里,铺子的生意几乎都交给了牛婶来打理。   在煮锅底的时候,是陆清煮的,让牛婶帮忙看着点时间烧火,其他的还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虽然他现在怀有身孕,但只是煮个锅底,要不了多少工夫。而且还有宋声在旁边帮忙,不至于让他累着。   倒是在这期间,钟婶有些小心思。   因为牛婶来的时间比较长,而且陆清对她有恩,所以牛婶干起活来麻利不说,还尽心尽力,凡事都很为陆清考虑。   陆清一歇下来,这铺子就交给了她们两个人负责。但毕竟平时还要交代事情,相比较钟婶来说,陆清自然是更加信任牛婶的。   就因为这个,钟婶渐渐心生不满。平日里轮到她煮麻辣烫的时候开始偷工减料,煮的肉也越来越少,被顾客指出来之后,还把这事儿栽赃给牛婶。   事情经不起查,再说就他们这么小的铺子,就她们这几个人,是谁做的宋声问了几句就明白了。   他不愿意让陆清因为这些小事儿操心,干脆做主辞退了钟婶。   本来请钟婶过来就是为了帮忙的,再说了,他们又不是白请,是按照正常的用工给工钱的。   是钟婶自己不珍惜这个机会,她以为这只是件小事儿,而且她还为主家省了食材,能够多煮两碗麻辣烫,就能多赚两碗的钱。   谁知道她的这种小聪明非但没有被认可,还被辞退了。   走的时候她是极不情愿的,宋郎君这个东家看起来不好说话,他干脆直接在院子里大声嚷嚷,希望陆清这个东家能够原谅她这一次,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在她看来,陆清这个哥儿比较容易心软。   可谁知道她在院子里哭了许久,陆清都没有出来替她说话。最后见事情实在是不成,只好拿了宋声给她结清的工钱走了。   他们家这个活自然是有人愿意抢着干的,毕竟给的工钱不低,而且说实话,这个活并不累。   所以在第二天宋声还没有开始招工的时候,就有人听到了消息,上门来问他们家还缺不缺人,需不需要找帮工。   宋声考察了一番,最后定了一个人过来帮忙。   陆清完全没有为此事操心,宋声就把这件事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这件事只是这半个月中的一件小插曲,没有人放在心上,过去了便过去了。   剩下的几天里,宋声每天在家里就负责一日三餐,做的多了,他的厨艺也有所长进。   毕竟要照顾陆清这个孕夫,他还特地去请教了一下大夫,怀孕的哥儿吃什么对身体好,什么东西不能吃,还有一些别的注意事项等等,他直接拿了纸笔过去,大夫说什么他就记下了,方便照顾陆清,俨然成了一个非常顾家的家庭主夫。   陆清看着相公为他忙前忙后的,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时不时的摸一摸自己的小腹,小声说道:“宝宝,看你爹把我们俩照顾的多好。等你出来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爹,知道吗?”   他刚说完这话,宋声就进来了。碰巧被他听见,他嘴上挂着一抹笑说道:“清清,宝宝还小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清不乐意了,反驳道:“我说他能听见,他就能听见。”   宋声笑出了声,“好好好,我们家清清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段时日陆清的脾气被他惯的有些娇纵,以往有些小心翼翼的他,现在变得大胆了许多。   宋声反倒更加喜欢这样的陆清了,会把更加真实的情感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会对着他使小性子,会对他撒娇,不开心了就会告诉他,他觉得这样很好。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陆清怀孕差不多满三个月了,也没有先前的眩晕感了。这段时间他被宋声养的很好,脸颊都变得更加有光泽了。   不过他没有沉浸在怀孕的喜悦里而忘记宋声何日放榜,他心里还是记着的。   等到放榜的这一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   昨天晚上他们睡得晚,陆清嚷嚷着热,宋声在一旁给他打着蒲扇折腾到很晚才睡。   结果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陆清就要起来了。   宋声看看天色,说道:“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   陆清不愿意,摇摇头道:“相公,今天可是放榜的日子,咱们得赶紧起来,一会儿早点吃早饭,吃完之后赶紧去放榜的地方排着队。我听说每次去看榜的人都特别多,要是去晚了,就挤不到前面了。”   宋声没法子,只得宠着,“好,那我现在起床去做饭,你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陆清应了,宋声起身出去做饭,他躺在床上接着睡觉。但是因为心里记挂着放榜的事,还是睡不着,干脆直接起来了。   今天可是放榜的大日子,十年寒窗苦读,到了这一天,每个人都想要快点儿看到自己考的名次。   陆清看起来比宋声还急,不过再急也要把早饭吃完。   在宋声的监督下,陆清吃了一个鸡蛋,一个馒头,半碗菜,还有一碗浓稠的粥。   陆清想陪着宋声一块去看榜,宋声怕他身子走路时间久了不舒服,说道:“要不你在家等我,我去看了之后回来跟你说。”   “没事的相公,我现在已经满三个月了,而且大夫也说不能总是在家里躺着坐着,要多出去走动,以后生产的时候才能更顺利。咱们就一块去吧,有相公护着我,没事的。”   陆清说的也有道理,确实是要多走动的。   “那好吧,到时候你要跟紧我,你答应我不要上去跟别人挤。反正考什么名次,早晚都会知道的。”   “好,我答应你,看完咱们就回来。”   其实放榜的时候也不用非要去看的,如果高中了,会有衙门的官差来报喜的,只是要稍微晚一点罢了。   但大多数的人是一刻都不想多等,只想等张榜的那一刻看到榜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   两个人吃过早饭之后,宋声把灶房收拾干净,两个人穿戴好准备出门。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锣鼓声响,像是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   宋声也没在意,刚打开门,就有人跑了过来,一脸惊喜的说道:“恭喜啊,宋相公,你高中啦!” 第131章   过来跟他们报喜的这个人是巷子里的,平日里经常来宋家这个铺子的吃麻辣烫。   不过宋声平常都在书院里读书,见的次数少。陆清跟他倒是有几分熟悉,这人叫小五,听他这么说,陆清连忙问道:“五哥,衙门的榜案已经贴出来了?你这么快就看过了?”   小五说道:“不是,我哪有那么快的腿脚。我是在外面碰到衙门过来报喜的喜差了,我是听喜差说的。他们走的慢,这会儿还没过来,我就先过来跟你们说了。”   陆清十分惊喜,再次确认道:“五哥,你确定你没听错吧?我相公真的高中了?”   “真的,这种事我哪能骗你!你听见这会儿正敲锣打鼓的声音没,就是喜差来了!宋相公,赶紧迎喜差吧!”   宋声跟陆清互相看了看,小五哥跟陆清关系熟,说的应该是真的。   真的是喜差来报喜了?!   只是小五当时听了也不真切,只知道是高中了,并不知道名次。   但即便是这样,陆清也很高兴。   相公真的高中了!那以后相公就是举人了!   他们十里八村加起来这几年也没出过一个举人,相公真是太厉害了!   要不是这会儿门口站的人多,他一定抱着相公在他脸上亲一口。   听着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陆清的心砰砰的跳的更快了。   郭小五是第一个过来报喜的,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跑过来冲着宋声喊道:“宋相公,你高中啦!还是今年的案首!!!”   刚才郭小五来跟他们报信的时候门口围观的人还没那么多,这会儿这人一嗓子喊过来,街坊邻居们都听见了。   大家纷纷打开门出来一脸惊诧的问道:“啥?宋秀才考中了?”   “对对对,考中了!从秀才变举人老爷了!”   “我说说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怎么听着越来越近了,原来是往咱们这里来的!”   “宋相公可真厉害呀,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以后说出去,咱们也是跟举人老爷做过邻居的人了!”   “宋夫郎可真是有福气呀,有这么一个争气的相公。”   ……   如果只有郭小五一个人说相公考中了,可能陆清还有点儿不太敢相信,但又来一个人说相公考中了,那肯定是考中没跑了。   陆清一时之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衙门派来的喜差竟然来的这么早,敲锣打鼓的声音到了宋声院子门口就停下了。   这次来报喜的喜差有两个,一个负责敲锣,一个负责打鼓。   “凤坪县宋家村宋声,是你没错吧?”喜差问道。   宋声点点头道:“是我。”   “哎呀宋老爷,恭喜恭喜,您这次不仅高中了举人,还是头名呢!”   喜差虽然身上穿着衙门的官服,但这次跟平日里可不相同,态度热情亲昵,张口就是吉祥话,跟平日里板着脸训人的两个完全不同。   “这是您这次中举的名帖,您看看。”   宋声接过名帖,这名帖做的还十分精致,大红色的透着喜气,上面有烫金花纹,打开一看,里面写着景帝三十九年秋,华阳道凤坪村宋家村人士宋声,举人,排名,一。   第一名,让宋声有些意外。虽然他考完之后对于这次考试有把握能考中,但并没有把握能考到前几名。   没想到竟然点了个头名,可能是最后写的策论给的分较高。   陆清看相公看了名帖,确认无误了,站在一旁说道:“两位官爷辛苦了,天气热,不如进来坐坐喝杯凉茶。”   两个喜差拒绝了,说道:“不用了,等会儿还要去给别的人报喜,时间不能耽误了。”   其实他们也没必要这么早过来的,毕竟这会儿榜案才刚张贴出来。   但宋声可不一样,人家考了这次的案首,他们俩腿脚要不快一点,这过来报喜的事儿就被别人抢先了。   谁都想沾一沾这个举人头名的喜气,要知道虽然这考试地点在他们宛平府城,但是这举人头名可不一定会出在他们府城。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够沾沾喜气,他们自然积极。   宋声知道了自己的名次,又问了一下两个喜差,“不知官爷等会儿要去哪里报喜?”   宋声在府城里读书读得久,也想打听一下书院里他的那些好友有哪些是考中了的。   喜差道:“说来也巧,还有一个也在你们乔家巷,就离你们这儿不远,我们这就准备过去了。”   宋声听完之后却不知道官差说的是哪个了,他们乔家巷住着的秀才公还挺多的,像是盛博文,张俞思,大概有五六个他所认识的,都住在这一片。   陆清站着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进屋去了,这会儿出来拿了一个荷包,里头装了一包铜板,拿着还挺沉的。   “官爷,辛苦跑这一趟了,这点钱你们拿去买酒喝,也沾沾喜气。”   这就是喜差们来报喜的好处了,这一趟也不是白跑的,可是有喜钱能领的。   陆清也只是听人提起过如果高中了遇到喜差来报喜要给赏钱。可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压根不知道包多少铜板合适,干脆拿了一个荷包,把里头塞得鼓鼓的。   外头这么多人瞧着,给的少了总归不体面。   他没拿银子,用铜板装了一个荷包,这样看起来沉甸甸的拿着也好看。   喜差结果这包沉甸甸的喜钱,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还是人家宋老爷的夫郎懂事,不愧是举人夫郎,比别的人家大方多了,怪不得人家能当举人夫郎。   陆清也没想到相公一下子考了个头名,所以也没时间准备红布巾包喜钱,感觉就拿了个荷包上去顶数了。   给完喜钱之后,陆清又忙着回屋去给两个官差倒水。   官差见状说不用了,夸完宋声之后又把陆清夸了一遍,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了一堆吉祥话之后走了。   报喜的喜差们一走,宋声这个小院子门口立刻炸开了锅。   宋声中举了!还是头名!这可不得了啊,就算是放在他们整个乔家巷那也是头一份的!   宋声年纪才多大啊,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四,年纪轻轻就能高中举人,太了不起了!   之前隔壁的高婶子看陆清是个夫郎,成婚几年一直没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瞧不起的。   现在可不一样了,人家嫁了个有本事的相公!如今摇身一变成举人夫郎了!   没看刚才两个喜差在宋声面前都点头哈腰的,那可是衙门的官差,人家是官,他们是民,从这一刻起,高婶子才算是深刻意识到了他们两家之间的差距。   陆清本来拉着宋声一大早出门是要看榜的,这下可好了,压根不用过去看了,省得跑这一趟了。   陆清这会儿高兴的眉眼弯弯,上扬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如今巷子里有大部分的人都经常到他们家来吃麻辣烫,跟陆清也算是熟识了。这会儿纷纷过来上前道喜,陆清只得挨个回过去。   宋声他们的这个小院儿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晚上,就不断的有人过来道喜。毕竟人家以后是举人老爷了,有点眼力,价格都知道上来说两句好话巴结巴结,没准以后就有事儿求到人家跟前儿了呢。   宋声在喜差走了之后,一直留意着他们去了哪家。   今天一天过去,他也知晓了盛博文考中了的事。   不过不是他发现的,而是盛博文来他家道喜了。   盛博文是跟南哥儿一块过来的,看南哥儿脸上露着喜意,宋声就猜到了盛博文肯定也考中了。   盛博文道:“宋兄,恭喜恭喜,你可是头名呀!没想到竟然出在了咱们班上,真是与有荣焉!”   “我也没想到,听说盛兄也考中了,同喜同喜。”   金榜题名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如今虽然还没有参加春闱,但能考上举人,已经算是成功一大步了,怎能不令人高兴。   盛博文自是十分欣喜,他谦虚道:“不才,考了五十八名。勉强凑合,也算是举人了。”   “很不错了,能考中就好。到时候去京城参加春闱,咱们刚好有个伴儿。”   “是啊,寒窗苦读数十载,总算没有白费。”   南哥儿也十分高兴,虽然盛博文没有宋声考得好,但对于他来说,自家相公已经很好了。   谁能考一次就直接考中举人的?在他心里他家相公虽然比不得宋相公,但已经是很厉害了。   盛博文跟宋声说着话,南哥儿便去一旁拉着陆清说小话去了。   南哥儿道:“没想到这次博文哥一次就考中了,你都不知道我爹还有阿爹他们有多高兴!那个是举人诶,我阿爹说我有福气,能做举人夫郎!咱们两个以后都是举人夫郎了,好开心!”   陆清也高兴,前脚才查出来有身孕,本身就是个大喜事。如今相公又高中举人,可谓是喜上加喜。   “我心里也高兴,感觉今天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这一辈子还没这么开心过呢。”陆清道。   “我也是我也是!不光我,我阿爹他们也兴奋的很,今天考中的消息一出来,我阿爹跟我爹就出门了,他们说要把这个好消息跟家里的亲戚都说一遍!”   陆清道:“毕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也该让他们知道一同高兴高兴。   我跟相公也打算明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让他们也开心开心。你不知道,我婆家阿奶还有大伯二伯他们为了让相公读书,从前吃了不少苦。相公考上秀才的时候,阿奶他们高兴坏了。如今要是知道相公考上了举人,还是头名,肯定能高兴的跳起来。”   “哈哈哈哈……都一样。现在我也快高兴的跳起来了!”南哥儿道。 第132章   本来宋声还想着陆清如今有了身孕,等满日子了,就写信跟家里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一下。   巧的是他刚好在这个时候考中了举人,还是头名,如今八月将过,再过不久,他就得动身前去京城准备参加会试了。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光是在路上都得走上一两个月,若是出发的晚了,入冬之后天寒地冻的就不好赶路了。   二月就要考试,去的晚了,连住的地方都难找了。这可是天下的学子齐聚一方,京城的客栈肯定早早就会住满的。   宋声为了之后做打算,估摸着下个月就要出发动身去京城了。   放榜的第二天,宋声在府城里也没什么相熟的人,干脆收拾了一下东西,把自家的麻辣烫铺子先关了,道观附近的那一家也关了。   等他们一走,虽然雇人来也能正常营业,但毕竟这个汤底的配方还是他们自己的,陆清暂时还不想把这配方卖出去,就暂时关门了。   跟盛博文道别之后,宋声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回宋家村了。   这次回去他没有雇牛车或者驴车,也没有雇骡车,而是雇了一辆马车。   这还是陆清头一次坐马车,长这么大头一回。马车租起来要比车贵上一些,陆清想着雇个牛车就行了,不用在这上面多花钱。但宋声不乐意,说他如今有身孕了,马车走起来能稍微平稳一些,对身体好。   他执意要租马车,陆清只好依了他。   宋声熟门熟路的去了之前总是光顾的那家车马行,这次他过去租马车,车马行的老板都认识他了。   如今不过一天的时间,他这个举人头名的名声就传遍了附近几条巷子。车马行的老板一见他过来,虽说从前也没有怠慢过他,但这次他来,明显对他更加热情了。   “宋老爷,恭喜恭喜呀!您这次是要来租车还是买车?想要什么样的,保管给您挑个最好的出来,这价格也都给您最优惠的!”   “准备租一辆马车。那就劳烦您帮挑一下,我夫郎有身孕了,路途颠簸,还得寻一辆坐着舒适的才好。”宋声道。   “没问题,保证给您选一辆最好的!”车马行的老板笑呵呵的应了,人家现在是举人老爷了,却仍然来光顾他这小小的车马行,他可不得巴结着点儿?   这次的价钱压根就没怎么商议,车马行的老板直接给了最低价,宋声压根没还价,就把马车牵走了。   回到家之后,陆清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宋声看着屋子里已经装好的东西,一边去停马车一边说道:“我不是说等我回来我来收拾的吗?你又不乖,这些活以后我来做,你就安安稳稳的待着就行。”   陆清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角,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上,脸上挂着笑,说道:“我知道呀,可是在家什么都不做,闲的发慌,只是收拾一下行李而已,不碍事的,累不着的。”   陆清想着人家有的哥儿怀孕了还下地干活呢,不过到底没说出来。   相公心疼他,不让他干活,这是他的福气,他不能拿这话来伤相公的心。   这次他们回去没有买许多东西带上,本来马车就不比牛车驴车之类的能装东西,再者他一路上还要照顾陆清,今天租完马车就回来了,压根没空到集市上去逛着买东西。   他们这次从家里出来已经过了大半年了,都挺想家的。陆清急着想把自己怀孕的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宋声也想把自己高中的消息跟奶奶他们说一声。   从前家里过了不少苦日子,大家省吃俭用的,省下来的钱全都供他读书了。   后来他考上了秀才,家里人欢天喜地的,感觉奶奶他们都年轻了好几岁。   如今他又考上了举人,家里人是知道他今年下场参加乡试的,但是怕他分心,所以一直也没过问。   但不过问并不代表他们忘了,这时候肯定在家里翘首以盼着有没有好消息传回去呢!   上次听他爹说小舅舅陆鸣他们在城里置换了个新的院子,新院子要大一些,而且小舅母也有了身孕,家里即将要添丁,都欢喜的紧。   姜氏如今都精神了许多,以前总觉得身体老了,不中用了,现在还等着亲自给儿子带孙子呢。   一路上宋声赶着马车不敢走太快,就怕路上太颠簸了,陆清不好受。   如今他的身孕已经满三个月了,开始渐渐有呕吐的反应。   宋声赶一会儿路就要问一句陆清感觉如何,有没有想吐?   陆清怀有身孕,再加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怎么可能没有呕吐的感觉。   不过宋声一开始就在马车里头给他备了些酸梅子吃,倒也没有那么难受。   他不想让宋声担心,只要不是忍受不了,他都推说没事儿。   本来两天两夜的路程,硬是让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才到县城里。   到了县里自然要去看陆清的外祖母姜氏。   还好之前宋老三跟他们说了陆鸣新宅子的地址,他们照着地方找了过去。   火锅铺子一直开着,只不过现在是夏天,天气热,吃火锅的人便少了许多。   这人一少就不那么忙了,铺子里帮忙的人也就少了一些。   宋玉就在家里待着,没再来铺子里帮忙。   路过铺子的时候宋声下了马车跟陆鸣说了一声,没在铺子里停歇,就直接去了陆鸣家里。   陆鸣一看到他们回来了,又惊又喜。   现在刚好是下午,火锅铺子里没什么人,陆鸣干脆把铺子关门提前打烊了,也跟着一块回家了。   铺子里如今只有大嫂孙氏还在掌勺负责煮锅底,其他跑堂的都是请人过来做的帮工。   到了陆鸣家里,小舅母高宛就在家里,见是宋声和陆清过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迎了出来。   陆清一看小舅母挺着好大的肚子过来,赶紧让她走慢点,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了。   高宛如今有孕差不多有七八个月了,眼瞅着再有一个多月的光景就要生了。这肚子现在挺得大的很,让陆清看着都有些害怕。   高宛一看陆清这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走过去之后,拉着他的手笑着道:“别担心,日后等你怀孕了,也会跟我一样的。咱们都得走这一遭,不用害怕。”   陆清愣愣的点点头,连自己已经有喜的事儿都忘记说了。   他伸手摸了摸高宛突出来的高高的肚子,突然手底下隔着肚皮感受到了轻轻的一下,他忽然惊喜道:“小舅母,他踢我了!”   “这个呀,大夫说叫做胎动。说孩子活泼是好事,就是晚上总是踢得让我睡不着觉,你小舅舅说等他生出来了要揍他呢!”   陆清被小舅母逗笑了,“宝宝肯定乖的很,小舅舅要是揍他,我肯定是要护着的。”   他俩刚说这一会儿话,姜氏就从外面回来了。   她现在在城里住的久了,跟街坊邻居们都混了个熟。现在没事就出去串门子,巷子里有好几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婆子,一块说说话倒也有趣。   刚才她正在一个婆子家跟人闲话,那家的媳妇儿回来说是他家有马车来了,应该是有客人过来,她也猜不准是谁,就怕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带着儿媳妇儿王氏过来又找事儿,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   结果进门一看竟然是她的宝贝孙孙陆清和宋声这个郎婿,姜氏高兴极了,笑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的,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如今已经有七八个月了。   “我的乖孙孙,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外祖母了!”   本来进门没有见到外祖母,陆清刚想问问来着,这会儿就看见了外祖母过来。   他赶紧快步走了上去,拉住了姜氏的手,说道:“外祖母,我也想您!”   宋声看他们说话说的高兴,却一直站着,这会儿开口说道:“咱们先进屋吧,清清现在也是双身子的人了,别累着了。”   “什么?!清哥儿,你怀上了?”姜氏惊喜道。   陆清红着脸点了点头,“嗯,刚满三个月。”   “哎哟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你小舅母快生了,你也怀孕了,今年咱们家真是该多拜拜神仙,这是给咱们送子来了呵呵呵呵……”   姜氏许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小儿媳妇儿怀孕,她已经很高兴了。   如今听到陆清这个她最宝贝的孙子也怀孕了,真是喜上加喜!叫她怎能不开心?   “好好好!今天外祖母亲自下厨,咱们陆家真是喜上加喜呀!”   她话音刚落,陆清拽了拽她的衣袖,说道:“外祖母,还有一喜呢。”   “什么喜呀?”   陆鸣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嘴角还是笑,这会儿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宋声没吭声,给陆清留足了说话的空间。   陆清忍不住卖了个关子道:“相公今年下场参加科举了,官府已经张榜了,你们都不好奇吗?”   陆鸣他们当然好奇,可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万一结果不好,那不是提起来让人家伤心吗?   可是看陆清现如今神采飞扬的模样,八成是好事了。   陆鸣眼里一喜,说道:“难道郎婿真的考中举人了?”   陆清点点头,笑弯了眼睛说:“没错,相公考中了!现在已经是举人了,而且还是头名!”   陆鸣和姜氏他们一听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宋声这个郎婿不但考上了举人,还是第一名?   第一名啊乖乖,整个宛平的学子那么多,他竟然考了第一,这是何其的厉害啊!   “郎婿,你这也太厉害了!!!举人呀,以后你可是举人老爷了!哈哈哈哈,没想到我陆鸣以后还能有一个做举人老爷的外甥郎婿!”   姜氏高兴的拉着陆清的手说道:“哎哟咱们清哥儿真有福气,都当上举人夫郎啦!这件事你们跟家里那头说了吗?赶紧回去跟他们说一说,你奶奶他们肯定得高兴坏了!”   “还没回去呢,从府城里出来一路到这里,想着到县城了,就先过来看您了。” 第133章   陆清跟姜氏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没见阿爹,这会儿问道:“小舅舅,我阿爹呢?是不是又出去忙了?”   陆鸣道:“可不是吗,你阿爹现在的手艺可是越来越有名气了。咱们这一片的人谁家做新柜子都爱找他去雕花样,这不,隔壁巷子的刘员外儿子大婚,打了一整套的家具,你阿爹这两天赶工呢,估摸着今天不到吃晚饭又不回来了。不过你们今天回来是喜事,刚才我已经让人去叫他了。”   宋声听到这话之后说道:“没事,不急,今天我们不走了,准备等明天一早再回去。”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现在赶回去恐怕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还是不赶夜路了,反正现在他们也不着急,干脆就等明天一早再回去。   “哎,好啊,刚好留下来吃饭。”姜氏笑得很开心。   这边陆鸣跟宋声说着他们男人之间的话题,陆清则是被姜氏拉住手后就没松开。   姜氏可小心了,赶紧拉着他,让他到屋里坐下。   儿媳妇儿高宛现在身子笨重,她年纪也大了,家里就请了个做饭的婆子。等到儿媳妇生产之后也需要人照顾,刚好这个婆子也能搭把手。   陆清许久没有见阿爹陆寻了,如今他又有了身孕,这等好消息,他迫不及待的想与阿爹分享,阿爹听到一定很高兴。   他坐在堂屋里陪姜氏说着话,堂屋的门大开着,陆清说几句就探着头朝大门的方向瞅两眼。   姜氏自然瞧出来他想阿爹了,宽慰道:“你阿爹一会儿就回来了,刘员外家离咱们巷子不远,估摸着这会儿就在路上了。”   陆清点点头,接着跟外祖母姜氏说他这两年在府城里的见闻。   “听你小舅舅说,你在府城开了个吃食铺子的门面,生意可还好?累不累?”   一说起这个,陆清小脸上洋溢的都是得意的神情,瞧着又生动又活泼,他笑眯眯道:“是的,外祖母,生意还不错,不累。而且相公说这个铺子的生意是我做的,所以起名的时候是以我的姓氏命名的,叫陆记麻辣烫。这个麻辣烫就是我做的吃食,是用咱们火锅的汤底煮的,可受欢迎了。”   看陆清脸上的神情,姜氏就知道他的日子过得很好。   只是她也心疼这个外孙,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也别光顾着做生意,自个的身体也要操心点。要是累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我晓得的,外祖母,相公很疼我的,他也担心我的身体。先前我看生意好,想着晚饭的时候也开门做生意,结果相公说太劳累了,就没同意。所以一开始这个生意都是在中午的时候开张的。”   “后来生意很好,攒了一些钱,我就跟相公商量了一下,花钱请了两个帮工过来,我这才腾出手来呢。”   听到陆清细细说说他在府城的日子,姜氏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容,夸道:“郎婿你俩的日子过得好,外祖母高兴。你这个相公呀,选的好,听你说起来,事事为你着想,我跟你阿爹呀,都放心。”   “相公对我是真的很好,外祖母,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成为举人夫郎。”   说起这个,陆清其实心里还隐隐有着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   但这事儿他没跟别人说过,这会儿到了外祖母这儿,他说道:“外祖母,相公现在成了举人,他那么好,我会不会拖他后腿呀?像他的那些同窗好友们,会不会因为他娶了我这个哥儿,就瞧不起他呀?”   陆清有这个担忧,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姜氏是个明白人,一听就知道陆清在想什么。   她道:“旁人的眼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夫君的心里如何想。只要他视你为珍宝,那么旁人说再多,都不必在意。日子是两个人过的,你们小两口过得幸福就行了,何必管旁人说什么?”   “外祖母说的是,是我想多了。”   陆清听完这一席话,心里想通了许多。也不再纠结旁人会说什么了,外祖母说的对,日子是自己过的。   现在相公考上了举人,而他又怀有身孕,他们马上就有一个新的小宝贝到来了,他应该对以后的日子充满期待才对。   祖孙俩说了这会儿话的功夫,陆寻这个阿爹总算回来了。   不过他却不是走回来的,现在陆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陆寻是从马车上下来的。   他肩上挂着他的工具箱子,跟车夫道谢之后马车就走了。   下来之后他就往家里走,脚步十分急。刚才他正在刘员外家里给木柜上雕花,巷子里的一个娃娃过来叫他,跟他说他儿子回来了。   手中的活也不急了,干脆跟刘员外说了一下情况,就着急回来了。   结果刘员外十分热情,说这路虽然不远,但是坐马车要更快一些。   陆寻也想快点到家,就借坐了刘员外家里的马车回来的。   陆清一看阿爹回来了,赶紧起身出门相迎。   姜氏看他走的那么快,在后面喊着:“我的清哥儿,你快走慢一些,小心摔了。”   反正只有几步路,陆清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他现在还没跟小舅母一样肚子大起来呢,走路十分轻便。   “阿爹,你回来啦!”陆清欢喜地迎了上去。   陆寻也高兴,他这个哥儿虽然一直在府城里住着,但他十分挂心。   本来说是六月份的时候去看看他的,结果陆鸣说八月份郎婿考完试应该就回来了,让他不用跑这一趟,左右不过多等两个月罢了。   刚巧这段时间他手上的活多,又接了好几个单子,一直在忙。   看到陆清面色红润,神态活泼,就知道他没吃什么苦。   宋声在一旁接过陆寻身上背的工具箱,一家子这才进了屋。   进屋后陆寻才得知陆清怀孕了,现如今已经有三个月了。   陆寻高兴坏了,他一直盼着自己这个哥儿能早些生个孩子,郎婿这么优秀,他们两个成亲也有好几年了,若是一直没有孩子,清哥儿容易被人说闲话。   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孩子,陆寻怎能不高兴?   他就要当外公了!   “你们俩这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这一路上你们一个赶车,一个坐马车,连个照顾你们的人都没有,还真是胆子大,我若是早知道你们是这么回来的,定然不放心。”   除了这件喜事儿,陆鸣嘴快的跟他说了宋声高中举人的事,举人头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陆寻没想到自家这个郎婿,竟然如此有本事,考上了秀才不说,现如今还成了举人!   以后他们家清哥儿就是举人夫郎了,真是给他们家争气!   晚上的时候一下子坐在一起吃饭,陆鸣特地买了几坛好酒回来。陆寻也忍不住多喝了两杯,真好啊,看到他的清哥儿过得如此幸福,他心里满满的欣慰。   陆寻酒量不好,多喝了两杯就睡过去了。   陆鸣本来想跟宋声多喝几杯的,但明天早上宋声还要赶车回家,就没灌他酒。   宋声把陆寻扶回房休息,姜氏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也早早回去睡了。   陆清在旁边跟陆鸣说道:“小舅舅,我阿爹他年纪不大,如今我过的很好,他也不用为我操心。不如你有空劝劝他,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陆寻嫁过两次,对于亲事并不抱有期待。但陆清担心他,如今有了相公的陪伴他才知道有人在身边陪着其实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希望以后也能有一个好男人照顾阿爹,让阿爹也能拥有幸福,不再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陆鸣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这事我没说过吗?你阿爹那个性子,倔起来没人管得了。你外祖母说了他也不听,可能也是之前嫁人被伤的太深了,所以到现在一直不相信别的人会真心对他好。这事儿还是看缘分吧,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要是缘分没来,强求不得。”   陆清叹了口气,小舅舅说的有道理。   只是想到今天送阿爹回来的马车,陆清又问道:“小舅舅,这个刘员外,经常这么好心用自家的马车送人吗?”   “那倒也不是,还是看人的。”刚说完,陆鸣忽然意识到了陆清问这话的意思,道,“你该不会是觉得,□□外对你阿爹有什么意思吧?”   陆清没吭声,即便是在县城里,马车依旧是稀罕的东西。拿出自家的马车去送一个自家请来做工的人,他怎么都觉得有点问题。   陆鸣道:“这个你肯定多想了,这个刘员外今年都五十多了,他这个年纪跟你爹压根就不相配。再说了,他都娶了三房小妾了,有女人有哥儿,你阿爹他又成过亲,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这刘员外怎么着也不会看上你阿爹,他肯定喜欢年轻貌美的。”   “今天估计就是看你阿爹走的着急,这才说用家里的马车送他一程。他家离咱们这儿不算远,人品我也是听说过的,平时也是个热心肠,你别多想。”   陆清点点头道:“可能真的是我多想了。”   这刘员外年纪确实大了,不适合阿爹。再者,也要阿爹喜欢才行。   他们这的民风开化,有很多改嫁的,并不会因此就被人骂有伤风化。   所以他也想阿爹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以后也有一个人疼惜他,爱护他。   如果阿爹以后有了这个心思,他一定会支持他。可是阿爹如果想要一个人过剩下的后半辈子,他也尊重阿爹的想法。反正以后他是要孝敬阿爹给阿爹养老的,其他的自然是阿爹自己的心意更重要。 第134章   第二天一早,宋声起床之后套好了马车,吃过早饭,就带着陆清一块回宋家村去。   走的时候姜氏可舍不得他们了,还有陆寻也是,陆清他们这也才回来待了不到一天,就要走了。   不过想想他们这次是回宋家村,并不是回府城,从县城到宋家村不远,要是想清哥儿他们可以随时回去看他,心里多少舒坦了些。   马车一路朝着宋家村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天色还早,宋声他们就是趁着这个早才出发的,走的晚了,天气就热了,赶早不赶晚,趁着这天儿还没热起来,得赶紧赶路。   走的时候姜氏给陆清塞了许多蜜饯还有甜点,全都给他放在了马车里面两边的抽屉里,说他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容易饿,这些等饿的时候就可以吃。   除了吃的,还给他们马车上备个解暑的绿豆汤,是晾凉了之后给他们灌到壶里的,方便他们走路上喝。   其实从县城回宋家村,赶着马车最多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了,用不着准备这么多东西。但姜氏这个老太太可不放心,她这个外孙肚子里还有他的重孙孙呢,按她的话说,这些吃的不是给陆清的,而是给他肚子里的重孙孙准备的。   陆寻也赞同姜氏的话,他还嫌路上带的少了。叮嘱了陆清几句话,又专门给他交代了一些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哪些东西不能吃,哪些东西要多吃,他这个当爹的过来人,仔细的跟陆清传授了一下经验,方便他在后面怀孕期间能够少受一些苦。   要知道怀胎十月,中间是很遭罪的。不说前面的呕吐,吃不下东西,这还是前期的毛病。到了后面肚子渐渐大起来,四肢还会浮肿,身材会变形,甚至有些人的肚子上还会长难看的纹路,这些都是一个哥儿要承受的。   陆清都一一记下了,一路上宋声在前面赶着马车,他坐在马车里想着阿爹说的那些话。   阿爹除了叮嘱他要好好坐胎之外,其实还跟他说了一些私房的小话。   无非就是一些让他谨言慎行,即便是有身孕了,有的事却不能偷懒,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还有就是说宋声现在跟以前可大不相同了,要知道秀才跟举人可谓是隔着一个天堑,现在宋声已经是举人了,虽然他现在不嫌弃陆清是个哥儿,可毕竟还未到官场,人心易变,以后会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陆寻这几年给一些大户人家也雕过花,多少也听到了不少事儿。听说有很多人当了官之后,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他怕宋声也会变心,所以才叮嘱陆清要做好一个作为夫郎的本分,抓住他的心,切不可恃宠而骄等等。   作为一个爹爹,他有着这个时候大部分人的思想,且的确是站在陆清这个角度考虑的,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但他却不知道宋声已经不是原来的宋声了,现在这具壳子里面装着的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宋声,对待感情十分认真,认定一个人就绝不会改变。   马车走得很慢,一路上摇摇晃晃,总算是到了村口。   如今乡试的榜案虽然已经张贴出来,但也才过了两三天的时间,宋声考了案首已经是举人的消息还没传到村子里。   他这次回来也是临时决定的,家里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村子里的人了。   走到村口看到看到有几个哥儿和女人在河边洗衣服,宋声大方的跟他们打招呼。   本来大家远远瞧着有一辆马车过来了,还以为是哪个员外家的人呢?结果走近一看竟然是宋声。   这会儿大家都纷纷跟他打招呼,“是宋家三郎呀,这是考完试回来了?”   他去参加乡试这么重要的事儿,整个村子的人早就知道了。   他考得如何,不仅整个宋家人关心,整个宋家村都十分关心。   “婶子好,对,考完了,就回来了。”   看他还赶了个马车回来,里头坐着的是陆清,这会儿都走到村口了,陆清也不能一直坐在里面不出来,这会儿他探出头也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   “婶子好,来洗衣服啊。”   说话的这个是马婶子,看到宋声夫夫俩说话和和气气的,脸上挂着笑道:“可不,本来说趁着早上凉快过来洗的,结果早上人多,没赶上趟,正好这会儿过来了。”   别看这会儿上午已经过去一半了,但河边这块儿有几棵很粗壮的杨树,就算上头有毒辣的太阳照着,这块仍旧是树荫地儿,并不晒。   现在又不是农忙的时候,大家端着衣服出来,一边洗衣服一边说说笑笑,这河边儿围着的人还挺多。   陆清在马车里坐着没下来,村里有的人瞅见了,心里十分眼红。什么时候一个哥儿也配坐这么好的马车了?   “清哥儿,虽然这两年你一直在府城里住,但好歹也是咱们宋家村的人。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在这马车里窝着不下来,咋越来越没礼貌了?”   这话是旁边一个婶子说的,她素日里跟何兰香关系要好一些。而且她家里也有一个跟陆清差不多年纪的哥儿,已经嫁人了,但日子过得并不好。整天要伺候婆母不说,还处处受气,丈夫不跟他站一边,总是向着他那亲娘说话。上次她去看她家哥儿,看着病殃殃的,她就十分难受。   现在看到陆清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这么好,她心里泛酸的很。明明是一样的年纪,都是哥儿,却是同人不同命啊!   本来陆清是想要下来的,但宋声没让他下来。反正他们也不在村口停留,这一上一下的,马车又高,万一摔着了怎么办?还不如坐在马车里坐着。   这会儿不等陆清说什么,宋声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回了过去,“黄婶儿,我夫郎有身孕了,上下马车多有不便,我心疼他,不想让他下来。倒是您说话这么不客气,才没礼貌吧?”   “时候不早了,我爹他们还在家等我们,就先回去了。”   宋声他们一走,河边洗衣服的人压根没顾得上计较宋声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好,因为大家纷纷被另外一个消息吸引了注意力。   “哎,你们刚才听见没有?宋三郎说他那个夫郎怀孕了!”   “听见了听见了,声音那么大,谁没听见呀?”   “他这个夫郎成亲后肚子一直没动静,不是说是个不能生的吗?怎么就怀孕了?”   “谁说人家是个不能生的?虽然哥儿怀孕不容易,但人家可没说过不能生,现在怀孕了,说明人家身体好着呢。”   只是一个怀孕的消息,都能让河边那些人议论起来。   其实大家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羡慕嫉妒的,每次看到宋家发展的越来越好,宋声还是秀才,他们就羡慕不已。只有在生孩子这一方面能够笑话一下他们了。   别人经常说,宋声考上秀才有什么用?不还是没孩子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婚几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就算考上秀才了,也没他们能生孩子强。   可现在人家夫郎偏偏怀孕了。这个消息一出,那些只能在生孩子方面比过宋家的人瞬间破防了。   老天爷怎么对他们宋家就那么眷顾,让他们家里出了一个秀才不说,就连陆清这个难生的哥儿都怀孕了。   他们老宋家怎么就那么幸运呢?再反观他们,要钱没有,要功名也没有。又生了一窝孩子,这平日里的开销就更多了。   宋声可不管他们在背后怎么说,但若是让他夫郎不高兴了,他也不会让他们高兴的。   陆清被宋声护着,刚才听到闲话的时候一瞬间不好的心情突然就高兴了起来。   张杏花他们不知道宋声今天回来,今天也是巧了,宋家的女人和哥儿们没有一个人到村口河边去洗衣服的,所以也就没碰见宋声。   这会儿宋声回来,将马车赶到院门口,他下来敲了敲院门。   等了一会儿,却没人来开门。   宋声感觉有些奇怪,就算大伯二伯还有爹他们都下地干活去了,那最起码大嫂二嫂她们应该也有人会在家里吧?怎么会没人来开门呢?   他又重新敲了敲,马车上的陆清也下来了,问道:“怎么了相公?家里没有人吗?”   就在宋声准备问一下村里人他们家里的人都去哪儿了的时候,宋平从外面回来了。   瞧着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看到宋声回来了,惊喜不已,走上前拍了拍宋声的肩膀道:“三郎!你怎么回来了?这是考试考完了吗?”   宋声点点头,道:“嗯,考完了。大哥,家里怎么没人啊?都去地里干活了吗?”   宋平一边开院门一边道:“嗐,不是,我爹还有二叔三叔他们下地干活去了。阿奶带着我娘二婶儿还有我媳妇儿她们去上西村吃席去了。夏丫在城里的铺子里当小掌柜呢,你回来路过城里没见她?”   “没有,我以为夏丫在家呢,当时路过问了一下陆鸣新居的住处,估摸着她也没看见我。”   “没事,反正夏丫过两天就回来了。你这考完试也不用去府城了吧?有的是时间,不在乎这两天。”   这时候村子里谁家吃席那都是全家人一起出动的,家里这会儿没什么人也正常。   “那英子姐呢?也去吃席了?”刚才没听到宋平说宋英,宋声这会儿问了一嘴。   宋平摇摇头道:“英子姐可没去吃席,她现在在小刘大夫那呢。”   “可是生了什么病?怎么在小刘大夫那?”   小刘大夫在上西村开了个医馆,平时附近几个村谁有个头脑发热的都会去他那看。   “不是,英子姐没生病。就是前几天英子姐上山挖野菜的时候捡了个人回来,你都不知道,这人可吓人了,当时浑身都是血,当时还是我跟二郎把人抬回来的。一说要送他去城里的医馆,这人死活拽着不让去。没法子,只好把人送到了小刘大夫那。也是他命大,硬是挺过来了。就是浑身的伤暂时不好移动,就只能先留在小刘大夫那儿了,英子姐在那儿留着照顾他。我回来拿点银钱,把这买药的钱给人小刘大夫送过去。”   宋声没想到他才几个月没回来,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第135章   宋声道:“英子姐一个人在小刘大夫的医馆照顾得过来吗?两个妞妞呢,谁在管着?”   “二妞三妞跟着奶奶她们去吃席了,医馆用不了那么多人,就是这人一直昏迷着,得有个人在那看着。不然费了那么大的劲救回来的命,要是没看顾好又没命了,岂不是白救他了?”   “要不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吧,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宋声道。   宋平摇摇头,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说道:“不用不用,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反正给医馆送钱也不着急,我现在就去跟奶奶她们说一声你回来了,她们肯定得高兴坏了!”   还没来得及等宋声说话,宋平抬腿就出了门,迫不及待的去喊张杏花她们回来。   张杏花带着家中的女眷们去吃席的这一家是村子的姓许的一户人家,早些年许老爷子帮过张杏花的忙,所以这一次他孙子成亲,张杏花也添香了。   许家住在村子的后排最东边,离河边比较远,那些洗衣服的人还没回去,所以宋声跟陆清回来的消息他们还没听人说。   宋平出了门,一路小跑着去了许家。   乡下的席面开的早,关注人家新郎新娘的人并不多,过来的人基本上都是盼着吃席的。   这头张杏花和大伯母林氏她们刚吃上没一会儿,宋平就到了。   许家摆的席面并不多,本来一个院子就够坐了。但奈何大家都是拖家带口来的,恨不得一个桌子坐一家子的人就做满了。所以不仅是许家的院子,就连隔壁家的院子里都摆了席面。   宋平直接去了许家,过来之后朝着这几桌席面上瞅了瞅,在靠墙边的那一桌看见了他娘和他奶奶她们。   大家吃的正尽兴,跟他相熟的人看到他急匆匆的过来找人,纷纷拉着他道:“我说宋家大郎,这吃席呢你来了也太晚了些,不过我们这桌还有位置,你快坐下咱们哥几个一块喝几杯。”   宋平直接拒绝了,说道:“改天再陪你们喝,我过来找我奶奶她们有事,就不在这吃席了。”   林氏这会儿也看到了儿子过来,等宋平走过来之后,不等张杏花问他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他就在一片嘈杂声中抬高了几个嗓门说道:“奶奶,娘,三郎和清哥儿回来了!”   张杏花年纪大了,耳朵没有以前好使,再加上周围又吵闹的厉害,她没听太清,以为是听错了,说道:“你说啥?谁回来了?”   坐在一旁的林氏可是听清楚了,这会儿脸上一脸的喜意,跟张杏花道:“娘,是三郎,三郎带着他夫郎回来了!”   张杏花一听真的是宋声夫夫俩回来了,高兴的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三郎他们回来了!是考试考完了吗?问了吗?考得怎么样?”   宋平挠挠头,笑了笑说道:“还没呢,这不是太高兴了,想着赶紧过来告诉你们吗?没来得及问呢。”   “走,回家回家。你们几个先在这吃吧,我老婆子就不吃了。”   张杏花高兴的这个席都不想吃了,起身就要回家去。   林氏也高兴,干脆也站了起来,说要一块回家。   他们家这几两年生活条件比之前好的多,这种普通的席面也不馋了。   林氏跟赵氏都起身说要回家,但这次来吃席的不光有大人,还有小孩。小孩们是最喜欢这种席面的了,菜的种类多,而且还热闹。   所以大嫂孙氏还有二嫂李氏在这里陪着几个孩子吃席,张杏花还有林氏和赵氏先一步回家。   看到他们要走,主家过来劝酒,以为是他们吃的不愉快,过来问道:“老嫂子,怎么了这是?走这么早,席面上的菜不合你胃口?这后面还有汤没有上呢,喝几口汤再走吧。”   半道离席的确不太礼貌,但是要完整的吃完席就得到下午了。   张杏花解释道:“不是,席面很好,这不是我们家三郎回来了吗?太久没见了,老婆子我想得紧,着急回家呢!”   一听是宋声回来了,许家的人脸色好看了许多,这可是他们宋家引以为傲的秀才公呀,他回来张杏花可不得激动着要回家吗?   “原来是咱们的秀才公回来了呀,那我可就不好拦着你了,老嫂子,快回去吧,莫要让三郎等着急了。”   “好好好,老婆子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恭喜恭喜啊!”张杏花说了句吉祥话,这才回去。   除了门外,她把宋平叫了过来,说道:“你去地里面跟你爹,还有你二叔三叔说一声,三郎和清哥儿回来了。”   宋平应了之后又朝着地里面走。   九月底十月初才是农忙的时候,如今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忙起来,这个时候地里的活不多,三兄弟都是庄稼汉,瞅见地里长了点杂草,心里就不得劲儿,非要去除了不可。   宋平过来的时候,宋老大他们三个正在地里面除草。   这蜀黍如今已经长得比人还高了,人钻进去除草,一眼望过去,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宋平知道他爹还有二叔三叔他们是到这块地除草来了,就站在地头上将手放到嘴边做喇叭状,扯着嗓门高声喊道:“爹——二叔三叔——三郎回来了!奶奶让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本来静悄悄的蜀黍丛里,忽然动了动,几棵又高又壮的蜀黍左右摇摆,没一会儿,从里面钻出了三个人走到了田埂上。   “大郎,你刚才说啥?三郎回来了?”宋老三率先走出来问道。   “是啊三叔,您没听错,就是三郎回来了,还有清哥儿,他们俩都回来了。”   宋老三一听,赶紧走到地头上,他刚才在蜀黍从里埋着头拔草出了一身的臭汗,穿的粗布麻衣此刻紧紧的贴在身上,但脸上却是一整个的喜意,拿起地头上放着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露出一嘴的大白牙,说道:“成,那咱们回家,今天的活不干了!”   这会儿宋老大和宋老二跟着出来了,一并走到地头上,拿起地上脏兮兮的草帽,笑得一脸褶子,说道:“你三叔说的对,走走走,咱们回家。”   他们仨是早上刚吃过饭过来的,赶在早上干活凉快,差不多在这里干了有两个多时辰了,不过天色还早,差不多也就十点多的样子,他们就不干了,一听到宋声回来,迫不及待的想回去。   一是宋声回来他们高兴,二是宋声今年参加了乡试,算算日子,这考试结果应该也要出来了,他们很想知道这次宋声有没有考上。   所以回去的路上,宋老三就跟宋平小声的打听,“大郎,你问三郎了吗?这个考试考得怎么样?有没有说是考中了还是没中啊?”   宋老三作为宋声的亲爹,最有立场问这个话。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宋老大跟宋老二就在旁边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听着,如今他们家不愁吃喝,除了地里面的庄稼,最关心的也就是三郎的学业了。   从前只盼望着三郎能够考上秀才,便是为他们家争光了。可人都是贪心不足的,这考上了秀才,他们又忍不住期望着宋声能够更进一步,考个举人回来,那他们家在村子里就更有脸面了。   谁知宋平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怎么都问我这个问题?刚才奶奶也问了,这不是看三郎回来了我高兴的赶紧出来寻你们了吗,哪里有时间问?”   没顾得上问是其一,其二是宋平也不敢问。   三郎这是第一次下场考举人,要是没考上,他得该多伤心呀,所以他不敢问。   毕竟三郎光是考秀才就考了好几回,这次的举人肯定更难考,估计要比考秀才还要久一点,最起码也得考个两三回才能考得上,他不触这个眉头去问了。   “就你没出息!”宋老大道。   宋平很委屈,怎么又朝他撒气?   “爹你要是实在想知道的话,等回去了你自己问不就是了。”   宋老大白了他一眼,四个人从地里面走回家大约走了一刻钟,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一辆马车。   宋声还没把马车卸下来,这一路上回来也口渴了,干脆进屋倒了杯水。陆清这一路上虽然颠簸的并不厉害,但是一下马车还是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他陪着陆清到院子里的廊下吹了会儿风,陆清这会儿才好一点。   张杏花自然是比宋老大他们先到家的,结果一回来就看到陆清时不时的呕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惊喜的看着陆清道:“清哥儿,是不是怀啦?”   宋声在旁边扶着陆清,点点头道:“嗯,奶奶,刚满三个月。”   “哎哟!真是件大喜事儿哟!我又要有重孙子啦!”张杏花笑得一脸褶子,眼睛都眯得快看不见了。   陆清他们两个成婚也有几年了,如今这个孩子得来不易,自个儿最心疼的这个孙子终于有后了,她自然是高兴不已。   “快进屋,快进屋,别在这傻站着了,这有身子的人呀,可不能有个闪失。”   陆清这会儿没了呕吐的感觉,宋声扶着他进了屋。   张杏花这会儿也没心思问宋声考试如何了,注意力都被陆清肚子里这个孩子吸引了去,没成想清哥儿怀孕了,她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拉着陆清的手不放,一溜顺的夸他都不带重样的。   林氏和赵氏看到陆清怀孕了,也都说着吉祥话。他们老宋家要添丁了,这是大喜事。   而且三房不比他们大房二房,三房子嗣单薄,只有宋声这一个男丁,他成亲后也没有孩子,张杏花心里一直都担心陆清会不会不能生,但又怕问出来伤人的自尊心,所以也从来没问过。   现在好了,清哥儿怀孕了,这可是今年他们家最大的喜事儿了!   “清哥儿怀孕三个月了,如今八月底,等到明年三月生产,刚好是开春,是个好兆头。到时候咱们家席面可得好好办,这可是三郎的头一个孩子,喜庆着呢!”张杏花乐呵呵道说道。   她心想着三郎今年考不上也没关系,有孩子了就是大喜事,她知足了! 第136章   自从张杏花一进门,就拉着陆清和宋声不停的说话,陆清很少能插得上嘴。   这会儿张杏花感叹着他怀孕了,说是要去镇上买菜买肉,等到晚上的时候要做一大桌子菜,好好吃一顿。   陆清拉住了她,外头的大伯二伯他们这会儿也都回来了,瞧大伯二伯和爹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没一个人上前问相公考试考得怎么样。   这是个大喜事,得让家里人都知道。   宋声是没开口主动说的,他知道清清想亲口告诉他们。   “奶奶,咱们家可不止这一件喜事哦。”陆清道,“相公今年下场考试,考中了!还是头名!”   “什么?!考中了!真的考中了?”张杏花不敢相信,再次问道。   她看向宋声,宋声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举人的帖子,说道:“嗯,奶奶,考中了,我现在是举人了。”   张杏花下一秒惊喜的快要晕过去了,还是宋声下意识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天呐,咱们老宋家的祖坟真的是冒青烟了!举人呐,这可是举人!咱们家三郎真的成举人老爷了!呵呵呵呵……”   张杏花缓过来神之后,咯咯咯的笑个不停,本来知道陆清怀孕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这下好了,脸上的褶子一层叠一层,脸都要笑僵了,这种喜悦的心情,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有。   不光是她,家里的其他人听见这话之后也都高兴极了。   宋老大和宋老二,还有宋老三一把年纪了竟直接在地上跳了起来!   宋老大和宋老二激动的抱住了宋声,天呐,天呐,他们辛苦供养出来的侄子,竟然给他们挣了个举人的名头回来,要知道他们这十里八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出过举人了!   “三郎有出息啊!真给你爹脸上争面子!”宋老三道,他拍着肩膀对宋声说道,说着说着眼睛都湿润了。   扪心自问,对于这个儿子,宋老三教导的其实并不多,但孩子是个孝顺的,一心读书,没白辜负家里人对他的期望!甚至还远远超出了大家对他的预期,可不是让人激动吗?   张杏花笑呵呵的道:“老大媳妇儿,等晚会儿你就去杀只鸡,等会儿我就去集市的屠户那买些肉回来,今天咱们家必须得庆祝庆祝!这可是举人老爷呐,老婆子我能有个考中举人的孙子,这辈子都知足啦!”   景朝想要做官,举人是最低的门槛。宋声现在考上了举人,且先不论名次,最起码他是有了做官的资格的,只是官位可能有些低,只能做一些八品九品的小官。   但即便是官位低,在老百姓的眼里那也是当官的。只要是官,就比民高一等,从此就彻底跟他们这些村里面的泥腿子不一样了。   “大郎,你把这个消息快去跟英子也说一声,好叫她高兴高兴。”   林氏这个大伯母这会儿问道:“娘,三郎考中举人,这可是大喜事,不光是咱们家的大喜事,还是咱们村的大喜事呢!您看咱要不要办几桌酒席,叫村里的人也过来都沾沾喜气?”   张杏花早就想到了,那必然是要办的。当时考中秀才的时候,他们家就办了几桌,请了亲朋好友,还有村里的人过来吃。   这次可是举人,那是比秀才还要厉害的功名,怎么能不办席呢?   “办!多办几桌!把村里的人都请上,咱们老宋家请他们免费吃席!”   宋声一开始没吭声,家里人高兴,他考上举人是一件大喜事,按照不成文的习俗,谁家孩子考上了必然是要摆几桌席的。   但是他最多在家里待上半个月,就得出发去京城备考了,到时候考成什么样还未可知。   想到这个,他说道:“奶奶,明年二月就是春闱,可能再过半个月,我就得出发去京城备考了。这席要不然就从简吧,先不要这么大张旗鼓了。如果这次去京城考试我能高中,再好好办一场也不迟。”   张杏花是不知道这考完乡试等到来年二月还要去京城参加会试的,他们这些小村子里几十年能出一个举人就不错了,赴京赶考的很少,所以对于在往上的考试并不清楚。   “啥,半个月后就要走啊?还要去京城考?是不是很难呀?”宋老大道。   宋声点点头,“京城离咱们这比较远,租一辆马车过去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到。去晚了,找不到好地方住,而且听说到时候京城里面天下学子齐聚,还可以与之探讨一下学问,所以得早点出发。”   张杏花一听,那自然是考试要紧,什么都没有三郎考试重要。她直接拍板道:“那就听三郎的,把这个消息跟亲朋好友都说一下,咱们也有个准备的时间,还是定在三天后吧,办几桌席庆祝庆祝,就不大张旗鼓的操办了。等三郎在京城考完试再说,省得乱了他的心神,影响了考试就不好了。”   虽然这次决定不大办了,但宋家人脸上的喜意仍旧遮掩不住,像宋老大这样的大老粗,一辈子都没见过几个举人。   现在突然成了举人的大伯,高兴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宋老三就更开心了,他可是举人老爷的亲爹,说出去那都是贼有面儿的,够他后半辈子吹嘘了。   家里人该买菜的去买菜,该杀鸡的去杀鸡。反观宋老大三兄弟,这会儿也不去地里干活了,反倒没什么事可做了。   三个人跟说好了似的,出了门就走了。   不过这出门自然不是去办事的,那是着急出去炫耀的。   家里头出了个举人,可不得出去好好吹嘘一番满足一下他们的虚荣心吗?   庄稼汉除了看到田里的庄稼收成好心里头高兴,其他能够让他们开心的事情是很少的。   这次可是比宋声上次考上秀才的时候还要厉害,这次是举人,旁人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今天许家正好家里有喜事,正在办席,这里很大一部分人都去吃席了。   三兄弟三个人旁的地方都没去,直接去大摇大摆的吃席去了。   这都什么点儿了,这席面都吃了一半了,他们三个人才过来,前头上的肉啊菜啊之类的,他们是没什么福气吃了。   这会儿跟他们相熟的宋有田看到他们过来,说道:“你们仨向来不爱出来吃席的,咋今儿个来这么整齐?来都来了还不来早点,好东西都快吃没了哟。”   宋老大他们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吃什么席?过几天他们家也要办席了,谁稀罕吃这点东西?   宋老大笑呵呵的走上前去,说道:“没事儿,有田老弟,你们慢慢吃,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三天后我们家也要办席了,到时候在座的各位可要过来赏脸啊,免费请你们吃!”   他这话说的铿锵有力,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肯定做不了假。   只是大家都很奇怪,这老宋家好端端的办什么席?   “宋老大,是不是你们家玉哥儿寂寞难耐,重新找个人嫁了呀?”   这人话说的十分无理,是村里有名的刺儿头王癞子。   偏偏还有一些跟宋家不对付的人接他的话,“找个人嫁了怎么了,那不是很正常,谁知道这个李满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不定人家直接在那边升官发财娶老婆喽!”   宋老大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冷着个脸说道:“你丫瞎说啥呢!少在这里说我们玉哥儿!信不信我揍你?”   这事也怪宋老大,他其实想卖个关子,所以没直接说是因为宋声考上了举人,他们家办席的。就是想等着旁人问的时候他再说,会更有满足感。   宋老二拉住了他,那些说难听话的人其实就是看他们宋家不顺眼,眼红他们家这两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话,这些人总能挑出刺儿的。   宋老三走上前来,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家三天后办席,可不是因为家里有人要成亲,而是我们家三郎考完试回来了!如今他高中举人,还是头名,所以我们家准备三天后办席请大家伙赏脸来吃饭,庆祝这件大喜事。至于我们家玉哥儿,那可是对阿满那可是痴心一片,有些人就不要乱说了!”   宋老三说过这话的时候,腰板挺的可直了,脸上都是满满的自豪。   他这话一出来,正在吃席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宋家三郎这头一次下场考举人就考上了?   真的假的?   要是真的,那也太厉害了!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聪明会读书呢?   这事不仅让在座的人都十分惊讶,就连里正都被惊住了。   他今天并没有来吃席,而是去了一趟县里,从县里得知了今年他们县参加考试的学子的高中情况。   本来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因为他们村今年参加乡试的就只有宋声一个人。   但刚好因为有事过来,就顺便去了衙门一趟,看了一下名单。这一看把他惊住了,红色的榜案名单上面赫然写着凤坪县宋家村宋声,魁首。   了不得了,再三确认,这就是他们村的宋家三郎。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里正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回来之后直接去了宋家。   这可不仅是宋家的大喜事儿了,这可是他们整个村儿的大喜事!能出一个举人,这对于他们村子来说,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宋老大他们显然不知道里正已经去了他们家,这会儿正被人围着问宋声的情况。   还好许家新郎新娘的成婚仪式都结束了,该敬酒的也都敬了一圈儿,后面就光剩吃席了。不然看到大家饭都不吃了,全都急轰轰的围着宋家转,竟然是要不高兴的。   宋老三是个会做人的,专门跟许老头说道:“叔,到时候记得过来吃席,你是长辈,肯定给你安排个好位置!”   能跟举人家里打好关系谁不乐意?许老头高兴道:“得嘞,到时候一定去!”   于是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整个村子都知道宋声考上举人的事了。   一开始还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假,但考上举人可是一件大事,是不敢胡说的,所以即便有些人眼红的不肯相信,但大多数人都还是相信了的。   等到下午的时候宋家门庭若市,不断的有人过来上门贺喜,还有不少人都从家里提了东西过来。   大家过来一看,里正也在,更加确信这事是真的了。   宋家三郎中举了。   还是头名。   这两个消息就像两颗石子砸进了村里人的心里,让他们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宋声这一下午都在不停的被人举人老爷举人老爷的叫着,脸上的笑容都有些麻木了。   从前他是秀才的时候,村里人虽然也羡慕宋家,但除了能给家里减免一些徭役和赋税,也只是个普通的功名罢了。那些有钱的乡绅富豪们还是有些不屑一顾的。   但今次可不一样了,人家成了举人,而且还是头名。所以这次不仅是村里的人来恭贺宋声考上了举人,就连附近镇上的乡绅富豪们都派人送来了贺礼,让宋老大他们又惊讶又欣喜。   宋声考上举人,被大家挨个恭贺了个遍。自然也免不了提起陆清这个嫁给他的哥儿。   “听说宋三郎的夫郎也有喜了,人家这次可是双喜临门了!”   “可不是吗,我也听说了,已经三个月了,唉,怎么好福气都让他们家的人得了去呢?”   “人家命好呀,这一嫁就嫁了个举人,真是会挑人嫁,这眼光就是好。早知道以前宋声刚开始议亲的时候,我就让我家闺女嫁过去了。现在说什么也晚咯!”   “那个时候还早呢,宋声也是考了好几次秀才才考上的。你那时候不是还看不上人家呢吗?再说了,我倒是觉得陆清这个哥儿好,你看自从他嫁到了宋家,这老宋家蒸蒸日上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看宋声就知道了,跟以前大不相同,又接连考上了秀才,举人,我看呀,还是这个哥儿有旺夫相!”   “你这是听谁说的?怎么就旺夫了,还不是人家宋声自个儿争气吗?”   “你还别不信,我听张杏花说人家俩的亲事考试专门去观里面求过的,一真大师说他们这是良配,可不就是旺夫吗?”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看来这娶个哥儿也有好处。”   旁人是怎么议论的,陆清不清楚。他现在怀有身孕,在家里被看的可紧了。   不仅宋声紧张他,还有家里的其他人,那是一点活都不让他插手,居然他在家老老实实的养胎。   到了下午晚些时候,有几个官差过来了。   听说是县衙的县令大人专门让人送过来的贺礼,恭喜宋声取得了乡试魁首。   这个县令大人可不是卢钰,而是新上任的新9县令。卢钰因为之前破获官盐盗窃案有功,过了年底考评之后,就被调走了。   如今这个县令上任不足半年,表现的是爱民如子,这次知道了宋声考了乡试魁首之后特地派人送来贺礼,还有一封鼓励的手书,上面写着让他不可骄傲,务必专心读书,好好备考接下来的会试。   宋声没有见过这个县令,但这一番表现看来像是个爱惜读书人的官。当然也不排除提前拉拢搞好关系的可能,毕竟宋声可是乡试第一,是很有希望在会试中崭露头角的。   到时候如果踏入官场,那他们以后就是同僚了。出身于同一个地方,怎么着也能念着一些同乡之情。   宋声没想这么多,给了官差赏钱,又让他们代为转告县令大人他的谢意,他们便回了衙门交差。   等到官差一走,村里的人更是激动了。   宋声这次可了不得了,没看那些官差在举人老爷面前都点头哈腰的十分恭敬,跟从前每把傲慢的态度截然不同。只这一点就让村里的人深刻意识到了举人的不同。   现在他们宋家村的人出去都说,看见没,今年乡试第一名就在我们村,那可是举人中的举人!   说的好像宋声这个举人是他们家的一样,只是一个村的,他们就能说的如此与有荣焉。   开席的前三天,宋家一直都是人来人往的。宋声考中举人的事情瞬间传遍了十里八村,宋冬这个当亲姐姐的听到消息,自然是急匆匆的就赶回来了。   不仅是她,还有他们宋家的其他亲戚,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全家出动,全都来道喜了。   宋家的亲戚们都来了,陆清这边的亲戚自然也来了。   不过来小舅舅一家没有来,可能是小舅母身子月份大了,不便出行。只是他们没有来,大舅母王氏他们却来了。   陆清这头的亲戚少,来的人并不多。不过有一些附近的远了几房的亲戚有的也过来道喜了。   只是他这个大舅母他一向是不喜的,上次都闹得那么僵了,这次她竟然还能笑脸盈盈的过来。   只能说有些人的脸皮就是厚了些,如今宋声考上了举人,依大舅母势利的性格,肯定不会装作不知道的。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没有添乱,而是规规矩矩的拿了一份厚礼出来,还说了些漂亮话,恭喜宋声和陆清,实在是让陆清有些惊讶。   三天后宋家办席,除了亲朋好友,还有村子里的人之外,还来了好多有头有脸的乡绅富豪,这是令张杏花他们没有想到的。   好在他们家院子大不说,几家要好的邻居都愿意把院子让出来给他们办席用,所以这地方还是够坐的。   全村的人也有些没来的,比如何兰香。   先前因为李满的事她就上宋家闹过一次,这次人家考上举人了,她酸得牙痒痒。这两年她儿子也参加了秀才考试,但都没考上。   再看看宋声,都已经考上了举人。这差别也太大了,一时之间她的心里更嫉妒了。   她没来,宋玉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么难缠的女人要是闹上门来,在这大喜的日子,总归是不好看的。   这天吃席,陆鸣带着姜氏和陆寻都过来了。   本来前两天他们就想来的,但确实是因为有事绊住了脚步。   不过却不是因为小舅母高宛出行不便,这次过来高宛肚子大了的确是行动不便,所以就没让她来,家里有个婆子照顾着她,所以姜氏也跟着他们一块来了。   之所以耽搁了两天,主要是因为陆寻被绊住了步子。   之前用马车送他回来的刘员外,邀请他去一个什么赏花大会,这个花可不是种的花,而是绣的花。说是有助于他的手艺和花样更加精进。陆寻也想去看看,他见的花样还不够多,这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可是去了之后发现,刘员外只邀请了他一个人。在那里东拉西扯的跟刘员外说了半天才放他回来。   回来之后他就觉得不大对劲了,跟陆鸣说了这个事儿,陆鸣果断让他辞了这个单子,这个活不干了。   可是刘员外不同意,当初他们可是签了契的,如果违反不干,要赔三倍的定金。   这活陆寻已经干了半截儿了,如果现在放弃,肯定一分钱都拿不到,还要赔三倍的定金进去。   就因为这个事儿,跟刘员外掰扯了好久,最后陆鸣把宋声这个举人的名头搬出来,刘员外才有所忌惮,双方才商量妥当把这事给了结了。   陆清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事,赶紧把他阿爹拉到屋子里仔细问了一下,知道他没事才放心。   看陆清的长相就知道,陆寻这个做阿爹的长得也不差。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多岁的年纪,也不在庄稼地里干活,加上最近两年一直都在城里住着,皮肤养的更加白了。   加上刘员外有比较怪癖的嗜好,喜欢那些生过孩子的哥儿,这才看上了陆寻。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不然陆清肯定会自责难过。   “阿爹,要不然你跟着我住吧。咱们不做这些手艺了,我这两年经营铺子也挣了不少钱,够养活咱们一家子的。”   陆寻明白他的担心,说道:“阿爹不想闲着,有个手艺做着日子过得也充实,这事儿实在是少见,平时做活都很顺利,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这怀上孩子很不容易,可得好好照顾着。这样吧,等你生完孩子,我就不干了,专门给你带孩子,怎么样?”   “阿爹最好了!”陆清扑在他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阿爹这里永远都是让他最安心的地方。   第三天的席面办完,宋声又在家待了十几天,然后准备出发去京城了。   家里人知道他要赴京赶考了,所以这几天宋家几乎顿顿都吃的肉,说他到时候赶路肯定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又辛苦又吃不好睡不好,得好好在家补补。   陆清也被家里人投喂了不少,回来半个月,小脸儿已经胖了一圈。不过他看着年纪小,脸上如今瞧着有些婴儿肥,看着粉嫩可爱。   “奶奶,这次考试我就不带清清一起去了,他有身孕不适合出远门,就让他在家里好好养胎,等明年考完试我就回来。”   陆清虽然也想跟着宋声一块去,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的确留在家里更好,他不想让相公进京赶考还担心他,因为他的事情分心。   “相公你去吧,我会在家好好养胎的。等明年你考完回来,就能看到咱们的宝宝了。”陆清微笑着说道。   张杏花摸了摸宋声的头道:“家里的事儿你放心好了,啥都不用担心,专心考试就行。奶奶肯定帮你把清哥儿养的白白胖胖的,到时候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宋声笑了笑,然后在家里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坐着马车走了。   这次不是他赶的马车,是陆鸣在县里面找的一个赶车的好手专门负责送他进京的。   马车上除了一些被褥,还有一些其他杂碎的东西,不过都是赶路用得上的,家里人担心他,尤其是张杏花,恨不得把锅碗瓢盆也全都给他装上。   马车一路行到村口,张杏花他们这些宋家人一直跟着送到了村口。   村里人知道宋声今天出发赴京赶考,也都前来村口相送。   宋声在乡亲们的目光中,坐着马车渐行渐远。   也不知道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走到半路的时候还有几个来拜访过的乡绅过来给他送东西,掀开绸布一看,下面是一排银子。   宋声自然是不收的,这些人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心里清楚。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凡事还是要靠自己。   来送钱的乡绅也不生气,转头笑呵呵的给他拉了个瞧这长相十分柔美的哥儿过来,说这是刚从南绾苑里赎出来的头牌,还清白着呢,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可以留在身边解闷。   这南绾苑是个温柔乡,打的旗号说里面的哥儿跟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但谁又知道这私底下有没有什么你情我愿的交易?   况且宋声心里只有陆清,对于这些事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送钱也就罢了,竟然还给他送哥儿过来。   宋声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他冷着脸道:“替我谢谢你家老爷,只是在下并不感兴趣,还是让你家老爷自己留着吧。春生,咱们走。”   这春生就是陆鸣给宋声雇的车夫,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长得黝黑黝黑的,瞧这像是个庄稼汉。   旁边站在一旁柔美的哥儿本来并不想过来的,他好不容易被一个有钱的老爷赎回了家,却还要被送人,他压根就不情愿。   但见到宋声之后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听说这还是个举人呢,长得年轻又好看,身材也好,谁不喜欢这样的呢?   他眼含秋波的朝着他望了一眼,可是这个人一点都不解风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第137章   送的美人哥儿没送出去,乡绅很是失落。别看他现在家里富有的很,金钱和土地都不缺,比宋家好的不止一点半点。   可那又怎么样?千万家财也比不过人家当官的,现如今虽然宋声只是个举人,但人家以后肯定是要做官的,这个时候不巴结,等以后人家手里有了权柄,那可就不是他想能巴结就巴结得了的了。   乡绅们看得通透,所以这才来半道上截住宋声又是送钱又是送人的,可惜通通都被宋声拒绝了。   宋声坐着马车先回府城一趟,一路上都没在县城里停歇,直接朝着府城去了。   府城里他那座宅子他打算先留着,万一到时候家里头有人到府城里做生意,也能用得上。   还有就是铺子的生意,虽然已经关门了,但当时走得急,还有一些账没算完,得把欠的工钱给人家结了。   他先前跟盛博文约好了一块从府城出发的,都要去京城赶考,咱们一起走,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回到乔家巷之后,他把账本理了个清楚,该给工人结的钱都结了,牛婶儿特别可惜这个麻辣烫的铺子,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继续经营?   如今一关门,她也无处可去了,只能再重新找活干。   宋声和陆清从府城里回去之前,要把铺子关了的时候,牛婶特别伤心,还说如果他们真的没空管,她可以代为负责所有的事,她可以多忙一些,这么好一个铺子关门,她觉得太可惜了。   陆清也没空开铺子了,他现在有了身孕,只能在家先安心养胎,不过牛婶的话他也有听进去,只是当时走的着急,没空安排这些事。   现在宋声回来了,趁着离跟盛博文约定的出发时间还有几日,干脆把这铺子的事儿也都料理清楚。   宋声决定他们家这个铺子接着开,就由牛婶代为负责,还有道观附近的那一家也接着开,全都找帮工的过来负责。   至于这麻辣烫汤底的熬制方法,宋声拿给了牛婶,让牛神熬了之后负责给另外一家铺子送过去。   一则他跟牛婶签订了契书,熬制汤底的方子不能泄露出去,如果泄露出去,不仅要赔钱,还有可能下大狱。   二则牛婶在他们家干活也有很长一段时日了,而且对陆清有感恩之心,为人朴实厚道,人品很好,能让人放心一些。   宋声想了想,打算让牛婶做他们麻辣烫铺子的管事,每个月按收益给她分成,只要卖的多,她挣的也就越多。   牛婶本来因为他们把铺子关了,伤心了几天,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激动的热泪盈眶的,直接就跪了下来感谢宋声这个举人老爷给她这个机会。   还有隔壁的郑昀,宋声本来想着他也教了他不少知识,会认字会算数,以后谋生不是问题。想着他可以给铺子里当个账房,记个账算个钱等等,反正这个门面房也不大,他应该可以胜任。   但郑昀听了之后却不同意,如今宋声也算是他的半个师父了,他知道宋声考上了举人,是很了不起的,看他要离开府城去京城赶考,便想跟着他一块儿去。   郑昀想,旁的读书人身边都是有个打杂的书童的,他如今十二三的年纪刚好合适。   现在弟弟慢慢长大了,在巷子里街坊邻居的监督下,他爹虽然不敢怠慢他,但对他也不如对弟弟好。   他早已经对他这个亲爹死了心,就算留下来待在这个府城里面,以后也是出去找活干,过着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   既然如此,还不如跟在宋声哥身边,既能学到东西,又能报答他跟陆清哥的恩情。   反正他为这个家是毫无留恋了,他爹巴不得他早点出去不回来呢,少了个拖油瓶,说不定很快就能再娶了。   宋声看着郑昀黑亮黑亮的眼睛,眼睛里透着希冀的光,也有几分心软了。   他这一路去京城赶考,有个书童的确更方便一些。如果郑昀以后想一直跟着他,都是知根知底儿的,反倒更好一些。   正好家里也没有什么仆从丫鬟,事事都得陆清亲自操心。不如培养一下郑昀,也能帮他分担许多事情。   就这样,宋声答应了郑昀的请求。   将府城的事情料理妥当之后,宋声便跟盛博文一道从府城里出发了。   路上依旧是春生赶的马车,宋声带了郑昀一道去的,而盛博文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南哥儿也跟着他一块来了。   去京城赶考,路途遥远,南哥儿在家待着不放心,反正他现在还没有身孕,出门在外倒也方便,就一块跟来了。   四个人两辆马车,一路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再说宋家这边,虽然宋声走了,但家里面的客人却没断过。   如今瞧着宋声考上了举人,一个两个的都来上赶着巴结了。   时间倒回到八天前,宋英从小刘大夫那里回来了,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她捡回来的那个人。   只是这个人受伤严重,虽然将养了好几天,但也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剩下的日子还是要好好养着,尤其是他的那条右腿,小刘大夫说要是再救治的晚一些,恐怕就要一辈子瘸着了。   只是这人有点不识好人心,宋英救了他,又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在医馆照料他,谁知这个人醒过来之后,一把抓住了宋英的胳膊,把人胳膊直接抓出了一片淤青,问她想做什么。   宋英被吓住了,断断续续道:“你、你受伤了,我在帮你换药。”   他这才松开了手,宋英的胳膊被勒的生疼,这会儿从他的手里解放出来,赶紧离他这个地方后退了几步。   刚好小刘大夫过来看他的伤口,看了之后说道:“伤口开始结痂了,腿也固定好了,这人可以带回家养伤了。”   住在小刘大夫这儿每天都是需要花钱的,可是这人受这么重的伤,还活着,宋英心善还容易心软,见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跟医馆结清了钱,宋平他们就把这人带回了家。   正巧宋声也在,特地过来看了看英子姐救回来的这个人到底是何方人士。   听小刘大夫说他身上的伤,很多都是刀伤,还有一些是被碎石和灌木丛刮到的伤口,不过这些都是外伤,倒是没那么严重。   最严重的是他胸口的那一处伤口,距离心脏很近,也是这人命大,不然真可能一命呜呼了。   这人看到宋声过来,并没有说话。   宋声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昏倒在山上?”   来意不明的人自然要先问清楚,不然万一是个别有用心之人,一不小心就容易害了全家。   这人没吭声,在旁边站着的宋英道:“三郎,他说他叫薛四,是梧州人士,旁的没说。”   “他跟你说的?”   宋英点点头。   宋声也发现了,这两日床上躺着的这个人跟个木头似的,该喝药的时候喝药,其余时候一句话都不说。只有英子姐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会简短的答上两句。   宋声双手背在身后,盯着他仔细看了两眼,半晌之后说道:“大夫说你身上的伤半个月就能好,就是这腿可能要多养一段时间,等养好了,你就走吧。也不用付什么医药钱了,我们只当从未见过你。”   宋声瞧不出来这个人是个什么来路,看着三十来岁,眼神透着寒光和冷意,好在瞧着对家里人没什么恶意。   而这人身上还有一身的疤,身材健壮,有胸肌有腹肌,身体结实的很,不然也不会撑着最后一口气被英子姐给救了。   这种人,宋声就怕是个什么亡命徒,家里人救了他,反倒招致灾祸,那就不好了。   仿佛知道宋声在担心什么,薛四突然开口道:“我并无恶意,多谢。”   接下来的几天,宋声一直都有关注着这个薛四,他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就连胸口那道最深的伤,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那一条腿,不过好歹能拄着拐下床了。   这几日他跟刚过来的时候有些不同,不再对谁都冷着一张脸了,不过也没笑就是了。   有时候他会坐在院子里帮英子姐剥豆子,也会帮逗家里几个小孩。尤其是当他冷着一张脸唬人的时候,家里几个女娃娃都能被他吓哭。   大毛现在已经八岁了,不能总是大毛大毛的叫他了,现在他已经有了新的名字,是宋声给起的,叫宋承业。如今已经上了私塾,每日下学会在家里背会三字经。   薛四这个人有点奇怪,平日里跟他们家的人说话并不多,但对着小孩倒是能多说几句。   宋声这日下午忽然听见他在跟大毛说话。   薛四道:“成日里光背这些文绉绉的话有什么用,还不如习武强身健体。”   大毛已经是个伶俐的小人儿了,听见这话不乐意了,话语里带着几分稚气道:“怎么没有了?我三叔说了,读书可以明事理知人事,你不懂不要瞎说。”   说完后他又小声道:“不过习武的人确实挺厉害的,打架肯定能打赢。你会打架吗?”   小孩子的语气浪漫又天真,跟他们聊天不需要动脑子费心思,薛四道:“会,我还很厉害。”   一听他很厉害,大毛坐不住了,放下手中的三字经,双眼放光的看着他道:“真的吗?那你能教教我不?每次跟村东头的柱子打起来,我总打不过他!不过这事儿你得保密,我娘不知道我跟别人打架的事,她要知道了,我的屁股准开花。” 第138章   宋声走之前跟陆清交代了好一会儿话,让他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劳累之类的云云,也不要太挂念他,等明年考完试他就回来了。   陆清知道这个理儿,但他几乎没跟相公分开过那么久,成婚后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还是前段时间相公参加乡试的时候。   这次要分开好几个月,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不过为了不让宋声担心,他没表现在脸上,叮嘱了宋声几句就让他出发了。   如今宋声才走了半个月,陆清在家里就想他了。   这次去京城路途遥远,路上就要受不少罪。出了宛平的地界,也不知道相公会不会习惯别的地方的吃食,会不会水土不服?   想着想着他一股悲伤的情绪就上来了,怀了孕的人容易多思多虑,情绪波动也会变大。陆清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还好肚子里有个宝宝陪着他。   他低声喃喃道:“小宝,等你出生就能看到你爹爹了,开不开心?爹爹进京赶考很辛苦,咱们就在家乖乖等你爹爹回来好不好?”   刚从外头进来的张杏花听见了笑道:“咱们小宝乖的很,这几日知道你心情不好,都不怎么闹你了,以后啊肯定是个贴心的!”   这般夸孩子的话谁不爱听,作为陆清盼了许久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受到了家人的关注。   张兴华他们祖孙二人又说了会话,不光陆清心里惦念着宋声,张杏花这个做奶奶的也惦记这个孙子。   这一路去京城,租马车就不说了,车马行的掌柜还给了优惠价,春生这个赶车的是陆鸣给找的,听说家里日子不怎么好过,为了在同行中能被雇主选中,降了不少价钱。除却这些,一路吃的用的都要钱。   张杏花道:“清哥儿,三郎出门带的银子够不够啊?”   宋声走的时候陆清给他把做生意的钱还有之前挣得钱都装上了,张杏花还要再给,宋声没要。这会想到这个,张杏花又免不了担心起来。   陆清道:“阿奶,够用的。我把之前攒的钱都给相公带上了,这个您不用担心。”   游子出门在外,总有家中的人挂念。   张杏花不再说这个了,怕越说陆清情绪越低,转头说起了别的闲话。   她道:“听说今年的徭役是要修河渠,比去年还要辛苦!”   去年是修路,倒也还好,这个时代可没有混凝土水泥之类的,修路都是用的石头和石子,需要人力搬运。今年修河渠,就更累了。   一说到这个,张杏花就高兴了,因为接下来她就会道:“还是咱们家咱郎有本事,现在咱们家不用服徭役了,省心省事的,呵呵呵呵……”   十二月中的时候,陆清的身子已经很笨重了,如今的他有孕差不多六个月了,小腹鼓鼓的,里面像是揣了个球似的,走路都得轻慢一些。   宋英救的那个人伤好了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活计,在附近的铁匠铺子里帮忙打铁。   老铁匠看他一身的腱子肉,又有力气,想收他做学徒让他跟着他好好打铁,还被拒绝了,把老铁匠气的不轻,但又不想失去这个干活卖力又麻利的帮工,就没撵他走。   薛四在铁匠铺子里打铁挣的钱一部分给了张杏花,说是交的房租跟伙食费,另一部分给了宋英,说是还之前给他治伤的诊费药费。   张杏花看他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就让他暂时留下了。   十二月天气很冷,不过比前两年好了些,大雪虽然下了几场,但没有连着下,并没有对农户们的房屋造成什么损失。   今年冬日宋家的棉花卖了个好价钱,全村有不少跟着他们家种棉花的,遇上寒冬的时候再卖出去能卖个高价。是以今年整个宋家村都改善了生活,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余钱。过年的时候有好几家杀猪的,脸上的笑容都要溢出来了。   现如今村里的人都很信服宋声,全村跟着宋家种棉花,日子比前几年好过多了,那些没钱娶不上媳妇儿的也都纷纷相看了人家。   过完年开春村里就有好几家要办婚事成亲的,瞅着喜气洋洋的。   村里的人现在瞅见张杏花都会热情的跟她打招呼,甭管真心不真心,最起码人家面上做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张杏花也有担忧,就怕现在家里发达了,家中的人开始不知分寸狂妄自大起来。她特地给家中的晚辈们敲打了一遍,包括宋老大他们。   以后他们家三郎肯定是要做官的,他们不能给三郎拖后腿。听说当官的很看重名声,要是因为他们家里谁出去乱说话影响了三郎以后的官声,她决不轻饶。   赶在过年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李满写了封家书回来,是寄给玉哥儿的。   都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今这封家书没抵万金,但也相当重要了。   自从李满跟宋成一块参军之后就没了消息,宋成倒是写过一封家书回来,又是在军队的后勤处服兵役,相对于李满这种在先锋营的,张杏花他们并不是很担心他。   而李满的消息十分的少,除却上次官差来送了些奖赏外,就再无消息了。   玉哥儿在家等的十分辛苦,虽然官差上次说李满在前线立了功,给了封赏,但周围也有不少在背后说闲话的,不是说李满凶多吉少,就是说李满回来就是官老爷了肯定看不上他。   如今终于收到了李满的家书,玉哥儿还没打开看就激动的由着眼泪润湿了眼眶。   信封上写着宋家村宋玉收。   信封是用蜡封过的,打开拿出信一看就能发现,这信纸张看起来有些旧了,还有些皱,想来是送行的人把信揣在身上汗水浸湿所致,不过并不影响内容。   玉哥儿是跟着识过一些字的,但这信厚厚的一沓,字很多,他看起来有些吃力。大毛年纪小,识字不多,还不如宋夏识的字多,最后让宋夏读的信。   不过宋夏还没读信,就听见宋老大乐呵呵的说道:“阿满这小子的字啥时候写的这么好了!这参了军果然不一样,还会写这么好看的字了哈哈哈!”   在旁边隔了一张桌子站着的薛四听见这话道:“不是他写的,军中有代笔,专门负责给将士们写家书。”   宋英闻言看向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薛四没答。   这对于宋家人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信。本来这事李满写给玉哥儿的信,人家是小两口,万一说些私密的话不适合被别人听。但他们还没成亲,家里人也都关心他在信里说了啥,就征求了玉哥儿的同意,说一起看。   信的内容大概如下:   “玉哥儿,展信佳,起居毋恙?替我向杏花奶奶,叔叔伯伯们问好。”   “你在家中可还安好?每日吃多少,睡多少?我参军后分到了先锋营,在军中很好,你且安心,不要担心我。”   “我运气很好,在战场上立了功,将军给我封赏了官职和财帛,应该已经送回家了,不知你可有收到。若我爹与何氏上门讨要,只管打他们出去便是,不用给我留脸面。”   听到这就知道李满这封信肯定是老早就写好了的,只是路途遥远,加上边境不太平,一直到现在才到家。   “我在军中适应的很好,周围的将士们也都对我十分关照,前一阵还下发了军饷和棉衣,有吃有穿,不需花费什么,不用给我寄钱,你留着自己花。”   “将军很赏识我,我如今在军中是小队长了,一队虽然只有十人,但听别的将士说,只要一直立功就能一直往上升,我决定好好干,争取下次能当上百户长。”   “我离家许久,未曾见你,十分想念。万望你能等我回来,千万不要被别的男人拐走,我会好好挣军功回来接你!盼回信!”   “另,回信时可否同寄一件你的物件给我,我实在想你,唯有睹物思人。”   这信写了好几页,李满是个粗人,不识什么字,估摸着是代笔一边听他说一边写,然后帮忙润色了一下,不然他是说不出睹物思人这么文雅的话的。   听完李满的信,宋家人都乐呵呵的笑了。玉哥儿在一旁羞的脸红,这封信除了写李满在军中的情况,其余都是在说想玉哥儿,字里行间瞧着十分稀罕玉哥儿,还生怕他被别的男人拐走了。   玉哥儿把信折好收了起来,阿满哥惦念着他,叫他十分高兴,如今又是赶上过年,这一年来的忧思一扫而空,真真叫人开心。   这回信等过完年再写也不迟,他还没想好给阿满哥寄什么物件,而且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着备年货,官驿这几天也没什么人,还是等过完年再说吧。   宋家这个年过的红红火火,就是三郎四郎都不在家,李满也未回来,家里少人,便不算是团圆年。   年后初八,玉哥儿把信写好寄了出去。他的字写的虽然不好看,歪歪扭扭的,但好歹能辨认出来。这信寄到了地方肯定是要别人读信给李满听的,毕竟他不识字,所以他没敢在信里写什么亲密的话,撇去别的,也就是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好叫李满放心。   跟信一起的,还有一个他亲手绣的帕子,上面绣了个玉字,一并寄了过去。   此时的宋声已经到了京城,他们来的不算早,附近已经有好几家客栈都住满了。   他们便舍近求远另外找了一家客栈,离考场不近,但他们有马车,过去也能方便一些。   他们这动作已然是够快的了,结果到了地方,就连这个客栈都只剩两间客房了。 第139章   宋声这个年是在路上过的,如今他到京城算是年后,这个时候城里原本回老家过年的生意人大多已经返回,整个京城里十分热闹。   不仅如此,如今是一月,下个月就要科考了,京城中举子众多,就更热闹了。   宋声他们先把东西在客栈里放下安顿好,又出去吃了顿饭。他们是第一次来京城,也是头一次见识这城中的繁华。   由于赶上科考,京城中举子多不说,很多做生意的商人也都赶来凑一波热闹,多少卖点东西给那些远道而来的学子们,能够小赚一笔。   因着这次人多,京城中不少东西的物价都直接翻倍增长。宋声出门的时候陆清给他塞了不少银子,想着第一次来京城,他便出去逛了逛,看到街边卖发簪的,顺口问了一下,一支普通的发簪竟然就要二两银子,不是银的也不是玉的。   还有街边的小馄饨摊位,一碗小馄饨要十五文一碗,宋声捂紧了钱袋子,觉得自己带的钱得省着点花了。都说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全都要花钱,对他来说,除了衣服,其余都要花钱。   春生留在客栈里帮他们看着点房间和马车,郑昀和南哥儿则是跟着宋声和盛博文出来逛了逛。   宋声和盛博文作书生打扮,一看就知道这是今年来考试的学子,别看街上学子众多瞧着不稀罕,可单独拎出来全都是举人,是以那些做生意的老板和掌柜都不敢怠慢。   他们两个一路上走过去被好几个人上来搭讪,跟他们小声说他有科考的历年考试真题,还有答案,甚至还有今年的预测题,问他们买不买。   宋声跟盛博文都没理这些人,一旁的南哥儿小声道:“这人不是说有历年科考试题吗?还有预测试题,相公,宋郎君,你们怎么都不心动啊?”   宋声笑了笑,先开口道:“这些一听就是坑人的,且不说历年科考真题很难拿到,就凭这样一个混迹市井咱们毫无了解的人说的话,就不可信。”   历年会试科考真题的确有,早在书院的时候,崔夫子就给他们这些今年要下场考试的人看过了。   虽然不知道崔夫子是怎么弄到的题,但人家有人家的人脉渠道,给他们用来备考确是为了他们好。   像刚才这种自己推荐上门的,无疑是用来骗外地人诈骗钱财的。   盛博文摸了摸南哥儿的头,说道:“宋兄说的不错,咱们第一次出远门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事都要谨慎一些。”   万一真的被骗了,他们可是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   南哥儿乖乖点头,说记住了。他没想到京城虽然繁华,但骗子也多。   郑昀紧紧跟在宋声身边,稍微落后一步,加上他的打扮,妥妥一副书童的模样。刚才的话他也听着呢,好不容易跟着宋声哥出来,他一定要机灵点,可不能拖后腿。   京城人多热闹,宋声有些想陆清了。瞧着南哥儿跟盛博文说说笑笑的温馨模样,他忽然觉得有些孤独。若是清清在这里,定然也会问这问那的眉开眼笑的跟他说话。   如今还是大白天,大街上就十分热闹了。相对于宛平这个偏远的府城,京城不知繁华了多少倍。各种玩杂技的,舞狮的,还有很多街头卖艺的,宋声还看到了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女娃娃在走细绳,瞧着十分危险,不过最后有惊无险,围观的人给出了热烈的掌声,杂耍的头头端着碗收了一圈的赏钱。   不仅有这些,甚至街头就有搭台子唱戏的,想听戏不用再去专门的戏园子,外面就能听。   这些人就靠着这段时间在京城里大赚一笔,这时候一天挣得钱能抵过去一个月挣的了。   宋声和盛博文只在第一天逛了逛,余下几天都在客栈的房间里读书学习。   下个月就要考试了,这时候还是以学业为重。   不过也有一些家中在京中有关系的学子来了之后与相熟的达官贵人结交的,若是有人赏识,那必定比无人赏识的好。   毕竟若是两个试卷答的差不多的学子,其中一个得到赏识有人推荐,那定然考中的机会更大一些。   再一个就是名声,相同的选择下,两个学子的名声谁的好肯定考中的机会也大,所以读书人向来注重名声。   宋声在京中并无熟人,盛博文也一样,两个人都是寒门子弟,只能多依靠自己努力答题,争取让主考官在判卷的时候,就能有个好印象。   一直在客栈里住了好几天,一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时候他们才出门又逛了一次。   这一日天黑以后比较热闹,街道两旁所有人家的门上方都悬挂了两个灯笼,照亮了整条街。   在这一天京城没有宵禁,就连世家大族一直被拘在后宅之中的女子也都出来玩耍了。   这古时候的上元节跟后世的元宵节大不相同,上元节也叫做情人节。在这一日,青年男女都会出来聚一聚,若是有些看对眼的,回去后便可与家中长辈细说,订婚成亲。   街边有许多卖胭脂水粉和书画灯笼的小摊子,都很招姑娘的喜欢。而少年们的目光则是主族在那些漂亮姑娘身上,若是有看得上的,自是可以上前搭讪,但一定得是知礼守礼的,否则便会被厌弃。   宋声对于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只是头一次来到京城,见到这个时代真正的繁华,一时之间看花了眼。   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个挨一个的往前挤,宋声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盛博文护着南哥儿,宋声不想去当这个发光的灯,所以并未与他们走在一处。   街上被灯笼映的光交相辉映,宋声不知不觉就被人挤上了木桥之上。桥上人没那么多了,他总算缓了口气,准备从桥的另一端下去,忽然有一个人撞了上来。   宋声还未看清,就下意识的扶了一把,不然这人就要摔地上了。   是个姑娘,还戴着面纱,瞧着似是不想让人认出来。   “多谢公子。”   旁边跟着的一个小丫鬟,这会儿才跟了上来,着急的打量着她家姑娘,说道:“小姐,您没事儿吧?这人也太多了,很容易就被挤摔了去,您可一定要当心着点。”   这位姑娘却直接甩手给了丫鬟一巴掌,说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保护好我吗?害得我差点就摔倒了,要是从这桥上摔下去怎么办?你担待得起吗?”   宋声没想到这姑娘的脾气竟然这么差,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这刚才还不如不扶她呢,直接让她摔地上算了。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宋声不欲多说话,抬脚转身就走。   这姑娘却道:“怎么能是客气呢,多亏了公子你,要不然我可能就要摔下桥去了。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可否告知?看你这模样,是今年代考的学子吧。等我回去了就与我爹说一说,让他给你写一封举荐信,算是答谢你了。”   这才见第一面,这人就说让她爹帮忙写举荐信,宋声瞧着这姑娘的眼神,怕是看上他这副皮囊了。   但宋声对这种行径十分不喜,想要什么他自己会争取,靠这种巴结来的好处他是不会要的。   宋声依旧拒绝了,也没说自己姓甚名谁,脚步匆匆地挤进了人群中走了。   这位姑娘本以为宋声听到他说的话,肯定会好言好语的巴结着她,说些好话,哄她开心,要知道,京城里能写举荐信的达官贵人可不多,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会抓住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人家压根不稀罕,甚至还直接走了。   这姑娘气得甩了甩袖子直跺脚,可宋声人已经走远了,想要在今晚这么多人里面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旁的丫鬟捂着肿胀的脸小声说道:“小、小姐,咱们回吗?”   “回什么回?这里这么好玩,我才不回呢!”   “可、可是,您要是回去晚了,相爷又该训斥您了……”   “怕什么?我爹管不着我,你好好跟着,别再让我摔着了,不然当心你的胳膊!”   丫鬟一听这话,吓得瑟瑟发抖,她身上之前挨打的印子都还没消呢,纵然很委屈,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否则等待她的会是更残忍的手段。   过了上元节,京中热闹的氛围一下子消下去不少。举子们该拜访亲戚朋友的都已经拜访完了,大部分都回到了住处但是努力读书做学问。   一月很快过完了,一进入二月,紧张的考试氛围更浓重了。   好在还有一个二月二龙抬头的节日短暂的热闹了一下,人们都会在这一天给小孩们剃头发,还要吃长长的面条。   宋声在屋里看了好几天的书,人有些乏,便赶在这一日出来走走。有很多人都在这一日选择去道观上香,祈求这次能够高中。   有一些更加贫寒的学子因为住不起客栈,会选择寄住在道观里,住的条件虽然没那么好,但最起码有个温饱的地方。   盛博文也拉着宋声去了道观,想去上炷香祈愿。他自知没有宋声聪慧,也不想能考什么一甲二甲,只要不让他落榜,什么名次都可以。   宋声也跟着他去拜了,拜上了炷香,就是这么巧,出来的时候转角碰见了一真大师。   宋声惊讶的瞳孔都放大了几分,“大师?您怎么在这儿?”   他平时是很少去道观里上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每次去都能遇到这个神棍一真大师。   这里还是京城,今日他来到官也是临时起意,被盛博文拉着过来的,今天在这里碰见一真大师,那的确是有缘。   一真大师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道:“师兄邀请我来京城论道,今日刚好到这里。你我今日有缘呀小友,不妨一块儿进去喝杯茶。” 第140章   宋声总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想起上次遇到这个大师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道:“不用了大师,在下一会儿还要用功读书,科考在即,不敢懈怠。”这是委婉的拒绝了。   一真大师也不强求,他看起来还有别的事情,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前面引路的小道童走了。   宋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这个一阵大师还真是神秘,到了京城都有熟人,看起来地位还不低。要知道他们今天来的这个道观可是全京城最有名的道观,里头的观主空慧大师那是经常被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请上门做道法的,刚才听一真大师所说,难不成这个空慧大师就是他师兄?   这后台还真大,可既然有如此好的背景,又为何到他们偏远的小山村附近的山上待着呢?   宋声不太明白他们这些修道之人的讲究,莫不是山林之中有灵气?修道的也讲究吸取天地日月精华?   一旁的盛博文很是惊讶,他竟不知宋兄与一真大师如此熟稔,不过他也没多问,每个人的际遇不同,认识的人自然也就不同。   他拉着宋声上完香就回去了,如今距离科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考前能复习的时间不多了。   回去过后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会试的日子。   宋声这次出门好在带了郑昀过来,郑昀这个书童做的很好,事事都给他操心着,这考试用的许多东西,基本上都是郑昀跟着南哥儿出门给他张罗的,买东西的时候瞧着比南哥儿还要机灵几分。   会试第一天考生带上考篮入场,里头放的东西都要经过仔细核验检查,除了这个,还要验明正身才能进去。   会试比乡试的检查更为严格,前世宋声所知道的那些男扮女装参加科考的事情在景朝压根就不存在,因为景朝会试验身是要进屋里脱衣服验的,不只有一个小吏盯着,若是粗心大意放了夹带小抄的人进去,一旦被发现,这负责验身的小吏也是要连坐被判刑的。   所以负责验身的小吏十分警惕严格,还轮班换岗,谨防有人被收买。   宋声不喜欢被别人看身体,但考试要求,没法子,该脱还是得脱,不然无法进去考试。   验完之后另外一边负责核对考生籍贯等信息的人也核对好了,宋声这才拿着考篮进入考场。   他这入场还算是顺利的,基本上只要按照规定走一遍检查的程序就进去了。有的考生就不一样了,一过来就紧张,哆哆嗦嗦像做贼似的看着非常可以。结果仔细检查之后什么都没有,就是因为太紧张了。   宋声跟盛博文不在一个考场,进去之后他们各自拿着考号找到对应的考场位置便分开了。   宋声拿着自己的考篮到了自己的考房里,他打量了一下,这次的考房比之前乡试的考房好太多了。毕竟是京城,条件的确比他们宛平府城的好的多。   这些位置都是随机分配的,想提前知道每个考生的具体位置很难,就连主考官都有人监督着,生怕有人在这么重要的考试中作弊。   考房在贴上号之前已经被打扫过了,瞧着很干净。如今正值二月,乍暖还寒的时候,考房盖的也很好,上头是瓦片,遮风挡雨。除此之外,这考房也是有门窗的,若是像乡试那般敞开着考试,人都要冻死了。   宋声进去之后就把门关了虽然这考房空间比较小,但一个人站在里面还算伸展的开。现在考生都还在陆陆续续的入场,正式的考试还未开始,他可以趁着这会儿把考试用的东西都拿出来整理好,方便等会答题用。   他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取暖。他身上穿的是棉花做的棉衣,这是张杏花亲手给他做的,用的是今年的新棉花,十分保暖。   可即便是棉衣,一个人待在这个小空间里面依旧会冷,只是比那些没有棉衣傍身的学子好上几分罢了。   隔一会儿宋声就站起来走两步,搓搓手跺跺脚,以免手脚冻僵了,等会影响答题。   都说寒窗苦读,这可一点都不假。考房的这个窗子当真是寒窗,考试开始没多久,宋声就感受到了从窗缝中吹进来的丝丝冷风,寒意入骨。   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手指冻得通红,手边的墨过一会儿就得加水磨一磨,不然很快就会变的冷硬。   会试依旧分三场进行考试,每场考三天,一共考九天,分别于初九、十二、十五日进行,与乡试差不多。只是考试时间不同,一个冷天一个热天。   乡试的时候天气虽然热,但乡下的人都耐热,这年头又没有可以扇风的东西,大夏天谁不是熬过来的。即便再热,这也不会影响写字。   但这会试就不同了,寒冷的二月,风还跟刀割似的,考房条件稍微差一点,都会有体弱的学子冻死在考场上。   考试的内容和乡试大差不差,这第一场考试考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外加算学三道;第二场试论一道,以及判语五条,诏、诰、表内选答一道,律学选答五选三道;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   宋声大概了解过,历届参加会试的举子,录取名额约取三四百人。也就是说,全景朝的所有州府出来参加考试的举子,只录取三四百个人,可见科举之难。   考房里坐久了人的身体就会僵硬,宋声答题的速度不慢,每次写一会儿就要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然后再坐下接着答。   考房外一直常备着热水,如果有哪位学子需要喝点热水取暖的,都可以要热水,都是免费的。   只不过这水喝多了也不行,喝多了容易憋尿。他们这个考房小,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又不能经常开门开窗的透气,所以这出恭的次数多了,就会弄得整个考房难闻的紧。   所以考试这几天,他们这些学子基本上吃喝很少,只要不饿着就行。先把考试应付过去,其他等出去了再说。   宋声也是如此,即便是这次考房的环境比乡试的时候好上许多,但对于他来说,依旧需要忍耐。   十年寒窗苦读受的苦,到了最后这一遭,可不能败北。   宋声审题审的认真,答的也认真。谁都想一次高中,毕竟只是这个考试过程,没有谁愿意想来第二遍。   等到答完最后一场五道经史策论题,这次考试就全部结束了。   宋声答题速度很快,答完之后仔细检查了一遍就放着了。会试不允许提前交卷,他只能耐心等待着外面的吹哨声。   反正还有空余时间,他干脆把不用了的笔墨都收了起来,把带来的东西该装进考篮的就提前装进去,把等会儿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到时候一旦哨声响了交卷,他交完就可以直接走了。   大概又等了小半天的功夫,收卷的哨声终于响起。   监考官挨个下来,一张一张收答题卷,所有人的答题卷全部收完之后才可以走。   宋声东西都收拾好了,把试卷一交,等了一会儿,旁边有专门负责敲响儿的官差,铜锣声一响起,学子们争先恐后的走出考场。   宋声随着人群出去之后,立刻伸了个懒腰,在里面这个小空间里可把人给憋死了。   终于考完了,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好像前世他考完高考走出考场那一瞬间的轻松感。   本来觉得前世不停的读书考试,尤其是备战高考就已经很辛苦了,没想到来了这里,参加科举才是更大的辛苦,与科举一比,原先的高考也就不算什么了。   宋声在心里默默的感慨了几句,若不是这里考试环境太差,他也不会由此浓重的感受。   他出了考场之后在外面找了找,在一处显眼的地儿上瞧见了等着他的郑昀,与郑昀一块的还有南哥儿,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看到宋声出来,郑昀很是惊喜,赶紧把自己框里面放着的热水还有吃的递了过去。   “公子,饿了吧?你先吃几口垫垫。”   宋声惊讶这个称呼,“你怎么管我叫公子了?怎么不叫哥了?”   郑昀一本正经的说道:“声哥,你现在是举人老爷,可是叫老爷又显老了,我看旁的书童都是叫的。我想好了,以后声哥如果不嫌弃,我可以帮忙当管家,不要钱,就专门服侍你和陆清哥哥!”   宋声没想到郑昀之前说想跟着他,还真是诚心的。   “行,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你愿意就行。”宋声道。   他接过水能喝了口水,南哥儿在一旁笑了笑,说道:“你还别说,这小昀对你们可没话说,我们出门前,他就惦记着给你带吃的喝的,还说可得把你照顾好了,要是你瘦了,回去他陆清哥哥肯定会不高兴的。”   宋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郑昀的头,夸道:“是挺不错的。”   从前的郑昀眼里有一股狠劲儿,宋声可是见过的。当时他还担心这小子以后没人管,会不会误入歧途,所以才有了后来要教导他的心思。   如今看他现在的模样,心思虽然藏得深,但对他跟清清的确是一片赤子之心,作不得假,人也没有走上歧途,已经很好了。   郑昀的确有自己的心思,其实他什么都不懂,但他知道,这次宋声哥应该会有很大的几率能够高中,以后跟着他和陆清哥哥一定能摆脱那个家,过上另外一种生活。   刚好他也存了报恩的心,到时候宋声哥哥当了官,他就给他们做管家。其实做什么都行,总归是能留下来,跟着他们一起过日子,他就愿意。   他们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刚过,盛博文也出来了。他的状态倒是没宋声好,瞧着面色苍白,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第141章   南哥儿看到盛博文这个样子,心疼的眼泪都要哭出来了。   这会儿想走回去,估计是不大行了,宋声让郑昀找了一辆马车过来,送他们回去的。   宋声回去之后见盛博文并无大碍,只是在考房里待的久了,再加上心神紧张,又受了冻,咋这么虚弱的,就让南哥儿扶他回房,好好休息了。   南哥儿本来担心的都要请大夫了,没想到回了客栈之后,盛博文倒头就睡。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再加上屋子里有暖炉,他一下子睡了一天一夜才转醒。   宋声也回房休息去了,即便是身上穿着棉衣,可连着考试考了这么久,他也没睡过什么安稳觉,也冻得不轻。   客栈是给这些学子免费提供热水的,对待他们这些考试的学子尤为上心。万一这些举子考中了,那也是他们客栈的福气。到时候打着这个名号宣传他们客栈,以后肯定能招揽更多客人。   宋声先泡了个热水澡,也盖上被子睡觉了。郑昀是个细心的,专门把碳炉往床边挪了挪,让床边这一块更暖和一些。   这下考完试了,京中前来赶考的举子终于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担,考试之前总是顾及着还有考试,根本没法敞开了玩儿。   这下可好了,考完试了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于是京中各大文馆茶馆随处都能见到读书人的身影。   反正也考完了,最终能不能考中就看天意了。接下来就等着会试放榜了,读书人干脆就趁着这几天好好逛一逛这繁华的京城。   宋声对于出去逛逛并没什么兴趣,陆清又不在他身边,一个人逛也没什么意思。   倒是盛博文和南哥儿,自从他睡了一觉起来,养足了精神之后,就陪着南哥儿在京城里逛街游玩,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的,很少在客栈里呆着。   宋声就在客栈里歇着,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倒是觉得有些疲惫了。在床上睡了好几天才起来,空了就看会儿书,不过看的并不是什么用来科考的书,而是他让郑昀去书铺里给他买的一些地理游记。   他对景朝的地图版块并不了解,干脆就趁着这个空档多看一些书了解一番。   会试与乡试不同,即便是榜上有名,也不会有官差过来报喜。   考完的举子基本上都在京城内,如果放满了,可以自行前去看名案,不需要有人过来报喜。而且每次科考参加的举子非常多,即便是考中的也有三四百人,要是挨个派官差过去报喜,怕是要好几天才能报完。   反正大家都在京城,这等重要的时刻,必定会来看名案的。   会试如果榜上有名,那就是进士级别了。如果说举人是进入官场做官的门槛,那么考中进士的功名,那就意味着一定能进入官场做官,官职再小,最起码也能到小地方做个县令,以后就不是农籍,直接更换门庭,成为官老爷了!   会试考完之后大概会有十几天的时间进行阅卷评级,最后根据今年考的人数,按照比例进行录取。不过按照历届科举情况的推算,大概也就是三百到四百人之间。   就这么过了十几天,终于迎来了放榜的日子。   宋声一大早就被盛博文叫了起来,会试放榜是个相当热闹的人。因为来看榜的,不仅有考试的举子,还有一些专门来凑热闹的,看一看有没有身边认识的人考中了的。   所以张贴榜案的地方相当的拥挤,天不亮就有人在这里排队了,就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榜上的名单。   宋声不想先去凑这个热闹,反正有没有考上最后都能看到的,他不想跟上千人去挤。   可是盛博文想早点过去看榜案,干脆拉着宋声一块去看。   这天还没亮,盛博文便把他叫起来了。硬是撑着昏昏的脑袋起了床,等到楼下时,盛博文和南哥儿还有郑昀已经在等着他了。   宋声虽然面上瞧着平静,但心里也有几分忐忑。这可跟他参加高考不一样,高考的时候像那些理科的题目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都是有标准答案的。有没有答对,他自己心里就很清楚。   可这科举不同,全都是文绉绉的题目,全靠主考官酌情给分,所以他心里没底。   一旁的郑昀很兴奋,在他的心里,宋声是他见过读书最厉害的人了,他一定会考上的!   人到齐了之后,他们便一块出了客栈。为了看榜,总不能饿着,这个时辰路边已经有摆摊卖早饭的了。   四个人坐下吃了一点,又赶紧朝着放榜的地方过去。   他们本来离的就不算近,虽然起得很早,但过去的时候,放榜的考场广场前已经围着不少人了。   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着,这榜案怎么还没有放出来?   宋声他们站在这里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太阳都升起来了,还不见有官差出来张贴榜案的动静。   底下有的人急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都这会儿了,怎么还没贴出来呀?是今天张贴榜案吗?”   旁边有人接话道:“就是今天,你看这么多人都来了,错不了。没事,再等等,估计快了。”   周围的举子甚多,很多人的手紧张的都在发抖,马上就要揭晓考试结果了,考中和没考中,是天差地别的。对于十年寒窗苦读的人来说,这次考试可谓是他们一生之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宋声藏在衣袖里的手不是何时也悄悄握紧了拳头,他也紧张。最后那五道经史策论的题目,其中有两道,他答的有些大胆,用的思维方法有些过于超前,不知道阅卷的人能否理解。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周围来看榜的人也越来越多。宋声他们的位置不算太靠前,如今人越来越多,人与人相互挤在一起,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宋声眉头皱了皱,早知道他就不来了。反正到时候案榜一放出来,肯定会引来许多人争相讨论的。到时候他只要坐在外边小摊旁边听一听,也能知道这次大抵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下午人不多的时候他再去看榜完全来得及,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同意盛博文的提议一大早就过来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小广场前面终于有动静了。   里面走出来了几个官差,腰上别着刀,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红色绸布卷。   底下前来围观的人本来就躁动着,这下一看到红色的绸布,议论的声音瞬间大了不少,纷纷说着出来了,出来了,要张榜了!   这个时候人群又开始往前挤,宋声被周围的人裹挟着往前走,丝毫没有半分停留退出去的余地。   官差的确是出来张贴榜案的,亏了被人裹挟着往前走了一些,这会儿他看得更清楚了。   没想到这会试的榜案竟然不是抄写在了红纸上,而是红色的绸布上。   红色的绸布一张开,黑色墨迹书写的名单密密麻麻瞬间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黑色的墨迹晾干也需要好一会儿,怪不得这榜案贴出来的迟了些,这些名单光是抄写就得抄写好久,怕是这抄写的人不到三更天就得起来写了。   宋声刚要寻找自己的名字,就听到旁边有个人激动的喊着:“我考中了!我考中了!我考中了!”   一边喊一边哭,哭着哭着又开始笑,瞧着像疯了似的。   像他这种情况的不止一个,大概是激动坏了。毕竟十年寒窗苦读能考上,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件人生大喜事。   考上的人自然是激动的发疯,而那些没考上的则是痛哭流涕,像是丢了半个魂,走路都没了生气。   宋声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又是哭又是喜的,心里突然有些忐忑,不敢去寻找自己的名字了。   这时不知哪边突然有人说道:“欸?这个叫宋声的是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是这次的会元!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头?”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本来还以为这会元会是来自这河南蔡氏的蔡青云呢,却被这无名小卒给抢了去,还真是令人唏嘘。”   “这有什么好唏嘘的,现在各州人才辈出,有这般厉害的人超过他也不稀奇。只是不知道这个叫宋声的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才干,直接考取了会元,当真是厉害!”   “看到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宛平来的那个吗?听说他上次乡试也是第一名,如今会试又拿了第一名,两元及第啊!真是厉害!”   ……   宋声听着周围人开始一句一句的议论自己,抬头看榜上的名单,第一行,第一列,赫然写着他的名字。前头还有前缀,华阳道宜州宛平府宋声。   的确是他。   宋声自然是欣喜的。他没想过自己这次竟然能考到会元。看来是自己最后那两道策论赌对了,主考官看来是欣赏他的人。   盛博文刚找到自己的名字,他这次也考上了。只是名字比较靠后,三百多名,算是吊车尾,属于同进士。但他依旧很高兴,能够考中已是不易了。 第142章   宋声缩在袖子里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松开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着实是太意外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能考第一,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一旁的盛博文也听到了旁边有人在议论宋声考了第一,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仔细的看过榜单上的籍贯后才确定真的是宋声。   他惊喜道:“宋兄,你也太厉害了!竟然是这一次的会元!”   他这说话的声音可不小,那些刚好正在讨论宋声的学子听到他叫宋声的名字,纷纷扭头看过去,大家也都很好奇,宋家村宋声一听就是个寒门举子,竟然能越过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一举考上会元,都想知道这是个怎样的人。   一眼望过去没什么特别的,相比于世家子弟,身上的衣服瞧着的确有几分寒酸。不过都说文人风骨,这人长的一副俊秀的模样,瞧这文质彬彬的,长身玉立,周身的气质倒是上乘。   宋声听着盛博文的声音忽然有几分恍惚,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不知不觉已经有四五年了。当初只是想要让一心对他好的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他才选择勤奋读书努力科举的。   还记得头一年刚穿到这里过的那个冬天,为了省那一点租房的钱,每日都从县城往返宋家村上县学,寒冬腊月的,手脚都生了不少冻疮。   寒来酷暑,秋收冬藏,一年又一年过去,他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从一开始只是奔着想要让家人免除徭役的念头,到如今一步一步考上会元,即便是他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这其中花费的精力吃过的苦并不少。   所幸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如今拿下会试头名,科举之途便是算稳固了。后面的殿试只是排个次序而已,并不会有落榜的可能发生。所以科举走到这一步,算是两只脚都已经踏入了官场。   他们一同四个人过来看榜,要说其中最激动的还是郑昀。   他来京城这段时日可是打听了不少关于科举的事儿,更是知道这个会元是什么。   他看起来比宋声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不少,一点高兴的说道:“太好了,公子考了第一名,陆清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宋声轻轻笑了笑,说道:“先回去吧,这儿人太多了,过几日就是殿试,等到殿试过了之后再高兴也不迟。”   郑昀一听重重的点了点头,等到殿试一过,他们应该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去了!   幸好今天来看榜的世家子弟并不多,这些人出门都有随从跟着,像这种跟这么多人一起挤来看榜的事他们才不会做,通常都是派家里的下人过来帮忙看的。若不是如此,肯定有不少人上前跟宋声打招呼了。   即便是这样,过来跟宋声说话的举子依旧不少。这些人宋声一个都不认识,但又不能轻易得罪人,只能含糊地先应付了一下,说要为殿试做准备,就先回去了。   回到客栈之后,盛博文专门拿了壶酒过来跟宋声喝酒。   盛博文道:“宋兄,你真是咱们州府的榜样!想想咱们州府可是很多年都没有出过两元及第的举子了!若是能三元及第,一定是更大的荣耀。这过节日之后的殿试你一定要努力,到时候争取拿个状元回来,也叫那些经常拿鼻孔看人的士族子弟瞧瞧,咱们寒门子弟怎么了,这不是比他们有出息多了!哈哈哈哈!”   盛博文是真心拿宋声当朋友的,非但没有一丝嫉妒,说话也十分真诚。   宋声与他碰了杯酒,说道:“盛兄过奖了,我尽力。”   “以后咱们同时入朝为官,在这京中都无依无靠,我们相互扶持,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过了会试,大小肯定能有个官儿做。宋声这话说的虽然靠前了些,但总归也没什么错。反正这会儿屋里就他俩,说一说倒也没什么。   次日一早,宋声起的略微有些晚。毕竟头一天喝了些酒,头还有些昏沉。   他从楼上下来,准备在客栈的大堂吃点饭。谁知刚坐下,就有人不断的上来与他道喜。   “宋兄,恭贺宋兄拿下会元,我乃常州刺史之子于洪建,可否与宋兄交个朋友?”   “我是刘阳,清河县令之子,恭喜宋兄拿了第一!”   ……   上来与宋声搭话的人有不少,但基本上都是出自寒门,大多数的士族子弟都心高气傲,即便是宋声考了第一,他们也拉不下脸面过来与他结交。   不过倒也是有那么几个与这些大多数的人不一样的。   比如弘农杨氏的一个旁支子弟杨宜年,还有一个范阳卢氏的旁支子弟卢修永。   大家一声声的道贺,宋声也不好意思,便说道:“谢谢大家道喜,今日我做东,请各位到酒楼里好好喝上一杯,我们同喜同乐。”   这个提议自然没有人去,大好的机会能跟今朝会元拉近关系,多的是人抢着去的。   出门在外宋声带的钱虽然不算多,但对于他一个寒门出生的学子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有些钱该省的得省,但该花的时候就得花。   去一趟酒楼回来后,宋声的确认识了不少今年科考得中的举子,但腰包的银子也空了大半。   不过宋声倒是没喝多少,其他人倒是围着他劝酒,但他言说自己酒力不行,还要留出时间来备考殿试,众人一听殿试,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万一喝酒误事,影响了人家殿试的发挥,到时候再把这个事赖在他们头上,那可怎么办?   回来后宋声喝了一碗醒酒汤,清醒了一下,然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不过信写了一半又停了笔,他本是要往家报喜的。考中了举人是大喜事,但如今他已经通过了会试,这对于家里人来说更是天大的喜事,他得先把消息传回去,让家里人高兴一下。   只是想到后面几天还有殿试,写了一半的信,又被压在了书下。也罢,是他心急了,还是等他殿试结果出来再写信也不迟。   至于这殿试,那可是要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他既是会试时的第一名,想来殿试到时候名次肯定也差不到哪去。一般来说,会试排名靠后逆袭到殿试前几名的几乎没有,所以之前就说会试一过科举之道算是稳了。   只要宋声发挥不出错,肯定能从前三甲里面挑一个出来。   此时的皇宫。   乾元殿内,已经是深夜了,景帝还没有歇息,桌案上正放着批了一半的奏折。   旁边一个瞧着上了年纪的太监给他掌了掌灯,正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也是皇宫的太监总管,李德李公公。   李公公捏着极细的嗓子说道:“皇上,夜深了,该休息了。这几天您都没怎么睡过,当心熬坏了龙体呀!”   景帝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年纪属实有些大,他揉了揉额头,瞧这奏折上上奏的事情,眉心紧紧皱起,叹了口气:“朕把这些看完再睡,这灯再亮一些。”   “皇上,这光太亮了伤眼睛。”李公公这么劝着,但他又怎么能说得动皇帝,只好把这当稍微挪近了一点点。   天气还冷着,大殿里烧着地龙,格外的暖和。景帝这奏折一批就批到了半夜。   反正也睡不着,批完了案上的奏折,他想起了今年这一届刚刚结束的会试。   “小李子,昨日左相是不是把这次会试录中的举子们的答卷拿过来了?”   李公公道:“是的,皇上,昨日下朝的时候左相大人拿过来的。全都密封着呢,还没拆。”   “反正也睡不着,拿来给朕看看吧。让朕瞧瞧,今年有哪些值得培养的栋梁之材!”   李公公只好照做,把考卷拿了过来。   景帝打开密封的盒子,里头的答卷开头写着的个人信息都已经被拆开了,对着号一找就能找到是谁写的。   景帝把答卷摊到了书案上,宋声作为这次会试的第一名,又因为写了两篇策论得主考官赏识,所以这答卷被放在了最上面。   这次会试的策论题目其实是皇帝亲自出的,前面的内容大概看过一遍之后,景帝就去看后面的策论答题了。   乾元殿里悄无声息,只有李公公随侍在侧,时不时想起翻阅纸张的声音。   景帝看得认真,李公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双眉之间的褶皱平缓了不少。   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到大殿的门前悄悄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回来细声劝道:“我的皇上哟,这天都快亮了,再不休息等会儿就该上朝了!”   他是真的为皇帝的身体考虑,如今的皇帝岁数大了,但在治理朝政上,依旧呕心沥血,每日都批奏折到很晚,从来不耽于后宫美色,以至于到现在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和两位公主。   景帝对于李公公说的话充耳不闻,此时的他正在看这放在最上面的学子答的策论,他越看越有精神,因为这上面写的想法与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是朝中顽固派的老臣太多了,他这个想法一直没提出来过,更别说施行了。   他仔细的看了好几遍,又翻到前头看了一下这答卷主人的籍贯与名字,默默记下了。   看完第一份答卷之后,他又接着往下看了两份。眼瞅着外面的天快要亮了,景帝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到旁边的龙榻上休息。   李公公看到他终于愿意去休息了,高兴的赶紧上前帮忙宽衣。   景帝的两条胳膊平伸开来,由着李公公给他解腰带,然后一边问道:“小李子,今年的会元你可曾有过了解?”   “奴才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是个出身自寒门的举子,好像叫宋声。” 第143章   景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躺到龙榻上睡了一会儿,第二天早上上完早朝之后把负责这次科考事宜的主考官叫了过来,问过了一下过几天关于殿试的安排。   等到殿试这一天,学子们按照时间安排好的顺序依次进入承天殿中,这次的监考官除了下面站着的一些文武大臣,还有当朝皇帝。   宋声就在第一排正中间坐着,皇帝现场出题,每人都有一张书案,将自己的答案写在纸上。   等到大家都写完答案之后,有两边负责的小太监将答卷收上来,皇帝并不是每张都要看的,一般来说他只看前十个,而剩下的则是主考官负责点评。   李公公是懂皇帝的心思的,昨天睡觉前才问过他这次会试的第一名,想来应该是对这个寒门举子印象不错。   所以在收答卷的时候,李公公特地将宋声的答卷放在了最上面。   这些年景帝一直都在暗中提拔寒门士子,士族逐渐没落,宋声的背景简单,身后又没有什么靠山,用起来肯定要比旁人放心一些。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他文采出众,这次殿试上答的题也很出乎景帝的预料,一如既往的胆大敢说。   景帝看完了他的答卷,说道:“你就是宋声?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宋声这是头一次面见天颜,周围的氛围太过严肃,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虽然表面镇定,但其实心里还是很紧张的。这个时候要是说错话,一不小心那可就会断送仕途。   他规规矩矩的答:“正是草民宋声,拜见陛下。”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文章也写得不错,虽形容有些大胆,但言辞抓住要害,看来你这个会元的确当得。朕瞧着你长得这样俊俏,倒是很适合当个探花郎。”   “多谢皇上!”宋声跪下谢恩。   不过景帝正要圈上宋声把他点为探花的时候,笔锋一转,瞧了瞧剩下几个前十名的举子。   殿试是当堂公布结果的,宋声心里有数,自己八成应该是被点为了探花郎。   探花郎也挺好的,以后不管是外派出去做县令,还是留在京中,入翰林当个编撰,都是好的。   不多时,前三甲就被敲定了。   李公公拿着名字高声唱道:“金科一甲状元,华阳道宜州宛平府城宋家村人,宋声!今科一甲榜眼,蜀道益州…… ”   景帝到底舍不得这个人才,还是给了状元之名。这探花点了另外一个,虽相貌比不得宋声,好歹也看得过去。   倒是这个榜眼,名叫吴嘉辉,看起来得有三十多岁了,瞧着比他们两个都老一些。   宋声被点为状元之后,接下来就要换上状元郎的衣服,跟着榜眼还有探花一块儿打马游街了。   游街完之后,晚上还要去皇宫赴琼林宴,这是皇帝专门设下来款待各位举子的宴会,是惯例。   如今名次已定,后续的安排,是放到外地做官还是留在京中入翰林苑,还未曾可知。   所以宋声还不能离开京城,要等到朝廷对他的安排下来,他才能回去。   一直到四月初,文书才正式下达。自古状元都是先入翰林做修撰,一般都是从六品的官职。而榜眼和探花入翰林做编修,一般是正七品的官职。   虽然翰林院从六品的修撰不起眼,但自古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非翰林不入内阁。皇帝之下除了设有左右相外,还有一个内阁机构。   内阁由内阁首辅统领,地位堪比宰相,与左右相平级。景朝的左相和右相都是由世家大族的人担任的,而在内阁之中的成员大多出自寒门,是景帝特地培养来牵制掣肘两个宰相的。   说白了也就是分权,士族权力过大,会影响皇权稳固。   经过这几十年的治理,士族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削弱了不少。   宋声对这些了解倒是不多,他还没有步入官场,身边也没有个官场的前辈提点,打算以后先走一步看一步。   琼林宴上皇帝亲自来了,以示对举子们的嘉奖。不过这种场合皇帝是不可能待很久的,只是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宋声这一晚上有不少人向他来敬酒结识,毕竟是今科状元,想拉拢他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一些过来拉媒牵线的,这年头多的是榜下捉婿的佳话。   为官者不能太木,又不能太过世故圆滑,宋声只能不动声色的一个一个应付了过去。   他这具身体本来酒量就不好,勉强接了几杯酒喝下去,很快就有些头晕了,可又不能立刻就走。   等时间终于拖得差不多了,他赶紧借口不胜酒力,这才得以回去。   赴琼林宴的学子,住的离皇宫都比较远。好在皇帝事先吩咐过,会安排人送他们回去。   到了客栈之后,宋声喝了一碗醒酒汤,脑子才清醒了许多。   他拿出了那封在书中写了半截的信,如今他离家已经有将近六七个月了,到了京城中十分忙碌,一心扑在读书复习上,写给家里的家书不过只有两封。   他把这封家书写完,顺带报喜,说这次侥幸考到了状元,等京城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就回去。   殊不知,他考上状元的结果一出来,喜报已经从京城发往全国各地了。   报喜的官差都是从京城来的,走的是官道,一路骑马飞奔,给各地方学子的家里报喜。   像宋声这种考上状元的,等到时候从京城回来,府城的衙门会亲自安排官差相迎,到时候会有衙门的人高举着牌子,让状元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红色的状元服再次游街,一路将人护送到家里。   在此之前,会有京城里的人先行一步,快马加鞭到地方上报信。   不出宋声所料,琼林宴后没几天,朝廷的圣旨就下来了,他成为了翰林院修撰,官职从六品。此番可先行回去安排家事,等到九月正式入职。   宋声接旨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宋家村了。   盛博文考的名次没他好,不过好歹也是个进士,被分配到了一个比较偏远的县里做县令。官职八品,开始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做起,慢慢往上升。   与宋声这个翰林院修撰相比,一个偏远地方的县令着实比不上。   不过盛博文自知与宋声的文采相差甚远,心态放的也很平和,他自己也是寒门子弟,如今能够通过科举当个县令,改换门庭,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他很知足。   第二天一早,宋声和盛博文一行几个人就出发朝着宋家村走了。   此时的宋家村。   宋声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陆清的月份也渐渐的大了,在这期间收到了两封宋声的家书,直到他在京城一切顺利,他也没那么担心了,就在家里安心养胎。   如今是四月中旬,算算日子,陆清也快生了。   一开始陆清盼着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宋声能够赶回来陪着他,可是算过日子之后,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了。   就算三月底考完试,从京城一路赶回来,差不多要花两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都已经五月底了,他肯定已经生完孩子了。   他这几日身体越发的笨重,肚子鼓的像个球似的,虽然他也经常在外走动,但大腿还有脚都已经浮肿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辛苦,因为对肚子里的孩子抱有着很大的期待,他很想当阿爹。   张杏花他们一直都记挂着宋声,不光是他们盼着他的消息,整个宋家村有不少人都盼着呢。   大家伙可都知道村里的宋家三郎有大出息,人家已经上京赶考去了,到时候回来说不定就是官身了。   那可是官老爷呀,还是出自他们宋家村,可不一个两个的都期盼着呢吗?   因为村里的人这两年都开始种棉花了,每家每户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改善。村里稍微攒了一些家底儿的人家,几乎都会把孩子送到私塾里去读书,盼望着自家的孩子也能开窍,成为一个像宋声这样在读书方面有出息的人。   这一日,宋家村村口前面的那条河边,不少人在那洗衣服。   张杏花也去了,这几日家里事儿多,春日的收成才刚结束,这会儿子春耕刚结束,家里头也都还忙着,按理说她作为长辈,洗衣服的活轮不到她干。   但大郎媳妇前不久刚查出来有了身孕,二郎媳妇儿在家照顾着几个孩子,还得看顾着身子笨重的清哥儿,其他人也都有事情忙,她干脆端着盆出来洗衣服了。   刚过来找了个位置蹲下,旁边就有同村的人凑了过来,打听道:“杏花嫂子,你家三郎这上京赶考也走了好几个月了吧,有说啥时候回来不?”   张杏花微笑道:“没说,谁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我也盼着呢。”   “还是你们家三郎有出息啊,这一回来说不定就当官了,老嫂子呀,咱们村就属你最有福气了!”   好听话谁不爱听,自从宋声上京赶考以后,村里的人不论谁见了张杏花那都是笑语盈盈的跟她说话,她心情自然是好的。   “快别说我了,你不也有福气了,听说你那个小孙子现在在私塾读书,我可听说那教书的程秀才可是没少夸他呢!”   “你说的这倒是呢,希望以后他也能读书,读出点名堂来。”   河边洗衣服的人很多,说话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在最边上洗衣服的周婶子老早就过来了,这会儿已经把衣服洗好,端着盆儿站起来准备走了。   刚起身,就看到村口远远的有两个人过来了,瞧着不像是他们村的人,倒是有几分像衙门的人。   她赶紧拍了拍旁边一起洗衣服的村里人,说道:“七娘,你看看远处那俩走过来的人,像不像官差老爷?”   叫做七娘的年轻媳妇儿站起来看了看,皱着眉道:“瞧着好像是啊!”   “这官差现在来咱们村儿干啥?难道是又有啥事儿了?”   河边洗衣服的人听到她们说话,纷纷抬头看了一眼,还真是官差。   两个官差越走越近,村里人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眼瞅着他们进了村之后,开始往里面走。   里正等到消息很快就赶来了,他上前拦住了两个官差小心翼翼的打听道:“官老爷,两位过来是有啥事儿吗?”   官差倒是很客气,说道:“我俩是先来一步报喜的,你们村的宋声高中状元了,不日就会离京返乡。”   “真的!!!”里正满脸的惊喜,赶紧让自家的小孙子去给宋家报信儿,谁知道碰上了从地里头回来拿东西的宋平,这下好了,都不用自家的小孙子去了,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平。   宋平激动的扛着锄头都掉地上了,撒腿就往地里跑,锄头都不要了,他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   宋平激动坏了,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爹娘!三叔!三郎高中了!是状元郎!三郎高中状元了!”   宋家三兄弟此时都在地里面干活,宋平一路从村子跑到了地里面,叫喊的声音都嘶哑了,以至于把半个村子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啥!宋家三郎高中了!   还是状元郎!   天哪!他们村竟然出了个状元郎!   在河边洗衣服的张杏花模模糊糊也听到了宋平的声音,还没等她求证,就有村里听到消息的人跑过来找她,来人气喘吁吁的道:“杏花婶子,快别洗衣服了,官差马上就要到你家了,说是你家三郎高中状元了!”   “啥!三郎高中状元了?”张杏花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愣了一下,她反应过来后道:“快快快,这衣服我不洗了,我先回家去了!”   正在地里面干活的宋家人听到宋平说的话,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个很炸裂的消息。   宋家三兄弟地里的活都不干了,兴奋的扛起锄头就往家跑。   等到家的时候,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官差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其实他们只是传个口信,还有个名帖,告知他们说再过一段时间状元郎就会衣锦还乡,到时候让他们做足准备,状元郎肯定还要在整个县里面打马游街一圈。   官差把话带到之后就走了,等他们都走出了村口,宋家的人都还没缓过来。   他们家三郎不但高中了,还中了状元!   宋老三傻了吧唧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对着宋老大道:“大哥,你掐我一下,我感觉我像是在做梦。”   宋老大啪叽给了他一巴掌,宋老三面上平静的道:“好疼,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说完之后,人像疯了一样似的跳了起来,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不光是他,宋家所有的人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遍遍的喊道:“三郎高中状元啦!三郎高中状元啦!三郎高中状元啦!”   此时整个宋家村的人都知道宋声高中状元了。   村民们都觉得十分恍惚,这不像是真的,好像做梦啊。   可刚才过来的那可是官差,官差说的还能有假?   宋家没过多久就被村里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是来上门道喜的。这回可不是虚情假意的道喜,大家伙可都是真心诚意的上门来的。   毕竟这可是状元啊,必须要沾一沾这喜气。   宋声高中的状元,陆清这个当夫郎的也很激动。   他本该前几日就该生的,但肚子里的孩子一直不出来,他也没办法,又多等了几天。   张杏花只见过早产的,没见过,到了月份还迟迟不生的,因为担心,还专门请大夫过来看了一下,大夫说没事他们这才放心。   可是这会儿陆清的肚子却一抽一抽似的开始疼了,前一秒还正在为相公考上了状元而激动兴奋着,现在就开始抽痛。   他眉头皱着,很快脖子上就出了一层的冷汗。 第144章   张杏花最先注意到他这个模样,一看就知道他要生了,赶紧把人扶到了屋子里准备接生。   农家人生孩子是不请接生婆的,都是过来人,生孩子也频繁,像张杏花这种,自己生了三个不说,家里孙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都是她接生的,经验十分老道。   她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家里的人,该烧水的烧水,该进屋守着的进屋守着。有她这个主心骨在,家里人都不慌。   此时的宋声还在路上,他在心里早就算过了陆清的预产期,按照十月怀胎算,大概就是四月中旬生。京城离宛平太远了,他就算快马加鞭也赶不回来。   此时的他心里焦急,害怕陆清生孩子出什么意外。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遭,哥儿生孩子比女人生孩子还要惊险。他这会儿恨不得变出两个翅膀飞回去陪着他。   他扒开马车的车帘朝外面看了两眼,跟春生嘱咐道:“春生,马车再行快点,我着急回去。”   春生哎了一声,说道:“好嘞,那老爷坐稳了。”   他们这辆马车原本走的就不慢,只是宋声着急,又让他赶车再赶快点。这马车就更加颠簸了,一路上晃得他反胃想吐,却还是忍住了,一心想早点赶回去。   这边陆清刚被家里人扶进屋里躺下,羊水就破了。   孙氏如今正怀着身子,家里人没让她进去。是大伯母林氏跟二伯母赵氏跟进去一块忙前忙后的照顾着。   陆清一开始还不觉得生孩子有多难受,随着肚子阵痛开始,一次比一次疼的厉害,他额头上的汗跟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流,身下的被褥没多久就被汗湿了。   张杏花在一旁喊着让他使劲儿,多使点劲儿,另外一边李氏在灶房里炖老母鸡汤,等着给陆清补身体。   生孩子耗时耗力,农家也没有什么人参之类的大补之物,只有这老母鸡汤最有营养,喝了能多些力气生孩子。   陆清这是头一遭生孩子,张杏花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一直在不停的使劲儿使劲儿,可后面都没力气了,孩子还没生出来。   张杏花此时也很焦急,这老母鸡汤刚开始没多久就喂给陆清喝了,已经从白天到了晚上,这孩子还没生出来。   生孩子这个事情因人而异,一般有的人生的比较顺利,几个小时就生出来了。可有的人生了三天三夜才生出来,陆清这已经耗了一个白天了,没多少力气了,要是夜里还生不出来,恐怕就要难产了。   旁边一块帮忙接生的林氏道:“娘,这咋办,清哥儿这肚子太大了,肯定是里面的孩子大,所以才难生。要不去找个大夫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吧?”   林氏这话里充满了担忧,张杏花明白她的意思,请个大夫过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清哥儿这情况瞧着实在太让人担心了。   张杏花当机立断道:“让大郎去请个大夫过来,要快,再让老二媳妇儿端盆热水进来。”   陆清此时已经累的想睡觉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这会儿眼睛都要闭上了。   张杏花赶紧掐了他的胳膊一下,让他保持清醒,“清哥儿,别睡,先把孩子生下来再睡,三郎高中了,你现在可是状元夫郎,以后还要跟着三郎去京城享福呢,可不能在这会儿睡着了!”   陆清听到这话,已经快要转不动的脑袋想起了宋声,是啊,相公还等着他和宝宝呢,他得加油,等相公回来了,就能看到他们的宝宝了。   陆清被这话鼓励到了,又开始使劲儿,张杏花又给他喂了一碗鸡汤,开始又一轮的接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许是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张杏花终于看到了一点孩子的头。她松了一口气,若是看到的是孩子的脚,那就是实打实的难产,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人和孩子可就留在鬼门关了。   “清哥儿,再使点劲儿,孩子露头了,别松气,使劲儿!”   先前去请大夫的宋平这时候也带着人回来了,他赶着家里的牛车去的,请的是上西村的李大夫。   这年头乡下行医的大夫少,一般是什么病都治,上到跌打损伤,下到妇人生孩子,都有所涉猎。   宋平匆匆忙忙的把人拽上了牛车,一路从上西村过来,进了村后都没空跟村里人打招呼就直奔家里去。   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村里人自然都听说了,陆清在屋里喊的声音也大,生孩子太过痛苦,他感觉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似的,吼的嗓子都已经嘶哑了,周围邻居们自然也都听到了动静。   见宋平赶着牛车匆匆回家去,村里多嘴的人议论道:“这咋还请了个大夫回去了,不是宋声的那个夫郎要生了,难不成是难产?”   “十有八九是了,要不是难产,怎么会请大夫过来?反正我活了这么些年,可没见到谁家生孩子还请大夫的。”   大夫到家里出诊的诊金可不少,普通人家里生孩子一般不会请大夫过来,虽然都知道生孩子危险,但大家都这么过来了,出事的还是少数,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一听说陆清可能是难产,村里有人唏嘘道:“这清哥儿真是命苦啊,先前一直怀不上孩子,在府城里的时候听说一个人张罗了个门面生意,很是辛苦。如今眼看宋声考上了状元,终于要享福了,却败在了生孩子这一关上,看来还是没这个福气啊!”   “谁说不是呢,难得怀上了,却碰上了难产,还真是遭罪啊!”   ……   村里人说什么宋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这会儿没空关心他们说了啥,大家的心都记挂着陆清生孩子的事儿上。   几个大老爷们全都现在门外的屋檐下,眉头紧紧皱起,脸上一脸的焦急。   宋平带着大夫过来之后,几个人赶紧让开,让大夫进去了。   看到大夫过来,张杏花心里多少踏实了许多。   李大夫给陆清把了把脉,脉象还好,就是前期使了不少力气,这会儿有些脱力。   大夫对这事有经验,听说是生孩子的事,来的时候药箱里就放上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药。这会儿直接给抓了一服补充元气的药,让宋家的人给熬好给陆清服下。   陆清喝完了药接着发力,就这么一直到了夜里还没生下来,门外等着的宋老三他们一直没回去睡觉,这情况,让人心慌的睡不着啊。   大夫也在宋家一直没走,就怕有个什么万一,也好有个防备。   就在全家人都焦灼的时候,忽然从屋里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啼哭。   声音响亮有劲儿,宋老三愣了一下,他的小孙孙出来了!   “生了生了,是个男娃!清哥儿也没事,都平安!”   这会儿大伯母林氏赶紧从屋里出来报喜,门外等着的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惊喜不已,三郎有后了!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宋家的人一晚上都没睡。   林氏道:“你们一晚上没睡,先去睡会儿吧,这里有我跟娘在这守着,不用担心。”   屋里头的刚从娘胎里出来的小娃娃瞧起来皱巴巴的,二伯母赵氏拿着早就做好的婴儿襁褓把孩子裹了起来。   孩子这会儿也不哭了,她把裹起来的小宝宝放到了陆清的枕头旁边,笑盈盈的道:“这孩子长的可真好,我抱着估摸得有个五斤呢,在你这胎里被养的极好!”   陆清躺在床上歪着头瞅了一眼,他眼睛里都是笑意,相公长的那么好看,孩子肯定也好看。   结果看到那皱巴巴的还没睁眼的小宝宝时,他眉头紧皱委屈的道:“怎么长这么丑,明明相公很好看,我也不丑啊……”   赵氏在旁边笑道:“小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陆清没见过旁人生孩子,先前二嫂李氏生孩子的时候他跟相公都不在家,等回来见到二嫂的宝宝,宝宝已经长的嫩嘟嘟的了,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皱巴巴的宝宝。   一旁的张杏花高兴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一晚上没睡依旧神采奕奕。   她把孩子抱起来看了又看,一边看一边说道:“这孩子一看就随三郎,看看这脸蛋和额头,跟三郎小时候那是一模一样!”   陆清听了之后很高兴,他本就希望他的宝宝随相公多一些,要是有一个缩小版的相公天天跟着他转,想想就很开心。   他正准备说孩子随相公好,结果肚子又开始出现了阵痛,跟他刚才生孩子的感觉一样。   “阿奶,阿奶我肚子疼。”陆清的小脸皱到了一起,双手抓着床边的被褥,脸上已经腾出了一层新汗。   张杏花惊了一下,赶紧让旁边的赵氏把孩子抱走,又让大夫过来看。   大夫把了把脉,又掀开被子看了下情况,说道:“快接生,肚子里还有一个没出来!”   张杏花呆了一下,啥?还有一个?   大夫看她呆愣了一下,催道:“别愣着了,赶紧的,一会儿孩子要被憋住了!”   张杏花回过神赶紧又让外头的人端热水进来,给陆清接生。   大夫让宋家人把昨天晚上熬的药再熬让一副,这次还加大了剂量,让陆清喝了一碗下去。   宋老大他们本来已经回房睡觉了,才刚睡着就听到家里又传来一声惨烈的叫声。   他们赶紧穿上衣服起来到了院里,一看宋英几个都在门口守着,焦急的看着屋里。   宋老三上来问道:“咋回事,是不是清哥儿不好了?孩子生完了咋还痛的这么厉害?英子,有啥事你可别瞒我。” 第145章   宋英道:“三叔,清哥儿没有不好,只是他这生孩子还没生完,听大夫说,清哥儿肚子里还有一个,阿奶正在接生呢!”   “啥?还有一个?你是说清哥儿怀的是双胎?”   宋英点点头,“大夫说是的,应该不会错。”   “怪不得清哥儿怀了的时候肚子看着比别的人大呢,原来里面装了俩娃娃!”   宋老三大喜,他儿子这夫郎娶的好,一下给他生两个小孙孙!   他一边高兴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祈求着老天保佑陆清平安,保佑孩子平安。   外头的宋老大听了后也道:“怪不得清哥儿这头一胎生的这么艰难呢,原来是怀了双胎!”   村里人见了也只当是陆清这一胎养的好,加上宋家条件好,肯定没少给他弄好吃的,从没人照着双胎这方面想。   毕竟双胎在乡底下不常见,而且这双胎通常都是女人怀的,他们还从未听说过有哥儿怀了双胎的。   哥儿怀孕本就不易,能怀上就不错了,哪能想到陆清这是特例中的特例,竟然是双胎。   刚才生第一胎的时候陆清的力气已经用尽了,这会儿使不上劲儿,还好有李大夫在,一碗汤药灌下去,还是加了量的,没一会儿就有力气了。   这次倒是顺利很多,不多时,第二个孩子就生出来了。   张杏花把孩子小心翼翼的抱着放到了盆里,盆里面是早已经兑好的温水,给孩子清洗了一下,赶紧用襁褓裹住。   这第二胎出来的是个哥儿,可能是在陆清肚子里的时候没有抢得过哥哥,吸收到的营养少,生出来瘦小的可怜。   张杏花一抱就知道,这孩子重量最多有三斤,后面可得照顾好了,一个不当心,很有可能就养不活。   陆清生完第二个孩子彻底没力气了 ,一句话都说不上来,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张杏花在屋里头守着,她一夜没合眼了,压根就不敢睡。   李大夫又给开了一些滋补身体的药,毕竟陆清这次生产消耗的精气太大,如果养不好,也好容易落下病根。   把李大夫送走之后,宋老大那赶紧去问林氏里面什么情况。林氏说第二胎生了个哥儿,两人都平安,大家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次算是有惊无险,惊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此时大家都知道了陆清这次生了双胎,纷纷惊喜不已。   附近十里八村生双胎的极少,而且还都是从女人的肚子里生出来的。这往前数几十年,他们附近几个村也没有过哥儿生双胎的例子。   宋老三一下子得了两个孙子,高兴的合不拢嘴,拍着桌子道:“摆宴席!今年是喜上加喜,得把咱们那些亲朋好友们全都请过来让他们瞅瞅,让他们也沾沾喜气儿!”   宋老大也同意,这宴席的确是要摆的。本来宋声考中了状元,这在他们整个府城都是独一份的,再加上清哥儿又生了双胎,更是喜气洋洋了。   屋里头几个女人忙着打扫了一番,毕竟产房有血腥,床上也都比较脏乱,林氏让张杏花先去睡一会儿,她跟赵氏两个人把屋里收拾了一番。   两个刚出生的小娃娃正躺在旁边的小床上,此时正睡得香甜。   张杏花看陆清这一劫终于过去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她从昨天上午陆清发动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合眼过,这会儿放下心来,困意瞬间涌了上来。   两个小宝宝暂时就交给了李氏照看着,宋老三偷偷溜进去看了好几次,越看越欢喜,他的两个小孙孙就是好看,瞧着粉嘟嘟的脸蛋,睡觉的时候嘴边还冒小泡泡,别提多可爱了,瞬间萌化了宋老三的心。   陆清这一睡就睡了好久,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天已经过去了。   他有些饿,李氏刚好进屋给两个小宝宝喂奶,看到他醒了,惊喜道:“清哥儿,醒啦,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陆清声音还是有点虚,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二嫂。”   他睡着的这一天里,两个宝宝都是李氏负责喂养的。家里人没有奶水,她去找的村里人家有小孩子的母亲要的奶水,就这么先暂时喂养着。   陆清吃了一大碗炖的排骨,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只是刚生完孩子,下半身还是有些不舒服,躺在床上不敢动弹。   李氏把两个孩子喂饱之后给他抱到了床边,说道:“快看看你的两个小宝宝,是不是很可爱?”   陆清侧过脑袋瞧了瞧,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孩子的小脸蛋,不可思议的柔软。老大瞧着好像是跟昨天刚生下来的时候有些不大一样了。   “你呀,这次生产可真是惊险,把我们都吓坏了。还好你没事,不然等三郎回来,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呢!”   陆清笑了笑,把其中一个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声说道:“我这不是没事嘛,谁知道这次有两个宝宝在肚子里,把我也惊到了。”   陆清自己心里也惊讶,怪不得他刚怀孕没多久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腰身胖了一圈,后来肚子越来越大,但他却从来没想过是双胎的原因。   如今想一想,他觉得说不定是之前吃了刘大夫开的药调理身体的缘故,才这么幸运的一次怀了俩。   李氏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面上带笑道:“还好没事。你是个有福气的,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有了两个可爱的宝宝。一次生俩,外头的人可都羡慕的紧呢。”   别的不说,光是村里的人就没有不羡慕的。   原先看到宋家请了大夫过来,还以为陆清这次生孩子十有八九是挺不过去了,有些心理阴暗的人忍不住幸灾乐祸。   不是说你宋三郎有能耐吗?就算是考中了状元又怎么样?等回来还不是看到自己的夫郎一尸两命,就算考得再好,回来不还是照样哭丧!   可没想到人家陆清不仅挺过来了,还一次生了双胎。生一次就能得两个孩子,而且还是双胞胎,听说双胞胎的两个孩子长得极像,谁不想要这样的一对孩子!   得知了陆清顺利产下了双胞胎,村里的人又开始纷纷夸道:“这清哥儿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能逢凶化吉,还得了俩孩子,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不管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都是夸陆清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没过两天村里人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上门探望陆清了,说是探望他,实际上也是都想看看他生的两个孩子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结果去了一看,老大白白胖胖的,老二却瘦弱的紧,瞧着就让人为他担心。   尤其是听张杏花说了陆清生产的时候有多惊险,那些羡慕双胎的人又都不羡慕了,怀了双胎生产的时候要比怀一个还要难生,这清哥儿还真是命大呀。   这边宋声还在努力的往家赶,可是日子就摆在那,朝廷下旨授官之后他就从京城出发了,可就算再快,路上不在客栈休息,在马车里睡觉,日夜赶路,也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家。   一眨眼二十多天过去了,陆清还在家里坐月子,这次生产极其辛苦,宋家的人对他都特别好,轮流照顾他。   这半个多月以来,家里头的排骨还有鸡肉,鸡蛋等荤腥就没断过,张杏花生怕陆清这次生产亏了身子,特地给他弄了许多东西补身体。   陆清毕竟从小干农活,身子骨还算强健。再加上一堆好吃好喝的补着,身体恢复的也快。才半个多月,身体就养的差不多了,脸色红润,瞧着也精神。   若说变化最大的,就是他的两个宝宝了。   小孩子刚生下来长得快,真的是一天一个样。想想刚生下来的时候闭着眼睛皱巴巴的,如今再看,小脸光滑的像剥了壳的鸡蛋,眼睛也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像两颗黑葡萄,尤其是咧嘴笑着的时候,更是可爱极了,家里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还好宋家人口多,陆清一下子生了两个孩子,要是他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两个孩子长得玉雪可爱,家里头谁有空就会过来帮忙照顾一会儿,让他省了不少劲儿。   这天李氏过来帮忙看孩子,说道:“也不知道三郎走到哪儿了,孩子出生的时候没赶上,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孩子的满月宴。”   陆清坚定的道:“肯定能赶上的,相公一定快到了。”   他和孩子都在家里,相公去进京赶考的时候心里最记挂的就是他们了。若是考完试把事情忙完了,肯定会立刻往家赶的。   “能赶上自然是好的,到时候这状元的喜宴就跟孩子的满月宴一块办,咱们呀,这叫双喜临门,噢不,你这次生了两个宝宝,应该叫三喜临门。阿奶说这次准备大办,请全村的人吃三天的流水席。”   三天流水席,还是免费请全村的人吃,光是花销都得不少。毕竟这年头有便宜谁不占?源源不断的吃的喝的,又是免费的,自然是吃饱了为主。   宋声这边也的确正在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本来是跟盛博文和南哥儿他们一道出发回来的,在路上他着急往回赶,就让春生加快了速度。   盛博文和南哥儿受不了马车颠簸的太厉害,就慢悠悠的在后面走着,宋声带着郑昀就先回了。   到了府城之后,他先让郑昀回家了。然后没有停歇,让春生又赶着马车把他送了回来。   满月宴前的第三天,宋声终于回来了。   他这一路上着急赶路风尘仆仆,胡子都长出了许多,路上忙着赶路也没空刮,瞧着胡子拉碴的,人都沧桑了不少,完全没有了曾经那副俊秀的模样。   他一进屋,陆清就看到了他。   “清清,我回来了。” 第146章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像平常丈夫出了趟远门回来后对妻子说的,可在陆清听来,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一般。   生孩子那么痛苦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掉眼泪,一直咬着牙坚持,可这会儿看到宋声回来了,不知怎么的,一股子委屈的感觉涌了上来,眼眶瞬间湿热了。   宋声快步走到床边把人搂在了怀里,声音有些发颤,“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陆清埋头在他怀里哭,眼泪止不住的流,把宋声心疼坏了,安慰了好一会儿。   本来在屋里的李氏看这情况先默默的出去了,给他们小两口点独处的空间说说话,都说怀了孕后人的情绪容易大悲大喜,不太稳定,产后也容易有不好的情绪,这几天虽然陆清嘴上不说,李氏也多少感觉到了一些,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毕竟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丈夫不在身边,他这次生产又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里无疑是脆弱的,这个时候的陆清最需要来自宋声的陪伴。   宋声给他擦干眼泪,在屋里陪着他。   陆清想起自己的两个宝宝,立马不哭了,拉着宋声道:“相公,你还未见过我们的宝宝,快去看看,有惊喜哦!”   宋声回来后一进院子就直奔陆清的房间,压根儿未曾停歇,所以他还不知道陆清这次生产有多惊险,也不知道陆清一次生了两个宝宝。   他早就算过月份,按照时间来看,他知道陆清已经生了,这会儿看到他平安,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听到陆清说宝宝,这才过去另外一边的小床上看孩子。   走过去之后看到一张不算大的小床上,分了一大一小两个襁褓,襁褓里裹着两个孩子,孩子的小脸儿大概也跟拳头差不多大,红扑扑的小脸蛋瞧着煞是可爱,此时正闭着眼睛睡觉。   宋声回头看向陆清,惊讶道:“这两个都是……都是我们的孩子?”   陆清笑了笑说道:“嗯,开心吗,我这次怀的是双胎!肯定是之前刘大夫给我开的药才让我怀上的,这才一次生了两个宝宝。”   宋声知道生孩子本就不容易,生一个已经十分艰辛了,陆清还一次生了俩,想必更加艰难痛苦。   他坐到床边握着陆清的手,眼底滚烫,心里更加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清清,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你如果生气的话就打我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陆清眯着眼睛笑道:“我打你做什么?你是进京赶考了,又不是干别的什么混账事儿了。再说了,考试也很累的,你也很辛苦的。而且你不是高中了状元吗,那我以后不就是状元夫郎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瞧着你比原先说预计回来的日子要早上许多,这一路上没少加急赶路吧,相公,你受累了。”   两个人互相体谅包容,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幸福。   宋声摇摇头,“我不累,就是没怎么顾得上收拾,胡子都长长了,清清可不要嫌弃我丑。”   “怎么会,相公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英俊的男人。”   两个人又甜蜜了一会儿,宋声这才过去仔细看了看两个小宝宝。   这是他两世加起来第一次有孩子,这种感觉很微妙,在这个世上又多了两个人与他血脉相连,好像连心跳都不自觉的为他们牵动着。   两个宝宝好像感受到亲爹回来了,刚才睡的正香,这会儿忽然醒了。   他们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了一会儿,不哭不闹,好像眼前的人对他们来说是什么新奇的事物,一下子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他们的小手在空中左一下右一下地动着,宋声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到了宝宝空握着的小手里,一下子被抓的紧紧的。   另外一个不知道怎么了,看了看宋声之后,嘴巴一咧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守着的宋老三听到孩子的哭声,赶紧推门进来了。如今这两个孩子可是他的命根子,那是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的。   此时的宋老三仿佛不是宋声亲爹,他把孩子抱下来赶紧哄着,然后劈头盖脸一顿说道:“三郎,不是我说你,你瞧瞧你这副样子,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瞅你一回来就把孩子都吓哭了,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宋声无言以对。   陆清在旁边的床上捂着嘴轻笑,两个宝宝现在可是他这个公爹的宝贝疙瘩,相公现在在公爹的心里已经靠边站了。   宋声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爹,清清,那我先出去收拾一下。”   他出去后打水洗了把脸,又把胡子刮了刮,最后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整个人又恢复到了从前俊秀翩翩的模样。   他刚收拾好从屋里出来,张杏花就把他叫了过去,先是夸了夸他,说是家里头已经接到了官府的喜报,知道他如今高中了状元,夸他好厉害,是他们整个宋家的骄傲。   张杏花回想起从前供宋声读书的艰辛,如今终于有了回报,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说完这些后,她又跟宋声说了陆清生产的事。   张杏花从前可听过不少那些忘恩负义的读书人考上状元之后就抛弃了糟糠妻另攀高枝的事情,她就怕自己这个孙儿高中了之后也迷失了本心。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清哥儿这次生孩子,可是受了大罪,吃了许多苦,差点就从鬼门关回不来了。”   宋声一听这话,焦急的问道:“奶奶,咋回事?是生产的不顺利吗?刚才清清没与我说那么多,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张杏花把陆清生孩子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跟宋声说了一遍,这其中的危险,光是听起来就让人害怕。   张杏花道:“他这次怀了双胎,生起来更加艰难。要不是请了李大夫过来,说不定就没撑过这一关。三郎啊,你如今高中了状元,这是大好事,但千万不能忘了清哥儿为你受过的苦。以后等你做官了,不管做到什么地步,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一定要记得善待你的夫郎。”   这些话即使张杏花不说,宋声也明白的。   只是听完陆清这次生产过程的惊险,他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害怕。就差一点,清清可能就永远的离开他了。   “奶奶,你放心吧,我这辈子只有清清这一个夫郎,也会一辈子对他好的。”   此时的陆寻正在房间里抱着另外一个宝宝换尿布,刚才他不在屋里,这会儿刚进来。   得知陆清生了后他便过来了,这半个月一直在宋家守着陆清。   如今看到宋声一回来就直奔着清哥儿的屋子去,脸上焦急的神色不像作假,他心里放心了不少。   陆清这次生孩子是临时发作的,当时陆寻这个当阿爹的并不知道,也是等生了之后,宋家人给他送的信儿。   他得到消息之后直接来了宋家,不过一直在这里住着也不太好,毕竟人家照顾清哥儿十分尽心尽力,他打算等他的两个小外孙过完满月酒就回去了。   宋声从张杏花那里出来之后就去了陆清那,陆清瞧着精神头很好,因为宋声回来了,他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开心,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多了。   宋声没想到他的清清竟然受到这么大的苦,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他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晚上吃过晚饭后,宋声就去打水给陆清擦身子洗脚了,亲力亲为。   大夫说陆清这个月子得多坐一阵,最好坐成双月子,也就是两个月,有助于身体的恢复。   其实他现在下床洗漱什么的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宋声不让他下来,就这么伺候着他洗脸洗脚,让陆清心里十分熨贴。   晚上两个孩子被抱到了张杏花的屋里,张杏花怕他们两个不会照顾孩子,特地抱过去给他们照顾着。   宋声躺到床上,轻轻给陆清盖好被子,连人带被子一块抱紧了怀里,下巴放在陆清的肩膀上,像个孩童一般,好像抱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陆清还在坐月子,宋声只是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给他讲到了京城之后发生的事,尤其是科举的事,陆清爱听这个。   “考试是不是很冷,你考完出来有没有生病?”   “没有,我还好。倒是盛兄,考完出来都站不稳了。”   “那京城是不是特别大,人特别多,京城卖的东西跟宛平卖的东西一样吗?”   宋声耐心的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京城很大,大概有两个宛平府城那么大,街上和集市上全都是人,卖的东西种类要比宛平府城更加齐全。”   “那相公,你真的见到皇上了吗?他多大了,你瞧着害不害怕?”   “见到了,殿试那天是皇上亲自出题监考的,不过大家都没敢抬头面见天颜,皇上问了我几句话,我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很有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宋声其实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当时整个大殿里面没有人敢主动抬头看皇帝长什么样子,如果不小心冒犯天颜,很可能就会因此失了这得之不易的功名,必须慎之又慎。   他只依稀记得皇帝瞧着还算健壮,精神头也还好,个头很高,体型有些胖,不过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相公,你真厉害,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陆清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宋声笑了笑,说道:“你才是那个最厉害的,是咱们这个家的大功臣,一下子生了两个宝宝,你最厉害!”   陆清被宋声夸的小脸红红的,忽然觉得先前生孩子的苦都值了。   宋声看他的情绪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错,又心疼的把人搂紧了一些。   “相公,宝宝还没有取名字,你给他们取个名吧。” 第147章   一开始宋老三这个当爷爷的是很想给两个小宝宝起名的,但被全家人阻止了。三郎可是状元郎,这起名当然要三郎给起个响亮又好听的了。   宋声问了一下两个宝宝具体的出生时辰,乡底下没那么多规矩,同一辈不一定非要按什么字排,他沉吟了一下,走到外间的书案上,写了两个名字在纸上。   “明,有明理明智□□之意,翊有展翅高飞之意,老大叫明翊;欢字有欢喜,愉悦,活泼之意,老二叫明欢,你觉得如何?”   光看名字就知道宋声这个当爹的对于两个孩子的期许是不同的,老大以后作为家里的男子汉,是要撑住门楣的,老二是个哥儿,生下来身体瘦弱,宋声希望他以后能活的开心快乐。   “宋明翊,宋明欢,这名字好听,我喜欢!”陆清道。   “这大名我取,小名就交给你取吧。”这些时日家里人管两个宝宝都是大宝小宝的叫着,也不怕弄混了,毕竟一个胖乎乎一个瘦小,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陆清笑了笑,说道:“好啊,小名我来取,我看老大就叫团团,老二叫圆圆吧,团团圆圆,希望以后我们一家一直都能团团圆圆的。”   “嗯,这个寓意好,听你的。”   两个宝宝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张杏花和宋老三也关心这件事,宋声又把起的名字告知了他们。   接下来就是忙两个孩子满月宴的事了,这次是跟宋声这个状元的喜宴一起办。   宋老大一大早就带着家里的几个男人出门买肉去了,家里办喜宴要用不少肉,宋老大打算直接买上两头整猪回来,请屠户来给他们现杀。   剩下的事情是张杏花带着家中的媳妇儿们操持的,陆清还在做月子,这些事情张杏花没让他沾一点,让他好好养身子。   村里人知道宋家要办喜宴了,这次争先恐后的来送东西,冲的可都是宋声这新科状元郎的名头。   人家老宋家以后可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了,直接改换门楣,以后就成了当官的人家了,这时候不攀交情什么时候攀交情?   只是这次宋声全都拒绝了,不光村里人,就是家里的亲戚来拿东西过来的,也一概不收,这次的流水席说的就是请大家免费吃,一点东西都不要。   宋声思虑的深远,他自己算是寒门出身,以后走进官场,也没有什么靠山,万事都要靠自己。今日若是收了别人送的厚礼,来日别人求情求到你头上帮是不帮?若是因为一点私利损了官声,那以后的仕途岂不是更加艰难。   这个事情他特地给家里所有人都交代了一遍,谁要是敢在背后偷偷背着他收礼,那就是损害他的官声。张杏花十分重视这个事情,全家人也都听宋声的,一分钱的礼都不收。   到了流水席那天,不少乡绅富户来送礼的,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趁着人家孩子满月了,这次都拿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其中有一个乡绅直接送了一盆色相非常好的珊瑚过来,瞧着十分贵重,饶是宋声这种不识货的人都能瞧出这东西的珍贵。   既然是珍贵之物,那更是不能收了。   几个乡绅带来的东西都被拒了,不免有些生气。不过就是个新科状元郎吗,至于吗这么摆谱,装什么呢,摆清廉给谁看呢,还没做官呢就装上了,还真是毛头小子,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宋声可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他得坚守着自己的原则,想要走的远,就不能为这些东西所累。   宋老三瞅着那么名贵的珊瑚不能要,心疼极了,张杏花看他一直盯着那珊瑚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冷着脸说道:“老三,你可不能拖三郎后腿,再名贵的东西咱们也不能要。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收了人家的东西,我把你的腿打断!”   宋老三委屈的撇撇嘴道:“阿娘,我就是看看,过过眼瘾,这不是从来没见过嘛!你放心吧,我是不可能拖我儿子后腿的!”   在张杏花眼里,自己这三个儿子就这个老三最不稳重,她也是以防万一,说几句敲打敲打他。   这第一天流水席来的人宋家已经挤不下了,整个院子还有附近几家关系要好的村民家里的院子都被宋声一家征用了用来摆流水席,打着别的算盘来送礼的乡绅富豪们铩羽而归,有那些平日里各自不对付的,一看宋家也没收对家的礼,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看吧,没收我家的,也没收你家的不是?脸也不比我白净!   这些事宋声是不知道的,他也不关心,此时的他头上戴着一顶红帽子,身上还挂着一个大红布做的花,正站在门口迎客。   这是张杏花给他打扮的,说是他必须得戴上,状元郎怎么能不带大红花大红帽呢!   宋声无奈,只好戴上了。从早上一直不断有客人来,基本上都是冲着他来的,他总不能躲到屋里不见人,这半天站的腿都酸了。   陆清在屋里坐着,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不能出门见风,这月子也坐了一个月了,身体恢复的很好,面上瞧着红润有光泽。   此时他这屋里也围满了人,大多都是自家的亲戚,专门过来看他这两个宝宝的。毕竟哥儿生双胎实属罕见,他们都想来沾沾他的福气。   姐姐宋冬自然也过来了,这次她是带着婆家一家子都来了,自己的弟弟高中状元,又喜添双胎,大家都想过来看看沾沾喜气。   如今随着宋声高中,宋冬在婆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婆婆对她的态度好的不得了,家里的活基本上都不让她插手。   不过宋冬也不想得罪妯娌,自己份内的活都是自己做的,这样就算婆婆偏心她,妯娌也埋怨不到她这儿。   其实她想多了,两个弟媳现在哪里敢对她有意见,看在宋声的面子上,她们巴结着她还来不及呢!   现在宋冬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可是相当滋润,沈大郎对她一直很好,婆婆和妯娌现在也转变了态度,她这日子过得舒心极了,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   反观宋英的前夫程度一家,那悔的肠子都青了。   当初宋声考上秀才的时候他们就挺后悔的,可到底也只是个秀才,加上他后来上门找宋英复合的时候被骂了一顿,也就不惦记这事了。   可谁知道这宋家三郎这么厉害,在村民们眼里那跟文曲星下凡差不多了,人家考上了状元!这可是新科状元郎!谁能想到今年的状元郎会出身自一个如此破落的小山村里?   程度的日子很难过,他现在悔不当初,即便当初宋英收拾东西与他和离了,可他也不应该放弃,只去找过她一次就再没去过,都说烈女怕缠郎,那时候他要是再努努力,说不定英子就会回心转意了,那他现在不就是状元郎的姐夫了吗?   程母已经气得下不来床了,儿子实在是糊涂,被那个什么勾栏出来的女人迷了心,谁知道那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是他们老程家的种,现在那女人带着孩子跑了,跟了附近一个镇上的富户做了小老婆,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程度被人戴了绿帽子,小儿子嫌这个哥丢人,被小儿媳妇儿哄着入赘了她娘家。   如果宋英还是他们家的媳妇,他们家也能跟着沾沾宋声的光,这得是多大的福气啊!   程家,此时的程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止是脸上,还有身上也是,躺在床上根本没法动弹。   时间倒回半个月前。   得知宋声高中状元之后,他越想越不甘心,反正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不如回去求求宋英。再怎么说他也是她那两个孩子的生身父亲,而且据他所知,宋英跟他和离后一直没有再婚,说不定是心里还没彻底放下他呢?   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厚着脸皮试一试。   然后他去了,彼时宋英刚好在家,程度看到两个女儿活泼健康,想要跟宋英复合的心思更热切了。   结果刚说两句话,就被宋英拿着扫帚往外打。   宋家的男人们当时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几个女人和哥儿在,如果是这样,程度也不至于被打的这么惨。   他正拉着宋英不放手的时候,薛四从铁匠铺子回来了。   看到程度硬拉着宋英不松手,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   这是薛四来到宋家之后在人前第一次动手,几下就把程度打翻在地,瞧着十分厉害,把一旁的玉哥儿都看呆了。   程度被打的站都站不起来,可又不能一直在他们家待着,他那老娘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过来接他回去,最后还是薛四主动说他送程度回去。   程度吓得直哆嗦,裤子都湿了,薛四可不管那么多,扛起他就走。   宋家人也不知道他把程度送回家后发生了什么,反正薛四回来说程度发誓以后不会再来纠缠宋英了。   陆清两个宝宝的满月宴,姜氏自然也来了。小儿媳妇儿高宛也生了个儿子,已经有半岁了,此时也抱着孩子过来了。   几个姑婆嫂嫂的娘家人全都来了,全都来看陆清和两个孩子了。大家把两个孩子不带重样的夸了一遍,在座的人中有人问道:“清哥儿,孩子满月了,起名了没呢?”   陆清脸上挂着笑道:“起了,老大大名叫宋明翊,小名团团;小宝大名叫宋明欢,小明圆圆。”   “这名字一听就有学问,是三郎给起的吧!”   陆清点点头,“嗯,大名是相公起的,小名我起的。”   “团团圆圆寓意好,这小名起的也好!”姜氏在一旁夸道。   旁边的小舅母高宛抱着自家孩子在床边坐着,说道:“刚好,我们家这小子还没起大名呢,等会儿可得让三郎也给起个好名字,以后说出去那可是状元郎给起的名!”   大家纷纷笑了,人家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亲戚,高宛说这话大家都很羡慕,比较能让状元郎给起名的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高宛的娘家大哥今天也过来吃席了,自己妹妹可是状元郎的舅母,有这层关系在,够他吹嘘好几天了。   现在他们村里人都说他们高家会挑女婿,高宛都是个老姑娘了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婚事。如今不仅在府城里买了房,还有了儿子,外甥郎婿又考上了状元,怎么好事全让这老高家给赶上了呢?   高宛的爹娘也很高兴,女儿婚后的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他们当爹娘的心里开心。夜里躺床上睡觉前高父还在跟高母感叹:“还是咱们家宛娘有眼光,看看现在这日子过的,咱们村有几个人能比得上?幸好当时咱俩同意了这门亲事,要不然还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姑娘呢!”   陆清看了看高宛怀里抱着的孩子,瞧着比他的孩子大了不少,他道:“小舅母,这孩子可真乖,不哭不闹的,真讨喜。”   高宛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眼睛里是满满的爱意,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个时候得了个儿子,自然宝贝一些。   她笑呵呵道:“你呀,这是被他蒙骗了,这孩子生下来就闹腾的紧,估计是这会儿人多,他好奇着呢,平时可调皮了。”   陆清看了看正被外祖母抱在怀里的儿子,这才一个月,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平时吃了睡睡了吃的,也不怎么哭,看起来是挺乖的。   姜氏最是喜爱这两个重孙孙了,一把年纪还抱着不撒手,说道:“你这次生孩子可真够凶险的,既然你阿奶他们愿意让你坐双月子,那就再坐一个月,这月子里多吃点补补,身体好了奶出来的孩子才健康!”   圆圆是个哥儿,生下来十分瘦小,全家人都拿眼珠子似的养着,如今过了一个月,瞧着倒是长胖了许多。   陆寻抱着老大团团,一边逗孩子一边道:“这小孩子见风长,只要好好喂养,这身体慢慢就强壮了。”   宋家几个妯娌一听这话,赶紧说道:“亲家说的极是,清哥儿这月子里啊,没少给他炖鸡汤补身体,这出来的奶水也养人,瞧这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多喜人。”   这话是在跟大家说他们宋家对陆清并无亏待,也好教陆清这头的娘家人放心。   这个时候田地里正忙着,但天气瞧着万里无云的,几日应当无雨,这有免费的流水席不吃白不吃,大家田里的活也都渐渐放下了进度,先吃饱了再去干活。   三天时间过后,大家伙又都去田里干活去了,宋家的人也是,虽然现在家里富裕了不少,但这田地对他们来说就是根,必须要种的。   宋声在家照顾陆清,小孩子的小衣服还有尿布之类的都是他洗的,一点都不嫌弃,伺候着陆清坐双月子。   又过了两天,本县府衙的官差上门来了。   上次来是来报喜的,这次来是来找宋声的。   宋声作为新科状元郎,官府一直关注着他,提前派人在进入县里的官道上守着,就等着接到人后让人坐在高头大马上骑马游街呢,这红色的状元服都准备好了。   可是等了好几天,人影子都没等到,还是听一个进城的同乡说宋声已经回家去了,这才又找上门来。   本来按日子差不多就是最近几天进城,可宋声惦记着家里的陆清,日夜不停地赶路,提前到家了,所以这县衙的官差就没等到他。   官差过来找他说是让他着红服骑马游街的事的,被宋声拒绝了。他实在不想再被人围观了,他回来这几日就没过过几天清闲的日子,如今只想在家好好陪老婆孩子。   最后他以夫郎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需要照顾为由,拒绝了骑马游街。不过话说的十分客气,说等有空会上门拜见县令大人,感谢他对他们这些学子的照拂等等。毕竟他拒绝了县令的提议,得给个台阶,不能让人家脸上没面子。   屋里头,陆清正拿着针线给两个宝宝做小鞋子,宋声进来看到他做针线活,说道:“大嫂二嫂她们不是做了好几双给团团和圆圆吗,你怎么还在做鞋子?你现在不宜劳累,要好好歇着才是。”   陆清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笑,说道:“一双小布鞋而已,不累,嫂嫂做的又不是我做的,我就想给他们都做一双,我心里高兴。”   “好好好,那你可不能熬眼睛,缝一会儿就歇着。”   “我知道啦。”陆清歪着头蹭了蹭宋声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   宋声把屋里收拾了一下,听到小床边有动静,走过去一看,两个宝宝醒了。   团团和圆圆两个好似心有灵犀似的,一起睡不说,还是一起醒的。看起来很乖,醒了不哭也不闹,只拿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两个娃娃被张杏花打扮的十分好看,身上穿的可是用缎子做的小衣,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不能给他们穿太厚,容易热着。小衣外头是一件红色的小外褂,上面还绣了精致的小花,下面穿了一个白色绸布做的开裆裤,里头包着尿布。   宋声看着两个孩子玉雪可爱,顺手抱起了团团,小孩子的身体软的厉害,他这也是学了好几天才学会怎么抱孩子的。刚开始的时候抱都不敢抱,生怕手上的力气重了把孩子捏疼了。   现在的他抱孩子逐渐熟练起来,一手托着宝宝的屁屁,一手扶着背,游刃有余。   结果刚抱起团团没一会儿,另外一个还在小床上躺着的圆圆开始哭了。宋声赶紧放下手里这个,把圆圆抱起来晃悠悠的哄着。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哭个不停的圆圆被抱起来爬在宋声的肩膀上晃了晃,立刻就不哭了。   宋声觉得大概是孩子醒了的时候都不想躺着,他们喜欢被抱起来晃悠悠的感觉。   果不其然,团团刚被放下没一会儿,也开始哭了起来。宋声一下子手忙脚乱,陆清在床上坐着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来把团团抱了起来。   团团一被抱起来就不哭了,都不用怎么哄。   “宝宝是不是饿了?”宋声道。   刚满月的不久的孩子正在汲取营养长身体,睡醒了可不就该吃了嘛。   陆清点点头道:“应该是,我喂一喂他们。”   宋声起身把门关上,陆清坐到床上开始把衣服撩起来奶孩子。   他身上穿的衣服松垮,天气热,穿的也少,而且主要是为了方便给孩子喂奶,所以穿的宽松。   宋声坐在一边看陆清熟练的给孩子喂奶,脸忽然别了过去,看到他这副样子,他有些不好意思。虽说是老夫老夫了,可从前都是关了灯做那些事的,如今还是大白天,而且瞧着清清那处好像因为要奶孩子大了许多,让他更不好意思去看了。   陆清瞧出来了他的不好意思,看了他一眼,说道:“相公,怎么还害羞了,你不是都见过了?”   从前都是宋声逗陆清,如今倒是反过来了,陆清反倒不羞了,羞的人变成了宋声。   宋声可不是什么小白兔,他道:“刚才没看仔细,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再好好看看。”   陆清的脸腾的一下子羞红了,他嘟嘟囔囔道:“我不跟你说了,团团吃饱了,你把圆圆给我吧。”   宋声瞧着他这副可爱的模样,心里热乎乎的,这就是他独爱的那抹人间烟火,不论他是何种模样,可爱,娇羞,嗔怒,他都爱。   陆清把团团和圆圆都喂饱后,宋声把他们抱了起来又放到了他们专属的小床上。   结果刚放下两个娃娃又开始哭了,宋声把手往尿布上一探,知道该给他们换尿布了。   换完尿布娃娃们不哭了,只是小孩子太小还没什么精力,宋声刚给他们换好尿布没多久,他们就闭着眼睛睡着了,都不用人哄的,很省心。   圆圆因为生下来太过瘦弱,所以家里人养的也更精细一些,宋声在照顾孩子上也疼他更多一些,相比于团团这个儿子,宋声看起来更稀罕这个哥儿。   现在村里人都在说陆清生的一副旺夫相,自从他嫁过来后,宋声在学业上节节高升,一路中了状元。现在人家又生了俩娃娃,旺夫旺的没边了。   还说宋声都高中状元了,也丝毫不嫌弃这个糟糠哥儿,陆清肯定是驭夫有道。   这个传言一出来,村里有哥儿直接上门来找陆清,说想跟他学习怎样把夫君的心牢牢抓住,陆清都惊住了。   他把这事说给宋声听,又说道:“我哪里有什么驭夫之术,主要是相公好,温柔体贴,凡事总是为我着想。” 第148章   这满月宴办完后宋家总算是清净了不少,这次收到了许多亲朋好友送来的布料和小衣服小帽子,全都是给陆清的两个孩子的。   这些东西除了布料外都是人家自己做的,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就都收下了。张杏花清点了一下,以后等陆清带着孩子跟宋声去了京城,乡亲们这些礼他们老宋家也还是要还的,把东西都记下她心里有个数,以后随礼送东西她也知道送什么合适。   如今县里的火锅铺子一直都是陆鸣在经营者,铺子比一开始扩大了不少,连带着左右两边的门面也都租了下来,现在可是一件不小的铺子。   陆清原来在府城做的麻辣烫的生意也很不错,只是他们这以后肯定是要搬去京城的,这府城的铺子无法照看,要不就关了门,要不就找人过去打理着。   陆清舍不得关门,想让家里过去个人跟着学做生意,以后就在府城落脚,这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钱。   他们原来在乔家巷买的那个小院还在,虽然有牛婶在那边忙着,但到底不是自家人,还有道观旁边的那个铺子也在经营着,还是得有个自家人管理着才能长久。   陆清把这个事跟张杏花说了一下,又说了自己的打算,张杏花想了想,晚饭过后把家里人都叫到屋里说了这个事情,问谁想去接手这两间铺子去府城做生意的。   孙氏如今正怀有身孕,大房肯定是去不了的。二房的宋峰和李氏倒是有意去,但一是他们没什么经验,二是家里头如今种了更多的棉花,地里头的活多,他俩一走,家里人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宋声听了之后说道:“二哥二嫂,其实我觉得你们是最合适过去的,地里的活都是重活,咱们以后做生意挣得多了,就雇人来种,这些不是什么大事。至于经验,二嫂之前不是在城里的火锅铺子里帮过忙吗,这就是经验。等你们到了府城,就住到我买的那个小院里,有什么不会不懂的就请教牛婶儿。”   宋峰和李氏本来是没什么信心的,那可是府城,他们这辈子出过最远的门也就是县城了。这一下子让他们去府城做生意,他们多少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生怕把好好的生意给搞黄了。这会儿听到宋声的鼓励,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勇气,说道:“成,既然三郎说我们行,那我们就去试试。”   宋声又道:“二哥二嫂,我相信你们。说不定你们把小生意越做越大,以后把铺子开到京城来,咱们一家人在京城团聚。”   “京城啊!说的对,以后有机会咱们也都到京城去看看!”   “你们去了府城做生意,可以把妞妞跟二毛带上,二毛也快到开蒙的时候了,可以在府城里给他找个教书先生跟着读书,以后咱们一代传一代,早晚也能变成书香世家。”   这话不仅张杏花爱听,宋峰两口子也爱听,虽然府城里读书比乡下交的束脩贵,但他们家现在也不是负担不起。到时候他们两口子去府城里做生意了,还能赚更多,这读书上面的钱肯定是不缺的。   最主要的是府城里的教书先生肯定要比他们这乡下的私塾先生懂得学问多,儿子跟着这样的先生读书,起点总归要好一些。   宋峰跟李氏欢欢喜喜的答应了这事,等过几天农忙结束就出发过去。   大妞和二毛现在也有了新的名字,大妞的大名叫宋芊芊,二毛叫宋承宇,小孩子渐渐长大,也知道小名不好听了,自从有了新名字,听见有人叫他们小名就不乐意。   宋峰跟李氏去府城之前,陆清特地给李氏交代了做麻辣烫的注意事项,以及管理铺子的时候有哪些需要格外注意的,方便他们去了之后能更顺利的接手。   这边盛博文也是到九月开始上任,他被分到了皖南一带的一个小县城做县令,地方虽有写偏,但听说靠海,当地有不少水产,在那里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不愁升不了官。   只是他们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约着等宋声出发去京城之前路过府城的时候他们再聚一聚。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清很快出了月子。两个娃娃长得也快,越长越水嫩,老二圆圆已经看不出来那身瘦弱的模样了,被张杏花照顾的精细,现在瞧上去胖乎乎的,很得家里人的喜爱。   尤其是张杏花,每天都要过来抱一抱他,实在是这娃娃长得太好看了,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虽然是双胞胎,但圆圆长相偏柔美,又爱笑,更得人喜爱。   张杏花抱着孩子乐呵呵说道:“咱们欢哥儿这模样可真出挑,比玉哥儿小时候还要好看,长大也不知道要便宜哪家小子,这一想到以后要嫁到别人家,奶奶这心哟就抽抽的疼!”   陆清在一旁笑道:“奶奶,圆圆还小呢,嫁人还早着,您别想那么多了。”   被张杏花抱着的圆圆像是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似的,咧着还没长牙的粉嫩牙床开始笑。   “唉哟,太奶奶的心肝宝贝笑了!”   旁边被宋声抱在怀里的团团则是板着张脸,不哭不闹,但也不爱笑就是了。但这娃娃模样长得好,还是很讨家里人的喜欢,让村里人见了谁都想上来抱一抱。   这次宋声去京城任职,陆清肯定要跟着去的,总不能刚有了孩子他就把妻儿抛下。只是带着孩子到了京城没人帮忙照顾,家里人商量了下,打算让宋老三一块跟着他们去,也好帮忙照顾着点。   宋老三很乐意一起去,虽然他不太想离开家到外面生活,可他的两个宝贝孙子要走了,他没办法,还是两个小孙孙重要,还是跟着一起去的好,最起码能天天看到宝贝孙子。   反正他也没有续弦,一个人出门做事也方便,没有那么多顾虑。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府城里的麻辣烫生意就给二哥二嫂打理,宋老三跟着宋声他们一块去京城。   宋玉和宋夏则是在县里的火锅铺子帮忙,宋夏现在在跟着陆鸣学算账,一心想学做生意,以后做个女掌柜。   玉哥儿在铺子里干了一年多,如今已经有经验了,按照宋声的理解,他现在干的活相当于前世饭店里的大堂经理,专门处理问题的,不算太忙。   店里因为扩大了规模,新招了不少跑堂的小二。   玉哥儿把铺子招跑堂的消息回来说的时候,刚好有个他娘那头的亲戚过来,说起这个事,正发愁家里头的半大小伙子没个正经活干,农忙的时候还能下地干个活,农闲的时候就没事可干了,老大不小了媳妇儿还没娶上,愁坏了家里人。   对于这个表哥玉哥儿也是有了解的,为人不算懒,干活是个好手,就是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不是很灵光。不过当个跑堂的小二应该不成问题,报个菜端个菜就成。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剩下的跑趟小二都是从集市那边的杂工里头找的,玉哥儿知道这些来找活干的一般都是家里头缺钱的,而且都是村里头出来的,干活踏实,没什么坏心眼,考核了几个后招了进来,如今这些人基本上都归他管。   宋声私下还给玉哥儿说了一些关于铺子里服务的建议,他把前世火锅店的那些规矩和服务照搬了过来,跟玉哥儿说了一下,玉哥儿懂得变通,很快就用上了,如今铺子里的生意蒸蒸日上。   很快便到了七月,宋声他们要起身出发前往京城了。   如今村里人都传遍了他要去京城做官,他走的这一天,乡亲们夹道相送,村口挤满了人。   不止是宋家村的,还有附近几个村的人,都过来给他送行了。   临出发前几日张杏花就在张罗着给宋声他们准备路上用的东西,前面有个马车,后头还有一辆牛车,上面放着被褥,甚至锅碗瓢盆等等,全都装上了。   春生本来是被雇来赶车的,他家在县城北边的一个村里,家里头孩子多,他是家中老二,才十五就出来给人赶车讨生活了。   如今宋声要去京城,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去,毕竟这不比去府城,路途遥远不说,去了之后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   宋声觉得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个赶车的好手,给他赶了几次车,也算是相熟了。到了京城,肯定还是自己人用着更安心一些。   春生听到宋声的提议十分惊喜,这可是状元郎啊,能给状元郎赶车是他的福气,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大运能跟着状元郎讨生活,他当即就同意了。   其实春生也是仔细考虑过的,反正家里孩子多,爹娘也不缺他这一个儿子在跟前孝顺。他又不识字,出去只能找体力活干,与其以后在乡下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还不如跟着状元郎出去见见世面。   虽然是个赶车的马夫,可那也是给状元郎赶车的。上次状元郎去京城考试,就是他赶的马车,回去说起来这事,村里人都问他京城是啥样的,可羡慕他了。   宋声从家里出发路过县城的时候新任的县令大人还特地请他吃了顿饭,说是以后都是同僚,都是为朝廷效力,言语之间希望宋声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能够记起来提携一下他这个小县令。   这个新来的县令大人姓何,名叫何跃,今年三十有六了,是景帝二十五年的举子,如今已经为官十载了。   宋声从村里百姓们对他的印象来看,觉得这个何县令虽然汲汲营营想往上升,但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然也不会为官十载了还是一个县令。   宋声也想让这里的百姓能够富足起来,就给他指点了一条路,如今各地的县令一般想要升官,都要做出一番政绩才行。如果当地山匪横行,那就想办法剿匪,换当地百姓一个安宁。如果当地百姓贫困吃不饱饭,那就想办法致富让百姓的生活富足,增加一县的财政。这些都是政绩。   而凤坪县这地方没有山匪,治下还算安宁,所以想要有出头之日,就得从让百姓们致富这块入手。   别的不说,自从宋家村的村民们开始跟着宋家种植棉花之后,附近几个村子都开始跟着种棉花了。   这种棉花的方法宋声并没有藏着掖着,村里人但凡有人来问,他都让家里人教授,只是收个种子钱。   现在附近几个村子逐渐有了新的收入,生活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宋声给县令出了个主意,种植棉花卖棉花市场总有一天会饱和,百姓吃饱穿暖后想要再挣更多的钱富足起来就不行了。倒不如另辟蹊径,种的棉花可以搓成棉线,棉线可以用来织毛衣毛裤,还有围巾等等棉织品。   只要他能找来一个手艺人会纺织棉线,会织毛衣,把这个手艺教给县里治下的百姓们,肯定是一个不错的致富路子。   何跃没想到新科状元郎这么实在,他只是请人吃了顿饭,就这么为他着想,还给他出主意如何使治下的百姓富足,在这里做出一番政绩出来。   宋声走时何跃特地行了个下官礼,感谢道:“多谢宋大人指点,若有朝一日何跃能在为官之路上有所建树,必不会忘了今日宋大人的提点。”   何跃为官十载,已经看多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人情冷暖,今日宴请宋声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试一试罢了,没想到对方竟是真心实意的为他提出建议,当真是赤子之心,他在心里十分感念。   以至于后来的何跃一步一步爬到高位后,不论朝堂上某些人如何诋毁宋声,他依旧坚定不移的维护他为他说话,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宋声和陆清以及宋老三从县城出发前去跟姜氏道了个别,姜氏絮絮叨叨了一堆,让他们照顾好自己,又给他们塞了许多吃的到车上。   马车一路行到了府城,先去了乔家巷。宋峰跟李氏已经先过来了,正在学着接手生意。   宋声和陆清去了南哥儿家里,与盛博文再聚一聚。等到了之后陆清才知道南哥儿有身孕了。   南哥儿拉着陆清进了里屋,留盛博文和宋声在外间说他们男人之间的话。   陆清没抱孩子过来,不过他是知道陆清已经生了孩子的,说道:“你家宝宝怎么没抱着出来?我好想瞧瞧。”   陆清笑了笑道:“我家宝宝有两个,抱一个出来另一个会哭,还是干脆不抱出来了。你想看的话等会儿可以到我家看。”   南哥儿还不知道陆清生了双胎,这会儿惊叹道:“你是说你这一胎生了两个?”   陆清点点头。   南哥儿惊讶的当即就要拉着陆清去看两个宝宝,盛博文知道了之后哭笑不得,让他走慢些别摔着了。   两个人到了陆清家里,南哥儿迫不及待的要去看两个小娃娃,此时的团团和圆圆正在床上玩的起劲儿,宋老三毫无形象的给他们表演各种小动物逗他们开心。   南哥儿进来看到在床上乱爬的小团子萌的心都要化了,说道:“清哥儿,你这孩子是怎么生的,怎么这么好看,跟个吉娃娃似的,我看了都忍不住想抱走!”   陆清笑了笑说:“你再熬上几个月也会有这么可爱的宝宝的。”   南哥儿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希望吧。”   南哥儿看完了宝宝,又羡慕起了陆清一下子生了两个宝宝。等陆清跟他说完生孩子时的艰险后他又心疼起陆清来。   “这也太危险了些,生孩子怎么这么吓人啊?清哥儿,你说等到我生产的时候,该不会也很难吧?”   陆清安慰道:“南哥儿,你别瞎想,我是因为肚子里有两个宝宝,所以生他们的时候比较难,你这只要好好养着,该走动的时候多走动,肯定没问题的。我那时候体质不好,还吃了许久的药调理身体才怀上的。你这成亲不过一年就怀上了,比我顺利多了,肯定也能顺利生产的。”   南哥儿听完这话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确实跟清哥儿情况不大一样。当初清哥儿去刘大夫那调理身体的时候他也去看过,结果刘大夫说他身体好着,不需要调理。   “对了,宝宝取名了吗?”   “取了,老大叫宋明翊,老二叫宋明欢。”   南哥儿道:“明欢?这名字好听,感觉有点像女娃娃。”   陆清笑了笑,“我公爹也这么说,不过相公说他希望欢哥儿以后能开开心心,所以取了这个欢字。”   “是个好名字!还是你家相公有学问,起的名比咱们这名字好听多了!”   接下来南哥儿又跟清哥儿请教了许多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情,陆清都知无不言,还跟他说了些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注意事项,南哥儿都一一记在心里了。   说完这些,两个人开始唠起了家常。南哥儿道:“这次进京,你公爹跟你们一块去吗?”   陆清点点头道:“嗯,我这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带呢,相公去忙公务的话,家里就我一个,忙不过来,阿奶说让公爹跟我们一块去,帮忙照顾孩子。不过除了公爹,相公说郑昀也会跟我们一块去,这孩子机灵,现在结巴的毛病也好了,说话也利索,他想跟着相公做事,我也喜欢他,到时候他会跟我们一块去。”   听相公说郑昀上次给他当书童一块进京的时候很懂规矩,办事也麻利,等他们去了京城肯定少不了用人的地方,郑昀就很好。有着那样一个偏心的爹,他就算待在府城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不如跟他们一起去京城。   郑昀也是这么想的,最重要的是他想跟着宋声和陆清,也存了报恩的心思。   南哥儿听了陆清的话,说道:“你说的对,郑昀在家还不如跟你们一块走呢,你这阵子不在府城不知道,我可是听说他那个爹好像又准备续弦呢,你猜续弦娶得是谁?”   陆清一看南哥儿这语气,不确定的说道:“难道还是那个当初被迫和离的前妻?”   “就是她。”   “官府不是都下令了吗,强制和离的,咋还能再娶回来,这官府都不管吗?”   “听说是改了个名,换了个身份,对以前的事情抵死不认。不过我也就是听说,谁知道娶得是不是那个婆娘,反正不管娶得是谁,肯定是要娶的,到时候郑昀在这个家更没地位了。”   不过郑昀可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包子了,以前他年纪小的时候还惦记着他爹那个酱油铺子,现在眼界开阔了,只觉得以前真傻,一个酱油铺子算什么,他才不稀罕呢。   他爹郑老大想要再娶的事其实只是个苗头,是他把消息散播出去的,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巷子里的人可都记着前几年他被虐待的事情的,这个时候传出来郑老大想要再娶的消息,不被唾沫星子淹死才怪。   郑昀才不在乎郑老大的感受,以后他跟着陆清哥他们去了京城,就彻底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陆清很同情郑昀,这下更支持相公带他一起去京城了。   陆清又问南哥儿:“盛郎君南下去赴任,你跟着一起去吗?”   南哥儿道:“当然要一起去了。这山高水远的,相公一个人去了那等地方,我不放心。万一、万一再有什么小妖精出来勾引他,那我可怎么办?”   “盛郎君品行端正,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相公不是那种人,但我就是不放心嘛,不是都说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铲子吗?反正我是肯定要跟着去的,相公也同意了。”   陆清道:“那你路上一定要注意饮食和休息,刚怀上孩子,不宜劳累的。等走的时候还是去刘大夫那给你开点安胎药带着吧,什么都不及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南哥儿点点头,“你说的是,安胎药已经开了,我阿爹也担心呢,刚知道我怀孕的时候他就去带着我看了大夫开了药,放心吧,没事的。倒是你,别整天心大的很,虽然有了孩子,但像宋郎君那样的人,你还是得看紧些,现在他又中了状元,小心别人觊觎你家相公。”   陆清道:“我知道啦,放心吧。只是咱们这一别,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一说起这个,南哥儿也有些伤感,他虽然在府城也有不少朋友,但跟陆清却是最投缘的,相处到现在,反而跟陆清感情最为要好。如今一分开,天南海北的,在这个只有马车为代步工具的时代,想要见一面很难。   “你们在京城还好,我们这次要去闽南,穷乡僻壤的,还不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唉,说起来这个也发愁呢,听说闽南多虫蚁,民风也不好,也不知道这一待是几年。”   陆清安慰道:“凭盛郎君的才能,肯定很快就能升迁的。别担心,倒是这个虫蚁得预防着些,还是得多带些防虫粉,以防万一。”   “嗯,我阿爹都备下了。我如今怀孕了,阿爹不放心我一个人跟着相公去那么远的地方,到时候生了孩子还没人照顾,所以就跟相公商量了一下,到时候我爹他们俩跟我们一起去。”   盛博文如今父母均已过世,乡底下的亲戚们看他考上了功名,恨不得天天来扒着他吸血。光是住在府城里这段时间,就有不少亲戚上门找他攀关系了。   “那你爹的豆腐铺子怎么办,不开了吗?”   “不开了,我爹说这地段好,可以把铺子租出去,每年也能收上一笔租金。而且有这门手艺在,到哪都能开铺子赚钱。”   “你说的对,有你爹他们在,肯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好,不用担心南下的事情了,放宽心。”   “我爹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哥儿,我没有旁的兄弟姐妹,以后肯定是我给他们养老的。其实让我爹跟我们一块南下是相公提议的,我一开始很舍不得我爹他们,然后相公就把这个想法跟我爹他们说了一下,我爹虽然舍不得他的铺子,但更舍不得我。他们怕相公这个县令一做就是几年回不来,那他们就得好几年见不着我。干脆同意了,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以后还能帮我带孩子。”   “盛郎君是个品行很好的人,而且处处为你着想,你就偷着乐吧!”   南哥儿一听笑了,他知道陆清在打趣他,本来因为即将分别的产生的不好的情绪一下子飘散了不少,笑呵呵道:“你不也是,看看宋郎君对你多好,你也偷着乐吧!”   两个人在这边说着说说笑笑,宋声跟盛博文则是在聊一些仕途上的事。闽南这个地方确实偏远,但也是个比较容易出政绩的地方。   两人约定以后可以经常书信来往,有什么困难都可以互相帮助,他们两个都是寒门出门,又是同一届进士,应当守望相助,方能在为官路上站稳脚跟。   说完官场的事,又说起一些旁的事。   盛博文道:“宋兄,我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说。”   “我想入赘到辛家。”   宋声闻言感到惊讶,说道:“为何突然有这个想法?”   这年头赘婿虽然不影响仕途,但说出去名声总是不太好的。   盛博文道:“我家里那些亲戚你也知道一些,如今我有了功名,即将去赴任县令,前阵子回去给我爹娘上了坟,跟他们说了这件事,结果被大伯和奶奶他们知道了,非要让我帮忙给家里的那些堂哥堂弟们开门路弄个好去处,我被烦的实在是受不了了。”   “加上南哥儿如今有了身孕,我上头没有爹娘帮衬照顾,到时候他跟着我去了闽南肯定少不了吃苦。我岳父和岳爹就这么一个哥儿,定然也舍不得他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我便想着让他们跟我一块去县上赴任。只是这岳父和岳爹跟着我一块去说出去不好听,人家都是爹娘一起跟着去的,所以我便有了入赘这个想法。”   宋声听完他的话,说道:“我支持你,入赘之后你岳父一家肯定也是倚靠你的,你们两家从小就认识,相对于你那帮吸血的亲戚来说,他们对你倒是实实在在,你爹娘泉下有知,定然也是希望你过得好,不会怪你的。”   盛博文回去之后把这件事跟南哥儿还有辛父他们说了,他们很感动,接受了他入赘的提议,不过还是坚持南哥儿以后若是生了儿子,让儿子跟着姓盛,不姓辛。   第二日宋声和盛博文一起出门去了书院,他们书院这次去参加会试的学子没几个高中的,宋声所熟识的人里面,除了盛博文,还有一个楚越和李元也考上了。   楚越的名次要好一些,听说是分到了工部任职,先从一个从六品的工部小主簿做起。   而李元的名次比楚越次之,但比盛博文好一些,他被分到了益州的一个县里做县令。   陶丰得知楚越考上了还能去京城做官,气的三天没吃下饭,发誓等下次科举开始他也要考到京城里去。   至于其他落榜的学子,只有再等三年下场考了。   宋声来书院看了看夫子们,尤其是崔夫子,作为他们的主教夫子,一直对他要求十分严格,看到他拿了状元,一直不苟言笑的他破天荒漏出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宋声离开书院的时候,崔夫子还给了他一封推荐信,让他有空拿着信到京中的崔阁老府上拜访一下。   中午宋声这个班的学子们一块到酒楼吃了个饭,对于他们这些今年已经考中的人来说,这顿饭吃的十分尽兴,而对于落榜的人来说便是味同嚼蜡了。   跟宋声同住在一个巷子里的张俞思这次也落榜了,看上去有些沮丧。吃完饭两人是一道回去的,路上宋声还给他打了打气,“张兄,别气馁,以你的才能,下次肯定没问题的。”   张俞思也知道宋声在安慰他,可他实在提不起劲,他语气丧丧的道:“可我都已经考了两次了。”   三年一次科考,可人生又能有几个三年呢?不是谁都像宋声这样学习能力这么强,一次就能高中的。   宋声想了想,说道:“我那里有一些备考的资料和看的一些书,还有我做的一些重点标记,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送给你。”   张俞思十分惊喜,“真的!谢谢你,宋兄,我很需要这个。”   宋兄是状元,他的备考经验对于他们这些没考上的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   走到乔家巷,张俞思在宋声家门口等了一会儿,宋声出来把用过的书还要做过的笔记给了他。同为寒门学子,张俞思在读书一道上十分努力,而且他为人正直,宋声也想帮他一把。   而后宋声又在府城歇了一晚,然后便带着陆清他们向着京城出发了。   他们换了一辆比原先要大一些的马车,毕竟有两个娃娃,一路上还不能走的快了,怕宝宝不适应。   没想到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小孩子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像催眠的摇篮,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宋老三没在马车里坐着,他在后面赶牛车,春生则是在前面赶马车,郑昀也没在马车里坐着,他怕自己打扰到陆清哥的两个宝宝睡觉,就在后面的牛车上坐着。   宋老三是个闲不住的,一路上赶车有些无聊,他闲下来的时候会跟郑昀唠嗑,对于郑昀的遭遇宋老三也听说了一些,也心疼这个孩子,一路下来两人熟络了不少。   马车里宋声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晃动着,天气逐渐炎热,他怕孩子热,这一路上操心不少,时不时就拿着扇子轻轻晃着给两个孩子扇风。   本来还担心出远门路途遥远两个孩子会不适应,不过这路上走了半个多月,倒是乖巧的很,从不闹人。   宋声在外比较注重卫生,尤其是有两个孩子在,出去用的碗筷都要拿开水烫一下,别人摸过的东西不会给两个孩子玩,他思虑的多,毕竟孩子小,身体不比成年人,得照顾的精细些才不容易生病。   陆清看相公对待孩子上心,他心里也高兴。出发前跟外祖母和阿爹告别的时候,阿爹还特地给他交代了,说是最能拴住男人的心的就是儿子,让他一定要把孩子照顾好了,宋声这个郎婿现在可是个香饽饽,如今他有了孩子也算有了傍身的根本。   陆清知道阿爹是为他好,乖乖应了。这一路上其实他没有多劳累,除了给孩子喂奶是他做的,其余的事情全都是宋声做的,给孩子换尿布,扇扇子,夜里起来给孩子盖被子等等,做的甚至比他这个阿爹还要好。   有次陆清说起来这个,宋声道:“清清,我这是头一次当爹,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你生下他们就很辛苦了,剩下这些小活就让我来吧。”   这几句话把陆清感动不已,再次感谢老天这辈子对他如此厚待,给他安排了这个好的男人。   他们出发的早,这一路走的慢,路过好看的风景会停下来歇歇脚,抱着孩子走走。   等到八月底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京城,京城的城门处查验身份文贴,宋声几个作为外乡人,拿了户籍帖出来给守城的军士看了之后这才放行。   之前来考试的时候宋声没有多逛,考完又着急回去,所以对于京城也不怎么熟悉。他们这拖家带口的出门也不方便,所以还是跟以前一样,先找个客栈住下再说。   京城寸土寸金,即便不是中心地带,这客栈的住宿费也比宛平府城高了不少。又因为带着孩子,不能住条件太差的,宋声选了一家稍微好一些的客栈,能随时供应热水,方便照顾孩子。   在客栈落脚之后他没停歇,打算去牙行看房子。   要想在京城买个小院,没有五六百两是拿不下来的,这小院还可能只是一个一进的院落,很小那种。   宋声以后在翰林院当值,每天要按时去坐班,晨起晚归,最起码也是个三年起步,自己又拖家带口的,而且考虑到以后肯定还是在京城发展,干脆买个小院定居是最合适的。   打定主意之后准备去牙行,从楼上客房下来后他跟跑堂的小二打听道:“这位小哥,劳驾问一下,这附近最近的牙行在哪里,我带着家眷初来京城任职,需要买一处合适的院落安家。”   小二一听面前白白净净的书生是来京城任职的,那就是京官了,能跟官老爷说上话,那可是他的福气!   他受宠若惊,赶紧客气道:“大人客气了,这您可是问对人了,我打小就在这附近长大,对这可熟得很!您出了门向右一直走,走到第一个岔路口向左拐,再直走就到了。”   “多谢小哥。”宋声道了声谢就走了,小二还愣在原地,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读书人呢,读书人就是有礼貌,还跟他说谢谢。   宋声照着店小二说的路一路找了过去,两刻钟后到了一家牙行门口。   这家牙行看起来不大,里头的人也不多。   宋声之前了解了一下,京城有东西南北四个大的城门可以通往城外,其次分为十二城区,按照东西南北方位划分为四个大区,其中又分为几个小区。   而皇宫就在城东区,皇宫附近的房子住的都是封王拜相的大官,很多房子都是御赐的,有钱人想买都买不到。   尤其著名的就是朱雀街,听说一片瓦砸下来就能砸到一个贵人。   围着皇宫往外分,越靠里边的房子越贵,而且住的都是为官的人。   宋声初到翰林院入职,也是分宿舍房的。只是分的房子太小,都是单人房,他带着夫郎孩子住不下。   不要分房的话也可以选择补贴,每个月补贴四两银子。   宋声选择了补贴银子,房子的话他准备从牙行找。   翰林院虽然不在皇宫内,但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在东长安街玉河北桥附近,所以宋声想要找个距离上班近的房子很难,价格贵的离谱。   所以只能往外围找,每天只能早起一些时辰赶去翰林院当值。   进了牙行,牙行的牙人应该是最近生意不太好,看到他进来,十分热情的迎了上来,直接把人请进去坐着,又是茶水又是瓜果的招待着。   宋声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想要找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院中要有井,方便用水。又说明他即将在翰林院当值,亮明了身份,大小也是个官老爷,牙行的人精明的厉害,看他是个官老爷,也就不好再宰他这个外地人了。 第149章   干这行的牙人都是有眼色的,虽然宋声搬出了翰林院的名头,但在他们这里钱为大。   虽然你是翰林院即将入职的官老爷,但也是分人的。他们虽然不敢有胆子去坑人,但能给你看什么样的院子也是有讲究的。   看宋声的穿着,不像是有钱的世家子弟。现在又出来买院子,总不可能买不起。只是看样子买不起多么好的就是了。   牙人热情的介绍着合适的院子,介绍了三条街,六个巷子里的房子后,他不经意的打听着宋声买房子的预算是多少。   宋声知道对方的顾虑,万一自己掏不起那价钱,对方又介绍了,也是白忙活一场。   所以他干脆的跟牙人稍微说了一下大概的预算,这样牙人心里能有个数,给他推荐比较适合这个价位的房子,也能提高看房的效率。   “大人,这翰林院距离皇宫只有一墙之隔,若是想要离它近一些,太好的房子只怕有钱也买不到。根据您的要求,给您匹配到了三条街上的房子,您可以先看一下。”   景朝虽然建国才几十年,但在官员规制上却有许多讲究。比如几品的官员只能穿什么样颜色什么样花样的官服,住的房子也有规定,不能住越级的,而且这房子的大门还不能朝着街道方向开,除非你是三品以上的官员。   所以这门当户对四个字也是有讲究的,一般能当得起这四个字的,都是家世身份地位相差不多的。   当家大门能够朝着对外开,说明这家宅子的主人有权有势,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的。   像宋声这种初出茅庐的官员,买院子也只能买那种门朝内的,所开的大门可以对着胡同,也可以开到别的方向,但就不能当街开。   牙人显然是个内行,对于这些规制很是精通。跟宋声仔细说了一番之后,推荐了三处房子。   这第一处,就在北城区一个叫做葫芦巷的地方,这地方距离翰林院不算太远,但如果走路过去,也得个把小时才能到。   第二处,也在北城区,是在一个叫芙蓉巷的地方,距离翰林院也是差不多的路程。   按照牙人的话所说,要是再想跟翰林院靠得近些,那这价格可就是翻倍的增长了。   这第三处,是在西城区,这个巷子有些偏僻,叫做甜井巷,距离翰林院也是个半小时的路程。   这几处的房子各有各的好,已经是牙人所掌握的几处宅院里面比较合适的了。   宋声先让家人带着他去看了第一处的房子,也就是葫芦巷的房子。   他们是坐着牛车过去了,这牛车是牙行的,他们专门租来的牛车来拉着人看房的。   到了葫芦巷,牙人熟门熟路的拿出钥匙开了门,一边请宋声进去看看,一边说道:“这巷子呀听说从前朝开始的时候就有了,后来经过几番修整,才成了现在的样子。别看这巷子很大,但也只住了十户人。大人进去一看便知,这院子大的很,就算养上几个仆人,家里的人都来住,也是能够住得下的。”   宋声进去后看了一下房子的格局,这是一出两进的宅子,不过后头还带了一个小菜地,能够自己种菜吃。地方的确不小,够他们几个人住了。   只是看房子一般都要货比三家,宋声瞧了这一家之后,打算去另外一处看看。   只是两处相隔有些远,这一天下来他也只看了两处的房子而已。   牙人倒是没有觉得不耐烦,他的活计就是多带人去看房子,反正只要最后能定下来一套,他就稳赚。   所以牙人十分殷勤,可不能让这个顾客给跑了。   宋声头一天看完房子回来已经到晚饭的时辰了,一家人在客栈楼下的大堂里吃了点饭,就各自回屋去了。   陆清坐在房间的床上给孩子喂奶,问道:“相公,今天看房子看的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合适的?”   宋声抱着团团上下颠了颠,你觉得这孩子又重了不少。他道:“看了两处,距离翰林院都有些远,不过这已经是比较好的了,再近的房子咱们买不起。明天我再去看看别处的房子,争取把房子先定下来。咱们早日能搬过去,住在客栈也不方便,还是有自己的房子舒服一些。”   陆清点点头道:“那相公明天再去看看,要不明天我也跟你一块儿去吧,孩子就先留给公爹看着。”   毕竟是咱们以后共同住的房子,让陆清帮忙挑一挑也好,以后住的舒心一些。   “可以,那明天你跟我一块过去看房子吧。咱们选一个好一些的,以后住着也方便。”   陆清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到京城了,这房子的事可不能马虎。而且他们现在手里也攒了一些钱,肯定能买一个稍微好点的房子住。   然而等到第二天出去看房子的时候,陆清就不这么想了。   京城里的房子实在是贵的离谱,比宛平府城的房子要贵上两三倍了。   就牙人刚刚带他们看的那处房子,一看就是荒废许久了,院子里都长满了杂草,门板稍不留神感觉就要掉下来。就这样的宅子,竟然还要五百两银子。   两个人上午看了一下房子,下午又去看了一处,巧的是下午看房的时候,竟然遇见了楚越。   楚越自然不是来看房的,他家里头虽然条件不错,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但毕竟只是在宛平府城里而论,如今到了京城,也是什么都需要安置的。   他被分到了工部做官,虽然不是在翰林院,但坐班的地方距离翰林院也很近。家里人已经给他安置好了房子,他如今过来可以直接住,不像宋声这种凡事都得自己操心,大老远赶来京城,还要自己来一处一处的看房买房。   “宋兄,你这是来看房子的吗?”   宋声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他,说道:“是啊楚兄,我这初来乍到的,得先找个落脚之处。”   楚越在书院里的时候就不爱说话,性子沉闷的紧,虽然也跟宋声他们经常一块儿吃饭读书,但与宋声的交流并不多。   但毕竟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也算是老乡。在京城这种地方,又是同朝为官,自然觉得亲切也不少。   楚越道:“我记得我这处院子的隔壁还空着,宋兄不妨看看,价格也不算贵,是一处三进的院子。”   牙人一听他说这话,非常有眼色的上去接话道:“这位官爷说的对,这后面也有一处我们牙行负责的房子,只是原先大人说想要个两进的院子,便没给您推荐。您要是想去看看,咱们现在就可以过去,我正好带了钥匙。”   宋声看向陆清,“要不过去看看?”   陆清在旁边点点头,“那你就去看看吧,不行的话咱们再去看看别的。”   今天上午他们看到那两处房子,陆清都没相中。虽然两进的院子就够他们住了,但是三进的大一些也没关系,谁会嫌弃房子大吗?   牙人带着他们看了一下,这处三进的院子前面不仅有马厩和下人们专门住的倒座房,还有东西厢房和主房,中间过一个垂花门廊,二进的院子两边都是厢房,中间是个主屋带着耳房,三进的院子还有一个小花圃,花圃里面还有一些花开着,瞧着有几分精致。   牙人说道:“这个房子呀,以前是一个江南富户住的,他有一个小妾,就爱摆弄这些花草,所以专门在后面做了一个小花圃。这房子瞧起来十分精致,里头的家具木椅全都在,您要是搬过来呀什么都不用准备,东西一应俱全,稍微打扫一下就能直接住。”   陆清瞧着这处房子倒是挺不错的,问道:“这房子大概什么价格呀?”   牙人伸出了一根手指,陆清惊讶的说道:“一千两银子?”   牙人点点头,“这房子本来就是个三进的院子,而且东西都很全乎,不需要你们再重新修缮,再买家具,直接就能入住。这地段这个房子已经是优惠价了。”   陆清忍不住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他本来想着好不容易攒了些钱,能够买一住好点的房子。结果万万没想到这是京城,就算攒了些钱,也还是买不到太好的房子。   毕竟这里不是宛平府城了,在宛平府城以前两银子都能买一座好大的宅院了,五进的院子都使得,到了京城,就只能买一座三进的院子,而且还不是城中心,距离翰林院也不近。   陆清摇摇头,决定去看下一处房子。果然是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呀,买个房子都贵得离谱。   宋声定了价钱倒是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京城就好比是他前世的首都,首都的房价贵,很正常。只不过他们现在手里的钱有限,买了房子,剩下的还要开销,加上现在有了孩子,不比从前,在暂时没有别的收入的情况下,还是要省着点花的。   楚越还是希望宋声能够买下隔壁这座院子的,以后同朝为官,他们又是同乡,相互照应起来也方便。   而且住的近一些,有什么事情也能互相帮忙。宋声是这一届的状元,与他交好肯定是没错的。   只是宋声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别的房子,一千两银子的房子虽然他买得起,但考虑到以后的生活,还是没决定买下来。   牙人又带他们看了最后一处房子,这一处房子在城西的花溪巷,是一处三进的院子,屋子里头的家具也都一应齐全,院子里也有水井,不过这外头的砖瓦瞧着有些旧了,花几个钱补补修葺一下也很方便。   最主要的是这套房子价格不贵,也才五百两左右。如果讲讲价,四百多两拿下也不是不可能。   这处房子是在城西,属于皇城外了。距离翰林苑有些远,但一个小时以上的路程已经算是不错了。到时候雇一辆马车来回上下班,也方便。   皇城内的房子想都不要想了,那都是皇帝亲赐的,想买都没地方买。也就是朱雀街的房子,住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贵人,一片瓦砸下来,最起码也是个三品的官儿。   这些东西都是宋声跟着牙行的牙人了解到的,他们就是干这一行的,对于这皇城内外的房子,了解的十分透彻。   花溪巷的这个房子瞧着有些老旧,虽然是在城西,但地段还算不错。价格也不贵,但瞧着好几年没卖出去了,也没租出去。按照牙人的话来说,就是这处房子有些晦气,因为他的前主人在这里被谋杀了。   当时的案子还轰动了京城,大理寺亲自办的案,最后虽然把凶手缉拿归案了,但这房子毕竟死过人,稍微有钱一些的人家都嫌这里不吉利,时间久了,房子没人气养着,渐渐的就变荒了。   宋声跟陆清进去看了看,这房子里头的桌椅可都不便宜,用的都是黄花梨木的,可见前屋主也是一个有品位的人。   而且这房子里头道小屋子加起来有十五间,东西一应俱全,就连柴房都很大,灶房里还是四个灶台,做饭十分方便。   后院有一大片菜地,可以自己养鸡种菜,院里有口井,打水吃水的也方便。   陆清瞧着这一处房子还不错,问了一下价格,大概要五百两银子。   宋声看他相中了这处房子,悄声问道:“牙人说这里死过人,你不怕吗?”   陆清则是说道:“我相公是堂堂状元郎,我有什么可怕的?等咱们住过这房子,以后说出去,这就是状元郎住过的房子,这价格肯定就不一样了你信不信?如今乔家巷咱们那处房子,现在已经涨价涨了两倍了!这吉不吉利都是人说的,反正我是不怕的。相公你怕吗?”   宋声摇摇头,他自然是不怕的。   最后跟牙人谈了一下价钱,以四百五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座宅子。   新买的房子门口那块需要重新修缮一下,还有屋内外全都需要打扫。   这房子太久没人住了,灰尘还有蜘蛛网都很多,不适合现在就搬过来。两个孩子还在,灰尘太大,对他们呼吸不好。   宋声跟着牙人回牙行付了钱,直接拿到了房契。陆清则是留在院子里收拾房子,尤其是屋子里,得全都清洗一遍才能入住。   这些活陆清都是做惯了的,他手脚麻利,到晚饭的时候已经收拾了一大半了。   宋声从牙行出来直接过去接陆清去吃饭,两个人在外面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就回了客栈。   客栈里宋老三都等得着急了,两个孩子都饿了,在他怀里不停的哭。出来的着急,客栈有没有什么羊奶可以暂时喂养,终于等到陆清回来,才给两个孩子喂奶。   陆清心里有几分歉疚,今天在外面的时间太久了,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喂饱了孩子,到现在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孩子的确饿了。   “乖宝宝不哭不哭,阿爹这就喂你们。”   两个孩子应该是饿的久了,一上来就吃的是真用力,陆清的胸前传来一阵刺痛,之前都是一次喂一个的,但这次两个小家伙好像不甘示弱,喂着这一个,另外一个就哭。   实在没办法,只能两个一边一个一起喂。等等喂完孩子,陆清喂奶的地方已经红肿了。   “你们两个小家伙,下嘴还真是狠呢。”陆清喃喃道。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他也累了,把孩子哄睡着之后,宋声给他捏了捏肩膀,又让小二打了桶热水过来,两个人擦洗了一下,这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刚亮,宋老三就迫不及待拉着宋声他们两个搬家了。   按照他的话说,这房子都买下来了,打扫什么的活就应该让他去干。陆清在家里照顾着孩子,他负责把房子打扫干净。   等到下午的时候,一家人才把东西全都搬了过去。   还好有马车和牛车在,他们把东西拉过去也方便。   这边宋声一家子在忙着搬家,另外一旁的崔阁老府上也在注意着宋声的动静。   崔阁老是内阁成员之一,为人低调,但因为冠着崔姓,有些事情做起来就不那么方便了。   对于这一届的金科状元,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此时的他正坐在书房里研习书法,问旁边的儿子道:“你大伯来信,说是新科状元宋声入京了,走的时候还给了他一封咱们崔家的推荐信。”   崔阁老的大儿子在工部任职,是现如今的工部侍郎。   他皱着眉头道:“三叔给了他推荐信,咋没见他上门来拜访啊?”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猴急?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沉得住气,可堪大用。”   崔大郎赶紧道:“父亲教训的是,只是这个宋声真的有三叔在信里面说的那么好吗?”   他口中的三叔就是崔夫子,崔夫子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前几年一直在外游历,后来到了宛平书院定居,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崔阁老道:“你三叔做事,一向稳重。既然他说此子非池中物,那说明这个人值得重用。咱们崔家这些年在一步步倒退,年轻一辈中精彩绝艳的人物逐渐消失殆尽,要是咱们家族也有这般优秀的后辈,我就不用再为你们发愁了。”   崔大郎一直到走出崔阁老书房,都没能明白为什么自己眼光一向非常高的亲爹对宋声的评价那么高。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状元来投靠他们崔家的,也不见得他爹对对方有多么看重。怎么他三叔夸了一句宋声,就让他爹这么看重了?   不仅崔阁老关注到了宋声,就连右相也关注到了他。宋声三元及第本来名声就大,不过这倒不是让右相关注的原因。   能让右相上心,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一个掌上明珠。   这位右相的独女杨姑娘曾经在上元节的灯会上与宋声有过一面之缘。如果说当时的宋声对她来说只是个有几份好感的文弱书生,那么后来高中状元打马游街的宋声才算是俘获了她的芳心。   杨文慧芳龄十七,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作为相府的独女,很得杨相的宠爱。在宋声高中状元那一日,她就求着她爹说要嫁给宋声。   榜下捉婿若是能成自古以来都是佳话,杨相对于这个年轻人印象不错,也是有几分好感的。   只是调查了之后才发现,人家家中已有夫郎。而且还都已经怀孕了,据说感情还不错,他总不能把人家夫夫硬生生的拆散。   他堂堂相府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他人做妾,要做也是做正妻。所以回来之后他彻底断了女儿的这个念头,开始让京中的媒婆给女儿说亲,想给她选个合适的人家嫁过去,好叫她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对于这些事情宋声一无所知,他现在正在为他和陆清的小家忙碌着。   新房子刚买下来,需要全面打扫,院子里打扫完之后就得一间一间打扫屋子。   十五间屋子挨个打扫,从早打扫到天黑,才彻底打扫完。   郑昀和春生也都下手帮忙打扫,大门上的牌匾也重新做了一个挂了上去,现在叫做宋宅。至于为什么不叫宋府,那也是有讲究的。   景朝有规制,只有亲王还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所住的房屋才能叫做府,其他官员的房子叫做宅。   宋声如今是这个家的当家人,所以宅子要以他的姓命名。   房子打扫完之后就可以入住了,宋声和陆清住的是正房,也就是主人家才能住的那一间大的。宋老大在厢房里头选了一间住,春生选了一间倒座房,他本来就是个马夫,倒座房距离马厩近,他起来喂马打扫也方便。   郑昀也住在了厢房,对于宋声和陆清开始,郑昀跟春生不一样,春生是他们专门过来赶车的,是真正的雇佣关系。但郑昀对他们来说不同,是有感情的。   以后宋声当官了,家中待人接物总是需要个管家负责一应事务的,郑昀自告奋勇,说要给宋声他们当管家。   如今他们住的这个地方距离翰林院大概也是半个时辰的时间能够到地方,如果是坐马车的话能快一些。   陆清原本是想着买一个近一点的房子,方便宋声去翰林院当值方便,但问了牙人这价格翻了两倍多,还是退而求其次,选了这一处。   宋声说道:“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的,到时候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让春生赶着马车送我过去。”   陆清道:“不是不放心,就是相公你得起的更早了,我心疼你。”   翰林院点卯的时间是在早上的五点到七点之间。宋声想要不迟到,早上六点要从家里出发,意味着五点多就得起床收拾。 第150章   也就是说,宋声以后去翰林院上班早上五点多就要起床,路上的通勤时间一个小时。   不过好在现在晚上不熬夜,晚上早早睡,第二天早上也能早早起来,这对于宋声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到冬天起床太早比较痛苦,外面冷飕飕的,还得起个大早去翰林院坐班。   像他这种从六品的官员每个月的俸禄是五两银子,一年有六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不错了。再加上他没分住宿的房子,一个月还有四两银子的补贴,算下来一年有差不多一百两银子可拿。   但京城的开销大,柴米油盐都比外面贵了一半多,钱还是要紧着些花的。   房子最后就定在了城西的花溪巷这里,房子收拾干净之后就是搬家了。他们带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收拾到房子里头,也没多少东西。   宋声帮忙把家里的被褥床铺都铺好,在一旁抱着哄孩子。   如今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一不留神就会在地上乱爬。   宋声怕他们乱往嘴里拿东西啃,盯得紧紧的,生怕他们磕着碰着了。   有的孩子说话早,宋声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教孩子们说话,让他们先学叫爹爹。   陆清听到了在一旁发笑,说道:“相公,你这教的也太早了点。团团和圆圆还小呢,你现在就算教了,他们也学不会。”   宋声却摇了摇头,他知道有些孩子可是很早就会说话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万一他们就学会了呢?   团团看了他一眼,一心想要他手里的小甜饼,吭哧吭哧的往前爬。   圆圆就坐在一边看着,自己也不动,但是小嘴儿张了张,好像是要说话的样子。   两个娃娃实在可爱的紧,而且皮肤还随了陆清,白里透红的,他也不忍心逗他们太久,就把手里拿的小甜饼给了过去。   这种小甜饼软软糯糯的,是陆清特地给小孩做来当辅食的。两个娃娃现在开始长牙了,能够慢慢吃一些小甜饼。   圆圆看团团都吃上小甜饼了,自己还没学会叫爹爹,急得快要哭了。宋声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安慰了一下,“圆圆不哭,乖,下次爹爹给你买糖吃,比小甜饼还甜好不好?”   圆圆像是能听懂他说话似的,过了一会儿不哭了,开始拿着手里的小甜饼,吭哧吭哧的用小乳牙咬着。   陆清看他们父子三个玩得开心,脸上带着笑意,如今这幅光景,对他来说已然是最好的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别的他无所求。   父子三个在床上玩儿的正尽兴着,宋老三过来了,他每天都要过来抱抱两个小娃娃,哄着他们叫自己爷爷。   团团和圆圆还不会说话,每次听到了也没什么反应,宋老三依旧乐此不疲的教他们喊爷爷,还一脸乐呵呵的模样。   到了夜里陆清几乎不费什么劲儿,半夜起床给孩子换尿布这种事儿都是宋声做的,喂奶也是,房子安置好之后,宋老三从集市上买回来一头刚生完羊崽子的母羊回来下奶,陆清奶水少,有时候不够喂,就要给孩子喝羊奶。   半夜孩子一哭闹,宋声就会起来看看,如果是尿了,就给他们换上新的尿布。如果是饿了,就给他们把羊奶热一下喂给他们喝。   陆清心里头暖烘烘的,别人家的男人就没有这么贴心过,光是他知道的村里那些男人,就没有一个在晚上能这么体贴自个儿家的女人或者夫郎的。   宋声堂堂一个状元郎,晚上还做这些琐碎之事,陆清心里头都给他记着呢。   如今陆清月子已经做完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两个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亲近过了。   原先是顾及着陆清的身体还没好全,可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又有两个小家伙在床上不方便。   宋声想了想,第二天就去找木匠做了两个摇篮床回来,团团和圆圆一人睡一个,把他们哄睡之后,他们夫夫也能够有正常的夜生活。   小小的摇篮床一圈都是高高的围栏,小孩子虽然好动,但也爬不出来,相对安全一些。   只是这两个孩子习惯了跟陆清一起睡,等他们睡着之后刚抱到摇篮床里,立马就醒了,醒来之后找不见陆清就会哇哇的哭,每次都要陆清抱着晃一晃才睡着。   但又不能一直这么抱着他们两个睡,一直过了好几天,宋声终于想到个办法,拿了一件陆清经常穿的衣服给两个孩子盖着。有了熟悉的气味陪在身边,把他们放在摇篮床里头睡觉就再也不哭不闹了。   陆清生完孩子也好几个月了,别说宋声有些想了,他也是想了的。   孩子放在旁边的摇篮床上睡得香香的,中间隔着一扇屏风,他们两个总算能够过上正常的夫夫生活了。   他们这个房间是主屋,隔壁是耳房,另外一侧是杂物间,并没有睡人。晚上的床摇的再厉害,也不会打扰到别人了。   转眼间到了九月初。   京城里的房子安置好了之后,宋声就该收拾东西准备去翰林院上班的事儿了。   历届状元郎几乎都是先去翰林院任职,有在里面干了六七年还是翰林院编修,也有干了两三年就被调任升职的,这些都说不准。   宋声想要努力往上爬,只能在他的本职上做出一点政绩出来,或者被皇帝关注到才行。   要知道这个翰林院相当于当朝皇帝的秘书处,一般负责的都是一些机要事情,能够见到皇帝的机会很多。万一哪天走了运得了皇帝的青睐,扶摇直上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虽然宋声只是平民出身,但得知他在翰林院任职,来上门拜访的人依旧不少。   其他平民出身的官也有不少,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几面,像宋声这种已经算是最好的捷径了。   春生早上也得起个大早,匆匆吃过早饭之后,得负责给宋声赶马车。   因为这第一天去翰林院,路不太熟,得赶早去,不然容易误了老爷的大事。   陆清非常重视宋声第一天去翰林院当差,早上起得特别早,给宋声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京城里的菜色多,口味与他们宛平也相差得远。陆清怕宋声吃不惯,特地起床,亲手做了一些饭菜。   昨日的时候,他就去集市上买了一些面回来,今天早上刚好把面拿了一些出来和成了面糊糊,等到油锅烧热之后,下锅炸了一锅油条出来。   又摸了几个从集市上买来的鸡蛋,炒了一盘鸡蛋出来。除此之外,还炒了一盘水黄瓜,又熬了一锅稀饭,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早饭了。   而这些做饭的东西,全都是从集市上买来的,陆清昨天去集市的时候特地转了一圈,买东西货比三家,看了一圈的菜,价格却都是一样的。   就说他买的那几根黄瓜,在他们宛平府城一斤只需要三文钱,可是到了这京城,一斤要七文钱。不光是黄瓜,还有别的菜,就连鸡蛋,也贵了一倍的价钱。但是在京城里生活,该吃的东西不能省,只是买菜的时候他心疼。   宋声吃过早饭之后,就上了马车向着翰林院去。他还是背着一个小挎包,只不过这个与他在书院的时候背的那个不同,现在这个是陆清新给他做的,上面绣着青翠的竹子,瞧着很是文雅。   里头除了放了笔,还放了几本书和纸,方便他随时取用。   宋声去翰林院报道的第一天,没有正式上班,而是领了两套正式的官服官帽和官靴,一套穿脏了,另外一套备用换洗。   这官服也是有讲究的,景朝是一个士农工商阶级分明的朝代,像他们这些当官的,身上穿的官服可以很明显的区分出品级。   之前提到过颜色还有花纹都是区分的重要条件,还有这个衣服样式,也都是有讲究的。   当初朝廷的圣旨刚授官的时候,就有宫廷织造司的人来给宋声量过身材尺寸,如今这两身官服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既然是朝廷的织造司负责制作官服,那这用料肯定是便宜不了的。几乎都是绫罗绸缎等上等料子,价格不菲。   宋声一开始以为这官服是免费发放的,结果等领取的时候才被告知,还需要缴纳银子才能领。   这一身衣服下来将近三十两银子,两身就是差不多六十两银子。   你要是嫌贵也可以不买,这钱也不用缴纳。但这每日去翰林院坐班是必须要穿官服的,不穿还会被御史弹劾,影响官员的年终考核。   所以不管你兜里有没有钱,这官服都是必须得买的。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一下子缴纳全款的。对于那些都比脸还干净的平民出身的官来说,这些银子自然是一时之间掏不出来的。   所以织造司另外设了一条规矩,可以不用全额缴纳,也可以赊账。   反正你现在已经当官了,每个月的俸禄总是有的吧。到时候从你俸禄里扣就是了,不怕你还不上银子。   宋声了解之后暂时先赊了账把官服给领了。他今天头一天过来报到,兜里没装什么钱。一下子拿六十两银子出来的确很困难,只能先赊账了。   领到了官服上手一摸,料子的确是上等的。最起码他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的料子做的衣服。   贵的确有贵的道理。   但这宫中的织造司每年光靠做官服就能挣好大一笔钱,这可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呀。   领完官服之后,宋声还要拿着自己的名帖去礼部登记自己的官职和所属机构。   所有在朝中任职的大臣,都要在礼簿登记造册。方便宫中有什么重大活动的时候,礼部举办宴席安排座位等等。还有就是留个底,方便给朝廷的官员升迁所用。   领完官服,又在礼部登记造册之后,宋声终于来到了翰林院。   光在礼部登记还不行,从礼部出来还得去翰林院报道。   报道的时候翰林院会核实他的身份,还有将要入职的职位,给他发一个提前制作好的身份文碟,凭此牌可以自由出入翰林院办公。   翰林院今年来报道的人有三个,分别是一甲前三名,状元,榜眼和探花。   宋声出身不高,头一天过来,跟他主动上前打招呼的人并不多。   不过有一些人对他还是很热情的,毕竟他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   宋声虽然不是社交大能,但该融入这个圈子的时候也需要找一些共同话题来聊。   所以他说话的时候用了几分技巧,特意说了一些自己应对科举考试的技巧和方法。   这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口述的科举经验,那是相当宝贵的。虽然翰林院里面任职的人都是经过科举来的,但像宋声这样学问如此拔尖的人是少之又少。   谁又能难保自个家中或者是亲戚家中没有正在待考的举子?再者说了,就算是没有,但目前景朝基本上不是经商就是科举,尤其是围观者们的子孙后代,那以后肯定也是要走科举的路子的。   这些经验听了又不吃亏,说不定还能帮助家中的孩子或者是亲戚的孩子考得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由这个话题展开,过来跟宋声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靠着这个,宋声第一天就认识了不少翰林院的人。   宋声在京城这边有条不紊的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着,宋家村那边也有着不小的动静。   自从宋声去京城之后,张杏花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打算把自家的祠堂重新修建一下。   毕竟他们家现在出了一个状元郎,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光宗耀祖的事情,得让老祖宗们也都高兴高兴。   村里头有不少宋家的人算起来跟他们是同族,也都赞成他们重新修建祠堂。   而里正也趁着他们修建祠堂的功夫,提出要在村子里刻一个状元碑。就刻在村口,到时候别的村如果路过,都能瞧见这块碑,就算是外乡人,也能知道他们村出了一个状元,这可是让他们整个村儿都引以为傲的事情,以后说起他们宋家村,那都是状元村,这么大的荣耀,村里的人自然都同意了。   只是这在碑上刻字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最好还是得请专业的老师傅来做。   一说起请人,那肯定是要花钱的,里正带头出钱,说是就当沾沾福气了。   有他带这个头,村里头稍微有些富裕的人家也都拿了一部分钱出来,也说要沾沾福气。   毕竟宋家现在带着全村的人种棉花,这可是大功德,放在谁嘴上不说一句宋家的好?   所以刻状元碑的事进行的十分顺利,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弄好了。   如今当地的县令何跃何大人专门从闽南请来了一个教人搓棉线的师傅,不仅搓棉线,还会教人用这些棉线织衣服。   这搓出来的棉线,还有织出来的衣服,都能拿去卖钱,已经有不少人去报名学这门手艺了。   何跃在县里头的衙门正盯着这件事的进展,听到下面出去摸排的人回来说事情进展都很顺利,何跃愁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他仿佛看见了整个凤坪县的税收到明年能翻一倍的光景。   过个两年,凤坪县的财政收入肯定能提升不少,到时候年底考评,他这个政绩肯定能提上去,这官职往上提一提指日可待。   一想到这个,何跃就干劲十足。如今他正值壮年,精力旺盛,还有一颗想要造福百姓往上爬的心,对于整个凤坪县对百姓来说是好事。   宋声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如今的他已经正式成为翰林院的一名小职员了。   报道的第二天,他就要开始正式去翰林院上班了。   依旧是早上五点多就要起床,陆清会在他起床之前把饭做好,等他吃完饭差不多六点。这个时候就要从家里出发,坐马车前去翰林院了,路上差不多得花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在赶在七点之前到地方点卯。   像他这种新来的,不能迟到,不然会给上头的官员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会影响他等年底考评。   如今宋声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官职,还没有到能够上早朝的级别。要是上早朝的话,他就得起得更早,估摸着四点多就要起床收拾,赶到皇宫大殿里早朝比去翰林院上班还要辛苦。   宋声头一天上班不想迟到,所以出发的早了些,到的时候还不到七点钟。   马车不能直直地行驶进翰林院,距离门口还有一两千米的地方就要停下来不能走了。这附近又有没有什么可以停马车的地方,宋声要下来步行吧,剩下这段路走完,而春生则是赶着马车回了花溪巷,等到下午他快从翰林院下班的时候再赶着马车过来接他。   这个时候翰林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宋声一路走过来,瞧见了不少翰林院的同僚。   有很多都是身上跟他穿的同样款式的官服,通过这个可以辨认,他们的官职应该是跟他同阶级的。   还有一些报道那天都是互相说过话打过招呼的,看到宋声今天过来入职,也都纷纷和他打着招呼。   宋声跟着他们到了翰林院修撰坐班的地方,来了之后找了一个空地方坐了下来,结果刚坐下来就鼻子尖的闻见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饭味儿。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有人带早饭过来了。   有很多人早上起得匆忙,没吃早饭,一准是在早上路过的小饭摊子前面买了饭过来的。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当时在书院读书的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早上也有很多学子没时间吃早饭,把饭带到早课上来的。没想到都到翰林院坐班了,依然能够遇见这种情况。   不过这个里面不像书院里头有夫子管着,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不会被上面知道,可操作的空间比较大,相对自由不少。   宋声作为新来的翰林院修撰,他的主要职责是掌修实录,以及记载皇帝言行,有时候还会进讲经史,草拟有关某些典礼的文稿。   同他一起来的榜眼和探花跟他的职位有所不同,他们两个任职的都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比他的官阶低了一个等级。   正七品的官,也就是相当于一个县令。只是他们身处在翰林院,是京官。一个正七品的京官,那可是比地方上正五品的官还要令人稀罕的。   从六品的翰林院编撰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是在同一间屋子里办公的,所以宋声与今年新来的榜眼和探花在同一间屋里坐班。   榜眼就是之前一同游过街的瞧起来有几分老气的吴嘉辉,而这探花就是来自河南蔡氏的蔡青云。   宋声跟他们两个人都不太熟,点头之交,以后同僚在一块上班,总是要打交道的。   所以宋声过来之后看到他们两个都在这儿,跟他们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吴嘉辉长着一张十分严肃的脸,同样点头示意。而蔡青云则是有几分高傲,只是看了宋声一眼。他容色好,不然也不会被钦点为探花。   蔡青云本来以为自己对于状元应该是十拿九稳的,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拦路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宋声,一路三元及第不说,竟然还是一个寒门子弟出身,他们河南蔡氏这么大一个士族的脸面竟然被他一个小小的寒门学子压在底下,这让他怎么咽得下心中这口气?   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虽然名次相差不大,但是授官的时候却差了整整一个品级,想到这个他就更难受了。   要知道他可是家族里面读书最好的孩子,而且家族一路给他提供了不少读书资源,他才能走到现在的地位。   这个叫做宋声的寒门子弟凭什么能比他考的还好?论起家学渊源没有他深厚,读书又是在宛平那种小地方,所学到的东西肯定也没有他扎实,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一下子摘得了状元的帽子,他心里头妒忌得发狂。   宋声能瞧出来蔡青云对他不满意,只是点头之交,打个招呼而已,不强求,对方不愿意就算了,他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人家。   他们这个屋子里面坐着办公的人,不是以前的状元,就是以前的榜眼和探花,气氛沉默得十分尴尬,几乎没有人主动说话聊天。   宋声也只能当做没看见,该打招呼的他都打招呼了,再让他去说些什么活跃气氛,他做不到。   自己如今也是刚考上来的,还是职场新人一个,即便是前世已经工作了多年,但这个朝代与他前世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不能相提并论。   这种事情要学会适应习惯,职场的潜规则就是,新手要学会低着头走路,为人要低调,不该冒头的时候就不要冒头,踏踏实实的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最起码要先给上司一个好印象,对于以后的提升才会有帮助。 第151章   宋声的上司是翰林大学士级别的,翰林院有好几个翰林大学士,分管他的大学士名叫史学明,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此时他刚上完早朝过来,宋声这个从六品的修撰就归他管。   一同进来的吴嘉辉与蔡青云由另外两个大学士分管,相当于一个大学士带一个刚入门的新人,算是半个师父。   史学明在翰林院地位不低,他从早朝回来之后就立刻通知了翰林院的所有修撰和编修们一同开会,传达早朝之上皇帝陛下的言论精神。   宋声实在是没想到,到了古代上班也还是逃不过开早会的命运。   翰林院有专门腾出来的大房间用来开会,宋声不知道路,他一路跟着人群过去,路上有个同僚倒是个活泼的个性,主动上来与他搭话。   “你就是宋声吧,今年的新科状元,听说你还是三元及第,是真的吗?”   宋声看对方自来熟,说话也不拘谨,便也搭话道:“嗯,是我,不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卢修文,是去年来翰林院的,现在是正七品的编修。”   “原来是卢兄。”宋声听着他的名字有些耳熟,想起当初会试结束后有学子过来同他道喜,当时好像有个叫卢修永的。   名字这么相像,难道是有什么关系?   “不知卢兄可认识一个叫卢修永的举子?”   “认识啊,他是我堂弟。怎么,你也认识他?也对,他也是你们这一届的考生,认识也不奇怪。”   原来对方是堂兄弟,怪不得名字这么相像,应该都是范阳卢家的人。   因着原来卢钰卢县令的关系,宋声对范阳卢家印象还不错。   宋声看对方不像是那等油滑之人,便多说了几句,“当时会试放榜后,你堂弟过来与我搭过话,算不上认识。对了,他今年考的如何?”   “还行,是二甲进士,去了一个小地方做县令历练去了。”   卢修文又说道:“你跟我们兄弟俩还挺有缘的,看在有缘的份上,以后你在翰林院有什么不熟的可尽管来问我!”   “那就多谢卢兄了。”   卢修文是范阳卢氏的人,在翰林院待了一年,这般性子树敌也有不少,其中就有一个同品级的编修李瑜。   李瑜不是出身高门大户,但家中父兄也都是做官的,只是与那些士族子弟相比还是差得远。即便是他考上了榜眼,如今却和不是前三甲进士出身的卢修文平起平坐,都是七品官,他心中不满已有多时了。   这会儿李瑜见他俩走路都在说着悄悄话,忍不住出言讥讽:“卢修文,这是来了个状元出身的修撰,你就迫不及待的贴上去了吗?也不看看自己身上什么功名,一个不知道排到多少名的进士,不过是仗着家中蒙荫,才做了这七品的编修,人家可是状元,这其中相差多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卢修文一听急了,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就是看宋声一个状元,刚来翰林院,也没人跟他搭话,新来的榜眼是个年纪大的,处事圆滑老道,探花蔡青云出身河南蔡氏,不缺上赶着搭话的人。只有宋声一个状元孤零零的跟在这些人后面,他瞧着有几分可怜罢了。   让李瑜一张嘴说的那么难听,他想骂回去,却被宋声拉住了。   开早会的路上要是起了争执,被大学士知道了肯定是要受罚的。他们这些六七品的小官年底考核十分重要,要是被记了过,恐怕考核就要不通过了,到时候不知还要在翰林院这小小的品级上蹲个几年。   宋声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口中的那种人,别理他,做好自己就行。”   卢修文憋了憋没吭声,李瑜看他竟然没气的反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卢修文摸了摸鼻子不大好意思的跟宋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他说的是这七品官职的事,按照景朝的规制,一般进入翰林院的都是一甲前三名,但如果祖上有功勋的子弟,只要考到进士的功名,也可以进入翰林院,只是这种例子比较少罢了。   卢修文家中祖上是立过大功的,这次受祖上荫蔽,直接进了翰林院,也可以理解为高考加分,别人凭实力考上了名校,而他是靠加分考上的。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宋声安慰道。   他交友一般都是以人品为上,否则即便是出身名门,如果品性不好,他也是不屑于结交的。大概这就是旁人口中经常说的读书人的气节,不过宋声自认自己没有那么高尚的气节,他只是遵从内心做事。   如今朝廷重用寒门子弟,皇帝勤政爱民,不喜结党营私,所以他一个人在翰林院越孤,对他的发展越有好处。   早会路上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到了开早会的房间后,大家纷纷自己找地方落座。   等到人齐了之后,翰林院大学士史学明踱着步子姗姗来迟。   到了之后他先是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翰林院今年新来的三位官员,也就是宋声、吴嘉辉和蔡青云。然后又让旁边的一个翰林学士贺平负责带他们,平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贺平。   这就好比宋声他们进了一个博导的课题组,但是博导比较厉害而且非常忙,就给他们指了一个下面的硕导来带他们。   宋声听了之后心里有了底,最起码以后有事知道找谁了,比如临时有事请假这种小事,跟贺平请应该就可以。   宋声他们三人在早会上站起来露了下脸,又分别作了一下自我介绍,给翰林院的其他同僚也都认认,方便以后一起相处。   早会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宋声不太清楚情况,半个时辰结束后他特地问了一下卢修文关于早会的事,得知只有月初开一次早会,并不是每天都开,他这才松了口气。要知道不论是前世今生,他都是极为不喜开会的。   贺平是个个子有些矮的中年男人,听说在翰林院已经待了好多年了,这才熬到翰林学士。   早会结束之后他把宋声三个人留了下来,给他们安排事情做。   贺平为人精明世故,别看宋声是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可他的态度照样冷冰冰的,就因为他出身不高。   在他们翰林院这种地方,有的状元郎进来之后做冷板凳到现在的都有,从六品的修撰一直没变过,所以贺平并不怎么把宋声放在眼里。   榜眼吴嘉辉不爱说话,但毕竟是榜眼,不像宋声这个状元树大招风,贺平对他态度尚可。   到了蔡青云这,贺平说话可是相当的热情,人家蔡氏可是大家族,就算现在朝廷重用寒门子弟,但人家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大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再怎么没落,指甲缝里漏出来一点资源都够他们这些家世平平的人受用不尽了。   贺平道:“宋声,这段时间你便先去书阁内整理书籍吧,皇上有心想要重新编撰一下水经地志,你就先把涉及到的书整理出来。吴嘉辉,你跟宋声一样,先去书阁整理书籍吧,如果有缺页残页的都先找出来。至于青云,你家学渊源,底子深厚,就先跟着我参与诏令奏议的编修吧。”   这般明目张胆的偏袒宋声看的清楚,为了这点小事不好找大学士说道,他初来乍到,还是低调点为好。而且若是为了这事彻底得罪了贺平,怕是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去书阁整理书籍也不错,水经地志,一听就是有关于工事类的书,从他每月看的邸报上来看,景朝的工事比如修建堤坝,河渠等工程并不牢固,光是堤坝决堤的事二十年内就发生过两次。   如果说是官员中饱私囊私吞修建款,用的材料差导致决堤,也说的过去。可是派去的官员查看过后发现材料没问题,那就是工事上修建的方法以及河道走向没摸清楚,这才导致工事不行。   多看一些这类的书也是有益的,想要修撰出来一本好书,知识积累得先达到一定程度才行。   某种意义上来说,贺平安排的这个活正对他的胃口,反正他过目不忘,多看点实用的书也是好的,对于以后的修撰工作肯定有所帮助。   但这个举动在别的同僚眼中,和坐冷板凳差不多了。   卢修文得知贺平让宋声去书阁整理书籍,愤愤不平道:“他一向踩低捧高惯了,就这样,你别理他。不过你好歹是个状元,怎么能一过来就去书阁整理书籍,再看看那个蔡青云,竟然直接跟着进了编修工作,这也太不公平了,要不你去找大学士说一声吧,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宋声摇摇头道:“不用了,书阁挺好的,刚好能多看些书,丰富一下知识。”   看宋声这般老神淡定,卢修文倒是有几分佩服他了。就这份心性,仕途肯定不止于此。   卢修文又安慰道:“不过你也别气馁,像你这种从六品的修撰,即便什么功绩都没有,只要在翰林院待满六年,顺利通过“翰詹大考”,就可以由院里保送,放去外地做官,基本上都是出去做知府的。”   卢修文所说的“翰詹大考”,其实就是授予翰林院官职后,每隔几年,年底就会进行一次考试,称为“大考”。大考的成绩分为四个等级,一等可以超擢任用,二等可以升阶,比如原来从六品,可以升为正六品官阶。如果是三、四等,则会分别给予处分。   大考并不好通过,翰林院里除了个别靠家世进来的,其余都是科举制度中胜利的佼佼者,这些人里除了状元就是榜眼和探花,要论才学,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文采出众的。考出去到地方上做知府的并不多,大部分还是老老实实的在翰林院待着,好的话可以升阶,慢慢熬,总能熬出头的。   宋声大概了解了一些关于大考的事情,谢过卢修文后,问了一下去书阁的路,先去书阁里整理书籍。   没想到吴嘉辉跟他一样,也坐了冷板凳,一块来这书阁整理书籍。吴嘉辉三十多岁,这个年纪应该是有了家室的,不过这个人沉默寡言,宋声跟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两人刚打开书阁的门,一股子灰尘气扑面而来。吴嘉辉开口道:“这地方应该不常来人,咱们先打扫一下吧。”   “嗯,我去打水,你去找下有没有抹布。”   职场新人如果没后台,被欺负是常有的事。吴嘉辉的家境要比宋声好一点,他是商户子,家里有些钱财,但士农工商,商人地位还不如种地的老百姓。所以家里头一直举全家之力供他考科举,从小西席先生都不知道请了多少个,吴嘉辉考了许多年,在如今三十五的年岁才考上。   因为家中经商,他一直从未对别人提起过自己的出身。贺平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他这个人,但稍微问问也就知道这人不是出自什么高门大户,他便跟宋声一样受到了冷落。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声和吴嘉辉一块去了食堂。   翰林院中午是免费管一顿饭的,和从前书院的食堂比起来,这里的伙食显然好了不少。   宋声打完饭找了个角落坐下了,过了一会儿吴嘉辉端着饭坐到了他对面。经过一上午的时间,两个人比之前相互熟悉了一些。   宋声正打算吃饭,看到卢修文也来食堂了,他打完饭环顾四周看到了他们,也坐过来了。   本来安静的座位上有了卢修文之后气氛开始活跃了起来。   卢修文是个自来熟,刚坐下就跟吴嘉辉打招呼:“你好,我叫卢修文,是咱们院里的编修。”   吴嘉辉这人虽然长得端方,一副国字脸,看着有些年长,但你若是跟他打招呼,他必定会有礼貌的回复你。   “你好,我是吴嘉辉。”   两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算是认识了,食堂的菜色规定每人一份,有两荤两素,大家一般都要了很多荤菜,毕竟这免费的肉不吃白不吃,又不要钱。但若是吃不完剩下了,那可是要被罚的。   午饭后可以短暂的休息会儿,下午的时候宋声和吴嘉辉又去了书阁,上午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下午可以抄录和整理书籍了。   都说翰林院是个清水衙门,但一天的时间下来,宋声倒是没有闲着过。   翰林院坐班早上虽然要去的很早,但下午下班也早,不过四点多的时间,翰林院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春生怕误了时间,早早就赶着马车过来在外面等着了。   宋声与几个今天认识的同僚道别之后上了马车,春生赶着马车朝着花溪巷而去。   今天是他第一天到翰林院当值,一回来陆清就迎了上来,说是饭菜马上就做好了,让他先洗手等等,他去盛饭。   宋声洗完手进了屋,团团和圆圆两个小娃娃刚睡醒不久,他爹宋老三手里正拿着个新买的拨浪鼓陪他们玩。   宋声先抱了抱团团,掂量了一下他的体重,沉甸甸的,小脸水嫩嫩的,一看就知道被养的很好。   “乖团子,想不想爹爹?今天在家乖不乖?有没有闹阿爹?”   团团才几个月大,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不过还是咿咿呀呀的说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没人听得懂。   才不到一会儿,旁边被爷爷宋老三抱在怀里的圆圆不乐意了,伸着手要找宋声,嘴巴咧着好像再不抱他他就立刻哭给你看。   宋声算是瞧出来了,圆圆占有欲很强,抱哥哥多一会儿他就不愿意了,必须抱他才行。   “你这个捣蛋鬼,怎么还没你哥哥乖?来,让爹爹看看,有没有吃胖一点!”宋声笑呵呵的接过圆圆,掐着他的腋窝把娃娃举了起来。   圆圆不怕高,举的越高他笑的越是开心。   “圆圆又吃胖了啊,瞧着这身量都快赶上你哥哥了。”   刚进屋来喊他们吃饭的陆清笑了笑说道:“他们俩一天天的可能吃了,能不长胖吗!快别玩了,先去吃饭吧,团团和圆圆我来看着,相公,你跟爹先去吃。”   “那不行,抱过去一起吃吧,反正他们都长乳牙了,吃点面糊糊不要紧的。”   最重要的是宋声一撒手,圆圆就要咧嘴哭。气的陆清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一天不见你爹爹就这么想他了?一撒手就哭,跟谁学的呀,小鼻涕虫爱哭鬼。”   宋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发笑,他儿子也太可爱了,皱巴巴要哭的小脸都很可爱。   家里人少,算上郑昀和春生,也才五个人。也是因为有他俩在,搬新院子这事陆清他们轻松了不少,暂时不用请婆子来帮忙了。   不过这样一来,郑昀和春生身上的活便多了些,陆清做主给他们两个每月发的银子也增加了不少,这让他们更加有干劲了。   郑昀和春生都是从宛平跟着他们来的,算是自己人,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起吃的。郑昀还好,已经习惯了,之前他给陆清的麻辣烫铺子帮工的时候只要留下来吃饭都是一个桌上吃的,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春生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马夫,专门给人赶车的下人,下人怎么能跟主家做在同一个桌上吃饭呢?   这个事陆清跟他说过好几次,都是一家人,他不是外人,反正家里人也少,一起吃饭没什么的,他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春生这才敢过来跟他们一起上桌吃饭。   过了这些天,春生跟郑昀渐渐混熟了,夜里有时候两个人还会一起睡,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还会在一起说说话。   春生小声的跟郑昀说道:“我觉得能遇见老爷一家真是幸运,他们可真好,说话也温柔,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春生以前做车夫帮别人赶车,有时候路不好,马车颠簸的厉害的时候,雇他的主家就会骂他“你怎么赶车的,会不会赶车,不行下次就换人”等等,他听惯了这些话,所以后来赶车的时候越发仔细,不然最后不仅挨骂,还会被扣钱。   如今一对比,他觉得现在的主家真是太好了,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那种。   春生道:“郑昀,我决定了,只要老爷他们不赶我走,我愿意给他们赶一辈子马车!嘿嘿!”   他笑的一脸憨厚,说起话来有一股子傻傻的味儿,郑昀瞧着他这副高兴的模样,也笑了,他重重的点头,认同春生前面说的话,“你说的对,老爷他们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他们是把他从深渊的泥泞中拉回来的人,是重新给予他光明的人啊。这样的人,就该享一辈子福,被老天一直眷顾。   晚上吃饭后宋声洗的锅碗,团团和圆圆饿了,陆清忙着回屋喂他们,灶房是宋声负责收拾的。   忙完了之后,宋声打了一些热水过来,在耳房冲了个热水澡,然后过来哄着两个宝宝睡觉,让陆清去洗澡。   小孩子的精力虽然旺盛,但消耗的也快。尤其是几个月大的宝宝,玩累了就困了。   等到陆清洗完澡回来,团团和圆圆已经躺在小床上睡着了。   他把外衣脱掉搭在屏风上,爬到床的里侧躺下。   今天是宋声第一天去翰林院当值,陆清很关心他的情况,白天没什么时间问,这会儿他问道:“相公,今天去翰林苑坐班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宋声没跟他说被贺平区别对待的事,而是说道:“挺好的,翰林院清闲,事情不多,也不累。如果在里面一直没有面圣的机会,熬个五六年参加大考,只要能拿到一等的成绩,就可以外放出去做知府了。”   陆清一听知府,眼睛都瞪圆了。相公以后也能做知府吗?在他的印象里,知府大人可是很高很大的官儿,以后相公也能出去做知府大人吗?   见陆清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宋声无声的笑了。   其实宋声心里有盘算,对于他来说,熬个五六年是最坏的打算,毕竟五六年对一般人来说可能不长,但对于他来说,五六年是很长的时间。   让他老老实实的在翰林院坐个五六年的班,再去参加大考等着升阶或者成为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取得一等的成绩外放出去做知府,他等不及。所以最好能有机会面圣露脸,就得抓住机会。   翰林院是会定期进宫给皇上做侍讲或者是文书替笔的,还有一些可能会给皇子教授学问,也就是讲学。   能够得到面见皇帝的机会,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对于以后的仕途肯定有着莫大的帮助。   一般来说进宫讲学都是轮流去的,皇上也存了另外一方面的考量,想看看翰林院的人才在面对时政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想法和建议。   陆清不知道宋声心里头的这些打算,听到他说在翰林院适应的挺好的,他心里也就放心了。   宋声专门挑拣着跟他说的,还说了食堂里的饭菜味道很不错,中午的肉都是免费吃的。   陆清则是跟他说了今天家里头的事儿,说的最多的还是两个宝宝。   “团团今天翻身的时候,被圆圆给堵住了路,翻身翻了一半,卡在那儿动不了了,把我跟爹俩人看得直乐呵。我跟你说,你别看圆圆生下来瘦弱,现在养的一把子的力气,比团团还有劲儿呢。”   陆清跟宋声说了两个孩子不少趣事儿,天色也不早了,两个人光说话就说了好大一会儿,刚要准备睡觉,小床上睡着的团团醒了。   团团哭的厉害,宋声赶紧下床去看情况,伸手往底下一摸,孩子尿了。他熟门熟路的把湿漉漉的尿布拿了出来,换了一块儿干的进去,又抱着团团左右晃了晃,才把他哄睡着。   等忙完之后宋声才爬上床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   如今这上班快赶上之前在书院上学的时候了,每天起的一样早,光是赶路就得一个小时。   宋声心疼陆清明天要早起给他做饭,为了让他多睡会儿,说是早上就不在家吃了。刚好去翰林院的路上,沿途有不少小吃摊儿卖早饭的,他就顺路买了一点,坐在马车里吃。   等马车赶到地方,早饭也就吃完了,刚好赶上去翰林院点卯。   今天不用再开早会了,宋声先去了他所在的办公屋里一趟,然后就去了书阁。需要整理的书还未整理完,今天得接着整理。   他到的时候吴嘉辉已经在了,两个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忙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宋声在书格的阅历丰富了许多,已经看完了好几本书了。书阁里面关于水经和地理方面的书也都整理差不多了,他和吴嘉辉去找贺平,让他给分配下一阶段的任务。   贺平没想到他们两个办事竟然如此利索,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书整理好了。   人家两个谦虚好学,态度也好,他在一直刁难着说不过去,就让他们两个先跟着一块进行书籍校对。   进行书籍校对需要的知识量可不小,不仅要阅读过大量的书籍,还要会其中的学问,还要会写文章,要求并不低。内容繁杂而且无聊,一坐就是一整天。   宋声这么干了几天之后,站起来腰都有些僵硬了。   好在他们这比在书院读书人性化不少,跟前世上班差不多,上六休一,也就是上六天的班,可以休息一天。   宋声这个翰林院的官职十分的磨人,没什么实质性的工作要做,基本上都是在跟学问打交道。   寒窗苦读的时候在做学问,都已经做官了,还是在做学问,处处都离不开学问二字,非常磨练人的心性。   不过在官言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但里面也有不少勾心斗角的事儿,只是宋声不涉及罢了。   卢修文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找他聊天,跟他说了不少翰林院里头的八卦。   要说如今翰林院里头最大的头头,除了翰林大学士之外,就是贺平这种翰林学士了。但他们都已经是学士了,对他们这些六七品的官职来说意义不大。   卢修文每次跟宋声八卦的主要是这次又是谁跟着去圣上面前讲学了。   “我跟你说,你猜这次贺平进宫讲学带了谁去?”   贺平是翰林学士,要不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就进内阁了。他进宫讲学是可以带一个人去的,也算是提携后辈,给后辈一个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   宋声看了他一眼,说道:“蔡青云?”   卢修文惊讶道:“你怎么这么会猜?你才一个准儿啊!”   “他对蔡青云态度一向好,选他也不奇怪。”   “好吧,都被你猜中了,也没什么可卖关子的了。我听说蔡青云在圣上面前露了脸,还被圣上问了几句学问,现场写了一篇文章,圣上多有赞赏。你都不知道,今天蔡青云从宫里回来的时候,那副傲慢的样子,鼻孔都快戳到天上去了。”   宋声进了翰林院之后,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一心在学问和文章上面深造,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会儿听到卢修文的话说道:“不用管他,先让他得意去吧,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贺平对这个蔡青云这么好吗?”   “不是因为他出生河南蔡氏,想巴结吗?”   卢修文说道:“你只猜对了一半。小道消息,蔡青云跟右相府的千金定亲了。以后他可就是右相府的女婿了,你说贺平会不会更巴结着他?巴结了他,就能跟右相府搭上线,怪不得这次进宫都要把他带去呢。”   此时的右相府里,右相府的千金杨文慧正闹得厉害,一个劲儿的摇头重复说着“我不嫁,我不嫁”。   杨相这次算是铁了心的非要把她嫁出去了,女儿大了,越来越管不住了。都说闺女留家门,留来留去容易留成仇,她天天惦记着那个穷状元,知道会给他惹出事端来。   媒婆上面来说的这个来自河南蔡氏的蔡青云就挺好的,出身高,配得上他们家的门第。而且人家反正也有才华,长相也不差,还是科举一甲前三的探花郎,这个条件配他闺女绰绰有余了。   可惜自从杨文慧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闹绝食,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   杨相无可奈何,说道:“那你到底要怎么办?拆散人家的家庭吗?我堂堂相国,绝不允许女儿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杨文慧哭的梨花带雨,“爹,他还不认识我,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万一他到时候愿意为了我休夫呢?至于他的两个孩子,我也不是容不下他们,反正咱们家也不缺这两口饭!”   杨相气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骂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你别妄想了,我告诉你,不可能!就算他能喜欢上你,就凭他的家世和出身,我也绝不会允许你嫁给他的!”   他们家出身自弘农杨氏,虽然没有以前的四大氏族底蕴深厚,但也是正经的士族门第,宋声一个平民学子出身,自然是配不上他们的家世的。   杨文慧一听她爹这话,把桌子上能摔的东西全都摔了,屋里瓶瓶罐罐的一件好的都没留,全都摔扔了。   杨相气得发抖,说道:“你娘去世的早,都怪我把你给宠坏了。你给我待在屋里好好反省,你出嫁之前,不准你再踏出府门一步!”   右相府里发生的事情,宋声自然是不知晓的。上元灯节见过的那个娇俏任性的小姑娘,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连长相都记不大清了。   卢修文八卦了一堆关于蔡青云的事,最后给了宋声一个忠告,但是还是不要得罪蔡青云了,不然容易有苦头吃。   宋声与蔡青云并无交集,除了是同一届的举子,如今是同僚,旁的也没什么关系了。   “放心吧,我没什么可得罪他的。”   宋声知道蔡青云不喜他,但他们的关系也没差到很恶劣的地步,加上宋声为人谦逊低调,与蔡青云发生冲突的几率很小。   宋声在翰林院老老实实的坐班,其实也就是做学问。校对勘误的过程慢之又慢,那些比他有经验的修撰都不着急,他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反正东西弄不完,也怪不到他这里。   不到五点,宋声办公屋里坐着的人就开始挨个下班了。   宋声随大流,收拾收拾东西,站起来伸了一下胳膊,也准备下班了。   跟几个认识的同僚打了个招呼,他开始往翰林院的大门外走去。   春生依旧在门外等着,翰林院快下班的时候,都有很多马车在这里等着接自家大人回家。春生坐在自家马车边上等人,并不显得突兀。   宋声找到自家的马车后,坐上去开始往家赶。回家路上就得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此时的他还没到家,不知道家里头还有一位客人在。   陆清今天去市集上买菜,碰到有人当街纵马,他倒是没有被伤着,街上站着的另外一位哥儿被伤着了。   他当时离得近,虽然拉了人家一把,但他还是被伤到了腿。好在没伤到要紧的筋骨,只是擦到了一层皮。   刚好这里离家不远,又都是哥儿,陆清是个心善的,就把他扶到家里来,帮忙给上了点药。   一问才知道,这位哥儿也是才入京的,穿着也很普通,说是来京城寻亲的。   陆清帮忙给他的腿上了药,说道:“最近这两天不要碰水,等结痂了就好了。”   这位哥儿点点头,说道:“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怎么称呼?”   “我……我姓谢,你可以叫我谢容。”   “好的谢容,我叫陆清,你可以叫我清哥儿。”   陆清说话温和有礼,面上带着笑,很难让人不喜欢他。   他们两人正说话的间隙,宋老三来了,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说道:“清哥儿,团团和圆圆又哭着找你呢,我这哄了半天都哄不好,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陆清问道:“是不是饿了?”   宋老三道:“应该不是饿了,半个时辰之前我才给他们喂过羊奶的。”   陆清没法子,只得先抱过来一个哄着。另外一个先让宋老三抱着晃悠晃悠,看看能不能哄好。   在旁边坐着的谢容看到陆清娴熟的哄着孩子,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是啊,才几个月大,是双胞胎哦,来让哥哥瞧瞧,我们团团和圆圆好不好看?”   谢容好似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伸出一只手想摸摸他的小脸,又害怕自己的手戳到他们,又把手收回去了。   “他们真可爱。”谢容夸道。   “你在京城哪里住呀?要投奔哪家的亲戚?好找吗?需要帮忙不?”   谢容赶紧道:“好找,不用帮忙,我已经找到了,等会儿直接过去就行。”   陆清点点头,他这会儿被两个孩子闹得腾不出空来,谢容看天色也不早了,准备回去了。   刚好宋声从翰林院下班回来,进家门的时候跟谢容擦肩而过。   宋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不认识他,进了屋后看陆清正在哄孩子,就把另外一个宝宝接到了自己的怀里抱着,帮忙一块哄。   他一边哄着一边问道:“刚才从咱们家离开的人是谁啊?看着挺陌生的,我怎么没一点印象?”   陆清说道:“他呀,是我今天在集市上遇见的一个哥儿,好像是从乡下来京城投奔亲戚的。说起这个,相公,你不知道,今天在集市竟然有人当街纵马,把我吓了一跳。我是没什么事儿,就是谢容的腿擦伤了,刚好离家近,我就把他扶回来帮忙上了点药。”   宋声一听到谢容这个名字眼皮一跳,甚至都忘记了集市上纵马陆清可能受到了惊吓,他的重点都放在了这个名字上。   他问道:“你刚才说,刚从咱们家走的那个哥儿,叫谢容?”   陆清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对呀,他说的,他叫谢容。怎么了吗?相公?”   宋声听到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穿到这个时代已经好几年了,他逐渐忘了当时为什么会穿到这里来。   刚才谢容这个名字提醒了他,他是穿到了一本书里来的。还是一本小夫郎题材的书,在这里生活的久了,他也逐渐忘了他穿到了书里面。   现在再仔细回忆一下书里的情节,很大部分都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不过谢容这个名字他很有印象,因为这正是他看的那本夫郎文学里的主角受。   这本书主要讲了主角夫郎受谢容与主角攻也就是皇太孙之间权力和爱情来回拉扯的狗血故事。过程酸爽狗血甜虐,结局宋声不知道,因为他看到一半弃了。   早知道会穿到这本书里来,他就应该把书看完的。就算记不住中间的细节情节,最起码记个故事梗概也是好的。 第152章   宋声对于书里主角的故事线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尤其自己穿来之后还是穿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边缘人物身上,跟主角线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没想到一路科举高中到京城做官后,竟然遇见了传说中的主角受。   不过他们一家子跟主角受并无交集,只要他们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想明白这个后,宋声不再纠结,想起刚才陆清的话,今天有人在集市当街纵马,他赶紧把陆清拉过来看了看,问道:“你没伤着吧?”   陆清摇摇头,觉得相公有些怪怪的,刚才他就说过了呀,他没受伤,是刚才那个叫谢容的哥儿受了点伤。   “相公,我好好的,你看,一点都没被伤到,不用担心我。倒是今天那个当街纵马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子弟,差点闹出人命来,都没人管管。”   陆清是看家里有的调料没有了,想着刚好到集市的杂货店买点回来,不耽误做晚饭的。结果一出门买完调料回来,刚出集市口,就被后面骑着马的人给吓住了。   宋声看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就知道他被吓得不轻,安慰道:“京城这种地方,敢无视城规当街纵马的人定然来头不小。不过不管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明□□堂上肯定会被御史台弹劾的。”   “那被那个什么御史台弹劾了他就会受到惩罚吗?”   “嗯,肯定会的。”   陆清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形还心有余悸,他道:“那就好,你不知道,今天可惊险了,虽然是下午集市上人不多,但那马儿过来的急,要是躲闪不及肯定会被踩踏受伤的。”   “还好你没事,下次当心些,去集市走路的时候靠边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相公,放心吧。”   这件事作为一个小插曲便过去了,陆清也没放在心上,关起门来照样过自己的小日子。   好在是去集市回来的路上被惊到了,需要买的调味料还是买了的,不耽误他做饭。   陆清道:“相公,你先去屋里坐会,我现在去做饭。”   宋声进屋看了一下团团和圆圆,他爹宋老三正熟练的陪他们骑马马,宋声抱了抱两个娃娃,然后就去了灶房。   陆清在灶房里忙着做饭,郑昀在一旁帮忙烧火洗菜,宋声进来之后就让郑昀歇着去了,他来给陆清烧火。   陆清笑了笑,觉得心里很踏实。相公即便已经做官了,也还是那个会陪着他在灶房里做饭烧火的爱他的人。现在虽然在京城,但却给他一种他们仍在宛平府城的感觉,贴心又踏实。   宋声今天在翰林院不忙,手上的活不急于一时,今天做一点,明天做一点,慢慢做就可以。他这两天主要是了解翰林院这个机构以及人员情况,还有就是熟悉环境。   灶房里,陆清做着饭,今天晚上准备做个猪肉焖饭,他发现卤过的猪肉做的焖饭相公很喜欢吃。   他把米淘好下锅,量了一部分水放进去,又把卤好的肉放进蒸屉里开始焖饭。   宋声在旁边烧着火,小两口做着饭时不时的说着小话,不过今天宋声说的不多,翰林院的事情枯燥,他跟里面的人也不太熟,除了第一天报到的时候事情有些多,现在工作也就是那些,没什么好讲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听陆清说。   陆清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团团和圆圆了,两个宝宝有了一丁点的成长被他发现了,他都要跟宋声说一遍,让他知道孩子的变化。   宋声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让他觉得有烟火气,对他来说这才是生活。   晚上宋声吃完饭准备洗碗,被郑昀拦住了,郑昀说道:“大人,您如今已经是当官的人了,这些洗碗的活不适合您,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郑昀自从跟着宋声来了一趟京城后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做事不仅稳重,考虑事情也周全,平时宋声去翰林院坐班的时候,他俨然像一个能干的管家。   被郑昀抢下了洗碗的活计,宋声打了水进了屋,给团团和圆圆两个孩子洗澡。本来说是白天洗的,但两个孩子闹腾的厉害,不让洗,这才挪到了晚上。   九月的天气有些微凉,不过这会儿才刚吃过晚饭,气温并不低,宋声摸了摸水温,刚刚好。   陆清先把团团抱了过来,这个木盆很大,是宋老三专门去给人打木椅桌子的工匠铺子做的,就是为了方便给两个娃娃洗澡用。   团团进了水里很乖,跟白天死活不进水的时候判若两娃,现在还会自己撩着水玩耍了。圆圆看哥哥进了水盆里,闹着也要进去洗,不给进去就哭。   宋声只好让陆清把圆圆也抱了过来,小衣裳一脱两只手掐着他们软乎乎的小身子放进了水里。   木盆虽然深,但两个娃娃坐进去刚好到肩膀,宋声怕这么大的孩子洗澡容易着凉,匆匆洗完后就给他们拿小被子包上了。   没法子,这几日小家伙们吃喝拉撒的功力太强了,虽然尿布换的也勤,但不经常洗澡身上容易滋生细菌,这里的大夫医术一般般,小孩子生病了很难治。   宋声平时在小孩的用品上格外注意,连带着陆清也十分注重卫生。相公说了,这样孩子不容易生病,虽然相公说的有些词他不是很懂,但大概也能懂他是什么意思。   给两个孩子洗完澡后宋声已经忙得出了一身汗,陆清给他打了盆干净的热水冲了个澡,这才准备去休息。   不过在睡觉之前,还要先把两个孩子给哄睡才行。团团和圆圆一到晚上离开陆清这个阿爹就闹腾,得他哄着睡才行。偶尔玩累了,宋声哄着也能睡着。   今天两个小家伙玩水玩的开心,已经很晚了还十分有精神。陆清无奈道:“相公,要不你先睡吧,你明天还得早起去翰林院坐班,我先哄他们睡觉。”   两个孩子不好带,晚上他们又不要宋老三这个爷爷,只能陆清和宋声这两个新手爹爹一块带。   “没事,我中午可以休息会儿。我来帮你抱着圆圆,你先哄团团睡。”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晃悠,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家伙总算是被哄睡着了。   宋声抱着孩子肩膀都酸了,陆清倒是还好,他抱孩子抱的多,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最后到床上睡觉的时候时辰已经很晚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宋声就起床了。   昨天他睡得晚,这个时代又没有闹钟,早上起床除了靠人叫,就是靠自己自然醒,主打一个自觉。   大概是因为惦记着第二天还要早起去翰林院坐班,所以身体到了五点多的时候便自动醒来了。   本来前几天陆清怕宋声早上误了时辰,就去集市抱了只大公鸡回来,公鸡打鸣可以叫人起床。但早上公鸡打鸣的时辰太早了,宋声四点多就会被它吵醒,影响他休息。反正他自己也能靠身体的生物钟自己醒来,就跟陆清商量了下,把这只鸡炖了给他补身子了。   宋声起床后陆清和两个孩子还在睡,他洗漱完进屋穿戴好官服后,弯腰在陆清脸上亲了一下,这才出门。两个孩子皮肤娇嫩,他没敢亲他们的小脸,怕染上什么细菌之类的。   春生已经套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宋声出来,他熟练的放下凳子,扶着宋声踩着进了马车,又把马凳翻了个个放在马车前边,他坐在马车前面赶着马车朝着翰林院的方向过去。   路上路过一个卖油饼的小吃摊的时候宋声让停了一下,让春生下去给他买了两个油饼上来,在马车里吃完刚好不耽误到翰林院点卯。春生则是送完宋声后赶着马车回去,刚好能赶上主家做的早饭。   到了翰林院,宋声熟门熟路的进了办公的屋里,里头吴嘉辉已经在了。宋声发现这人每天早上几乎都来的很早,反正他这几天每次来,吴嘉辉都在。   宋声来了之后没有急着校对书籍,一上午几乎都在看书,科考的时候读的那些书基本上都是为了应试,等到进了翰林院他才发现自己要看的书还有很多。作为翰林院修撰,必须有深厚的书籍知识作为支撑,才能担得起这个工作。   只是因为昨晚睡得晚,早上又起的太早,一上午他打了好几个哈欠。在他对面坐着的吴嘉辉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出去接了壶热的茶水回来,倒了两杯,一杯给他递了过去。   “谢谢吴大人。”宋声道。   “客气了宋大人。”   宋声刚做官不久,很少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乍一听还有些不太习惯。而后忽然明白过来,吴嘉辉大概也不太喜欢这个称呼的,所以才会反过来这么说。   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差了十岁左右,但毕竟是同一届的举子考进来的,与不是同时考进来的学子到底不一样,心里头会觉得更加亲近一些。   不过这也是分人的,像蔡青云这种就不行,即便是同一届的举子,宋声也跟他亲近不起来。   中午到饭点了,屋里三三两两的翰林院的官员开始结伴去食堂吃饭。宋声也站起身,对着对面的吴嘉辉道:“吴兄,饭否?”   吴嘉辉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道:“走吧。”   两个人一块到了食堂打饭,在这里吃了几天,宋声大概也摸清楚了食堂里的饭菜规律。每周的饭菜几乎都会有变化,不过每隔半个月就会轮一轮儿。   今天中午有红烧茄子,小葱拌豆腐,炒青菜,回锅肉,还有一个小炒肉。总共五个菜,三荤两素,可以选择自由搭配。   肉菜自然是最受欢迎的,来的晚了可能就没有了。宋声跟吴嘉辉到的不算太晚,还剩一点小炒肉,回锅肉已经卖完了。   宋声要了一份小炒肉外加两个素菜,还有一份米饭,除了米饭还有一份汤,一人一碗,不苟还可以再盛。这汤就是普通的青菜汤,里面飘着一层稀薄的蛋花,算是有一点儿油腥。   翰林院里头虽然都是当官的,但也还是有不少家境不太好的。这青菜蛋花汤还是有不少人喝的,毕竟吃米饭太干了,配着喝点汤润润喉也是好的。   宋声打完饭之后盛了两碗过来,给吴嘉辉旁边放了一碗。   两个人坐在这里吃饭,平时都是沉默寡言,可能一顿饭吃完都不说一句话。   今天一向沉默的吴嘉辉忽然开口了,说道:“你上午很困?”   宋声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虽然惊讶,但也从善如流的回答道:“有点,昨天睡太晚了,家里两个孩子不肯早睡,哄了很久才把他们哄睡着。”   吴嘉辉没想到宋声年纪轻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有了这个话开头,后面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聊了起来。   宋声道:“这事儿吴兄应该比我有经验,我这是头一回当爹,还是个新手,干啥都不熟练。”   吴嘉辉正在吃饭的筷子顿了顿,说道:“我还未成婚。”   宋声惊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吴嘉辉瞧着都有三十四五了,这个年纪竟然还没有成家,确实奇怪。   吴嘉辉跟宋声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发现这人还不错,这会儿也愿意跟他多说几句。   他道:“从前一心想着考科举,怕成家太早,耽误了学业,所以一直没成亲。后来考了几次没考上,有些灰心,就发誓考不中就不成亲。结果都已经年过三十了才考上,婚事也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那吴兄可有定过亲?”   吴嘉辉点点头,“定过,不过后来又退婚了。是对方主动提的,他们家虽然也是经商的,但生意比我们家做的大,见我一直没考上,便索性退了亲,另嫁了一个举人。如今孩子都有俩了,瞧着也挺幸福的。”   “那后来就没有再定亲吗?”   “没有了。我当时年轻气盛,一心想要考科举,经过这事,又有些丧气。干脆就拒绝了上门来说亲的人,反正已经发誓不考上就不成亲,跟人家姑娘定亲了,也是耽误人家的大好年华,就算了。”   宋声叹了口气,吴嘉辉这人也是个倔强要强的,他今年三十有二,只是看上去有些显大,乍一看像是三十四五的人。不然按照他这个年纪,家里人肯定着急的不行,早就逼他娶亲了。   “你爹娘肯定都着急坏了吧,你一直不娶妻,他们没说什么吗?”   “着急,但也没用。我一心扑在科举上,他们也想让我考上光耀门楣,只是没想到这一考就是这么多年。”   吴嘉辉这种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先前一直考都没考中,甚至连个举人都没考上。   积累了几年之后,他不仅考上了举人,甚至一举考上了榜眼,狠狠给家里争了一口气,让他这个商户家一下子改换门楣了。   “吴兄,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的确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等你成亲了便知道,身边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有多么好了。”   吴嘉辉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很爱家里头的妻子。   “看得出来,你与你家夫人感情很好。”   宋声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我娶的不是夫人,而是夫郎。我夫郎人特别好,吴兄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里坐坐。”   吴嘉辉没想到宋声一个状元竟然娶了一个哥儿。也不是说娶哥儿不好,只是读书人很少有娶哥儿的,毕竟大部分的读书人眼光都很高,尤其是有功名在身的,怎么着也会娶一个镇上富户家里的小姐。   吴嘉辉点头说好,他自然也是想成亲的。毕竟年岁在这儿放着,确实不小了。   只是从前他一心想着科考,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如今终于有心思想要成亲了,却遇不上那个合适的人了。   家里头给他介绍的几乎全都是冲着他这个榜眼的名头来的,他不喜欢这种,像宋声与他夫郎这种就很好,能看得出来,宋修撰在提起他的夫郎的时候眼里充满了爱意。   经过中午这一番交谈,宋声跟吴嘉辉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两个人说话也不再那么拘束了,变得随意了一些。   这头的陆清因为头天晚上睡得晚,第二天早上又不用起来做早饭,所以一下子睡到了很晚才醒来。   还是小床上的两个宝宝睡醒饿了,哭得嗷嗷叫把他吵醒的。   陆清赶紧起来给两个孩子喂奶,把他们喂饱之后,让他们排排坐,开始挨个给他们穿衣服。   等到给团团和圆圆穿好衣服之后,就把他们暂时交给了宋老三看着,他则收拾收拾去灶房里做早饭。   还没等到把早饭做好,春生就回来了。他赶着马车从翰林院回来后把马牵出来栓到马厩里,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早,没到吃早饭的点儿,他打了把马厩就先冲洗一遍,又给马儿喂了草料。等忙完这些,郑昀刚好过来喊他吃饭。   吃过饭后陆清麻利的刷锅洗碗,把灶房收拾干净之后,就把昨天两个娃娃换下来的衣服,还有尿布拿去洗了。   洗完之后搭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晾着,他起身进了屋。   宋老三正在陪着团团和圆圆玩儿,小孩子也不知道是在哪学的把戏爱揪人头发,把宋老三的头发抓的乱糟糟的,宋老三还一脸乐呵呵的冲着他们笑。   看到陆清进来,宋老三说道:“忙完啦?”   陆清点点头,“嗯,都收拾完了。公爹,你歇会儿吧,孩子我看着就行。”   宋老三应了声好,孩子虽然小,但精力很旺盛,他在这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就不太受得住了。   他本来就是乡下人,在京城住了还没多久呢,现在就有些想回去了。但是又放不下宋声他们夫夫俩,只能暂时先待着。   等到晚上宋声回来之后,陆清寻了个空跟他说道:“相公,今天我看公爹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怕是不大适应京城的生活,他对外面也不熟悉,天天待在家里陪着团团和圆圆怕是觉得闷。”   宋声把这话放在了心上,第二天晚上回来之后找了个时间跟宋老三说了会儿话,想听听他的想法。   其实宋声也能够理解,宋老三就像是在村里生活惯了的老人一样,习惯周边都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离开家乡去一个远的地方,尤其还是城里生活,肯定会不适应不习惯。   当时来京城的时候主要是考虑到团团和圆圆还太小,宋声和陆清两个人照顾不好,才让他一块跟来帮忙照顾孩子的。   现在房子也买了,一家人生活也稳定了,宋声心里有了打算,不如让他爹先回家去,这里不用他帮忙了,待的久了要是憋出病来就不好了。   他跟陆清商量道:“不然我去牙行请个婆子过来帮忙吧,专门负责做饭,浆洗衣物,每月给她开工钱。你在家就专门负责照顾两个孩子,其他的事儿都交给婆子来做。”   陆清犹豫了一下,问道:“请个婆子每个月得花不少工钱吧?这里是京城,肯定比咱们府城要贵上许多呢,还不如让我阿爹来呢。”   陆清的阿爹陆寻如今还在县城里做雕花的活计,现在接的单子少了,活也轻松了许多。   原本他是想帮陆清一块照顾孩子的,但毕竟陆清的婆家宋家有人帮忙看顾,暂时用不上他,况且这一去还是京城这么远的地方,他还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也不想离开家乡,暂时就还在府城里待着。   刚好高宛的孩子也快一岁了,正是好动的时候,他在家里也能帮忙看孩子。   宋声不知道陆寻的打算,让岳爹来帮忙照顾孩子他说不出口,觉得还是花钱请个婆子来比较好。   现在每个月他有俸禄,还有住房补贴,请个婆子的钱还是有的。   只是还没等到他去牙行请个婆子回来,就收到了家里的来信。确切的说,应该是收到了小舅舅陆鸣的来信。   信里说陆寻动身去京城找他们来了,具体的事情说起来太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原先看上陆寻的那个刘员外又找上门来了。本来上次的事情已经平息了,但他因为记恨着陆鸣,这次专门挑事找茬,陆寻在县里雕花的生意都不太好做了。   陆寻本来因为成过两次婚,所托非人,婚姻都很失败。加上被刘员外这么一闹,心情越发的低落。   陆鸣便出了个主意,让陆寻来京城找陆清,一来可以摆脱刘员外的骚扰避避风头,二来也可以顺便散散心。   信比人到的早,宋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还有半个月,岳爹估计就到京城了。   陆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十分高兴,阿爹就要来了!   这跟宋老三在这是不一样的,他肯定还是跟自己的亲爹更亲近一些,干什么也都更自在一点。   陆寻一来,宋老三便可以回去了。正好他也不习惯京城这种拘束的生活,外面人来人往的,出去随便遇见一个人,可能大小都是个官儿,他瞧着就害怕。   过了半个月,陆寻终于到了京城。   他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也不知道给陆清和郎婿写的信他们提前收到没有?虽然陆清写回去的家书里跟他们说过住的地方,但京城那么大,找人都不太好找。   还好宋声算了算时间,估摸着陆寻大概就是这几天到京城,所以这几日一直都让春生去城门口守着。   从宛平府城过来基本上都走的北门,在这等肯定没错。   陆寻是跟着一处商队过来的,商队里负责押送货物的都是镖局的人,跟着他们走比较安全,只要给他们交个路费就行了。   春生见过陆寻,他一到北城门,春生就认出来他了。   “陆老爷,是我,春生,是宋大人让我来接您的。”   陆寻一看是春生,心终于落了地,跟着上了马车。   从北城门到花溪巷坐着马车大概要走将近一个时辰。主干道的大街人流量大,走的人多,他们赶的马车容易堵。   春生虽然赶车的经验丰富,但这里是京城,他来这里时间还不长,对这里的道路并不是那么熟悉,不知道绕其他的路走。而且他一心想快些赶回去,赶车的速度也比平日里快了一些。   马车一堵,就容易出事儿。   果不其然,拥挤中,两辆马车擦边撞上了。   陆寻被马车晃的往旁边歪了一下,差点撞在侧棱上。扶稳后,他伸出一只手撩开车帘,问道:“春生,这是怎么了?”   春生脸上有几分愧疚,说道:“老爷,这里太挤了,跟别的马车撞上了。”   春生赶车的技术还是很熟练的,而且平日里他送宋声去翰林院,路上都很顺利,从来没有跟别的马车相撞过。   即便这次只是擦边撞了一下,他心里也很难受。这里可是京城,听宋大人说京城遍地都是当官的,还不知道旁边跟他撞上的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万一也是个当官的,得罪了人家,可怎么办才好?   陆寻心里也没底,但他们的马车在后,跟别人的马车撞上,算是他们的过失。   他强装淡定,跟春生说道:“别慌,我下去跟人家马车的主人道个歉,看看需不需要赔偿什么的。”   来的时候陆寻可是把他这几年攒的钱都带上了,想着自家的哥儿和郎婿在京城肯定开销不少,自己多少能给他们贴补着点儿。   下车一看,虽然只是擦边碰了一下,但人家的马车外面却是刷过漆的,瞧着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得起的。   如今一看,他攒的这点钱怕是这一下子得全贴进去了。 第153章   陆寻上前去道歉,对方赶车的车夫看了他一眼,然后朝着马车里头恭敬的说道:“老爷,是后面的马车撞上了咱们的马车,后面马车的主人过来道歉了。”   只听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浑厚低沉,“马车破损严重吗?”   “不严重,只是刮掉了一层漆。”   马车里的人撩开侧面的小窗帘朝外面看了一眼,说道:“让他走吧,不用赔了。”   陆寻抬头远远的瞧了一眼马车里的那人,看着衣着华贵,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看起来很不好说话,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宽厚良善。   马车里的人并不知道陆寻给他打上了一个宽厚良善的标签,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暗自发笑的。   陆寻心里十分感谢他的不追究,站在外头道了声谢。   看人家的马车虽然不奢华,但也能瞧出来不便宜,本以为自己攒的钱得贴进去不少,没想到对方并没有追究这事。京城里还是善人多,要是遇见那种蛮不讲理讹人的,那他这钱估计都要砸进去了。   春生很高兴,因为不用给人家赔钱了。今天这事都怪他,他都想好了,要是对方让赔钱,他那点钱肯定是不够的。陆老爷若是帮他垫了,以后他就免费做工抵债。   现在倒好,对方竟然没要赔偿,可真是个大好人。   路上人多,马车也多,十分拥挤。陆寻这次上了马车之后,春生赶车十分谨慎,生怕再发生刚才的事情,他可不能再给主家惹事了。   还好后面的路比较顺利,过了最拥挤的那条街,后面的路人和马车都少了许多,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春生终于赶着马车回到了花溪巷。   春生将马车停在门口,将小凳子放下来,说道:“陆老爷,咱们到了。”   陆寻闻声从马车上下来,春生虚扶着他。郑昀听到门口有动静,赶紧跑了过来,一看是春生回来了,就知道这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就是陆清哥哥的阿爹了。   既是陆清哥哥的阿爹,那他以后也必定会当做阿爹对待他的。   郑昀赶紧帮忙把陆寻的包袱接了过去,说道:“陆老爷您可算来了,夫人早就盼着您了。”   陆清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做饭,听到郑昀在门口喊着他阿爹到了,他高兴的从灶房里出来,快步迎了上去,亲热的挽着陆寻的胳膊关心道:“阿爹,你终于到了,累不累?一路上还习惯吗?”   陆寻被他扶着进了屋,边走边道:“我走的慢,不累。一到城门春生就瞧见我了,这一路上还怪顺利的。”当然,除了中间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马车的小插曲,其他都还算顺利。   陆清道:“我老早就收到你的信了,估摸着这几日你也快到了,就让春生去守着了,没想到他去的还挺是时候的,一下就接到你了。”   他们俩说话的间隙,郑昀把灶房里烧好的水接了一壶过来,泡了杯茶给陆寻,然后就又去灶房里帮忙去了,把地儿腾出来给陆清父子俩说话。   “春生是个眼尖的,一进城他就看见我了,倒是省了不少事。”陆寻道。他初来京城,又人生地不熟的,身边没个熟悉的人,面对陌生的京城心中多少有几分胆怯。还好春生到的及时,直接把他接上了马车。   “阿爹,你饿了吧,我先去灶房做饭,相公现在在翰林院坐班,中午不回来吃,家里人不多,就咱们几个。公爹出去买东西去了,还没回来,你累了先去东厢房左边第一间的屋里躺会儿,那个屋我提前给你收拾好了,等会饭好了再叫你。”   自从得知阿爹要过来,陆清高兴极了,一早就把陆寻住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被褥全都铺上了,里头的东西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   坐了一上午马车,陆寻有些累了,但他来京城一方面是为了陆清,另一方面是为了他的两个小外孙。现在见到了自己的儿子,这两个小外孙还没见着呢。   “团团和圆圆呢,睡啦?”他问道。   陆清点点头,“刚才喝了奶,把他们哄睡了。”   陆寻一听两个宝贝外孙睡觉了,便也回了房间休息。   其实刚才他没跟陆清说实话,一路从宛平赶到京城,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是跟着商队,所以是很疲累的。但又不想陆清担心,所以假装说不累。   陆清这顿饭做了好几个陆寻爱吃的菜,京城的酒楼里卖的菜系虽然还算齐全,但却没有他做的家乡菜的口味正宗,他怕阿爹刚来吃不惯,特地下厨做的。   午饭的时候宋老三回来了,陆清把陆寻叫起来吃饭,他们俩这才见上面。   一见面宋老三就十分热情,他是十分满意陆清这个儿媳妇儿的,现在村里人都说他旺夫,陆清还一口气给他们宋家三房添了两个乖孙,这些好他可都记着呢。   饭桌上,宋老三喝了两杯小酒,说了不少话,大部分都是夸陆清的,还有一部分是夸陆寻的,夸他会教孩子,看陆清这么懂事就知道他这个当阿爹的教得好。   陆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宋老三话说的实诚,说的又是他们的本地话,听着就亲切。再加上两个人都是当爹的,后面聊到宋声和陆清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倒是很有共同话题,这顿饭吃了好久才结束。   一顿饭吃完,宋老三本来还想跟陆寻聊会,但陆清提了句说他阿爹上午就休息那一小会儿,下午刚好有时间,不如再睡一会儿。   宋老三一听赶紧让陆寻去屋里休息,他一个大老粗,做事不如陆清细心,竟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   等到下午的时候春生老早就把马车套好了,准备去翰林院接宋声回来。   今天翰林院依旧不忙,宋声跟着里面的老官员按时按点的下班出来了。   春生一见到他就把陆寻来了的事情告诉了他,晚上回到家,陆清做了一大桌的好菜,吃的十分丰盛。   陆寻看他们在京城安置的这个小家生活过得还可以,对他们放心不少。   只是陆寻一来,虽然家里的房间是够住的,但宋老三还是忍不住想要提前回宋家村。   在这个京城住了一阵子后,他发现还是在村里住着舒服。村里人少,还有不少邻居们可以说说话,不像在京城,出门随便遇见几个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像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不敢得罪。   尤其是他这种村里出来的大老粗,啥规矩都不懂,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在连累了儿子跟儿媳就不好了。   反正现在亲家也过来了,在照顾孩子上他可以帮忙,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安心回去了。本来他还发愁,自己走了之后,没人帮儿子他俩照看孩子,到时候还要花钱请婆子来照顾。   如今正好,他这个亲家来的实在太及时了。   宋声知道他爹在这里待的不习惯,如今他爹要回去,他也没有必要拦着。   提前两天陆清就帮忙把东西给宋老三收拾好了,给他租了一辆马车,负责把他送回去。马车上还给他放了不少京城这边的特产,让他带回去给家里人还有亲戚他们。   宋老三很是高兴,除了儿子他们俩,自己可是家里头唯一一个来过京城的。到时候回了村里,光是在京城里的见闻,就够他跟人吹嘘几天几夜了。   宋老三走的这一天,宋声刚好休假。一家人把他送到了城门口,叮嘱他到家了之后一定要写信报平安。   陆清本来还给宋老三塞了几十两银子,让他待在路上备用,但他死活不要,就拿了几两碎银带着。说是带那么多银子上路不安全,还是穷点好,没钱别人就不会盯上你了。   宋老三一走,陆寻要做的活就变多了。他要帮陆清照看这两个孩子,有时候还会帮忙洗尿布做饭。   陆寻虽然才三十多岁,但他这个年纪的人,早上起得早。自从他来了之后,宋声每回早上起来,早饭都做好了,他都是在家吃过早饭才去翰林院的。   十月底,天渐渐的冷了起来,早上宋声刚走没多久,陆清就起来了。   天儿一冷,团团跟圆圆两个小娃娃就格外的黏人。陆寻跟陆清一人抱一个,非得让人抱着晃悠悠的才肯安生。   “瞧着天色,阴沉沉的,今天怕是要下雨了。”陆寻道。   陆清抱着团团哄了哄,说道:“下雨也没事,后院里的菜地刚好也需要浇浇水。”   果然,还没到中午,外面开始狂风大作,吹的人睁不开眼。   陆寻让陆清赶紧把孩子抱回屋里,两个人都进了屋,把门关上还不行,又拿门栓把门杠上,这才踏实了点儿。   外头风刮的实在厉害,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瓦片碎裂的声音,把陆清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向陆寻,发现阿爹脸色不大好,说道:“怎么了阿爹?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寻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我就是想起十几年前的那场大风了。这里是京城,房子肯定比乡下的牢固,这点风应该不算什么。”   十几年前的那场大风刮的十分厉害,不光把村民们房顶上的茅草都掀飞了,有些人家上面缮着的瓦片也都被掀翻了,当时还砸死了好几个人。   “别担心,我就是瞎想的,说不定这风过一会儿就停了。”   他这话刚说完,哗啦啦又有几个瓦片掉了下来。本来乖巧抱在怀里的团团和圆圆被这动静吓得嗷嗷哭个不停。   陆寻当年也是经历过这种事儿的,别看这瓦片掉下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从房子上被刮下来的瓦片,若是砸中人,很可能就直接把人砸死了。陆寻亲眼见过有人在他面前被瓦片砸死的,现在又见到这种情形,还是有几分胆寒发怯的。   还好圆圆哭的及时,陆寻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的哭声吸引了过来,他赶紧把他抱到怀里哄了哄。   这几日陆寻跟两个孩子混熟了,他们也知道这是外爷,很快就不哭了,还咿咿呀呀的说着听不懂的话,不多时还笑了。   陆寻本来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看着圆圆脸上的笑容,他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咱们圆圆真乖,就知道你是亲外爷的对不对?”   陆清刚把团团给喂饱,跟阿爹换了一下,把圆圆换了过来喂他喝奶。   虽然外面的风刮的厉害,但他们这房子还算牢固,外头被刮掉的瓦片都是房檐上的,不碍事。   陆清一边给圆圆喂奶一边说着另一件事:“阿爹,要不咱们在京城也做个什么小生意吧。这京城里花销大,虽然相公有俸禄,但我们来的时候,光是买宅子就花了不少银子,现在还要养着两个孩子,一个月下来手里根本攒不上什么钱。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儿,手里连个应急的都没有。”   陆寻来的时候把自己攒的家底儿都带来了,他给自己留了少许,把剩下的一大半全都给了陆清。   陆清一开始不肯要,陆寻不高兴,可最后别不过他阿爹,只好说他先替他收着,这是以后给他养老的钱。   陆寻听到陆清想要做生意的想法,心里头也挺支持他的。他始终觉得身为一个哥儿,还是要自己独立起来,不能全都依靠男人。这样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就算离了男人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你想做生意那就去做,我在家给你看娃,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只是你想做什么生意?咱们初到京城时间还不长,光是这店面铺子就不好租吧?还做麻辣烫吗?”   陆清摇摇头,说道:“不做麻辣烫了,这个还得熬制锅底,而且咱们也没什么渠道买辣椒。我觉得相公之前说的那个奶茶就挺好的,之前我试着做了一次,加糖之后喝着还不错。”   “这奶茶又是什么东西?”   陆清心里没成算,也只是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就是一种喝的,具体我还没想好,改天做给阿爹尝尝,看看好不好喝,要是好喝的话再说开铺子的事儿吧。”   这个东西相公说叫做奶茶,但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听说过这种东西。如果他能够做出来更好喝的,那肯定是京城独一份儿的,一定会有不少夫人小姐们喜欢。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的刮着,一整天都没有停,不过也没有下雨就是了。   房梁上的瓦片砸下来几块,好在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也没砸伤人。   晚上宋声回来的时候马车几乎都走不动,风刮的太大了。本来半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家。   回来之后吃过饭,陆清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宋声虽然赞成他的想法,但在京城开铺子可不是一件小事儿,还需要仔细筹备才行。   如今他现在已经是官身了,就是太过清贫了些,想要日子过得好一些,只能靠做生意挣些钱。   有了银两,宋声就可以大展拳脚,做更多的事。他现在这般境况,真到用人的时候,除了郑昀和春生,就没别人了。   陆清想着自己做点小生意,其实不拘于做什么,只要能挣钱,他都乐意做。   等有了钱,他想去牙行里买几个丫鬟婆子回来伺候阿爹,阿爹吃了大半辈子的苦,他也想让他尝尝被别人伺候的感觉。   现在他手里虽然还有一些余钱,但按照现在入不敷出的境况,让他花钱去买些仆人回来,他到底是舍不得的。   宋声知道陆清心里的打算了,准备过两天再好好跟他说一下奶茶的事,既然要做就要做好,他喝过的奶茶种类多,到时候他们先把口味多研究几种出来,再说开铺子的事才有底气。   第二天早上宋声起个大早去翰林院坐班,结果一推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冰块一起砸了下来。   宋声瞬间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大风,这应该是开始下冰雹了。 第154章   宋声赶紧把门关上,只听外面雹子砸到了门上,屋面的瓦片上,当当作响。   陆清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见宋声还没出门,又听到外面的响动不对劲,问道:“相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声把门用门栓关好,走到床前说道:“外面下冰雹了。”   “你是说,下雹子了?”景朝的老百姓也是见过冰雹的,只是这东西不经常下,见的次数不多,都管它叫雹子。   “嗯,估计还得下个片刻,你先别起来了,被窝里暖和。”   如今天气冷,屋里已经生起了炉子,京城的炭火到了冬天更贵,好炭不好买,价格还昂贵,还好自家冬天也烧炭,他们来京城的时候,除了一辆马车外还有一辆牛车,牛车上拉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两大袋的炭,一袋银骨炭,一袋灰花炭。   再加上翰林院的官员按照职位品级每个月会按份例发上几斤灰花炭,省着点烧,这个冬天应该是足够过冬了。   不过这银骨炭他们只在夜间烧,等到早上刚好就燃尽了,不然若是白天家里来人了被瞧见了,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主要这银骨炭一到冬天价格昂贵不说,还不好买,宋声一个从六品的清闲官,还是个寒门子弟,哪里来的钱和渠道买这么好的炭?说是老家自己烧制的,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陆清干脆只在晚上睡觉前加一块银骨炭,早上烧完了把炭灰清掉,再接着放灰花炭。毕竟是在京城,虽然他们在这里认识的人还少,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陆清没听宋声的,从床头把棉衣拿过来,麻利的穿上后起来了。他站在窗边轻轻挑开窗棂从缝隙中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希望这雹子赶紧停,要是下的时间长了,瓦片非得给砸烂不可。”   到时候还要修缮房子,京城里什么都贵,瓦片买的多了也是一笔钱,陆清不禁担忧。   宋声安慰道:“应该快停了,别担心,我看这次的雹子个头不大,应该不严重。”   一般雹子最多下个几分钟就会停了,个头不大,倒是不用太担心,需要担心的是段时间内下的频繁。比如刚停一会儿就又开始下。   京城里的修建房屋的砖瓦还是很牢固的,只要不是频繁的下雹子,这次应该损失不大。不过老百姓的庄稼地可就不同了,京城这时候的作物种的基本上都是冬麦,被冰雹砸了容易减产。   宋声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的恶劣天气,只希望这次冰雹赶紧过去。   过了片刻,外头动静终于小了,宋声把门栓拿下来,打开房门一看,果然停了。只是这雹子停了,但却转而下起雨来了。   陆清看到下雨不下雹子了,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下雨没什么,冬天下雨是常有的事。   本来宋声一早起来出门应该去灶房吃早饭的,这会儿被耽搁了一下,早饭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陆清进里屋给宋声拿了把油纸伞递给了他,他撑着伞去灶房吃饭,陆清则是进屋看看两个宝宝,刚才外头噼里啪啦动静不小,团团和圆圆竟然没有哭闹。   这会儿陆清过去一看,团团和圆圆都醒了,已经半岁了的他们乖巧的很,醒了也没哭,就转着黑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陆清伸手摸了摸,尿布是干的,怪不得没哭。大概是昨天半夜换过尿布的原因,这个时候两个娃娃还没尿。他正准备把孩子抱起来给他们喂奶,团团就开始尿了。   陆清叹了口气,折腾了好一会儿,把尿布给换了,又忙着给两个孩子喂奶。   灶房这边,宋声进屋就开始喝粥,饼子拿着等会儿路上吃。   陆寻一大早起来就来灶房做饭了,他们家的早饭做的简单,炕的饼子配上腌的咸菜再加一锅粥,不费什么事。   只是今天早饭刚做好,外面就开始下雹子,他赶紧把灶房的门窗都关紧,躲在灶房里没敢出去。   外面雹子停了开始下雨,他都未曾开门,还是宋声撑着伞过来敲了敲门他才开的。   宋声往热腾腾的饼子里加了些萝卜丝,匆匆把粥喝了。陆寻问道:“刚才雹子下的阵势大,团团他们俩没被吓着吧?”   “没有,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他们才刚醒。阿爹,我吃完了,先出门了。你跟清清也早点吃饭,别饿着了。”   陆寻应了,又叮嘱道:“哎,知道了。路上滑,让春生赶车的时候当心些。”   宋声应了后,拿着油纸伞出了门。   春生已经把马车套好在屋檐下头等他了,自从陆寻来了之后,春生早上也能跟着早早吃饭了。他啃了个糙面饼子喝了碗粥,刚起床冷飕飕的身体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下起雨来,马车自然也不能赶太快,春生熟练地把蓑衣穿好,搓了搓冰凉凉的手,拉紧缰绳赶着马车送宋声去翰林院。   宋声这边刚走,陆寻也匆匆吃了点,然后把饭给陆清端进了屋里。两个孩子醒了,他得帮忙看着,不然清哥儿没法子吃饭。   家里头如今有两个炉子,他屋子里头有一个,陆清这屋里头有一个。不过白天的时候陆寻基本上都在陆清这里,一方面是哄着团团和圆圆玩,另一方面是为了省点炭。   陆清看他把饭端了过来,说道:“阿爹,你怎么把饭给我端过来了,下次别麻烦了,我去灶房吃就行。”   陆寻最是心疼他这个哥儿,伸手接过陆清怀里的小团子,说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雨,冷飕飕的,你就别出来了。我刚才吃过了,刚好过来就顺路端来了,你赶紧吃,一会儿别凉了。”   说完后他又道:“团团和圆圆都喂过了吗?”   “喂过了,两个小家伙都吃饱了,这会儿精神着呢。”   已经七个月多的小娃娃这时候开始满地爬了,一个看不住就捣乱。陆寻把他们两个往床上一放,他们就开始往床下爬。   团团虽然是个男娃娃,却不如圆圆这个哥儿爱动,陆寻看着两个长相如此相似的外孙,每次都欢喜的不得了,乐呵呵的陪着他们玩。   陆清饭量不大,一个饼子一碗粥就饱了,吃完他直接端去了灶房把碗洗了。   来了京城后陆寻再没做过雕花的活计,每天日子过得也顺心,来了一个多月瞧着气色都比以前好了许多,看起来更年轻了一些。   陆清把灶房的事忙完后就过来了,看到阿爹正在逗不爱开口的团团说话,让他叫阿爷,陆清抿着嘴笑道:“阿爹,团团还小呢,你现在教他他也不会的。而且叫阿爷都把你叫老了,咱们两个一块出去,说你是我哥哥都有人信。”   陆清模样长得好看,很大部分随了陆寻。陆寻虽然婚姻不幸,但却都没怎么下劲干过活,他长得白,眼睛有神,三十七岁的年纪瞧着像二十七八。再加上他们两个长得像,出去说他是陆清的哥哥,肯定有不少人信。   陆寻说道:“你都是孩子的爹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这边宋声到了翰林院之后发现他今日来的还算是早的,他们这个办公的屋子一共坐了六个人,除了他之外,还要一个到了,其余四个都还没来,就连每次都比他早到的吴嘉辉也没来。   今日天气确实恶劣,一大早起来就下了雹子,现在又开始下大雨,现在官员们上朝,离得近的走路来,离得远的坐马车,天气影响,来的晚了赶不上点卯倒也情有可原。   比往日晚了约一刻钟的时间,翰林院的官员们才陆陆续续的到齐。平时安静的屋里也因为天气的原因纷纷聊了起来。   “这早上下的雹子还真是吓人,我还以为今天要出不了门了。”   “可不是,一大早起来就听见瓦片被砸的邦邦响,还好就下了一小会儿,不然今年老百姓这收成都得受不少影响。”   说这话的是出身寒门的一个官员,与宋声一样同为修撰,因为寒门出身,所以不自觉的担忧起老百姓的庄稼作物。   “雹灾不多见,我记得上次史书有记载的雹灾还是前朝末年呢,周兄不必如此担忧。”   宋声本来没在意,这时听到他说雹灾,脑中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忽然想起了他原来看到的一部分书中的内容:景朝三十九年,十一月,雷,天降雨雹,大者如鸡卵,小者如莲芡,致使百姓房屋良田受损,死伤半数,酿成灾祸。   所以,这次冰雹不是只有早上下了一小会儿,说明后面很可能会接着下,并且持续多次,不然不会造成雹灾。   宋声越想越心惊,如果真的是雹灾,这时候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根本阻挡不了恶劣天气的发展,只能想想补救和安置措施。   书里提到后面雹灾让连州一带百姓损伤严重,皇帝派敬王前去治灾,虽然灾情止住了,但敬王用的却是以暴制暴的手段,无情镇压。而后皇长孙出现,完美解决平息了这件事,得到了皇帝嘉奖,为以后登上皇位奠定了基础。   在这期间,主角受谢容也在,这本书的谢容还是个医术高超的小医郎,他心地善良,跟随皇长孙一起救了不少灾民。不巧的是这般人美心善的哥儿还引起了敬王世子的爱慕,后面的三角恋跌宕起伏,宋声匆匆翻阅了一下就弃了。   对于他们三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宋声并不感兴趣,如今他关心的是百姓们的安危与生存。   在宋家村待的这几年让他充分体会到了底层百姓生活的大不易,此时想到这次很有可能即将到来的雹灾,他不禁跟某位先辈一样哀民生之多艰。   这件事还是早做防备为好。宋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但也是有上书天子奏折的权力的。   他提笔写了封奏折,言辞恳切,说是此次恐出现雹灾,还请皇上早点准备赈灾等相关事宜。想到雹灾过后还可能出现瘟疫,毕竟厉害的雹子可是能砸死人的,他后面附上了好几点关于赈灾方面的举措和建议。   像他这个品级的官员上奏的奏折,一般都是先经过内阁筛选,然后才呈奏给皇上,也不知自己这封奏折能不能被皇上看到,他提起的笔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万一皇上看到了,会提前做了准备,这样也许能帮到受灾的百姓们。   雨下了大半天,中午的时候小了点,宋声撑着伞跟吴嘉辉一块去食堂里吃饭。今天来食堂吃饭的人不多,听说一早就不少官员告了假。有的官员住的地方距离远,路不好走,这遇到恶劣天气便来不了了。还有的官员纯粹是借着天气这个事故意告假的,反正人家也不缺扣的那点俸禄。   无故告假是会扣俸禄的,虽然扣的不多,但对大多数清贫的官员来说,还是能不请假就不请假。就好比上班要全勤才能拿到全部的工资一样,景朝官员的惩罚制度也有这一项。   到了下午雨又开始下大了,不过好消息时,一下午都在下雨,没有下雹子,倒是让各个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宋声的脸色却是一直都不好的,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会不会是记错了,只是一次平常的下雹子,不是雹灾。   可原书中他记得的为数不多的主角谢容都出现了,说明这就是那个书中的世界,那这雹灾会不会也会出现……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下午翰林院下班后,春生来接他回去,宋声坐上马车后道:“春生,先不回家,送我去崔阁老府上一趟。”   来京城之前,崔夫子给了他一封推荐信,说是可以拿着推荐信到京中崔阁老府中拜访。但他来的这几个月,出于种种考虑,一直没去。这时候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提醒皇上雹灾的事情刻不容缓。   春生这几日已经把京城各大街道的路都摸熟了,白天没事的时候他就出去识路,毕竟他是个车夫,精通城里的路是他应该具有的技能。   翰林院距离崔阁老家不远,他拿着帖子上门拜访时崔阁老刚好在家。   崔夫子的这封信还是很有分量的,不多时,崔阁老亲自接见了他。他很想知道自己这个离家的弟弟一直在信里称赞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声被崔府的下人引到了书房,书房里,他第一次见到崔阁老。   崔阁老年纪有些大,瞧着比崔夫子年纪还要大一些。   在宋声想象中,这应该是个很有威严的老人,没想到瞧起来倒是和蔼不少,他脸上挂着笑让宋声坐。   宋声在书案的对面坐下,礼貌的问候了一下崔阁老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雹灾?你说的事情可有依据?”   “并无依据,只是我对天象略懂一些,加上近日一早已经下了一场雹子,所以猜测也许过两天会下的更多。”   道路出行不便,或许近日已有地方发生了雹灾,只是消息还没传到呢?听说前朝末年有一场雹灾,当时路面受雹灾袭击,造成道路行走不便,朝廷需要多出钱财来修路,从而会导致国库空虚,让当时一度飘摇玉坠的山河更加日暮西山。   崔阁老表情渐渐凝重,不过到底是宋声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毕竟宫中还有钦天监在,若是天象有异,他们怎会瞧不出来,又何须宋声一介翰林院的书生来提醒。   “你找老夫来是要帮你做什么?”   “实不相瞒,下官已经写了一封奏折递了上去,想说的都已在里面言明。”   宋声的意思很明显了,奏折由内阁先行看过之后会挑拣有用的呈奏上去,还会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把奏折分类,便于皇帝处理事情更快更有效率。他是想让崔阁老帮忙,确保他的这封奏折能够让皇上看到。反正奏折是他写的,皇上信与不信,都与崔阁老无关。   宋声从崔阁老府上出来,春生赶紧把马车赶了过去,从宋声进去后他一直在旁边巷子里等着,这附近住的人都非富即贵,他不敢乱停马车。   宋声上车后他问道:“老爷,咱们回吗?”   “嗯,回吧。”   来崔阁老这里耽误了些时间,宋声比平时晚了大半个时辰到家。陆清看外面的雨下的大,他还没回来,想着下着大雨,走的慢也正常。但眼看都快比平常回来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了,心里忍不住担忧,一遍一遍朝门口张望着。   过了一会儿终于瞧见马车回来了,他赶紧撑了把伞出去,宋声借着他的伞下来,到了屋里后,把官府换下才过去吃饭。   陆清担忧的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嗯,今天翰林院事情有些多,加上下雨了路上不好走,回的便迟了些。下次到时间了我要是还没回来,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后面这半句也是跟阿爹说的。   陆清应了,给宋声盛了碗饭过来,今天做的菜不多,蒸屉里热的馒头,锅里煮的菜粥有些凉了,他又加了几根柴热了热才盛出来的。   “相公,早上去翰林院赶上了吗?有没有耽误你办公?”陆清还惦记着早上下雹子的事,操心着问宋声有没有迟到耽误了办公。   宋声帮忙把碗筷摆好,拉着陆清的手坐下道:“没有,今天有不少同僚都来晚了,还有一部分人告假了。”   陆清惊讶道:“还有人告假啊?”   “嗯,反正翰林院的活也清闲,一天不来也没事。”   宋声说完又问道:“今天团团和圆圆怎么样,有没有闹人?乖不乖?”   说起这个,一旁的陆寻眉开眼笑道:“我这俩小外孙乖的很,今天团团还开口会叫人了!”   有些孩子早慧,早早会叫一两个称呼也是有的。只是在乡下,一般一岁的时候才开始会说话,团团这么小就会呀呀的叫人了,陆寻这个当外爷的可高兴了。   “咱们团团长大了肯定是个聪明孩子!”   夸完团团,陆寻又赶紧夸道:“咱们圆圆也聪明!”   陆清在旁边解释道:“相公,别听阿爹乱说,团团哪有那么厉害,就是他听错了,估计是天天听我在家里叫阿爹,他就学我叫了一句,听着还不太像。就这事,都被阿爹夸一下午了!”   小孩子模仿能力强,尤其是在这种特别小的时候,根本不会独立思考事情,大部分的举动除了本能之外,都靠模仿外界的事物。   宋声听到团团会叫阿爹了,心里也高兴。这次他站在了阿爹这一边,拍了拍陆清的手说道:“阿爹说的对,咱们团团学的快,聪明着呢。”   两个小团子身上穿着陆寻给他们新做的虎头鞋和虎头帽,身上的棉衣也都是做的新的,一身红色跟年娃娃似的,可爱的紧。这会儿正在边上的小床上乱爬,床边有护栏挡着,不用担心会掉下来。   陆寻没事的时候就会在小床边守着两个孩子,然后在一旁做针线活,旁边放着炉子,陆清也在旁边坐着一块缝衣服,父子俩说说笑笑,日子过的比在宛平的时候还要舒服。   晚上宋声夫夫俩躺下后说着小话,陆清道:“天气越来越冷了,相公,早上出门的时候把手套带上吧,对了,阿爹给春生也做了一双,看他天天赶车拉缰绳,手都冻裂了。”   宋声握着他的手给他暖着,应道:“好,明天我就戴上。”   他俩说话很小声,屋里头那边的小床上还有两个宝宝,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睡了,说话声音大了怕把孩子吵醒。   “清清,咱们家银子还剩多少,还够用吗?”   冬天里花销多,虽然不用买炭火,剩下一笔钱,但平日里米面油还有菜都要花钱买。冬天里头价格还贵上许多,从家里来的时候带的棉花都用来做棉衣了,做棉衣就要用到布,京城里头的布样式多,颜色多,但也贵上许多。更别说家里还要养两个孩子了,花销只会更多。   再加上平日里家里的开销,每个月要给郑昀和春生开月钱,他们来的时候带的银两没剩下多少了。陆寻给的钱他们是不可能花的,就像陆清说的那样,给他攒着。   陆清每日都会清点一下银钱,说道:“还剩下九十两左右。”   宋声道:“我现在一个月有五两银子的俸禄,还有四两银子的住房补贴,加起来是九两。再过一个月就是年假了,到时候还会发禄米,我这个品级,大概能发三十石的禄米,过年不用买米吃了。”   他们家人口不多,这么多米粮,明年一年都不用再买米粮了。   只是这个住房补贴宋声也才知道只给发一年,第二年就没了。俸禄是按月发的,每月初准时发。禄米是按年发的,只有快放年假的时候才会给发。除此之外,官员每年冬天会补贴两个月的炭火,这就是宋声这个品级官员的所有福利了。   如今去翰林院当值,翰林院什么不多,就是书多纸多,每个月都可以领到不少纸墨用,在这上面算是省下了不少钱。   陆清算了算,宽慰道:“过完年就好了,这米粮不用买,就省了不少呢。”   其实再怎么算也是不太够的,毕竟到明年九月就没有住房补贴的四两银子领了,一下子少了不少。即便是有米粮,家里头该出的花销还是要出的。等到以后宋声在这里结识好友,拜访官员,免不了要出去应酬。既然是应酬,哪有不花钱的道理?   这么一算,他们更缺钱了。   宋声把被角给陆清掖了掖,说道:“上次你说想开铺子做奶茶,等空了咱们把口味好好调一调,其实茶是其次,去茶铺里各种茶都能买到。主要还是这奶源不好找。这奶茶一半靠奶,一半靠茶。如果要开铺子,还是要有源源不断的奶供应才行。”   “那怎么办?我原先想着,不如就用羊奶,找人家家里有羊的买羊奶。这要是需要很多的话,估计这羊奶也不够。”   宋声拍了拍他的背道:“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像宋声这种还是原来存了不少积蓄的,如今都不得不为钱财发愁了,他感叹这世道寒门不易,读书的时候烧钱,这都已经为官了,还是需要钱。   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贪官呢,谁会嫌钱多?在贫穷的一步步催生下,若守不住本心,很容易被贪婪腐蚀。   陆清想着,他们在京城过的尚且如此艰难,还不知道南哥儿他们到了闽南是个什么境况。   巧的是他正念叨着,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南哥儿的来信,这封信应该是两三个月前寄出的。   说是他们如今已经到闽南了,盛博文顺利到了任上。这里临近海边,但却有好多渔民不靠捕鱼为生,全都下海捞珍珠去了。   还说这里的珍珠好漂亮,因为难以打捞,所以价格极其昂贵。说完这些南哥儿又说了一些闽南的风土人情,吐槽他吃不惯当地的饭菜,加上身子月份大了,胃口也不太好,好在有他爹守着照顾他,虽然不太适应,但也还好。   这封信写了有十几页,前面有十页基本上都是南哥儿写给陆清的,最后几页是盛博文写给宋声的。   他的话不多,但说的都是重点。这封信里言说这里的渔民打捞珍珠之所以严重,是因为有人高价收购珍珠。但渔民生活还是十分艰难,他走访了半个月,才从一个老人家嘴里得知他们每年竟然还要缴纳珠税。   据他所知,朝廷并未征过什么珠税,这事透着蹊跷,他打算再查一查。   剩下的就是他们读书人之间的问候了,看完信,宋声有些担忧他,提笔给盛博文写了一封回信,让他在暗查的同时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及时写信给他。   陆清看他要写回信,就把想跟南哥儿说的话也让他代笔写了上去,都是一些生孩子需要注意的事,还有一些挂念他的话。官员寄信可以走官驿,比旁人寄信要方便许多。   宋声在奏折上奏后的第三天,被皇帝召见入宫了。   他心里有数,大概是因为折子上写的内容召见他的。这样也好,最起码他有一个面见解释说明的机会。   然而等他到了之后一看,御前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人他认识。   宋声行礼后,景帝道:“宋爱卿,平身吧。”   “你在奏折上说的话朕都看了,倒是奇了,你竟然与国师说的不相上下。说说,你是如何有这个猜测的?”   “国师?”宋声惊讶,他看向一旁穿着一身道士衣服,拿着拂尘,瞧着仙风道骨的人,可不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一真大师吗?   看到宋声眼里透出来的惊讶,景帝笑道:“看来你也被国师给骗了,这个一真大师是国师在外行走的道号,没几个人知道,这老家伙也不允许朕告诉别人。”   从景帝的话语里不难听出,他跟国师,也就是一真大师很熟稔。对着他那张鹤发童颜的脸说他是老家伙,说明一真大师的确是活的很久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脸竟然没有苍老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小。   宋声把自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跟景帝说了一番,言明自己有这个猜测,一是夜观天象所知,二是做梦梦见了。   这般胡言乱语要是被钦天监的人听见了肯定是要反驳他的,但景帝却信了,因为国师跟他说宋声说的是真的。   宋声说的话景帝可以不信,但国师说的话却是要信的。因为他亲眼见过国师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且在他刚上位那几年,预知了许多事情,帮他少走了不少弯路。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力排众议,坚持要封一真大师为国师的。因为景帝知道他有神通,有国师在,他比较安心。   只是这几年,国师总是爱出去云游,化名一真大师,已经很少回观星阁了。上次回来,还是太后病危的时候,他出手救治了太后,而后又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云游了。   这次国师回来,景帝甚是欣喜。宋声的折子他前两天就看见了,他皱着眉让钦天监算了算天气,没有完全不信他说的,也没有全信。不过他还是派人传话下去加强预防雹子天气了,尽量避免损失过大。   直到今天国师进宫来,告知他此时,景帝这才完全重视起来。出于好奇,他与国师说了宋声上奏的折子,没想到国师也认识宋声,还夸赞他有灵气,适合做他道门的传人,却没想到这人一心考科举报效朝廷,他被拒绝了。   景帝听了之后哈哈大笑,没想到还有人敢拒绝国师的提议,这可是要收关门弟子啊!想到这,他对宋声更好奇了,回想起当日殿试上宋声的表现,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干脆把人宣进了宫仔细看看。   从宫里出来之后,国师是跟宋声一起走的。   从皇宫大殿走到宫门口有很长一段路,宋声恭敬道:“原来大师是国师,失敬了。”   一真大师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国师是我,一真大师也是我,小友不必如此,你我相处像以前一样就好。”   宋声也觉得跟以前一样相处比较舒服,这会儿看他神情举动还是以前的一真大师,心里头放松了许多。   “大师怎么会知道过几日连州一带可能会遭遇雹灾呢?”   “那小友如何知道的呢?”他不答反问。   “我说我是做梦梦见的,你信吗?”   一真笑了,他抿着唇道:“我信。”   宋声有些怀疑,这个一真大师是不是跟他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或者是看过这本书,所以知道其中一些大事件的走向。   但依照目前他对一真大师的了解,总觉得他不像是穿越过来的。也许他真的能掐会算,直到过去还能预测未来。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而我们都是塑造这个故事的其中一人。”宋声道。   一真又笑了,“谁的生活又不是一个故事呢?正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个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也许他有一世,也许他有生生世世。也许他只有这一世的记忆,也许他有生生世世的记忆。谁又说得准呢?”   “再比如一个人或许长大之后不记得小时候的记忆,可也许有人天赋异禀,即便长大了,也依旧拥有婴孩时期的记忆呢,这谁又能说得准?”   “这世间,奇奇怪怪无解的问题太多了,若是每个都要深究,恐怕就算耗尽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顺其自然,才是真理。”   宋声忽然茅塞顿开,他好像明白了一真大师想表达的意思。   他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所有的事情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只要顺其自然就好。”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出自老子的道德经。一真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都说你该入我道门了,你看,你有我道门的慧根哪!”   宋声也笑了,“都说我不会去当道士了,大师就别再劝我了。”   “唉,好吧。”一真大师仍然觉得很可惜,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传人,对方还不同意。   “我怕是时日无多了,本想着在此之前找一个接替我的人,既然你不愿,那便算了。”   宋声惊讶,“大师莫要胡说,你身体还康健,而且你不是大师吗?怎么会时日无多?”   “生生死死早有定论,你刚才也说了,飘雨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不可强求,唯顺其自然矣。”   宋声忽然有些失落,说心里话,他认识这个一真大师也有许久了,虽然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的,但若真论起来,他还是帮了自己不少忙的。突然听到他说自己时日无多,一时之间心里不太好受。   “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随时可以跟我说。”宋声道。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一真大师表情变得很快,就差在脸上写着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了。差点让宋声觉得刚才他那副近乎悲伤的表情是装的。   “嗯,真的。不过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一真大师白了他一眼,然后出了皇宫走了,头也没回。   宋声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笑,朝着翰林院去了。   如今已经是腊月初,没过几天,传来了连州遭遇雹灾的消息,但因为提前通知百姓们转移了,所以并没造成严重的伤亡。不过地里面的庄稼,还有地面上的道路被损毁不少,朝廷还是要拨款救灾的。   景帝听取了国师的建议,让皇长孙前去连州赈灾。其实景帝本就很欣赏皇长孙,这次让他过去,刚好也让他历练历练,增加一点功绩。   京城范围内的雹子总共下了两次,每次差不多都跟鹅卵石一样大小。   等到天晴之后,陆清让郑昀架了个梯子爬到屋顶上看了看有没有砸坏了的瓦片,也好修补一下。   检查之后发现只有屋檐边上还有马厩上有几片瓦片砸碎了,这几片都好补,不花什么钱,家里墙面就有堆积的零散瓦片,直接用就行。   因为雹灾的事宋声上奏的折子里面写了很多建设性的建议,有很多举措都值得采纳,景帝对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等到下一次翰林院到宫中讲学的时候,景帝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是不是还没来讲过学?把他叫过来吧,让朕也了解一下这新科状元的才学。”   消息传回到翰林院,蔡青云气的摔了好几个杯子。   这次贺平带的本应该还是他,但现在皇上指明要见宋声,好端端面圣的机会没了,他心里不气才怪。   贺平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皇上亲自点名见宋声这个修撰,说明人家是得了皇上的青眼了,那他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冷落他了。   他脸上带着笑,非常客气的过来跟宋声传达了一下当今圣上的口谕,然后说道:“宋修撰,你好好准备准备,明天一早跟我进宫讲学。”   宋声应了。   崔阁老得知了宋声在御前的表现,知道他所提醒的那些事,后来都应验了,心里虽然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对宋声这个人的欣赏。他弟弟果然没看错人,是个好苗子。   宋声自然是不知道别人的看法的,他老老实实的跟着进宫讲学,期间景帝问了他不少问题,他都一一作答了。   尤其是其中一些有关法度上的问题,宋声答的角度非常新奇,让景帝很感兴趣。 第155章   自从宋声被皇帝召进宫中讲学之后,翰林院里面有许多同僚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主要表现在,原来可能有一部分人不屑与他说话的,现在见到他也都客客气气的打招呼了。   宋声每日依旧正常去翰林院上班,虽然公务上挺闲的,但他很勤奋,每日里看不少书,十分认真。   现在每天就是坐在这儿,喝喝茶,看看书,相当清闲。不过宋声也不是混日子的,有些书看了还是很有用的,不仅有许多感悟,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翰林院的藏书非常多,书阁里面有不少存留下来的孤本,多看书,不仅可以增长知识,还可以修身养性。   过了两日,宋声他们被安排负责抄写孤本,孤本不能带出去,也不能随便借给别人翻阅,但因为需要给别人看,只能由他们这些翰林院的人抄录几本,给外人看复刻本。   宋声的字虽然写得端庄漂亮,但抄书也是要花不少时间的。而且现在是冬天,虽然他们屋子里有炉子,但依旧手冷。   不止是宋声在抄,他们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负责抄写。   抄了半天,他的手有些累,准备歇一会儿,起身去倒茶。   泡完茶回来,他问道:“手抄孤本既慢又容易出现错误,为什么不用印刷术呢?”   景朝已经有印刷术了,曾经他读书的时候,在书铺里就见到过不少印刷本,只是字有点大,比较耗费纸张。   但其实,用印刷术来印的书籍都是一些比较通用的,比如三字经之类的。   大部分的书都还是手抄本,还有一些珍贵的典籍都只在世家大族中收藏着,普通人根本难以见到。就像他们这书阁里面收藏的孤本一样,根本不对外开放,寻常人根本见不着的。   是以寒门子弟在科举一道上比那些氏族子弟更加艰难,因为知识被垄断了,所以这些书籍十分珍贵,根本不可能大批量的印刷散发出去让别人买到。   在屋里头坐着的同僚,有比他年长几岁的,听到他这话,说道:“你还是了解的太少了,这印刷术也不是那么好用的。印上一版费时费力,如果不是大量需要,谁回去用印刷术,还是手抄起来更方便。”   “就没有雕版印刷术吗?”   “何为雕版印刷术?”同一个屋子里头的同僚们都惊讶的看向宋声,印刷术他们是知道的,但什么是雕版印刷术,他们就不清楚了,而且从来没听说过。   “是朝廷的工部新研制出来的印刷技术吗?”   宋声顿时反应过来,景朝的印刷术并不先进,应该还是最老版的印刷术,并未出现雕版印刷。   宋声心中有了数,便不再说这个了。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暖暖身子,搓了搓手,接着抄书。   办公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大家除了抄书就是在忙手边的事务,完全没有发现门外头站了一个人,只是那人没有进去,听了一会儿之后就走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宋声照常跟着其他的同僚到点下班,只是他刚走出翰林院,就有一个年轻的仆从拦住了他,说是他家主人有事情要向他讨教。   翰林院这种地方距离皇宫极近,能够在这里拦住他的人,身份一定十分贵重。   他跟着仆人过去后,站在了一辆马车面前。马车上的主人并没有下来,宋声根本没有看到里面的人是谁。   只是看这匹马车上面的装饰虽然不华丽但做工却十分精良,上面的花纹也不是一般的官员能够用得起的。   宋声心里有了几分猜测,这里头的人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反正是他不能得罪的人。   不过马车里的声音非常年轻,“你刚才所说的雕版印刷术,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对这个感兴趣,宋声心里大概明白了,应该是他那会儿说这话的时候被人听到了,也不知怎么的传到了这人的耳朵里。   既然说出了口,这会儿也不能明显的糊弄,瞧着这仆人的面相,还有脚下穿的鞋子,很像十公里的太监。   能有太监随时在侧的人,十根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   宋声不敢怠慢,说道:“所谓的雕版印刷,其实就跟雕刻差不多,比如用上好的木材做成板状,再找技艺高超的工匠,把所用到的字像是刻印章一样,全都刻到木板上,这就叫做雕版。然后再把墨水均匀的涂到雕版上,再把这个雕版印到纸上,重复多次,就能把一本书印出来。而且这个雕版还能重复使用,如果把上面的字做成独立的个体,可以随意滑动移动位置,就能做成活体印刷,这样可以印不同的书,能够方便不少。”   “你这个想法倒是新奇有趣,此印刷术名叫雕版印刷术吗?”   “对。”   “好,那本殿且去试试。”   那这里的人说话完全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宋声听他说本殿,再结合着声音年轻的程度,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宫中哪位皇孙了。   符合这个年纪的皇孙没几个,就是不知道是太子那边的,还是敬王那边的。   “若是能成,本殿必赏你。”   说完这句话,马车里的人便走了。也没有问宋声这雕版印刷术他是怎么知道的,好像这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印刷术能不能做出来。   人终于走了,宋声反而松了口气。这个雕版印刷术如果能够做出来,在印刷书籍这一方面,肯定能够提高不少人力物力,从某种角度来说,不仅节约成本,还大大方便了天底下更多的读书人。   所以不管是哪个皇孙皇子,只要他愿意把雕版印刷术做出来,宋声都没意见。   他并不知道刚才在马车里面坐着跟他问话的人正是敬王世子李凌赋。   李凌赋今天去翰林院本来是另有事情,走的时候想起来前几天被皇祖父夸赞过的新科状元宋声,听说这个人还很受国师的欣赏,看起来很得外祖父的心思。所以他便转道过来瞅瞅,这个新科状元宋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结果才刚走到院外,就听见屋子里的人在讨论什么印刷术。他就让身边跟着他的小太监悄悄听了一下,没想到却听到一个什么雕版印刷术。   听说前段时间连州的雹灾这个宋声也预测到了,还提前写了折子上书提醒,又是被国师看上的人,难不成还真有一些过人之处?   所以他才在宋声刚出来的时候拦住了他,仔细问了一下关于雕版印刷术的事。没想到倒真是被他问出来了个一二三四,能听得出来,这个雕版印刷术要真是研究成功了,肯定能得到皇祖父不小的赞誉。   李凌赋其实也是在暗中与皇长孙李凌尧较劲儿,先前的雹灾虽然他也极力争取想要去赈灾的,却被皇祖父否决了,直接派了他这个堂哥过去赈灾。   谁不知道,这可是捡便宜的好机会,赈灾的事情处理好了,不仅可以赢得民心,还能赢得皇祖父的赞誉。   李凌赋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在京中寻找机会。刚好这段时日李凌尧不在京中,他能更好的施展拳脚。   恰巧听说了这个宋声,今日趁着来翰林院办事,就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的有收获,让他有了这意外之喜。   宋声不在乎这件事情自己有没有功劳,这雕版印刷术能够造福读书人就行。   春生在马车前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宋声出来,刚要过去看看情况,就看到宋声过来了。   他赶紧把马车上放着的凳子拿下来让宋声方便踩着上去,然后说道:“老爷今天出来的比往常要晚一些。”   他可不敢问宋声为什么出来的晚,有些事不该他打听,他还是懂规矩的。   他这么一说,宋声知道他是担心,便说道:“嗯,有些事耽搁了,出来的晚了些。走吧,直接回家。”   “哎,好嘞,老爷坐稳了。”   回家的时候比往常晚了一些,吃晚饭的时候,陆清道:“相公,最近翰林院是不是挺忙的?”   宋声给他夹了个菜,说道:“还行,不算很忙。就是最近抄书抄的有点累。”   “要是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别把身子累着了。”   “嗯,我知道。”宋声道。   说完之后他又道:“对了,明天我和楚越约好了一块吃饭,就是之前在宛平书院的时候,一块儿读书的同窗。他也考中了进士,现在在工部任职。”   六天一休,已经上了六天的班,刚好放假一天。   这一天,楚越约了宋声一块吃饭。毕竟是从一个书院里出来的,还是一个班的,同窗之谊很是浓厚。   楚越在宛平家世还算不错,但是到了京城这种地方,家世也不够看了。   但他为人谦逊恭敬,宋声对他印象很好。   陆清一听他约了同窗,说道:“好,那明天中午就不做你的饭了。”   第二天上午,宋声临近中午前出发的,走的时候陆清还给他塞了了十两银子让他留着用。出门在外,尤其是跟同窗之间应酬,身上得装点银子才行。   宋声和楚越约了一处小酒楼,离他们各自居住的地方都不远,也方便回去。   不过一同来的,除了楚越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名叫秦元白,也是跟他们同一届的进士,和楚越是同一级的官员,不过在不同的部门,楚越在工部,这个秦元白在兵部。   经过楚越介绍,宋声才知道,原来这个秦元白跟他们一样,都是宛平书院考进来的,只是从前不在一个班,也不是同一届入学的,所以他们并不认识。   楚越也是在无意之间认识的秦元白,来了京城这地方,才知道老乡是有多么的亲切。   聊了几句,宋声发现这个秦元白心性淳朴,也是出自寒门,家中条件并不好,家里头除了他,爹娘还健在,底下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家里一年到头过得都紧巴巴的,爹娘种田返的钱都给他用来读书了。如今他考上进士,做官了,家里头的情况才好了一些。   三个人都是宛平书院过来的,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大家均是背井离乡,只有楚越比他们好一些,在京中还有几个亲戚在,有什么事儿能互相照应一下。   三个人聚到一起,喝了几杯酒,说了一会儿话,也开始熟络了起来。   宋声发现楚越跟以前相比变化了许多,从前他在书院是最不爱说话的,现在还能主动联系他一块约着吃顿饭,已经是很大的改变了。   楚越叹了口气,道:“从前没有入官场,一心只想读书,便也忽略了许多人情往来。如今当官了之后才发觉,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做些改变的。”   不做改变就没办法适应这个地方,人在官场,不说变得圆滑世故了,最起码得学会跟人打交道,不得罪人。   “是这个理儿。”宋声道。   “虽然你平时话不多,但却是让我十分敬佩的。感觉好像旁人不能说什么,你都能插上一两句,好像对每一个话题都能说得上话,了解的东西也多。”   宋声笑了笑,“楚兄实在是高看我了,咱们初来京城,其实我心里也没底,都是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过来的。不过以后在官场上,咱们可以守望相助,毕竟都是同窗,总比旁人多几分信任。”   秦元白对这话很有感触,他如今在官舍里面住,里头的人他都不熟悉,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相对于楚越和宋声来说,他更愿意与他们二人交往。   秦元白道:“宋兄说的是,瞧着我比你们俩都年长,要是不介意,我就拖大,你们以后可以叫我秦大哥。”   “当然不介意,秦大哥。”宋声道。   三个人一顿饭下来,关系更加亲近了不少。得知宋声是他们这一届的新科状元,秦元白对他很是敬佩。   他们这顿饭吃了许久,一开始说的最多的还是从前在书院里的时候的事情。慢慢的开始说起了官场上的事务。   楚越在工部,这是个很忙的部门,因为一年到头全国各地有不少地方都需要修路修桥甚至是修河渠、修堤坝。凡是属于工匠修建的工程,都隶属于工部的范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技术的研发,比如一些更先进的农具,还有在修建堤坝的时候,更好的方法等等,也都属于工部管。   楚越道:“我们工部一上班就开始忙,我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帮忙记录数据,还有就是整理地方上发过来的需要修建的工程,还要帮忙验证可不可行。到了下午下班的时间,很少有能按时走的时候。”   说起这个,秦元白喝了两杯酒,话也多了起来。   “我们兵部最近也挺忙的,有一批先做好的兵器到了,但是因为上头各个地方的军队争抢,顶头上司每天都很头疼,该如何分配这一批兵器。除了这些,还有征集粮草的事,需要记录账本,每一笔都要写清楚,到时候还要报到户部要钱。每天听的最多的就是户部说没钱,就因为这个,我们顶头上次都去跟他们扯皮扯过好几回了。”   听他们两个说都很忙,宋声有些惭愧。他们两个所在的都是有实权的部门,跟他们翰林院不同。   宋声道:“我在翰林院倒是很清闲,说是修撰书籍,但其实真要修撰的书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喝茶,每天倒是能按时下班。”   楚越和秦元白一听,纷纷惊讶道:“你们翰林院这么清闲的吗?”   “嗯,这两天就是在抄书,旁的没什么事儿了。”   楚越和秦元白听了之后并不羡慕,因为干的活越多,到年底考评的时候,能写的东西也就越多。对于他们个人发展,和以后的升迁,是十分重要的。   说完职务上的事,三个人又开始聊其他的。   秦元白道:“听说宋兄已经成亲了,感觉如何?”   宋声想到陆清和家里的两个宝宝,笑了笑,说道:“成亲很好。”   楚越还未成婚,宋声是知道的。   他问秦元白:“秦大哥成亲了吗?”   秦元白腼腆一笑,说道:“还没有,不过快了。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就成亲。”   “那明年要去喝你的喜酒了。不知秦大哥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不是姑娘,是我们一个村的哥儿,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我没考上的时候就跟他说了以后一定会娶他。现在当官了,亲事已经定下了,等过年回去我就把他接来,然后成亲。”   看得出来秦元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即便是现在自己当官了,还守着以前的承诺,娶一个没有家世的哥儿。   这种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有些人当官了之后为了攀上高枝,甚至直接休夫或者休妻。像秦元白这种还没有成亲的,那就更好办了,直接悔婚,另娶对他仕途能有帮助的妻子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秦元白不忘恩负义,重情守诺,只这一点,宋声就觉得他是一个可结交之人。   宋声和楚越都对秦元白说了恭喜,他们三个里面,楚越也还未成亲。   楚越道:“我的亲事由家里决定,我说了不算。家里人一直想等我考娶功名之后再定亲事,希望能给我娶个更好的,对我的仕途有助益的。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之事,我其实没抱什么期望。以后能与妻子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宋声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这种就属于包办婚姻。都是由家里说了算,会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他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对于感情也不抱什么期待。   聊完之后三个人各自回去了,宋声回到家,晚上睡觉前跟陆清说起了这事,陆清趴在他的怀里低声喃喃道:“相公,我觉得人这一辈子,还是要找个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才好。” 第156章   一入腊月,日子过得就更快了。前几日腊八节,按照惯例,宫中会给三品以上官员赏赐腊八粥。宋声这种品级的自然是没有御赐的腊八粥的,不过翰林院好歹是朝廷重大机构,中午的时候食堂里煮了腊八粥,里面的料有不少,粥香非常浓郁。   陆清在家里也熬了一锅腊八粥,里面放了好几种豆子,并着米一起熬煮了许久,里面的食材煮的软烂,陆寻这种饭量小的都喝了两碗。   腊八一过就是年,今年他们回不去宋家村,要在京城过年了。这还是头一次离家那么远,在外头过年。家里人少,但一点都不冷清。   小年一过,宋声就放年假了。像他们这种清闲的机构放假早,不像那些在外地做官的,还要回京述职,等把事情都办完放假,也就快年三十了。   放年假前一天,翰林院发了今年的禄米。禄米有很多,宋声一个人肯定是拿不完的,好在有春生在,他赶着马车来的,帮忙把这些禄米抬到了马车上,一块拉回了家。   禄米发的多,吃不完还可以偷偷卖出去,只是价格要比市价低一些,还得悄悄卖,不能被发现了。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会受罚的。   陆清不打算卖,虽然家里人口少,这些米肯定是吃不完的,但他怕连累宋声,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得不偿失。   宋声放假回来后每天都在家里帮忙照顾孩子,团团和圆圆一天比一天长得快,变化也大。如今两个娃娃八个月大,已经开始会叫爹爹了。尤其是团团,学什么都学的极快,陆寻这个外爷还十分热衷于教他认人,也不过教了几天,团团连春生的名字都记住了。   就连圆圆也跟着会叫他阿爷了,这可把陆寻高兴坏了,他这两个外孙就是聪明伶俐,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年二十八的时候家家开始贴对联了,景朝也有贴门联的习俗,今年的门联依旧是宋声写的。往年这个时候贴完门联,就该杀猪煮肉了。   今年没在村里,京城里头除了屠户家,几乎没有自己动手杀猪的。宋声出门买了十几斤猪肉回来,还买了两条鱼。鱼很新鲜,还活蹦乱跳的,是从集市上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买的。   陆清回来一看惊喜道:“相公,这么冷的天还有卖鱼的呢?”   宋声把买回来的肉清洗干净,拿了根绳子挂在了院子里的树枝上晾着,说道:“今天凑巧集市上有卖的,我赶去的早,刚好抢到了两条回来。”   好多河里都还上着冻,大冷天的凿冰抓鱼相当不易,但这就是老百姓们生活的现状。这个时候如果能逮到几条肥美的鱼,拿到集市上准能卖出个好价钱,这过年也能多一些余钱。   大过年卖鱼的很少,鱼的价格虽然不贵,但也算不上便宜。可过年不就是花钱吃好的吗?一年到头都在节省着过日子,好不容易赶到年底了,可不是得犒劳一下自己吃的好一些。   “今年有鱼吃,寓意着年年有余,明年会更好!”陆清道。他的眼里泛着光,充满着朝气和喜悦。宋声似乎也被他这种积极的情绪感染了,点点头道:“嗯,你说的对,明年会更好的。”   除了猪肉,其他的年货这几日陆清差不多已经准备齐了。除了准备了猪肉鱼肉,还有一只鸡。   这只鸡是在集市上买的,他们刚入京城的时候差不多就快九月份了,家里需要操持的事情多,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就没顾得上买鸡苗养鸡,不然到了年底就不用买鸡吃了。   好在年前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光是卖鸡的小摊就有不少。有很多人家家里都自己喂养的家鸡,不会出来买鸡吃。一般买的最多的就是那些不缺钱的高门大户和达官贵人的府上,以及酒楼里头。   所以这鸡的价格并不贵,但是比着平时自然是要贵上一些的,毕竟过年了,谁不想趁着这个时候多赚一些。陆清很后悔没有早早买只鸡在家养着,到了年底买,还要多花十几文钱。   不过在京城过年,对于陆清他们来说都是个新奇的事情。京城里十分热闹,除了集市,各大酒楼一直开着,街上还有很多卖灯笼的,玩杂耍的,过年的氛围很是浓烈。   大年三十早上,陆清早早就起床了。今天按照习俗是不准睡懒觉的,他起来之后把宋声也叫了起来。等他们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时,陆寻已经起来,正在清扫院子。   看到他们起来,说道:“你们俩赶紧去洗漱,一会儿还要煮肉,别耽误了。”   陆清点点头,赶紧去洗漱了。宋声则是过去把陆寻手里的扫帚接了过来,“阿爹,我来吧。”   陆寻也没跟他客气,说道:“厢房我已经打扫过了,前院也扫过了,你把屋檐下面扫扫吧。”   “哎,好的阿爹。”   “团团和圆圆还在睡呢吗?”   “还在睡,他们俩昨天睡得晚,估计今天早上得睡好一会儿。”   “成,那你听着点屋里的动静,我先去灶房里做饭。”   春生和郑昀也起来了,都在打扫卫生,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要辞旧岁迎新年,家里头得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陆清洗漱完后去了灶房帮忙做饭,今天早上吃的简单,一锅热饼子配上之前腌的萝卜,还有一锅清粥。因为吃过早饭就要煮肉,煮好的肉还可以再吃一顿,所以这早饭就简陋了些。   陆清和陆寻父子俩在灶房忙活着,没过一会儿,屋里头传来了响动,团团和圆圆也不知是何时醒来的,这会儿尿湿了尿布,咧嘴哭了宋声才发觉他们醒了。   他赶紧进屋给两个孩子换尿布,天气冷,他把炉子往他们旁边挪了挪,这才掀开他们的小衣裳把湿的尿布抽了出来,赶紧把干的换上,又快速给他们把被子盖上。这事他做的很熟练,没一会儿就把尿布换完了。   娃娃醒了,他也没法好好干活了。他搓了搓手,手热了之后开始给团团和圆圆换衣服,换好了一边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出了屋,去了灶房。   灶房里烧着火,没有炉子也很暖和。陆寻正坐在灶台边上烧火,看到宋声抱着两个孩子出来,赶紧接过去一个抱着哄道:“我们圆圆又重啦,真乖,是不是饿啦,一会儿让你阿爹喂你。”   宋声抱着团团左右晃着,结果团团开始在他怀里挣扎着要下地,非要自己走。八个月大的孩子筋骨还软着,宋声没法,只好双手放在他的腋下,架着他慢慢走。   陆寻看到了又夸:“咱们团团真棒,这么小就开始学走路了,真了不起!”   陆清刚把这一锅煮好的肉捞出来,脸上带着笑悄悄跟宋声说道:“阿爹不管啥都夸咱儿子好。”   宋声也笑了,毕竟隔辈亲说的可不是假的。   不过陆寻这个外爷对团团和圆圆的确十分宠爱,甚至都快成溺爱了。在家里要是陆清喂奶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陆寻就会催他,说他饿着他的乖孙孙了。   煮好了肉,上面撒点盐就能直接吃。宋声买的肉都是带大骨头的,煮好了后每个人都能抱着一根大骨头啃。到了中午陆清把昨天杀好的鸡炖了,蒸屉里热的白面馍馍,还有一锅热鸡汤喝。   一只鸡五个人分不太够吃,全靠馍馍和鸡汤,把肉吃完后将白面馍馍撕成块泡入鸡汤中,入味又好吃。   下午开始包饺子,大年三十的习俗,晚上是要吃饺子的。   陆清和好面,把面块切好后开始擀面皮,郑昀和春生都下手包饺子,两个人头一次包饺子,一开始包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后面才慢慢像样一点。   陆寻则是在旁边看孩子,宋声把小床从屋里拿了过来,把团团和圆圆放了进去,陆寻在旁边照看着。   饺子包的差不多的时候,宋声起身去烧火,等会儿水开了就可以下饺子了。今年过年虽然不如在宋家村热闹,但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饺子刚下锅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大年三十吃晚饭前都是要放爆竹的,旁边包完饺子的春生和郑昀自告奋勇出门放爆竹。   放完爆竹就意味着可以吃晚饭了,陆清调的饺子馅是萝卜猪肉,猪肉剁碎后跟萝卜丝混在一起,加上酱油加上盐,包成的饺子格外好吃。   春生吃了一口,皮薄馅还多,夸道:“夫人剁的肉馅真好吃!”   他忍不住想起以前在家里过年的时候,春生往往是吃不到多少肉的。家里头孩子多,爹娘也不容易,一年到头根本攒不了几个钱,就算是过年,也不会买很多肉,最多买个三五斤,让全家人吃个肉味。   现在他跟着宋老爷和夫人,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过年还能吃到好多肉。上午煮的大骨头肉他一下啃了两根,老爷夫人对他很是宽厚。春生再次觉得宋声和陆清他们是他的贵人,他心想着,这辈子都不够他报答,要是有下辈子,他还给宋老爷认真赶马车。   大年初一的时候宋声一家子依旧起的很早,新年新气象,初一是跟街坊邻居串门拜年的。   宋声他们搬来的时间晚,而且京城里住的都是高门大户,陆清来了的这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带孩子,很少出去,跟左右街坊邻居并不相熟。不过陆清还是带着孩子出门了,准备先去拜访一下邻居,也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认识一下,方便以后打交道。   花溪巷的房子虽然价格不贵,但也不是谁都能在京城能买的起房的。陆清去了左边的邻居家里串门,待了一点枣糕和饴糖,敲门后是一个年轻妇人给开的门。   “你是……”   陆清自我介绍了一下,妇人这才知道陆清是住在旁边今年新搬来的邻居。   没想到对方竟然也只比他们早搬过来半年。   妇人名叫柳二娘,家中相公也在京城做官。她娘家是个商户,家境殷实。如今她已经脱离了商户籍,成了官夫人,这是她最得意的事情了。   柳二娘是个外向的性子,说话的嗓门有些大,进了屋后十分热情的招待了陆清,她面上带着笑:“我们家呐,是去年九月搬过来的,我相公先前一直在外地做官,谁成想去年年底考评过后升迁了,来京城做了京官,我们便搬过来了。不过呀我婆婆身体不好,我很少出门。”   陆清笑了笑,说道:“我们家是今年九月搬来的,我相公今年高中的,留在京中做了个小官,我们就搬来了。”   “你相公也是个京官呀,他是什么官啊?”   “是翰林院的修撰。”陆清道。   柳二娘不知道翰林院修撰是什么官,不过人家到底是个京官,她赶紧夸道:“真是年轻有为,你真是太有福气了!”   说完之后她又道:“不像我相公,当官当了好几年了,到现在才混上一个从六品的国子监监丞。”   柳二娘的相公今天好像不在家,陆清没有见到人,本来他今天过来也就是来串门的。   看陆清抱着孩子,柳二娘道:“这是你娃娃?哟这娃娃长得也太好看了,跟天仙似的!你这生的是个闺女吗?”   陆清今天抱的是圆圆,这会儿道:“不是闺女,是个哥儿。”   柳二娘如今三十二岁,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大儿子如今已经十六岁了,二女儿还小,才十二岁。   听到陆清说生的是个哥儿,赶紧说道:“哥儿也挺好的,以后还有机会呢,不愁生不出来儿子。”   这话说的有些尴尬,陆清笑了笑,说道:“柳姐说的是,不过我已经有儿子了,是双胞胎,两个孩子都还小,就没一块抱出来。”   一听说是双胞胎,柳二娘惊讶了,“你生了双胞胎?也太有福气了吧!我从来没见过有哥儿生出来双胞胎的。”   其实柳二娘有些目光短浅,自己丈夫今年荣升成为了从六品的京官,她腰杆子都硬了不少,在娘家说话也硬气。   他们这个巷子里头住的高官并不多,像她丈夫这种从六品的官住在这儿已经是大官了。所以听到陆清说他相公也是京官时,多少有几分不屑,想着对方也就是个□□品的芝麻小官,表面上虽然说说笑笑的,十分热情,在心里可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   再加上对方是个哥儿,柳二娘在心里多少是有些看不起的。但在京城这个地方,人家是个官夫郎,还是跟她做邻居,这点表面的功夫她还是要做的。   陆清并没有在她这儿久坐,说了会儿话他就走了。他不是很喜欢这个邻居,总觉得她说话有几分看不起人。   左边的邻居拜访完之后,还有右边的邻居。陆清这次没等到敲门,对方的门直接开了。   这下可巧了,大年初一串门子呢,对方存了跟他一样的打算。   隔壁院子的门前正站着一个哥儿,手里拿的饴糖还有红枣,瞧着也是出来串门子的。   看陆清刚好在门前站着,他过来打招呼道:“我是隔壁的邻居,你叫我池哥儿就好。我刚好要到你家去呢,你们家是新搬来的吧?这都是街坊邻居的,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   看他这般客气,陆清也赶紧回道:“对,我们家是九月份搬来的,跟大家也都不熟,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出来串串门子,也都认识一下。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家坐坐,咱们也能说说话。”   池哥儿弯着眼睛笑着说好。他其实是见过陆清的,只是见的次数不多,也没上前打过招呼。   进了宋家的门后,陆清把他请进了屋里,给他倒了杯热水,又把炉子往跟前挪了挪。   宋声今天上午不在家,一大早他就出去了,找楚越和秦元白说话去了。   陆清手里的孩子陆寻接了过去,他们在一旁坐着一起说话。   池哥儿姓于,大名叫于池,今年二十岁了,已经成婚两年了。隔壁家住的就是他丈夫还有婆婆一家。他丈夫也是当官的,是在蜀道边境的互市做互市监,是个从六品的官职。   这可是一个肥差,能够从中捞到不少油水。按理说,他们家不应该跟他们家一样过得如此清贫,最起码也能在城东区买一处好的院子。   池哥儿说道:“实不相瞒,我相公已经两年没回来过年了,互市离家远,光路程不算来回就得花上三个月的时间。等今年过完年,我跟婆婆打算过去看他。”   池哥儿今年二十了,都还未曾有一儿半女,看着陆寻抱着的可爱孩子,心里头看的羡慕。   “这是你的孩子吗?我可以抱抱他吗?人家都说像我们这种一直想要孩子的人,多抱抱有福气的孩子就有了。”   陆清脸上挂着笑,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小心着点,这孩子调皮的很。”   池哥儿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抱着,越看这孩子越好看,忍不住夸道:“这孩子真真是玉雪可爱,我越看越喜欢。”   “小孩子都这样,小脸嫩的很,浑身都很娇嫩,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一定也很可爱。”   池哥儿听到这话心里虽然也忧愁什么时候能够有孩子,但一想到以后,他也会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以后可以经常过来抱抱他吗?”   “可以呀。”   池哥儿在这坐了大半天,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去。   宋声中午没回来,他先是去了楚越家,跟楚越聊了会儿,然后又跟着楚越一起去了秦元白家,三个人坐在一起话家常。   宋声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回来,晚饭的时候陆清跟他说起来左右邻居的事。   “咱们家左边邻居是国子监监丞李秋实家,他娘子叫柳二娘,从前家里从商的,听她说他丈夫原来是地方官,今年年初才调到京城的。还有咱们家右边的邻居,是互市监。不过相公,这个互市监是干什么的?”   国子监监丞陆清光听名字还算能够明白一点,毕竟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他还是清楚的。但这个互市监是干什么的,他就不明白了。   宋声没想到他买的这个宅子左右两边竟然都是当官的,京城这个地方还真是处处都是官,怪不得都说京城的瓦砸一片下来,都能砸到半个官儿。   听到陆清的疑问,他说道:“所谓互市监,就是负责掌管跟外族进行布匹马匹等交易事务的。一般只有在西北地区,跟外族开放互市的地方会设有互市监。这些地方一般比较偏远。”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掌管边境贸易的官员。既然是互通贸易,那这可是个肥差。   国子监监丞李秋实晚上的时候也回来了,白天他忙着去串门子,其实也就是去拜访各大官员维护关系去了。   忙了一天回来,柳二娘已经把饭做好了。柳二娘的从前是个商户女,李秋实一直都看不起这种商户。可他家境贫寒,想要读书出人头地,就得花不少钱,不得以娶了柳二娘。   好在娘家给了他不少支持,经商所得的一大部分钱财,都给他了。不过到现在他们还住在花溪巷没有换地方,不是因为花不起那个钱换宅子,而是他不想换。   一是住在这个地方,能够让别人看到他的清贫,对官声比较好。二是他是每年上下打点关系,都要花不少钱,就想把这些钱留着逢年过节送礼用。   吃饭的时候柳二娘跟他说起今天陆清过来串门的事儿。   “相公,原来咱们家隔壁住着的那个,也是当官的。”   李秋实喝了一口汤,不甚在意的说道:“哪个隔壁?”   “就左边那个,今年下半年刚搬来的。”   “他是什么官?”   柳二娘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听说也是个京官,好像是什么翰林院修撰,不过不知道是几品,听说是今年新考上的。这刚来考上分配的官儿,肯定不是什么大官儿,我也就没多问。”   李秋实一听,翰林院修撰,惊讶的转过头去,看着柳二娘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咱们隔壁住着的是翰林苑修撰?还是今年才考上的?”   柳二娘茫然的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你可真是个无知的婆娘,翰林院修撰,那可是正六品的官职!暂且不论他是几品官,你知不知道,一般翰林院的修撰,需要考到什么名次才能当这个官?”   柳二娘摇摇头,她哪里知道考什么名次当什么官儿,在她看来,一个刚做官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比他家当了好几年官的相公还厉害!   李秋实看她这一副无知的模样,气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只有金科状元才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的官职!”   “啥!你说这个清哥儿他相公是今年的状元郎?”柳二娘一脸的不可置信,要是个状元郎,那清哥儿上午跟她说话语气咋那么平淡呢?   要是自己嫁了个状元郎,指不定得夸到天边去了,哪有人这么低调的? 第157章   柳二娘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今日她还有意无意的在陆清面前炫耀自家老爷的官职,没想到人家是正六品的官,比自家老爷的官还大!   这可不得了啊,人家考完科举就直接当了正六品的官,她丈夫汲汲营营好几年还花费了不少银钱疏通关系,这才调到了京城当个闲散的京官的。   柳二娘脸上讪讪的,找补道:“那我不是不知道吗,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人家多亲近亲近的。”   李秋实一想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会长点脑子想想吗?人家都说了自己家老爷也在京里做官,参加完科举能直接再京里做官的,那就算是个芝麻大小的官,也是个京官!你不巴结着也就算了,还处处显摆自己,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个眼皮子浅的婆娘!”   柳二娘一直在李秋实面前伏低做小,可架不住李秋实一直说,其实一直说也就罢了,可每次一开口除了贬低她就是贬低她,这次连她不长脑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就算是泥人做的也是有脾气的。   “现在嫌我眼皮子浅了,你是不是忘了,前几年你四处打点关系是谁给你拿的钱!李秋实,别以为你现在升官了我就怕你了,我知道你们当官的都想要个好名声,你以后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我就出去闹,让街坊邻居看看你是怎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被柳二娘这么一发火,李秋实也冷静了不少。即便他心里再怎么嫌弃这个糟糠妻,面上能忍还是得忍着,他辛苦了这么些年,眼看终于快熬出头了,可不能毁在这个婆娘手上。   “我也没说什么,你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把慧娘吓到了。”   慧娘就是他们的二女儿,名叫李□□,如今十二岁了。听见爹娘又开始争吵,她眼睛睁的圆圆的不敢说话,自她有记忆起,爹娘就总是在吵架,她都已经习惯了。   丈夫态度软和了不少,算是给柳二娘一个台阶下,她也不好揪着不放,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会儿她道:“那我要不明天再拿些东西去隔壁串串门?就说是回礼。”   “明天是初二,都回娘家走亲戚呢,你去干啥?”李秋实道。   “他们家走啥娘家,我听说陆清那个哥儿他阿爹就在这呢,而且他们头一年搬来京城,也没啥亲戚可走的。”   李秋实不放心,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还是先别去了。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好像是叫宋声,等我有空跟同僚打听打听隔壁这个今年的状元郎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状元郎也是有区别的,一直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状元郎结交了也没用。可若是前途一片光明的状元郎,那就另当别论了。   年初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回娘家走亲戚,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也是一样,不过人家都同在京城,京城的闺女很少有外嫁的,基本都是在京城里头找未婚夫婿。   酒楼从初一开始才关门歇业,集市却是一直都有的,有些人一年中就靠过年这几天多卖点东西赚钱呢,毕竟走亲戚肯定是要拿礼物的,很多人都喜欢到集市上现挑现选,所以集市早上人依旧不少。   陆清今年清闲了不少,跟柳二娘说的一样,今年他们搬到了京城中,家中的亲戚都不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可走的。而阿爹就在他身边陪着他,这让他在京城待的十分适应,完全没有那种焦虑不能回家的烦恼。对他来说,只要相公孩子还有阿爹在身边,哪里都可以是他的家。   初二宋声也没什么事,走亲访友他也没几个好友在这边,至于楚越和秦元白,初一的时候三个人已经聚过了。等到初六的时候宋声买了点过年的礼品去了一趟崔阁老家里,上次雹灾的事情多谢他帮忙。   这个年是宋声过的最清闲的一个年,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离开了宋家村后,能够和家里人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书信。但书信的时效很慢,从京城寄一封普通的信件回家,最快也要一个多月,遇到邻过年人手少的时候,两个月才能送到家。   宋声是提前写的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家里人能在过年的时候收到。   宋家村。   自从宋老三回了家之后,家里的门槛就没断过人。如今正是农闲的时候,下午时分总有三三两两的人上门找他说话,大家都喜欢听他在京城的所见所闻。   “我跟你们说啊,京城那地方,城里的路都是铺的青砖!下雨天完全没有一点泥水子。还有那房子,建的可真是漂亮极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雕梁画栋!说的就是这个。”雕梁画栋这个词还是他听宋声说起过一次,便记住了。   “每天城里头有很多人在外头走动,比咱们府城热闹多了!最让人觉得震撼的,还得是那皇宫!”   听宋老三说话的村民们震惊了,竖着耳朵问道:“宋老三,你还去过皇宫呢?”   宋老三摆摆手,说道:“那倒没有。只是我虽然没进去过,但却在皇宫门口远远的瞧见过!咱们贫民老百姓哪去的了那种尊贵地方,而且皇宫外都有士兵守着哩,走得近了容易被抓起来。”   对于宋家村的村民们来说,宋老三见识过的已经是他们十里八村最广的了,连皇宫都见过。   其实宋老三也是偷偷去的,早上的时候春生赶着马车要送宋声去翰林院,他听宋声说过,他当值的翰林院离皇宫极尽,就抽了个空,让春生送他过去瞅了一眼,这是连陆清他都瞒着的,还不让春生跟宋声他们说。   春生把马车停在翰林院外面,隔着老远,宋老三瞧见了皇宫巍峨的模样,再一瞧,那宫门前那么大一片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队士兵在那里守着,站的笔直笔直的,瞧着十分吓人。   回来的时候坐马车里他都没敢吭声,春生还以为他被吓住了。   其实宋老三的确被吓住了,还被吓得不轻。明明那大路宽敞,尤其是宫门前,更是宽阔,只是却十分安静,待的越久他越害怕。   宋老三有些犯怵,他的性格在村里头是很吃得开的,为人外向爱说话,平日里种个庄稼也能跟村里人聊起来。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出过远门,从前宋声去府城,哪回不是他去送的。来了京城那么些天,他也不怕人,也不知道咋回去,就远远在皇宫外头看了看就有些害怕了。   不过这个他是不可能跟别人说的,他说的都是他的见闻,只是说的时候免不了夸大其词几分,但村里人又没有去过京城,见过京城长什么样,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年前二十五的时候张杏花总算收到了宋声的来信,信差来的时候他们高兴坏了。   全家人围在一起看信,信是薛四帮忙读的,家里人发现这个薛四不仅有一身好功夫,就连学问也比他们好,时日长了,也把他当做了自家人,就让他帮忙看信了。   信里宋声说他们在京城一切都好,团团和圆圆很健康,又长胖了几斤。中间说了一些他们在京城的生活,最后关心了一下家里人的身体,跟他们拜了个年,这信就结束了。   虽然没有多少页纸,但张杏花十分宝贝的把信收进来匣子里。本来今年宋声他们不能回来过年,她心里头还有几分遗憾。现在看到了信,心里头那点子郁闷也随之消散了。   这个年,宋家过的十分开心。宋声去京城做官的消息传的快,宋家现在可是十分受欢迎,就连多年不联系的远方亲戚都来跟他们拜年了。   都说贫在城中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话结结实实的说的没错。   家里头突然热闹了起来,想也知道是因为啥。尤其是来往的人变多了,张杏花不但没放松,反而提高了警惕。又跟家里人强调了一遍不能乱收人家东西,要是收了,人家求人办事求到你头上,你办不了还是得去找三郎去帮忙,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反正就是一句话,不管做什么,都不能给三郎拖后腿!   宋声不知道这些事,明天就是十五,过完十五就要开朝会了。一开朝会就意味着年假彻底结束了,他又要开始每日去翰林院坐班的生活了。   这是他最后一天年假了,趁着上元佳节,一家人准备出去转转。   上元节这一日,景朝十分热闹,景朝的人在上元节这一天有去道观上香的习惯,以求姻缘或者求财运求仕途,求什么的都有,毕竟这是新的一年的开端,每个人都希望一年更比一年好。   春生赶着马车,一家人都坐在马车里,朝着城外的道观而去。   这道观名叫白云观,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一个道观,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其他时候香火也很旺盛。   听说这白云观建造年代十分久远,往前数几朝,都有着白云观的旧址。而且这罐里面还有藏书,不过都是道家之说,但有一些书籍也很珍贵。   其中还有一本《抱朴子》,听说是道教珍藏的典籍,里面不仅记载了炼制仙丹,修炼符箓的方法,甚至还有关于时政方面的知识,还有人事的陟罚臧否,可想而知这本书有多么珍贵了。   听说这本书有上下册两本,但道观里面只有一本上册,下册至今未见下落。好像是在前朝的时候就遗失了,这般珍贵的书,不知其下落,未免令爱书的人心痛。   这些也都是宋声听翰林院的同僚们说起过的,他不禁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人从他这里得知的雕版印刷术,也不知研究的怎么样了。   如果这种印刷术能够普及,印刷方面肯定能得到很大的进步,到时候也能把这些珍贵的书籍好好流传下去。   到了白云观,宋声先下了车,然后又把陆清和陆寻接了下来。   下了马车之后,春生找地方停车去了,陆寻和陆清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宋声本来想抱呢,但是陆清没让。外头都是夫郎和女人抱着孩子的,哪有男人抱孩子的。   自个儿相公好歹也是当官的,不论在家如何,在外面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丢了面子。   以往每次到了道观,宋声都能遇见一真大师,这次却没见到他。   也可能他这次回了宫中,恢复了国师的身份,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   一家人到观里面上了炷香,祈求保佑他们一家能够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就准备出去了。   结果在拐角遇见了熟人,宋声不得已停下了脚步,让陆清他们先出去找春生汇合,说是不用等他了,让他们在外面好好玩。   在拐角遇见的人是卢钰。   宋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他。现在的卢钰已经是刑部侍郎了,几年前的时候他还是凤坪县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再见他已经是正三品的官儿了。这升迁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不过人家到底是范阳卢氏的人,还是这一任的家主,满腹才学,的确是个人才。   “卢大人,原来是你,好久不见。”宋声道,他对卢钰的印象很好,说话也很客气。   卢钰才是没想到,前两年他也在地方上做官,去年才回来去了刑部,今年刚过完年就遇见了宋声。   他早就听说这一届的新科状元叫宋声了,说是宛平府城出来的,他猜测有可能就是他认识的这个宋声,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卢钰给旁边的人介绍道:“这位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宋声。宋声,这个是我的好友,阿尧。”   宋声看向卢钰身边的人,瞧着芝兰玉树,整个人立在那,竟是跟卢钰不相上下。卢钰是宋声见过长得最美的男子了,没想到他旁边这个人也不遑多让。   “你好,我是宋声,现在在翰林院任职修撰。”   这位叫做阿尧的看了他一眼,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多说话,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充满了贵气。   “宋声,你今天也是来上香的吗?”卢钰道。   “嗯,今儿个是上元节,听说城里的人都有这一天上香的习惯,我就带着夫郎一会儿过来上香祈福了。”   “听说你前段时间上书给陛下,预言有雹灾,还提了许多条灾后安置的建议。没想到你的话竟然应验了,怪不得国师都夸你呢。”   宋声没想到这件事传的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他无奈的笑了笑,“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刚好猜对了而已。”   卢钰笑笑不语,这天灾就连钦天监都没预测出来,却被宋声猜到了,听说国师还想收他为关门弟子传承衣钵,被他拒绝了,可见这人的确有着非同寻常的能力。   “诶,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谦虚了。”   说完之后他又道:“有空可以去我府上坐坐,我们家老爷子对你可是很感兴趣呢。”   卢钰口中的老爷子就是他的祖父,也就是现如今卢氏的话权人,当今首辅卢詹胥。   “好,得了空了我便去采访卢老爷子。”   卢钰跟宋声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旁边的阿尧几乎不搭话,一个人在旁边站着,这人瞧上去气质实在与旁人不同,眉宇间还带着一股英气,再加上卢钰唤他阿尧,很难不让宋声联想到当今东宫里头的那位皇长孙,李凌尧。   看起来他与卢钰的关系颇好,他们俩在这说了好一会儿话,李凌尧就在旁边站着等卢钰,神情间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们也不好站在这里聊太久,让一旁的人干等着,说了会儿话之后,宋声就告辞了。   等他离开了之后,卢钰跟旁边的人说道:“阿尧,你看这个宋声如何?”   “庄重自持,不像是油滑之人。没遇见带着读书人的刚气,是个人才。”   说话的人正是当今太子的儿子,也是景帝十分宠爱的皇长孙殿下李凌尧。   宋声的猜测没错,他就是李凌尧。而且他的身份对于宋声来说不仅仅是皇长孙殿下,还是这本书的男主。   “听说李凌赋最近在忙活着研究什么雕版印刷术,皇上看了他上奏的折子,印刷术要是能够得到改进,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的。”   卢钰说道,不过他却没存着要破坏这个改进印刷术的心思,他为人正直,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只是他想起另外一个消息,“我还听说,那一日李凌赋从翰林院出来之后才开始动了改进印刷术的心思,而且他在翰林院见了宋声。阿尧,你说会不会是宋声告诉他了什么关于印刷术的改进的法子?”   李凌尧抿了抿唇,“有可能。毕竟是国师钦点的接班人,有神通不稀奇。”   景帝年事已高,虽然膝下只有三个儿子,还早早封了太子,但儿子又有了儿子,这争夺皇位的势头便越发猛烈了。   “先回去吧,至于宋声,是个可造之才,希望他不要走错路。”   卢钰点点头,面上带笑道:“你啊,就傲着吧,有你礼贤下士的时候。”   两个人刚要出门,远远跟着他们的侍卫,有一个走了上来,说道:“殿下,谢家那个小公子来了,就在外面。”   李凌尧脚步一顿,对卢钰道:“阿钰,今日就到这儿吧,我先回去了。”   卢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看着对方明显快了的脚步,说道:“你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   宋声从白云观里出来,越发肯定刚才见到的人就是皇长孙殿下李凌尧无疑了。   这本书的男主果然有气势,气质也非同凡响,只是他年前的时候不是被派去连州赈灾了吗,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结果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一个哥儿,瞧着十分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不就是之前跟清清有过一面之缘的主角受谢容吗?   今日是上元佳节,也难怪他们都在这里出现。 第158章   上元节过后,宋声又开始到翰林院正常坐班了。   李秋实一直记挂着这事儿,朝会才刚开始第一天,他就开始跟同僚打听宋声这个人了。   打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人家不仅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好像还在皇帝面前露过脸。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在翰林院坐冷板凳的那种,而且听说跟卢氏还有交往。   得到了巨大的信息,李秋实有些后悔没能早点认识宋声,明明就住在他家隔壁,两个人都一样坐班,只不过一个人去的是翰林院,一个人去的是国子监,路不一样而已。但三四个月过去,他硬是没发现自己家隔壁住了个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   一回到家李秋实就跟柳二娘仔细说了这事,还叮嘱她以后要多多跟宋声的夫郎多多来往,最起码把关系搞好。   柳二娘得了他的话,往宋家跑得十分勤快,一聊就是聊好久。陆清能明显感觉到这人对待他的态度不一样了,一开始也就是客气,并没有现在这么热络。他多少也有些猜出来了,可能是因为自家相公的官职,所以这柳二娘变得殷勤了起来。   宋声下午从翰林院下班回家后照常吃了晚饭,晚上睡觉前两个人坐在床上说话。   陆清把白天的事儿跟宋声说了,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些自责,毕竟是过年的时候,他去串门,跟人家提了句宋声在翰林院任职修撰,对方很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主动跟他热络的。   “相公,这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啊?”陆清一双圆润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担心。   宋声摸摸他的头,拉住他的手说道:“你别多想,没什么影响。我这个官职又不是保密的,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跟你没关系。再说了,咱们俩家离得这么近,以后早晚都会知道的。”   听到宋声的宽慰,陆清这才放心许多。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宋声心里有数,这李秋实是在国子监任职的,而他在翰林院,两个地方虽然离得不远,但他们的官职离得远,平时也没有什么官面上的往来,他们除了是邻居的关系之外,也只有一层普普通通的同僚关系。   朝会是每日都有的,三品以上的官员们每天早上都要起很早去上朝。   就在第三日下朝之后,李凌赋十分高兴的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   年前他一直在琢磨的雕版印刷术终于有了进展,按照宋声所说的,已经制出来了一个差不多的模子,只不过不是活字的,但在原有的印刷术的基础上,这已经算是有了很大改进了。   有了改进版的印刷术,印刷书籍就更快捷,更方便了。他听说国子监的蔡祭酒今年好像要开始编撰五经要义了,如果能够用改进版的的印刷术,把编撰好的书印刷出来,让天下学子都能够读到这本书,岂不是又快捷又方便。   一想到这个是造福整个天下读书人的事,李凌赋就高兴。   不过他高兴的不是因为造福了天下读书人,而是因为他做的这个事情造福了天下读书人,皇祖父一定会夸奖他,对他另眼相看的。这肯定会增加皇祖父对他的印象,毕竟以后这个皇位会落在谁的手里还不一定呢!   御书房里,李凌赋仔细的把这个事情说给了景帝听。   景帝一听他竟然把这个印刷术改进了,这几日因为朝堂上的事情有些阴郁的心情瞬间好转了不少。   景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还大大夸赞了他,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没想到李凌赋竟然没有把这个功劳据为己有,反而把宋声拉了出来。   “皇祖父,这个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说实话,其实这个想法是翰林院修撰宋声提出的,孙儿只是把他提出的这个想法实验了一番,没想到真的改进成功了。”   景帝一听是宋声,沉吟道:“你也认识他?毕竟是国师看重的人,有这么多奇妙的想法,的确是不简单。”   “皇祖父,这件事是造福天下人的好事,以后所有的书籍都可以运用此法大量印刷,节省人力物力。如果天下读书人不再囿于书籍难买的困境,那这知识就不会被世家大族所垄断,到时候的局势也会更有利于天下寒门子弟,那他们科举入仕的路就不会那么艰辛,也能为咱们朝廷选拔出更多的人才。”   李凌赋虽然有些心胸狭窄,但别的不说,刚才这话说的很对,正中景帝的心意。   景帝一直都推崇科举制度,希望通过科学制度能够选拔出更多的寒门子弟进入朝堂,一点一点改变氏族垄断朝堂的现状。   因为这样能加强皇权集中制,巩固皇室的地位。纵观前朝,氏族的地位甚至比皇权还要稳固,这一点并不好。   “朕记得,这个宋声现在还在翰林院任职修撰吧,是个正六品的官儿。他寒门出身,能够高中状元,除了本身有天赋之外,在读书一道上应当也下了不少功夫,求学之路想必很是艰辛,花销肯定不小。他才刚到翰林院不过半年,升官阶的话不合礼数,不如就赏他五十两黄金,绸缎十匹吧。”   “孙儿替宋声多谢皇祖父!”   宋声莫名其妙的得了赏赐,瞧着李凌赋比他自己得了赏赐还要开心。   这去传口谕的活是李凌赋干的,他到宋声家里宣布赏赐的时候,宋声还在翰林院没回来。   陆清跟陆寻在家里面正忙着,两个人一个人抱一个孩子在扶着他们走路学说话,李凌赋领着侍卫进来的时候把他们吓了一跳,看见那些带刀的侍卫,他们还以为家里头犯了什么事儿了,要被人抓走了。   没想到竟然是有赏赐来了。   等他们跪下听完口谕后,整个人都呆滞住了,这人说啥?相公(郎婿)立功得了赏赐?   陆清脑袋嗡嗡的,他要是没听错的话,眼前这个尊贵的人说圣上赏赐他们家五十两黄金,还有十匹绸缎?   李凌赋带着人宣完口谕把赏赐交给陆清之后就带着人走了。陆清还在原地跪着,直到一旁的陆寻提醒他,他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手边的五十两黄金,还有十匹绸缎,他感觉像做梦似的。   陆寻也觉得像是做梦,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黄金。还有旁边的绸缎,他伸手摸了摸,触手光滑,颜色也艳丽,摸着是上好的锦缎。这可是他们买不起的布料!   宋声在翰林院还压根不知道自己被赏赐了,等下午他回来之后,陆清高兴的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相公,这有五十两黄金呢。我不太会算,这五十两黄金能换多少银子呀?”   宋声也很惊讶,他着实是没想到李凌赋竟然还会主动替他请功。   他回答陆清的问题,“一两黄金等于十六两白银,五十两黄金,也就是八百两银子。”   “天哪,八百两!相公,圣上真好,知道咱们家缺钱,就给咱们赏赐了钱。这下好了,咱们之间商量的奶茶店有本钱了。”   瞧着陆清如此高兴的模样,宋声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道:“那你快把这钱收好了。”   陆清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自己一定会保管好的。   然后又道:“这些绸缎摸起来特别光滑,有十匹呢,我打算给咱们一人做一件衣裳穿。剩下的几匹就留着,那咱们今年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了,把这个给奶奶他们带回去。他们也没穿过绸缎做的衣服呢!”   宋声道:“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来。”   晚上睡觉前宋声还在想李凌赋在这件事上抬举他的原因。这件事他一个人独揽功劳,肯定会让皇上更看重他,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其实李凌赋的想法很简单,他想赶在李凌尧之前拉拢宋声。要知道这可是国师看中的人呀,但凡天下任何事,只要跟国师扯上关系,那就不普通。   李凌赋也想借这个机会卖宋声一个好,让他记住这一次的人情,希望能把他拉拢到他这边来。   宋声大概也感觉到了,这个敬王世子在向他示好。   但宋声可是看过原著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这本书的主角不是敬王世子,而是当今太子的儿子,皇长孙李凌尧。未来能登上皇位的人也是李凌尧。   而且据他所知,李凌尧和李凌赋处于竞争的状态,两个人互相不对付。如果他要是真站到了李凌赋的阵营,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宋声轻轻叹了口气,这李凌赋拉拢他也没用,目前就他而言,他是不会参与到任何党争中去的。   ……   宋家村。   一个新年过去了,宋家村也逐渐恢复到了年前安静的模样。   上西村附近的一家打铁铺子里,一个十分精壮,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正在卖力的一锤一锤的打着红红的烙铁。   如今正月里刚过,天气还正冷着,但他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似的,然后就光着膀子打铁。   眼看着就到中午了,该吃饭了,他手里的活还未停下。   过了一会儿,远远走过来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女子,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饭菜。   打铁铺子的老师傅看到宋英过来,笑呵呵的说道:“是英子啊,又过来送饭呀?”   宋英道:“哎,吴叔。我阿奶说了,不能老让薛四总在你们家吃饭,给你们饭钱你们又不要,这总不能白在你们家白吃白喝吧?反正我在家也不忙,干脆就让我来送饭来了。”   薛四身上的腱子肉十分结实,这会儿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汗珠顺着往下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野性美。   看到宋英过来,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停下手里的活,把旁边挂着的衣衫拿下来穿上,又把棉袄穿戴整齐。   宋英把篮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今天的饭菜出来。一个菜,两个馍,还有一碗熬得浓香的肉汤。   薛四不挑,宋英给他送什么饭他就吃什么,每次都把饭吃得干干净净的。   他现在在铁匠铺子里干活,刚好上西村距离宋家村不算远,每天下午干完活,他再把这些空盘子放在篮子里带回去。   上西村有个小集市,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本来吴叔这个铁匠铺子生意也就一般,只有谁家里需要锅或者是其他铁器的时候,才会来这里买。像什么铁剑长刀之类的,很少有人过来买。   但自从薛四来了之后,不仅干活快,人长得也俊。这一来二去的,有不少未婚的姑娘家跟哥儿都这喜欢来偷偷看他。   不过薛四这个人性子孤僻,又不爱说话。有那些胆子大的姑娘和哥儿主动上前跟他搭话的,但他一个都没理。   照吴叔的话来说,这人就跟不开窍似的。除了经常来给他送饭的宋英,他就没见过他跟哪个姑娘说过话。 第159章   薛四来了这么些天,跟宋家人已经很熟悉了。他一直不离开,宋家的人也都把他当成家人一样对待了。   薛四这个年纪,虽然来历不明,但村里的人通过张杏花打听过,他还未曾娶媳妇儿。   虽然大家不知道为什么他都已经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未成婚,但瞧着他身上那些疤,大概也能猜出一二。这人以前可能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这要是成婚了,不是祸害人家姑娘吗?   但他来宋家村这么久了,虽然不爱说话,但踏实肯干,相貌长得也英俊,更重要的是,他十分能干。   这才刚过完年,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跟张杏花打听薛四了。   全都是想给薛四做媒人的,他们乡底下鲜少有富户,一般人家的姑娘挑成亲的对象一般都是看这个人怎么样,如果为人老实,又踏实能干,那就是她们满意的那种。   更别提薛四这一身的肌肉,还有俊巧的脸了。   第三个媒婆登门的时候,张杏花又重复了一遍,说道:“薛四的事儿我老婆子可做不了主,这事儿愿不愿意的,你还是得去问薛四才成。”   媒婆倒是想问,可这人平时话都不多说一句,这脸虽然长得俊,但平日里却不苟言笑,他要是盯着你一直看,会给你一种有些犯怵的感觉。   瞧着人冷冰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姑娘还有哥儿都喜欢他这种。   而且媒婆其实已经找过薛四了,那天薛四正在吴师傅的铁匠铺子里打铁,她跟吴师傅认识,进去之后就专门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好好跟薛四说了说。   “也是咱们上西村的姑娘,长得不差的,人家家里头就这么一个闺女,老两口心疼的很,我看你来这里也待了很长时间了,家里应该都没什么人了吧?要不然怎么过年也都不回去?要我说,你就答应了人家姑娘吧,到时候就留在上西村,总比你一个人总是在这里打铁,寄居在宋家要好,你说是不?”   媒婆坐在这里叨叨叨的说了半天,口都说干了,薛四硬是没给她一个眼神,连一句话都未曾跟她说过。   她当时很生气,但奈何人家姑娘那边许的红包多,她只好又过来宋家,找张杏花商量这件事,希望她能从中帮忙沟通一下,让薛四好好考虑一下这门亲事。   张杏花说的也是实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薛四家中到底还有没有人在,不过她倾向于他应该是无家可归了,不然怎么会连过年都不回去,一直待在他们家呢?   而且在铁匠铺子里当学徒干的可都是体力活,工钱也不多,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出去随便找个活干,也要比待在铁匠铺子里挣的多。   张杏花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薛四一直住在他们家,想一想他们家其实也没什么可图的,虽然相比于村里的其他人家来说,他们家的确多挣了点钱。但跟城里镇里的富户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送走了媒婆之后,张杏花看到宋英从外面回来了,胳膊上挎着的是那个熟悉的竹篮,她这是给薛四送饭了。   看见这个孙女儿,张杏花叹了口气。宋英和离也有好几年了,如今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大闺女起名叫宋珍,二闺女起名叫宋珠,她却仍旧一个人,张杏花没少为她操心。   虽然都说死了丈夫的才叫寡妇,但宋英这种和离的其实跟寡妇也是差不多的。   她基本上只要不做活,有空的时候都会去给薛四送饭,忙的时候送饭的就变成了宋平或者宋峰。   张杏花也不怕村里人说什么闲话,她倒是巴不得宋英跟薛四能成呢,这样宋英的后半辈子也有个托付。   可薛四都来他们家这么久了,她硬是没瞧出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火花,宋英平日里做事很细心,但却是一个守礼的人,况且有过程度那样一个前夫,她决计不可能再主动跟别的男人表白。   薛四又是一个闷葫芦,整天默不作声的,指望他开口,那也是难上加难。   所以张杏花才叹气,多好一个人呀,可惜,这缘分还是差了点。   晚上的时候薛四回来了,刚好赶在晚饭的时候回来的。   宋家新盖的屋子房间多,他自己住一间房。今天我师傅给他发了工钱,这个月他干活干的卖力,多发了一点。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大家忙完之后都各自回屋去了。   薛四简单清洗了一下身子,每天打铁都要出不少汗,身上一股子汗味。清洗完之后他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拿起钱袋子出去了。   倒也不是出门去了,而是朝着宋英的房间去了。   到了宋英房间门口,他敲了敲门,宋英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披上衣服起来开门。   一看是他,说道:“薛四,是你啊,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四把手里的钱袋子递了过去,“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给你。”   宋英没接,她想到白天媒婆过来说的话,脸上有几分犹豫,说道:“这钱你拿着吧,以后不用给我了。”   之前薛四就跟宋家人说好了,以后他到铁匠铺子里干活挣的钱,自己留下一部分花用外,另一部分就全都给宋英,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为什么?”薛四不解。   “自从你到铁匠铺子里干活之后,也有好几个月了。每个月都给我这么多银钱,攒下来有不少了。我当时救你的时候,也没花多少钱。你现在差不多已经还够了,以后就不用再给我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宋英没说出口,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薛四也不知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自古以来,只有丈夫会把钱袋上交给妻子,他们两个只是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每个月总是给她把赚的银钱带回来,这看起来太像是、太像是夫妻了。   薛四长得人高马大,而且脸长得也俊,虽然比她大上几岁,但人家却没成过婚。   宋英其实对于这个大个子很有好感,她觉得薛四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做起事来却很靠谱,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但一想到对方瞧起来这么优秀,而她却是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莫名有些自卑。   天边的月色有几分朦胧,衬的宋英的双眼有几分黯淡。   薛四递出银袋子的那只手却一直没收回去,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宋英好像就是能看懂他的意思:你要是不接着,我就一直不收回去。   就这么一直僵持着,最后还是宋英心软了,说道:“好吧,这次我就先拿着了。不过说好了,这些钱我都先帮你暂存着,下个月的钱,你自己留着不用给我了。”   薛四没说话,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的脸色紧绷着,若是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他的肩胛骨也在紧绷着,他在紧张。   看他不说话,宋英又道:“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之后宋英转身进了屋,不过她没关门,屋里没点灯,她在屋里悉悉索索的摸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件东西又出来了。   出来后照着月光薛四看清了她拿的东西,是一双鞋子。   宋英本来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的,主要是前几日她看到薛四早上穿的鞋都磨破了,前面的脚指头都露出来了一块,却还一直在穿着。刚好前几天做衣服还剩下了一些边角料,闲着也无事,她就给薛四做了一双鞋。   本来还不知道怎么给他呢,结果今天他就又拿着钱过来了。   也罢,宋英想着也不能白收他的钱,就当是他花钱买的鞋。   “这个给你,明天你把鞋换了吧。”   薛四终于开口了,今天晚上他统共就没说几句话。   “这是你……做的?”   “嗯,看你脚上的鞋都磨破了,刚好也闲着,就做了一双。你回去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再重新做。”   薛四听到这话,身子突然有些僵硬,这还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头一次收到别人给他做的新鞋。不知怎么的,心里头暖暖的。   “……谢谢。”他的声音有几分暗沉,音色却非常好听。   宋英顿了顿,突然有一瞬间不敢看他,“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要睡了。”   薛四点点头,看着宋英重新把门关上,他这才回房间。   回去之后他拿着那双鞋子反复的看了又看,好像上面绣了一朵非常好看的花一样。   他脱下脚上的鞋,踩进去试了试新的,刚刚好,不大不小。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穿着很舒适。   薛四坐在床边,睫毛微敛,把新鞋子脱下来,小心放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唇角在微微上扬。   ……   三月的时候,宋声跟楚越还有秦元白晚上休沐的时候又吃了顿饭,毕竟是同乡,为官半年了,彼此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聊。   轮到秦元白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提及了一件事,想起来还有几分忧愁。   “听说皇上有意攻打高丽小国,已经要发兵了。”秦元白在兵部任职,虽然官职不高,但有什么调兵遣将之类的动静,他还是知道的。   一听说又要打仗了,宋声叹了口气。当今圣上虽然年纪大了,但却仍旧有一颗扩展疆土的心。   只是这一打仗,就免不了要死人,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楚越道:“这事我也有听说,这高丽小国这几年好像都不太安分,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如今我朝兵力强盛,区区一个高丽肯定不在话下。”   宋声关心的倒不是这个,他问道:“秦大哥,你可知道这次领兵的是哪位将军?要把哪路的军队调过去打呀?”   秦元白声音忽然拉低了几分,轻声道:“我听说是从梁国边境调的兵,具体是哪位将军领兵还不清楚,这涉及到核心机密,我暂时没有权限知道。”   宋声一听是从梁国边境调兵,心里头咯噔一下。玉哥儿的未婚夫李满如今就驻扎在梁国边境,再有一年服役期满就可以回来了。   如今又要起战事了,还是梁国边境的兵,李满作为先锋营的将士,会被派去攻打高丽吗? 第160章   宋声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算早,他本来还想跟秦元白再打听一些关于这次出兵的事,可再多的事情就涉及兵部的军事了,秦元白不能透露更多的消息给他。   宋声有些担心李满的情况,一方面不希望他去,因为这会有生命危险。玉哥儿已经等了他好几年了,要是他死在了战场上,玉哥儿该难过成什么样?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他去,男儿志在四方,有机会能够建功立业,自然是要去的。以李满的体格和力气,如果侥幸不死能够活下来,肯定能分到不少军功,到时候这官职肯定还能往上升一升。以后玉哥儿也能跟着他当官夫郎了,对于他们老宋家这种草根出生的人物来说,已经是相当荣耀的事了。   但宋声打听不到李满会不会上战场的事,不代表张杏花他们得不到消息。   如今大家都说老宋家坟头冒青烟了,肯定是老祖宗保佑,这一辈儿的子孙越来越兴旺了。但凡是跟他们宋家沾上边的,只要不存坏心思,都会有好报的。   看看人家的准郎婿李满就知道了,以前那不也是个草根,地里头刨食儿的,可自从跟宋家定了亲事后,人家上了战场还立了功,上次还赏了那么多东西,村里人都羡慕极了。   如今张杏花和宋平宋峰他们即便是在家里还种着地,但干再辛苦的活,那都是乐呵呵的。   转眼又到了开春耕种的时候,他们家今年又新买了一头牛,这次买的不是小牛犊,而是一头成年的壮牛。   之前买的小牛犊也长大了,宋老大他们喂牛可都是喂足了料的,两头牛被养的膘肥体壮的,春耕时节拉出来到地里面耕地,村里的人瞧见了,都羡慕死了。   现在村里面还有谁家能买的起两头牛的,光是喂养起来都很费劲儿。这牛吃的又多,平时还得给他们弄草料,额外的活都要多干不少。   但如果让他们能有两头牛养着,这些活他们可是很乐意去干的。   有两头牛一块儿拉着耕地,宋家今年的地耕种的比以往都快,节省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他家的地全都耕种完了,这牛自然就闲了下来。村里其他还有人家没牛的,耕种的就非常慢。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来家里借牛,用来耕地。   张杏花并不吝啬,但凡跟他们家没什么过节的,平时关系都还不错的她都借。谁还没有个穷的时候?   以前他们家也都穷的不像样,一头牛都没有,耕地全靠人力。宋老大他们每年光耕地就多下不少劲儿。那个时候他们也会借别人家的牛耕地用,当然不是白借的,用完之后给人家把牛还回去的时候,会带上一篮子鸡蛋当作谢礼。   今年依旧有人到他们家来借牛的,不过这次借牛的不是别人,而是里正。   里正家是有牛的,那他们家的牛这两天不知道是生什么病了,没有什么精神,吃的也少,怎么拉都不肯走,还专门拉过去看了一下郎中。   郎中说这牛生病了,估摸着活不了多久了。里正心疼牛,想再拉出去治治,所以先来借一借宋家的牛用来耕地。   只是这种小事本来用不着他亲自过来跑一趟的,那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情要说,所以专门过来跑一趟。   借牛的事情说妥了以后,里正说了另外一件事。   说是从军中那边传来的消息,李满他们要跟着大军出征去打仗了,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再给李满寄什么信了,他们大军开拔以后,每天都要赶路,这信就算寄过去了,对方也收不到。   一听说李满又要去打仗了,玉哥儿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是说战事已经停了吗?阿满哥几乎每个月都会给他寄信回来,虽然两个人离的很远,但靠着信件,玉哥儿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了。   可里正突然带回这个消息,他一直不知道作何反应。   出征打仗?去哪里?他脑子里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宋家听到消息的人全都怔住了,大家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玉哥儿反应过来,他眼睛瞳孔微缩,说的话都带着几句颤音,“李叔,您这消息可靠吗?”   上次打仗的时候玉哥儿就担心的不行,一直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李满出个什么事。好在最后战事结束了,人没事。   不光玉哥儿难受,玉哥儿他爹娘也难受,李满是他们家的郎婿,跟玉哥儿感情又那么好,要是他出事了,玉哥儿说不定就活不下去了。   赵氏已经满眼泪花了,说道:“这是咋回事儿呀?不是说战事已经结束了,我们阿满这还差两年就能回来了,咋又要去打仗了?”   玉哥儿难受的已经哭了,他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地底,没个着落。   可是里正对于军中的事也不太清楚,他能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因为上次征兵的事是他负责的,从他们宋家村出去的人,当时去了哪个地方,在什么军中,他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而且作为一个里正,还是有点自己的消息渠道的。只是旁的他就打不听不出来了,村里的年轻壮小伙子去入伍的不少,所以他隔段时间就会打听一下他们的情况。   却没想到得知这样一个消息,他就赶紧来宋家报信儿了。   “这军中的事儿,我知道的也不多。他们往哪儿打,我就更不知道了。那些个官爷说这是军中机密,不肯说。”   可宋家村这两年来发展的势头很不错,这还多亏了宋家的人为他们村里做了不少贡献。   里正看他们都这么难过,只好安慰道:“你们也别太难受了,这上战场打仗也不一定是坏事,李满这小子体格好,能被军长选到先锋营里面,肯定是他之前打仗十分英勇,你看咱们村里的守田、守义他们,都没被选上,这说明李满在军中表现很好。你们换一种角度想,这次打仗,他要是再立军功,那可不就能升官了吗?这可是多少士兵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呢!”   玉哥儿也知道这个理儿,可他无比希望李满平平安安的。   他抽抽噎噎道:“我不稀罕他升官,就希望他能平安回来。战场上刀剑无眼的,平时咱们磕着碰着都得疼上个把月的,他们那都是真刀真枪,一个不小心就丧命了。”   里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家也有去服兵役的,但不用去上战场打仗了,现在就在兵营里驻扎着,等再过两年就能回来了。   他头一次觉得人太优秀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李满这样,一下子就被军长挑中去了先锋营,一不小心连命都没了。   里正说完后,玉哥儿就回屋了,就把人关在屋子里了,他窝在被子里带着个哭腔嘟囔道:“你这个傻子,表现这么突出干嘛,现在咱们家已经不缺钱了,不需要你豁出命去挣功勋了。”   他一边说一边呜呜呜的哭,家里人也都明白他的心情,没一个人过去打扰他。   这边宋老二跟里正小声道:“叔,您是里正,肯定认识不少官府当差的人,能不能帮我们打听一下,阿满这次是去了什么地方打仗去了,你看这以后天冷了,我们要想给他寄点棉衣之类的总要有个确切的地方吧。”   里正叹了口气,大家都是一个村的,而且这宋家还帮着他们村一起致富,做了不小的贡献,他也想帮忙打听一下的。可他当时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问过了,实在是问不出来。   他道:“我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不是我不帮你们打听。实在是已经打听过了,上头的人都说这是军事机密,不能随意透露的。你们来求我,我也没有办法。”   听到他这么说,宋老二眼里刚升起希望的火苗顿时又灭了下去。   里正又道:“我这边肯定是打听不出来了,你们还不如去道观上炷香,请求观里的神仙们保佑一下李满,给他求个平安符什么的,让他能够平平安安回来呢。”   一说去道观求一求,张杏花觉得十分有道理。他们这边的道观还是很灵验的,只是听说道观里面的一真大师已经外出云游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然肯定要找他算一卦了。   “唉,等明天我们就去观里烧香去,希望能够保佑阿满平安回来吧。”张杏花道。   里正说完这些安慰的话之后,就牵着牛回去了。   赵氏一边难过一边又庆幸,她的四郎还好是在后勤负责收集运输军粮,不用到前线去打仗。不然她这颗脆弱的心脏肯定要撑不住的。   宋成如今也在军中做事,现在主要负责军备物资方面的采集和收购。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小的管事了。   他的上司很欣赏他,觉得他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料子。因为宋成在采购物资方面,比如说购买棉衣和棉花之类的,每次都能办得又快又好,他好像很会谈生意。   所以他就一直留在军中后勤处,这种在军中已经属于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了,主要就是负责采买和采购。   而宋家村其他一块入伍的青壮年们,在上次打仗的时候就有几个一块儿去了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差不多总共有三成左右。   也就是说他们村如果有十个人上了战场打仗,可能活下来的也只有三个人左右。   像村里面后排中间住的钱大娘的儿子,就不幸牺牲在了战场上。消息传回来以后,她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这是她还未成婚的小儿子,还好家里面还有个已经成婚生子的大儿子在,要不然她这种精神状况都没人照顾。   所以像宋成这种已经算是十分幸运的了。赵氏每天都会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够平安回来。她不求儿子能够有什么广大的前途,一旦入伍了,她就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他平安。   宋成这倒没什么需要担忧的,就是李满这里,总是让人心惊胆战的。   不过一天的时间,村里的人都知道李满又要出征打仗了。这次村里面还幸存着的入伍的青壮年,有很多都驻扎在了与梁国的交界处,并没有被派上战场,而这些人的家人们都十分庆幸。   纷纷安慰玉哥儿:“你也别太担心了,阿满是个有福的,这第一次上战场就立了功,后面再上战场肯定也会没事的。你就别想太多了,他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着,玉哥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低沉。   宋家的人全都很担心李满,毕竟是跟他们家玉哥儿定亲的人,四舍五入也就是他们家的人了。   二嫂李氏抱着自家两岁的娃娃在一旁说道:“玉哥儿,你别多想了,乡亲们说的对,阿满是个有福气的,就算是上了战场,也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的,我们要相信他。况且三郎不是在京城呢吗?他肯定知道的比我们多,不行咱就多写信问问。”   玉哥儿听完这话眼前一亮,对啊,三哥在京城呢,可以让三哥帮忙打听一下阿满哥是去什么地方打仗了,这次到底危不危险?   此时的宋声得知消息之后赶紧去查了一下地理志,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地图并不是特别了解,也只是从书中的记载上了解到除了景朝,周边还有两个大国以及很多小国家。   这高丽就是其中之一,高丽这个国家很小,但是盛产人参还有香料。它虽然没有挨着梁国,但却是梁国的附属国。   宋声特地去查看了一下地图,发现高丽这个地方是在景朝的西部地区,从李满他们现在驻扎的边境过去,即便现在是春日,一路行军赶路也是不好受的。   光是在路上走就要早上好几个月,赶过去的时候肯定是盛夏时节了。天气极热,田水沸如汤,背汗湿如泼, 不说打仗,就是一路行军都十分艰苦。   将士们都是身穿盔甲的,天气闷热,容易生痱子,浑身瘙痒难耐不说,容易起湿疹。   如果把盔甲脱掉,万一遇到敌袭,这保命的盔甲不在,很容易丧命,十分不安全。   而且高丽多山林,山林密布容易滋生瘴气。将士们很容易生病,这要是去高丽打仗,不光吃穿用度要准备齐,还有这各种药材草药也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这,宋声有些忧心。秦元白说朝廷为了这次打仗准备的很充分,后勤物资都是管够的,粮草药材什么的都不用担心,他多少放心了一些。   他这两日又打听到了一点消息,听说李满现在的顶头上司叫葛达,身经百战,是魏明大将军的麾下。看起来他并不在意李满的出身,而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还愿意培养他,说不定这是李满的机缘。   又过了一月,大军已经走在半路了,朝廷的邸报出来了,上面赫然写了大军开发征战高丽的事儿。   一般关于军事的朝廷邸报下发到地方上速度很慢,传到地方上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宋声如今是在京城,能够更早的看到最新一期的朝廷邸报。   其实宋声多少有些明白景帝的想法,从他这段时间翻阅的史书来看,往前数个一二百年,高丽是景朝的国土。   只是当时执政的皇帝毫无作为,甚至有些无能,高丽发生暴动的时候虽然派兵镇压了,但当时在高丽有一个十分厉害的领头人,镇压失败之后,朝廷就同意高丽分了出去,独立成为了一个小国家,每年跟朝廷交供。   只是后来梁国实力强盛,战争起来之后,景朝兵败过,高丽就投靠了梁国。   如今在景帝道心里,这次战争不过是收复失地罢了,这种弹丸小国就该依从于景国这种大国。   翰林院中,宋声一边翻阅史书,一边跟吴嘉辉讨论着关于高丽的事。   吴嘉辉作为一个在景国土生土长的人,他的科举读书经验要比宋声丰富的多,尤其是关于史书这方面,他了解的更多。   他道:“高丽当时的建国人其实是来自咱们景朝,他们的先祖与我们是一脉相承的。所以虽然高丽自称一国,但实际上在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心里,它就是咱们景国的。皇上决定出兵讨伐高丽,虽然兴兵的确会有所伤亡,但却是一劳永逸的事。这次要是能把高丽收回来,以后就不用再为此事费心了。”   “而且这次出兵皇上肯定是早有打算的,一定早早就制定好了计划。听说你家里有人在这次的行军队伍中,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听说这次跟着去的还有许多世家大族里的年轻子弟,都是为了让他们跟着去混军功的。”   “要是太过危险的话,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哪舍得让他们去趟这趟火海?”   吴嘉辉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宋声点点头,“吴兄说的对,是我想岔了。”   “理解理解,你也是关心则乱嘛!”   六月的时候,朝廷派兵攻打高丽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宋家村。   “高丽拒向朝廷交贡,有不臣之心,我朝皇帝到高丽王入宫进谏,高丽王言辞拒绝,谎称有病在身,实则故意拖延。”   消息一出,景朝的读书人纷纷开始口诛笔伐,写了很多篇文章,都是声讨高丽的。   “七月二十,陛下诏令宜州道行军大总帅孟驰、右卫兵大将军葛达、左监军大将军洪烈率步骑兵数万征讨高昌。”   “宋兄,我这次特地帮你打听了一下,你说的这个李满,好像就在右卫兵大将军葛达的手底下。”秦元白道。   对于秦元白说的这些,宋声十分感激。这些消息很多到时候都会写到朝廷的邸报中,但是等邸报出来最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   有秦元白在,相当于宋声提前一个月知道了具体的消息。   “多谢秦大哥,得知李满没事,我心里总算放心了许多。实不相瞒,这几日家中来信询问我其中消息,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把实际情况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为此事更加忧心。可若是什么都不说,他们心里又会忍不住瞎猜。如今得知他没事,我也能跟家里头交差了。”   只是现在正值盛夏,天气很热,士兵们又要穿着厚重的盔甲上战场打仗,宋声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开始交战的,若是周围有密林瘴气,又会多几分危险。   不说家里头的玉哥儿他们,就是他也很忧心这件事。   从翰林院下班回来后,天色还早。夏天白天天长,他下班又早,回来的时候日头还在天边高高挂着。   如今正值七月盛夏,天气实在是热。宋声去翰林院坐班还是要穿官服的,这官服虽然分薄厚款,但也就是料子比这冬天的薄了一点。价格却一点不便宜,说是这样子是用上好的什么丝制成的布做的。   上班强制要求必须穿官服,宋声没办法,只好又花钱向宫里的制造司又买了两件。   一下班回到家,宋声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进屋换衣服。这官服虽然是夏天穿的款,但也依旧很热。   他一回来进屋,陆清知道他的习惯,就把他要穿的窄口的短打衣服找了出来放在了屏风处。   宋声拿起来换好衣服,这才出来。   陆清已经把饭做好了,看宋声精神依旧疲惫,操心的问道:“打听到了吗?阿满现在情况怎么样?这仗快结束了吗?”   宋声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嗯,具体什么时候结束还不知道。不过阿满他暂时没事,在右卫军葛将军的手底下,听说这个葛将军对他很是看重,有意培养他,这是好事。应该等这仗打完,他们就可以回来了。”   “那就好,玉哥儿肯定在家等的焦心的很。等晚上咱们就给家里写封回信吧,多宽慰几句,叫玉哥儿别那么担心。”   在家的时候陆清跟玉哥儿关系最为要好,玉哥儿有什么私事儿也都不瞒他,拿他当最好的朋友,还会跟他讲一些体己话。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宋声出征去打仗了,他肯定也担心的睡不着觉。所以此时此刻他非常理解玉哥儿的感受,一直都很担心他的状态。   宋声点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等吃过饭后我就去写信,让家里人也都放心。”   吃过饭之后,宋声去看团团和圆圆去了。这几个月两个孩子长得飞快,如今已经是一岁零三个月大了,会熟练的喊各种称呼。   只不过吐字不清晰,说话跟漏风似的,阿爷喊成了阿惹,但陆寻笑得一脸呵呵,他现在是有孙子万事足,其余什么事都比不上他两个孙孙重要。   孩子大了,原先的婴儿床有些不够用了。宋声前段时间又画了一个简约般的图纸,送到工匠那里,让工匠帮忙给改进一下。   陆寻跟他说新改好的床已经送回来了,这一次的婴儿床栏杆加深了许多,团团跟圆圆总是爱四处爬,渐渐的长大了很容易从床沿上爬出来掉下去,所以宋声又让工匠给加深了许多。   除此之外,这两个婴儿床又加宽加大了。因为是给小孩子睡的,陆寻把图纸送到工匠铺子的时候,还反复叮嘱道一定要把床的四周脚脚都给打磨圆了,不然容易磕到碰到孩子。   工匠还是头一次做这种床,用的木料也不多,再加上手法熟练,又有现成的图纸,所以做起来很快。   只是宋声画图的时候给的尺寸不够精确,工匠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做的。送过来之后,陆寻觉得不大好看,亲自重操旧业,拿着刻刀在这小床上面雕出了好看的纹路和花样,还给上面刻了小字。   为了让这小床更加美观一些,陆寻这个当外爷的可谓是十分上心,他还拿着自己的私房钱出去买了点儿颜料回来,这些颜料全都是纯植物染的,不像现代添加了那么多化学添加剂,所以是没有什么危害的。   他刻好了花样和字,还给上面上了颜色,只是这些颜色除了红色就是绿色,调出来的其他颜色很少。   最后宋声所见到的上完色之后的小床成品让他有些扶额。   上面涂了很多花花绿绿的颜色,瞧着很有视觉冲击力。就是以宋声的审美来看,虽然有点丑,但他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是这里的人审美大概都是如此,还是他的审美出了问题。因为全家人只有他一个人觉得颜色有些奇怪,其他人都夸这张床十分漂亮。   宋声讶然,只好也违心的夸好看。毕竟是岳爹亲手画上的,里面都是他对两个孩子满满的心意。   陆寻的雕花手艺是十分不错的,他雕出来的花纹路很好看,当然,如果不上色的话就更好看了。   平日里他就负责雕个花,压根不会多此一举上个色。可这是他的两个宝贝孙孙的床,买颜料还花了他几两银子,可他一点都不心疼,硬是要把床弄得更好看一点,说是团团和圆圆看到他新弄好的床,都开心地笑了,肯定是很喜欢这个新床。   陆寻心里头的满足感更强了,如今有了两个外孙,他整个人看着都更加精神了。   晚上的时候宋声坐在床上把团团和圆圆放在了他对面,让他们乖乖的坐着。两个孩子现在已经学会坐了,宋声陪他们玩了一会儿玩具,他们这才困了,又抱着他们晃悠悠的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这才睡着。   等他们睡着之后,宋声就把他们放在今天新做好的小床里了。   放好之后,他把床上的那些小玩具全都收了起来。这些小玩具都是在集市上买的,全都是木雕的一些小动物,什么小兔子小狗小猫之类的,这些目标都被打磨的十分圆滑,上面完全没有木刺,是专门给小孩当玩具的。   他直接买了好几个回来,小孩一般都比较喜欢玩具,再加上团团和圆圆不爱哭闹,给他们几个玩具,他们能坐床上玩大半天。   把这些玩具全都收起来放到抽屉里面,宋声出去去耳房冲澡。   陆清已经帮忙帮他把热水打好了,直接进去就能洗。夏天出汗多,每天睡觉前他都要冲一个热水澡的。   等到冲完澡出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走到床边时,而陆清已经在被窝里躺着等他了。   说是被窝,其实也不是,这天天气热,肯定是不盖被子的。两个人晚上就盖一层薄薄的床单,窗户半开着,夜里能够透点凉风进来,不然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晚上很难入睡。   “团团和圆圆睡熟了吗?”宋声小声问道。   “放心吧,已经睡熟了。他们俩中午都没睡多大会儿,晚上又玩了这么久,都玩累了。”   宋声点点头,这才到床上去。   现在只要他下班回来,哄孩子的事完全不用陆清操心,尤其是晚上睡觉前,负责把孩子哄睡全都是宋声来的。   “你白天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还要料理家务,已经很累了,我在翰林院也不忙,回来之后这些事儿全都交给我就行,你要好好歇一歇。”   宋声这一番贴心的话,让陆清很是受用。说实话,自从来了京城之后,生活更加辛苦了一些。   但陆清从来没有抱怨过,每天除了养两个孩子之外,还要料理家务,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其实是很费心神的。   宋声拉住他的手,往怀里一放,说道:“跟着我,你辛苦了。”   陆清摇摇头,眯着眼睛笑道:“相公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跟别人相比已经是好日子了。我觉得现在的日子对我来说很幸福。”   “对了,今天工匠铺子来送小床的时候,问我你画的那个图纸能不能卖给他们。说是你画的那张小床十分精巧,他们想多做几张放在铺子里卖。”   其实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什么知识产权的思想,如果工匠铺子真的想把这个床的款式做出来,拿出来卖,压根不需要跟宋声打招呼,直接卖就好了。   如果宋声是个寻常百姓,可能人家工匠铺子也就这么做了。可宋声不是,他如今已经是个官老爷了,而工匠确认就是工匠,是个寻常老百姓,自然不敢随意把宋声打的这一张床样式拿出去卖了。   宋声这张图纸上面画的床,虽然一些构件的尺寸标的不是很明白,但设计的却十分精巧。小床周围的栅栏很高,防止小孩乱爬掉下去。   而且这小床底下还有四个木轮,中间带转轴,可以随意推动。木床的床板还是可以活动的,能够随意升降,等孩子再长一些,把木板往下降一降,床就会又变高许多,就算长到两三岁,小孩子在里面躺着依旧很安全。   木板底下还有两个小抽屉,里面可以放一些木雕类的小玩具,方便拿出来给孩子玩耍用。如果嫌太沉的话,抽屉还可以抽出来,减轻重量。   旁边还有扶手,方便推动小床,小床的四根床腿也都是可以升降的,中间有一个卡槽,是一个圆形的小木棍在中间堵着。   床腿上有好几个圆孔,升降的时候把小木棍对应到相同高度的小孔上,插进去固定就可以了。这一张床做下来能用好几年。   做这张床的师傅还没见过设计如此精巧的小床,再加上是给当官的家里的孩子做的,自然做得更加尽心,边角都是给磨平了的。   陆清道:“今天来送床的是姑娘铺子里的两个学徒,瞧这年纪还挺小的,也就跟郑昀差不多大的样子。付钱的时候我多给了一百文,瞧着他们做的还挺精细的。团团跟圆圆不哭不闹的,把他们放进星座的小床里,他俩竟然还咧嘴笑了。”   听到俩孩子这么乖巧,宋声夸道:“不愧是我们清清生的宝宝,就是比别的宝宝懂事,不闹你就好。”   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亲热了,虽然孩子一天天长大,但晚上很多时候都是陆清搂着他们睡的。   孩子还小,喜欢亲近的人身上的味道,有一段时间很黏陆清。慢慢的长大了一点,小床显得太小了,不够他们用了,陆清晚上就把他们两个放在床的中间,宋声他们两个晚上一人抱着一个睡。   现在做好的新版本的婴儿床回来了,宋声想着晚上总算可以把他们放进去睡觉了,不用再霸占着他们这张大床了。   自从团团和圆圆两个孩子一直在床中间睡,他跟陆清已经很久没有过夫夫生活了。   现在新床回来了,宋声很高兴,阔别已久的夫夫生活终于可以继续了。   本来还担心两个孩子认床呢,结果现在睡的很熟,趴在小床里一动不动的,睡得很香。   这小床是个双人床,做得比别的小床都宽,所以两个宝宝躺进去睡觉,一点都不拥挤。   夜晚寂静无声,只有一阵一阵的蝉鸣在外面响动。偶尔有几声沙沙的树叶声传来,静谧又和谐。   宋声没有立刻脱下陆清身上穿的里衣,而是把手从下摆伸了进去。陆清因为要经常给团团和圆圆喂奶,所以生完孩子之后胸部有了二次发育,比之前稍微大了一点。等到彻底没有奶水之后,胸部就会再次跟以前一样变得平平的。   但哥儿生完孩子后奶水其实并不多,现在两个孩子的胃口越来越大,有时候除了喂母乳之外,还要再煮一些羊奶才够他们吃。   两个宝宝才刚一岁多一点,还是正在吃奶的年纪。宋声感觉很神奇,他从来都不知道哥儿还有这种神奇的生理构造。   他把手往上伸了伸,伸出手指头轻轻捏了捏,然后索性把头伸了进去。陆清轻轻哼了一声,小声道:“你轻点,明天还要给宝宝喂奶呢。”   本来奶水就不够,他这么一弄,明天两个宝宝真的就不够吃了。   宋声刚刚才洗完的澡,此时又折腾出了一身汗。他含糊道:“没事,不是有羊奶吗?多煮点羊奶就好了。”   本来安静的床板很快的响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声的震动,声音逐渐的变大了。   陆清捂着嘴不让自己哼出声来,一边努力忍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轻一点,小心孩子,别吵醒他们了。”   有句话说的好,小孩年纪虽小,什么事都干不了,可一旦闹腾起来,能让你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结果他刚说完这话,小床那边就传来了哭声。   宋声刚做一半,被孩子的哭声吵的中断了。他十分无奈,平静了一下正在剧烈跳动的心。   陆清听到孩子已经开始哭了,十分着急,双手也不知生了多大的力气 ,伸手把身前的人努力往旁边一推,宋声一个没注意,直接滚到了床边,差点被推下床。   陆清赶紧起床,熟练的摸黑去点油灯。等到油灯亮了之后,他赶紧去把孩子抱起来哄着,哭的是圆圆,小嘴一咧,哭的一抽一抽的,小鼻子红红的,眼睛哭得水润润的,他摸了摸尿布,干的。   不是因为尿了哭的,陆清把孩子抱在怀里晃悠着哄。   宋声无奈的叹了口气,披了件衣服下床,把孩子接了过来,“你去歇着吧,我来哄他睡觉。”   陆清刚才下来的急,身上还是那件半敞开的里衣,里面什么都没有,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看向宋声眼里炙热的目光,蹭的一下,整张脸都红了。   “给、给你吧,我去穿衣服。”   宋声脸上带着笑,看着陆清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儿,低声轻笑了一声。   陆清更难为情了,这会儿又不是黑灯瞎火的,油灯把整个屋子都照得亮亮的,此时的他双唇十分红润,就连眼梢都含着一抹红,他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有着一股勾人的风情。   宋声身上的反应一直没下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头的火烧的更浓烈了。   看宋声还在看他,陆清奶凶奶凶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快哄圆圆呀,看我做什么!”   宋声轻轻哂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捏了捏怀里圆圆红红的小脸蛋,说道:“你啊,就不能懂事一点吗?非要耽误我跟你阿爹的好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声音很轻,但离他并不远的陆清还是听见了。   他本来就红了的耳朵,一下子更红了,整张脸跟火烧似的。   宋声一边轻轻拍着圆圆哄他睡觉,一边侧过头去偷偷看陆清的神色,他唇角带着笑意,心想都是两个孩子的阿爹了,他怎么还是这么动不动就脸红的?真是可爱。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宋声把人往小床里里一放,本来已经睡了的圆圆又开始咧嘴哭。宋声无奈的又把人抱了起来,接着晃悠着哄他睡觉。   一连折腾了两三次,然然才乖乖的躺在小床上睡觉。这次把他放进去之后没有再醒了。   宋声被折腾的出了一身汗,对着圆圆喃喃道:“你还真是你爹的小克星啊,平日里白疼你了,这个时候净跟我作对是不是?”   说完之后他走到床前,一点严肃又郑重的跟陆清说道:“清清,我觉得两个孩子大了,不能总这么惯着。以后还是让他们去隔壁的大床睡吧。” 第161章   等到把圆圆哄睡着已经很晚了,宋声身上的火气也都下去了,想要做的事也没做成,干脆拉着陆清睡觉了。   晚上睡得晚,第二天早上他还要早起去翰林院坐班,中间休息的也就两个多时辰。   在去翰林苑的路上,他在马车里又小睡了一会儿,这才补足了一点精神。   但翰林院本身他们所接触的事物就很无聊,刚进院门,还没走到办公屋里他就开始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打。   这个时候一块儿到翰林院坐班的同僚见了,玩笑道:“宋状元晚上这是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看书了,瞧这眼圈黑的,瞅着怪吓人的。”   宋声道:“要是看书倒还好了,刘大人还没孩子吧,等有孩子你就知道了。才刚一岁出头点的孩子晚上不睡觉,闹人的厉害,折腾人到大半夜才睡。”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脸上却是笑呵呵的,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瞧着对孩子十分喜欢,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成婚两年还没有孩子的刘大人有些酸了,他就不该多话,听说这个宋声虽然娶了个哥儿,但人家就是好福气,他这夫郎一口气给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别人都十分艳羡。   旁边走着的其他同僚听见他这话十分惊讶,说道:“宋大人家里没请几个婆子照看孩子吗?晚上在家你还要帮忙看孩子呀?”   毕竟都是当官的了,即便是寒门出身,家里头该请婆子请下人的也是要请的,这点钱大多数人都不会省,毕竟说出去也是一份体面。   不过宋声却没想那么多,他一开始也跟陆清商量过请几个仆人和婆子伺候的,但被陆清拒绝了。   他们刚来京城没多久,也没什么根基,孩子也小,一是因为银钱置办了房子还要用于日常开销,再多花点钱,他的确是舍不得。二是家里突然多几个陌生人,他还不太适应这种环境。   即便是先前皇帝赏赐了五十两黄金,陆清暂时也没有请婆子。   宋声闻言问道:“各位大人家里都请了下人和婆子吗?”   他问的这几个大人出身都不太好,全都是从村子里一步一步考上来的。平日里他们也都是能省则省的,十分节约。   “是啊,请了。原先心疼这点钱,一直没敢买婆子下人,后来还是听说买了的好,毕竟咱们都是当官的,一来体面不少,二来也能帮家里面的人分担一些活。”   宋声觉得这话说的倒是有道理,原先家里头的确捉襟见肘,从家里带来的钱置办了房子,再加上平日里的开销,确实不剩多少了。   可前段时间陛下赏赐了五十两黄金,折合下来有八百两银子,足够花了。而且他打算用这个钱物色一个门面房,准备开个奶茶铺子。到时候肯定免不了要请人做工的,不如一道把这些事全都办了。   家里都两个孩子的确让人有些忙,陆清和陆寻在家里平日里除了看孩子之外,还要洗衣做饭,确实要劳累许多。   从翰林院下班之后,宋声去找了秦元白。秦元白在兵部,因为攻打高丽的缘故,兵部每天事务繁忙,秦元白每天加班都很严重,从来没有按时下班过。   宋声过去找他在路上花了一段时间,到了之后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这才把人等出来。   秦元白回去也是有马车接的,不过他这个马车跟宋声这个不大一样,他这个是来到了京城之后,专门去雇的。   一个月要花二两银子,专门雇来接送他每天去兵部上下班。其实他本来打算雇一辆牛车的,因为牛车要比马车便宜一半的价钱。雇一辆马车,一个月花二两银子,在京城这种地方见怪不怪了。   秦元白家境贫寒,他攒下来的俸禄都是为了租房子,再有两个月他就不能住在朝廷给提供的舍房了,而且他还没成亲,等成亲之后,也该有个自己的院子了。总不能一家子挤在那一间小小的舍房里。   所以一开始去车马行租车,他是想租一辆牛车的。但宋声跟他说现在他们都是朝廷大臣了,哪有朝廷大臣每天上下班都是坐牛车的,让人看见了平白笑话,一点不体面,这样不好。   还问他见过有没有坐着牛车去上班的朝廷官员,秦元白摇了摇头,发现确实没有见过。   最后这才多花了一半的钱,租了一辆马车,每天坐着马车上下班。   秦元白从兵部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宋声经常坐的马车。   “声弟,果然是你,你这么晚了来兵部有事吗?是来找我的?”   宋声点了点头,“秦大哥,我是来找你的。”   这会儿兵部的官员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往出走了,秦元白直接上了宋声的马车,他们俩回家有一段是顺路的,春生一边赶着路往回走,他们俩一边在马车里说话。   “秦大哥,我来是想问问高丽的战事现在如何了,听说陛下有意让国师前去高丽传扬道法,此事是真是假?”   秦元白没想到他消息竟然这么灵通,点点头,低声说道:“确有此事。听说高丽那边已经顶不住投降了,现在过去传扬道法,没什么危险。不过应该不是现在出发,可能还要等上一个月,听说那边但是还没结束呢,有一股高丽的叛军还在拼死抵抗。等到完全消灭他们之后,再派国师过去。”   秦元白说的这些消息在上流大臣中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对于他们这种六七品官职的小官来说,消息渠道并不多,知道的也就晚一些。   宋声是今天在翰林院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两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在讨论这件事,才知道的。下午一下班他就赶紧跑过来找秦元白求证了。   如果国师到时候真的前去高丽,他倒是可以拜托他帮忙给李满带些东西过去。有好几个都是玉哥儿的家信儿,玉哥儿不知道给李满寄信该寄到哪里,就把信寄到了京城来,希望宋声能打听到消息,帮忙把这些信寄给他。   说完兵部的事情,宋声又跟秦元白说起了私事。   “秦大哥,我记得你年前的时候,不是说过完年要把你那未过门的夫郎接过来成亲的吗?怎么现在都七月了,还没动静?”   说起这个,秦元白有些羞愧。他道:“唉,说起这个,我也犯愁着呢。我一时没办法从京城抽开身回去接他,我家中只剩一个老娘了,我便想让他们一块过来跟我住到京城来。可他似乎有些不情愿,我其实不是很明白,我如今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可他反而到有些不乐意嫁我了。声弟,你说这是为何?”   秦元白也想不到这些话能够跟谁说了,宋声跟他一样,都是村子里举出来的举人,这事儿说与他听,不会让他觉得丢脸。   宋声看秦元白一脸诚恳的问他为什么,他琢磨了一下,问道:“那这中间你可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秦元白摇摇头,“没有,除了他,我没有跟别的姑娘和哥儿接触过。而且当官之后,我也经常往家写信的。”   宋声站在另一方的角度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他可能是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虽然你们两个都是出身于村子里,但你一步一步考上了进士,现在还在京城做官,前途不可限量。他可能是觉得自己与你的差距越来越大了,配不上你了。”   秦元白瞳孔有些微微张大,他有些惊讶,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啊。我们都约定好了的,等我考上了,我就娶他。”   “那你考上了之后怎么没有立刻回去娶他呢?”宋声问道。   当时殿试结束后过了几□□廷就把他们的官职安排好了,宋声刚接了旨意就赶紧收拾东西日夜赶路回宋家村了。   当时在宋家村待了有两个多月,按理来说,秦元白应该也有两个月的时间能够回乡待着,一般这种考中了进士为官的,村子里的人都羡慕得紧,而且家里头也会摆席请人吃饭的。   有这两个月的时间,怎么会成不了婚?   说起这个,秦元白叹了口气,“怪我当时糊涂,轻信了一个算命了道士的话,说中间那几个月不宜婚嫁,尤其是我们两个的八字,如果那个时候成婚,是大凶。我倒是不在意这个,可是他跟我娘都很在意。所以这婚事便拖了下来。”   老百姓们都很迷信,尤其倒是在整个景朝还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说的话,百姓们大多数都深信不疑。   宋声道:“ 秦大哥,这要看你的决心够不够了。按照你所言,你这位未过门的夫郎应当是真心对你的。现在你在京城做官,虽然咱们现在的官职很低,但在村子里,已经是他们眼中的大官了。别说村儿里的,就是镇上县城里也有大把的姑娘排着对象嫁给你。可他竟然犹豫了,原因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说明他对你是真爱,这般好的人,你不应当辜负。”   “你写信让他来京城与你成婚,他迟迟不愿意来,除了自卑之外,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安全感。而是一种安全感,要靠你来给。”   秦元白好像一个感情小白,宋声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直男,空有一颗热烈的心,却不知道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秦元白虚心求教:“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有安全感呢?”   宋声扶额,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秦元白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给他写信,让他来京城与你成婚,他为什么不来?”   “他想让我回去接他?”秦元白道。   “不是,是因为你在心里面的态度并不坚决。”   “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声弟,还是你懂的多。怪不得你跟你夫郎的感情那么好,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   马车行到了岔路口,秦元白下车上了他自家的马车,春生赶着马车继续朝着花溪巷驶去。   回到家晚饭已经做好了,因为今天去找了秦元白一趟,所以他今天回来的比平时要晚一些。   陆清看他回来了,迎了上来帮他把官袍的外衫脱掉,说道:“今天怎么回来的比往常晚一些,翰林院最近忙不忙,累不累?”   宋声穿好一身短打,转过身拉着陆清的手说道:“不忙,不过我下班后去找了秦大哥一趟。秦大哥可能快成亲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去喝喜酒。”   秦元白这个人宋声之前是跟陆清说过的,这会儿提起他来,陆清问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呀?”   “是他们同一个村的哥儿,听说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   陆清一听青梅竹马,脸上的表情瞬间生动了许多,“好棒!青梅竹马听起来就好好。秦大哥已经做官了却没有放弃他的青梅竹马去别的官家姑娘,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宋声听到陆清夸别的男人,捏了捏他有些微微出汗的小鼻子,说道:“更好的人在这里。”就差脸上写上看我看我快看我了。   陆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相公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好好好,你才是最好的。走吧,咱们快去吃饭吧,别让阿爹等急了。”   两个人一块去了灶房,饭菜已经端上桌了,碗筷也已经摆好了。陆寻怀里抱着团团正在围着桌子打圈,小孩子正在学走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往嘴里填。   他们两个到灶房的时候,陆寻正从他那手里取下了一双筷子,防止他戳到自己。   圆圆则是由郑昀看着,郑昀年纪小,如今也才十五岁,面对这么小的娃娃,他生怕自己手劲儿重了,把人捏疼了。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扶着圆圆,让他慢慢围着桌子转。   本来是陆清抱着圆圆的,刚才宋声回来后他就把圆圆给郑昀先看着,他出去跟宋声说话去了。   这会儿回来,宋声一进屋就把圆圆接了过来,圆圆本来正探着手往中间的盘子上抓,结果然后有只手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他小嘴儿一咧瞅着就要哭,扭头一看是他爹,伸着手就让抱抱。   宋声看着他圆嫩嫩的小脸儿,瞬间就开心了不少。圆圆这家伙才一岁多点,却鬼精鬼精的,很会讨人喜欢。闯了祸就会卖乖,小嘴儿一咧冲着你笑,露出他那粉嫩嫩的牙床,还有白白的小牙,任谁看了都不忍心说他。   “圆圆今天在家乖不乖呀?”   陆清把碗筷往里头挪了挪,防止被团团和圆圆抓到,说道:“今天还行,没怎么闹人。”   “相公,快吃饭吧,把圆圆先给我,我看着他,你们先吃。”   宋声知道一边抱着孩子就没法吃饭,只能这样轮流抱着孩子轮流吃。   他快速吃完饭后跟陆清商量道:“清清,有空咱们去牙行买两个婆子回来吧,团团跟圆圆越大越不好管了,你跟阿爹也辛苦,来两个婆子,回来帮你们照看孩子,还能帮忙洗衣做饭,你们也能轻松一些。” 第162章   在有钱的基础上,陆清也赞成买两个婆子回来帮工。他原本就想着开个门面铺子,多挣点钱,这样就能够请人了。不然靠着自家相公那每个月微薄的俸禄,要是再请人回来,生活会更有压力。   可现在他们突然多了八百两银子,不仅给做生意增加了本钱,他们也有足够的钱来请婆子了。   他点头应道:“相公就安心去翰林院忙就行,请婆子的事儿交给我跟阿爹吧,我俩有空就去牙行看看。”   这事宋声看陆清自己有主意,就不再管了。   又过了两天,陆清早上吃过早饭之后将两个孩子喂饱,然后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身衣服,准备去牙行。   陆寻在家看顾着两个孩子,看他要出门,知道他是要去牙行请婆子,说道:“清哥儿,这事你能行不?要不还是等郎婿回来了你们一块儿去吧。”   陆清心里头有主意,相公每天去翰林院已经很忙了,家里这些事儿他不想让他操心。而且他现在也是官夫郎了,有很多东西跟以前都不一样了,家里的事他得慢慢学会料理。   “不用,阿爹,你在家看好团团和圆圆,等我回来就成。我知道去哪里招人,争取早点回来,不耽误中午做饭。”   虽然之前买房子的时候,是宋声去牙行里买的。但宋声什么事情都不瞒他,牙行的事情跟他说了不少,他是知道能在这里招人的。   这次他去的还是宋声之前买房去的那家牙行,因为这是附近离他们家最近的一家。而且他们家的房子就是在这家牙行买的,陆清对它比旁的地方多了几分信任。   牙行的人有一半是负责往出去租房买房的,另外一半是负责采买下人的。   进去之后一个年轻的牙人招待了他,牙人个子有些高,他弯着腰让自己跟陆清保持在了差不多的高度,然后问他有什么需要。   陆清想了想自己平时在家需要干的活,把之前准备好的一套要求跟牙人说了一下。   陆清其实是个非常顾家的,打算的也仔细,他来之前就想好了需求。他打算请两个婆子回来,一个负责做饭洗衣洒扫的活,另外一个则是能够帮忙照顾孩子的,最好有育儿经验的。   陆清考虑过了,他们家需要一个每日负责做饭洗衣洒扫的这种粗活的婆子,因为还需要一个能够帮忙带孩子的。他想着再过段时间可能就要准备着开铺子了,前期肯定投入的精力多,到时候他肯定要一头扎到铺子的生意上去,家里头的孩子可能就顾不上了。   有阿爹在,他们放心不少。但阿爹只有一个人,照顾孩子很费精力。家里有两个一岁多的小娃娃并不好管,刚好有个婆子能帮忙照顾着,他能放心不少。   牙人听了陆清的需求,尽力快速的把他所知道的那些人筛选了一遍,然后说道:“你先回去等一等,这洗衣做饭的婆子好找,就是这有带孩子经验的我得仔细看看。这样吧,等下午我寻摸好人了,就带着人上门给您看看。您留个地址给我,我到时候方便过去。”   牙人说话十分客气,陆清一开始过来的时候就说了,自家相公在翰林院做官,家里头又有两个孩子,人手不够了,这才过来招人的。   牙人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虽然瞧着这是句闲话,但他知道这是在点他呢。人家这是官老爷家里头招人呢,他可不能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领过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牙人对陆清的态度十分客气,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倒是叫的陆清有几分不适应了。   自从他来京城之后,很少有人会叫他夫人。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称呼,也就是春生偶尔会在别人面前叫他夫人,毕竟严格上来说春生是他们家雇的车夫,叫他夫人也是应该的,但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陆清留了个家里的地址,就回去了。他早上出来的早,这会儿从牙行里出来,天色还早着。   他平时因为要照顾孩子,很少有功夫单独出来。这次刚好趁着出来了一趟,他干脆拐弯去了一趟集市。   这个时辰的集市人已经很多了,陆清准备买一些新鲜的菜和肉回去。最近奶水在一天天变少,阿爹说他得多吃些肉补一补,这样奶水才会变多,团团和圆圆虽然也喝羊奶,但每次喝一点就不大想喝了,得哄着才能多喝一点。   陆清其实有些囧,阿爹并不知道为什么奶水变少了,因为他是正常的生理情况。想起这个陆清的耳朵根悄悄的红了,每次相公总爱闹他,说了他好几次还是不听劝。   他没办法,只好多买一些肉,让自己吃得营养一些,能够有更多的奶水方便喂孩子。   集市上卖的东西各种各样的都有,还有做糖画的,瞧着做的小动物栩栩如生。陆清站在摊子的摊子前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摊的老板问他要不要买个糖画,他犹豫了一下,买了一个。   团团和圆圆现在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长出了小嫩牙,有时候给他们喂奶,他们总会无意识的咬他,他皮肤嫩,一咬就会出现牙印儿,他又舍不得骂他们,只能自己忍一会儿。   这个糖画买回去他们俩应该会喜欢的,这是用糖水做的,虽然宝宝不能嚼着吃,但可以舔着糖水,小孩子都爱吃甜食,但又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坏牙,但尝一尝甜味还是可以的。   陆清想了想还是买了一根糖画,准备回家给团团和圆圆舔糖画吃。   在集市转了一圈,陆清买了些菜,又买了几斤猪肉。这些东西不重,他一个人就能提动。京城里的菜和肉都比宛平府城的贵上一倍有余,尤其是肉,价格翻了两番。一开始去集市上买东西的时候,他还很心疼钱,现在买的多了,已经逐渐适应了京城的物价。   买完菜和肉,他就准备回家了,虽然阿爹在家照看着两个孩子,但他不能离开家里太久,团团和圆圆要是哭着喊着找阿爹,要是发现他不在,会哭得很凶的。   从集市出来,拐了个弯,进入了一个巷子,陆清准备抄个近路回去。这是他去了集市几次,跟着巷子里的人发现了一条近路,就是路有些狭窄,还有些偏,但能省不少路程。   这是在京城,平时走的人也多,陆清不担心什么安全的问题。加上今天他也着急回去,干脆就抄了近道。   结果也不知道今天是走了什么霉运,往常走了好几次的近路都没什么问题,今天到一个巷口的时候发现周围静悄悄的,拐弯刚探出头就发现前面有几个人在打架,就在这些人打架的周围,还有一个哥儿在墙边躲着。   陆清头一次看有人打架打得这么凶狠,提着东西的时候都在颤抖,趁着这些人还没发现自己,他转头就想朝着来的路然后返回。   结果还没等他走,就被人拉住了手,他惊吓的扭过头看去,发现是刚才躲在墙边的那个哥儿。   “快走,这里不安全。”这人的声音有些似曾相识,陆清来不及想那么多,这哥儿拉着他就跑。   好在刚才打架的好像是两拨人,一方被另一方绊住了脚,完全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的存在。   等到了安全的岔路口,陆清的胳膊终于被放开了。   他拄着膝盖弓着腰大口的喘气,缓了一会儿再看一下旁边拉着他跑的这个哥儿。   他就说这人瞅着怎么那么眼熟呢,不就是之前有人当街在闹市纵马被伤到的那个哥儿吗?   “容哥儿?是你啊,我就说瞅着怎么那么眼熟呢。”   谢容也在大口的喘着气,看清楚眼前的这个哥儿是上次救他的那个哥儿,心里头放松了警惕,说道:“嗯,是我,又见面了,清哥儿。”   “刚才里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打起来了,看着就好吓人。咱们要不要报官呀?”   谢容淡定的往里头看了一眼,敛下眸子,道:“里面有几个是要抓我回去的人,别报官了,我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陆清微微惊讶,“有人要抓你?那不是更要报官了吗?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谁敢知法犯法?你别怕,官老爷会给你做主的。”   谢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没用的,是我家里派人来找我的。先不说这些了,我得先找个地方躲着了,不能让他们看到我。”   “你家里为什么要抓你啊?”   “因为他们让我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逃婚了。”   陆清看着谢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要是他被逼着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如果他不认识相公,可能他就嫁了。可他现在喜欢的人是相公,如果还有人要逼着他嫁给另外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他也是会反抗的。   “那你现在有地方去吗?没地方去的话,要不先跟我去我家避避吧。”   谢容看着面前这个单纯善良的哥儿,不掺杂任何的阴谋算计,只是单纯的邀请他到家里,从小就见惯了家中后面的勾心斗角,如今看到清哥儿善良单纯的模样,他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陆清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哥儿回来。陆寻对谢容是有印象的,之前这人受伤了,还在他们家里包扎过伤口。   而且大家都是哥儿,有一种对于同类的爱心与怜悯。   陆清到家之后简单给陆寻介绍了一下谢容,还悄悄跟他说容哥儿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很不容易,他想让他在他们家小住几日。   陆寻同意了,不过他多少也能看出来一些谢容的不寻常。人家身上的衣服穿的料子要比他们好上许多,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吧。所以才有勇气逃婚出来。   因为一般如果是他们这种乡底下人出身,基本上婚事全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方给了聘礼,另外一方就直接嫁了。基本上很少有逃婚的,陆寻活了这几十年,还没见过一个乡底下的逃婚了。   陆寻拉着谢容的手道:“容哥儿,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用担心,我们这地方偏,你的家人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你跟清哥儿年纪相仿,我也当你是我的孩子,以后就叫你容哥儿,你不要拘束,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谢容心里说不动容是假的,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对他却如此的好。心地善良,也不过问他的来历,还没住进来他就对这家人心生好感了。   因为谢容的到来,中午饭陆清做的十分丰盛,他炒了一盘肉,还有一盘鸡蛋,还焖了一锅汤。   谢容吃饭不挑,平时在家厨房里做的饭要比这些丰盛许多,但他觉得今天吃了个饭是最好吃的。   中午吃过饭后陆清收拾灶房洗碗,谢容给他帮忙一块收拾了碗筷,两个同龄人在一块很容易有共同话题,谢容从一开始的少言寡语,逐渐跟陆清相谈甚欢。   陆清很喜欢容哥儿,容哥儿会给他讲许多关于京城里的事,还有一些京城里潜在的规矩。而陆清则是会跟他讲一些关于乡底下的事儿,农人们种庄稼,还有收庄稼等等,容哥儿听的十分专注。   仅仅是一个中午的功夫,他们两个的关系发展的十分迅速,在宋声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个人已经成为了好朋友。   得知陆清去了牙行要买两个婆子回来做活,容哥儿特地跟陆清说了不少怎么选人的话,瞧起来十分有经验。   两个人一块把灶房收拾干净之后,就去了屋里。团团和圆圆正在小床上吱吱呀呀的学说话,陆清刚要去抱孩子,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出来开门一看,是一上午牙行那个牙人过来了。他身后还带着五六个婆子,是他专门带过来给陆清挑人的。   陆清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定了定神,把人迎到了院子里。   牙人带来的这几个婆子显然都是被教导过的,很有规矩,一上来就先给陆清问好,而且眼神也不乱看,一看就很懂事。   这些个婆子都是牙人筛选出来的,陆清在院子里挑人的时候,容哥儿一直在屋里呆着,没出来。他不敢保证牙人带来的这些婆子里没人见过他。   牙人先是介绍了这六个婆子的姓名,年龄籍贯,以及他们每个人擅长的事情。然后大概报了一下价,这些婆子洗衣做饭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这些算是基本的活。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要求会带孩子,有带孩子的经验的话,价格就会再高上一些。牙人报的价都是市场的均价,这些婆子一个月差不多是九百文,有带孩子的经验的话,一个月可以给到一两银子。   牙人光是带着人跑这一趟就要花不少时间的,他当然是希望这里面能够有人被选上。所以光是介绍人这一块,他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一个劲儿的夸人好。   再接下来就是让陆清问话选人了。 第163章   陆清仔细看了看,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容哥教他的,多问问好选人,家里头有两个孩子呢,这招人干活得仔细着点。   陆清觉得容哥儿说的有道理,这几个婆子瞧着长的都差不多,他观察的仔细,发现有一个婆子手上是没有厚厚的老茧的。这婆子刚才他留意了一下,牙人介绍的时候说她姓魏,今年三十七了,他便问了一下之前是主要干什么活计的,还问了一些其他的情况。   只是他刚问完,婆子还没开口,牙人先开口了。   他拉着陆清到一旁说话,瞧着一副心虚的模样,“夫人,这个婆子情况有些特殊,她呀,之前是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当乳娘的,没干过什么粗活,但是因为得罪了主家的人,被赶出来了。赶出来的时候被打了一顿,也是个可怜人,我看她带过孩子,就把人给您带来相看了。您要是介意,我回去再寻摸几个别的人选给您。”   陆清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知道在京城一些高门大户里头有很多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若是再遇上一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富贵小姐和公子哥,那这家里头的下人换的是十分快的。听牙人的意思,魏妈妈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其余的不方便多说,毕竟涉及到人家高门大院里头的私事,多嘴可不是意见好事。干这行的牙人深谙这个道理,别看年纪轻轻,可精明着呢。   不过他也不敢诓骗陆清,毕竟人家也是个官夫郎,他给介绍人这方面还是十分尽心尽力的。   听完牙人说的,陆清走过来问魏妈妈,“会做针线活吗?”   魏雅娟低着头老实答道:“会的,会给孩子做小衣裳,大人的成衣也会做,还会绣一些帕子,腰带。”   “好,那你留下吧。”   魏雅娟像是不可置信似的惊讶的抬起了头,她瞳孔微微收缩,其实刚才牙人在跟陆清小声说话的时候她就听见了,她听见牙人说她原先是得罪了主家被赶出来的,当时她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没人会愿意要一个因为得罪了主家被赶出来的下人。   在被牙人领着到陆清这里上门挑选之前,她还跟着去过好几个招下人的家里被挑选,因为之前她都是在大户人家里做工,所以去的基本上都是家里头条件不差的人家家里应聘的。但无一例外,人家一听她被赶出来的理由,都不要她。   今天带她过来这个牙人其实是她的一个远方亲戚,看她这种情况叹了口气,她已经挂牌在牙行两个月都没找到活干了。她家里还有一个病弱的儿子需要吃药花钱,她心里十分焦急。手上没有茧子,招工干粗活的嫌她干不了也不要她,就这么一直拖到了现在。   这才出门的时候牙人还特地跟她交代:“这次招人的主家也是个做官的,家里刚好有两个小孩子需要照料,想找个有育儿经验的人过去,你刚好符合。   只是这家主人可能没你之前待的主家富有,每个月的月钱肯定没你之前高。但也有一点好,这主家人口简单,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没那么多后院的阴私,待着要轻松一些。你看你去不去?   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要是再没人要你,我也帮不了你了。你也知道,你这一直挂在牙行没人要,牙行可是要收费管理的,唉,嫂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魏雅娟毫不迟疑的点点头答应了,钱少点就少点吧,听起来这主家应该是个厚道人家,她现在只求每个月能有稳定的月钱就够了。   刚才主家问她情况的时候她的心瞬间凉了不少,再加上牙人说的也都是实情,她觉得自己又没希望了。这个月要是再找不到活干,儿子的药费最多只能再撑一个月了。   听到自己被挑上的瞬间,她又惊又喜,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牙人也替她高兴,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活告吹了,赶紧说道:“还不赶紧谢谢夫人。”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魏雅娟连声说道,她抬头瞅着陆清,这位夫人竟然是个哥儿,而且瞧着年纪不大,看着倒是好相处的多。   陆清被魏妈妈连声的夫人夫人叫的十分别扭,他佯装淡定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十分不适应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如今他现在可是主家,自然是要树立威严的。   除了这个魏妈妈,陆清还挑了另外一个婆子,姓李,穿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粗布衣服,瞧着还洗的有几分泛白。刚才听牙人介绍说这位李妈妈擅长做饭,其他的粗活也都能干。进来之后一直端端正正的站着,丝毫不怯场,也不乱瞟乱看,陆清最后选了她。   人定下来之后,陆清给牙人结了钱,牙人在这中间充当的是中介的角色,陆清是要给这两个婆子的一个月月前算作是牙人的中介费,这是牙行的规矩。   结了钱之后,牙人领着剩下没被选上的四个婆子回去了,这几个没被选上的人一脸失落,他们喜欢和善好相处的主家,刚才到陆清家里时,虽然没有乱看,但听着这位主家说话十分温和,应该是个好主家,可惜了,她们没被选上,这就意味着她们还要去别的人家去被挑选相看。   毕竟在京城里找活不容易,有点门路的都进大户人家里头当差了,即便是进去当个粗使婆子,一个月也有不少月钱。像她们这种没门路的只能待在牙行里慢慢遇,希望能找到一个不错的主家干活。   等到牙人走了之后,陆清给魏妈妈和李妈妈先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就让她们先回去了。   回去后她们得把自己的铺盖卷还有一些日常用品收拾一下搬过来,宋声当时买房子的时候前排的倒座房派上了用场。倒座房总共有一排,里头闲置的屋子有好几间,春生住了最边上那一间,方便管理马厩,余下几间都还空着。   魏妈妈和李妈妈都很麻利,回去之后麻利的收拾了东西搬了过来,好似是早就收拾好了,时刻准备着只要找到了主家就能立刻搬。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李妈妈是招来的粗使婆子,专门负责做饭浆洗衣服打扫屋子院子的活计,魏妈妈主要是帮忙照顾孩子,做小孩的小衣服小鞋子,给孩子洗尿布、喂羊奶等等,哄孩子的活多一些,如果李妈妈忙不过来她也需要去帮忙做做饭之类的。两个人的工钱都是一个月一两银子。   春生一个月也是一两银子,他作为一个车夫,一万次庆幸自己是跟着宋声一起从老家过来的,来了京城后这车夫的活其实不重,每日只需要接送家里老爷上下班,偶尔夫人出行的时候他赶下车,其余时间都在打理马厩,清闲的多。   就这一个月都能拿一两银子的月钱,他是做梦都没想到的,春生无比珍惜这份工作,就连家里的马厩他都打扫的十分勤奋,即便是夏天,马厩里也没什么异味。   算上郑昀,陆清算了算,一个月光是给月钱就要花四两银子,想要租个门面铺子做生意的心更急切了。   李妈妈是个勤快的,她带来的东西也简单,郑昀像个管家一样,给她和魏妈妈简单介绍了一下家中的情况,然后带她们去了倒座房安置。还交代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比如早上早起做饭的时候要早一些,他们家老爷要早起去翰林院坐班,会起的很早。   还有就是让她们平时在家里尽量动静小一些,他们家老爷的公子年纪还小,怕被吓着了。在家里做活的时候尽量不要说闲话,夫人不喜欢碎嘴的下人。以及院中就有水井,取用水不用去巷口的水井打水。   郑昀又跟她们说了一些饭菜上的忌口和主家人的喜好,这样做饭的时候能有个侧重点,防止她们做出来的饭合口味。   郑昀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十分稳重,尤其是他十分注重细节,很爱护这个家。魏妈妈和李妈妈都不敢轻视这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子,把郑昀提点注意的都记下了。   李妈妈麻利的收拾完天色已经不早了,她直接进了灶房准备做饭。本来还犯愁做些什么饭好,刚好刚才那个小管家跟她说的主家的喜好,她看了看厨房剩下的菜,很快就决定了要做什么饭。   魏妈妈则是进了屋里帮忙照看孩子,来之前她就听牙人说了这主家有两个孩子,她本来以为是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进来一看却发现两个差不多大。   看她眼中微微的惊讶,陆清笑了笑说道:“这俩孩子是双胞胎,老大是男娃,老二是个哥儿,现在一岁多一点,开始皮实了,一个人不好管。”   魏妈妈很喜欢孩子,她来之前都把指甲又剪了剪,磨得更圆滑了,就是怕手指甲戳到孩子。   听到陆清的话她惊讶道:“双胞胎?这在京城都很少见呢,夫人真是个太有福气了。”   陆清听到魏妈妈说他有福气,他笑了笑,有福气吗?村里人也是这么说的,看着躺在小床里的团团和圆圆,再想想相公,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的确有福气。   不过魏妈妈总是叫他夫人他怪不适应的,他是个哥儿,哪有哥儿被叫做夫人的。不过他却没有反驳,毕竟现在跟以前在村里可不一样了,他是相公的夫郎,现在家里请了下人,在外人眼里他就是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要是畏畏缩缩的,让别人瞧见了,丢的可是相公的脸。   人家不会说他如何丢人,只会说宋大人的夫郎如何上不得台面。他现在不光是代表自己,还代表了自家相公的脸面。陆清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一下子重了不少,多了一层束缚在身上。   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要慢慢适应。   魏妈妈是在高门大户里给人当过乳母的人,见多了那些后院里的事情,她一开始听牙人说的这主家是个状元郎,虽然很了不得,但是出身微寒,娶的是个夫郎。   可在她看来,这夫郎能当的好家也是件不容易的事。人家状元郎虽然出身低微,听牙人说现在的官职也不高,可人家再怎么着也是官老爷。魏妈妈看得明白,所以很守规矩,一直都毕恭毕敬的。   她在别家当差的时候,是见过一些姿势身高的小丫鬟的,仗着自己的主子宠爱,不把一些人放在眼里,平白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后来被主子厌弃了,直接被打了一顿,打发卖掉了。   魏妈妈这种还好,她签的是活契,并没有打算卖身。所以即便得罪了主家,主家也没有办法把他打发卖掉,因为手上没有她的卖身契。   屋里头陆清坐在床边整理衣服,另外一边的小床上,陆寻再陪两个孩子玩儿,旁边坐着魏妈妈,也在小心看顾着孩子。   谢容下午的时候就没出来,等到牙人走了之后他才出来的。   魏妈妈刚一进屋就看到了他,她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惊讶。不过现在竟然到了主家做事,那就多做事,少说话,把嘴闭严实点才能干的长久。   魏妈妈低着头走过去,守着规矩跟谢容问了声好,就去孩子那边了。   陆清丝毫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见谢容出来了,他拉着他坐到床边说话:“睡得可好?那会儿听你说头有点疼,现在还疼不疼了?”   刚才牙人在的时候谢容是为了避开他们,才说自己头疼的。不过刚才在屋里歪在桌子上确实睡着了。   他眉眼含着笑说道:“睡得很好,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你过来看看,我想给团团和圆圆做两身小衣服,但是这两个颜色不知道该选哪个好,你帮我挑一挑。”   谢容认真的看了看,一个青蓝色,一个竹叶绿,瞧着都很好看,最后选了个青蓝色的。   “这个吧,今年流行这个颜色。”   “好,那就它了。”   魏妈妈到了屋里后十分勤快,看陆寻在旁边照看着孩子,这会儿也不需要喂奶,孩子很乖,不哭不闹的,她干脆把旁边需要洗的尿布还有小孩子的衣服都收了收,拿出去直接洗了。   等到饭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宋声回来了。   他今天在翰林院有些忙,听说国子监的祭酒要重新修撰书籍了,他们屋的几个都是从旁协助的,这两天一直在翻着找资料。   再加上回来的路上也要时间,平时到家差不多六点钟左右,今天回来都快七点了。   春生熟练地赶着马车到了自家门口停下,郑昀已经听到了动静提前在门口候着了。   如今正是夏天,白天长,七点钟到家的时候,日头才刚刚落下西山,天光一片大亮。   郑昀看到宋声回来后,跟在他身边一块儿进来了。刚进院子就碰到了正在往屋里端菜的李妈妈,灶房实在是太热了,今天的晚饭在堂屋吃。   李妈妈听到郑昀叫老爷,知道这就是她另外一个主家了,赶紧恭敬的说老爷好。   宋声看家里来了生人,又看李妈妈手里端着菜,猜出了这可能是陆清新招来的下人。   旁边郑昀已经在跟他汇报了,“夫人一共招了两个人来,是两个婆子,一个叫李妈妈,是专门负责在厨房做饭和洗衣打扫的,另外一个叫魏妈妈,是专门负责帮忙照顾孩子收拾家里的。”   宋声知道前两天陆清跟他说这事儿交给他来办,没想到他还挺麻利的,今天就把人找好了。   现在他们也是做官的人家了,该有的规矩要有,所以李妈妈和魏妈妈来了之后,郑昀和春生就自觉的下桌吃饭了。   之前家里人少,陆清都会让他们上桌一块吃饭的。现在家里添了两个人,他们两个很自觉,是跟李妈妈和魏妈妈他们一块吃的。   今天的饭桌上人不多,加上谢容一共四个人。   宋声看到谢容的时候十分惊讶,这人怎么会出现在他家里?   陆清看出来他的疑惑了,赶紧把他拉过来说道:“晚上吃过饭再跟你说,先吃饭。”   宋声倒没有生气,就是觉得有些惊讶。他转头问起了陆清今天招人的事,说道:“她们两个家世清白吗?这些得问清楚了,不然容易招惹上麻烦。咱们家有孩子,得注意着点。”   陆清点点头,给他盛了一碗饭,说道:“相公放心吧,我都是去牙行招的人,没有在外头随便找。牙人跟我说的都很清楚,李妈妈是附近村子里的,家里收成不好,这才来京城找活干的。她是干粗活的一把好手,有一手好厨艺,你尝尝今天晚上的菜,这些都是她做的,味道还不错。   魏妈妈之前在高门大户里当过差,我问牙人了,好像是听到了女主人的密辛被连累了,得罪了主家,这才被赶了出来。不是人品上的事,所以我也就没在意。她之前给人家当乳娘的,很会哄孩子。我想着团团和圆圆越来越大了,为妈妈刚好能帮忙照顾。   而且我都仔细问过了,没有什么小偷小摸手脚不干净的,底子都挺清白的,牙人找的时候也尽心,看着也挺实诚。”   宋声听她说的十分有条理,也放心了许多,温声道:“还是你考虑的仔细,这事儿你费心了。”   “其实选人的时候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选好,这个呀,还是多亏了容哥儿教我呢!”   宋声听陆清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熟稔,能感觉出来他跟谢容关系很不错。   他看向谢容,表达了一下谢意。   谢容只觉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清哥儿这个相公的眼神能把人看透一样,仿佛连他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都知道,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陆清悄悄看了看宋声的脸色,并无异样,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他没有跟相公商量,就私自收留了容哥儿,就怕相公不高兴。   这会儿看他脸色没有什么异样,反而还跟容哥儿客气的道谢,陆清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今天办公忙不忙?还顺利不?”陆清一边吃饭一边关心道。   宋声给他夹了个菜,说道:“顺利,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翻翻书籍,找找资料之类的。祭酒准备编书了,我们给打打下手,也不累。而且坐那若是疲了,还可以泡茶喝,醒神。”   “那就好。今天的菜吃着怎么样?还行吗?”   宋声点头,“味道还不错,看来你没招错人,这李妈妈的手艺很好。”   陆清笑道:“我也觉得,李妈妈做饭比我做饭好吃多了。”   宋声并不这么认为,他一脸认真的说道:“你们两个擅长的菜不同,在我心里面你做饭是最好吃的。”   陆清开了个玩笑,说道:“那你以后可能不太吃到我做的饭了,以后肯定是李妈妈经常做饭。”   宋声眉梢带着笑意,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都是李妈妈做饭才好,这样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着小夫夫之间的话,陆寻已经听习惯了,倒是谢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寻常夫夫在饭桌上这么腻歪的,他们看起来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   晚饭后有李妈妈跟魏妈妈一道收拾碗筷,陆清落了个清闲。等到魏妈妈进屋过来帮忙哄团团和圆圆睡觉后,他彻底闲下来了。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多,他又是洗衣做饭,又是照顾孩子的,也挺累的。如今终于能从中解放出来,休息一下了。   简单的冲了个澡,洗漱过后两个人坐在床上说着话。   “相公,你不会怪我私自把容哥儿带回来留他住在家里吧?我是今天上午从牙行里出来去集市的时候碰到他的。”   “我想早些回来,所以就抄了条近道。结果就碰见有两拨人在打架,容哥儿就在旁边躲着,我俩一块跑了出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容哥儿是逃婚出来的,那些打架的人是来抓他回家的。不过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有两拨人在打架,可能有一波人也是在帮他吧。”   “容哥儿也挺可怜的,他爹娶了好几个老婆,他娘就是其中一个。他娘是妾,他又是哥儿,得不到他爹的重视,听说他爹要他嫁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就是为了能够从中获得利益。他不想嫁,就逃婚了。我觉得容哥儿也挺可怜的,他暂时也没有地方去,我就带着他回来了。”   宋声此时在心里无奈的感叹了一声,他们家清清跟这个主角受谢容还真是有缘分,在大街上都能偶遇两次,看来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不过是收留个人而已,我不会怪你的。这说明我们家清清善良,得之我幸。”   陆清听了之后很高兴,他把头靠在宋声的怀里,“相公你真好。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又有了一个新朋友。我跟容哥儿聊得很开心,我给他讲了许多宋家村的事,他也给我讲了很多经常的事儿,他人很好的。”   宋声摸摸他的头,温声说道:“那恭喜我们清清,在京城交到了新朋友。”   陆清很开心,如今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得上家庭圆满了。只是刚到京城不久,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周围邻居虽然很多,但大家几乎每天都在各忙各的事儿,很少有跟他同龄的已婚夫郎可以一起说说话。   右边隔壁邻居家的那个哥儿也能聊几句,不过他最近这段时间不在家,说是去互市那边找他相公去了。 第164章   不过陆清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外向容易交朋友的人,相公之前跟他说过,朋友贵精不贵多,一个真心的好朋友要比一百个表面上的朋友更加珍贵,他一直都记得。   况且他来京城如今差不多算是有一年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他们这个小家上,也没多余的心思想着出去交朋友。现在认识了容哥儿,互相聊得来,他觉得对于自己来说已经很好了。   晚上宋声没做什么,想着陆清白天在家忙了一天,心疼他,就没折腾他,老老实实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陆清起来后早饭已经做好了,郑昀提前给她交代过早上宋声大概什么时辰起床,那个时间她要把饭做好,方便他吃完去翰林院坐班。   李妈妈很懂规矩,表现的也十分勤快。早上她简单做了一人份的饭,宋声看她干活麻利,做的饭味道也不错,心中打消了一些顾虑。   估摸着陆清他们快起来了,李妈妈这才正经的做了全家人吃的早饭,陆清刚穿戴好衣服推开门出来,李妈妈从灶房出来看到后赶忙迎了上来说道:“夫人,早饭已经好了,要现在端上桌吗?”   陆清还有几分迷糊,被她的声音一提醒方才记起自己昨天已经招了下人来。他点点头道:“嗯,端进来吧,阿爹应该也起来了。我去看看团团和圆圆。”   到了隔壁屋一看,团团和圆圆已经穿好了小衣裳,天气热,魏妈妈给他们两个穿了个小肚兜,外面穿了个薄薄的外衫,毕竟是早上,小孩子不经凉,得注意着些。   陆寻也才起床了,看到两个小孙孙已经穿戴好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一边看一边爬,也不闹人,心中对魏妈妈的照顾满意了不少。   “阿爹,饭已经做好了,有魏妈妈在这里看着,咱们先去洗漱吃饭吧。”陆清道。   魏妈妈照顾孩子确实有一套,她哄孩子相当熟练,脸上神色也温柔,刚才进来的时候陆清还听到她温柔的引导着团团和圆圆学说话,团团学的非常快,现在已经会说半个半个的短句子了。   有了魏妈妈在,陆清和陆寻父子俩终于能在饭点上按时吃上饭了,之前他们都是一人看两个孩子,另外一个去吃饭。快速吃完回来替换一下,这个再去吃饭。现在家里请了下人,两个人一下子轻松不少。   尤其是陆清,现在家里的活都不用他干,洗衣做饭洒扫有李妈妈,照顾孩子给孩子喂奶逗孩子玩有魏妈妈,也就偶尔在后院那小块菜地需要翻种的时候他去干会活。   不过他也不是全都依赖魏妈妈的,孩子还小,很需要阿爹的陪伴,像宋声这个当爹的每天起早去坐班,忙了一天回来的时候首要任务就是要陪团团和圆圆玩一会儿,也是为了培养父子感情。   陆清清闲了下来,就想开铺子了。现在每个月家里给李妈妈他们发月钱就得花出去四两,还不说家里其他的日常开销,就算有圣上赏赐的那些钱,若是有个什么大事应急,那也不经花。   陆清想了两天,他准备自己先买点茶叶回来炒炒试试,刚好家里有头正在产奶的羊,先把这个奶茶的配方研究出来,后面再说开铺子的事就好做了。   宋声每天忙着去翰林院坐班,即使翰林院不忙,他也是要按时过去点卯下午到点才能走的。   陆清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他抽了个空,在翰林院闲着的时候把他知道的如何制作奶茶的步骤仔细回想了一遍写了下来,等到晚上回来后吃完饭,他把这个东西交给了陆清,仔细跟他说了一遍这个过程,不过里面的各种东西加多少合适他并不清楚,比如多少茶配多少奶,口感会更好等等,这个还需要陆清自己摸索。   陆清很高兴,有了这个,剩下的就是慢慢调试了。宋声让他放开去做,有他兜底,遇到什么问题就找他商量。   陆清应了,第二天吃过早饭跟团团和圆圆玩了一会儿就出门了,他要去买茶叶。这茶叶也分好几种,昨天晚上相公跟他说了好几个,有两种炒出来很适合做奶茶,叫做红茶和绿茶。时下新兴的茶叶很多,陆清打算把那些价格不算很特别名贵的都买回来试试,看看味道如何。   到了茶叶铺子,一问才知道,这茶叶有几十种,除了红茶和绿茶之外,陆清看了看,又买了一些翠茶、砖茶、黄茶、黑茶。京城的茶铺卖的茶种类相当多,很多名贵的茶也都有。像是雨前龙井,碧螺春,云雾茶,君山银针等等,这些茶都不便宜,陆清想着反正这次买回去也是试试,万一不行都浪费了,还是先不买那些好茶了。   等以后做出来奶茶了,再考虑换成名贵的茶来做。相公说用名贵的茶叶炒出来的茶再制成奶茶,就变成了更上档次的茶,价格肯定也会高不少。   陆清盘算着就算失败几十次也要把这个口感给调出来,这样以后在京城他们家就能有一些别的收入,全家不能总是指着相公每个月的俸禄过日子,那样相公肩上的压力会越来越大的。   茶叶买回来陆清就一头扎进了灶房,他没让李妈妈插手,自己一边烧火一边炒茶,炒完茶开始煮茶,他让李妈妈帮忙挤了羊奶,提前把羊奶也煮好了,然后按照宋声给的步骤仔细调试。   容哥儿看他在灶房里忙前忙后的,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站在院子里就能闻到灶房穿来的浓郁茶香。   趁着中午吃过饭的空档,容哥儿问了一下他这两天是在做什么。   陆清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的道:“不怕容哥儿笑话,我这是在研究制作奶茶。”   容哥儿闻言有些惊讶,奶茶?听起来像是奶和茶的结合体,但茶是茶,奶是奶,把这两者放在一起会好喝吗?   “你也知道,我跟相公都是农家子出身,家里头如今靠着种棉花和烧炭,每年也能挣些钱。但在京城的花销相比于老家来说实在是大了不少,我们来的时候带走了家里一大半的银子,那是阿奶和伯伯们存了很久的钱。这来了京城之后又是置办房子,又是雇佣下人的,再加上日常开销,前前后后的花了不少了。”   “不瞒你说,我家相公现在在翰林院当差,一个月有俸禄五两银子,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再加上每月还要给李妈妈他们开月钱,每个月都在往外花钱。其实日子过紧巴一些也能过,但手里没些余钱,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情,连个应急的都没有,一想起来心里就没底。”   “我准备研究一下这个奶茶的配方,这个法子是我家相公告诉我的,说是如果能做出成品,口感会很好。我就想试试,如果真的能做出来,我打算开个奶茶铺子,多少能挣些钱养家糊口。”   “以前在府城里的时候我开过一家麻辣烫的门面,经营的还可以,所以来了京城也想试一试。”陆清说起这个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抬眼看向容哥儿,发现容哥儿并没有取笑他,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容哥儿脸上挂着笑诚恳的称赞道:“清哥儿你好厉害!”   说实话,容哥儿很少见过京城里有哪些哥儿自己会开铺子的,一般都是家里头的生意,他们全都交给管事来做,只等着拿钱便是。像清哥儿这样自立自强的真的好厉害,他越来越佩服他了。   “你需要帮忙吗,刚好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可以给你打下手。”容哥儿自告奋勇道。   “好啊,你愿意来帮我我当然愿意。”陆清一开始没让李妈妈帮忙,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这个奶茶的方子被别人知道,虽然还没完全研制出来,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是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意的。   但容哥儿不一样,他知道容哥儿出身高门大户,家里也不缺那点钱,知道他是怎么调配的也不要紧,有他在,还能帮他试试调制的味道,如果容哥儿觉得好喝,那肯定是符合京城里的夫人小姐的口味的。   谢容对于能帮到陆清十分高兴,他在宋家白吃白喝白住好几天了,清哥儿待他好,他也想回报他。   陆清知道他没干过什么重活,干脆就让他帮忙把煮的茶汤用勺子盛出来,或者让他帮忙尝下味道。   谢容在旁边一边帮忙一边提醒道:“清哥儿,如果你要开铺子的话,最好雇几个人干活,这种做奶茶的事就不要自己动手做了。也不要为了省几个招工的钱就自己下手做。”   陆清不太明白为什么,他问了一下原因。容哥儿在高门大户里长大,对京城的一些潜在规则还是懂一些的。   他道:“你现在跟在府城的时候可不一样了,你相公如今在翰林院做官,你是官夫郎,这要是被传到你相公那些同僚的耳朵里,可是要连累他被笑话的。你可以不出面请人来做,把一部分的配方捏在手里,确保这是京城独一份的,肯定不愁赚不到钱。”   “容哥儿,还是你想的周到。”   陆清觉得容哥儿说的有道理,他现在不能抛头露面在外头做生意了,到时候只能请人来做了。   陆清把煮好的茶倒了出来一碗,又把煮好的羊奶加了一小碗进去,放到一起又煮了一下,最后里面加了勺糖。   煮好之后闻着就很香,他端着这一碗奶茶尝了一小口,觉得有点涩涩的,应该是茶放多了。第二次他调整了一下比例,又放了一勺糖进去,这次的味道比之前要好一些。   他就这么反复尝试,弄了一下午,最后调试出来的奶茶味道才差不多。   旁边的容哥儿还没尝,看陆清的表情,他也估摸不出来到底好不好喝。   “茶水怎么能跟奶放在一起煮?这好喝吗?”   陆清想到了之前他也问过相公这句话,相公跟他说:“喜欢的话就觉得好喝,不喜欢的话,可能就觉得不好喝了。”   这就叫做每个人的口味各不相同,有的人喝奶茶喜欢甜一点的,有的喜欢淡一点的,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就算这奶茶做出来,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喜欢。   而他们只要保证喜欢的那一部分人会来买他们的奶茶就够了。   而且这里面还放了糖,放的并不是饴糖,而是价格不菲的红糖或者白糖。放入红糖的话,色泽会更红一些,煮出来有一种焦糖的味道。陆清还挺喜欢这个味儿的奶茶的。放白糖的话做出来的则是另一种口味,跟放红糖不太一样。   但不管是放哪种糖,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里面放了糖,这味道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京城里的夫人和小姐们都攒的有私房钱,一般比较喜欢甜口的东西。外面卖的大多都是酒水,喝起来辣的很,都是些男人们喝的东西。只有一些昂贵的果酒适合女人和哥儿喝。   而这些果酒价格高昂,一般人可喝不起。如果他们能做出奶茶来,味道不错,肯定不愁卖的。陆清也看到了奶茶的市场前景,所以才费这么大功夫非要把这奶茶调试出来。   大概花了两三天的时间,陆清一共做出来五种口味的奶茶,现在是夏天,冰块比较昂贵,他们没有买冰,但可以把奶茶放凉了卖,也会有人买的。   容哥儿虽然也是在一旁瞧着陆清做的奶茶,但让他仔细说是如何做出来的,他也说不上来,这里面到底放了多少糖多少奶。   只是调配好的他每种都尝了一下,他最喜欢焦糖味道的,喝着甜甜的,带了一种焦焦的味道,很是香甜。   “清哥儿,你做的这个奶茶真好喝!”容哥儿夸赞道,他刚才已经把一碗喝完了。   陆清十分欣喜,得到容哥儿的认可,说明这个奶茶的味道是真的不错。   “太好了,等晚上让相公也尝一尝,看看能不能再给我提提改进的意见。”   容哥儿惊讶道:“这个做奶茶的法子不是你想出来的吗?”他一直都以为这是陆清自己琢磨出来的,完全没有在意之前陆清说的话。   陆清道:“不是的,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是相公的想法,说这种做出来的东西好喝。”   “你家相公的想法好特别呀,很少有人能想到这种做法。我在京城还没见过有这种喝的东西呢?”   陆清笑了笑,“我家相公读书多,应该都是从书上得到的启发。”   下午六点的时候宋声从翰林院回来了,跟往常一样,一进屋他就去换衣服去了。   身上穿的一身官服把他热出了不少汗,他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吃的饭。   吃完晚饭他去小床边陪团团和圆圆玩了一会儿,一直到两个小家伙睡着,他才回到主卧房。   陆清正在纸上用笔把他今天研究的奶茶配方记下来,因为做了五种口味的奶茶,他怕弄混了,特地写下来记着。不过因为他不太经常写字,拿起笔来写的歪歪扭扭的。   宋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小夫郎提笔写个字,写一笔抖一笔,他嘴角挂了一抹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要这样写,手腕要用力,不要抖。”   陆清没一会儿脸就红了,相公靠他靠得太近了,天气热,他的后背还贴在了他的前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把衣服都汗湿了,贴在两个人的身上,黏歪歪的。   他努力写完最后几个字,把笔放下,赶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隔了几步,稍微凉快了一下,看到桌子上摆的五个碗,想起来正事儿了。   他道:“相公,你尝尝我这两天做的奶茶,一共做了五种,容哥儿说味道都不错。你来尝一尝,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宋声没想到陆清竟然这么快就把成品奶茶做出来了,这些奶茶都是放凉了的,算是常温的。大夏天的,他喝了一口奶茶,觉得有些甜了。不过大概的味道没变,算是很正宗的奶茶了。   这个然后他感叹着要是有冰块就好了。可惜他们家没有冰窖,没办法储存冰。奶茶里面加冰做成冰奶茶,夏天一定会卖的很好。   不过如今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五种都尝了一下,除了刚才那一碗有些偏甜了,其他口感都还不错。   “清清真厉害,做得很棒。我觉得第三碗的这个有点偏甜,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再少些糖就更好了。”   陆清把他的话记下了,准备明天再调试调试,努力做出口感更好的奶茶来。   宋声想了想,又提了一些建议,“现在夏季的时令水果有很多,比如桃子,还有西瓜,也都可以放进去。像是水果的话,可以放到井水里面泡一泡,等冰凉了之后,再切成小碎粒,加到茶里面,这个叫做果茶。”   陆清眼前一亮,是啊,如果放水果的话,就不用放奶了。这样一来还省着他去其他地方买羊奶了。   “相公,你这个建议好,明天我就买一些桃子和西瓜回来试一试。”   “还有不光是羊奶,牛奶也可以。”宋声又道,“这两种奶做成的奶茶都行,能买到哪种就用哪种。你先以做果茶为主吧,夏天人们应该爱喝甜果茶,等到冬天喝热奶茶的比较多。至于奶源,你不用操心,我有办法。”   陆清听的眼睛直发亮,光是想想他都能觉得他的铺子要红火了。果茶,说的他现在就想去灶房里做一下试试了。   可惜家里没有水果了,等明天一早他就去集市买。前晚上两个西瓜和一筐桃子回来,按照相公说的试试,要是效果好,他就准备开铺子先卖果茶。   陆清有了正事做,每天都充满了干劲儿。   而此时的高丽战争还未完全结束。   虽是七月末,但这里的天气和别处却大有不同,白日里似是炎热酷暑,明明风不大,但耳边却仿佛有鬼魅呼啸。晚上的时候却十分寒凉,睡觉都得盖着棉被,不然很容易感染风寒。   而且这里多密林,有风的时候瘴气会四处蔓延,到了夜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磷火亮起,像夏天林中飞满的萤火虫,有一种诡异奇特的美感。   李满他们这支小队在这密林中等了好几日了,无风的时候他们会暂时歇息一下吃东西喝水。大军主力已经大败高丽,但高丽王室还没抓到,说是往密林这个方向窜逃了,葛将军命他带着这一队人在这里埋伏。   李满打开水囊喝了口水,知道葛将军是在给他立功的机会,要是抓住了这次流窜的高丽王室,他就能立下更多功劳,这职位就能再往上升一升了。他只知道只要立功,就能升官,升官了以后就能多拿一些俸禄,他就能给玉哥儿一个好的生活了。   李满咬了口干饼,敛下眸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帕子的布料算不上什么好的,但上面绣了个玉字,是上次玉哥儿给他寄信的时候一块寄给他的。他几乎不离身,每次上战场打仗都会把它揣在胸口,希望能保佑他打仗顺利。   旁边一个小兵又看到李满拿出了那个帕子,悄声跟旁边的同袍嘀咕:“哎,你们有谁知道头儿拿的那块帕子是哪来的不?瞧着爱惜的很,上次不小心弄脏了,我还看见头儿悄悄去河里洗了洗。”   说话的小兵是后来调过来一直跟着李满的兵,刚来的时候是生瓜蛋子一个,现在已经有点士兵的模样了。   另一个士兵比他跟着李满的时间早,闻言往李满这里瞅了两眼,低声说道:“那是头儿他心上人寄来的帕子,他可爱惜了,上次弟兄们打趣他想看看那块帕子上绣了啥,还被头儿骂了一顿。”   这些人都不怕李满,但却很佩服李满身上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平时跟李满相处完全不似上下级,像是亲密的好兄弟。   这个年轻的小兵停了之后心里泛起了酸意,带着一股子羡慕的语气说道:“头儿可真是有福气,还有心上人惦记着他。”   刚才说话的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压低了声音道:“不用羡慕,等咱们逮住了逃窜的高丽王族,肯定都能升官,你还怕娶不到媳妇儿?”   提起这个,小兵眼里充满了光彩,说的是啊,这次要是抓住了高丽王族,那他们论功行赏的时候大小肯定能有个官职,不愁找不到媳妇儿。   “你说的对,咱们得抓住高丽王族立功!我吃饱了,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刚拍他肩膀的士兵张开的嘴动了动,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发现小兵已经被鼓舞了士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无奈的笑了笑,把手上的饼子吃完,也去盯着动静去了。 第165章   陆清这边又花了两天时间做了些果茶,让容哥儿尝了一下,容哥儿很喜欢喝。这东西里头加了糖,要是拿出去卖,价格肯定不会很便宜。但京城这种地方富人多,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这些是陆清的主要目标人群。所以如果做的好的话,不愁卖不出去。   他把这个想法跟宋声说了之后,宋声感叹他家本来娇娇软软的夫郎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他开玩笑道:“我们家清清现在可是长本事了,以后挣钱了相公就要靠你养活了。”   陆清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说道:“好啊,我养相公。”   不仅陆清这几天在忙着,宋声现在所在的翰林院这几天也开始逐渐忙碌了起来。因为祭酒大人要重新修撰书籍,他们这些小官员们都跟着忙活着找资料,修订等等,每个人都分了任务下来。   但不管翰林院忙或不忙,每个月的俸禄都是那么多,及时因为手头上的事加了班回去的晚,那也是没有加班费的。   宋声在翰林院待了也快一年了,很少出去应酬,他一般都是跟楚越和秦元白聚的比较多。楚越家境虽然比他们俩好,但为了照顾他们俩,选吃饭的地方消费都不算高,他们三个轮流请吃饭,宋声这一年花的并不多。   宋声再一次的感叹怪不得朝廷的官员都想去有实权的官职上待着,掌握了实权的京官,这灰色收入就能拿不少。都说拿钱求人好办事,当官的就是收钱的那个,还有的直接送名画名茶,古董之类的,都很值钱。   而像宋声这种翰林院就是典型的清贫的不能再清贫的衙门了,一只老鼠来了可能都不待见的地方,这种京官还不如一些地方官待的好。   不过翰林院也有可以挣外快的机会,那就是去乡试当考官。即便是不当考官,当个别的什么跟着去的房差,负责乡试的差事也是好的。乡试都是在地方上的府城里举行的,到时候他们跟着去了,那就是跨地方出外差,光是补贴就能拿不少。   但相对的,这可是个肥差,三年才有一次乡试,这种情况下想去的人都要挤破头,竞争大的离谱。   像秦元白这种在兵部的就比他好的多,虽然官职比他小,但属于有一点实权但不多的那种。不过秦元白无甚家庭背景,为人又不够圆滑,过的其实也一般。   好在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只顾着自己就行了。如果想把家里老小都接过来一起过日子那就不行了。所以这想要全家都过的好一点的法子,只能努力往上爬升官。   这果茶准备好了,宋声正在积极的想法子多弄些奶过来。他打听到在京城西郊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养畜场,是朝廷下令专人负责豢养猪和牛羊的地方。   宋声找楚越帮忙打听过,这个负责养家畜的也是一个官,景朝有一个专门养牛、养猪之类的机构,叫做司农寺。   这司农寺养的牛不如养的猪多,毕竟京城各家对于猪肉的需求非常大,牛肉却不能轻易吃,主要是负责农耕的。因为数量没有养的猪多,所以这司农寺的官又叫做司豕(Shi,猪的别称)官。别看人家是喂猪饲牛的,可那也是正经的朝廷封的官。   宋声想从这里入手,京城里养羊吃羊肉的不多,一般到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人杀羊卖肉,所以他便想到了司农寺的牛。   这司农寺的牛数量少,但那是跟上万头猪的数量相比的。单独拿出来看,数量几千还是很多的。   这司农寺的司豕官名叫罗禺,原本也是出自一个官宦世家的,只是后来渐渐没落了,只能沦落到现在这部田地,在司农寺做一个司豕官了。   这人跟楚越的一个远方亲戚有些旧交情,宋声就让他帮忙代为引荐一下,说是有事跟他谈谈。   楚越在中间牵线,帮忙约好了时间,这天下午宋声刚从翰林院下班就让春生驾着马车过去了。   司农寺属于朝廷办公机构,设在京城里,但罗禺平日里基本上都在西郊的养畜场,虽然这么多牲畜不需要他亲自喂养,但他每天都要过去检查情况,尤其是夏天,本身这种地方气味儿就比较大,若是清扫不干净,这些牲畜就很容易生病。   现在给人看病的大夫可比给畜生看病的大夫要多多了,几乎没有什么兽医,如果牛或者猪生了病好不了,基本就直接进了屠宰场或者卖掉了。   卖掉的这些钱一笔一笔都会记录在册,中间也有油水可拿,只要不是太过明显,缺斤少两的上面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毕竟司豕官也不好做,整天都要忍着气味跟一群牲畜打交道。   所以宋声要找罗禺还是得去西郊。   翰林院下班早,他坐在马上上赶到西郊的时候日头刚下山,罗禺在里头忙了一天刚下班。   下面有人通报说有一位姓宋的官员前来拜访,他想起前几日楚家那个小子跟他打的招呼,便知道是哪个来找他了。   罗禺没在西郊见宋声,而是先去换了一身衣服,他在养畜场待了一天,身上全是味。   换过衣服后出来,宋声正在门口等他。   罗禺事前打听过宋声,知道他是去年的状元郎,出来后脸上带着笑道:“宋大人久等了,看你坐着马车来的,刚好今日我这马车被夫人拿去征用了,不介意送下官一程吧。”   “当然不介意,罗大人上来吧。”   宋声本以为这在司农寺任职的罗大人是个年过五十的人,结果打眼看上去对方也才三十多岁的样子。   罗禺一上马车,春生便恭敬道:“大人家住何处,麻烦您说下,小的好赶路。”   罗禺住的地方不是什么富贵街,也是寻常百姓会住的地方,他说了巷子名后,春生心里有了数,这地方离他们家老爷住的花溪巷不算远,他架着马车拐了个弯,朝着罗禺住的地方行驶去。   宋声这个马车里面地方虽然不算大,但坐两个人还是足够的。罗禺坐在他对面,也没问宋声的来意,而是说着别的:“你这个车夫还挺机灵的。”   宋声笑了笑,“不瞒罗大人,这春生是从老家跟着我过来的,我用他用习惯了。”   “哦?跟你从老家来的?我听说宋大人的老家好像是宛平府的,这距离京城可有些远了,一般像你们初来京城做官,都会雇一个京城的车夫,毕竟本地人熟悉路,不管去哪都认识路,很少有人会自己从老家带车夫过来。”   “罗大人说的不错,不过春生脑子转得快,也机灵,不过几天就把京城大小街道摸了个半熟。而且我平时主要去翰林院去的多,其他的路他可以慢慢熟悉,倒也不打紧。”   “你说的也对。”   “听说罗大人善于饲养,在下很是佩服。”能把猪牛养好也不是一件易事,这罗禺当年家道中落,不得已回乡司农,据说他买了一个庄子全都用来养猪和牛了,而且养的猪牛都膘肥体壮,也很少生病。   特别是他还研究出了一套劁猪的方法,按此方法养出来的猪不仅没了膻味,肉质也很鲜嫩。据说因为这个他名气大增,有不少养猪的农家百姓都来跟他讨教这个方法。   也正是因为他饲养有道,这才被朝廷聘到司农寺里头去,给朝廷官家养牲畜。   宋声本以为这罗大人会是个失意之人,毕竟曾经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官宦子弟,如今沦落成养猪的,多少会有些情绪。   但跟他这一路交谈,他发现这位罗大人当真是一位豁达之人。   “你可别小瞧这养猪养牛的手艺,这里头也是有大学问的。一头猪崽子能不能养好,不光是要靠劁猪,后面每天喂食要喂多少,饲养的时候要注意……瞧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又不养猪。我这都成习惯了,宋大人勿怪,勿怪。”   “罗大人,无妨,晚辈只当是多学点知识了。老百姓除了农耕,这畜牧养殖也很重要。”宋声自称晚辈,而且对罗禺十分尊重,言语和神情之间都没有轻视他的意思,这倒是不由得让罗禺心生好感。   一般很少有年轻的后辈来找他,很多见了他不是捂鼻子就是绕道走的,不出口奚落他曾经官宦子弟的身份已经是好的了。他很少见到宋声这样对他这样尊重,丝毫没有看低他的意思的后辈了。   马车上聊了这许久,虽然说得都是一些题外话,但让双方都对彼此有了一个好的印象。   马车到了罗家门前停下了,春生出声道:“老爷,罗大人,咱们到了。”   罗禺道:“宋大人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饭吧,我家夫人这个点已经准备好饭菜了。”   很少有人只见了第一次面就邀请对方上门吃饭的,罗禺对宋声发出邀请,说明对宋声印象很好。   宋声心里惦记的事还没办,自然应了下来。   他转头对春生道:“你先回去吧,跟清清说我在罗大人家里吃晚饭,不用给我留饭了,等晚会儿你再来接我吧。”   春生闻言应了声好的,就驾着马车回去了。   陆清在家里等着宋声回来吃饭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影,不过他也逐渐习惯了自家相公偶尔加班,干脆跟李妈妈道:“先不等相公了,端饭吧,给他留一些放锅里热着,咱们先吃。”   他这话才刚说,李妈妈应了后正准备往屋里端饭,就听到了门外一阵响动,好似马车的声音。   陆清以为是宋声回来了,到门口接他,春生上来道:“夫人,老爷有事去了罗大人家里,说晚上不回来吃晚饭了,也不用给他留饭了。”   陆清愣了一下,这个罗大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既然相公有事要忙,他就不问了。   “行,你也辛苦了,等会把马车停好就洗洗手过来吃饭吧。”陆清道。   春生把马车停到了马厩里,又把马儿身上的缰绳取下来,栓到了马厩里,这才洗洗手去吃饭。   宋声这头跟着罗禺到了他家里,罗禺家的宅子比他在花溪巷的房子要大上很多,是一处四进的院子,带倒座房,马厩,后院还有一块菜地,可以种菜养鸡养鸭。   别看他是个司农寺的司豕官,但每年里面都有油水,这养好的猪供应出去都是要收钱的,也能有不少其他进项,比宋声一年的俸禄要多。   到了屋里,罗夫人已经把饭菜摆好了。罗禺跟自家夫人解释道:“别忙活了,坐下一起吃吧。这位是宋声宋大人,去年的状元郎,现在在翰林院任职。”   罗夫人笑了笑,夸道:“真是年轻有为,老罗已经很久没请朋友上门吃过饭了,难得今天你来做客,早知道我就多做几个菜了。”   罗禺和自家夫人感情很好,一直招呼着他吃饭。   宋声客气了几句,喝了两杯酒,他开始说起正事来。   “罗大人,实不相瞒,晚辈此次前来,是想让罗大人帮个忙。”   “你说。”罗禺对宋声印象很好,想着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他倒是很愿意帮忙的。   “罗大人,你们养畜场里应该有不少产奶的母牛吧?”   罗禺点点头,“养畜场里的牛都是有数的,每年新生小牛也要够量,所以我们一般还把让公牛和母牛关在一起,希望多生几个小牛犊,的确有不少母牛在产奶。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声一听有戏,赶紧接着道:“是这样的,不怕罗大人笑话,我是农家子出身,翰林院又是个清贫的地儿,夫人和孩子都跟着我在这边,家中花销大,我家夫人就想做个小生意,需要用牛奶做原料,这才找到罗大人这里来。罗大人可以让人将母牛的奶水寄出来卖给我,我出钱买,不是什么违背法纪的事,也不会给罗大人带来麻烦的。”   京城里喝牛奶的人不多,大多数人嫌奶有股子奶腥味,不会直接买牛奶喝。养畜场里的母牛产的奶几乎都浪费了,如今宋声提出来要买新鲜的牛奶,罗禺有些动心,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一笔额外的进项。   只是罗禺十分好奇,“你要这牛奶用来做什么?”   “我家夫人研制出了一种新的饮品,名字叫做奶茶,是奶和茶的结合做出来的,除了需要茶之外,另外一个便是需要大量的牛奶了。”   “奶茶?”罗夫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她惊讶道,“这茶跟奶放在一起,能好喝吗?”   罗禺也有此疑问,他活了三十多年也没听说过奶茶这个东西,听到宋声提到它,也十分好奇。   宋声笑了笑,说道:“受众不同,肯定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毕竟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等到时候铺子开张了我让人专门送过来几杯给罗大人和罗夫人尝尝。”   罗禺觉得奶和茶这两个东西混到一起肯定味道很怪,不一定能卖的出去,劝道:“宋大人,你若是缺钱,我这里还存了一些,可借你周转应急。但若是你说的这个东西不好卖,到时候再开了铺子,那不是把本钱都赔进去了?”   宋声笑着拒绝了罗禺的好意,“不会直接开铺子,到时候我们会先找人试试口味的。”市场调研还是要做的,不过这个他就不跟罗大人说了,不然罗大人肯定又要追问何为市场调研,他还得费心解释一下。   罗禺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很好,不骄不躁而且心性纯直,这种人在官场待了一年了,还能保持这种好似白纸一样的品性十分难得,不忍看他本就不富裕的家里更难,便说道:“这样吧,你看你头一次做这个需要多少牛奶,直接派人来取吧,我就先不收你钱了。你这奶茶要是卖的好,能够盈利,到时候再付我钱。”   这牛奶虽然在养畜场一大部分也是浪费,但卖给宋声还是要走公账记册子的,不然卖的钱全叫罗禺一个人拿了的话,被有心之人举报了,会说他这是拿着朝廷的财产以权谋私。   宋声没想到罗禺这么好心待他,当即道:“多谢罗大人,等我家夫人的这个铺子开业了,一定把每样奶茶都送过来给您和夫人尝尝。”   “诶,这你就见外了。你可是状元之才,我就是个养猪养牛的,不用这么客气。”罗禺笑着道。   宋声知道罗禺是在自轻,但按照现在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想法,他们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一个养猪的有什么前途,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但宋声不以为然,他道:“罗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一个人的才能如果在他擅长的方面得以发挥出来,那叫做物尽其用,朝廷有像罗大人这样的官员,咱们大景的福气。”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吹嘘的场面话,听的罗夫人都笑了。   但宋声并没有吹嘘的意思,他神色严肃,沉声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果在罗大人擅长的领域能做出一番成就,那也会得到天下人敬仰的。”   罗禺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我懂的都是一些养猪养牛的东西,天下人敬仰什么的说的却是过了。”   谁不想名扬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呢,但罗禺在沦落到去庄子上养猪的时候就已经认命了,还不如做个清闲的养猪人好,想当年他一个庄子上养了几千头猪,可谓是一个大型养猪场。这些猪被他喂的膘肥体壮的,而且都是劁过的,肉质非常好,一年下来靠养猪都能挣上万两银子,他的家底多半都是那个时候攒下来的。   哪像现在,给朝廷当个司豕官,俸禄少不说,事还多,也就是有个当官的名头了。   宋声却道:“古往今来的农学著作有很多,罗大人也可以将自己养猪养牛的经验著书立说啊,要是老百姓们有了专业的养殖类的书做指导,一定会很感谢罗大人的。”   “比如先人所著的《农桑辑要》,就是专门教百姓们农耕技术的,怎样种植庄稼,什么时候需要拔草施肥,什么时候丰收,如何收庄稼等等,教会了百姓们如何种地。在这本书出来之前,人家也说这书的作者就是个种地的,别的没什么了。”   “还有《汜胜之书》,是专门教老百姓们栽培作物的技术和种子选育的,也是一本很有用的书。还有很早之前的东朝尚书崔是写的《四民时令》,也是关于例行农事的。但是关于养殖类的书却很稍有,若是罗大人以后能将自己善于养殖的经验之谈著书立说,惠顾百姓,一定能得天下人称颂。”   其实宋声还想说在他所在的现在有一本《母猪的产后护理》也很有名,但想了想还是没说。不过这本书的作用还是很大的,放在景朝,猪崽的存活率并不是很高,如果罗禺能够把自己的经验写成书惠及百姓,一定能得天下人称赞,这话是他的真心话。   罗禺听得热血沸腾,著书立说啊,这是个好想法,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可以把知道的东西写成书!   他一开始还以为宋声是在说笑,就连一旁的罗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并不是认为自己的夫君没有这个著书立说的才能,只是觉得这事好似一个玩笑,自家丈夫是一个在养殖一道上很擅长的人,但著书立说……她也从来没想过。   罗禺没想到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的宋声不仅没有取笑他是个司豕官,还鼓励他把自己积累的养殖经验写成书籍册子,能惠及天下百姓。当真是位为天下民生着想的好官呐!   宋声不仅摸了摸鼻子,其实他也没有特地为天下民生着想,只是觉得罗禺不应该浪费自己的才能,这要是放到他前世所在的现在,罗禺应该是当代的农学大佬了。可惜生错了时代,时运不济。   罗禺道:“你说的这个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对宋声的态度更热情了,“我与宋大人一见如故,宋大人如果不嫌弃,以后我叫你宋老弟如何?”   “当然可以。”宋声道。   养猪养牛养了这么些年,除了自家夫人外,罗禺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跟他观点想法这么一致的人,当即滔滔不绝的谈了起来,毕竟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实在是太难了。难怪大家常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罗禺发自肺腑的觉得的确如此啊!   罗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跟宋声深入的聊关于养殖方面的问题和经验,他想听听宋声的看法,比如哪些适合写进书里,哪些不合适写进去。   宋声无一不答,一顿饭都没吃多少,全在那聊天了。 第166章   罗夫人看自家相公拉着宋声一个劲儿的讨论着如何养猪,甚至开始高谈阔论起来,关于仕途上的事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忍不住拉扯了一下罗禺的衣服。   罗禺反而完全没理解到她的意思,跟个木头似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拽我干什么?我正说着呢。”   “宋老弟,我跟你说,这养牛的法子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这养猪的经验,我可是非常丰富的。就每天普通老百姓家里倒出来的那个泔水,在里面泡上麦麸,拿木棍搅一搅,然后放在火上煮熟,比喂猪草还好使。这种情况下喂的猪要你吃猪草的猪长得更加肥嫩。”   宋声没有养过猪,自然是不懂其中的道理的。他连连点头,说自己今天学到了不少知识。   罗禺一看自己说这些东西的时候,对方听得十分认真,而且还很捧场,便说得更加起劲了。   罗夫人在一旁听着直捂脸,人家好歹是个状元郎,瞧着挺俊秀的,还是头一次上他们家来做客,自家相公就逮着怎么喂猪跟人家说个不停,她都不好意思了。   罗夫人看要是自己再不跟他这个直肠子的相公直说,怕是这还能继续聊下去。   她果断开口,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宋大人想必也累了,相公,既然跟宋大人投缘,想必说不完的话还多着,今日不如先到这儿吧,等改日你们再约时间聚。先让宋大人回去吧,再耽搁下去,天色就该暗了,宋大人明天还要早起去做班呢。”   罗禺闻言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果然暮色西垂,天色逐渐暗了起来。   他感叹着有些可惜,自己没能早点遇到宋声,现在经过一番交谈之后,他对于宋声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其实宋声刚才就想说自己先告辞了,回去太晚了家里头的夫郎会惦记他的。   但是奈何罗禺兴致高昂,一直拉着他着关于养殖之类的事,他也不好意思出声拒绝,干脆就聊了下去。   这会儿罗夫人的话递得刚好,他赶紧起身说道:“罗夫人说的是,罗大人,咱们投缘,以后相聚的机会还多着。我就在翰林院坐班,欢迎随时来找我。今日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聚。”   罗禺也是跟着站起身,面上有一丝歉意,“都怪我没注意,跟你聊天不知不觉这时间就过去了,还真是快。完全没看到这天色已经暗了,你赶紧回去吧,有空咱们再聊。”   “哎,那我就先走了。牛奶的话,我到时候让人到西郊去拿,会提前跟大人你打招呼的。”   宋声想要新鲜的牛奶,所以肯定不能把牛奶提前几天挤好等着他过去拿。他到时候打算让春生早上送完他去翰林院之后回去,带着郑昀一块去西郊养畜场,到时候再让里面的人帮忙现挤牛奶,这样得到的牛奶便是最新鲜的。   宋声从罗禺在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春生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了,真是罗禺家里头没什么门房通报,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断自家大人跟罗大人聊天,就一直站在外头等着。   树上的蝉鸣喳喳的叫着,在他听来却不是那么吵闹,反而有种催眠的感觉在里头。在马车前沿下做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宋声过来的时候,他的头正在向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春生这才从睡梦中惊醒。他赶紧跳下车来,低着头说道:“老爷您出来了,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困,不小心睡着了。”   宋声不是那般爱计较的人,只是打了会瞌睡,不要紧的。   他说道:“无事,赶紧回吧,清清在家里该等急了。”   罗禺一直把宋声送到了大门外头,等到宋声上了马车之后,春生驾着马车把人送走了,他还一直遥遥的望着,看着相当的不舍得。   宋声晚上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黑色的幕布从天而降,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了一片夜色当中。只有夜晚在空中高悬的明月照着一点光亮,给夜间行走的人们指路。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宋声下来之后直接推门进去了。他还没有回来,陆清特地给他留了门,这大门就没有上门栓,所以他一推就推开了。   而春生则是把马牵到马厩,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天气热,马儿跟着他也出了不少汗,他弄了点水过来给马儿简单洗了一下,又把马厩打扫了一遍,这才回旁边的倒座房里睡觉。   宋声这边进了院子后,就把门栓放上了。屋子里都还亮了灯,陆清还没睡。听到动静后就披了个外衫出来了,看到是宋声,赶紧迎了上来,一只手自然的挽上他的胳膊,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累不累?厨房我备了洗澡水,现在给你把水打过来。”   宋声进屋之后就开始换衣服,他点点头说道:“罗大人太热情了,我们两个一见如故,聊着聊着就忘了时辰。”   “直接把水打到耳房里吧,出了一身的汗,我想先去洗个澡。”   陆清站在旁边帮他把官服脱了下来挂到了旁边屏风的架子上,说道:“好,那相公你先坐着歇会儿,我让李妈妈打水过来。”   陆清出门去吩咐李妈妈了,宋声并没有闲着在屋里坐着歇着,而是转头去了隔壁间看孩子。   今天他到家的晚,团团和圆圆已经被哄睡着了。倒是魏妈妈听到动静后起来了,魏妈妈没有在倒座房睡,最近她被安排跟两个孩子睡在一间房了,方便晚上照顾他们。   “老爷这么晚还过来了,团团和圆圆已经睡着了。”   宋声小声说道:“我知道,我不吵醒他们,就过来看看。”   他坐在小床边我认真的看了看他的两个小宝贝,然后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子,屋子里头收拾的很整齐,旁边还有旁边还叠了整整齐齐的一点尿布,团团跟圆圆经常穿的小衣裳也都摆放的十分整齐。   坐着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两个孩子的小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在他们的小脸上各自轻轻亲了一口,然后起身出去了。   宋声出来之后直接去了耳房,李妈妈已经把热水都打好了。陆清在旁边试了试水温,扭头看他进来了,说道:“相公,水温刚刚好,你赶紧过来洗吧,不然一会儿水该凉了。”   宋声点了点头,走到浴桶旁边,忽然升起了一抹趣味,拉着陆清的胳膊说道:“要不要一起洗?”   陆清虽然不是头一次被他邀请共浴了,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这还是宋声第一次提出要跟他一起洗。   陆清脑海里忍不住回放着从前在一块洗澡之后发生的事情,没一会儿脸就红到了耳朵根儿。   宋声拉着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又说了一遍:“要一起洗吗?”   陆清看着自家相公那清秀的面容,不大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一脸羞涩的说道:“好,一、一起洗。”   耳房里放的这个浴桶是个很大的浴桶,宋声专门去匠人那里定做的,就是为了夏天洗澡方便。他定做的这个浴桶,能完全装下两个成年男人,根本不是问题。   宋声麻利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走进了浴桶里,陆清看着他那逐渐变得精壮的身体,不得不承认,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   不过还没等到他把衣服脱下,就被人一把拉着坐进了浴桶里。一个猛子上来,他直接被淹到了一口水。   咳了两声,终于喘过气来,红润的双唇就被更加温柔的唇堵住了。   这个桶本身不是很高,陆清站起来刚好到他的腰窝,当他们两个站起来做的时候他一边扶着桶的边沿一边想要找个舒服的支撑点,没过多久陆清站着腿就麻了。   他总觉得相公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地方,每次都做的特别厉害。还好他们做的这个桶比较结实,不然估计经不住这么用,肯定很快就散架了。   耳房里洒落了一地的水,对于耳边传来参差不齐的求饶声宋声好似充耳不闻,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好好的一桶洗澡水,就这么浪费了一半。   中间又叫李妈妈过来加了一趟水,宋声还是认真的洗澡。陆清已经全身瘫软的躺在他的怀里,十分困倦。宋声小声哄着他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把人抱去床上睡觉。   小两口在耳房的动静有点大,呼啦啦的水声在院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李妈妈把热水给他们提过去的时候知道屋子里在做什么事情,但都是过来人了,她轻轻的把提来的热水放到了门口,敲了敲门直接说把热水放在门口了,就自觉的先下去了。   宋声披上长衫,在黑暗的夜色中,把热水提进来加到了桶里面,然后又抱着人清洁了一下。这么一个过程下来,整个耳房弄的地上全都是水,夹杂着一些乳白色的东西。   不过这个点已经很晚了,他没把李妈妈叫过来收拾耳房,准备等第二天的时候再把人叫过来收拾一下。   第二天一早宋声早早起来去翰林院坐班,走的时候还特地交代了李妈妈别那么早吵醒陆清,让他多睡一会儿,顺便把耳房收拾一下。   李妈妈笑着应了。   等到陆清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还好有魏妈妈和陆寻在,已经给两个孩子喂了羊奶。   李妈妈看到他起来了,说道:“老爷对夫人可真好,特地交代老奴让夫人多睡会儿,不让打扰您。”   陆清瞬间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 第167章   李妈妈把早饭摆好之后,陆清已经洗漱好了。   今天早上她做的简单,就是一些稀饭和米粥,又调了一点咸菜,还有一碟子煎豆腐,蒸的南瓜,还有混着黄面做的白面馍馍。咸菜夹在馍馍里吃,味道很好。再加上蒸的南瓜,吃起来软面还带着一丝甜味,陆清一下子吃了两个馍馍。   家里头做的饭菜都是家常菜,虽然李妈妈他们不上桌吃饭,但他们吃的和陆清这种主家吃的是一样的。不过到底是要端上桌的饭菜,虽然做的简单,但做出来的卖相瞧着却很好。   果然是擅长做饭的,虽然做出来的花样不多,但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李妈妈这点厨艺的确已经够用了。   陆清看自从李妈妈来了之后做的饭菜都很合胃口,夸赞了一下她的手艺,还问她是在哪里学的。   李妈妈有些微胖,腼腆的笑了一下,一脸憨厚的道:“俺就是自己琢磨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俺爹跟俺娘都爱吃俺做的饭。夫人喜欢吃就好。”   李妈妈说话一说的快了,就忘了自己的口音。总是俺怎么样的说着。说完之后她才意识过来,到了京城要说官话,后面就开始自称我了。   自己做的饭有人喜欢吃,李妈妈是很高兴的。她在宋家干了这几天的活,跟陆清这个主家渐渐熟悉了许多。   在她心里陆清这个夫人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什么官夫人的架子,跟他们说话也很和气,比她之前呆的那一家强多了。   “我听牙人说你家是京城二十里外的小郭村的,最近家里还好吗?”反正在家里也无事,陆清闲聊道。   李妈妈道:“还好,我现在有了新的活,每个月又能拿钱回去了。家里人都很高兴。我之前是在另一个大人的府上的灶房里给厨娘当帮工的,不过人家做的菜都比较精致,我笨手笨脚的,也没学会什么。现在做的这些粗茶淡饭,也只有老爷夫人不嫌弃。”   “你这是谦虚了,我们都觉得你做饭挺好吃的。”   这一说话,李妈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道:“难得夫人喜欢,我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饭了。那个时候家里比现在还穷,一天到头能有一顿饭吃上窝窝头就不错了。现在虽然日子好了点,但家里头还有孩子要养,不得已出来找活干了。”   “那你家里现在一共几口人?还在种地吗?”   陆清把团团和圆圆抱了出来,让他们俩出来玩一会儿,魏妈妈在一旁帮忙,陆寻也一直在旁边看着。   “还在种呢,不过我家里地不多,现在还有三四十亩吧 ,都是我爹和我娘他们在种。”   聊着聊着,陆清才知道李妈妈的丈夫是个游手好闲的,地不好好种,还总是出去乱花钱。家中还有儿女在,李妈妈才迫不得已出来找活干。   陆清叹了口气,深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两个人出来生存都不容易,不要说京城居大不易了,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在哪里生活都不容易。   跟李妈妈聊完,陆清又跟魏妈妈说了会儿话。   魏妈妈名字叫魏雅娟,她的情况要比李妈妈的情况复杂的多,她原先是一个官家的小姐,不过他爹官位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后来她爹犯了事,他们家为了保住她爹,就把她卖了出去。   魏妈妈虽然只是一个县令的女儿,但因为她爹贪污犯罪,前期的时候家里的生活过得很好,她娘还给他请了教书先生教她读书识字。   所以魏妈妈除了会读书写字之外,琴棋书画也是会一些的。只是后来为了摆脱为奴为婢的日子,她带着自己攒的钱,嫁了一个读书人。   却没想到这个读书人品性并不纯良,她受到了欺骗,成婚后,对方立刻原形毕露,对她并不好,甚至又起了将她卖出去的念头。   魏妈妈没法子,只好自己偷跑了出来。流落到京城之后,才发现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   但是因为被骗了一次,她无法再相信其他男人,就一边找活干,一边把孩子生了下来自己养着。   本来她就是一个苦命人了,可上天好像又给她开了一个玩笑,跟她相依为命的儿子身子骨不好,这两年突然病的严重了,每年都要吃很多药,这一下子加大了她的开销。   本来之前她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当乳娘的时候月钱还是很多的,完全能够给儿子看病吃药。可她就是这么命不好,碰巧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就被找了个借口撵了出来。   魏妈妈的经历说出来的确有些凄惨了,陆清听的一时沉默,虽然自己家里也不富裕,他一开始刚嫁给相公的时候,宋家也是很穷的。但好在大家都很卖力,而且很少生病,最起码身体很健康,相比于魏妈妈好太多了。   看魏妈妈这一辈子的人生过得这么艰难,他有些唏嘘,不同人不同命,还好他这辈子遇见的人是宋声,而且就算他从小就没了爹,阿爹和外祖母对他一直都很好。   他多嘴问道:“那你儿子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他多大了?”   魏妈妈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说道:“多谢夫人关心,我儿子今年十七了,我生他生的晚,当时都不想要他,可他很顽强,我就没忍心将它打掉。结果生出来有些先天不足,经常生病。中间我没找着活干那段时间药不够,他身体虚弱的厉害。不过最近已经重新买了药,他好多了。”   陆清又跟魏妈妈聊了一会儿,发现魏妈妈懂的东西很多,而且还十分懂规矩,知道许多礼数,还跟他说了很多跟京城那些官夫人打交道需要注意哪些事情。   陆清本来想说自己用不着,但想想以后相公如果升了官职,那他说不定也免不了跟其他的官夫人们交际来往,该懂的东西他还是得知道一些,不然让别的夫人知道了,嘲笑他不说,要是连累相公被同僚嘲笑就不好了。   魏妈妈之前待的高门大户里头规矩十分的多,一举一动都很容易得罪人,平时虽然月钱多,但干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睡个觉都睡不踏实。   现在在陆清这个主家这里干活,主家为人和善,也没什么架子和规矩,她反倒比原来自在开心了许多。   他们说话的时候谢容也在旁边听着,魏妈妈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过他,仿佛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似的。   陆寻对魏妈妈的私事并不怎么上心,他的眼里只有两个宝贝孙孙。   此时的他正在鼓励团团和圆圆走路,不过那只有一个人,一次只能报一个,干脆先把团团这个哥哥抱了出来。然后把他往地上一放,站在他前面几步处,伸开了双手,满含期待地鼓励着:“团团来,外爷在这儿呢,来向往前走几步,外爷给你吃好吃的。”   陆清在旁边时不时的提醒道:“小心一点,别摔了。”   陆寻白了他一眼,他这么大个人在旁边看着,还能让他的宝贝孙孙摔了?   陆清忍不住笑了,阿爹的眼神仿佛就在说你还是我带大的呢,现在都敢知道你阿爹带孩子了。   团团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眼瞧着就要往前摔了,陆寻赶紧上前接住了他。   接住之后就夸:“咱们团团真棒,下面该轮到圆圆了。”   陆清又跟魏妈妈说了会儿话,就让她去给李妈妈帮忙做饭去了。反正他跟阿爹两个人都在,孩子他们两个照顾就行了。   魏妈妈刚去了前院,就在拐脚一个屋檐下的走了处撞见了谢容。   魏妈妈十分有礼数的行了个礼,但她嘴上并没多话。容哥儿看她侧着身走过去,转身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关于我的消息——”   他话还没说完,魏妈妈停下了脚步,也没有回头,说道:“公子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老奴清楚。”   谢容松了口气,这个魏妈妈在进去宋家的第一天,谢容就认出她来了。这个人以前就是他们府上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他一开始还有几分怀疑,是不是家里派来打探他的消息的,但后来他慢慢发现并不是这样。魏妈妈真的就是单纯的来找活干的,只是凑巧,她上一份工作正好是让他们谢家当乳娘。   谢容这些天一直都住在宋家,跟陆清的关系一天比一天亲近。两个人都是正当年纪的哥儿,虽然陆清已经成亲了,还有了孩子,但容哥儿他们俩依旧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让陆清每天的生活变得不再那么无聊了。   说着说着,陆清说起了准备开铺子的事。   谢容问道:“你打算在哪一块租铺子?”   陆清说了自己心中的打算,“我毕竟是相公的夫郎,要是真的租了个铺子做生意,挂在我名下不太好,所以我跟阿爹商量了一下,明面上就说是阿爹做的生意,这铺子就记到阿爹的名下。”   “最近几天我看了一下京城的街道,也稍微打听了一下,经常卖吃的喝的的那几条街租金都太贵了,不过去那里逛街的人还挺多的,人流量也大。要是真的能够租到那的铺子也能成,只要奶茶能卖出去,肯定能收回本。就是那里的铺子不好租,我们刚来京城一年也没什么根基,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我准备过两天去牙行一趟,让牙行帮忙给推荐几个地方的铺子,到时候先过去瞧一瞧,反正这事儿暂时不急。”   谢容本来想说那条街的铺子如果他想租,自己说不定能够帮上忙。可想了想自己现在还不能回家,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第168章   谢容这次逃婚出来,家里人这么久都没找到他,一是因为逃出来的时候有人帮他,二是他遇见了陆清。   陆清跟宋声住的这个房子在花溪巷,距离京中的谢家挺远的。而且这里毕竟是京城,逃婚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家里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所以他便一直躲到了现在。   本来想着在宋家先待几天,如果谢家的人找到了这里来,那就一个人把这个事担下来,绝不会连累清哥儿一家。   可是在这里住了几天后,他跟清哥儿相谈甚欢,有些舍不得这么快就走了。   但总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谢容因为他的身份瞒的很好,在这对他来说有些偏僻的花溪巷没人知道他是谁。但宋声心里很清楚,他是谢家的那位五少爷。   这个谢家,也是一个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往前数出了许多了不得的人才。上一任的那个首辅就是谢家的人,谢容就是谢家二房一个妾室所出的哥儿。   宋声因为没有把全书看完,所以对于主角后面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但按照他现在的时间线来看,容哥儿跟皇长孙李凌尧的纠葛才刚刚开始。   跟主角扯上关系一般都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所以即便是陆清跟容哥儿认识了,他也没有主动去把这个消息说出去。   宋声尽量避免插手李凌尧跟谢容之间的事情,专注于自家的情况发展,这样既不会崩坏主线,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谢家势力的确不小,但过了这么几天都没找到谢容,很大一种可能就是这几天已经放弃找他了。   宋声原本是做好了打算的,如果谢家查到他头上,他也完全可以推说自己并不知道谢容的身份,只是因为他跟自家夫郎投缘暂时收留了他,这个说辞本来就是符合实际情况的。谢家一个大家族,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在背后给他使刀子。   又过了两天,容哥儿悄悄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跟陆清说了他的打算,明天他就离开宋家了。   陆清很惊讶,觉得他住的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而且虽然他们在一块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却很是要好。好朋友突然要离开,陆清很舍不得。   宋声听说了这个消息,再加上听陆清说谢容白天悄悄出去了一趟,应该是去见什么人了,他心里便有了数,谢容悄悄出去见的人,应该就是李凌尧。   陆清不知道,他只是有些担心容哥儿,他家里的人还在找他,他怕容哥儿在外面被别人发现了,万一被抓回去,又要受苦了。   他也是听容哥儿说他爹对他特别严厉,这次如果把他抓回去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挨打的。   宋声听完之后安慰陆清:“你别担心,既然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想必已经安排好剩下的事了。容哥儿这么要强的一个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白白受委屈的。”   他说的可是实话,原著里谢容虽然是个哥儿,但做起事情来不输于其他男子。也正是因为这股子特别的气质,吸引了当时还是皇长孙的李凌尧。   虽然不知道相公为什么说的那么笃定,但陆清听了之后安心了许多。在他心里相公什么都懂,他说容哥儿没事那就肯定没事的。   晚上睡觉之前,宋声特地跟李妈妈交代了一下明天早上做早饭的时候,尽量多做一些稀饭,这两日每天起来口有些干,他想多喝点儿稀饭。   李妈妈应了,他这才回屋去睡觉。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先把官服里面的那几层衣服穿好。外衣暂时没穿,官帽也没戴,怕一会儿吃饭弄脏了衣服。   宋声饼子吃的很少,喝了两碗稀饭,你好。郑昀已经早早的起来候着了,他站在一旁帮宋声披上外衣,扣上腰带,又把官帽递给了他。   宋声接过官帽之后,这才出门上了马车。   陆清起来的稍微迟了一些,昨天晚上睡得有些晚,今天早上醒来就多躺了一会儿。   一家子吃过早饭之后,谢容正式提出了告辞。   他昨天晚上想了一夜,觉得自己隐瞒着身份总是心有愧疚。他交朋友不看门第,只看人品和真心,如今他已经把清哥儿当成他的好朋友了,面对好朋友,这件事他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经过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思考,他觉得还是要把实话告诉清哥儿。这样以后如果清哥儿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知道他的身份,就可以来谢府找他了。   所以在走之前,谢容特地把陆清叫到了屋里,表情严肃的关上了门。   陆清以为他发生了什么大事,担心的问道:“怎么了容哥儿,是不是身上的盘缠不够了?也是,你出门这么多天,身上的银子肯定早花光了。你先等等,我进屋去给你拿点儿你先应急用。”   容哥儿忽然笑了,然后一把拉住了陆清,“你别去拿了,我有钱花呢。”   这个人真傻,且不说以他们两个的身份差距来看,他平日里的零花钱稍微攒攒就比得上他们好几年的积蓄。   而且他们才相处了多久呀,清哥儿就要借钱给他,万一自己拿着钱跑了不还了呢?他连自己的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家住哪里,自己要是真拿着钱跑了,他连找都没地方找去。   可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也就不是他看中的好朋友了。容哥儿敛着眸子认真的想着。   “怎么了容哥儿?你怎么忽然哭了?”   陆清这话一出,容哥儿也很惊讶,自己仿佛都不觉得有眼泪落下了。   “大概是因为舍不得你吧。”容哥儿道。   这么一说,陆清也开始难过了起来。他好不容易交上一个好朋友,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他就要走了。   “我也舍不得你,不过你放心,等你走了后,我会想你的。而且你有空的话,也可以随时过来找我玩呀。”   说完之后他顿了顿,又说道:“容哥儿,你方便告诉我你住在哪吗?等以后我做出来更好喝的奶茶了,就给你送过去,让你尝尝。”   容哥儿眼里还闪着一片晶莹,清哥儿真好,总是会想着他。   “清哥儿,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没跟你说实话,关于我的身份。其实,我是京城谢家二房庶出的一个哥儿。京城谢家,你听说过吗?”   陆清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没听过。”   像京城中的一些世家大族,除了几个宋声有过接触的,他听说过几个之外,别的他都不清楚。   他每天的日子中心也不在那些什么世家大族上面,除了一日三餐和照顾两个孩子,他的心都在宋声身上了,像是谢家这种跟他们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世家大族,他就更没听说过了。   “那你听说过范阳卢氏吗?”   “这个我听说过。前几年我们那的县令就姓卢,听说就是这个范阳卢家的人。”   谢容又道:“我们谢家就是陈郡谢氏,与范阳卢氏相比,只高不低。”   他这么一说,陆清就明白了。范阳卢氏他知道的是最多的,因为之前听宋声说过好几次。这种世家大族都是传承了上百年的家族,根深蒂固,底蕴深厚,光是旁支的子弟都有上百人。   容哥儿说他们谢家跟卢家差不多,那他们家也是响当当的厉害的人物了。   陆清一下子惊住了,按照他的理解,容哥儿应该属于京中贵族里面的哥儿吧,那他们两个之间的差距还挺大。   陆清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其实原先他多少也能瞧得出来容哥儿应该是个家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类型的,因为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就不便宜。   但他却丝毫没有往贵族子弟上面想,现在得知容哥儿是陈郡谢氏的人,这谢氏应该是个名门望族,他还说要跟人家当好朋友,可这身份差距也太大了。   “那个,我、我不知道你是谢家的人。这几天你在我家住,要是有什么怠慢的,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容哥儿就知道,一旦把自己的身份跟他说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很有可能就会疏远。   他一开始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是有这个担忧的。只是他就要走了,清哥儿又是真心待他的,所以他才把自己的身份据实以告。   他拉着清哥儿的手说道:“清哥儿,我一开始不想跟你说,就是怕你像现在一样觉得我们之间身份有差距,疏远我。我很珍惜你这个好朋友,所以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平常的哥儿看待,好不好?”   陆清虽然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好朋友竟然是个世家大族的哥儿,但既然容哥儿没有嫌弃他的出身,还愿意跟他做好朋友,那他也不应该疏远容哥儿,不然容哥儿肯定会伤心的。   他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好。”   容哥儿很高兴,他拉着陆清碎碎念道:“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你这个好朋友了。”   陆清撇了撇嘴说道:“我才要被你吓死了,一想到要失去你这个好朋友,我也很难过的。”   好在两个人说开了,约定不管身份如何,他们都是好朋友。   谢容道:“我这次回家之前要办点事,把之前的婚事彻底解决了,就能回家了。你要是想我了,可以来谢家找我,或者下帖子给我,都行。”   大族之间的子弟相互拜访,都是会提前下帖子的,这是规矩。   不像陆清他们平时随意惯了,想去找谁就直接去了,压根就不知道什么下帖子的事儿。   不过陆清没问什么叫下帖子,他准备等晚上的时候问问相公肯定就知道了。   陆清应了下来,容哥儿把自己原先准备好的一块玉佩塞到了他的手里,“这个送给你,是我很喜欢的一块玉。在你这白吃白喝这么久,也就你傻乎乎的,都不怕被我给骗了。这是好朋友送给你的,千万不要拒绝我。”   陆清手里握着这块玉,听完容哥儿的话,刚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拐了个弯儿,他道:“好,那我就收下了,不跟你客气。”   “这就对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别难过,我就在京城里住,又不是离的远的三年五载见不了面,有空我会来找你的。”   陆清点了点头,一直把容哥儿送到了门口。   陆清没有打听容哥儿等会儿去哪,他道:“你怎么走?需不需要用马车?可以让春生送你。”   谢容正愁着到他跟李凌尧约定的地点得走上个把时辰,有点远,听到陆清的话眼前一亮,“好啊,刚好我也不想走过去了。”   春生要到下午大概四五点的时候才会出发去翰林院接宋声回来,中间这么长时间他都在家闲着,刚好可以送容哥儿。 第169章   容哥儿走了之后,陆清还有点不太习惯。好在家里头有两个孩子热闹着,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下午宋声从翰林院里刚出来,春生就把容哥儿已经离开的消息告诉他了。宋声倒不是很惊讶,他心里有数,容哥儿这个身份在他们家肯定是住不长的,走了也好,他们那些大家族里头麻烦事儿多,走了便不会牵扯到清清了。   晚上吃过饭之后宋声照旧只抱了抱团团和圆圆,陪他们在小床上玩了一会儿。他双手放到两个孩子的胳肢窝下面掂量了一下,发现两个孩子又重了,瞧这小脸粉嫩粉嫩的,把他们举高高他们便会咧着嘴露出几个小白牙笑。   宋声陪他们玩儿,陆清就在一旁坐着看他们玩。一家四口瞧这其乐融融的,魏妈妈在旁边不远处站着,时刻关注着两个孩子的情况。看着他现在的主家夫夫俩如此恩爱,她心里也高兴。   人家都说主家和睦,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才能有好日子。如今可不就是吗,这宋老爷脾气好,这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平时对他们说话也很温柔。现在每个月的月钱也够给她儿子吃药,也没那么多旁的麻烦事,不需要每天都提心吊胆的,魏妈妈对她现在的这个活很满意。   晚上简单冲了个澡,洗漱了之后宋声和陆清坐到了床上说话。   陆清道:“相公,明天我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对了,你还没跟我说是从哪里弄到的牛奶呢?我看春生去提回来的牛奶很新鲜,价格贵不贵?”   跟罗禺说好了买牛奶的事情之后,宋声晚上有点累就睡了,这事就忘记跟陆清说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去翰林院坐班去了,忙了一天回来更没想起来。   一直拖到了现在,他还是前两天在马车上的时候想起来了,跟春生说了一声,让他等会儿不用直接回家,先去西郊的一个地方买牛奶。   他说的这个地方是罗禺跟他说的,这其实也算是一个小型的供货铺子,而这困惑的地方就是西郊的养畜场。如果要买牛奶,不用到养畜厂去,直接到这里来就行,罗禺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   宋声握着陆清的手说道:“瞧我把这事忘得没影,你还记得前两天从翰林院出来之后我去老大人家里吃饭吗?”   陆清点点头,“记得呀,相公,这个罗大人是个什么官?”   “他是司农寺的司豕官,掌管着西郊一个很大的养畜场。里面养了很多的牛和猪,我就是跟他买的牛奶。”   陆清对于这些什么官儿的并无概念,他呆愣了一下,说道:“那就是说他其实是个养猪养牛的官?咱们景朝养猪的也可以做官吗?”   宋声拍了拍他的头,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养猪的,西郊那个养畜场,光是猪就得有成千上万头,而且他的养殖技术非常好,养出来的猪膘肥体壮,而且猪肉的口感很好,没有一点膻味。他可是给朝廷养猪的,自然能做官。”   陆清呆了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养猪也能做官的。听完宋声的介绍之后,他感叹道:“那这个罗大人真厉害。以前小时候我听村里的人说猪其实很不好养的,虽然吃的都是猪草,但照顾不好的话容易生病,买了三个小猪崽不一定都能活得下来。罗大人养那么多头猪,还有很多牛,都能养得这么好,比那些只会欺压百姓的官厉害多了!”   “嗯,我也觉得他很厉害。在某一方面有一技之长,其实是很难得的。”宋声道,“我那天还鼓励他著书立说了,整个大景朝比他还会养猪的人估计找不出来几个。”   “那他养的牛好吗?牛跟猪不一样,牛是吃草的,得有地方放牛吧?”   “你这个小脑袋瓜,担心的还不少。你说的不错,牛是吃草的,所以朝廷在西郊开了个养畜场,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方便养牛。他养的牛也很好,听说出生的小牛存活率很高。”   要知道牛在这个劳动器具并不发达的时代,是农耕的主要工具。牛的数量越多越好,数量多了,这价格很有可能就会降下去,老百姓们稍微攒一攒钱,就能买到一头牛。   而现在的百姓们生活并不好,很大一部分的人都买不起牛。所以牛在每家每户并不是普及的。   就像宋家,在宋声刚穿过来的时候,家中也是没有牛的。   可他们家男丁多,分的地也多。每年农耕干的活变更多了,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当别人家的地都种的差不多的时候,张杏花去别人家里借牛用。   当然这借牛也不是白借的,你还得带着东西去。不是一篮子鸡蛋就是要带些别的东西去,总不好白用人家的东西。   好不容易家里头也买了牛,宋家兄弟几个宝贝的跟啥一样,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牛,喂牛的事儿比谁都上心。   可想而知,一头牛对于一个百姓家是有多么重要。   “罗大人好厉害呀!”陆清感叹道。   “以后如果做奶茶的话,使用牛奶做就行。我都跟罗大人说好了,每天早上他都会让人挤出新鲜的牛奶出来,春生送我去了翰林院刚好折返过去拿回来。”   牛奶煮沸之后,放入煮好的茶汤,里面加点新鲜的果肉和糖,奶的膻味就能被遮盖过去。喝起来又香又浓,茶和奶的味道交融,味道很不错。不知道到时候有多少人会喜欢喝,但陆清觉得口感很好,他挺爱喝这个味道的。   陆寻知道陆清想开奶茶铺子,心里一直担忧,这个奶茶的味道他喝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感觉还可以,不知道为什么,喝完一口之后总想再喝第二口。   他索性也不说什么了,儿子想去弄就去弄吧,郎婿都不反对,他就更不说啥了。听说这个法子还是郎婿想出来的,陆寻对于宋声是十分信任的,他之前弄出来的那个火锅还有麻辣烫卖的都很好,弟弟陆鸣几乎是靠着这个发家的,现在在县城里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说不定这次弄的这个奶茶也能卖得很好呢?反正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喝的东西。   夜深了,陆清跟宋声又说了会儿话,两个人这才去睡觉。本来今天听春生说容哥儿回家了,宋声还怕陆清会难过,准备晚上的时候安慰他几句呢。   回来之后发现他的清清瞧着很坚强,看来这事儿已经过去了。瞧着他兴致勃勃的跟他规划着以后的铺子要做成什么样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宋声放心了不少。   过了两天,陆清跟李妈妈说了一下,把后院的那一小块儿地种上了新买的菜种。也没几样菜,种的白菜和萝卜比较多。冬天一般都吃这个,反正后院里有地可以种,到时候就不用去集市上买了,还能省下一些钱。   菜地种好之后,陆清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郑昀出门了,两个人一块去的牙行。   这是他们第三次来牙行了,应该说是第二次,第一次买房子的时候陆清没来,当时他还在客栈照顾两个宝宝,是宋声来牙行买的房子。   但上回招下人的时候是他过来的,这次他又来了,牙人记性好,瞧着他都眼熟了,看到一进门就立刻上来招呼他。   “夫人好,这次来是还要再招人吗?”   这牙人还是上次那个,他今年做了好几单生意,在他的介绍下宋声买了房子,他小赚了一笔。前段时间陆清来招下人也是通过他找的,他又赚了一些。这次看到陆清过来,格外的热情。   进屋先让他坐下,又给他泡了杯茶,耐心的询问着他这次过来是要干什么的。   这牙人泡茶的功夫,身后一个更年轻的人跟在他旁边悄悄说道:“师傅,我听说刚才那个哥儿他相公好像只是个翰林苑的清闲官,品级还很低,咱对他没必要这么伺候着吧?”   说话的这个是牙人最近刚带的小徒弟,他们这一行除了会说话,还得懂很多行内的知识。有个师傅带才容易做出成绩。   牙人连泡茶的事儿都没假手于人,他瞥了一眼这个小徒弟,低声训斥道:“你懂什么?再小的官儿人家也是当官的,而且你知道翰林院是个什么地方吗?   还嫌人家官职小,我可告诉你,这翰林院里面多的是状元,人家辛辛苦苦十年寒窗就为了去翰林院当个清闲官?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翰林院出来的,不是去外面做了知府,就是进了内阁,懂了吗?人家有潜力着呢。”   牙人早先也不知道这官场里面的弯弯绕绕,一开始也都是看碟下菜的,但碰了几回壁吃了几次亏之后,就学乖了。   现在他对人家客气,以后再遇见了,说不定人家都成大官了。不求对方能够记住他当时的客气,只要在对方发达之后,不记他的仇就行了。   旁边跟着的徒弟一点学到了的样子,转头再看陆清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   陆清压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也能感觉得出来,刚才那个年轻人现在对他的态度很明显跟刚才不一样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别人跟他说话的态度了,虽然自家相公只是一个小官,但对这些在外面跑生活的老百姓来说,那毕竟是个官,所以跟他说话都是点头哈腰的十分热情,这也正常。   “是这样的,我娘家人想在这里做个小买卖,租个门面铺子,不知道有没有推荐的?”   适合开铺子的地方,牙人这种经常给人家介绍地段房子的人肯定要比陆清更加清楚。   他跟上次来招人一样,把自己的要求和条件都说了,牙人让旁边的徒弟把他的说的话记了下来,让他赶紧去牙行上登记的铺面儿里头寻摸合适的。 第170章   徒弟在旁边翻了翻册子,筛选出来了几个铺子拿过来给牙人看。   牙人翻了翻,划掉了几个,指着剩下的几个说道:“夫人看,这几处地方都适合开铺子,要不我带着您先过去看看?”   陆清点了点头,春生赶了马车送他们过来的,有马车在,出去看铺子比较方便。   倒是给牙人省了不少事,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带着人走路去看房子的,看铺子的人少,但也是走路去的。这样一天下来其实看不了几个地方,全在路上跑了。   正好陆清来的时候是坐马车过来的,牙人乐呵呵的跟着他出去上了马车,想着要是以后的客人都是坐着马车来的就好了,那他就不用整天累的跑断腿了。   牙人对这事可谓是非常上心,有马车在,陆清第一天看了三个地方,都是比较不错的地段。牙人介绍的耐心又详细,陆清听的认真,不过他打算多看几个地方,毕竟这租铺子做生意跟买房子自己住不一样,这铺面的位置,还有铺面周围住的是什么人,那可都是有讲究的。   一天下来,陆清并没有选到一个自己满意的地方。他走的时候跟牙人约好了明天再过来看别的。   牙人笑着应了,回去之后徒弟乐呵呵地给他递了一杯茶过来,说道:“师傅,怎么样,这铺面定了吗?”   牙人喝了口水润润喉,说道:“哪那么快就定下?约好了明天再接着看。”   “还没有定啊,我看师傅您筛的这几个铺子都是好地方啊,那夫人一个都没相中吗?”   “谁知道呢,明天再说吧。刚好手里头还剩下几个没看,明天一道过去看看。”牙人说道。   这师傅还没不乐意,徒弟便开始不乐意了,“师傅,您说这夫人该不会是舍不得花钱吧?这几处铺面地段好,地方也大,还有两层楼的,除了价格贵一点,别的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牙人累了一天,想安静的歇一会儿,偏偏这小徒弟在这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睁开眼睛不耐烦的道:“就你话多,今天你租出去了几处屋子?”   他一说这话,旁边的小徒弟不吭声了。今天他不在,小徒弟就在店里偷懒儿了,一天下来,没卖出去一处房子,也没有租出去一处地方。   陆清不知道牙行里师徒俩的事,他这会儿正在往家里赶,瞧这天色也不早了,他得赶回家了,春生一会儿还得用马车接相公呢。   郑昀也在马车上坐着,今天他一块儿陪着陆清看铺子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间小小的店铺租金也太贵了。   他说道:“清哥,为什么京城里的铺子都这么贵呀,就那么一件小小的铺面,比咱们家住的宅子小多了,这租金都快有房子的一半多了。”   私底下没人的时候,郑昀就管陆清叫哥,更亲近一些。   陆清原本也不清楚这些,但之前在府城里的时候,他就租过一次铺子。就是在府城里那家道馆旁边开的麻辣烫的铺子,当时租铺子的时候租金相比着那会儿他们在乔家巷住的房子的租金要多上一半儿有余。   后来他便知道了,这铺子租出去是要挣钱的,所以租金相对贵一些。更别提这地方还是京城了,跟他们宛平府城相比,铺子租金要贵上不少。   陆清道:“虽然贵是贵了点,但地段的确是好。而且今天下午看的那个,还是上下两层小楼的,瞧着是不是不错?”   郑昀点点头,“看上去的确挺好的,地方敞亮,外面就是正街,咱们今天过去的时候,街上人还挺多的。”   “嗯,有人的地方就好做生意。你注意了没有,那个铺子对面是个布行,而且今天那条街咱们路过,街上有几家卖胭脂水粉的,还有一家买雨伞的铺子,这应该是一条专门做生意的街,所以这租金才会格外的贵一些。”   郑昀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好处,附近我没看到有茶楼,如果我们把铺子开到这里,就没有别家来跟我们抢生意了。不过,这一杯奶茶应该也卖不了多少钱吧?要是回不了本儿怎么办?”   陆清笑了笑,“我们可以把奶茶的价格提高一些,就卖的贵一点,咱们应该是京城独一家的,趁着别人还没有跟风模仿,咱们可以走精品路线。”   精品路线这个词陆清还是跟宋声学的,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也不懂什么意思,宋声跟他解释了一遍,他现在已经会活学活用了。   “你看咱们之前开铺子卖麻辣烫的时候,地段不好,价格低,但是因为每天卖出去的量多,所以还是挣了不少钱的。但正因为这样,做的多,也就更辛苦一些,赚的都是辛苦钱。”   “我是想着到时候咱们推出奶茶和果茶这两种东西出来卖,贵精不贵多。就像之前相公说的那样,咱们限量售卖,每天固定的量,卖完就不卖了。物以稀为贵,先把咱们这奶茶的名声宣扬出去再说。”   这么一说,郑昀明白了他的意思。听起来陆清对下午看着这个铺子还是挺满意的,但他却没有定下来。   郑昀道:“那下午咱们怎么没有把那家铺子租下来?清哥你不是说那个铺子地段很好吗?”   “地段是好,但你刚才也说了,这租金也很贵。所以我明天打算再去看看别的,万一还有更合我心意的呢?”   他现在做生意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想法,在京城这种非富即贵的地方,开门做生意的基本上背后都是世家大族。稍微问几家,就知道这些铺子里的管事几乎都是那些大家族里头请来的。   开铺子不光要看周围的地段,附近有什么其他类型的铺子,还要注意周围住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如果住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住户,那对于陆清想要卖高价奶茶的想法其实是不利的,因为这些普通的住户,很可能长时间消费不起,所以要开铺子,就得找一个周围大户人家比较多的地方。   最好是后院里的夫人小姐们多的地方,或者是他们经常爱逛的地方,比如胭脂水粉的铺子,卖首饰的铺子,成衣店,布衣店等等,像这种地方肯定会经常有女人和哥儿来逛的,这些人才是奶茶的主要消费人群。   逛街逛累了肯定会口渴的吧?可口可乐如果有个能够歇歇脚喝口茶的地方,肯定会有人愿意来的。茶楼里的茶虽然种类多,但在家里就能喝到,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而这奶茶就不一样了,只能在他们这铺子里才能喝到,回去可就没有了。   陆清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想要多看几个地方,从里面挑选一个最合适的用来开铺子做生意。   郑昀不懂这些,不过他很听话,陆清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执行力很强。   回去的时候马车一路走的也快,这个时候街上没什么人了,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早,春生歇了一会儿才出发去翰林院接宋声。   陆清回到屋里后换了身衣服,今天出门的时候,他专门挑了一身得体的衣服穿出去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他现在也是个官夫郎了,穿的不能太过简陋。   这一身衣服还是魏妈妈帮他选的,说是京城里流行的款式,很多官家的夫人都这么穿。   陆清穿了一天回来,只觉得有些热。里面的礼仪都被汗湿了,他总算体会到了相公每次穿着官服回来之后都着急换衣服的感觉。   换了衣服后他就去隔壁两个孩子那儿了,魏妈妈正在小床边跟团团和圆圆玩儿,旁边坐着陆寻,他现在没事的时候就来陪着两个乖孙孙。   看到陆清过来,说道:“看完铺子回来了?”   陆清点点头,在一旁坐下,“阿爹,今天看了三个地方,有一个地方还可以,不过我没定下来,打算明天再去看看其他几处铺面。”   “这事你有数就好。不过在外头也得当心着点,京城可不比咱们那,这里贵人多,你在外面跟人家打交道胆子得放的大一点,凡事低调一些,这也是对咱们自家好。”   “我知道的阿爹,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   父子俩在这说着话,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陆寻感叹道:“以前在咱们县城的时候,我拿着刻刀背着我那一套东西就去人家家里给刻花去了,谁知道到了京城,反倒不敢出门了,看见那些贵人们心里都有些害怕。”   不只有陆寻有这种感觉,像是之前陪着宋声他们一块来的宋老三,本来想着好不容易来趟京城,逛一逛回去了好吹嘘。   就让春生拉着他去了趟皇城附近,结果可倒好,就看了一眼皇宫的大门,就犯怵的厉害,回家一两天了才缓过来。   陆清点点头,深有同感,“阿爹说的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相公现在当了官,这以后接触的达官贵人肯定就更多了,现在虽然不用我出去跟其他官员的夫人们打交道,但以后肯定是没法避免的。一想到这个我也有些吃不消。”   陆寻拉着陆清的手,拍了拍道:“傻孩子,你怕啥呀?你现在也是正经的官老爷的夫人,寻常小老百姓见了你,犯怵的该是他们。”   陆清摇了摇头,“毕竟咱们出身乡野,跟京城他们这些贵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那倒是,人家那都是一出生就是贵人,咱们比不着。这京城里啊,就是规矩多,出门跟人家说个话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说错了,招惹来人家的记恨。”   陆清倒是笑了,这话他不认同。   “阿爹,你就是太小心了,出门邻里街坊的说个话有什么小心翼翼的,就跟咱们以前在县城里的时候一样就行了。要是对方是贵人,那咱们才应该好好斟酌着说啥呢。”   “你说的也是,郎婿现在好歹也是个官老爷了,咱们跟以前不一样了。”陆寻说到这也笑了,他们家这是摊上了个好郎婿啊。   今天跑了一天看铺子,陆清有些累了。下午宋声回来后陆清跟他说了一下白天看铺子的事,等到晚上吃过饭,陆清洗了个澡就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等春生送完宋声回来,陆清吃过早饭之后就带着郑昀又去牙行了。昨天还约了另外三处地方的铺子没看,他准备今天把这三个地方看完。   反正最近几天没事儿他就跑着去看铺子,打算在这个月底之前把地方定下来。因为后续还要涉及到装修的问题,还得花费一些时间。 第171章   陆清今天跟着牙人看了三处铺面,只是今天看了这三处瞧着没有昨天的好。这个好指的是地段,昨天看的那三个地方,都是牙人按次序挑出来的,先把最好的地段给他看了,如今看的这三个地方不如那条街的人流量大。   不过陆清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其实昨天看的那个上下两层的铺子他觉得挺好的,那个地段还有周围的铺子都很合适做奶茶的生意。   不过有优点就有缺点,这缺点一是租金的确贵,就拿跟今天看的这几处地方来比,这租金贵了足足十几两银子。   二是这个铺面有些大,只是做个奶茶的生意有些浪费。他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其他的赚钱法子把这些地方都利用起来,所以有些犹豫,想要看看其他地方的铺子有没有更合心意的。   今天这几个地方看完之后,牙人跑的也有些累,不过还是很耐心的说道:“要是夫人还没有看中的,我回去再找几处,咱们明儿个接着看。”   陆清道:“我回去考虑一下吧,要是合适的话就过来商议下面的事。”   牙人一听有戏,面上的疲惫也都散了不少,脸上带着笑说道:“好嘞,那夫人有事叫我就成,若是懒得跑,就让下面的人过来跟我说一声,我上门过去就行。”   陆清应了后便回去了。   其实今天看的有一家铺子还不错,虽然地段没有昨天的那家好,但周围也都是开铺子做生意的门面,而且这家铺子是在正大街,平时来往的人也不少。   而且他今天特地打听了一下,这条街后面住着的权贵虽然不多,但五品以上的大臣有很多都在这附近住,世家大族的嫡系没有在这附近住的,但旁枝可不少。   他还跟雅人打听了一下这附近的房价,比他们现在住的花溪巷要贵上两倍还多,如果奶茶铺子开在这里,肯定也有市场的。   陆清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捋了捋,打算等晚上的时候跟宋声商量一下,听一听他的意见再决定。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九月初,都说七月流火,天气转凉的快。   宋声从翰林院下班回来之后,天色比之前要晚上许多。   吃过晚饭陆清就把他拉到了屋里说了一下这两天他出去看铺子的情况。   昨天看铺子的情况,他昨天晚上已经跟宋声说过了,现在说的是他今天去看的情况。   陆清在床上跟宋声面对面的坐着说道:“今天我看中了另外一家,租金要比昨天那一家低上许多,不过这条街来往的人可能没那条街多,而且这附近住的也没有世家大族,像那些贵族夫人和小姐可能不太会到这个街上来逛。相公,你觉得和昨天看的那几个相比,租哪个铺子更合适?”   宋声思索了一下,说道:“不如选今天这个吧,有句俗话说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东西做的好喝,一传十十传百,肯定会吸引不少人来。”   那个两层的铺子太大了,现在租的话,他们只做奶茶的生意,有些浪费。而且像奶茶的话,宋声觉得还是卖打包带回去喝的比较多,所以要那么大的地方也没什么用。   其次,如果租今天说的那个,不光是租金上便宜不少,地方小的话也能少雇一些人,成本能降低不少。   而且这种地方不起眼,不会招惹人家的注意,能低调一些。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租下陆清今天上午去看的那家铺子。在北广场那边的一条街上,离他们家不是很远,坐马车过去大概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这租金还是牙人报的价,他们如果决定要租的话,还可以往下压一压价。   两个人商议好之后,陆清一脸兴奋的道:“那明天我就去牙行谈租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瞧着十分耀眼。   其实陆清自己大概也能觉得出来,相比天天在家里面待着,他更喜欢去做生意忙事业。尤其是他在这些事上有所成就的时候,就会非常开心。   宋声由着他来,陆清想要做什么,他就在背后支持他,这让陆清觉得很安心,因为不管做什么事,即便失败了,背后也有相公给他撑着,一想起来这个,他就会觉得安心。   又过了一天,陆清又去了牙行,这次就比较明确了,跟牙人说看中了北大街上的那个铺面,只有一层,后面也不是很大,但带着一个后院,平时可以储存东西,也可以住人。   问了价格之后,陆清往下压了压,又砍下了十两银子的租金,跟牙人磨了磨,最后又便宜了二两,这才谈成。   北大街的这个铺面原来便是做吃食生意的,听说是做阳春面的,不过这家做面的老板好像家里出了事,把店关了之后退了租金就匆匆走了,这段时间刚好空了出来。   陆清前天上午的时候去看过,灶台什么的都干干净净的,上面的灰尘也不多,看起来是经常用的。   铺子租好了,接下来就是装修。这铺面不说弄的有多奢华了,最起码该有的招牌,还有里面的桌椅板凳,以及做奶茶用的东西,必须得准备好了才能正式开张。   这事儿宋声几乎没有插手,全凭陆清自己的想法弄的。这事儿陆寻也出了不少力,他主动提出来,铺子里面用到的桌椅还有木架柜子之类上面的雕花,都由他来做。   这些可不是一两天之内就能完成的,最起码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好在铺面要重新装修,还有时间弄这些,陆清在集市上找了工匠,专门把铺子重新漆了一遍,该打扫的地方,让李妈妈和魏妈妈一块过去帮忙打扫了一下。   铺子重新装修的这段时间,陆清也没闲着。除了照顾团团和圆圆,其余的时间他就在灶房里研究做奶茶和果茶。   陆清上次买的茶叶已经被他炒的差不多了,他打算今天再出门去买一些别的回来尝试一下。   他挎着个小篮子,里面还装了用竹筒做的几筒奶茶。准备给街坊邻居们倒一点,让他们先尝尝味道。   结果刚出门就碰见了柳二娘,陆清虽然不太喜欢她,但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而是客客气气的打招呼:“柳姐早。”   “是宋夫郎啊,这是要去集市吗?都这个点儿了,我都从集市上回来了,你怎么才去?要是去买菜的话,这新鲜的菜可是已经被人抢光了。我去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菜了。   不过还好,我去集市不是买菜去的,前两天在那边那个布行买了两匹布,说是什么上好的蚕丝布,结果买回来才洗了一次,就皱的不成样子了。”   柳二娘说话十分热情,跟连珠炮似的一连说了好一会儿,陆清都没什么插嘴的地方。   等到她说完,陆清这才道:“哦,这样啊,那我先去集市看看。”   陆清看柳二娘篮子里放着的的确是布料,想起自己篮子里放着的竹筒奶茶,拿了一筒出来递了过去,“柳姐,从集市回来渴了吧,这是我新做的奶茶,给你尝尝。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去集市了。”   柳二娘还是头一次听说有种喝的东西叫做奶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味道怎么样,能不能喝,但陆清都把东西递了过来,她只能接下了。   等陆清走了之后,她拿着竹筒奶茶进了门。   家里头请的也有家人,但这是出门去买布的,这得她亲自去挑才能挑到合自己心意的,所以就自己去了集市。   进屋后她打开竹筒奶茶的盖子看了一眼,瞧着有些白白的,还有些泛着灰色,她凑近闻了闻,确实有一股奶味儿,再仔细闻,还有一股茶味儿。   她没敢喝,随手把奶茶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不屑的撇了撇嘴,什么奶茶,听都没听过,说不定就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喝了万一闹肚子怎么办?   她直接去了里间换衣服去了,等出来的时候,家里的小闺女正抱着桌子上的竹筒奶茶喝。   她还没喝完,柳二娘走出来一看,赶紧把东西从她手里拿了过来,哄道:“娘的小乖乖,也不看看是什么你就喝,万一闹肚子了怎么办?”   小丫头舔了舔嘴上粘着的奶茶,奶声奶气的仰着头说道:“娘,这是甜的,好喝,还要喝。”   一边说着一边上手去拿,柳二娘听了之后十分惊讶,闺女说这东西是甜的,难道里面加了糖?   虽然他们家有些家底,但也不是顿顿都能吃糖的。在集市上卖的糖,都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饴糖,甜度没那么高,也就是给孩子当零嘴吃。   能加到这喝的奶茶里面的糖,只有红糖跟白糖两种。红糖的价格比白糖稍微低一些,但也不便宜。   柳二娘眯着眼睛想了想,这宋家夫郎能这么好心,把加了糖的喝的免费送给她喝?   她没把剩下的奶茶给女儿,而是蹲下身子,扶着小女儿的小肩膀问道:“妞妞,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肚子疼?或者是哪里难受?”   小丫头摇了摇头,脆生生的道:“没有呀娘,我还要喝,甜甜的可好喝了。”   柳二娘闻言,半信半疑,拿着剩下的那半筒奶茶,凑近又闻了闻,想想都是邻里邻居的,对方也没什么理由要拿着一筒喝的来害她。   她这么想着,便凑近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品了个味儿,又感觉喝的太少了,品不出来,干脆又喝了一口。   确实跟女儿说的一样,甜甜的,有股茶味儿,还有股奶味儿,而且这个茶合着还有股子焦焦的味道,但因为放了糖,混合出来的味道格外的不同。   的确好喝。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本来这一个竹筒里面装的奶茶就不太多,他三口两口的喝下去,一不小心就见底了。   小女儿还在旁边闹着要喝,柳二娘有些尴尬,她一不小心把剩下的给喝完了。没想到这个竹筒这么不经装,一筒里面根本没多少,压根就不够喝。   女儿拿到了空的竹筒,一看里面没了,开始哇哇大哭起来,非要哭着闹着喝。   “娘……呜哇哇哇……我要喝甜甜的……嗝……喝甜甜的糖水……”   柳二娘被她哭的心烦,想起来这东西不叫糖水,她回想了一下当时陆清说的话,这东西好像叫做奶茶。   还别说,味道真的很特别,还挺好喝的。   就是太少了,喝了几口就没了。   柳二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开始蹲下哄闺女。最后说明天去集市给她买糖吃,这才把人给哄住不哭了。   柳二娘打算等陆清回来的时候上门去问问这个奶茶还有没有,这东西喝着甜甜的,里面肯定加了不少糖。   既然加了糖,那这不喝白不喝,她打算再厚着脸皮上门去讨一筒子喝。 第172章   陆清到集市上后直接去了茶叶铺子,上次他过来买茶的时候,一口气买了好几种回去,虽然都是一些便宜茶叶,但店铺的老板还是头一次遇见他这种一次买这么多种类的。   就算是买回去喝的,一般人也有自己的喜好,可能买固定的几种茶叶,如果是开茶馆的,拿着便宜的茶和贵的茶肯定是都有。   基于这个,茶叶铺子的老板对陆清很有印象。   这次陆清刚一进门,铺子的老板就认出他来了。这茶叶铺子里头卖的茶叶有成年的也有新的,有的陈茶好喝,有的则是要新鲜的茶叶才好。   陆清上次买的那几种炒出来的茶,味道各不相同。尤其是红茶跟绿茶,差别很大。从前陆清只不会花那多余的钱买茶叶泡茶喝的,乡底下的人有口热茶喝就不错了,没那么讲究。   所以他对茶叶并不懂,上次那些买回去之后他发现有两种并不适合做奶茶用。这次过来主要是再买一些红茶和绿茶回去,然后打算看看别的茶叶,再寻摸几种适合做奶茶的茶叶回去。   集市上的茶叶铺子里头人并不多,一般买得起好茶的人家不会到他这小铺子里面来买,其他的人凡是来买茶叶的,一般买一罐回去,就能喝上好久。   陆清上次买完茶叶还没多久,这又过来了。老板眼尖的看他眼熟,虽然他买的都是便宜茶,但毕竟是回头客,开门做生意的,态度很重要。   “这位小哥儿,这次想看什么茶叶呀?”店铺的老板兼掌柜招呼道。   陆清看了一下架子上新上的茶叶,“掌柜的,有没有便宜又好喝的茶推荐?上次我买了几种回去,有的还行,有的味道我不大喜欢。”   掌柜的开这个铺子,一是为了养家糊口,二是他自己也是一个爱茶之人,对这茶叶懂得不少。   他道:“有啊,你是喜欢喝什么味道的?有的茶叶泡出来有些酸涩,还有一些喝着就比较清爽。我记得你,上次你买了好几种茶叶回去,这次想买什么样的?我这里新上了几种茶,价格都不贵,你可以买回去尝尝。”   陆清看了看掌柜的指的这几种茶叶,他拿起来闻了闻,没闻出有什么特别的。   掌柜的又道:“小哥儿怎么称呼?旁边有泡好的样茶,你可以尝尝再做选择。”   这壶里面泡的茶叶每次都不一样,掌柜的也没那么多壶,同时熬不一样的茶,就为了给来的顾客尝一口,麻烦不说,每次来人了都得重新泡茶,一杯接一杯的,人多的时候根本忙不过来。   所以掌柜的每次就选几样,留着备用。大多数人进来买茶叶的都是懂茶的人,有自己的喜好,很少在这里挑那么久,都是看上什么茶,买完就走了。   “哦,我夫家姓宋,叫我宋夫郎就好。”   陆清这种一看就不像是懂茶的人,他端起杯子尝了尝掌柜的递过来的样茶,一开始入口的时候有一丝苦味儿,入喉之后感到有一股甘甜的清香。   “掌柜的,这是什么茶?喝起来还不错。”   掌柜的走过来介绍道:“这个啊,是今年新上的茶叶,叫秋山叶。是前些日子才从茶农那收过来的,是今年的新茶。”   掌柜的说完,陆清点了点头,打算等会儿买点这个茶叶回去。   看完这个,陆清准备看看其他的,想着再挑两种。   掌柜的看他左右来回的看,问道:“看宋夫郎买茶叶不像时候买回去喝的?是要送人?”   送人也不至于送这么便宜的茶叶吧?一般送人的话都是挑好的有名气的茶叶,不然送出去多掉面子。   陆清摇摇头,笑了笑,说道:“不是,我是用来做奶茶的。需要的茶叶多,暂时不敢买太贵的。”   如果奶茶的生意真的能做起来,赚到了钱,可以考虑买一些名贵的茶叶回来,那这样就可以打着这些茶叶的招牌卖奶茶,不过这些想法暂时都得往后放一放。   掌柜的一听奶茶,觉得这个词儿有点新奇,于是说道:“有点意思,不过你说的这个什么奶茶,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是一种什么新的茶叶做出的吗?”   “是牛奶跟茶叶混合到一起煮出来的。”陆清说着,从自己胳膊上挎的小竹篮里拿出了一个小竹筒,“这是我今天早上的时候新做的奶茶,掌柜的若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我打算过几天在北大街上开奶茶铺子呢,掌柜的要是喜欢喝,到时候可以来捧捧场。”   陆清今天出门竹篮里放的这几个竹筒奶茶是他故意带上的,他来这也有差不多快一年了,家里还没请下人的时候,他经常在集市上买东西。   有很多人他都认识了,想着把竹筒奶茶送出去给人家尝尝,也算是前期打个招牌。   掌柜的是一个爱茶的人,一听有奶茶这种新奇的茶,非常好奇的把竹筒奶茶接了过去。   他打开了竹筒的盖子,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瞧着不像是茶,因为看起来白白的。可又不像是奶,没那么白,应该是有些灰灰的那种颜色。   他把奶茶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有一股奶味儿,还有一股淡淡的茶味。只是奶味儿比较重,遮掩了一大半的茶味。但也正是因为有这茶味儿,把这奶的膻味儿遮盖了过去。   他轻轻尝了一口,入口有点甜甜的,并不腻,跟他印象中的奶味道喝着完全不一样。而且咽下去之后,口中还有一丝茶叶的余味,他不禁又喝了一口。   “怎么样掌柜的?味道如何?”   陆清瞧着他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是觉得好喝还是不好喝,他心里有些拿不准。   因为他现在完全就像是在做市场调研,大部分人喜欢喝,这奶茶开铺子往外卖才能赚到钱。如果喜欢喝的人很少,那他这铺子很容易亏本。   掌柜的没回答,只是喝了一口之后咂吧砸吧嘴,直接一口把剩下的全喝完了。   “这东西是你做的?味道还真不错。我还是头一次喝到这种口味的茶。能喝得出来,这一竹筒子用的是红茶,是你上次来买的那一批吧。”   陆清一听他说好喝,瞬间放心不少,他脸上挂着笑容说道:“嗯,就是用上次在这儿买的茶做的。这次准备再买其他几种茶叶回去试试。”   “你这个手艺真不错,想法也很新奇,我还没见过有人把奶跟茶放在一起做成喝的嘞。”   陆清听到掌柜的夸他,腼腆的笑了笑,“到时候等铺子开张了,掌柜的有空可以赏脸来捧个场,给您半价优惠。”   掌柜的十分给面子,一听说半价,立刻打包票道:“没问题,有空了我就去给你捧场,你还别说这东西味道真不错,到时候你要是开铺子了,我就买两筒子回去给我媳妇儿也尝尝。”   陆清应了,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挑好了另外几种茶叶,准备去结账。   掌柜的给他称了斤两,算价钱的时候开玩笑时的说道:“宋夫郎,如今八月刚过,我这里来了一些新鲜的桂花茶,桂花泡茶有一股子桂花的清香,你要不要买点回去试试?做个什么桂花奶茶之类的?”   陆清一听十分惊喜,心想着,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花茶也是茶,用花茶来做奶茶,再合适不过了。   “掌柜的,你这里的桂花茶怎么卖的?”   掌柜的没想到他还真起了这个心思,想着人家刚刚给他免费喝的奶茶,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高价了,他道:“这价格,我就给你按红茶的价格算,怎么样?到时候你这桂花奶茶做出来了,可得请我喝一杯。”   陆清听出来了掌柜的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这桂花茶是新上的,价格肯定要比别的茶贵。但却没问他要价这么高,而是按红茶的价钱卖给他,这让陆清十分感激。   他忙说道:“谢谢掌柜的,我也不白占你便宜,等这奶茶做出来了,我给您送一筒过来尝尝。”   其实掌柜的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人家以后可是要开奶茶铺子的,这一听就知道,做奶茶这个东西需要不少的茶叶。   他现在送出去个人情,没准以后这就是常客了。长此以往,两人说不定还能达成合作,专门给人家铺子供应茶叶,这可是一项长远的生意。   掌柜的能在这京城里面开个茶叶铺子做生意这么多年,也算是人群里混出来的人精了。商人无利不起早,陆清刚才给他喝的奶茶,他很轻易的就从里面嗅到了商机。   所以这个时候顺水推舟卖出去一个根本不算什么的人情,可是相当值得的。他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一个哥儿出来做生意而看轻陆清,从某些角度上来说,掌柜的还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生意上的合作对象。   陆清心思单纯,只当是掌柜的心善,毕竟人家刚才喝了他的奶茶,这会儿便宜卖给他桂花茶,也算是有来有往。   篮子里还装着两杯竹筒奶茶,这竹筒并不好做,有陆寻在家帮忙,太勉强做出来了几个。他今天就装了四个出来,出来碰见了邻居柳二娘,想着毕竟是邻居,就给了她一筒尝尝。   刚才又给了茶铺的掌柜的一筒,现在他的篮子里还有两个竹筒奶茶。   掌柜的把这些茶给他包好,递了过去。   陆清掀开自己的竹篮,把这些包好的茶叶放了进去。   掌柜的眼尖的瞧见了他这竹篮里头还放了两个竹筒奶茶,想起刚才喝的奶茶的滋味儿,竹筒里面放的太少了,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尝呢酒喝完了。   “宋夫郎,不知你可否愿意卖我一竹筒奶茶,我想今日带回去给我媳妇儿和闺女也尝一尝。”   说实话,掌柜的很看好这个奶茶,味道真的很不错。   陆清想到刚才掌柜的给他结账的时候便宜了不少,干脆又拿出来了一个竹筒,说道:“买就不用了,这筒送给掌柜的了,刚才你也给我便宜了不少钱呢。至于剩下这一竹筒,抱歉,暂时还不能卖出去,我想再让其他人也尝一尝,看看是否喜欢这个味道。”   陆清今天做的这个口味的奶茶,味道都是不一样的。他想多试几种,看看大家的反馈如何。   掌柜的虽然没有买到两个竹筒,但好歹又得到了一筒奶茶,脸上带着真诚的说道:“宋夫郎真是客气了,下次需要什么茶叶,只管让人到我这来说一声,全都给您最低价。”   陆清觉得这掌柜的人还怪好的,跟他客气了几句,然后带着买好的茶叶出了铺子。 第173章   陆清从集市上出来之后就准备回去了,篮子里还剩下一竹筒的奶茶,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个胭脂铺子,虽然他不怎么来这里买胭脂,但这里的女人多,他准备过去让人家尝尝味道咋样。   结果还没走进去,碰到了一个巷子里的邻居陈夫人。陈夫人的家跟他住的不是特别近,但平时见面也打招呼,不算很熟。   两个人算是顺路,都是刚从集市上出来要回去的。陆清就顺手送了她一罐竹筒奶茶,说是让她回去喝喝看,过几日就在北大街上开个奶茶铺子,如果喜欢喝,可以来捧捧场。   陈夫人笑呵着接了过去,头一次听说奶茶都觉得很新奇,连声说要是开张了跟她说一声,她去看看。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这段路上经过一个商业街,路的两边几乎都是开铺子做生意的。不过很多都是吃食,有卖芝麻饼的,还有卖小馄饨的,叫卖声一个比一个响亮。   老百姓们最看重的就是衣食住行,像这种在京城里做生意的,行这方面就不说了,攒攒钱就能攒出来一辆马车出门。住也是住自个家里,无论是租房还是买房子,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儿。   穿衣打扮上生意人不讲究,尤其是做吃食生意的,一天净围着灶台忙活了,穿再好的衣服都得给弄脏了。   所以大家关注的最重要的就是这吃食。白天人来人往的,陆清之前都没怎么注意过,他今天出来这一趟,不说从早上到现在了,就刚才他跟陈夫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一个卖阳春面的小摊子前已经有四五个客人在里头吃了饭出来了。   阳春面陆清也吃过几次,杂货铺子里都卖的调料不多,阳春面很清淡,但却有很多人喜欢吃。这个面是用上好的细面做的,面条乳白,口感筋道,再放上几根青菜,出锅端上来就是十五文一碗。   这还只是素的,有那些想吃肉的,上面会加一些肉末,这边要十八文钱一碗了。   京城的物价要比旁的地方高一些,陆清在心里头算了算,如果一杯奶茶卖二十文,一天如果能卖出去一百杯,那就能赚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听起来还不错,要是换做别的地方,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但这里是京城,开销又大,到时候还要付铺子的租金,再请几个下人来铺子里头做工,这工钱就得发出去不少。   瞧着这卖阳春面的铺子,这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出去了三四碗,这一天从早上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摆摊卖,等到晚上日落西山了再收摊,一天算下来,几十两银子肯定是有的,就是辛苦了一些。   如果奶茶卖的好,一天卖出去几百杯,说不定也有可能呢。   陆清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越想眼睛越亮,恨不得赶紧着手开张。虽然他现在不能亲自下手,去铺子里面做生意了,但如果雇了人,他肯定还是要教人家怎么做奶茶的。   到时候就统一口径对外说这铺子的生意是他阿爹名下的,听说现在很多当官的家里头做点小本生意都是这么做的,要不然挂在不是做官的兄弟人头上,就是挂在自家媳妇儿的娘家头上。   以前在府城里的时候卖麻辣烫,是个辛苦的生意,那边的人口味儿习惯重一些,所以麻辣烫卖的还不错。现在如果做奶茶生意的话,应该要轻松不少。   而且相公说女人跟哥儿的钱好赚,虽然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但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平时家里头的男人都在外面忙着,要不忙着挣钱养家糊口,要不就是在干些别的。一般会出来逛街买东西的,基本上都是女人跟哥儿。   跟陈夫人一块走了一会儿,路过一个茶楼。陆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陈夫人家里还有事,就没跟他一块儿去,先回去了。   进去之后陆清特地看了看这家茶楼的装潢,里面的墙上竟然还挂了几幅字画,还养了几盆花,在不同的位置摆放着,看着别有一番诗情雅意。   小二迎了上来之后,他看了看茶牌,只看了一眼价钱,他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里一壶最便宜的茶就要二十文,更别提那些什么雨前龙井,洞庭碧螺了,一壶好茶都要一二两银子的。   陆清摸了摸兜里的钱,虽然不太舍得,但来都来了,就厚着脸皮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   这茶过了一会儿就端上来了,装茶的壶看着十分精致,陆清看了看上面的雕花和做工,美观又雅致。   倒了一杯茶,尝了尝,味道跟他买的那些便宜茶叶其实差不多。但普通的茶自己买茶叶回去煮成茶喝,也就是花一些茶叶的钱,到了这里面喝茶,就这普普通通的一壶就要二十文。   朝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还不少嘞。陆清羡慕的看着这间茶楼,看来京城里喜欢喝茶的人还是挺多的。   但他也注意到了,在茶楼里喝茶的人大多都是男性,几乎没有女人。   所以综合来看,开个奶茶铺子还是很有市场前景的。   而且他还注意到一点,那就是茶楼里用来装茶的茶壶做的都很精致,而且不同的茶,用的茶壶也是不同的。   一个茶壶,配一套茶具,上面的纹路还有样式,颜色全都是匹配的,瞧着就让人喜欢。   陆清心思动了动,他现在用来装奶茶的东西,是用竹筒装的,这种比较适合带出去。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在这些竹筒上面花些心思,比如让阿爹在上面雕刻一些好看的花样,或者直接找工匠定制,把竹筒做得更精致一些,更容易有客人喜欢?   陆清在茶楼里没坐多久就出来了,越想心里越有干劲儿,完全没怎么注意,就走到了家门口。   他刚一进院子,李妈妈就迎了上来,帮他把肩膀上的竹篮取了下来,“夫人今天买茶叶了?”   陆清点点头,“嗯,又买了一些,你帮我放灶房最上面的那个柜子里吧,明天我打算煮一些新的茶。”   李妈妈应了,然后又跟陆清说道:“刚才隔壁家的柳夫人过来了一趟,说是今天夫人送了她一罐子奶茶,她尝了尝,味道还挺好的,家里的女儿也喜欢喝,她就厚着脸皮上门来问问还有没有,能不能再倒点回去。”   陆清一边脱着外衫一边说道:“那你是怎么回话的?”   李妈妈说道:“小郑管家说,家里现在没有了,夫人过段时间会在北大街开奶茶铺子,喜欢喝的话可以到时候去铺子里买。”   陆清轻轻笑了几声,郑昀也太会说话了,他都能想到柳二娘当时脸色不好看的样子了。   说实话,他也不喜欢柳二娘,这人看什么东西都带着一股子的势利眼,你若是地位比她高一点,她可能不会羡慕,更多的会是嫉妒。你若是地位比她高上一大截,那她就会虚伪的巴结。   陆清不喜欢这种人。但他还是把奶茶给了出去,相处了这差不多快一年的邻居,陆清多少对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比如她口腹之欲很重,很喜欢吃各种不一样的吃食。她娘家家里都有钱,除了用来贴补家里的,她自己还藏了一部分的私房钱。   就陆清了解到的,柳二娘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平日里光是金玉酒楼里头的菜她就没少吃过,还有她用的那个胭脂,买的时候都不是便宜的东西。   这么看来,柳二娘不是个会持家的人,但这对陆清来说正好。   如果她很喜欢喝这个奶茶,那等他的奶茶铺子开张之后一定会去买的。有钱不赚白不赚,更何况是柳二娘这种人的。不过他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厚着脸皮上门来再接着要,还好郑昀把人给挡了回去。   而隔着一墙的柳二娘气的鼻子都歪了,刚才她去宋家不过是问了几句奶茶的事,那个年纪轻轻的宋家小管事恨不得拿眼睛斜着看她,问三句才答一句,横什么横,不过就是个小管事而已。还开奶茶铺子呢,就算开了她也不会去花钱买的!   家里头的闺女看她回来之后手上空空,没有她刚才喝的那个甜甜的东西,又开始哭闹起来。柳二娘本来心里头就不太舒服,女儿又哭的她心烦,她没忍住就吼了小丫头几句。   平日里李秋实这个当爹的还是很疼这个小闺女的,而且她娘大部分时候对她的态度都还温和,今天突然凶了她,小丫头心里都委屈的厉害,一时之间哭得更厉害了。   隔壁哭声震天响,陆清听到了,听着哭声一声比一声大,这柳二娘说不定还动手了。但这是别人家的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回来之后就进屋抱团团和圆圆了。   团团和圆圆已经玩了一上午了,有魏妈妈在旁边照顾着,陆寻也有空做一些针线活了。   陆清刚一进屋就看见阿爹坐在旁边的小榻上正在做小衣裳,不用说,就知道是给两个娃娃做的。   这个点快晌午了,李妈妈已经到灶房里着手做饭去了,魏妈妈在这里哄孩子,陆清从外面回来清闲了下来,跟魏妈妈闲聊。   上次听她提起她有个身体不大好,常年需要吃药的儿子,他道:“魏妈妈,你儿子最近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没?”   “回夫人,他好多了。他呀,就是春天的时候,病的比较严重,现在只要按时吃药,就没什么大碍。”   “那他还在读书吗?”   说到这个,魏妈妈叹了口气,“没有,我们家这情况,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压根没有这个余钱,也就是小时候让他跟着别的先生识了几个字,没读过多少书。”   “那他现在是在家待着,还是跟你一样也出来找活干了?”   “不瞒您说,我儿子呀,他是个孝顺孩子。总是想帮我分担一下,但他这个身体啊,哪里有人愿意要他。只能在家里帮忙做一些浆洗的活,有些人家不嫌弃他的病气,愿意把衣服拿过来洗,就能多挣几个子儿。”   陆清想了想,说道:“魏妈妈,我过段时间要在北大街开一个铺子,正好需要人。你哪天把你儿子领来给我看看吧,要是还可以,可以让他到铺子里面帮忙。”   魏妈妈是知道陆清准备在北大街上开奶茶铺子的,只是乍一听他让自家儿子过去帮忙,眼里是又惊又喜,眼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   儿子在外面找活干,不知道碰了多少的壁,受了多少委屈,那些人知道他的病后不说一些风凉话就是好的,哪里有人愿意要他来干活?   还是现在这主家夫人心善,她赶紧道:“多谢夫人,我明天就领他过来见您!” 第174章   翰林院。   宋声最近被派发的活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这几日比往常要更清闲一些。   这是他们这一批新来翰林院的官员头一次对手上的事物比较上手,就像是一起合作完成了一个大项目一样。   如今已经到了末尾,翰林院有人提议大家一块出去吃顿饭,如今都在一起共事差不多快一年了,有些官员之间还不甚了解,正好借着这次一起吃饭了解一下。   宋声也在被邀请的人之内。不过虽说是一起出去吃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一块儿吃。翰林院里面里面的人这么多,也是分小团队的,相对要好一些的,肯定会一起吃。   就像宋声他们他们这个办公房里头的大概是要一起出去吃的,不过这次不只是他们,还有隔壁屋里的也一块儿。   毕竟一个办公房里头人也不多,他们两个办公房里的人加一块儿,也不过才十个人。   张罗这个事儿的是隔壁的一个官员,姓曹,年纪不大,也是个编修。   这次吃饭可没有人请,肯定都是要均下来,每个人都要掏钱的。选的地方,还挺有名,毕竟是翰林院的人,不能丢份儿,一起吃饭的地方就选在了京城一家有名的酒楼里。   不过巧的是,宋声这边刚进酒楼,二楼的雅间儿都还没上,走到楼梯口,就被人叫住了。   迎面走来的人可不就是上次在道观里面遇见的跟卢钰在一块的那个公子吗?   李凌尧在这里,经常跟他在一块的卢钰会不会也在这儿?   宋声正想着,就看到了从李凌尧然后走出来的卢钰。   相对于李凌尧来说,宋声还是跟卢钰更为熟悉一些。   卢钰道:“真是巧了,在这碰见了。宋声,相亲不如偶遇,不如一块来吃吧?”   宋声看向李凌尧身后站着的人,他们应当是约好的来这里吃饭,当面驳了这位皇长孙的面子不好,他便跟身旁的同僚说了一声,就不跟办公房里头的人一块吃了。   宋声旁边的几个同僚都十分羡慕,刚才那个可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子,旁边那个更了不得了,是当今皇长孙殿下。能跟他们一起同桌吃饭,对于以后的仕途肯定大有裨益。   他们眼巴巴的看着宋声跟着他们走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人家叫他们一块去吃的响动。   宋声跟着卢钰他们一块到了雅间门口,这才跟李凌尧正正经经的行了个礼,“长孙殿下安好,上次在道观,不知您是殿下,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李凌尧轻轻笑了一声,有几分诧异,“卢钰说你甚是聪慧,咱们这才是第二回见面,你就认出了我的身份,果然是个聪明人。”   宋声上次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说而已。这次实在是瞒不过去了,身旁跟着那么多人,他不好再装傻。   李凌尧知道上次李凌赋弄的什么雕版印刷术其中就有宋声的手笔,而且他还在皇祖父面前给他请了功,听说皇祖父还赏赐了他。   大概有一部分这里面的原因,李凌尧才想多了解了解他,今天正好在这里碰到,就把人约过来一块吃个饭。   等到进入雅间之后,大家都落了座。宋声也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等大家都落座之后,他才打量起这里面坐的人。   这里面除了卢钰,还有一个他们翰林院的同僚周远山,其余的人他都不认识。   雅间的地方很大,一个桌子上零零散散坐了好几个人,并不显得拥挤。   这地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够预定到的,地面上铺着瞧着就十分昂贵的白色绒毛地毯,就连桌子也都是一个非常大的圆桌,墙上还挂着时下非常流行的名人字画,整个房间看起来十分典雅。   因为宋声是头一次跟他们一块吃饭,所以卢钰先跟他介绍了一下桌上的人,年轻的官员并不多,大多都是世家子弟。   桌子上的菜都已经提前摆好了,桌上的人还会说什么话,从外头进来一个抱着箜篌的哥儿,应该是在酒楼里卖艺的。   他隔着帘子鞠了一躬,就开始在旁边坐下专注地弹起了箜篌。   宋声是第一次听到古代的音乐,之前在书院的时候,每一个书院的学子都要系统的学习君子六艺,像他这种寒门子弟,一般也就是学个骑射,其他的除了字画外,勉勉强强过关。   一首曲子作罢,桌上其他的世家子弟都听得津津有味的,宋声听不出来好坏,只觉得有些雅致。   这哥儿弹奏完箜篌之后,就出去了。桌上有一个世家子弟开口道:“这哥儿长得还挺标致,能买回去吗?”   说这话的人出身定国侯府,是定国侯府小世子苏明朗。   这苏明朗出身很高,上头有一个太子妃的姑姑,但苏家这一脉到他这里,就剩他一个男丁了,家里的长辈对他过于溺爱,养成了有些顽劣的性子。   苏明朗平时不爱往这里凑热闹,但喜欢跟着李凌尧这个表哥出去逛着玩。   李凌尧听到他这话,不禁有些头痛,赶忙让那弹奏箜篌的小哥儿先下去了,说道:“明朗,别胡闹。”   苏明朗十分听李凌尧的话,没在吭声。反倒一在一旁跟别人一块喝着酒,也不与宋声还有另外一个寒门子弟说话。   眼底充满了高傲,仿佛十分不屑他们这些出自寒门的人。   到时旁边一个年轻子弟开口道:“这位就是宋兄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说你与国师大人交情颇深,可真是令我等羡慕。”   说这话的人是已故首辅张大人的嫡次子张文赋,“听说敬王世子给陛下献上的雕版印刷术,其实是宋兄提出来的?这印刷术如今已经改进的差不多了,听说如今已经应用到了印刷书籍上,说不定再过一些时日,整个京城范围的学子们都能用上这新版印刷术印出来的书了。”   宋声一时之间摸不透这个张文赋这会儿说这话是何意,在座的人应该都心知肚明,这敬王世子跟皇长孙应该是不对付的,那这会儿提起来这个,有几分给他在李凌尧跟前儿拉仇恨的嫌疑。   可是宋声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个人。   旁边的卢钰接话道:“张兄说的是,毕竟还因为这件事特地赏赐了宋声,赞他聪慧呢。”   宋声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在这个饭局之上,应该是算地位最低的那一个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个皇长孙,毕竟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上位的掌权者。   不过刚才卢钰顺着张文赋的话说了,那就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这个张文赋应该不是说那些话,为了给他拉仇恨的,可能就是实话实说,没别的意思。   推杯换盏之间,宋声脑海里想过了多种可能,然后举起面前的酒杯,谦虚道:“其实也没张大人说的那么厉害,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多了一些。在印刷术这个事上,还要多亏了敬王世子去着手实践,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而已,别的也没做什么。”   在座的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听见宋声这么谦虚的说,有些人自然是对他相当敬佩的,毕竟这改进印刷术可是一件大事,有可能以后就会被记入到史书当中,但他却如此谦逊不自傲,秉性难得。   不过也有一些看不起他的,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寒门子弟的身份。   比如这个苏明朗,瞧着十分高傲,一副看不起宋声这个寒门子弟的模样,听到他这么说,开始挑起刺儿来,“哦?你说你想法多?那你还有什么好的想法,说出来也给我们听听。”   宋声闻言没吭声,但心里有考量,上次因为印刷术的事儿,李凌赋还特地在皇帝面前给他请了功,弄得在外人看来好像他现在已经是世子党派的人了。   现在正好李凌尧在场,总要扭转一些印象,毕竟这才是景朝以后的皇帝,该抱大腿的时候自然要发挥一下。   借着张文赋的话,他一杯酒下去后,又倒了一杯,说道:“既然苏世子提到了想法,我现在这里就有一个,说与大家听听。”   大家一听他还真的有其他想法,纷纷好奇的看着他,就连脸上一直没有多余表情的李凌尧都抬头看向了他。   “敬王世子琢磨出了雕版印刷术,并且把他成功地应用到了印刷书籍上,这是件好事,殿下,你完全可以把这个事利用起来。”   “每年朝廷都要印发大量的书籍,耗费的人力物力很多,成本高,效率也低下,很多孤本只能以手抄的方式,留存下来,能借阅传播的范围有限。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这雕版印刷术,您完全可以印刷出更多更好的书籍,比如一些传播范围不大的孤本。”   “所以,殿下,您完全可以在京城中建立起一座藏书阁,只是这藏书阁跟翰林院里的藏书阁不一样,这座藏书阁允许天下学子往来借阅书籍,其实就是一座公共图书馆。”   “现如今陛下正在大力培养启用寒门子弟,殿下如果能够建一座公共图书馆,也是在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尽心,为天下学子谋福祉。到时候凡是想到图书馆里面看书的学子,都可以去借阅书籍,如果想要外借,可以办一个借阅凭证,用有效之物做抵押,在有限期内归还即可……”   “这样的话,那些孤本藏书,都能够让天下学子得到学习阅读,这样岂不是能够惠及天下读书人?”   宋声越说越是让李凌尧觉得心惊,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想法。 第175章   不仅是李凌尧,就连刚才一脸高傲的苏明朗听到这个想法都十分惊讶。本来一脸不屑的表情,等着看宋声的笑话的,结果这越听越严肃起来。   宋声照着前世的时候市区建立的图书馆管理办法换了一种说法,把这种管理模式也说了一遍,让饭桌上在座的所有人都再次感到惊讶。   普天之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对外公开的藏书楼,尤其是宋声形容出来的这个藏书楼,规格要比旁的藏书楼大上不少,藏书也十分多。   有了雕版印刷术,印刷成册能解决很多问题,这藏书楼的价值也就更高了。   宋声甚至还说了一些关于藏书阁建造需要注意的事情,比如说选址,不能选在闹市,不方便安静看书。也不能选在郊外,太过偏远也不方便。   还有建造的时候最主要的是要防火以及防水,其他都没有这两点重要。   一番言论下来,在座的人都不敢轻易看轻宋声这个寒门出身的官员了,他说的这一番话根本不像是临时起意提出来的,好似是原来就琢磨过,已经深思熟虑过的,只是只有这个时机提出来而已。   苏明朗本来一副看好戏的脸上现在变得慎重了许多,甚至还出声问道:“那你说的这个藏书楼,建在闹事也不好,建在郊外也不好,那依你看建在哪合适?”   宋声对这京城的地儿又不熟悉,他自然不知道具体建在哪好。   “肯定是要选一处环境绝佳的地方,最好在藏书阁前面再凿一湖水,如果真的意外起火了也能立刻有水救火。”   “说的轻巧,那如果遇到干旱的天气,湖水干了呢?”苏明朗道。   “这个好办,选一处离天然湖泊比较近的地方,通过地下开凿人工湖的时候,将地下湖与天然的湖泊连接起来,引一处活水进来,天干旱这水的时候自然不会干涸。”   宋声这个提议出来,张文赋赞道:“妙啊,这个提议妙!”   张文赋向着李凌尧恭敬道:“殿下,这个法子好,殿下以为如何?”   李凌尧笑道:“宋大人所言甚好,等明日进宫,本宫就去和皇祖父商量一下建藏书阁的事。”   李凌尧如今还只是皇长孙,不过有很多事情他都直接向皇帝请命,他这个当太子的爹不太靠谱,而且也没什么大志向,跟他说没什么用。   “你刚才说,这个藏书楼叫什么公共图书馆?本宫觉得这个名字甚好,图书馆,听起来比藏书楼更加严谨一些。里面除了可以收录各种典籍之外,也可以收藏一些名人字画图画等等,当然也不拘泥于这些,有价值的文字书画,都可以收录。”   宋声恭敬道:“殿下说的是,若是这件事能够做成,那定然是惠及天下学子的大事 ,殿下在杏坛之中的声望一定会空前高涨的。”   这样一来,李凌尧这位皇长孙一定能得到不少读书人的支持。   李凌尧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打算明日就进宫去跟皇祖父商量这件事。   “好啊,这样以后我要是想看书了,也能多一个去看书的地儿了。”桌上的付长明说道。   这个付长明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实打实的一个纨绔子弟,平时里最不爱的就是读书。户部侍郎付大人脾气上来的时候,拿着鞭子打着他都还不肯去读书。   旁边的苏明朗听到了出言嘲讽的道:“付长明,你可行了吧,谁不知道,就你最不爱读书了。”   “那不一定,我这不爱读书也是分地方的,万一这藏书楼建好了,我就爱去那里看书呢。来来来,宋兄,我敬你一杯,以后这藏书楼真要建起来了,那可少不了你的功劳呀。”   宋声跟着他一块儿举了一杯,这酒应该是上等的好酒,一杯入口后有些辣喉,但入喉醇香,前世他喝过一些上等的好酒,这酒不遑多让。   一杯酒喝完,他谦虚道:“不敢当,付小公子说笑了,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而已。”   但这个建议一提出来,雅间里面坐着的人全都对宋声有了更深刻的一层认识,没有人再轻视他,而且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一番言论说完,也没人再刁难他了,接下来的话题他听听就好,不是他能参与进去的。   好在这里的饭菜味道还不错,他一边吃着菜,一边听他们说话。   卢钰道:“阿尧,听说陈王殿下在宜州折腾着秋猎,误伤了好几个农人。这事儿被御史台捅到皇上那儿去了,皇上斥责了他。”   在座的这么些人里面,除了苏明朗这个表弟之外,跟李凌尧关系最近的就是卢钰,旁人都不敢以这么亲近的称呼跟他说话。   李凌尧喝了一杯酒道:“我那位三皇叔,不知在搞什么名堂。皇祖父对他的心思,连我都猜不明白。”   大家你来我往的说这话,一会儿说京城中又出了哪个厉害的世家子弟,一会儿说哪家的名门闺秀是京城第一美人。   几杯酒过后,大家纷纷都夸赞张文赋,他是已故首辅大人的小儿子,而且的确是饱读诗书,彬彬有礼,还是一代大儒昌先生的关门弟子,再过一年的下一场科举,他也会下场参加。   张文赋听大家都在夸赞他,谦虚的说了几句大家谬赞了,态度十分谦谨,“说来也惭愧,虽然我师承昌先生,但距离昌先生的学识还差得远,需要学习的还多着呢。”   “说起来这个,宋大人可有拜过名师?”付长明道。   这个纨绔子弟一开始也很轻视宋声,但现在却不那么看他了,经过刚才的事,已经会好言好语的与宋声说话了。   宋声摇摇头,“并无。在下出身寒微,并未拜过名师。”   付长明所说的拜师,跟宋声之前在书院的时候教他们的崔夫子这种老师不一样。付长明说的这个拜师,是正经拜名士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了师徒的名义,仅仅比亲生父子的关系低上一点而已。   一个读书人一辈子只可拜一个师父,是件很重要的事。宋声读书这些年,都是在书院和学堂里跟着里面的老师学习,还没有郑重的拜过师。   付长明一听他还没有老师,热情的推荐道:“我跟你说,这拜师可是非常重要的,有个好老师教你,你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李凌尧忽然道:“听说之前国师大人想收你做关门弟子,被你拒绝了?”   宋声无奈的笑了笑,“在下不想入道门,想要投身科举报国。”   李凌尧点点头,他现在也觉得卢钰之前跟他说的没错,这个宋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跟着国师入了道门,就可惜了。   “我听说元先生还没有收关门弟子,改天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可以过去拜访一下。”   宋声应了,这个元先生的名声他也是听说过的,听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最近已经不怎么收徒了。不过他也算是有个能认识大儒的机会。   说完这个,饭桌上不知谁突然提起来高丽打仗的事,“我听说这次高丽之战,孟子皓也跟着一块去了。孟驰将军骁勇善战,可惜他这个儿子不随他,去了能混点军功,回来也能有个小官儿当当。”   “可不是吗,孟将军可真是打仗的一把好手,听说这次他取了好几个高丽皇室的首级,厉害极了。”   “诶,我听说这次薛家一块跟着去的是薛君昊。这薛家也是倒霉,这好不容易出来一个未来大将军的苗子,就那么死在了战场上。这薛君昊一看就是个花花瓤子,跟他哥比差远了。”   “可不是吗,薛家没落了好几代,到了他们这一辈,终于出了个能扛得起家业的薛君堰,又死到了战场上,他们这一辈儿呀,后继无人了。”   说起薛家这个薛君堰,就连张文赋也在叹息,“他倒是真的令人惋惜。从前他还在京城的时候,我与他打过几回照面,瞧着是个顶好的人,可惜了。”   苏明朗插嘴道:“可惜什么呀可惜,要我说呀,这薛家就是歹竹出不了好笋,他们家那后院都乱成啥样了,能有什么好子弟。说不准这次薛君堰死在战场上没能回来,就有他这好兄弟的手笔。”   宋声默默的听着没吭声,他来京城的时日短,这近一年来也没有跟这些世家子弟接触过,他们说的和人他都不太清楚。   不过乍一听到薛这个字眼,他略有些敏感。因为走的时候他还记得英子姐救了个男人回来,说是叫薛四。   宋声仔细观察过几次,这个叫做薛四的人身形健壮,力气很大,下盘稳足,瞧他走路的架势,像极了行伍出来的人。还有那一身的伤疤,当时他觉得这人不是匪盗窝里出来的,就是上过战场的。   后来看他对他们家的人也没恶意,虽然说话不多,但心地还是善良的,他就没再管了。   如今听到他们讨论这个薛家,他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或许是他多想了,毕竟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儿,姓薛的人多了,这个叫做薛君堰的人,应该跟他们家的那个薛四没什么关系。   如果真的是他,对方看起来并不像是失忆的样子。那为何身上的伤痊愈之后不选择回家,而是一直待在他们宋家村,还找了一个打铁匠的活儿?   他们说完薛家,瞧着宋声一直在旁边吃菜喝酒,也没说什么话,便又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   “宋声,听说之前国师大人有意收你做关门弟子,那说明你还是懂一些周易之术吧?不如你给我们看看手相?”   宋声笑了笑拒绝了,他哪会看什么手相,“付公子说笑了,我学的是四书五经,不是周易,看手相这种事,你应该去找算命先生。”   “好吧。”付长明真的以为宋声会看相呢,毕竟是国师大人相中的人,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国师大人那可是相当神通广大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都是轻的,最重要的是知道过去还能算未来。   可惜了,他还以为宋声跟着国师学到了一点东西呢。 第176章   卢钰暗自感叹宋声的机智,看着像是不偏袒任何一方,给敬王世子献上了雕版印刷术,转头又给皇长孙殿下出了个建图书馆的主意,可谓是一碗水端平了。   这般公平的做派,既都给了双方面子,又不得罪人,就算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也只会觉得宋声是个中立派,不站队不结党,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是个天生适合混迹官场的料子啊!   宋声压根不知道卢钰的想法,其实上次遇见敬王说了关于雕版印刷术的事纯属偶然,并不是他有意为之。但事已至此,他不能让人觉得他是敬王这边的人,刚好借着这次机会在皇长孙面前刷个好感。   本来他还愁怎么找机会说呢,结果这苏明朗就把话给他递到了跟前。   酒过几巡后,有人醉倒了。好在这些世家子弟出门时都带的有随身护卫,有护卫护送着回去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天色也不早了,等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卢钰和李凌尧也起身,李凌尧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微笑道:“宋大人怎么回去,需要派个人送你吗?”   宋声连忙道:“多谢殿下好意,不过不用了,在下家里有马车接送,无须担心。”   “行,那我们也走吧。”   卢钰点点头,卢家住的地方都是高门大户,离皇宫要更近一些,他跟李凌尧顺路,便一块走了。   等他们都走了,宋声站在酒楼门口叹了口气,跟这群世家子弟相处实在是太累了,尤其这个皇长孙也在,一个说不好就容易得罪人。   又等了一会儿,春生赶着马车过来了。本来他是照旧去翰林院去接人的,但去了之后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宋声提前给翰林院的门房说过,若是问起他,就说他去全聚酒楼了,让来全聚酒楼接他。   全聚酒楼离翰林院不算远,春生到的时候问了一下,说是里面进去的几个大人还未出来,这附近能停马车的地方比较远,他在那边巷子里头待了会儿,估摸着时间出来的。   宋声上了马车,春生直接朝着家赶。因为喝了点酒,再加上马车摇摇晃晃,他坐在马车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马车到自家院门口的时候他都没醒,还是春生叫醒了他。   宋声从马车里出来,陆清也听见动静到了门口,宋声刚下车还有点晕晕的,走路不是很稳,陆清上前扶着他的胳膊,陪他一起进了屋。   “相公,我让李妈妈煮点解酒汤过来,你先在屋里休息会。”陆清道。   宋声身上一股浓郁的酒味,刚才在门口的时候春生就跟陆清说了,说宋声今天有应酬,跟几个大人一块去酒楼吃饭了。   宋声这会儿其实已经好多了,就是酒劲儿还没缓过来,他点点头,语气轻飘飘的道说好。   本来晚上是要等他回来一起吃饭的,但他迟迟没回来,家里其他人就先吃了。这会儿陆清已经吃过饭了,等李妈妈把醒酒茶端过来,他吹了吹,稍微凉了一些后把宋声叫了起来,“相公,醒酒汤好了,喝了汤再睡。”   宋声这身体酒量不太行,这会儿被叫醒,勉强坐起来把醒酒汤喝完。   陆清轻声问他:“要不要再睡会?”   这会儿时辰还早,还没有洗漱,宋声摇摇头,“不睡了,我歇一歇等会去冲个澡。”   这人一喝酒,感觉周身的疲惫都上来了。宋声又歇了一会儿,醒酒汤发挥了作用,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不头晕了。   李妈妈早就备好了洗澡水,他去了耳房快速的冲了个澡洗漱了一下,然后拉着陆清回了屋里,直接把门栓放了上去,看着像是准备上床睡觉了。   陆清也跟着脱衣服上床,他笑了笑,说道:“相公今日回来不去抱团团和圆圆了?”往常宋声回来后都会跟两个孩子玩一会,抱抱他们的,今天连他们的屋都没去,就要拉着陆清上床睡觉了。   宋声正在换衣服的手顿了顿,拉着陆清的手爬上床,说道:“今天喝了酒,洗了澡感觉身上还是一股酒气,就不去抱他们了,等明天再去陪他们玩。”   到了床上,两个人平躺着,宋声说着今天吃饭的事,“今天我又碰到卢大人了,旁边还有皇长孙殿下,后面还跟着几个世家子弟。也是凑巧了,刚好在酒楼遇到。本来是跟我们办公房里的几个同僚一起吃饭的,结果刚到酒楼遇见了他们,卢大人开口邀我了,皇长孙在旁边看着,也不好推诿,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陆清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躺着,整个人缩在宋声的怀里,有些心疼他,轻声道:“相公,跟那些人打交道很累吧?”   宋声拍了拍他的背,“其实还好,就是说话得谨慎着点。今天我听他们里面有人提起这次高丽打仗的事,说京城有一个薛家,薛家这一辈的一个年轻人打仗的时候在战场上没能回来,他弟弟这次跟着一起去高丽打仗去了。”   陆清耳朵动了动,“薛家?英子姐捡的那个男人也是姓薛。不过咱们宋家村离打仗的地方远着呢,这薛四应该跟这个薛家没什么关系吧。”   宋声沉默了一瞬,晚上刚回来的时候他也想了,的确是这样。   “可能是我想多了。”毕竟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之前家里来信的时候,张杏花跟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家里每个人都跟他唠了一遍,说是这薛四是个老实人,对英子姐挺好的,瞧着两个人有点眉头,可能是因为这个,宋声觉得自己过于谨慎了。   过了一会儿,宋声没说话,陆清也没说话,空气突然安静了。宋声低头看了看陆清,以为他已经睡了,结果一看,他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睫毛一颤一颤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困了么?”宋声道。   陆清摇了摇头,“没有,我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   陆清本来想着相公今天很累了,就不说这些事烦他了,等明天他回来了或者等过几天他休沐的时候再说也行,反正不急。   不过这会儿相公问了,他便转了个身,面朝着宋声躺着,说道:“就是开铺子做生意的事。今天我去了集市的那家茶叶铺子,又买了一些茶叶回来。”   陆清声音温润,安静的时候听着有股说不出来的韵味。他把上午到茶叶铺子的事情跟宋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现在铺子已经在装修了,大概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等装修好了之后,你陪我过去看看吧,看看有什么还需要添置或者改动的,给提提建议。”   这个铺子几乎是陆清一个人张罗的,宋声完全没有插手,只是有时候听他提起来,酝酿一下说几点自己的建议。   这是陆清自己的事业,他有自己的想法,宋声不想干预他太多,只要他喜欢就好。   “好啊。”宋声一边应道,一边伸手去捏陆清的腰窝,生了孩子之后的陆清腰窝多了一点肉,捏起来软软的。   “相公你先别捏我,让我说完嘛。”这般撒娇的语气,宋声抬着眸子看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好好好,你说你说。”   “那个茶叶铺子的老板挺和气的,我觉得以后说不定可以一直在他那里买茶叶,能够长期合作,这样说不定能给我便宜一些。”   宋声抿了抿唇,“听你刚才说的话,今天这茶叶铺子的老板也有这意思。如果他的价格给的公道,那咱们以后就可以专门在他那里采购茶叶。不过我建议你跟他拟定一个契约,这个契约也叫做合同,规定好从他那里买茶叶时每种茶叶价格几何,以及合作期限,这样双方也好都有个保障。”   陆清本来听不懂合同是什么意思的,但他明白契约的意思。加上后面宋声给他解释的,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宋声的意思。   “这个想法好。”陆清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声,“等把铺子开起来了,先看看情况再说。”   “嗯,别怕,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的。”   有了宋声在一旁给他加油打气,陆清心里头熨贴的很,只觉得一股热烘烘的暖流从心头涌过,他说:“上午我在集市上溜达了一圈,看人家卖吃食的铺子小半天的时间就能挣不少铜板。等咱们的奶茶铺子开张了,希望也能有很多人喜欢喝。”   宋声尝过陆清做的奶茶,在这种没有糖精的时代,奶茶做出来这个口味已经相当不错了 ,应该会招人喜欢的。   “别担心,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做的奶茶的。”宋声揉了揉陆清软软的头发,宽慰道。   陆清得到鼓励,心中充满了干劲儿。想起今天跟魏妈妈说的话,他道:“铺子到时候装修好了还得请人呢,魏妈妈有个十七八岁的儿子在家里,因为身上的病,总找不到活干。今天问魏妈妈,说他儿子身体好多了。我就想着,要不让魏妈妈先把儿子领来给我看看,要是个好的,就让他到奶茶铺子里干活,相公你看怎么样?”   宋声对魏妈妈的儿子身上的病也有所耳闻,毕竟是在他家做工的,他肯定也都了解过。听魏妈妈的描述,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春天柳絮纷飞的季节咳嗽的厉害,其他时间都还好。   宋声结合着她说的其他病症,觉得魏妈妈儿子的病很像是哮喘。哮喘这个病症不能剧烈运动,但只要保护的好,一般发病的几率很小。   “魏妈妈不容易,他儿子如果能够到铺子里面工作,家里也能减轻一些负担。清清心善,总是会为别人着想。”   见宋声不反对,陆清打算明天见见魏妈妈的这个儿子。   反正过几天铺子里也要招人,不如用熟人身边的,还能多几分信任。不知道这算是各取所需,还是互惠互利。   铺子的装修没那么复杂,外墙不用重新粉刷,这是一间街面铺子,一排街面他只租其中一间,主要把里面的装修做一下,把外面的门重新粉刷一下就好了。   陆清又说:“装修也要花不少钱,这前期投入的成本也挺高的。我想到时候再去买一些字画挂上去,相公你觉得怎么样?”   他看人家茶楼里都布置的有模有样的,墙上面挂着字画,看着很是雅观。   宋声赞同道:“可以啊,那你先盯着铺子的装修,字画这些我来负责找。”   陆清抱住他仰着脖子亲了他的下巴一口,“相公真好!”   这字画若是让他来买,他压根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好。因为也看不懂,相公懂得多,这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再过三日我便休沐了,到时候咱们出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好的字画淘一淘,也顺便看看铺子装修的怎么样了。”   陆清乖乖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这才老老实实的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声跟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昨晚睡得早,今天醒的也早,还有空吃了个完整的早饭才出门。   已经是九月的天气,早上有些微凉,翰林院虽然不忙,但还是要按时点卯的。   在他走后没多久,陆清也起来了,今天的他格外的忙碌。   昨天买回来的茶叶,他打算都试一下做杯奶茶出来看看味道如何。   尤其是昨天买的桂花茶,烧的茶汤出来闻着就有一股浓浓的桂花味儿。   他一连做了好几锅,春生早上去提的鲜牛奶都用了大半。   今天他给同住在巷子里的邻居们关系差不多的都送了一碗过去。不过隔壁的柳二娘他没再送了,这人他算是看明白了一些,但凡她觉得你好欺负,便会蹬鼻子上脸,这种邻居不处也罢。   家里面有小孩的,一闻奶茶这个香味,忍不住喝了几口。这下不得了了,一喝是甜的,而且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总之就是好喝的紧,跟他们中间喝的糖水完全不一样。   巷子里的刘嫂子家里头两个孩子都喜欢喝这个,陆清送去的那一晚压根就不够喝,两个孩子还争抢了起来,刘嫂子只来得及在陆清刚端来的时候尝了一口,就被两个孩子喝没了。   两个孩子闹腾着问道:“阿娘阿娘,这是什么喝的,好好喝了,我还要喝。”   不光两个孩子觉得好喝,牛嫂子觉得味道也不错。喝着有股茶香,还有股奶香,里面还加了糖,喝着甜甜的,味道是真好,怪不得这东西叫做奶茶呢。   可这里面毕竟加了糖,糖这个东西不便宜,人家免费请他们喝一碗,已经是好的了,孩子虽然闹腾的厉害,但她也不好意思再跟人上去要一碗。   得知陆清过几日要在北大街开个奶茶铺子之后,跟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两个乖乖的不准闹,等过几天你们陆阿叔开始卖奶茶了,阿娘就去给你们买一碗回来,要是再闹的话,什么喝的都没有。”   她这话一出,还真管用,两个孩子立马就不闹了。   不光是刘嫂子家在说着陆清要开个奶茶铺子的事,离陆清家里有两三户之隔的方阿嫂家也在说这个事儿。   方阿嫂家里的女人多,光是妯娌就有三个,陆清是端着大碗过去的,里面放了糖的东西,都争抢着喝。   这会儿方家大嫂道:“这个奶茶还真好喝,听说这是宋家夫郎想出来的法子做的,这脑子可真灵光,我怎么就说不出来这种好东西呢?”   一旁的方小妹道:“大嫂,要不你再去上门跟宋夫郎要一碗,他应该熬了挺多的吧,我还想喝。”   方阿婆这个当奶奶的拍了方小妹一巴掌,说道:“整天就知道吃喝,什么时候你也能像人家宋家夫郎这样能干,你就能随便吃随便喝了。”   方小妹撅着个嘴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方阿嫂,“三嫂,明天还能喝吗?”   方阿嫂道:“估计明天是喝不着了,不过这宋夫郎说过几天在北大街上开铺子,就是做这个奶茶的生意。你要是想喝,可以自己挣钱去买。”   方小妹听完这话眼前一亮,“真的吗阿嫂?以后只要花钱就能喝到吗?”   “嗯,我听宋夫郎的意思是要开个奶茶铺子的,等开张的时候肯定会提前说,你要是有兴趣,到时候就去看看。”   “好耶!我要去!”方小妹道。   其实不说方小妹,方阿嫂也喜欢喝这个奶茶,从前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味道特别的茶,她准备到时候等陆清说的铺子开张了,也去看看。   “牛奶跟茶混在一起,其实咱们自己也能做。要不回头我看看谁家有刚生了小牛犊的母牛,挤点奶回来,再煮点茶放一起试一试?”方大嫂说道。   “这个主意好啊!不就是个奶茶吗?弄点奶,再熬点儿茶,放在一起加点糖不就做好了吗?花什么钱买奶茶!”方阿婆说。   说干就干,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方家也是有自己的铺子生意的,不过不用他们自己操心,也是雇的掌柜帮忙打理的。   方大嫂说干就干,不过半天的时间就搜罗来了牛奶,茶叶压根就不用买,他们家就有现成的。   方大嫂兴致勃勃地进了灶房,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终于端着碗奶茶出来了。   方小妹忍不住先尝了一口,差点没忍住吐出来。这是什么怪味道?这牛奶味道也太重了,还有这个茶,苦涩的很,虽然加了糖,但依旧掩盖不了奶的膻味和茶的苦味,味道跟人家宋夫郎做的奶茶相比差得远了。   陆清是根据宋声口述的做法试验了好多次才做出来的,算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配方,不是简单的把奶跟茶兑在一起,放点糖就能做出来的味道,所以他现在并不担心有人模仿。   等到下午刚吃过午饭的时候,魏妈妈的儿子魏幸来了。   魏妈妈头一天晚上特地回去了一趟,跟儿子交代了一遍情况,跟陆清约好了今天下午让他过来见上一面。   魏幸身上穿着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短打,不过看着却十分干净整洁,整个人清清爽爽的,一看就是出门之前特地打理过的。   陆清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让魏幸也坐。   魏幸记得他娘的交代,先是恭敬的叫了一声夫人好,然后看了魏妈妈一眼,这才谨慎的坐下了。   “你不用太拘谨,我这里规矩不多。你平时都会做些什么?我听你娘说,你识过几个字?”   魏幸声音温和的开口,“回夫人的话,我、我平时在家就是帮忙打扫一下屋子,有空的时候帮人家浆洗一下衣服。”   说到这个,他忍不住低下了头。他今年都已经十八岁了,却连一份像样的活都没找到过,像这些洗衣服的活都是一些妇人干的,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只能在家做这些这种活,说出来着实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昨天晚上他娘跟他交代了,说是夫人问话的时候有什么说什么,只要诚实说就行,不要弄虚作假。   所以陆清问他什么他都老老实实的答了。   魏幸的年纪其实跟郑昀差不多大,郑昀今年十七岁,魏幸将近十八,也算是同龄人。不过魏幸长得比旁人白皙瘦弱,脖子上的血管都比别人清晰许多。   陆清没有打听他的病症,通过魏妈妈他已经了解过一些了。而且宋声跟陆清说起过,这个魏幸身上的病很有可能是一种叫做哮喘的病,只要不剧烈运动,不吃一些容易诱发病因的东西,其他时候都是没什么大碍的。   魏幸这个人倒是诚实,品性也端正,看着也是个老实孩子,虽然有些局促,但陆清能看得出来,他很希望能有一份工作,而不只是在家里负责浆洗衣服这种活。这说明他很有孝心。   陆清道:“再过几天奶茶铺子就要开张了,你最近有空的话就过来吧,我打算再招几个人。你这几日先回家待着,等通知你了你再过来。”   魏幸刚才还在忐忑的心在听到这话以后,忽然涌上一阵惊喜。他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陆清,结结巴巴的道:“真、真的吗?夫人,意思是我被留用了?”   陆清点点头,魏幸看向一旁站着的魏妈妈,魏妈妈也十分高兴,儿子能有正经工作了,她开心的朝着儿子点了点头。   魏幸高兴极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是他拖累了阿娘,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可以自己挣钱报答阿娘了。   夫人可真好,他想着,不管让他在铺子里干什么活,就算是一些粗活,他也愿意。 第177章   魏幸从屋里出来之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站在门外等了等,果然没过一会儿,魏妈妈便出来了。   魏妈妈亲自送他到门口,站在门口小声跟他交代道:“再过两天娘就休月假了,到时候带你回去买两匹布,给你做几件新衣服。这几天你在家好好待着,等夫人叫你了,你再过来。”   魏幸点点头,乖巧的说知道了。   魏妈妈心里头也高兴,儿子以后在铺子里工作,平常总是在家闷着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夫人做的奶茶挺好喝的,到时候你到了铺子里,可要多尽心。”   “阿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干的。”魏幸说道。   “成,那你就先回去吧。对了,这是娘刚发的月钱,你拿着,想吃什么就买,不用省。”   魏妈妈塞给魏幸一个小荷包,魏幸本来不想接的,但又怕他娘担心他,干脆接了过来应了。   这边魏幸走了之后,陆清琢磨着再请两个人过来,铺子还没有开业,也不知道到时候情况怎么样,他想着大概两三个人应该就够用了。如果到时候生意好的话,缺人就再招。   到铺子里干活,一个人负责收钱算账,两个人负责做奶茶,也就够用了。   陆清想好这些,这做奶茶的人最好是手脚伶俐的姑娘家优先,要是自己人就更好了。但是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姑娘家不多。   陆清想到了还在老家的宋夏,今年宋夏已经十九了,这婚事还没有着落。把张杏花愁的不行,现在宋家跟以前不一样了,上门来提亲的人比之前多了不知多少倍。   可这宋夏没一个满意的,反而一心扑到城里火锅铺子的生意上,压根就不想成亲。   张杏花跟她说了好几次,一点用都没有,还是倔得很。要是再说几句,她就会把宋声搬出来,说什么她三哥说了,她这个年纪不算大,现在不着急成亲。   陆清想了想,觉得不如让宋夏过来帮忙,她会算账,还是个姑娘家,心思细,打理铺子再好不过了。   可是京城离宋家村太远了,即便是宋夏从家里赶过来,也要一两个月之后了。他这铺子可耽搁不了那么久。   他想了想,把魏妈妈跟李妈妈都叫到了跟前,问道:“你们家里头有没有可信的姑娘家愿意出来干活的?我这铺子里还缺个手脚伶俐的,怕那些男人们粗手粗脚的,想找个心思细的。”   魏妈妈跟李妈妈已经在宋家干了一段时间了,表现都还不错。两个人都是老实人,没什么心眼子,陆清多少能放心一些。   他是想着从身边的人找的话,能多一分信任。而且也能给他们身边需要找活干的人,提供一份机会。   魏妈妈摇了摇头,她家里头从前的亲戚看他们家没落了之后就跟她不再来往了,现如今她只有一个儿子相依为命。   倒是李妈妈,她家里头人多,招人的那天每个人家里头的情况都介绍过,她也一样。   李妈妈的家就是京城二十里地外的一个村子里的,他们村很多人都到京城里面找活干。   她想了想,说道:“夫人,要是夫人不嫌弃的话,我回家问问我那小侄女,看她愿不愿意来干。”   李妈妈是个粗人,从前也是干农活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茧子,她来京城能找到的活除了缝补浆洗之外,就是给人家做洒扫婆子,就连做饭都很少能轮到她。   陆清知道李妈妈家里头也不容易,听说他家里有两个儿子都在读书,一家供两个读书人开销非常大,所以她才拼命的在京城里想多挣些钱。   “可以,要是她愿意的话,你把她带过来见见,要是人品没问题,人也机灵,就让她到铺子里帮忙。”   李妈妈得了话之后下午就请了半天假回家里去了。   京城二十里地外的李家村,李妈妈在城门口雇了一辆顺路的牛车,让人家帮忙载她一段。平常她回家都是走路回的,想省个几文钱。   家里有两个儿子都在读书,平日里光是在读书上面就花了不少钱,所以她在外面都能省则省,就连她带过去的铺盖,都是铺了好几年的。   要不是今天赶时间,只有半天的假,她肯定连这几分钱都不愿意花。   这是他们家前面一个村儿的人家赶的牛车,顺路捎她一段路,在村子前面一段路前把她放下了。   李妈妈又走了一阵儿,这才走到村里。   他们整个村子叫李家村,这个村子里几乎全都是姓李的人。她刚一进村口,就有村子里的人跟她打招呼。   李妈妈今天回来的匆忙,也没怎么收拾,匆匆跟人家打了个招呼,就朝着家走了。   家里头的男人今天没有下地,在家拾掇房子,堂屋上面有几片瓦松动了,他架了个梯子,正准备上房修瓦。   男人看到她回来,十分惊讶,算算日子还不到她休月假的时候。   “你咋回来了?是不是主家嫌弃你了,不想让你干了?”男人问道。   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儿,之前找的那个大户人家,就是嫌李妈妈之前是干农活的,说她不干净,还笨手笨脚的,干了半个月就把她辞了。   李妈妈接过男人手上和好的黄泥,帮他提到了边上,说道:“不是,我回来是有别的事儿。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新找的这个主家人特别好,我要是不犯错,不会辞了我的。”   男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松了口气,不是要辞了他这婆娘就好。否则家里面少了个进项,生活就要更拮据了。   “那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是有啥事儿?”   李妈妈环顾四周,没先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小敏呢?在家不?我有事跟她说。”   小敏今年十五岁,是李妈妈男人大哥的女儿。他们家兄弟三个没分家,不过为了生活有点隐私,把一个大院子分成了三块,中间糊上了一堵墙,在墙上开了门,但平时吃饭什么的都在一块吃,一家子也都在一起生活。   男人说道:“小敏应该是出去玩儿了,过会儿就回来了。你有啥事找她?”   “是我现在的主家,过几天准备开个铺子,现在铺子里缺人手,想找个手脚伶俐的姑娘去铺子里帮工,我帮忙回来问问,看看小敏愿不愿意过去干。”   男人一定是有活干,赶紧说道:“是啥铺子,咋还非要姑娘家去干,正经不正经?”   李妈妈拍了他一巴掌,嗔怒道:“你在瞎说啥呢,我现在的主家夫人是个厚道人,人家开的是奶茶铺子,需要做事细心认真的姑娘家,也是因为我在那里干活,所以主家才让我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傻不傻,这是在给咱们家挣钱的机会呢!”   男人回过味来,说道:“这样啊,那你等等,我去找大嫂,先跟她说一下这个事儿。”   李妈妈等不及,“咱俩一起去吧,先问问大嫂的意见。”   李大嫂一听很是高兴,他们村里面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姑娘家,能去大户人家里头当丫鬟。像他们家就不行了,她家小敏模样长得不算好,到京城里挑丫鬟都轮不上她。   现在能有一个到京城铺子里头工作的机会,李大嫂可高兴了。   过了一会儿,李敏回来了,李妈妈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在李妈妈看来,李敏性格好,做事也机灵,今年还没有定亲,要是到了京城里,说不定能找个条件好一点的嫁过去,到时候就不用在村里面过下半辈子了。   谁知道李敏回来之后一听直接拒绝了,她直截了当的道:“阿娘,二婶,我不想去。”   李妈妈跟李大嫂都感到惊讶,这么好的机会为啥不去?   “我已经找好地方了,就是咱们村的芳芳你们还记得吗,他现在就在大户人家里头当丫鬟,一个月的月钱有一两半钱呢,她说她在的那户主家现在正缺人呢,可以推荐我过去。在大户人家里都当丫鬟,又不用抛头露面的,而且那什么铺子,肯定要干的活多,吃苦受累的,我还是不去了吧。”   “而且我都跟芳芳说好了,等过两天就跟她一块去京城里头当丫鬟。她们签的都是活契,等时间一到就能走,我觉得挺好的。”   李大嫂听到她这话,问道:“敏敏,你说的这话可信不?芳芳没骗你吧?”   “没有,阿娘,我从小跟芳芳一块玩到大,她咋可能会骗我呢?”   李大嫂犹豫了,这么一看,李妈妈说的这个铺子里的活的确是不如跟着芳芳去大户人家里头当丫鬟的好。   瞧人家芳芳,当丫鬟不过一年,就攒到了不少嫁妆,听说她伺候的那个镯子还大方,平时还会经常赏给他们一些物件,像是什么耳坠子手饰之类的,芳芳回来的时候经常会拿出来炫耀。   李敏很羡慕,她也想跟芳芳一样,多挣一些嫁妆,她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了,嫁妆厚一些,嫁人也更有底气。   李妈妈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没戏了。即便是她说她现在的主家夫人是个多么和善的人,李敏估计也不愿意来。   她叹了口气,说道:“行吧,敏敏有自己的主意,那这事就算了,我回去跟我家夫人说再重新找人。”   李大嫂觉得很不好意思,她们妯娌相处的不错,如今有个好的工作机会,二弟妹还想着他们家敏敏,所以她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弟妹,你也别生气,敏敏一向有主见,她决定了的事,我这个当娘的都劝不动。真是白白浪费了你的一片苦心,你可莫要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其实李妈妈也看得出来,她这个大嫂听到李敏的话,心里也偏向她说的那个去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出路。这会儿跟她说这些,只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说一些客套话罢了。   她理解,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她肯定会选到铺子里干活的。   别的不说,就她在那么多个主家干过活儿的经验,还没见过哪个主家像她现在的主家夫人那么好说话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与人和善。   而且夫人这次鼓捣出来的奶茶,她在整个京城都没有听说过。味道她也尝了,很不错。她总有一种预感,这个叫奶茶的喝的如果开铺子,肯定能够红火起来。   铺子赚的多,在里面干活,按照夫人的个性,到时候开的工钱肯定也不低,说不定比寻常铺子给的工钱更高。   李妈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这个侄女儿实在是没有眼光。她以为大户人家的丫鬟是那么好当的?   看看跟他一块在宋家干活的魏妈妈就知道了,人家那可是在高门大户里给主家的孩子当过乳娘的,结果得罪了主家,还不是一样说撵就被撵了出来。   这些话她没有跟李敏说,毕竟她只是个婶子,又不是她娘,说的多了,人家也不爱听。   李妈妈道:“没事儿,大嫂,敏敏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儿,那这事就算了,等我回去了跟主家说一声。”   李妈妈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办法,人家不愿意,她也不能强求。   从这个屋里出来,刚好小叔子带着媳妇儿孩子回来了。   李三一家子看到李妈妈回来了,惊讶道:“二嫂,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李妈妈也没把事瞒着,毕竟都是一家人,她把陆清想要给铺子里找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干活的事说了,又说道:“我本来想着敏敏挺合适的,就回来问问她的意思,结果敏敏不愿意去。我准备回去跟主家说一说,让他再找人吧。”   李三还没说些什么,就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姑娘忽然站了出来,冷静的说道:“二伯母,你看我行吗?我想去。”   小姑娘是李三的女儿,叫李汐,今年十四了。李妈妈没有考虑她,不是因为她偏心,一是她这个侄女儿年纪小,二是她性格十分内向,不常与人交流。   这到铺子里面干活,肯定要经常与客人打交道的。她怕小侄女儿胜任不了,再给主家添麻烦了就不好了。   没想到小侄女却主动提出来说要去试试。   李妈妈看了看李三,李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既然女儿想去,他便说道:“二嫂,不如你带小汐过去试试?这孩子整天在家也没事儿干,要是能到铺子里干活,还能多挣一点钱。”   他们家上头两口都还活着,他们三房挣的钱一大部分都要上交,一部分用来日常的生活,另外一部分就是要供家里的孩子读书。   要是能多个进项,李妈妈也高兴。   她最后点点头说道:“那成,先让小汐跟我去吧,不过三弟,咱先说好,我把小汐带过去,主家还要相看的。要是主家不满意,小汐也没法去京城铺子里干活。”   “没事儿,就让她试试呗,万一主家觉得她行呢。你别看咱们小汐不爱说话,但她聪明着呢,干活麻利的很。”李三夸道。   他倒是没有觉得丫头轻贱,只不过儿子需要传宗接代也是真的,倒也没有那么势利,有那种卖女求荣的心理。   李妈妈让李三媳妇也就是她这个三弟妹妈妈给李汐简单拾掇了一下,又给她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她走了。   这头在屋子里的李敏也听见了院子里的说话声,知道她那个堂妹李汐去了二婶说的那个铺子的活,她抓起桌子上的一把瓜子磕了起来,说道:“阿娘,不用担心,李汐那丫头肯定吃不了那个苦。在铺子里能有什么好活干,还不是卖力气罢了。等过两天我跟着芳芳去了大户人家里头当丫鬟,肯定能有不少月钱。以后有的是孝敬您的。”   这李敏性格好,还会说话,没几局就把她娘哄的开心的笑了。这也是李妈妈为什么觉得她合适的原因。   可惜人家不乐意去干,也没办法。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李妈妈带着李汐到了宋家。   李妈妈一走,魏妈妈先顶上了灶房的事,晚饭就是魏妈妈做的。   赶上了吃晚饭,李妈妈想着先吃完晚饭再说。   凑巧今天宋声翰林院的事少,回来的也早。一块吃过晚饭之后,李妈妈把人领了过来。   陆清之前跟宋声说过自己想给铺子招人的想法,又把今天跟你妈妈说的话跟他简单说了一下。   宋声看着面前站着的小姑娘,眼皮直跳,这姑娘看着也太小了点,也就是初中生的年纪吧,把他招到铺子里干活能行吗?他脑子里还有着坚定的未成年人想法,这不是招童工吗?   宋声问道:“你多大了?”   李汐乖巧的回答道:“回大人,我十四了,马上就十五岁了。”   宋声不是土生土长的景朝人,总觉得这姑娘的年纪太小了,不适合出来干活。   但陆清没这么觉得,在乡底下,姑娘家又不用读书,一般九岁十岁的时候就能拿着镰刀下地割猪草了。十四五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就是铺子里的活,不知道她能不能干。   陆清也有些犹豫,因为他想招个姑娘到铺子里,是想让她制作奶茶的。年纪这么小,不知道能不能行。   李汐似乎看到了面前坐着的两位主家的犹豫,为了争取到这一份工作,她口齿清晰,十分积极的说道:“大人,夫人,你们别看我年纪不大,但我手脚麻利,什么活都会干,东西一学就会。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试用我几天,要是不满意的话再辞退我,可以吗?”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求,她太想得到这份工作了。   宋声还有些犹豫,她看向陆清,陆清眉头轻轻皱了皱,好一会儿才说道:“好吧,那就先留你试用几天,要是干的不好,我就再找别人。”   看看李妈妈的面子上,陆清应了,他对这个姑娘挺有好感的,看得出来,是个上进心很强的姑娘。 第178章   李汐来了之后没走,她要回一趟李家村不方便,一个人走又不安全,李妈妈这一时半刻也脱不开身,所以来的时候她就把包裹收拾好了,里面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的被褥什么的跟李妈妈这个二伯母睡一张床。   夜里的时候,她跟李妈妈睡在同一间屋里,倒座房里头的床虽然不大,但李汐长得瘦弱,两个人挤一挤还是能睡得下的。   隔壁就是春生,她们两个晚上说了会儿悄悄话,只能小声的说,怕声音大了被别人听到不好。   李妈妈小声交代道:“小汐,你来了这儿一定要听话,夫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一定要记住,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不该打听的也都不要问,专心做好自己的事,不然不会亏待你的,记住了吗?”   她也是为这个侄女儿好,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家谁不想多挣几个钱?老老实实守好本分的干活,这活儿才能干得长久。   李汐乖乖的点了点头,她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虽然家里头并不短她吃喝,但毕竟她是个姑娘家,平时有什么好吃的,肯定是要紧着家里头的弟弟的。   在家里也没什么盼头,今年就有人给她相看人家了,她虽然没觉得嫁人有什么不好,但也想出来挣点钱,给自己攒一些嫁妆。   她娘对她倒是挺不错的,不像别人家里那样重男轻女过于严重,平日里对她也挺关心的。她也想出来赚点钱,到时候她留一部分,把钱拿回家一部分,也好叫她爹娘高兴高兴。   李汐还是很有孝心的,她这么想着,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在有二伯母陪着她,没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这边的宋声跟陆清上床之后还没睡觉,两个人日常就是睡觉之前躺在床上说会儿话。   陆清今天算了算一杯奶茶的本钱,这里面最花钱的其实并不是茶叶,也不是牛奶,而是这往里头加的糖。   他算了算本钱,说道:“相公,你说到时候卖奶茶的话,一杯定价二十文怎么样?刨去茶叶的成本,还有买糖的成本,差不多一杯奶茶能够净赚七文钱。一天要是能够卖出去五十杯,就能够赚……”   陆清累了好大一会儿劲,才算出来,“就能够赚三百五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是十两并五百文,减去铺子一个月的租金,差不多每个月能净赚个五两银子!相公,怎么算每个月跟你的俸禄差不多了!”   夜里熄了灯,屋子里乌漆抹黑的,但他的眼神却很亮。一个月能净赚五两,那一年就有六十两银子。对他们这种小本生意来说,这么算下来的话,赚的也不少了。   但在京城这种地方,一个月能赚五两,其实不算什么。   不过这是他大胆往多了算的,一天能卖出去五十杯,他都不敢想能不能卖出去这么多。   但是他又想到了竹筒,定做竹筒也要花钱的,不过这竹筒可以重复利用,如果要连竹筒一块带走的话,那一杯收二十文赚的就更少了。   宋声像是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用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说道:“竹筒的事儿不必担心,卖的时候可以有选择的卖。如果他们选择把竹筒带走,那就让他们把竹筒的钱也付上,如果单单只是在这喝,那就只用付奶茶的钱,也就是二十文。”   最后陆清和宋声商议了一下价格,奶茶就订二十文一杯,如果要把竹筒带走的话,就要另外加五文钱。因为他们找师傅做竹筒,成本价一个竹筒也要两文一个的。   这样也能够促使买买奶茶的人自己带碗过来,可以减少竹筒的用量。   陆清觉得这个法子好,就这么定了下来。他觉得这个奶茶的生意要比之前卖麻辣烫省事许多,最起码不会那么辛苦。   如果有了这笔进项,再加上相公每个月的俸禄,那他们家每个月的收入就是十两银子。撇去每个月给李妈妈他们发的月钱,还剩下六两银子。   这魏幸和李汐还没定给他们发多少工钱合适,他们两个都是新手,也没什么经验,得陆清手把手的教他们。   宋声道:“不若一个月先开五百文吧,给他们算三个月的试用期,在试用期内,一个月发五百文。如果他们干得好,三个月之后就给他们转正。转正之后一个月给七百文的工钱,你觉得怎么样?”   陆清对于请人这一方面没什么经验,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什么试用期和转正的说辞,通过字面意思也能够理解,只是觉得有些新奇。   他品了品这话中的意思,觉得自家相公这个提议非常好,如果在试用期里他们两个谁干的不好,辞退了他们也不会太心疼。   而且转正之后会给他们涨工钱,也能让他们有更多的积极性好好干活。说起来是一个双向促进的方式,的确很好。   “这个主意好,等明天我就把他们叫过来说一说这个事儿。顺便教他们怎么做奶茶。”   奶茶具体的制作方法,肯定是要有人代替他的,总不可能他亲自上阵,在铺子里忙活,这样让别人知道了不好,影响相公的官声。   所以在教魏幸和李汐之前,还要跟他们签一份契书的,也就是宋声所说的保密合同。   再跟他们详细约定一下对于奶茶制作配方以及过程的保密性,这个就由宋声负责拟写。   一般开铺子的涉及到什么秘方的都会怎么做,如果他们做出了泄露配方的事情,可以把他们送到官府惩治。   而且陆清也不是全无心眼的,这制作奶茶也是分过程的,他打算分成两个部分分开教,这样能够更放心一些。   现在铺子里的人手陆清就招了魏幸和李汐两个人,魏幸年纪稍长一些,他打算让魏幸多负责一些铺子里的事情。   两个人把铺子里的事该敲定的都商量好,就准备睡觉了。宋声看陆清这几日都在忙碌着,今天好不容易精神养得足了些,他的手悄悄伸了进去。   陆清小脸涨得通红,夜色黑沉,不用说,他也明白自家相公想干什么。他们确实好几日未曾亲热了,陆清羞红了脸,主动迎了上去。宋声惊讶于他的主动,心里头窜起的火更旺了。   没过一会儿屋子里的床榻开始摇摇晃晃的吱呀吱呀响。不过估计着明天还有事要忙,他只要了一次就放过了他。   第二天一早起来,宋声洗漱过后去灶房吃饭,李妈妈已经做好饭了,正在给他盛。   宋声坐下吃饭,这才发现灶房里还有个小姑娘在帮忙烧火。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天过来的那个小姑娘,叫做李汐,是李妈妈的侄女儿。   这个时辰相当早,她竟然没有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起来跟着李妈妈忙前忙后的做饭,是个勤快的小姑娘。   宋声吃完饭就出门了,春生老规矩,在门口套好了马车等他,看他一出来,赶紧把马车上放的板凳拿了下来垫着,等到宋声上了马车,他这才赶着去翰林院。   宋声走了之后,灶房里只剩下李妈妈跟李汐两个人了。   李妈妈轻声问道:“小汐,是不是饿了?”   李汐摇摇头,很懂规矩的说道:“二伯母,我不饿。”   昨天二伯母跟她交代过,夫人还没有起来吃饭,他们是不能先吃的。   李妈妈看她懂事,摸了摸她的头,“再等等,夫人快起来了,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陆清就起来了。   陆寻也穿戴好了出来洗漱,李妈妈昨天晚上就跟李汐介绍了一遍宋家的人口情况,宋家人口简单,并不难记。   陆寻一出来李汐就认出了他是夫人的阿爹,她跟在李妈妈的身后,端着盆儿规规矩矩的去送水。   陆寻这几日大多数时候都在铺子里头忙活,屋子里好多木工雕的花,都是他负责弄的。   看到家里多了个小姑娘,心里有数,昨天晚上他也见了,这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还挺懂事的。   陆清跟陆寻是上桌吃饭的,他们吃饭的时候,魏妈妈帮忙带着团团和圆圆,而李妈妈他们这些下人,都是在灶房吃的。   吃过饭之后,陆清让魏妈妈把魏幸叫过来了,好在魏幸住的离宋家不是很远,个把时辰也就过来了。   等他过来之后,陆清特地把他和李汐都叫到了跟前,开始说他们到铺子里做工的事儿。   魏幸跟李汐站的板板正正的,听得十分认真。   “考虑到你们两个没什么做工的经验,而我这奶茶铺子也是新开的,不知道到时候开张了,生意怎么样,所以,咱们先说好你们每个月的工钱,还有要做的工作都有哪些。”   “今天开始我便教你们如何制作奶茶,这奶茶有很多口味,我今天先教你们几种,你们做好之后拿来给我品尝,味道过关了才行。由于奶茶是个重要配方,所以你们需要跟我签一份保密契书,关于奶茶的制作方面,是不能跟外人透露一个字的。否则一旦泄露出去,我到时候直接送你们去见官蹲牢狱。”   陆清先把丑话说在了前头,立点威严,震慑一下他们,也好防止他们生出二心。   魏幸跟李汐也很有眼色,赶紧保证不会泄露出去的,签订契书他们没意见,可以随时按手印。   陆清看他们的神色不变,心中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他接着道:“你们一人负责制作奶茶的一部分,接待客人这块,你们两个一起负责,谁有空,谁就收钱。但要记得卖出去的杯数,要跟收的钱对上。”   接下来就是说到他们的工钱了,“咱们先定下三个月的试用期,每月的工钱,暂定每人五百文。如果试用期内不犯什么大错,顺利转正后,一个月工钱七百文。奶茶卖出去多少杯,统计好数量,跟收的钱要对上。如果当月卖出去的多,挣得多,还可以从里面拿提成。如果生意还可以,等到年底,我会给你们发过年奖金。”   奖金这个词,也是陆清跟宋声学的,这个词很浅显,一看就懂是什么意思,不需要过多解释。   魏幸跟李汐其实一开始听到每月五百文的时候,心里还是稍微有一些落差的。因为在外面铺子里头干活,一个月最低是有六百文的。   不过在听到陆清说三个月试用期过了之后,顺利转正,一个月的工钱有七百文,如果多卖出去一些奶茶,月底还有提成拿。那岂不就是说,他们卖出去的奶茶越多,挣的越多,他们拿的提成也就越多。   魏幸和李汐都听明白了陆清的意思,眼底发亮,如果这奶茶的生意做得好,他们每个月能够拿一两银子也不是没可能啊!   也就是说卖出去的越多,他们挣的越多!   “你们如果没意见的话,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魏幸和李汐都没意见,他们两个一没经验,二没学问的,能有个活干就不错了。   没想到转正之后一个月七百文的基础上,还能多劳多得,想想以后如果生意做得红火了,一个月二两银子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   陆清看他们都没意见,从里面拿出来今天一大早宋声起来之后拟好的契书,摊开给他们看,“你们两个若是不识字,我可以念给你们听。这是我家相公亲自写的,不会坑骗你们。虽然你们家里人在我这里做工,但咱们还是按规矩办。按了手印,我再教你们制作奶茶。”   魏幸和李汐上前一步,不等陆清给他们念完,就爽快的按了手印。反正他们也不打算泄露什么配方,以后铺子里的生意越好,他们就赚的越多。   谁傻了才会把配方泄露出去,到时候影响了铺子里的生意,到头来苦的却是他们。   想明白这个,就不用纠结契书的事儿了。   等按了手印,陆清把团团和圆圆交给魏妈妈照顾,就带着他们两个去了灶房。   上次买的茶叶还剩下一些,够他们用了。   做奶茶每样东西放多少,大概什么时候放,煮的时候每个流程需要煮多长时间,都是有严格限制的。   年轻记忆力好,魏幸和李汐记得很快,每个人都把自己要学的那一部分的流程记好,然后开始实际操作制作奶茶。   中午吃饭之前,两个人做出来了三种不同口味的奶茶,陆清尝了尝味道,觉得还是差了一点。仔细问过他们之后,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又给他们指导了一番。   等到中午吃过饭之后,他们两个压根不停歇,又钻进了灶房按照陆清教他们的步骤开始制作奶茶。   等到晚上宋声回来的时候,他们差不多熟练掌握了三种奶茶的制作方法。再学个两三天,估计就能到铺子里正式上工了。 第179章   晚上魏幸也没回去,家里的倒座房还有房间,魏幸明天还要过来,陆清干脆让他在这里住下了,刚好魏妈妈也在这儿,两个人也能互相照应着。   第二天陆清让他们先把昨天学的几种奶茶的制作方法练习了一遍,又教了他们几种奶茶。还有他这几天性琢磨出来的几种果茶,果茶的制作方法要简单一些,里面放的是当季的水果。但一般水果都是偏酸甜类型的,所以这个糖的用量跟奶茶是不一样的。   魏幸跟李汐学的很认真,水果的价格有贵也有便宜的,如今这个季节,集市上卖的水果还是有好几种的,陆清让李妈妈买了一些黄桃和苹果回来。   京城这个地方的时令水果现在最多的就是这两样,尤其是黄桃,七八月份就成熟了,如今是九月份,集市上十个水果摊子有七八个都有在卖黄桃。   陆清之前听相公提起过,黄桃若是处理的好,做成果茶是很好喝的,苹果的话倒是很少有做的,不过他也尝试了一下,把果肉捣成汁,味道有些酸,加一些白糖的话味道刚好,喝起来酸酸甜甜的。配上煮好茶,比例调好后,就是一种全新的果茶。   陆清自己很喜欢喝这种果茶,所以打算到时候放到奶茶铺子一块卖。   开铺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之前开麻辣烫铺子,只要提前熬好汤底,食材准备好,到时候直接煮就成了。   奶茶铺子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比较多,除去装修铺子不说,用来装奶茶的竹筒也要找木匠订做一批。还有这茶叶也要提前准备好,茶汤要提前煮好,不能太烫,如果是果茶,还需要把茶汤放凉了才能做。   除此之外,铺子上面还要挂上招牌的,因为奶茶和果茶各有口味,所以要提前起好名字做成牌子挂在墙上,方便客人点茶用。这些事情都要他一一布置操心着弄。   不过取名字这事上,他不擅长,还是找了宋声来帮忙。首先这奶茶铺子得有个名字,也好做个牌匾挂上去。   宋声想了想,起了几个名字让陆清挑选,最后陆清挑了个“一枝春茶”,取自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春天是个美好的季节,生机勃勃,寓意着生机,陆清觉得这个寓意好,希望他们的铺子以后也能焕出勃勃生机,红红火火。   铺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奶茶的名字了。首先是果茶,加了黄桃的乌龙茶,宋声就直接叫黄桃乌龙茶了,加了蜜桃的红茶,取名叫浮生半日闲,还有之前加了桂花的茶,取名叫做桂花饮。   但凡是每一种做出来的茶,宋声都给起了个儒雅的名字,光是听起来就别有一番韵味儿。   这日赶上宋声休沐。   两个人之前就说好了,等到他修沐的时候,就去外面书画坊里头逛逛,买一些雅致的书画回来,到时候挂在铺子里头装饰门面。   陆清不懂书画,不知道什么样的合适,所以这事得宋声一块去。   这两日魏幸跟李汐一直在练习做奶茶,做的多了,也就熟练了。而且这做出来的奶茶基本上都是喝不完的,陆清就会把他们拿出来送给巷子里头的邻居们喝。   尤其是方阿嫂家里,这几日陆清别人都送了几种不同口味的奶茶过来,她们都喝习惯了。   眼瞧着今日陆清还没有来,方小妹先嚷嚷道:“三嫂,宋夫郎的奶茶铺子开了没啊?”   这果茶喝着也太好喝了,里面还有黄桃果肉,吃着都没那么酸了,反而甜滋滋的更好吃了。   每次一竹筒压根都不够喝,家里头几个孩子抢着喝,方阿嫂虽然也爱喝,但家里头孩子多,她也仅仅是尝了一口就没了。   他们家虽然人多,但毕竟是在京城里住,不缺那一两银子的奶茶钱,都纷纷盼望着陆清赶紧开铺子,他们好多买几杯回来过过瘾。   方阿嫂说道:“我打听过了,估计是还得三天,等到三天后开张。也不知道人家咋做的,这里面加了黄桃,一点都不算,也不是那种甜的腻,到时候他这铺子一开,肯定有不少人来买。这几天可是有不少人打听他这铺子啥时候开张呢?”   陆清不知道他这奶茶铺子已经如此受关注了,还没有开张,就有不少人惦记着来买奶茶了。   他跟着宋声去了一家卖书画的地方,看了看,买了两幅字画。   只是这两个字话就花了好几两银子,陆清有些心疼。   只是两幅压根不太够,肯定还要再买两幅才行。   宋声在书画铺子里看到好的字画价格更贵,索性只买了两幅,差不多的就出来了,准备去外面摆摊的小摊上看看。   出了书画铺子,陆清叹气道:“相公,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名家名作的,怎么这么贵呀?两幅字画就花了好几两,顶上咱们好几顿都吃食了。”   宋声道:“一般这个东西也是要看字写的怎么样?还有这画工如何,才定价的。这两幅字画算是画功稍微好一些的,价格还算公道一些。没事儿,等会儿咱们去地摊上转转,外头应该有不少自己画的拿出来卖的。”   还真别说,宋声说的很对。他们出来之后遇见了好几个摆摊卖字画的铺子,都是一些年轻的文弱书生卖的。   问了几个,有的还是在备考的读书人,因为囊中羞涩,才不得已出来摆摊卖画,挣些余钱。   不过这种业余的,有很多画的,都不如人家店里面卖的字画好。   转了好几个地方,宋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小摊子的主人也是个书生,看上去还很年轻。他这个摊子的地方比较偏僻,来看他字画的人并不多。   看到宋声停下来驻足在他的字画面前,他赶紧上前来道:“公子是要看画吗?这幅画是我自己画的,公子若是看得上,一幅画只要七百文。”   价格已经相当低了,要知道刚才在店里面买的那两幅画,一幅画差不多都快二两银子了,不过人家那个也的确是好画,不仅用的纸张好,装裱的也好。   看宋声没吭声,读书人以为对方嫌他要价高了,他着急想把画卖出去,说道:“价钱可以再商量,要是二位喜欢的话,六百文也可以。”   这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新手,哪有人别人还没开口就直接降价降了一百文的?   宋声觉得他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好,上面题的字写的也好。就是这画画用的纸张不大好,如果想要挂到墙上,得自己重新装裱一下。   他看了看对面卖画的读书人一眼,这读书人瞧起来也二十岁出头,一身衣服洗的都泛白了,能看出来生活有些拮据。   他问道:“你很缺钱?”   对面的读书人有些不大好意思,因为他能看得出来,面前这位公子大概也是个读书人,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面儿上有几分羞涩:“我家境贫寒,出来带的盘缠不多,想着靠字画挣一些,好买一些书看。”   由于雕版印刷术的出现,现在印刷出来的书成本降低了很多,书的价格比以前稍微低了一些。但即便是这样,对于普通学子来说,价格依旧昂贵。   宋声问了少年人的名字,他说他叫韩晏。从小就爱画画,对于画画一道上还是很有自信的,做一个才敢把自己的画作拿出来卖。   宋声觉得此人的画作很有灵气,又看他一身拮据无措的模样,大概也是第一次出来摆摊,也不敢出声吆喝,抹不开脸面。   最后宋声买了他摊子上四幅画。总共花了二两半钱。   韩晏十分高兴,其实他在这里摆摊好几天了,一直都无人问津。   今天终于有个欣赏他画的人一下子买走了他四幅画,他高兴极了。   陆清抱着六幅画回家,后来买的这四幅画要想挂起来,都得重新装裱一下,所以他们回去的路上又去了一趟字画坊,请里面的人装裱。   装裱字画不贵,四幅画下来总共花了四百文,算下来买这四幅画,一共花了有三两银子。   陆清一下子心疼了起来,这光是买字画就花了好几两银子。谁知道这个东西怎么这么烧钱呢,早知道他当初就不想着往铺子里挂什么字画了。   宋声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宽慰道:“这字画还是要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一般茶楼这种雅致的地方,都会挂一些字画充当门面。咱们租的那个铺子虽然不算太大,但这字画还是要挂的。瞧起来就是高雅的地方,就靠这个提升档次呢。”   陆清这么一想,相公说的也对。这铺子就是门脸,也是吸引客人的其中一部分。   眼瞅着这铺子里头装修的也差不多了,工匠们请陆清过去看一下情况,陆清趁机把这几幅画都带了过去,让他们全都挂在了铺子里头。   前几日找工匠们定做的牌匾也做好了,顺便也挂了上去。牌匾上高高的写了四个大字,一枝春茶,然后用红绸布盖住了。只等开张的那天扯下红布给大家伙看了。   原先定做的竹筒也都做好了,还有那些喝着奶茶名字的牌子,也全都挂了上去。这下开铺子需要的东西基本上都整齐活了,只等着开张。   晚上的时候陆清老早就洗漱完上了床,贴在宋声的怀里说道:“相公,明天铺子就要开张了,我这心里头直打鼓,好紧张啊。你说明天要是没人来捧场怎么办?”   从前做生意他都没这么紧张过,这可是在京城里头开门脸做生意,一想起来这个他就紧张。   宋声拍了拍他的背,温声说道:“别紧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明天踏踏实实的开张营业,咱们巷子里头喝过奶茶的人,都说好喝,肯定会有人捧场的。你别瞎想,安心睡觉,说不定明天铺子里做的奶茶,压根儿不够卖呢!”   有宋声的鼓励,陆清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才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声休沐结束,要到翰林院去坐班了。   平常这个时候他起来,陆清还在睡觉。一般都是等到他走的时候,陆清才起的。   但因为心里记挂着今天铺子开张的事,陆清在他放起身的时候就醒了。   宋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再睡一会儿,这会儿时辰还早,不用那么早起来。   陆清摇了摇头,干脆穿好衣服起来了。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铺子开张,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   “相公,你不用管我,快去吃饭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出岔子的。”   宋声闻言把陆清拉过来抱在怀里轻轻亲了亲,让他别太操心了,身体要紧。 第180章   另一边,李凌尧过了今日也找到了个机会,跟景帝说了一下想要在京都建图书馆的想法。   李凌尧现在虽然不是太子,只是个皇孙,但他每日也是很忙的。他这个年纪虽然不大,但因为他上头的亲爹也就是东宫太子,实在是太过平庸,要不是有他这么一个聪慧的儿子,说不准这太子的名头都做不久。   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李凌尧,已经开始跟着学习处理政事了,这也是景帝的默许,能看得出对于这个皇长孙,他还是很偏爱的。   除了学习处理政事之外,他每日还要跟着太傅学习,如今已经是九月了,很快便到年底,有些事情,由他这个皇长孙出面做会更好。   景帝仔细听了听他这个图书馆的想法,斟酌了一下,觉得这是个好提议。毕竟是能够惠及天下读书人的事,说道:“这个提议不错,就交给你去办吧。”   李凌尧先是谢过景帝,然后又道:“皇祖父,孙儿还想跟您借一个人一块帮忙。”   李凌尧很少主动提起需要谁帮忙做件事的,景帝十分好奇,“哦?需要谁帮忙?”   “便是那翰林院的宋修撰宋声。”   “宋声?你也识得他?”   李凌尧在景帝面前不敢有所隐瞒,老实说道:“前几日在九楼里吃饭,碰巧遇到了,这个图书馆的想法就是他提出的,孙儿觉得想法不错,就拿来借花献佛跟皇祖父说了。宋修撰关于修建图书馆方面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所以孙儿建议让他帮忙一起负责此事。”   景帝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朕允了,回头让宫里头的人去翰林院传个话便是。”   “还有件事,也得皇祖父帮帮我。”   “你说。”对于这个经常干实事儿的孙儿,景帝还是很有耐心的。   “之前雕版印刷术出来之后,这印书的事儿,都是三弟在负责的,到时候这图书馆建出来,肯定要摆不少藏书。这印书的事我也不太明白,所以……”   他这未说完的话,景帝不用琢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简单,朕到时候也派个人去敬王府说一声,让凌赋印书的时候多给你印几本便是。”   李凌尧眼里一喜,说道:“还是皇祖父对孙儿好。”   其实景帝也是出于他这个提议好,才会帮他的。毕竟这图书馆建起来,对于寒门子弟以后读书入仕,肯定是利大于弊的,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没理由不支持。   等李凌尧从宫里出来之后,就有小太监出来去了翰林院传话,宋声这才知道,李凌尧把他拉到了修建图书馆的大军里。   景帝还另给他派了个官职,品级没变,叫什么督事官,对于修建图书馆这事上很有发言权。   这图书馆想要修建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就像宋声之前说的,首先是要选址,其次是要设计图纸,然后才是修建。   尤其是设计的时候,一定要把各方面的事情都要考虑到。一般在设计之初就要先考虑选址的事儿,这个在宋声一开始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说过了。   这涉及图书馆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工部。工部除了养了一堆官员之外,还有一堆工匠。   按照宋声的话来说,这些都是后世的建筑设计师,但他们画的图却没那么详细,等到实际建造的时候,大部分都会根据经验建造。   宋声否则把自己的想法全盘跟工匠们交代清楚,由他们设计出图纸。所以最近宋声十分忙碌,他这几天都没在翰林院待着,每次刚到翰林院坐一会儿,就有工部的人来叫他了。   工部这次负责建造图书馆的是范侍郎,通过跟他的接触,宋声发现这个人很有才华,尤其是在建造方面。   每次宋声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之后,他很快就能理解,然后付诸实践。   图书馆是怕水又怕火的,这如果起火了还能引水灭火,但如果受潮了,可怎么办呢?   宋声建议把藏书的地方全都放在二层,一层不放书,再加上都是木质结构,周边向阳,防潮效果还是不错的。   而这一层的话,可以做成借阅室,来图书馆看书的人可以到二层借书,拿到一层去看。   而且这一层里头还可以开一个小型的茶坊,在这里可以一边看书一边饮茶,也算是个惬意的场所。   范侍郎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就把图纸又改了改,图书馆这个地方目的就是为了藏书看书的,也不图什么见得多花哨,主打一个实用。   就在宋声因为修建图书馆的事情,忙里忙外的时候,陆清的奶茶铺子终于开张了。   一大清早,陆清就带着魏幸和李汐去了奶茶铺子,一块儿去的还有李妈妈和春生。   李妈妈是过去帮忙的,毕竟是头一天开张,怕手忙脚乱,让她帮忙一块收钱给客人递东西,还要帮忙买一些新鲜的水果食材等等。   春生则是帮忙送牛奶一块过来的,宋声已经跟罗大人说好了,从铺子开张开始,需要每天都供应新鲜的牛奶。所以从今天开始,春生每天早上都要去拿新鲜的牛奶过来。   陆清这个实际上的东家也去了,同行的还有陆寻,明面上陆寻才是这个铺子的东家。   新铺子开张,一般都会先放几挂鞭炮,吸引一些看了过来。   等到制作奶茶以及果茶的东西全都准备妥当,门口开始放鞭炮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行人。   大家纷纷驻足,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道:“这是家新开的铺子啊?主要是卖什么的?”   “不知道,看这店名,叫一枝春茶,应该是个茶坊吧?”   “茶坊?什么茶坊呀这么小?谁家开茶坊开在这么小一间铺子,这不是等着关门倒闭吗?”   “别急别急,听听这东家说啥?”   陆寻先前就被交代了一番说辞,只是还没吆喝着说自家铺子里卖的是啥,就有巷子里之前喝过的邻居们围了过来,先行说道:“你们不懂,这铺子卖的可不是一般的茶,是奶茶,还有一种果茶,反正就是很好喝。”   围上来的巷子里的邻居,就有方阿嫂家里的人。方小妹听说今天开张,早早就过来排着了。   这会儿看终于开张了,赶紧凑上来问道:“婶子,今天有南山烟雨吗?我记得好像是叫这个名吧?”   李妈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铺子里几种茶的名字,她早就背熟了,赶紧笑呵呵的说道:“有呢有呢!”   方小妹道:“我要四杯,都带走。”   有方小妹带头,之前喝过陆清做的奶茶的人,有好几家都过来排队买了,都说这跟别的茶楼里面的茶不一样,里面可是加了糖的,听说喝了之后还能美容养颜呢!   主要是这个奶茶的味道实在是太好了,一杯压根不够喝,上次喝完之后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陆清这个铺子开张,想着不管多少钱,先买一杯解解馋再说。   要是太贵的话,后面就少喝一点,反正今天是一定要喝的。   方阿嫂也喜欢这个奶茶的味道,还有家里头的孩子也是,得知方小妹要过来,特地让她帮忙带了一杯。没成想她上头的两个妯娌也都喜欢喝,都托方小妹给带了一杯。   所以方小妹过来买的时候一下子买了四杯,说要带回去喝。   刚被吸引来的看客们还都在观望,看他们买出来的奶茶究竟长什么样子。等别人买到手,拿出来一看,就是一个圆圆的竹筒里头,装了一筒灰白灰白的喝的,因为铺子里牛奶还有甜糖的味道,空气中飘着一股甜甜的味儿,惹的有些人嘴馋。   “我说掌柜的,你们家这奶茶是怎么卖的?我瞧着都是拿竹筒装的,一筒子多少钱?”   陆清在旁边帮忙招呼着,闻言说道:“客官,这一小筒是二十文,大筒是三十文,是不带竹筒的价。如果连带竹筒一起买的话,要贵上三文。但如果喝完之后把竹筒还回来,不弄脏,不磕碰,这三文钱给退。”   这也是为了竹筒能够重复利用,陆清才想出的这个法子。   “什么?就那一小筒就二十文?这么贵的东西有人喝吗?”   陆清耐心解释道:“我们这不论是果茶还是奶茶,里头都是加了糖的。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买一筒尝尝。”   不等这个人说话,后头有一个小厮挤了上来。言语里急切的说道:“我要两大筒黄桃乌龙,麻烦快一点。”   这个小厮家里的姨娘嘴挑的很,前几天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喝到了这个果茶,就惦记上了。查了好几天,才查到原来是这家新开的铺子里做出来的,这不,铺子才刚开张,就打发他过来排队来买了。   刚才问话的那个人还挤在这里眉头皱着嫌贵,还在犹豫着买不买,后面排队的人看他犹犹豫豫的耽误事儿,说道:“前面的你到底买不买?你要是不买就到一旁站着,我们还等着买呢。”   一听后面的人催他,这人也没生气,扭头问道:“这家铺子卖的劳什子的奶茶,味道咋样?你们喝过没?”   “信我,真的好喝。不信你先买一小竹筒尝尝,反正也就二十文,去茶楼里喝一壶茶,也得十几文呢。”   “行,那我就先买一杯尝尝。”   来排队的男人们不多,大多数都是女人还有哥儿,他们觉得这奶茶的味道是真不错。还有一部分不喜欢喝奶茶的,但很喜欢喝果茶。   要是让他们自己把水果切一切,在煮点茶兑进去再加点糖,自己做成果茶,味道跟这铺子里头卖的果茶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做的,真的好喝极了。 第181章   也有那些在旁边看热闹不买的,嫌贵,一小筒就要二十文,在旁边嘀嘀咕咕的说:“就那一小点儿,咋不去抢呢?”   旁边立刻就有人反驳道:“买不起可以不买,你知道那一小筒里头放了多少糖不?糖是啥价钱你不知道吗?你买的起吗?”   这些人就爱说风凉话,二十文钱都不愿意花,那平时去一趟茶楼花的可比这个多多了。   反驳那些看热闹的人说话的,都是很喜欢喝奶茶的。最是见不得有人说这个不好了,而且这里面还都是女人居多。   一张嘴跟人家几张嘴比,那是说也说不过的。   今天第一天开铺子,李妈妈按照陆清道吩咐,每一个竹筒里盛的奶茶都装的满满的,拿给客人的时候都得小心着点,一不小心晃到了,容易溢出来。   竹筒上面没有盖子,暂时还没来得及做出来。宋声的意思是在竹筒上的盖子中间,钻出一个孔来,方便插吸管。   可在这个时代,压根没有什么东西方便做吸管用的,干脆就先没弄。   北大街上的铺子开的多,茶楼也有一家,但像是这种奶茶铺子还是头一家。   有很多官家太太,还有富人家的太太,从外面逛回来,很多都路过这里。看到这里新开了一家铺子,门口排队的人还不少,心里有几分好奇。   此时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驻足在了这里,她是被这铺子前面充斥着的香甜味儿吸引过来的。   抬头一看,这裤子上面的牌匾写着一枝春茶四个字,旁边还有放鞭炮的红色纸屑,牌匾上面还搭着一层红布,一看就是刚开张。   她就说嘛,前几日经过这里还没看到有这么一家铺子呢,原来是新开张的。   “秋月,你去看看这是一家什么铺子?卖的什么喝的?”   如果只是一家普通的茶坊,门口怎么会有这么香甜的味道?   那些茶楼里的茶,虽然种类多,但一般都是文人墨客喜欢去的地方。有清茶,也有浓茶,但她都不爱喝。逛街那种地方,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去凑热闹。   秋月挤过去之后跟排队的人打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夫人,这是一家新开的奶茶铺子,里面有果茶,还有奶茶,这些人排队都是来买果茶喝奶茶的。听说他们这个果茶,里头放了水果的果肉,还加了糖,喝起来味道很不错。而那个奶茶是煮好的茶加了牛奶的,听说也放了糖,味道也不错。”   茹夫人是回家省亲了几日,回来路过这里的,她身边没带几个人,在马车上坐的时间太久了,一到这街头她就让人把她放了下来,说是下来走一会儿,她家就在这条街后面,没几步路,就让其他人先回去了,身边就留着一个丫鬟秋月跟着伺候。   听到秋月的话,茹夫人觉得自己也有些口渴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实在是诱人,她开口道:“你也去买两杯回来吧,奶茶跟果茶各买一杯,咱们也尝尝。”   她回家也不过才几日,京城里竟然出了这种新鲜饮品,让她也想凑个热闹。   秋月扶她进了铺子里坐着等,而她则是去排队买奶茶。   陆清租的这个铺子,是个一层的,地方不大,但也不算很小。有一部分地方是工作台,主要是用来制作奶茶和果茶的,剩下的地方都摆了桌椅,如果客人想在铺子里头坐着喝也是可以的。   这些桌椅还有几个是空着的,因为在这里面等着喝的没几个,都在外头排队买。   陆清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一时之间也没有做号牌,如果有了号牌,就可以拿着号牌来领奶茶,这也是宋声教他的。   茹夫人在铺子里面坐着,秋月去排队买奶茶。她在铺子里也没闲着,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铺子的装潢,比着别的茶楼的规模要小多了,装修也很一般,墙上挂的几幅画倒还可以,不过她一眼就能瞧出来不是什么名家名作。   不过想想也是,这么小的一间铺子,这背后开铺子的人将来也没那么多本钱买什么名家名作,算是小本生意。   奶茶排队的人虽然多,但这奶茶制作的速度还挺快的。茶汤和牛奶都是提前煮好的,只需要按照正确的配方调好就行了。   果茶的话要费一会儿时间,都是新鲜切的水果,当着大家的面切的,让人家都瞧瞧,他们用的并不是什么放坏了的劣质水果,都是好的。   秋月买了两大筒,奶茶和果茶各一杯,大筒的竹筒是有盖子的,因为里面装的量大,万一撒了就不好了。   茹夫人看她买到了,忍不住打开盖子尝了一口。   她先喝的是奶茶,是温热的,喝着味道甜甜的却不腻,还有一股茶汤的口感,她眼中一亮,这个茶跟她以前喝过的所有茶都不一样,于她而言,要比什么雨前龙井等更多名贵的茶要好喝多了!   又打开果茶的盖子准备尝一下,秋月提醒道:“夫人,要不这个果茶咱们回家再喝吧?刚才买茶的时候,铺子里的人说这茶底下是水果,不方便捞着吃,可以回家拿着汤匙一边吃一边喝。”   茹夫人顿了顿,说:“说的也是,那咱们就先回吧。”   路上的时候茹夫人到底没忍住,在路上就拿着已经打开的奶茶一口一口的喝完了。   李妈妈在铺子里忙活着收钱找钱,魏幸这边做好的奶茶给她递过来后,有盖子的,封上盖子,然后把奶茶给客人。   眼瞅着收的钱越来越多,李妈妈脸上的笑一直没停过。   茹夫人这一大筒奶茶很快就见了底,可她压根没喝够,想让秋月回去再买一筒,琢磨着这东西有些甜,自家相公估计是不爱喝的。   但是家里还有个小姑子和婆婆在,她们说不准会喜欢喝。买回去之后也能讨她们高兴不是?   结果秋月回去之后很快就回来了,说是今天的奶茶已经卖完了,就连果茶也没有了。   她过去的时候门口还排了很长一队,铺子里出来了,一个人数了数人数,刚好截止到他前面两个人那里,说是没有了。   茹夫人惊讶道:“这么快就卖完了?”   秋月点点头,她也没想到,这新开的铺子也没有什么开张优惠之类的,这里头的奶茶竟然卖得这样快。   奶茶卖没了,果茶也卖没了。但果茶主要是缺水果,原先买的水果已经用完了。这会儿只能再让人买些水果回来,还能接着做果茶。   本来有些人是在旁边观望的,结果看人家这不论是奶茶还是果茶,都卖的这么快,忍不住也凑上去买了一筒尝尝。   刚喝了一口,觉得这味道实在是特别,酸酸甜甜的,里头还有果肉吃,比那些罐头还好吃!   街上有很多年轻姑娘都被吸引了过来,各买了一筒奶茶喝,毕竟家里条件都不差,这点零花钱还是有的。   ……   花溪巷子里头,宋家隔壁的柳二娘家里,闺女正哭的哇哇响。   自从上次陆清给她送过一筒奶茶之后,闺女喝了,就天天问她要。她这女儿年纪不大,也才七八岁,但却是个鬼灵精。   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今天外面有卖奶茶的,还说巷子里头的春儿家里就买了。她从外面玩回来,就一直缠着柳二娘要买奶茶喝。   柳二娘很生气,但又不能打女儿。陆清今天的奶茶铺子开张她是知道的,前几天陆清给巷子里都不少的街坊邻里都送了奶茶,因为他这个奶茶的味道特别,巷子里头没事说闲话的时候还议论过几次。   今天有好几个巷子里头的街坊邻居都去给他捧场了,主要是人家的奶茶和果茶做的确实好喝,捧场也是冲着人家的茶去的。   但柳二娘今日是故意不去捧场的,虽然她觉得味道也不错,但她只要一想到陆清年纪比她小,还是个哥儿,丈夫的官位却比她丈夫还高,她心里头就忍不住生起来一股子嫉妒。   有这个在前,让她去给陆清新开的铺子捧场,那就更不可能了。她巴不得对方开的铺子赶紧关门,这样她心里会痛快不少。   有些人就是这样,两个人交集也不多,但别人过得比她好,她心里就会嫉妒,见不得旁人比她更好。看到旁人过得不好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幸灾乐祸的阴暗隐秘感。   可是自家闺女平时被她爹宠坏了,闹得厉害,她不敢下手打,只能骂了两句。但是越骂她哭的越厉害,柳二娘又不能不管,回头等自家丈夫下衙回来了,瞧见女儿红肿肿的眼睛,肯定会问的。   到时候一问,原来是因为不肯给她买二十文钱一筒的奶茶,丈夫肯定会不高兴的。   柳二娘叹了口气,无奈的拿着钱袋子领着女儿去北大街的奶茶铺子买奶茶。   好在她们离得不远,到的时候奶茶还没卖完。   柳二娘也觉得这个奶茶好喝,想着来都来了,买一筒也是买,买两筒也是买,干脆买了两大筒回去了。   结果走到巷口的时候碰见村里的刘阿嫂,刘阿嫂看到她手上提着的奶茶竹筒轻声笑道:“二娘啊,你上次不是说这个奶茶喝着一般吗?怎么今日专门去买了两筒回来呀?”   那天大家都在说这奶茶味道,喝着很不错,柳二娘那时候咋说的?“那个奶茶的味道也就一般吧,我反正是不爱喝。”   抱着两大竹筒回来,叫不爱喝?她那闺女才七八岁大,喝也喝不完啊,这东西又不能放,还不是她喝?   刘阿嫂觉得柳二娘这人啥都藏着掖着的,看破不说破,“我刚才也买了两竹筒回来,我最喜欢他们家那个桂花味的果茶,特别好喝,你下次可以尝尝。” 第182章   有喜欢喝奶茶愿意花钱去买的,自然也有那些见不得别人新开的生意做得好的。   出了柳二娘,巷子里还有一些人不声不响的等着看笑话的。谁家生意这么好做呀,这年头,不是光投入本钱就能得到回报的。   别的不说,就他们这巷子里有一家之前看外面开的首饰铺子人很多,想着肯定能赚不少钱,就投入了很多本钱也开了一家。   结果这可倒好,也就头两天开张的时候来了一些人,后面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淡,时间一久,不仅投进去的本钱没回过本儿,也没有更多的钱投进去找人定做更新颖的样式,慢慢的这生意就垮了。   还是那句话,大家起点都是一样的,一旦谁一朝翻身往上迈了几个台阶,招来的除了羡慕的眼神,还有一些红眼狼。   巷子里有一家姓刘的便是如此,先前就是他们家开了个首饰铺子亏的血本无归,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恢复了元气。现在看到陆清也折腾着开铺子,就等着看好戏呢。   对这事儿她是有经验的,一般也就是第一天上午刚开张的时候人多,等到下午铺子里的人就开始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了。   她还特地拍了个小厮过去瞅了瞅,小厮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下午四五点了,他过去了之后一看,这门口还有一些排队的,只是人看起来没那么多了。   他以为自己能回去交差了,结果还没转身走,就听见旁边有人叹着气说道:“唉,就买了一筒再回来想买两筒带回去给我阿娘他们尝尝呢,结果就卖没了。这铺子也太小气了,卖的奶茶压根就不够嘛,就不能多做一点。”   小厮听的人都呆住了,这家铺子的奶茶销量这么好吗?这么快就卖光了?那门口这么多排队的还在那排是咋回事?   他赶紧拉住旁边一个刚才排队的人问了问,人家道:“我们是排队预定的呀,你不知道,这家铺子新做的奶茶特别好喝,今天老早就卖完了。我上午买了一筒,味道是真不错,本来下午还想再喝一筒的,结果来的时候人家说卖没了。”   这人一边说还一边摇头,叹气自己下午来晚了,“要不是我下午出门的时候被绊住了脚,这会儿奶茶早就到手了。我们就怕明天奶茶卖得更快,这才第一天,早早就卖没了,所以就在这里排着队先预定一下,明天直接来拿。”   魏幸会识字写字,看生意这么好,今天准备的奶茶材料全都用完了,本来想直接关门的,但门口有人没买到,嚷嚷着能不能提前给他留两筒。   他这话一开口,后面排队还没走的人争相效仿,纷纷说道:“我可以先付钱,明天再过来拿,先预定两个口味的,能行不?”   魏幸自己是拿不定主意的,陆清今天一天都在里头坐着,一开始是在门口盯着点儿的,但后面奶茶越卖越好,他就进了后堂歇着了。   结果外面的人喊着能不能先付钱,先预定一下明天的奶茶。魏幸就进来跟陆清汇报了一下,陆清想了想,本来觉得不可行,因为一旦预定先付了钱,到了明天如果记不住人,有些人鱼目混珠,非说自己预定了,出来瞎闹怎么办?   但魏幸觉得可以,因为他对人脸记得特别清楚,只要见过一次,他就能认出来。   但仅凭这个,陆清还是有些不放心。怕到时候场面太过于混乱。自家相公原先说的号码牌还没做出来,如果有牌子的话,拿着牌子预定倒是可以。   于是魏幸出来后跟大家伙说他们的奶茶暂时不接受预定,门口排队的那些人不乐意了,在那里跟他们讲道理,有钱不赚是傻子吧?这钱都送上门了,还有不要的,这开铺子的掌柜的,该不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吧?   后面排队的人也没想到人家竟然不接受预定,有钱都不赚,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可谁让人家做的奶茶好喝呢?人家说了,明天一早辰时开门营业,大概也就是早上八九点钟,想喝的话,明天一早过来排队。   这些人只好散了,有那些气恼的说再也不来买了,有一些惦记着奶茶果茶的味道,想着等明天来早一点排队。   刘夫人排出来的小厮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他也是头一回见这种给钱都不赚的生意人。他在刘家做活也有几年了,前几年他这个主家做生意的时候他也在,当时亏了很多钱,本来家里头请了好几个下人的,自从亏了钱之后,辞退了好几个,只剩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   没想到这个宋家开的铺子竟然这样受欢迎,这天还没黑呢,生意就做完了。   小厮赶紧跑回家把见到的情况跟刘夫人说了,说完之后还加了句,“他们那个铺子门口闻起来又香又甜的,好多小孩都围在那儿不走,还有的哭着闹着要让家里头的人给买奶茶。”   刘夫人又是惊讶又是嫉妒,怎么他们家开个铺子就亏个血本无归,这新来的宋家开个铺子第一天就这么红火?老天还真是不公平。   小厮说完之后下去了,想着今天在那铺子前面闻到的甜味儿,想着等有空的时候打野去排队买一杯来尝尝,喝过的人都说好喝,应该不是骗人的。   反正自己现在也没成亲,兜里揣了点钱,满足一下自己这个口腹之欲还是可以的。   忙忙碌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下午果茶也卖光之后,陆清和阿爹陆寻就回去了。   ……   宋声今天下衙早,跟翰林院的几位大人一块出来的。同行的其中一个大人前半截跟他顺路,两个人各个积极的聊了会儿翰林院的事情,到了半路就分道而行了。   等宋声回到家中,看到陆清脸上拢不住的笑意,就猜到今天生意应该还不错。   他道:“奶茶卖的怎么样?”   陆清欢欢喜喜的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一起进了屋,一边帮他换下官服一边说道:“卖的可好了,相公,你都不知道,今天下午排队的比上午的还要多,魏幸他们都要忙不过来了。”   现在这个时代的夫人小姐们又不用去上班,还有一些其他的姑娘们也是一样,所以就算是排队时间久了点,也无关紧要,反正她们又没有什么急事,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今天第一天开张,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毕竟很多事情一开始是看不出来的,但真正实行之后,它的弊端会逐渐显露出来。   陆清道:“我没想到今天无论是奶茶还是果茶能卖得这么好,下午的时候已经卖光了。还有一些人想要提前付钱预定明天的,我就先让魏幸拒绝了。咱们不是还要定做竹筒嘛,我想着要不然就按你之前的提议,多做一些小木牌牌,最好是有标识性的那种,不大好模仿的,这样买奶茶的可以凭手中的木牌来领奶茶。”   “这个想法很好,那我把木牌的样式画一下,咱们就定做一批号码牌。”   “还有就是,如果以后生意一直这么好,铺子里只有两三个人怕是不够用了,得再招两个人来才行。”   如果再招人的话,肯定不会像魏幸和李汐他们两个这样专门只做奶茶了,应该会让他们负责记账和收钱,让他们做属于经营一类的工作。   不过他们铺子才开了一天,以后的生意能不能像今天一样还说不准呢,陆清也只是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提前做个打算。   城东乌衣巷。   谢家是京城里少有的高门大户,这一辈最高的掌权人是谢老侯爷。他下面有三个儿子,谢容是他小儿子的第三房姨娘所出,是谢家三房庶出的哥儿。   但谢老侯爷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没有定下侯府世子,谢家下一任的家主之位,也就是这个世子人选,一直都没确定。   谢家是大家族,家主之位,能者居之,什么长幼有序,嫡庶之别,都不是那么重要。   也正因为此,谢家三个儿子明争暗斗都想要这个世子之位。家族里头人多了,这后院的是非也多。   谢容自小在这种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环境里长大,活得很是心累,每日都要提防着是否有人要暗害他,家中除了生他的姨娘,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他的。   所以在遇到真诚待他,拿他当好朋友的陆清时,他十分珍惜。虽然他不常出门,但也不是没关注着陆清的。   他知道他一直在打算开个奶茶铺子,今天终于听到风声,说是北大街上开了一个茶铺,叫一枝春,听说里面卖的茶很不一样,谢容一猜就知道这事陆清开的那个奶茶铺子。   作为他好朋友,谢容也想为陆清的铺子出点儿力。   第二天一早,谢容就让身边一个小厮去铺子那排着买奶茶去了。   而且买的不是一杯两杯,而是每一种口味全都买了一杯回来。   买回来之后他提了一杯喝着甜甜的里面还有蜜桃果肉的桂花茶去了他两位妹妹那里。   两个妹妹差不多十五六的年纪,有一个已经定亲了,明年就出嫁。陆清跟她们关系尚可,平日里他去这两个妹妹的院子里的次数不多,这次专门提了两个竹筒过来,倒是让他这两个妹妹很惊讶。   “五哥,你提的这是什么东西?”   谢容笑了笑,把竹筒的盖子打开,说道:“这个呀,是个喝的,味道很不错,就拿来给你们尝尝。”   两个妹妹看了他一眼,这个哥哥平日里很少出门,就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怎么说话。可这样一个哥哥却能做出逃婚的事情来,还因为上次逃婚的事情被祖父骂了一顿。这回又带了两杯喝的过来,她们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五哥了。   不过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总不可能会害她们。而且刚才她们俩凑上去闻了闻,这东西透着一股子奶香,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这东西是甜的,放心吧,不酸也不苦,很好喝的。”   两个妹妹将信将疑,轻轻凑上去抿了一口。等到一口喝完,眼睛瞬间亮了。   “五哥,这是新做的什么喝的?味道甜甜的,但又不像是普通的糖水那般甜腻,真好喝!”   这两个妹妹性子张扬,在家很受宠,攒了不少私房钱。   谢容一看就知道这奶茶会是她们喜欢喝的,他轻飘飘的开口道:“这个是奶茶,是用牛奶还有茶汤做的。另外一筒筒是果茶,是用水果加茶汤做的。”   “这是府里的厨娘新做的吗?这厨艺进步很大啊。”   谢容摇摇头,“不是,这是我让人从外面买回来的。就在北大街上新开了一家奶茶铺子,专门买这两种喝的,还有不同的口味,像是三妹妹喝的这种,叫做乌龙奶茶,四妹妹喝的这种,名字就比较文雅了,叫做人面桃花。” 第183章   家里头的妹妹都是饱读诗书的,一听这般诗意的名字,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奶茶最能俘获女孩子的芳心,不论是在现世还是古代。   谢家两个姑娘听说自家五哥这里还有几筒,磨着谢容让给她们全都尝尝。   谢容看自己的目的差不多算是达到了,最后松了口,说是都给她们,但下次家里头的祖父爹娘他们若是要罚他什么,她们可得帮忙求求情。   一听说是这个要求,她这两个妹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毕竟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若是谢容什么都不要,她们才要担心呢。   现在一看人家也是有目的的,反而更加放心了起来。   铺子一连开了三天,来买奶茶的人不减反多。魏幸跟李汐都要忙不过来了,不过他们一点都不嫌累,奶茶卖出去的越多越好,卖出去的越多他们越高兴。   他们可还记着主家夫人说了,这头三个月还是试用期,只要这三个月他们表现好,就给他们转正,转正之后一个月还能多发二百文钱呢。   就冲着这个他们两个一定会好好干,他们巴不得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呢,生意好了盈利也就多,等到月底发钱的时候,夫人说了还会给他们提成,到时候即便是六百文的基本工钱,如果加上提成,肯定能有不少呢。   李汐想到这个,越干越起劲。别看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因为从小在家里头干农活,喂猪的草都是她出去割的,忙的时候还会下地帮忙掰棒子,力气可不小。   她心里有着自己的成算,家里头孩子多,弟弟还要读书,花费实在太大了,她基本就没穿过什么新衣服。等攒了钱,她要自己留一点,看人家外面的姑娘都穿的可好看了,哪个姑娘不爱美?她也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至于魏幸,之前他一直都病怏怏的在家里待着,现在出来到铺子里干活,感到精神起来了,身体瞧着也比之前强健了许多。   陆清看铺子的生意逐渐顺利起来,就没再过去看着。他这个铺子是在城西的北大街开的,也不算是很靠西边,相反,他这个地段还是很不错的,算是靠中间一些。   于是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周围住着的夫人小姐们很多都知道了这家奶茶铺子。   城东玄武大街。   这条街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个个非富即贵。都说掉下来一片瓦砸着的最低也是个五品官,可见这块地方有多贵了。   按照宋声的理解,这附近住的都是有品级的官员还有家眷,更甚者,还有几家王侯将相也在这里住,能认识在这里住的人,才是在京城真的有人脉的。   京城里有名的长公主府就在这里。   长公主今年三十七八,将近四十岁了。但保养得宜,瞧着还是很年轻的。只是胃口一直不大好,吃的也少,人到中年了身子骨还是很弱,尤其生了孩子之后,就更瘦了,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膝下两子一女,大女儿也就是云阳郡主,今年二十二了,还算孝顺,虽然已经出嫁,但嫁的不远,就在京城里头,回去探望长公主的次数也多。   从小锦衣玉食的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可她娘口味刁钻的很,这不爱吃,那也不爱吃的,不然也不会身子骨那么瘦弱了。   这次她出门听说京城里头有一家新开的奶茶铺子,好多人去买,味道十分不错。她就让下面的丫鬟买了两杯回来尝了尝,味道果真不错。   所以她这次回来专门提了两筒给长公主带了过去。   长公主喜好吃甜食,但甜的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经常给她把平安脉的御医说了,那些个糕点都太甜了,平日里要少吃。因为这个,长公主不高兴好长时间了。   云阳进来的时候,长公主还在榻上斜靠着小憩。云阳也不着急,坐在旁边吃了几个水果,等着她娘醒过来。   长公主其实算是低嫁,她这快四十的年纪已经成过两次婚了。第一次是皇太后亲自指的婚,对方是皇室里头一个宗亲的世子,虽然没什么大才华,但为人宽厚,是个良善之辈。   长公主成亲之后生了云阳,后来驸马年少时的一个青梅竹马投奔了来,他怕长公主生气,就把人给养在了外头。时间长了,两人暗生情愫,被长公主发现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有了身孕。   也许是报应,驸马没多久暴毙了。那女子也成了无依无靠之人,听闻驸马暴毙,承受不住难产了。   生了一个男婴,她难产而亡。长公主可怜这个孩子,就把他一块抱回了府中养在膝下。过了两年,有一个一直爱慕长公主的男子跟她表明了心迹,也因为长公主所以一直未娶,长公主被他感动,这才下嫁于他。   这人倒也算上进,只是家世没那么出挑,成亲之后长公主又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出生之后,先前收养的那个外室子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这些暂且不提,长公主如今得丈夫疼爱,儿女绕膝,过得也算幸福。只是这日子久了,多少有些无聊。   每日里逛街赏花听曲儿,来来回回就是这些玩意儿,弄的人都没什么兴趣了。   还有那些个吃食,家里头的厨子变着花样做,味道也就那样,弄得她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醒了之后,看到云阳在她旁边坐着,说道:“你今儿个怎么得闲过来了?”   云阳是她第一个女儿,被她宠惯了,在她面前一向没什么规矩,都二十出头已经嫁人的人了,回了娘家还照样在母亲跟前撒娇。   “阿娘,女儿就不能想你来看你吗?”云阳亲切的挽着长公主的胳膊说道。   长公主知道她的性子,拍了拍她的手背,“怎么了?是不是郡马那个官职的事?这事儿回头我再去跟你皇帝舅舅说说,看看能不能给他派个好点的差事做。”   云阳说道:“不是,他现在这个官当的挺好的,不用管他。我来是给您带了个好东西,就是这个,您快尝尝!”   说着她把提过来的奶茶推到了长公主的面前。   “这是何物?”长公主瞧着面前这个竹筒,里头装的灰扑扑的东西,看着还有些泛白,“是今年新出的果酒吗?”   “不是,这个叫做奶茶。是这个月京城出的新品,以前从来没有过。您快尝尝,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的。”   长公主平时口味就偏甜一些,偏偏御医还不让她吃那么多糕点,说是糕点里面放的糖多,她吃多了不好。   但这糕点若是糖放少了就不好吃了,长公主不大乐意。   这会儿听见女儿的话,旁边伺候的嬷嬷领会她的意思后,把竹筒拿了起来,然后递到长公主嘴边,伺候她喝奶茶。   长公主喝了一口,甜甜的,但又不是那么甜,还有一股子茶味儿,入喉之后口中还有一股奶香。这个味道不错。   不知不觉,一个竹筒里的奶茶就被喝完了。   “云阳,你这是从哪里买的?味道还挺不错。”   云阳郡主捂着嘴轻轻笑道,“我就知道您肯定会喜欢喝的。这是城西的一家铺子,我让人打听过了,是家新开的,跟那些个茶楼不太一样,他们家铺子里头只卖奶茶和果茶。果茶一般偏凉,奶茶可凉可热。我也是上次聚会的时候,听身边的小姐妹儿说的,我不知道,就让人过去买了一筒尝了尝,喝起来还真是不错。”   长公主喝完了这一筒奶茶,身边的嚒嚒拿出帕子递了过去,她把嘴边的茶渍擦掉,说道:“这东西还真是新奇,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味道的茶。”   “可不是嘛,我以前也没喝过这种茶。我爹他们都爱喝泡的浓茶,我不爱喝那种,也就是一品轩里头卖的果酒还不错。现在可好了,以后还能多一种喝法。”   长公主惊叹于能够把奶跟茶结合起来做出奶茶这种配方的人,“能想出这种配方,一定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云阳可没打听那么多,“谁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我就顾着喝了,听说他们铺子里头有很多种口味呢,改天我多买几种过来给您尝尝。”   陆清完全不知道他这个奶茶铺子的连环效应正在一点点发挥着作用,宋声知道的也不多,他天天待在翰林院里,接触的都是一些官员,而身边大部分的官员都喜欢喝茶叶泡的茶,像是奶茶之类的,喝的就很少,知道的也少。   不过也的确有知道的。   比如隔壁办公房里头的金大人。   这金大人家住在城西,回去的时候刚好路过奶茶铺子,最近看到这个铺子前面每次都大排长队,十分好奇,回家之后听自家夫人说起这是个奶茶铺子,味道还很不错,这才知道的。   不过虽然陆清开这个铺子的时候很低调,但当时毕竟出面的是陆寻,稍微一问就知道这是宋声的老丈人。四舍五入自然也就是宋声家里头的铺子。   下午五点多翰林院准时下衙,宋声跟金大人一块儿一起出来的,金大人说道:“宋大人有个好夫郎啊,听说你家老丈人新开的那个奶茶铺子,其实是你那个夫郎在张罗?我家夫人现在天天去你们家那个铺子里头买奶茶,一回去就跟我夸那个奶茶有多好喝,我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宋声笑了两声,说道:“是,我夫郎帮我岳爹一块张罗的,金夫人要是喜欢喝,下次我让人给府上送过去几筒子。”   金大人乐呵呵道:“那敢情好啊!我这是白占宋大人便宜了。”   两个人就说这话,翰林院的门房忽然过来找宋声了,说是郡马爷来了,就在外头等着。   这位郡马爷就是云阳郡主的夫君,当今皇后母家的侄儿奚元良。   这奚元良如今正在工部任职,这修建图书馆的事他也是负责人之一。这会儿过来找宋声,恐怕是因为图书馆的修建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匆匆过来找他。   “金大人,那我就先过去了。”宋声跟金大人打了个招呼。   金大人一脸羡慕,宋声年纪轻轻,虽然跟他一样来了翰林院这清闲衙门,但人家除了忙翰林院的事儿,还能参与其他六部中的事务,这以后可都是能累积的功绩,对于以后的升迁考核很有帮助。   可惜呀,他没人家这才能,他可听说了,光是图书馆的设计上,工部有很多地方都听取了宋声的建议,换作是他,他可想不出来那么多的好点子。 第184章   宋声从翰林院出来之后,一眼就瞧见了在门口等车的奚元良。   他走上前去打招呼,“郡马爷,怎么这会儿过来?可是图书馆修建出了什么事儿?”   奚元良一看到宋声出来,赶紧拉着他道:“宋大人,你快跟我走一趟,这图书馆修建出了问题,工匠们拿不准主意,我便过来找你了。”   一听他说这话,宋声心里的猜测成了真,还真是图书馆修建出问题了。   “事不宜迟,那咱们赶紧走吧。”宋声道。   这毕竟是个大工程,耽搁不得,有什么问题的赶紧解决了,不然影响进度不说,光是上头拨下来的钱都经不住花。   宋声跟春生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去了。   图书馆的选址不在城中心,但也不在郊外,而是在京中一处荒废的宅子之上修建的。   这座宅子是前朝的时候一个官员的宅邸,荒废了许久,没有人住,而且这个地方不远处有一个湖,而且院子也够大,建好了图书馆,前面还可以挖一个把池子,将湖水引来,万一起火了也方便救火。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工部的人还选了好久,商议了好几处地方才彻底定下来。   这次把宋声叫过来,是因为本来规划好的一楼不放藏书,藏书全都放在二楼。但即便是放在二楼,防火和防潮的措施也是要做的。   图书馆都是用木材建的,现在建的差不多了,工部的人却犯了难,二楼的藏书该怎么采取防火防潮的措施比较好。   宋声过去后跟他们商议了一下,提出了几点建议,最后定下来的方案是,把二层再往外扩建一下,用门将空间隔开,中间留一个防火防潮带,不放任何东西,只在两边放藏书。   至于房屋的全面防潮,可以在建好的木材上面,刷一层铜油,晾干后就可防潮了,这个有经验的工匠都知道。   除了这个之外,他们还面临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原本设计的时候 ,屋顶是有个造型的,但如果把面积往外扩大一些,屋顶肯定是要重新做的,而原来设计的承重可能就不太够了。   宋声提议道:“不如原先的屋顶就先不做了,反正图书馆的作用也不是为了好看,只要能发挥它的作用造福天下学子,其他都不重要。就按照常规的来做就行。”   奚元良也觉得这样可行,他们当初修建这个图书馆的初衷就是为了藏书,做一个开放的藏书楼。至于外在造型美观什么的,看得过去就行了。   几个人又商议了一下,最终定了最终的方案。   等到商量妥当后,天已经彻底暗了。   宋声第二天还得早起去翰林院点卯,只是春生又没来接他,他这会儿着实有些不好回。   奚元良说道:“宋大人,天色已经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吧。”毕竟是他把人请过来的,这会儿都这个时间了,听说这个宋声家境贫寒,也没有随侍的仆人在外头等他,还是他让人把他送回去吧。   宋声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刚进入秋天又下了几场雨后,天气越发凉了。尤其是晚上,虽然穿着一身官服,但还是感觉到了几分冷意。他要是就这样走回家,估计得花上一个半时辰。   “多谢郡马爷,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奚元良笑了笑,做出一副老大哥的样子,说道:“叫什么郡马爷,还是叫我奚大人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知会一声,但凡我能帮到的,一定会尽力。”   他话说的好听,宋声虽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跟着客气了几句。   奚元良让小厮找来的马车很快就过来了,宋声坐到了马车上,给赶车的车夫指路。   等他到家的时候,家中的其他人都已经洗洗睡了。   陆清还没休息,屋子里头还点着灯。   外头大门一有响动的声音,陆清就披上了衣服出来了。   他一直都注意着动静,这会儿宋声下了马车后推门,就知道陆清没有拴上门,特地给他留了门的。   宋声这头刚进来,陆清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帮忙把门拴上,挽着他的胳膊心疼的说道:“相公,今天回来这样晚,累不累?晚上要比白天冷上许多,赶紧进屋暖一暖。”   宋声拍了拍他的胳膊,“还好,是郡马爷派的马车送我回来的,不然要是从修建图书馆的地方走回来,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一进屋,陆清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让他捧着暖暖。   “郡马爷好相处吗?我听说那些个有身份地位的贵人,都不大好相处,相公有没有受委屈啊?”陆清关心道。   宋声没想到他的小夫郎操心的还挺多,宽慰道:“其他的达官贵人我接触的不多,不过这个郡马爷是个挺懂世故的,为人也仗义,相处起来没什么架子,总的来说还行吧。再说了,你相公可不是什么受气包,放心吧。”   陆清伺候着宋声先换了衣服,李妈妈把热好的菜也端上来了。   陆清把碗筷给他摆好,“还没吃饭吧?估摸着你这会儿肯定饿了。饭菜一直在锅里给你热着,趁热吃。”   宋声老早就饿了,一直在奚元良那忙到了晚上,都没顾上吃饭。本来奚元良还说要请他吃饭的,但天色实在是太晚了,要是再吃一顿饭耽误耽误,回来就更晚了。   索性还是算了,奚元良说下一次再请他吃饭,反正两个人如今也算是在一起共事,有的是吃饭的机会。   晚上的饭给宋声留了两个菜,一个是小炒肉,还有一个是醋溜白菜。宋声一口气吃了两个馒头,两个菜也都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一碗白米粥,整个人才舒服暖和了起来。   等到洗漱完躺床上,已经月上柳梢头了。   宋声有几分困倦,不过在睡觉之前,他还是照旧问了一下两个宝宝的情况。   陆清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他们两个乖着呢,你不用操心这些事儿。”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   奶茶铺子开了半个月的时间,生意却是一天比一天好。   这奶茶卖的快,茶叶用的也就快。采购茶叶的事情都是陆清负责的,还是去的之前那家茶叶铺子里头买的,掌柜的给他的价格要比旁的茶叶铺子里低上一些。   陆清也看出来了,这茶叶铺子的掌柜有意跟他合作,反正他需要经常买茶叶,而他这个茶叶铺子可以长期给他提供茶叶,双方也算是一拍即合。   掌柜的姓曹,人称曹掌柜。陆清在北大街上开的奶茶铺子他早就听说了,过了五六天这奶茶铺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他就看出来这宋夫郎开的这个铺子生意肯定差不到哪去。   能跟他合作,可是对自家的茶叶铺子大有好处的。他得赶紧把握住这个机会。   所以在陆清还没再次采购茶叶的时候,这曹掌柜就找上了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陆清之前就跟宋声商量过这个事,没想到这曹掌柜是个如此上道的,双方都有意合作,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按照之前宋声给的建议,两个人签了一份关于合作的契书,相当于一份古代的合同。   如今天刚擦黑,茶叶铺子就关门了。曹掌柜这个茶叶铺子的生意一直都不温不火的,天一黑就没人再来上门买茶叶了,所以他一向关门早。   最近有了陆清这个奶茶铺子的长期买家,他这铺子的生意可算是好了不少。   卖茶叶也是有门道的,首先你要懂茶,不仅要懂泡茶,喝茶,还要懂采茶,炒茶等等一系列的东西。   别看他是个铺子掌柜的,但这家铺子可是他自己的,房契是他祖上的基业,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以前在茶庄上采过茶,也是仗着自己懂一些关于茶叶的知识,才用这祖上的基业开了这么一间茶叶铺子。   他这一天,最忙的就是上午。一般来买茶的人都是上午居多,但这些都是散客,挣不了几个钱。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儿,虽然他不用交租金,但每个月的吃喝养家糊口还是要花不少钱的。   铺子里每个月就靠给一些茶楼提供茶叶,能多挣一些钱。   但京城郊外就有不少茶田,京城里开茶叶铺子里的也多,竞争大。他每次去跟茶楼茶坊之类的谈生意,都是伏低做小的,还有一些狗眼看人低的,谈不成生意也就算了,还得受着人家的谩骂嘲讽和白眼,这几年他也没少受罪。   后来遭的白眼多了,他也干脆放弃了 ,茶楼里的钱他宁可不挣了,也不想再受这份委屈。虽然他是个平民老百姓,但人再卑微也是有尊严的。热脸都贴到人家冷屁股上了,没法子,只能放弃躺平。   不过好在除了茶楼之外,别的有些地方也是需要买茶叶的。比如京城里的春风楼、南风阁等等,这些都是喝茶听曲儿的地儿,每日也是少不了茶叶的,只是买的茶叶比较便宜罢了。   这些人只要跟他们多说些好话,还是能谈下来一部分订单的。   从前他一个人生活没什么压力,也不想着上进,每日得过且过结果养活自己就行。可前两年他娶妻生了娃,这家里的开销一下子就大了,光靠着这一家茶叶铺子,他要是不主动多找点儿订单,挣的钱根本不够养家糊口的。   每到晚上睡觉前,想到往日的辛苦,还有遭受的白眼,他就一阵心酸。   跟陆清签的这个契书一直揣在他怀里,回到家他拿出来看了好几遍。   家里的媳妇儿看他宝贝似的拿出来反复看,说道:“当家的,你看啥呢,看这么认真,我都瞧见你翻出来好几遍了。”   曹掌柜长出了口气,乐呵呵的说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只要宋夫郎的奶茶铺子能一直红红火火的,咱们家这茶叶就不愁卖不出去。”   “你说的这个宋夫郎,是不是就是上次提起的那个?” 第185章   “嗯,就是他。这个宋夫郎很有福气,嫁了个书生,是上一届的科举状元。现在人家可是状元夫郎,了不得嘞!”   曹掌柜的媳妇儿平日里就在家料理家务,还要负责照顾公婆和孩子,每天光是在家就忙得团团转,外头发生的事儿,她都不大清楚。   好在她嫁的这个男人还算老实,对他也好,每个月挣的钱都会拿回来交给她保管。   他们家虽然在京城中有一个门面铺子,但这铺子只有一间,不像陆清租的这间铺子,后面还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曹掌柜把这间铺子开门做生意之后,一开始在另外一个民房租了一个小院儿住。后来成了亲,开茶叶铺子手里攒了些钱,就买了个院子,虽然有点小,但也算是自己的房子,总比一直住租来的房子踏实。   曹氏把屋子里收拾了一下,闲话道:“你这个月还下去收茶不?”   现在的茶农可不好糊弄,他想要采购到新鲜的茶叶,也得货比三家。看看这家的,再看看别家的,茶田又大,平时下去一趟采茶就得三五天,走一趟回来腿都累的疼。   而他们住的那个巷子里头,有很多当官的,不过官职都不高,基本上也就是八品九品的比较多。但官职再小,人家也是个官,更重要的是,人家还是个京官。   很多都看不起他们这种纯粹从商的老百姓,嫌他这铺子小,从这里买茶叶也不够体面,细数前几年做生意受到的委屈,曹掌柜轻轻叹了口气。   回想这一辈子,早知道还是读书的好。虽然前期投入大,又是买笔又是买墨买纸的,还要花钱交束脩,但读书能当官啊!   九品官也是官,而且他们这些做生意的铺子,每年也是要往上头交税的。做个小本生意,每年都还得给那些巡逻的当官的打点,也要花一笔钱。   他攒的钱不多,一直到前两年才娶上媳妇儿。媳妇儿给他生了个儿子不过一岁多,不过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这辈子读书是没指望了,这种日子,打眼一看就能望到头。但儿子还小,他还可以指望一下儿子。   想到这儿,他拉着曹氏的手说道:“等毛毛大了,我就送他去读书。不管花多少钱,只要他愿意读,我就供他。”   景朝是不限制商户子参加科举的,只要读书人本身不参与生意上的事,其他没有什么限制。   曹掌柜越想越觉得以后得送儿子去读书,等过个一二十年,儿子有了儿子,他有了孙子,就送孙子去读书。一代传一代的,总能有一代出席的改换门庭,光宗耀祖吧。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要论起比较有远见的,那就又要提起我们的张杏花了。   掌管着一大家子的事儿,即便家里穷,也要集全家之力供个读书人出来。反正孙子多,实在不行,孙子就再生儿子,一代传一代的,总有一代能够出头吧。   曹掌柜想着,要是他们家也有个当官的,他出门在跟人家谈什么茶叶生意,谁还敢给他白眼,嘲笑他目不识丁,说不准还有主动巴结他,给他送生意来的呢。   曹氏听到丈夫说以后要送儿子去读书,她眼里充满着喜意,送儿子读书好呀,现在人家家里头大概有个余钱,都要送孩子去读书的。   即便不指望着他参加科举搏个功名,多认一些字也是好的,以后家里的生意也能帮上忙。   “这宋夫郎可是咱们家的大顾客,以后如果你碰见了,可得尊敬着点。”   曹氏偶尔也会去铺子里面帮帮忙,她应了声说知道了。   如今的陆清在曹掌柜眼里那就是贵人,人家家里头的相公听说还是个正六品的官职,他对这几品的官职没什么概念,但人家是个状元郎,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尊敬了。   曹掌柜想了想,对曹氏说道:“我记得你表兄是不是在江西一带跑货呢?那边应该有一些特色的茶叶吧?明天你去个信,帮我问问能不能让他捎一些回来?”   曹氏点点头,说:“上次听姨母说,他在江西一带呢。那等明天我再去问问。不过相公,咱们家的茶叶挺多的了吧?还要再让表兄捎一些回来吗?”   “你懂什么?江西那边的茶叶跟咱们这儿的可不太一样,这茶叶的种类自然是越多越好,到时候这宋夫郎过来,也能多挑选一些。这可是咱们家的贵人,可得照顾好了。”   一听是这个目的,曹氏赶紧应下了,说明天就写信过去问问。   曹掌柜现在无比的庆幸,当时刚在店里遇见陆清的时候他没有狗眼看人低,后来听说人家相公在翰林院当职,他也没有生出轻视的心思。   京城里没见识的一些小老百姓不知道翰林苑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个清闲衙门,一个月的俸禄不多,还没什么油水,里头的官员一个比一个穷。   但曹掌柜却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家能有本事考上状元,就说明这个人是个厉害的,就算结交不上也不能结仇。   ……   奶茶铺子的门前面每天都有人排长队过来买奶茶,辰时一开门就有人在等着了。   魏幸跟李汐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他们俩实在没想到,生意竟能如此红火。   陆清看他们两个都上手了,也没在管铺子里的事儿。这几天团团跟圆圆已经会熟练的走路了,小孩的身子见了风就长,先前做的衣服好多都变小了。马上天就冷了,得赶在今年大降温之前,把两个孩子的棉衣棉裤给做了。   魏妈妈帮着一起做,加上陆寻,三个人在屋里头看着俩孩子玩儿,间或说会儿话,日子过得倒也快。   这天陆清出门去集市,想着再去买几斤棉花回来,之前买的棉花给孩子做了两身棉衣之后就不大够用了,他还想做几双棉手套。   京城里的棉花价格并不便宜,但要比原先的宛平府城便宜一些。但现在说不准了,听说这凤坪县新上任的何县令在推广棉花的种植,时间一长,宛平地界的棉花价格就被打了下来。   棉花这东西不沉,但是体积大,他拿了个绳子和布袋,方便到时候捆着带回来。   出门的时候他习惯性的往右边看了一眼,发现右边邻居家的门开了。   陆清心里微微惊讶,难道是池哥儿回来了?   于池就是他的另外一个邻居,左边隔壁住着的是柳二娘一家,右边则是于池一家。之前他跟池哥儿聊天的时候听他说了一些家里的事,说是他相公在互市当官,常年回不来,还说今年打算带着婆婆一块儿去找他相公的。   后来也的确去了,走之前还来跟他打了个招呼。算算时间,差不多走了有小半年。   这会儿门开了,想必是回来了。   陆清对池哥儿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想着这邻居终于回来了,以后他也能多一个说话的人。   他是赶下午去的集市,买棉花又不像是买猪肉和蔬菜,非得趁着上午早点去买新鲜的。下午出门去集市不拥挤,因为下午集市上的人没有上午多。   他在集市逛了一圈,买了几斤棉花。这几天如果再不买,过几天天冷了,这棉花估计就得涨价了。   还有相公跟阿爹,都需要做一身新的冬衣。所以他多买了一些,趁着这几天还不冻手,把这东西早早做好准备着,等冬天来了的时候就不怕了。   抱着棉花回家,又路过隔壁于池家门口,陆清听到里面在吵架,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池哥儿哭着从里面跑了出来,蹲在门口大石头边上哭。   这会儿外面人少,估计是伤心的很了,也不顾及在门口蹲着哭有什么体面不体面了。   陆清看着怀里的棉花,想了想,反正就两步路,他把棉花放到家里头,又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池哥儿跟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帕子递了过去。   池哥儿双眼红红的抬头看着陆清,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声嗫嚅着:“清哥儿,让你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不笑话,你先擦擦,别哭了。在这蹲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先去我家坐坐洗把脸吧。”   池哥儿个子长得不算高挑,算是中等,跟陆清个头差不多。不过他长得小巧,这会儿因为刚哭过,看起来楚楚可怜。   想了想自己的情况,他还真没地方去。待在门口给别人看到了也是丢脸,于是点了点头,跟着陆清先去他那里坐一会儿。   进了院子,陆清让李妈妈先带着池哥儿去洗了把脸,池哥儿心里头感激,也不好再哭了,不过因为刚才哭的太过伤心,这会儿抽抽噎噎的。   洗了把脸坐到了屋里,池哥儿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不少。   陆清给他倒了杯茶,说道:“哭累了吧?想喝杯茶润润嗓。”   池哥儿点点头,抱着温暖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陆清其实很疑惑,池哥儿不是高高兴兴的去找他相公了吗?怎么才刚一回来,就哭成了个泪人。看这伤心的样子,像是遭到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似的。   但他并没有开口主动问,怕戳到池哥儿心里头的伤口,等下更难过了。   他只能在一旁粗粗地安慰道:“你别太难过了,身体是自个儿的,当心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   池哥儿不是那等子扭扭捏捏的人,陆清态度温和,和他相处给人一种踏实和善的感觉,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多依靠几分。   “谢谢你,清哥儿。”池哥儿道,“刚才其实你都听见了吧,我相公回来了。” 第186章   清哥儿点点头,他刚才回来路过池哥儿家门口时听到了里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只是有些不确定是不是池哥儿口中的那个相公。   现在池哥儿这么说,说明刚才他听到的那个人的确是他相公。只是刚才明明还听到屋子里头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压根不像池哥儿的婆婆说话。   清哥儿心里头有预感,八成是池哥儿的相公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这下子还带回家来了,所以池哥儿才会难过的在外头哭。   池哥儿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有几分哽咽,“这次我跟婆婆过去找相公,是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他的生辰,想给他一个惊喜,就没提前写信告诉他我们要过去。”   “婆婆年纪大了,赶路不能着急,中间还耽搁了几天。他有两年没回来了,留的地址我们也不知道还对不对,过去之后问了好几家才找到地方。”   “可是没想到,他在那里买了一座大宅子,还有妻有子。人家都不知道他这个互市监还有我这么一个原配夫郎,张口闭口都管那个人叫夫人。我在家里给他操持家务,帮他照看老母,他却不声不响的在那边安置了家业,还背着我娶了别的女人。”   池哥儿越说哭的越厉害,眼泪止不住的流。   陆清拍了拍他的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咋安慰。像这种当官的其实那两房小妾也属正常,现在很多官员家里头都是有妻有妾,甚至还有通房。   可能是自己比较好运气,遇见了宋声,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   想到自己家相公,陆清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好福气,成婚这么几年了,哪怕是他怀着孩子的时候,相公也没有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过过夜。   对上池哥儿伤心的眼神,陆清只能变着法的安慰道:“你先别气,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他若是想要那个女人进门,你既没办法阻止只能接受,就把你大房正室的威严拿出来,让她就算进了你们家的门,也不敢小瞧了你。”   他听说现在那些当官的家里头的正妻都厉害着呢,把下面的姨娘和通房丫鬟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反正有他们在,往好处想,当正妻的也能轻松一些,少干一些伺候人的活。   池哥儿听完这话,心里非常没有舒服,反而更难受了。   他道:“若那个女人真的是个安分的也就罢了,我也不是那么容不得人的性子。可是你知道吗,我去了那边之后,她依旧摆着大夫人的架子,根本不把我当正室看,还颠倒黑白,让我家相公对我产生误会。”   “我去了之后看到她那满屋子的珍贵花瓶摆件,心里说不痛快是假的,可是那明明是他养的猫不小心把相公最喜欢的花瓶打碎了,他却睁着眼说瞎话,非说是我打碎的。”   陆清听的十分惊讶,问道:“你没跟你家相公解释吗?”   “我解释了,可是相公就喜欢他那副哭哭啼啼的娇弱模样,根本不相信我的话。就连我一直以为会站在我这边的婆母都没听我说话。”   “其实我知道,婆母虽然年纪大了,但脑子并不糊涂。我在这边陪着她照顾她,她心疼我的心也是有的。可那又怎么样,我做再多也没用。根本抵不上那个女人为相公生了一个儿子。”   “是我不想生儿子吗?两地分居,丈夫不在,我怎么生?清哥儿,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好委屈。明明是我在这边一直为他料理家事,为他照顾老母。这边家里头的亲戚但凡有个婚丧嫁娶之事需要帮忙张罗的,全都是我出面帮忙的。可到头来,看到他跟那个女人甜甜蜜蜜,把我扔在一边,我心里头就说不出的气愤和难过。”   “若是他对我客客气气的,好生哄两句,我这般软绵的性子可能也就接受了。可他却弃我如敝履,从不正眼瞧我,明知道那个女人说的是假话故意诬陷我,还为她撑腰。”   陆清越听越为池哥儿感到不值。常听相公说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才是好男人的典范。没想到池哥儿的相公竟然这么烂。   陆清抱了抱池哥儿,轻声说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池哥儿脸上的泪水跟鼻涕混在了一起,拿着帕子擦了擦,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的出口,也不顾及什么家丑不能外扬了,索性把自己心里头憋闷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我本想着,我是个哥儿,可能在生孩子上真的不如女人。相公又是个当官的,能忍我就忍了。可那个女人仍旧不知足,怂恿着相公把我休掉,扶她做正室。”   “她又有了身孕,有三四个月了,现在就连婆母都站在她那一边,让我凡事多让着她一点,她是有身子的人,气大伤身,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反正只要她不如意,就喊着肚子不舒服。所有人都觉得我才是那个该退让的人,是我做的不对吗?我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们觉得我受点委屈是应该的?”   刚才在屋里吵的事儿,其实就是这件事。全家的意思都是让池哥儿把正室的位置让出来,相应的,也会给他一些补偿。既全了他们家的颜面,也能让那个女人心里能舒服一些,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池哥儿的丈夫常鸿自成婚后,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子嗣不丰,家里头都很看重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池哥儿从前家里跟常家是世交,只不过家门不幸,他父母早亡,后来嫁到常家日子过得也算平稳。日子久了,人心都是会变的。   一向对他关爱有加的婆母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开了口对他说了那句话:“池哥儿,鸿儿年纪也不小了,常家三代单传,他成婚后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妙妙有了身子,是上天对我们的福报,你就权当是为了鸿儿受些委屈吧。”   互市监不是什么大官,自古虽然宠妾灭妻的名头不好听,但不是没有。池哥儿娘家那头爹娘不在了,他上头有两个姐姐都嫁到了外地,还有一个弟弟已经成家,还仰着常家生活,跟他压根不是一条心。   池哥儿眼里看不到希望,原来自己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陆清没想到池哥儿的相公竟然这么不要脸,不止是他相公,是他夫家这一家子都不要脸。池哥儿把家里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现在反过来却被这么对待,听得他都很生气。   但这事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听完之后也只能安慰几句,希望池哥儿心里能够好受一些,旁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陆清说道。   如果是从前,按照他的性子,可能也会跟池哥儿一样忍了。不忍能怎么样呢?一个哥儿,又无处可去。如果强行霸占着正室的位置不放,以后还指不定会被怎么泼脏水,糟心的事儿肯定一桩接一桩的来。   其实令池哥儿最寒心的还是婆母和相公的态度,他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结果就因为一个外来的女人,就要让他让出这正室的名分。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没有一丝光亮,“我不知道。我感觉好痛苦,日子根本望不到头。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浑浑噩噩,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也许真的过不下去了吧。”   陆清听着他这消极的话,从中竟然听出了一丝想要自寻短见的意思。   他赶紧劝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池哥儿 ,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不管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你要是不活了,那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可恶的女人,直接把这正式的位置空了出来让给她了?就算你死了,这种人也不会感到愧疚的。说不定还会兴高采烈的庆祝你给她腾了位置呢!”   池哥儿心如死灰,是啊,他们都巴不得自己赶紧给那个女人腾位置呢。   明明刚成婚的时候,相公对他也挺好的。当初说互市不是很太平,京城生活好,就让他跟婆母一块留在了京城生活。还说等过两年他就活动一下关系,再调回京城任职。   可等了两年,丈夫一次都没回来过。就连写给家里的信也从一个月一封变成了三个月一封。他早该有所察觉的,可偏偏自己还主动为他找借口,想着肯定是他刚过去没多久,太忙了,没时间写信。   现在想想,自己这两年活得像是个笑话。   如今还要让自己这个原配夫郎把自己的丈夫和家庭让出来给另外一个女人,丈夫心里头挂念的都是别人,就连婆母也站在那个女人的角度劝自己,说自己到现在都无所出,万一以后一直没有孩子,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还可以给他养老。   整个家里都没有一个人是为他想过的,为什么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池哥儿忍不住想,是不是当时自己不想着给相公一个惊喜,不去互市找他,这些都不会发生,自己依旧能安稳的在京城过日子,对那些糟心的事情一无所知。   池哥儿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原来这就叫做自欺欺人。   陆清看池哥儿说着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精神状态很让人担心。   他这时候说什么宽慰的话都不管用,自己的处境要比池哥儿幸运太多了,没办法相比较。   陆清想了想,握住池哥儿的手说道:“池哥儿,你别这么沮丧,日子还是很美好的,以后能活出个什么样子来,还是得看你自己。”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我家相公的一个堂姊。她遭遇的不幸要比你严重的多,丈夫不仅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甚至还家暴她。”   池哥儿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他怔怔的问道:“然后呢?” 第187章   陆清道:“一开始她本来想着为了孩子,忍一忍算了,但那人太过分了,仗着有两个孩子,堂姐舍不得她们没爹,肯定会忍下来的。”   “就连她那个婆婆都是这么以为的,可堂姐却没有忍气吞声。等她的伤养好了以后,就去跟那人和离了。”   “和离?”池哥儿惊讶的说道。   要知道女人跟哥儿很少有和离的,过不下去就只能忍气吞声,除非是有娘家撑腰,不怕世俗的眼光,不怕被别人指指点点。   在池哥儿的认知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就没活路了。   所以今天即便他这么伤心,对丈夫跟伯母感到心寒,也没有要和离的念头。因为在他固有的印象中,离了夫家,他一个哥儿很难再嫁出去,他已经没了爹娘,娘家也没什么疼惜他的人了。   但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和离后,他就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所以刚才听到陆清说家中的堂姐和离了,十分惊讶。想想自己的处境,如果继续留下来,待在夫家,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他这种还不如和离,如果自己出来单过,最起码不会再来受委屈了。   可随即又想到,人家是有娘家的人,他如果和离了,一无所有,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可是想想自己以后在这个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丈夫不喜爱,婆母也不护着自己,自己正室的地位还要被人取代,这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屈辱了。   两头都没有什么好的选择,进退两难,没有一条能够看到光的路能让他去走。   陆清是个心善,自己的人生过得还算幸福,看不得池哥儿这样老实巴交的哥儿受这等委屈。常家的人着实也太欺负人了些,虽然从前也听过不少别人家中的丈夫疼爱小妾的,但这么明目张胆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逼别人让出正室的名分,他也是头一次见。   不过最后作何选择,还是要看池哥儿的。   一个人以后的路怎么走,得看他自己。他只是给了一些暗示性的建议,如果池哥儿自己能够立得起来,果断一点和离,以后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的。   他开的那个奶茶铺子现在生意很好,魏幸跟李汐瞧着都快忙不过来了,陆清前几天就打算再招个人到铺子里做工的。   如果池哥儿愿意,可以到铺子里来帮忙,铺子后院可以住宿,虽然地方小点,但好歹能睡。池哥儿平时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婆母,手脚很勤快。   到铺子里头帮忙,每个月都可以赚钱养活自己。无事一身轻,没有婆家的拖累,自己也能攒一些钱,过的快活一些。   大概是跟宋声待的久了,陆清甚至觉得,即便池哥儿以后不嫁人,就这么自己挣钱自己花,日子也能过得好好的,没有那些烦心事,说不定还能过得更开心。   陆清接着池哥儿的话道:“是啊,堂姐果断的跟她丈夫和离了,她生的两个女儿也已经带了回来。她那个前夫就是个人渣,嫌她没生儿子,还嫌弃两个女儿。所以堂姐索性把孩子带了回来自己养。”   “现在她有时候会到城里的铺子里头干活,自己能挣一些钱,不用在夫家受委屈,日子过得比以前开心多了。上次听奶奶写信说,堂姐好像遇到了喜欢她的人,明年就能再嫁也说不定。”   池哥儿听的愣愣的,说道:“还可以再嫁吗?”   别人不会嫌弃吗?毕竟以前嫁过人了,还有两个女儿,这样真的会有好人家要吗?   景朝固有的封建传统思想禁锢着池哥儿,在他的想法里,也有人和离之后再嫁,但总归是名声不好听,这样的人很少。   乍一听清哥儿家中的堂姐便是如此,心里头那个和离的想法渐渐的占据了他的心头。   “当然可以再嫁了,不过要擦亮眼睛,不能被男人骗了。自己的路自己走,只要做好选择,坚定自己的心,以后的日子肯定差不了的。”   “池哥儿,你做什么决定之前一定要想清楚了。虽然你爹娘都不在了,但你还可以依靠自己呀。你相公心里压根就没有你,那个女人都还没进门呢,就敢这么过分的对你,以后她要真进门儿了,把你挤下去当了正头夫人,你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按理说别人家的闲事应该少管,但陆清听池哥儿刚才说的话听的生气,这常家人也太过分了,欺负人家没爹没娘,就这么对待池哥儿,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池哥儿又问道:“那你堂姐现在后悔和离吗?”   “怎么会后悔呢?她现在日子过得挺开心的,也不用受夫家的委屈,每日过日子随心意而为,比以前快活许多。”   池哥儿心里和离的念头越来越占据他的心头,只是还有些犹豫不决。   “其实我也想和离,可如果和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我一个哥儿,在外头找个活干也不容易,像我这种和离了再去找活干的,人家但凡打听过,估计都会觉得我是个不祥的人,不会愿意要我的。”   池哥儿今天才回来,还不知道陆清在北大街开了个奶茶铺子的事,他心里头有这层担忧,也不知道此时该依靠谁,成婚后他一直在家里忙碌着,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这会儿陆清陪着他,他心里对他多了几分信任,就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陆清一听他在担心这个,说了开的奶茶铺子的事儿,“你要是觉得没地儿去,可以到我们家铺子里头工作,每个月给你开工钱,奶茶铺子后面有几间舍房可以住,就是地方有点小,你要是不嫌弃可以住在那里,不用自己另外花钱租房子了。”   池哥儿听得眼前一亮,如果有份工的话,以后他就能养活自己。即便是和离了,他也没什么太过担心的。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让我到铺子里面工作?你不嫌弃我是个和离过的吗?别人都说和离的哥儿不祥,是扫把星。”   池哥儿说着说着低下了头,这是他从街坊邻居们议论的口中听来的,谁家要是和离了,事情传得飞快,没多久就成了大家晚饭后的闲话余谈。   “那你害怕他们这么说你吗?”陆清反问道。   “我不怕!”池哥儿立刻道,没什么比不能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了。别人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吧,自己只当没听见,闷头挣钱过日子就行了。   这么一想,池哥儿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无路可走了。   常鸿跟那个女人那么过分,自己凭什么要忍气吞声的成全他们?   清哥儿说的对,自己还年轻呢,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保不齐以后就会遇见什么不嫌弃他的人。   从前别人还羡慕他嫁了个当官的,当了官夫郎,现在他才知道人心异变,现在的他就是个笑话。   “清哥儿,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我想先回去了。”   他要回去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以后该过什么样的日子,走什么样的路。   至于常鸿和那个女人,他不会这么轻易成全他们的。   都说好脾气的人从来都温柔好欺负,可也正是好脾气的人,一旦情绪爆发,要比那些经常喊打喊骂的脾气差的人,更让人害怕,因为你压根摸不清楚他们的底线在哪里。   池哥儿从前是软弱了些,丈夫对他两年的疏忽积压在他心中,再加上这次常鸿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还有池哥儿的婆母,作为一个他信任的长辈,说的那些让他寒心的话,就像是压倒一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情绪积压在心中太重,引起反弹的时候,就会比旁人发泄的程度更加深刻。   陆清看池哥儿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最起码原本脸上灰白的神色已经逐渐消失了。只要他不再想着轻生,陆清就放心了许多。   池哥儿站了起来,刚才用来擦鼻涕眼泪的帕子被他攥在手中,他道:“这帕子我回头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吧,真是不好意思,被我弄脏了。”   陆清摇摇头,“没事儿,你拿着吧,这种帕子我还有好几个,这个就送给你了。”   池哥儿笑了笑,勉强打起了精神,这才回了家。   池哥儿走了之后,陆寻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刚才一直在隔壁带团团和圆圆玩耍,这会儿看池哥儿走了才进来的。   他问了两句,陆清把池哥儿的事简单跟他说了两句。陆寻眉头皱了皱,叹了口气,这池哥儿也是命不好的,遇见了这样一个男人。   “要是他真的和离了没地方去,愿意到奶茶铺子里干活,我就给他开工钱。铺子的事也多,魏幸和李汐都快忙不过来了。”   他们两个人现在就住在铺子后面的舍房里,舍房里没有厨房,他们两个没办法在里面做饭。真正到了饭点,他们也没时间做饭。   所以平时都是跟附近的小吃摊上小老板打过招呼后,等不忙了,让他们帮忙送来一份饭,这么吃的。   算下来,每个月也算是包住不包吃。算算日子,这奶茶铺子开了将近一个月了,马上就到了发工钱的时候,陆清前几日看了看账本,这个月挣了不少,他们两个也挺辛苦的,打算到时候月底给他们多发一些工钱,算是提成。   陆寻听到陆清的打算,点了点头说道:“他要是愿意来,就让他来吧。与人为善,总不会错的。别人难的时候帮人一把,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都说好人有好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池哥儿现在这么难,能帮一把也是好的。 第188章   宋声今日依旧在翰林院忙着,只是下午的时候就被叫去工部了。   李凌尧也在工部,他现在六部之中有三个部是归他所管,其中就有个工部。再加上因为图书馆建造的事他是主要负责人,所以经常往来工部。   今天把宋声叫过去后,工部的人正在开一个小型的会,宋声是半道过来的。一开始不太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毕竟这图书馆建造可能面临的问题基本上都已经解决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可以顺利修建了。   等听了一会儿之后,他总算明白了今天把他叫过来是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上首坐着的李凌尧看他听了一些,跟刚才几位工部的大臣说完前面的事情之后就把他叫到了前面。   李凌尧笑着道:“这雕版印刷术果然非同凡响,比抄起书来快多了,也不会存在错字的问题。图书馆修建起来之后,第一批书就可以放进去了。”   宋声点点头说道:“恭喜殿下,图书馆如果能如期建成,汇聚天下藏书,一定能流传后世,造福许多天下学子。”   李凌尧若是往常听见这番话,心里定然是高兴的,可今天却皱了皱眉,说出了症结所在。   “宋声,这雕版印刷术印刷书籍的确是方便许多,但若是一下子想要印刷大量的书籍,除了多费一些时日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那便是这纸。”   印书印的多,花费的纸张也就越多。要知道现如今这造纸术最好的法子依旧垄断在河南蔡氏的手里。   这也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命根子,向来只传家中人,不会轻言传给外人。而又因为这些垄断的因素,再加上本身造纸的成本就高,导致市面上大部分的纸张价格高昂。   读书人为何花费如此之高?除了书本上的知识难以买到之外,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纸。   宋声想到自己之前在县里面读书,每个月光是写字用的纸就要花费不少。而他用的还是最便宜的那种纸,每个月都要花上一到二两银子不等。   这么来看,想要大量印刷书籍,对于纸的需求肯定只多不少。朝廷只能多花钱去购入纸张,市面上流通的纸张依旧紧俏。   朝廷即便低头向河南蔡氏求助,能够以比市面上低的价格买到纸,也依旧是杯水车薪,因为买的量大,花的钱依旧很多。   而且因为造纸术的过程繁杂不易,导致造纸的成本本来就高。即便能以较低的价格买到纸,这价格也断不会低得太多。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纸,基本都是世家大族造的。朝廷里这一批造纸的工匠技艺不如那些传承了百年的世家大族好,造出来的纸成本高昂不说,所耗费的成本也大。宋爱卿,你身负才能,就连皇祖父都夸过你,不知你可有办法,能够让那些世家大族把垄断的纸张降价?”   李凌尧所说的这个降价,肯定降的不是一点半点。按照他们大量印书所需的纸张来推测,估摸着也就只是以别人的成本价稍微高上那么一点。   把价压的这么狠,世家大族能不能同意不说,就只说这个话一旦说出,一定会得罪那些垄断整个纸业的人。   李凌尧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头疼了好一阵子,因为忧心这个事,好几天都没睡过好觉了。底下那些人个个都是说的好听,一说让他们解决这个问题,谁都不愿意出面,说白了还是怕得罪一些垄断纸业的世家大族。   他也是没法子了,想起宋声之前总有出人意料的奇思妙想,才把人叫了过来问一问。   这着实是给宋声出了个难题。   这般得罪人的事,让他一个六品的翰林院编撰来做,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就一定能够说服那些世家大族们把纸低价卖给朝廷吗?   可对方毕竟是皇长孙,考虑的事情是基于天下学子的利益上来计较得失的,这么想也没什么问题。   况且这个时代皇权至上,他一个六品小官,朝廷跟世家肯定是都不能得罪的。   李凌尧大概也觉得这事让宋声来做也是有些为难,又道:“你只需说出想法即可,其他需要做的都有旁人代劳,你且宽心。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大家一起想想办法,集思广益。”   宋声心里松了口气,不让他出面得罪世家就好。只提供想法的话,对他来说倒是简单的多。   工部是朝廷六部之一,算是一个较大的朝廷机构部门了,里头的能人辈出,可他们提的建议都被李凌尧否决了。硬是放着他们这些国之肱骨的大臣的意见不去参考,反而把一个六品的小官叫过来听他的想法,有不少瞧不起宋声的官员都在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   宋声心思转了转,觉得不如换一个角度想问题。   “殿下,您愿意为了天下学子提议修建图书馆,这是我们这些读书人的福分。这里是京都,要修建的图书馆肯定是天下藏书之首,规划建造的时候规模就大,如今印刷书籍,这纸张也的确成了问题。”   “既然是这纸本身的问题,不如我们效仿一下印刷术,这雕版印刷术不就是在原本的印刷术之上改进的吗?那么如果我们打开思路,把这造纸术也改进一下,降低造纸的成本,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李凌尧闻言皱了皱眉,就连原本一直看好宋声的几个大臣也都开始小声议论,说的无外乎就是宋声这人在说大话,要是造纸术那么好改进,他们还至于在这里开会讨论吗?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来,就有人跳出来激情反驳了。   “你说的倒是轻松,你可知道这造纸术能够传下来,是先辈们花了多少时间才琢磨出来的法子吗?你说改进就改进,凭什么?就凭你嘴皮上的功夫吗?”   “就是,你要知道,咱们朝廷虽然也有自己的造纸坊,但比那些世家大族掌握的造纸法子可是差远了。你怎知我们这造纸坊没有苦心钻研改进造纸的法子呢?”   话说到这儿,有一个造纸坊的官员站了出来,他算是技术类的官,似乎是被宋声说的改进造纸术的说法刺激到了,这会儿红着眼睛大声说道:“宋大人,你不懂这造纸方面的事情,就不要轻易说改进的事儿!要知道我们里头这些工匠为了改进造纸术,已经有将近十几年的时间了。可依旧没能改进出来更好的法子,你如今年纪轻轻,真是说话不显脸大!”   李凌尧心里头也存着疑问,所以并没有制止那些人对宋声你一言我一语的挑衅和轻蔑。事实上,在他看来,大家说的也都不无道理。   难道是他高看了宋声,以为他能够提出改进的印刷术,还提出了修建图书馆这样独特的建议,就能够帮忙解决造纸成本的事吗?   宋声原本其实是想过把前世看到的书上说的改进造纸术的法子在这里应用于实践的。但因为前面才有了雕版印刷术,如今又有了图书馆的事儿,他这般冒头,发展的太快了容易被人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心里头盘算着造纸术的法子就先放放,等以后再说。   可没想到赶上了这档口,印刷书籍在纸张上犯了难,无论是造纸还是买纸,成本都太高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说宋声还不如一个黄口小儿,大话连篇,就会纸上谈兵。那改进造纸术能是那么好改进的?果然是年轻,什么话都敢说,完全不想想实际情况如何。   宋声想了想,如果他现在顺着这个节奏说出改进造纸术的法子,也算是个好时机。   毕竟有朝廷的造纸坊,这是现成的,还有造车坊里头的工匠,肯定都是技艺娴熟的,有些步骤只要跟他们一说,不多时就能明白这需要怎么做,能省不少时间。   这个机会要比他原本打算的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造纸术的法子呈上去要好的多。   想到这儿,宋声打定了主意,心绪也镇定了下来。   李凌尧坐在上首看着宋声不慌不忙,甚至还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模样,眉头皱的更深了。想想先前的雕版印刷术,干了许多年的工匠,都想不出来这般改进的方法,他随口就说出来了。李凌尧开始觉得宋声说不定真的有法子能够改进造纸术了。   屋子里头很多人都在批判宋声不知道天高地厚,有的甚至有些义愤填膺,说的脸红脖子粗的。   李凌尧见状拍了一下桌子,好似拍了惊堂木一般,下面站着的人瞬间噤声了。   “好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叫你们过来是讨论问题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们在这里跟个泼妇一样出口大骂的!”   下面的人一动不动,全都低着头不吭声。   李凌尧把目光转向了宋声,说道:“宋声,你提出了改进造纸术的建议,那你有没有法子可以暂时解决纸张的成本问题?”   这句话问到了正地方,刚才那些瞧不起宋声甚至开口骂他的官员这会儿全都竖着耳朵,准备听听宋声怎么说。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还是那句话,你一个黄毛小子能比人家钻研了这么些年的大工匠更厉害吗?   大家都等着看宋声的笑话。   宋声没有看旁边那些人的脸色和眼神,他抬起头看着李凌尧,目光坚定道:“回殿下,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改进造纸术,降低造纸的成本。”   他虽然声音不大,话也不多,说的十分简洁,但听在屋子里其他人的耳朵里,却是那么掷地有声。   李凌尧眼前一亮,紧接着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宋声恭敬道。   他话语中如此的肯定,知道改进造纸术的法子,在场那么多人,确实有许多人不信的。   “殿下,您不要听这个宋声满口胡言,那这是为了安抚您,好让自己全身而退,肯定是谎称自己知道,想着先把今天的事应付过去,才这么说的!”   “是啊殿下,他现在说能够改进造纸术,那万一到时候改进不出来,又说是工匠们不行,把这个事情推到别人身上,这不就是在欺骗大家,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李凌尧其实也将信将疑,但如果真的能够改进造纸术,这不仅是在印刷书籍上面降低了很大的成本,就像是改进了印刷术一样,对他们整个大景来说都会是一个非常进步的存在   李凌尧让下面的人都安静,说道:“宋声,你怎么说?” 第189章   李凌尧你知道这个事情有难度,但宋声给他的印象一直都还不错,以他对他的了解,他不像是一个会说大话的人。   刚才他能如此淡定的说知道改进造纸术的方法,说不定所言非虚。   宋声明白李凌尧的意思,这个时候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稍微说几句能够糊弄过去也可以,只是他竟然说出来了,后面就不能糊弄,否则旁边这些瞧不起他的人,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编排他。   景朝现有的造纸术宋声大概了解过一些,大概分为以下几种。   第一种就是成本非常低廉的麻做的纸,表面粗糙不光滑,而且会洇墨散墨,一张纸通常写不了几个字,效果非常差。   第二种是用树皮所造的纸,这种纸造出来要比用麻布做出来的纸好很多,表面也相对光滑一些,适合书写。   第三种是在第二种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原本用来制浆的石灰水价格较高,后面用了草木灰代替,不仅降低了成本,效果也很不错。   第三种的造纸技术在景朝已经是相对比较先进的技术了,但这种方法进行的造纸流程也有很多变化,算是一种核心技术,基本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   本来如果没有印刷术的改进,对纸张的需求量其实并不大。因为纸张非常稀缺和昂贵,所以也是限制书籍流通和知识传播的一个很大的障碍。   但因为上次巧合,有了印刷术的改进,出现了雕版印刷术,对于纸张的需求大量上升。相当于一个行业的发展,刺激了相关行业的发展,宋声觉得后续造纸业应该要蓬勃发展了。   想一想前世在历史书中学到的各种名纸,都是在印刷术得到改进之后出现的。这么一想,宋声现如今也算是在某一种程度上推进了景朝的造纸业的发展。   他顿了顿,抿了抿唇,面向其他同僚发问道:“敢问各位大人,朝廷造出来的纸为何成本过于高昂?”   一开始站出来激情愤慨的指责宋声的那个工匠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因为技术不行,咱们要是能够掌握世家大足造纸的核心技术,肯定能降低不少成本。”   就光是石灰水这一项用草木灰来代替,他们就能省下好多钱。   “那朝廷造纸坊所用的造纸原料是什么?”宋声又问道。   “自然是树皮了。现在这还有麻来造纸,那压根就不能写字!你这是明知故问,故意拖延时间,你要是不知道改进的方法就趁早直说,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宋声看他越说越激动,并不气恼,这个人宋声听说过,他几乎大半辈子都钻研在改进造纸术里头,说白点就是相当于一位科研大佬,只是这个时代的发展进程还没走到这一步,造纸术的改进方法还没有顺应时代出现。   对于这种科研大佬,宋声心里头还挺敬佩的。   他多了几份耐心,说道:“我所言的造纸术,所用的原料是竹子。大家应该能想象得到,竹子其实要比树皮更加有韧性,用它造出来的纸,要比用树皮造出来的更加光滑。这是改进的其中之一。”   他说话一说出来,刚才激情愤慨说话的那个工匠不骂他了,反而十分惊讶的追问道:“用竹子?竹子的确要比树皮更加坚韧,但同样也比树皮更加难处理,这不是给造纸增加难度吗?成本难道不会更加高昂?”   宋声道:“处理方法上可能要跟用树皮做原料造纸不大一样,不过这也是我的一个想法,至于具体的造纸步骤,这石灰水依旧可以使用草木灰,但这个纸药可以用别的来代替,不用再使用麦芽,具体的操作方法,还需要跟造纸坊的各位工匠们商量一下。”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外行人其实是不大听得懂的。也不明白,除了换了个原料之外,到底有哪里改进降低了成本。   但在场的除了那些外行人之外,还有几个造纸坊的工匠也在。   这些内行人一听就知道宋声说他有一个改进造纸术的想法并不是假的,最起码他刚才提到的这些,如果一点都不懂造纸方面的技巧,是不可能说出来这些的。   刚才还出口大骂宋声的工匠这会儿看向宋声的目光忽然亲切了许多,还有一个直接走上前握住了宋声的手,言辞恳切的说道:“宋大人,要不你跟我们造纸坊详细说说?咱们也好讨论讨论。你刚才说的那个纸药,如果不用麦芽,那用什么替代好?”   宋声的话给这几个一直钻研改进造纸术的工匠从另一个角度提供了新的想法,这让一直陷入瓶颈的他们忽然有了另外的希望。   他们原先一直在仿照世家所用的改进好的造纸术的法子,想要能够改进成功。可正是因为固有的思维限制了他们的思想,没有从别的角度考虑,所以一直改进不成功。   可现在宋声却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是啊,用竹子来造纸的话,说不准造出来的纸要比树皮造的纸更加光滑。   而且这竹子要比树皮产量大,南山上有大量的竹子可以用,这原料肯定是不用发愁的。   毕竟这里人多眼杂,宋声也不好说的太详细,只能挑着拣着说,不至于将真正的方法泄露出去。   但仅仅是这一点,对于那些工匠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   李凌尧也听不懂宋声说的一些比较专业的行内用词,但看这几位大工的反应,就知道他所言非虚,说出来的东西的确是有用的。   “宋声,还是你有想法。早知道本宫就早点来请教你了,不愧是栋梁之材。”李凌尧笑着道,这算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收获了。   看这几个工匠的模样,说不准要不了多久,一种更新的造纸术的方法就会问世。   如果造纸术真的能够得到改进,那么朝廷就会重新掌握造纸业的市场,一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就算得到了损失,但对方是朝廷,他们只能吃了亏往肚子里咽。   其他原本纷纷指责宋声的官员像是突然变了脸似的,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指责他空口白话,卖弄点墨,这会儿又都转头笑呵呵的夸宋声才思敏捷,还有的直接跟着李凌尧的话夸他是栋梁之材,前途不可限量等等。   都说宦海浮沉,那是一点没错。才当官没几年,宋声就已经感受到了官场的波云诡谲人心易变。看这些人变脸比吃饭都快,让宋声更加警惕以后的官场生活。   李凌尧现在对宋声的印象越来越好了,觉得此人大有可为,甚至于他的才能可能跟王家那个听说不世出的天才可有一比。   若是这造纸术真的能够改进出来,宋声功不可没。李凌尧是个爱惜人才的,觉得让他一直待在翰林院这个清闲的小地方实在是浪费了他的才能,等到此间事罢了,可以跟皇祖父建议一下提拔他到别的位置上挪动挪动。   这会儿会议间里的官员们大都散了,只剩几个工匠还没走,非要拉着宋声一块讨论一下刚才他提的这个改进造纸术的思路。   李凌尧让宋声这段时间就先不用到翰林院坐班了,图书馆修建这块他也不用管了,每日就来工部,专门指导着工匠们做改进造纸术的活,争取能够早日实现它。   不过最后宋声也没跟工匠一块回造纸坊,既然后面他不用去翰林院坐班,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去造纸坊了。   李凌尧本来是留他一起吃饭的,这位皇长子通过这两次的事情,算是对宋声刮目相看了,起了想要好好栽培他的心思。   不过宋声拒绝了,跟皇子一块吃饭礼仪太多,他也不习惯。便说是家中夫郎和孩子还在等他回去,就拒绝了。   李凌尧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如此顾家,是个品性好的,如此更欣赏他了。   从工部走了之后,天色已经晚了。宋声没有回翰林院,而是直接回家了。   春生来接他的时候,就被告知他去了工部,然后赶着马车到工部外头等他。这会儿接上人之后,刚好一会儿回去。   回到了家里,宋声才觉得身心都是踏实的。其实原书中也写到过,心中的男主人设其实是一个不大容易信任别人,还有着上位者的疑心的人。   所以想要取得他的信任并不容易,但一旦他决定信任你,那以后就能得到他的全力支持,经过这几次事情之后,宋声觉得李凌尧对他的态度大有转变,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的发展。   回到家之后,宋声换了官府,穿了一身现下京城中的读书人常穿的长襟长袍,然后去了团团和圆圆的屋里。   两个孩子见风长,如今已有一岁半了,看到宋声回来,会张开藕节似的胳膊,吱吱呀呀的叫着:“爹、爹抱。”   两个孩子的体重长得也快,宋声原本一手抱一个毫不费力,现在加上孩子变沉了,还好动,他一只手抱一个已经不大行了。   宋声照旧先把圆圆抱了起来,圆圆的哥儿痣长在眼尾下方,像一颗泪痣,要比陆清这个做阿爹的哥儿痣重很多,一张小脸精致的不像话,最讨宋声的喜欢。   而团团作为长子,宋声对他的要求便严格了一些。好在团团大概是随了他这个当爹的,不怎么爱哭,也不怎么爱笑,又乖又听话,像是还没长大的小学究。   先前他这般安静的性子,陆清还担心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症,后来发现他只是单纯不好动而已,学什么都学得很快。有时候还会重复魏妈妈说话,圆圆还在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往外蹦的时候,他已经能说一些短句子了。   陆清进屋来喊他吃饭,今天有事请假回家了,魏妈妈负责做的饭。   一顿饭吃完之后,陆清不用洗碗做家务,梳洗之后就陪宋声躺下了。   两个人每天在一块说话的时间也就是晚上了,早上陆清起来的时候宋声已经出门了,一直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不过官场上的事宋声很少跟陆清讲,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陆清说一些家里发生的事。   想到白天池哥儿跟他说的那些话,陆清情绪不大高。   他把池哥儿的遭遇跟宋声说了一遍,“相公,你说池哥儿会怎么做?他会狠下心来跟他相公和离吗?”   宋声没回答这个问题,按照陆清所言,可能当时池哥儿是有和离的想法的,但也并不排除回去以后又被他那相公跟婆婆劝说忍下来。   “他相公是在蜀道那边做互市监?”   陆清点点头,把被角掖了掖,点点头道:“听池哥儿说是的。” 第190章   互市监做了两年多,这个官当的,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能捞的油水多。   常鸿两年都以各种借口不回来,池哥儿若是长点心眼,早该发现不对劲儿的。现在人家不仅有了女人,连孩子都有了,二胎都怀上了。   “这件事最后只能取决于池哥儿的想法,他如果坚决和离,应该能分到一笔钱的。”   陆清听到这话十分震惊,“分到钱?相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池哥儿跟他相公和离之后还能拿到钱吗?就算他相公愿意给,他家里头那个女人也不会同意的吧?”   听池哥儿说那个女人可能闹了,一出接一出的,现在仗着怀着孩子,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她能同意给池哥儿钱是不可能的。   宋声说道:“大景是有律法的,按照池哥儿这种情况,他成婚后为他丈夫照顾老母亲,料理家事,但是却没有犯七出之罪,虽然这两年一直都无所出,但时间还短,根本算不上无后这一条。”   “相反,如果他丈夫把他赶出家门,他是有权利告到官府的。他丈夫是个当官的,定然要顾及官声,不会让那个女人闹得太大,必然会给池哥儿安抚。如果他仍然拒绝,告到官府是可以强行判决的。”   陆清不懂这些律法上的事情,宋声一边说他一边认真的听着,想着等有空了再见到池哥儿的时候把这些话也说给池哥儿听听,让他能够更有底气一些。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陆清就算是心疼池哥儿,自己也到底是个外人,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转眼进入了腊月,天气骤然变冷了许多,虽然还未下雪,但路上的水坑和湖里头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陆清道奶茶铺子一大早门前就排起了长队,冬天一到,开始卖起了热奶茶。各种口味的都有,曹掌柜现在跟陆清合作,铺子里的所有茶叶全都优先供他挑选。   不仅如此,还会花心思搜索一些其他的茶叶过来,方便他制作更多口味的奶茶。就连一些名贵的茶叶,曹掌柜都舍得拿出来给陆清试用。   这两个月的时间,奶茶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再加上天气冷,很多人都想喝一杯热乎的。   瞧见这个铺子前头又开始大排长龙,有些路过但不爱喝奶茶的人十分惊讶,这铺子的生意也太红火了些。里头的地方并不大,却坐满了人。就连外头排队的都排到了街尾。   他们很惊讶,因为以往虽然铺子里头人也多,大门口也没这么多排队的,今天活生生多了一倍有余。   看他这种表情,旁边有人好心给他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听说长公主也喜欢喝他们家的奶茶,在前几日的梅花宴上还夸了,现在京城里头有钱有脸的妇道人家都来买一杯回去尝尝了。”   陆清也没想到这奶茶铺子在短短的时间内这有这么好的连锁效应,长公主竟然都知道了他们的奶茶,这让他听说了这件事的时候也很惊讶。   晚上陆清坐在被窝里乐呵呵的跟宋声说了这件事儿,“没想到长公主也喜欢喝奶茶,天哪,我觉得好惊讶,那可是长公主!现在奶茶铺子里头的茶叶用的越来越快了,每天辰时开张,都不大够卖。”   这两个月一枝春茶这个奶茶铺子在京城中独树一帜,让很多同行都惊讶不已。陆清没想到铺子一开起来竟然这么红火,除去成本,这两个月挣的钱都快把一开始开店的成本挣回来了。   魏幸跟李汐是最劳累的,但也是最高兴的。虽然他们还在试用期内,一个月按照契书上所写工钱只有六百文,但他们这两个月最终拿到的工钱可不是这样的。   月底算账的时候,除去成本开销,每个月净赚的银两算上他们的提成,第一个月下来,他们两人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两银子的工钱。   这比一开始说的六百文多了足足四百文,虽然是辛苦了点,但能赚这么多,他俩很高兴。毕竟铺子才刚开张一个月,他俩又是新手,什么经验都没有,能够靠自己的努力赚到一两银子,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第二个月生意更好,他们两个月底拿到的工钱加提成,都快接近二两银子了。   魏幸想到自家阿娘现在每个月的工钱也才一两银子,自己做工不过两个月,每个月都能拿到快二两银子的工钱了,比他娘拿的还多,他高兴极了。   李汐也是,她虽然表面上不太爱说话,腼腆一些。但这个时候拿到沉甸甸的荷包,荷包里头装的是鼓鼓的铜板,她心里头就高兴。   觉得二伯母跟她说的没错,只要在这里好好干,主家夫人肯定是不会亏待她的。等她干个一两年,自己都能给自己攒不少嫁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奶茶的名声越传越广,这段时间有许多城东大户人家的丫鬟都到他们这里来买奶茶。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汐见到了自家的堂姐李敏。   李敏现在在城中一家高门大户里头做丫鬟,当时花了不少力气,才让同村的小芳把她一块带过去的。   她过去做工也有两个月了,虽说是到里头当丫鬟,但跟她最开始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进去了之后才知道她只是个下等的粗使丫鬟,而小芳的级别比她高一些,是个二等丫鬟。丫鬟也是分为好几等呢,等级不同,每个月的月钱就不一样。   像她这种下等丫鬟,每个月的月钱只有八百文,但干的活却十分劳累。基本上都是干一些洒扫的活,洗衣服擦地,帮忙洗菜切菜等等。   一个月八百文的月钱放在外头其实也是平均水平,不算很低。但她现在干的活却一点都不轻松,每天都有大量的衣服要洗,还有规定的时间,一上午洗不完那好几盆衣服,是不能吃饭的。   她一开始去的时候因为洗衣服洗的太慢,没赶上吃饭的点。等干完活去吃饭,已经没有饭了,只好饿着肚子。   这还不是最让人受委屈的,更狠的是之前那一次,她在灶房里刚烧好开水,正要给各个房里面送去,像这种高门大户里面,主子的房间内,水壶永远都是有水的,要定时加开水。   刚好那天她去加水,府上的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逮着什么东西都往地上摔,刚灌上热水的水壶啪的一下就被摔到了地上,里面的水太烫,她还在地上跪着,没来得及出去,滚烫的水一下子烫到了她的胳膊,疼得她直发抖,都不敢吭声。   她进这个府里签的虽然是活契,但也是有期限的。最低要签一年,如果主动要求请辞,是要赔钱的。   李敏不想赔钱,想想觉得每个月八百文也不少了,就忍了下来。   她是个有心思的,把手里头的钱给了上头的一个嬷嬷打点,终于升上了二等丫鬟,不用再干那些洗衣服的活儿了。   刚升上二等丫鬟的第三天,服侍的主子听说了城西有一家奶茶铺子,便打发她过来买。   李敏就拿了银钱过来了,排了好长的队,终于排到了她。   “请问你要点什么口味的奶茶?”李汐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正背对着外面给台子上的竹筒奶茶盖盖子。   李敏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结果等李汐转过身来,她一看竟然是她那个从小就木木讷讷不爱说话的堂妹。   “堂妹,原来你做工的就是这个铺子啊。”   李汐看了她一眼,客客气气道:“堂姐,你要点什么口味的奶茶?”   李敏一看是自家堂妹在这里,说道:“要很多人都喜欢喝的那个什么波波奶茶,给我拿两大筒吧。”   李汐闻言开始给她做波波奶茶,而李敏则是抬头打量着这间奶茶铺子,铺子挺小的,人倒是很多,那这里头应该很忙很累吧?   这里头一个月能开多少工钱?顶天也就七百文一个月。自己现在可是二等丫鬟了,一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呢,也不用干洗衣服的粗活,就是伺候的时候得小心翼翼的,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罚。   她前几天就因为笨手笨脚的,被主子给骂了一顿。   当时觉得还挺委屈的,但现在看到自家堂妹在这街头的铺子里头又忙又累,工钱还不如自己,她心里头又有了一种自我满足的优越感,自己当丫鬟受的那些委屈,也就不算什么了。   两筒奶茶做好之后,李敏拿着就要走。李汐叫住了她,提醒道:“两大筒波波奶茶一共六十文。”   李敏惊讶住了,这是要她付钱?自家堂妹不是在这里做工吗?不过是两杯奶茶而已,自己竟然还要掏钱,不免费送她吗?   李敏面上有几分挂不住,笑了笑,扭头说道:“堂妹,咱们都是自家亲戚,不过就是两筒奶茶而已,就当是你这个当妹妹的一点心意嘛。实在不行,就先赊个账,回头等回家了,姐姐再还你就是了。”   等回家了,这个钱给不给就不好说了。到时候铺子里的账对不上,肯定还是要李汐垫付。   李敏眼珠子转了转,她想的倒是挺好,反正这做奶茶的是自家堂妹,主子给的用来买奶茶的钱就可以省下来,最后肯定是进自己的腰包。这不是能多拿一点钱吗?   李汐虽然年纪小,但个头并不低,她性格腼腆归腼腆,但态度强硬起来也是很固执的,冷着脸说话的时候瞧着十分严肃。   这个堂姐平日里在家就总是占便宜,从小就喜欢跟她争,说实话,她们两个的关系并不好。   李汐也不想自己花钱请她喝奶茶,自己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挣钱也不容易,为啥就要白扔五六十文请这个便宜堂姐喝东西?   她也不怕丢人,干脆声音抬高了几个嗓门,“堂姐,我就是在这里做工的,这铺子是主家开的,我做不了主。堂姐还是先把钱付了吧。”   后面排队买奶茶的人本来就等了很长时间了,前面的队伍迟迟不动,现在听到这话,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来了一个吃白食的。   “付不起钱就别买,别在这耽误我们的时间,你不买我们还等着买呢!”旁边有一个人嚷嚷道。   李敏脸上顿时臊得通红,后面排队的人很多,站在最前排几个人都在嚷嚷着让她赶紧付钱走人,别在这里耽误他们的时间。   她狠狠瞪了李汐一眼,李汐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当众丢脸,她面上挂不住。   本来给钱离开也就没事儿了,但李敏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再加上旁边的人说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她没忍住,仰着脖子反驳道:“我可是定国侯府的丫鬟,是来给我们主子买奶茶的,会缺这点钱吗!”   此时正坐在马车里头说话的苏明朗闻言顿了顿,忽然听到自家的名号,他撩起马车的帘子往外头看去,在一个奶茶铺子前头,一个丫鬟在说话。   宋声也跟着他抬头看了一眼,今天也是巧了,他刚从工部出来,就碰见了四处闲逛的定国侯府小世子苏明朗。   苏明朗整天没什么事儿干,也是来这里凑热闹的,江城里什么好吃好喝的他都吃过了,听说那个嘴巴挑剔的长公主都喜欢喝这家的奶茶,他干脆过来看看。   稍微一查就知道这铺子其实是宋声家里头开的,这般新奇的东西,知道是宋声弄出来的,苏明朗甚至有一种原来是他,也就他能做得出来了这种感觉。   半路碰到宋声,刚好宋声也要回家,春生今天有事没来接他,他正想着看看哪位同僚一起顺路蹭一下别人的车回去呢,就碰到了苏明朗。对方对他很有兴趣,这下想不坐他的马车都不行了。   苏明朗道:“宋大人,这铺子的生意真好啊。”   宋声装作没有听见刚才那个丫鬟口中说的定国侯府,说道:“都是托了长公主殿下的福,生意比之前好多了。”   苏明朗等马车走近了些之后,看到刚才嚷嚷着定国后府的那个丫鬟有些眼熟,这不是府中二姐身边的那个新提上来的丫鬟吗?   府里头的下人也多,他平时也不会注意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鬟,但之所以他认了出来,是因为之前有一次这小丫鬟笨手笨脚的端个水都端不好,差点把他的衣服弄脏。   瞧这丫鬟穿的衣裳,也就是个二等下人吧,怎么敢有胆子在外头打着帝国后府的名头嚷嚷!   苏明朗吩咐了一下马车旁边跟着的贴身随从,“回去之后跟二姐说说,让她管好身边的下人,别整天在外面胡言乱语。” 第191章   铺子里头的事儿宋声很少过问,虽然名义上是挂在陆寻名下的,但基本上都是陆清在打理。   李敏这会儿在外面一喊出定国侯府的名号,一开始嚷嚷最厉害的几个人说话嗓门变小了许多,想来也是忌惮她口中的定国侯府。   不过也有人不相信的,依旧说道:“既然有钱,那你就付啊,定国侯府的人不是有钱多了,会像你一样吃白食吗?”   这话说的李敏脸上更加臊得慌了,她不就是想占几个铜板的便宜吗,这些人至于这么说她吗?   再说了,这里卖奶茶的可是她堂妹,她们是一家子人,可没想到这个堂妹如此不给她脸面。   李敏狠狠瞪了李汐一眼,最后还是从腰包里掏了钱,拿着奶茶灰溜溜的走了。   其实让她买奶茶也没让她买两筒的,但她一看这里是李汐在卖奶茶,想着有便宜占,就多要了一筒,反正不用花钱,自己也能尝一尝。   可没想到还多花了三十文钱,就这三十文,只买到了一筒奶茶,对于她这个乡下丫鬟来说,可是贵多了。   李敏咬着牙把钱付了,心疼的都在滴血。   可是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她还得抓紧时间赶回去,不能让主子久等了。她伺候的这个小姐任性惯了,脾气可不大好。要是晚一会儿回去,说不定她又要挨骂了。   马车上,苏明朗把宋声送到了奶茶铺子附近就下去了,他今天也是为了来这里尝尝奶茶,这铺子离宋声家里不远,剩下这点路可以走回去。   苏明朗喜好喝茶,但又觉得茶略有些苦涩,宋声给他推荐了几种口味偏淡一些的奶茶,不算甜,但味道还不错。   再说这边李敏回去之后,虽然没有耽误时间,但苏明朗身边的随从已经率先回去传了个话,她并不知道刚才自己在外面打着顶着定国侯府的旗号买奶茶已经被她的主子知道了。   定国侯府是一品侯爵,府里头规矩多,同村的小芳胆子没那么大,在这里头干了好几年依旧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话,不像李敏,有些口无遮拦。   一进屋,府上的四小姐正背对着她坐着,李敏把步子放小,轻轻走了过去说着:“小姐,您要的奶茶买回来了,现在要尝尝吗?”   谁知道这四小姐转过身来,直接把桌子上的奶茶扫到了地上,怒道:“让你出去买奶茶,不是让你去给侯府丢脸的!”   其实这事儿如果没有被苏明朗听到也就罢了,反正离得远,说不准都传不到府里。但偏巧李敏倒霉,说的这话刚好被苏明朗听到了。   苏明朗是侯府下一任继承人,虽然看起来有手好闲,但确实这一辈家中独苗,很得老夫人看重。而且他的脾气有点怪,若是惹到了他,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四小姐心里怕这个堂哥,平时她的脾气也不怎么好,就把这气全都撒到了李敏身上。   李敏被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地板那么硬,硬生生砰的一声直接跪下去了,膝盖疼的根本顾不上,眼泪突突的往外冒,嘴里说着小姐我错了。   侯府规矩森严,四小姐把这样多嘴的人给自己招来祸事,干脆直接打发她走了,反正签的也不是死契,打发出去就成了。   李敏人直接傻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买了个奶茶,就丢掉了这份体面的丫鬟工作。甚至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哪怕是把它打发到原来的粗使丫鬟使唤也行,最起码还有往上爬的机会。   结果自己直接被扫地出门了,这个月的月钱她都还没拿到。想当初自己为了到这种高门大户里来当丫鬟,可是给同村的小芳塞了不少铜板,还有帮忙给找关系进去的中人,她也给了不少钱。   再加上她为了混上二等丫鬟,自己这两个月手里攒的钱也全都花了出去,现在手里真是没一点多余的钱了。   如今这份工她才干了两个月,就被辞退了。现在想起来,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答应二婶到她说的那个铺子里干活了。   可她也不知道那是个奶茶铺子啊,生意那么好,肯定能挣不少钱。累是累了点,但最起码不用受委屈啊。   在这高门大户里头,规矩又多,又不自由。以前都是她太天真了。可反过来想想,自己已经爬到二等丫鬟了,以她自己聪明的脑子,说不定以后就有机会成了府里哪位主子的通房丫鬟,再努努力,那说不定就成姨娘了。   都怪李汐这个扫把星,从小就跟自己八字不合,就是专门来克她的。这次要不是因为她,四小姐能发这么大脾气吗?都是因为她自己才被赶了出来!   李汐并不知道李敏已经被赶出了定国侯府,她从小就跟这个堂姐关系不好,虽然只是六十文钱,但对她来说很多了。自己凭啥要提这个关系不好的堂姐付钱?   这事就算是拿回家说给她爹娘听,她也是有理的。铺子又不是她开的,她说了不算。   第二天宋声没有去翰林院点卯,而是直接去了工部。造纸术的改进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商量,他现在每日的办公地点已经从翰林院变成了工部。   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正想着去吃饭呢,碰到了秦元白。   秦元白终于要成亲了,他青梅竹马的那个夫郎两个月前已经到了京城,带着他的母亲一起来的。   他们家人口少,也没什么亲戚,他夫郎一走,家中老母没人照顾,干脆就一块来了。   秦元白在兵部,同属于六部,平日里的办公地点离工部也挺近的,这会儿刚好遇见,就拉着宋声一起吃饭。   饭桌上,秦元白跟宋声说了他即将成亲的事,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有些匆忙,还没来得及发喜帖,今天刚好碰见,就跟你说一声。”秦元白喜气洋洋的,整个人的精神都越发好了。   宋声笑道:“恭喜秦大哥,有情人终成眷属。”   秦元白低头腼腆笑了一下,高兴道:“等过两天我就把请帖给你送过去,到时候你和清哥儿可要来啊!”   “一定一定。”   说完这些,秦元白想起最近得知的消息,说道:“之前你说的那个亲戚李满,我听说他又立功了。此人很是勇猛,高丽那边的王室本来四处逃窜在那片有瘴气的林子里好久了,结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蹲的,还真的把人给蹲到了。一下子抓了好几个,不过听说也受了不轻的伤。”   宋声震惊道:“李满受伤了?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秦元白知道他担心,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挺严重的,说是中了箭。不过还好,没伤到要害,已经救回来了。不过得在那儿休养一阵子,短时间内恐怕没办法赶路了。”   此时的宋家村,玉哥儿收到了一封家书,是从兵驿那里传回来的,李满写给他的信。   自从高丽那边开始打仗之后,李满就失去了消息。玉哥儿按照只是宋声打听到的地方给寄了不少东西过去,除了几件在里头穿的衣服之外,还有几双鞋袜。   但几个月过去了,没有收到一封回信,玉哥儿每天都很担心他。   现如今终于收到了他的家书,玉哥儿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   信应该是两个月前写的,也就是活捉了高丽王室的那几个人之后。他隐瞒了自己的伤势,应该是等伤好了一些,口述着让军中的人帮忙代写的。   信中开头依旧写的是想念的话,说玉哥儿给他寄的东西他都收到了。   “你给我寄的鞋子我才刚穿,之前一直都在打仗,在外头奔波,每天要走上百里路,我舍不得穿新鞋子。现在打仗结束了,我穿上了你做的新鞋袜,很合脚,我很喜欢,你辛苦了。”   大概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勇猛,信中还说道:“之前打仗的时候,我只知道拿刀砍敌人,只要看到敌人过来,举起刀就打。可这次我学会动脑子了,先把他们骗到陷阱里,再去抓他们,还能抓到活的敌人。”   “这次活捉了好些重要的敌人,将军说会给我记上一功。不过我不太高兴,因为我有一个搭档没能回来,他被敌人杀死了。我很难过,不过我已经为他报了仇。本来我是想救他的,但却被他推开了,要不然死的可能就是我了。”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可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他就没了。葛将军安慰我说要逐渐习惯这些事,每一次上战场,可能自己身边一块吃饭睡觉的人就回不来了。”   “好在我是那个幸运的,一路挺到了现在。如今高丽的战局已经结束了,我可能还要在这里驻扎一阵子才能回去。将军说会给我升官,等我回来就娶你。”   李满在战场上经历过血腥的厮杀,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但这些又不敢跟别人说,就写信跟玉哥儿说了一些。   说完这些之后,后面又开始担心玉哥儿。   “你在家里一切可好?这几年我一直在外面,没有人上门向你提亲吧?虽然我们已经定亲了,但你这么好,如果有别人追求你,你千万不要答应。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回去了。等我回去之后就是官了,肯定比其他追求你的人强多了,你千万不要动摇,一定要等我。”   信中的最后又说道:“盼望着你的回信,我现在还在你上次寄东西的那个地方,想你想你想你。”   玉哥儿开心的时候一开始听到李满说战场上那么凶险,一颗心都提起来了。等看完信之后,又看到最后说的想你的这种肉麻的话,脸又不自觉的红了。   谁家写信这么直白,一连串的想你就这么写了出来。   李满也是没法子,担心自己在军营中这几年,有别的优秀的人追求玉哥儿,万一玉哥儿动摇了,悔婚另嫁,那他可怎么办?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正自己确实很想他,说的又不是假话。   宋声也从秦元白这里听说了一些高丽打仗的事,这次的战局已经彻底结束了。年底之前第一波出征的军队应该就能班师回朝了,也不知道李满到时候的伤势怎么样,能不能赶上一块回来。   过了两天,秦元白果然送来了请帖,邀请陆清他们两个参加他的成亲宴。   秦元白在京城相熟的人没几个,老家那边的亲戚也赶不过来,再加上他家中也没那么多银钱,所以也没有准备大办。   就打算请一些亲朋好友一块到家里吃个饭,弄几桌菜,给他们当个见证。   秦元白未婚夫郎的娘家也没几个人,而且他这个未婚夫郎的娘家人是后娘,对他这个夫郎并不好,距离也远,所以秦元白也没打算请她们来。   成婚的条件虽然有些简陋,但双方两人都不介意,日子总归是他们两个过的,以后等秦元白当官熬出了头,日子总会好的。   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二十七,是找人专门看的吉利日子。到时候宋声请一天假,跟陆清一块过去。   不过还没等到去参加秦元白的成亲宴,陆清就开始忙起来了。   这个忙不是忙奶茶铺子的事,而是池哥儿的事。   本来听了宋声的分析之后,他对池哥儿打算和离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了。而且自他回去之后,隔壁这几日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看起来相安无事。   可这一天早上,池哥儿忽然来告诉他,说他准备跟常鸿和离了。只是他这和离也是有条件的,毕竟他在常家辛辛苦苦了两年,要点傍身的赢钱也不过分。   可他这才刚说出来,他那个婆母第一时间就跳出来反对。   常鸿皱着眉看着他,似乎也不愿意给。那个叫做妙妙的女人更不想给了,以后她就是家里的女主人了,那这些钱自然是她的,怎么可能给一个外人?   就因为这事,一家子闹了起来。陈妙妙直接蹲在了地上哭着说自己肚子疼,常家着急的,赶紧去请大夫过来看,一个上午一通折腾。   池哥儿看着这家人丑陋的嘴脸,心里头最后的那点希冀都被打的粉碎。   “如果他们不愿意给,就说去告到官府。常鸿在外面有了妻妾,那女人还自称夫人,压了你这个正室一头,他这个官声还要不要了?”   池哥儿哭的眼睛红肿,这会儿虽然不哭了,可上眼皮子还肿的厉害,他声音瓮瓮的,“那个女人肯定不会承认的,蜀道那边那么远,也不可能从那边找个证人承认她是自称正头夫人的。”   池哥儿虽然已经下了和离的决心,可仍旧有些担心常鸿使手段。他听说有些事情只要多花些钱,就能压下去。   万一他去报官了,官府的人被常鸿收买了怎么办?   陆清想起之前玉哥儿的事,当初杜家不也是欺负人吗?可最后他们是怎么做的,还是服软低头道歉赔偿了。   还是相公说的对,这件事绝不能听常家人的话,尤其是常母劝池哥儿的话,说事情闹大了,不仅会影响常鸿的前途,对他这个哥儿名声也不好。   还是应该把这件事情闹大,只有闹大了,常家人才会有所顾忌。   “池哥儿,别怕他们,既然你决定了要和离,我一定会支持你的。他们要是不同意,硬逼你,你就把这事闹大,让大家伙评评理,看看是站在他们那边还是替你说话!”   晚上宋声回来之后听说了这事儿,想到现在再过两个月就年底了,说道:“年底会有很多外地的官员进京述职,常鸿回来这么早,年底之前应该不会再走了。估计会等到述职之后才会离开。”   年底述职朝廷是要对其功绩进行考核的,合格也就没什么。如果考评是优的话,官职还能再往上升一升。但如果考评不过关的话,这官职也是会给撸下去的。   想到这儿,宋声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说道:“回头就跟池哥儿说,让他问常家多要一点,常鸿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是不敢把这事闹大的。让他放心要,常鸿不敢多说什么,一定会给的。”   如果这事闹大了,首先要担心的不是池哥儿,而是常鸿。作为一个地方官,不光要做实事,这名声也是很重要的。   就算在外头做出了一些功绩,但有了钱之后就宠妾灭妻,甚至直接抛弃糟糠妻,这种名声听出去,年底考评的时候,想要个合格都难。   就冲着这一点,常鸿也只会息事宁人,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大。   现在这样僵持着,没有一口答应池哥儿的条件,也只是因为池哥儿胆子一向不大,说不定只是试探他,想让他回心转意罢了。   然而常鸿没想到,池哥儿竟然胆子这么大,完全没有回去再跟他们商量一下,过了一晚上,直接去了京兆衙门,要告他宠妾灭妻。   常鸿收到衙门传唤的时候十分惊讶,一开始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给了来传唤的衙差几个银钱,才知道是所谓何事。   一听是池哥儿把他告到了衙门,他吓得腿都软了。   如今快到年底了,他在互市监这个位置上虽然干的也很好,但到底品级不高,有油水,但上头有很多关系都需要打点,说白了大多数时候还得看人家眼色办事。所以这次提前回来,想活动一下关系,把这个官位再往上提一提。   池哥儿的举动他是没想到的,这会衙门来人传话,他也不好耽搁。毕竟京兆衙门是天子脚下,耽误不得。   他这边前脚刚走,陈妙妙就在家里发起了火。冲着常母大声喊叫道:“都是因为你这个老不死的,于池那个贱人不就是要点银子吗?你劝着点,把钱给了,不就行了吗?现在让他告到了官府,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了?!”   这会儿她又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常母身上,好像之前不同意给池哥儿分和离钱的时候她没在场似的。   常母心里也恼火,要不是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她才不会同意这个女人进门!现在出了事,把账算在了她头上,自己可是常鸿的亲娘,自家儿子都不敢这么对她说话,她竟然在这里对自己大吼大叫的。   常母一时之间想到了池哥儿,忍不住将两个人放在一起做对比。池哥儿就从来不会对她大声说话,还会细心征求她的意见,哪像这个疯女人,动不动就对她大吼大叫的。   常鸿到了衙门,京兆府尹很快就开始审理此事了。已经到了年底,能不积压案件就不积压,一年马上就过完了,这一年顺顺利利的没出什么大事儿,剩下这两个多月,得小心着点,顺利熬到过年才是最重要的。   常鸿一到衙门就说这是他们小两口在闹别扭,没有要和离,也没有什么宠妾灭妻,这都是池哥儿在跟他赌气。   京兆府尹一听这话,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好说。   在京城中做这个官儿,那可不好当,因为很多时候犯事儿的人都非富即贵,每一任的京兆府尹都很擅长和稀泥。   但池哥儿既然鼓起了勇气来到了衙门,那就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他直接坐在地上哭喊,一一细说着自己的委屈,还有种种常鸿宠妾灭妻的行径。   这下可不得了了,京兆府外面围了好多人都在看热闹,这年头大家最爱看的就是这种伦理大戏,尤其是这种宠妾灭妻的戏码。   大家纷纷议论,听着池哥儿诉说自己的委屈,也开始为他打抱不平,骂常鸿不是个东西。   京兆府尹看这情况闹得越来越大,也不好在中间和稀泥了,干脆问明了情况。   这下才知道,原来常鸿还是个正五品的互市监。   好嘛,他还知道他是个平民呢,原来是个当官的。当官的竟然还敢做这种宠妾灭妻的事儿,不知道会影响自己的官声吗?   池哥儿的诉求就是跟常鸿和离,然后分到一笔和离钱。   官府允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常鸿来说可谓是一件天大的事。现在他不禁后悔,早知道就早早答应池哥儿的要求了,现在闹到了衙门,还是一样的结果,却把事情闹大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来年他应该能再升一升,去当个四品官儿的。现在说不准他这个五品官都保不住了。   回去之后常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陈妙妙本来就气不顺,才吼了常母一顿,这会儿丈夫回来又冲着她骂了一顿,她心里更委屈了。   常母更是不得了,本来她年纪就大了,却被陈妙妙狠狠训斥了一番,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倒了。   家里忽然变得一团乱,常鸿赶紧找大夫过来给老母亲看病。 第192章   常母本来身体就不好,要不是因为她,池哥儿他们也不会一直在京城里面等着常鸿回来。   换句话说,如果常母身体康健,能出远门,池哥儿他们早就到互市那边去投奔常鸿了,也不会让常鸿在那边有了小妾和孩子。   常母年纪大了,心眼儿也不大,做什么事情也爱计较。尤其看不惯儿媳妇儿爬到她的头上耀武扬威。陈妙妙那么一吼,把她气到了。   着急忙慌请大夫回来一看,不得了了,老太太中风了。   这年头上了年纪的中风的也多,先前池哥儿在家一直精心照顾着,常母身体还算稳妥。   这下可好了,陈妙妙这么一闹,老太太中风了。常鸿本来今天从衙门回来就觉得晦气,干啥啥不顺,又碰上老母亲中风,他心里的怒火更大了。   陈妙妙本来嗓门大的很,这下却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了。这次回来家里头雇的有下人在,常鸿稍微问两句,就知道是陈妙妙这个女人惹着了老母亲。   陈妙妙吓得不敢吭声,刚才被吼了一顿,一点气都不敢撒,回头这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再都把事儿推到她头上,就算老爷平时对她宠爱有加,这时候心里也会有芥蒂的。   她是个聪明人,惯会看人眼色审时度势。可家里头还有下人在,常鸿冷着个脸稍微问两句,就问出了前因后果。   这下可坏了,常鸿心中本来就有气,一听是陈妙妙把自家老母亲惹成了中风,直接一巴掌打了过去。他一个男人的手劲儿大,陈妙妙身子骨本来就瘦弱,再加上大着肚子没站稳,一巴掌就被扇倒在了地上。   陈妙妙脸上的泪顿时就下来了,好歹也跟了他两年了,这两年里面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有过这种对待?   白皙嫩滑的小脸上,一个粉红的巴掌印很快就显了出来。陈妙妙也知道自己是被迁怒了,她本来就被养的脾气大,还被打了一巴掌,眼睛红红的瞪着常鸿,她还是头一次受这种委屈。   陈妙妙心中的气一点不比常鸿少,刚想要把气撒回去,结果气急攻心一上头,她忽然觉得胸脯疼,紧接着,就是下腹疼。   她皱着眉捂着肚子,惊道:“来人哪,我肚子疼!快去请大夫,我要看大夫!”   刚才给常母看病的那个大夫已经走了,若是放在往常,陈妙妙一嚷嚷着肚子疼,常鸿赶紧就让人去找大夫。   可相同的借口用多了,可信度就低了。以前她也总嚷嚷着自己肚子疼,常鸿知道那是她的小把戏,但自己宠着惯着她,也都找大夫过来给她看了。   可如今他正在气头上,对方竟然还用这种把戏骗他。常鸿甩了甩衣袖,喊住了刚要出去请大夫的下人:“干什么去?还不快把人扶回房休息!”   这就是不让出去找大夫的意思了。   下人赶紧抬抬头上去搀扶着陈妙妙,陈妙妙这会儿肚子疼的已经直不起腰来了,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她额头上一片汗珠,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老爷,我是真的肚子疼,快叫大夫来吧,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重要啊老爷!”   常鸿双手背在身后,正背对着她站着,这会儿听出来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这才转过身来,一看陈妙妙脸色苍白,也知道她不像是装的了,又吼着下人出去找大夫。   大夫还没走远,但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陈妙妙感觉自己下面一片温热,逐渐有血从她的下衣摆间流了出来。   陈妙妙瞳孔紧缩,吼道:“老爷!老爷我流血了!”   常鸿终于重视起来她的话,再怎么说她肚子里也是他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他赶紧把人抱起来放到了屋里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大夫终于来了,进去就被常鸿拉进去把脉。   在常鸿急切的眼神中,大夫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孩子保不住了,我先开点儿药给夫人调理一下身体。”   陈妙妙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等大夫出去之后开始大吼大叫,哭着喊着她的孩子没了。   本来常鸿还有一些愧疚,觉得这事儿弄成现在这样多半是因为自己,但陈妙妙这么一喊叫,他心里窝着的火又起来了。   “你给我闭嘴!在屋里好好歇着吧,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常鸿被她吵得心烦,干脆出去了。陈妙妙因为失血过多,身体本就虚弱,什么事儿都做不了。她死死瞪着常鸿出门时的背影,原以为她遇到了一个这辈子都会一直对她好的良人,没想到却是人面兽心,对她也不过如此。   常家突然之间就乱了起来,中风的中风,流产的流产。常家人本就不多,一下子倒下了两个,家里的事情也没人操持了。   常鸿忙得团团转,一大清早起来,发现之前对的衣服都没人洗,一问才知道家里根本没有负责洗衣服的下人,之前家里人少,只有常母跟池哥儿两个人,这衣服一直都是池哥儿洗的。   现在家里请了下人都在照顾常母跟陈妙妙,还有一个要做饭打扫屋子,衣服就没人洗了。   常鸿无奈,从那一堆要洗的衣服里面挑了一身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衣服换上了,他今天要去打点一下京中的关系,最好是把昨天衙门的事压下去。   本来之前打点关系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要是因为这次的家事耽误了他的升迁,那他之前花的钱就全都打水漂了。   京兆府能够公开审理的案件,一般都会传到百姓们的耳朵里。昨天的事情围观的人并不算多,所以具体传成什么样,常鸿也不清楚。   他今天登门去拜访京中的大臣,也是想让上头帮帮忙,把这事儿盖过去。可去了之后,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马上就是年底,各部官员升迁考核抓的很严格,就怕有什么结党营私贿赂官员的事情被监察院的人逮到。   监察院是三省六部之外的机构,独属于皇帝掌管,跟御史台是差不多的性质,都是负责监察百官的。   但监察院的权利要比御史台大得多,遇见一些紧急的情况可以先斩后奏。年底了,说的通俗点,每个部门都需要考核业绩,检察院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正是查的严的时候,常鸿敢直接上门来拜访疏通他这个官职升迁的事,别人可不敢轻易见他。   这边池哥儿也不是没长脑子的,自从陆清上次跟他说了这事儿闹大了好解决,他就一门心思要把这事闹大。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他也不要了,常家这么对待他,他为何还要替对方遮掩?   既然这个宠妾灭妻的丑闻还没有传的人尽皆知,那他就添把火,不说,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事了,最起码让在他们花溪巷附近住着的老百姓们知道常家有多么欺负人。   纵观古今,舆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非常锋利的一把刃。流言一旦传起来,效果都是不可估量的。   常鸿找了好几个疏通关系的官员,有的上门见到了人,但说了几句就被拒绝了,还有的直接就不见他。   等他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路上走过来,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的。有的人根本不避着他,就在旁边很大声的说他是如何宠妾灭妻的。   常鸿脸色铁青,又没办法反驳,毕竟人家也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他,可听到他耳朵里就是那么的膈应。   常鸿回到了家,这一路上走的他都口渴了,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发现壶里一滴水也没有。家里乱糟糟的,竟然连口水都喝不上了。   他开始想念起池哥儿的好来。   池哥儿已经从常家搬了出来,已经跟他们闹翻了,也不好再住在他们家。   池哥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根本没有多少行李。在常家这几年,就连衣服他都很少买。   他去找了陆清,提出想去他那个奶茶铺子里帮忙做工。   “清哥儿,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这常家我也住不下去了,打算到时候直接住到铺子后面,至于工钱我就不要了。你这次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你不是说你铺子里缺人手吗?我干活还行,就去里头给你帮忙。”   池哥儿心里很感激陆清,这下一闹,常鸿应该会给他要的那一部分和离钱的。即便是在奶茶铺子里做工没有工钱,他也能够养活自己。   陆清哪能不发他工钱,他拉着池哥儿的手说道:“你这是跟我说什么傻话?工钱就按照正常的给你开,魏幸他们刚来的时候实习期三个月,工钱六百文一个月,月底有提成。铺子的生意很好,现在他们每个月到手能拿不到二两银子。”   “你就放心过去吧,铺子后面还有好几间舍房,虽然有些小,但一个人住是足够了。”   池哥儿也是个苦命人,他很感激陆清,点点头红着眼眶说好。   这边常鸿让下人去烧了点水,自己坐在屋子里泡着茶喝。   他有些后悔要赶走池哥儿了,再怎么说也有夫夫的情分,想起往日里池哥儿对他的温柔体贴,说不准他哄哄就好了呢?   他想着等会儿还是拉下面子跟池哥儿当面道个歉,服个软算了,以后他还是正头夫人,陈妙妙就是个妾,怎么都压不过他的。   常鸿打算的好,现在家里头老母需要照顾,陈妙妙身子又不爽利,池哥儿如果回来了,最起码家里这一烂摊子事不用他操心了。   可他到池哥儿屋里找他时,发现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连铺盖卷都没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第193章   池哥儿已经收拾着东西住到奶茶铺子后面的舍房里去了。舍房虽然只有三间房,但每间房里面都有三张床,可以同时睡三个人。   现在铺子里头只有魏幸和李汐,如今再加上他,也才三个人。一人一间,还算宽敞。   奶茶铺子离花溪巷不远,常鸿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得到池哥儿去哪了。   白天池哥儿忙着在奶茶店帮忙,他来了之后,一直负责帮客人点单,装杯,收钱找钱之类的活,常鸿压根就挤不上来跟他搭话。   只能等晚上铺子关门之后,常鸿过来找人。   但是池哥儿压根就不见他,天一黑铺子一关门,他就回后院儿了,常鸿又不能强入民宅,等了好几日,只好作罢。   官府支持池哥儿和离让夫家给银钱也是有期限的,说的是七天之内签好和离书给钱。   池哥儿早就签好字按好手印儿了,常鸿一直拖着想找池哥儿好好说说,让他回心转意。可没想到人家压根不见他,这一拖就拖到了第七天。   常鸿被逼无奈,只好签下了和离书,还附带一笔银钱。不然闹到官府事情就更大了,这几天附近几个巷子都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他都不太敢出门儿。   池哥儿走了,常家后院一时之间没个主事儿的人,常鸿不得不又招了两个下人回来。   虽然是招来洗衣服做饭的,但这两个家伙长得十分水灵,嘴也甜,会说话,就被留下了。   刚流产没几天的陈妙妙还在床上躺着养身体,都没能下床,就看到自个丈夫竟然招了两个年轻漂亮的小丫鬟进门,她最了解常鸿是个什么秉性,当年她不就这样,一步一步从丫鬟变成现在的夫人的吗?   一想到这儿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反正常母已经中风了,根本管不了任何事。家里的事儿还不都是她说了算,趁着常鸿出去的时候,她把两个丫鬟好好整治了一顿。   可这两个丫鬟也不是省油的灯,论年纪她们比床上的那个女人小多了,老爷对他们出手大方,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   等到常鸿回来两个丫鬟哭的一个比一个厉害,在他面前告状。陈妙妙看着她们两个脸上那红红的巴掌印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般苦肉计还不都是为了陷害她!   她躺在床上气的大吼大叫,旁边一岁多的儿子也没人哄没人喂,被吓得哇哇大哭。   常家闹得鸡飞狗跳,常母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因为中风,她的手跟嘴都在发抖,可这并不代表她听不懂周围发生的事。看到家里一片混乱,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清听着隔壁时不时的争吵,耳根子都没得清静。好在屋里头隔音稍微好一点,团团和圆圆没被吵到,两个孩子还算乖巧。   十月中的时候,秦元白成亲了。夫郎姓乔,大家都管他叫乔哥儿。   秦元白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官,在京中的熟人不多,这次只是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过来吃个席。   来的人里头,宋声认识的没几个,也就跟楚越比较熟一些,他们便坐到了一桌上。   陆清这是头一回见乔哥儿,到新郎和新夫郎出来敬酒的时候,陆清才瞧见他长什么模样。   跟陆清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乔哥儿看着一点都不柔弱,个子反而长得高高的,身形细长,肤色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并不白皙,大概是常年在家里做活的原因,看着十分稳重。   乔哥儿的长相不是那般柔柔弱弱的,第一眼看上去并不让人惊艳,不过他的脸很耐看,双眼皮儿下面有一双黑亮黑亮的眸子,很是有神。   等他们挨个敬酒敬到陆清这一桌时,乔哥儿笑着道:“你就是清哥儿吧,之前听我相公总是说起你跟你相公,以后咱们常往来着点儿,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盼望着你以后多来找我玩。”   这话说的十分和气,陆清也笑了笑,客客气气的拉着他的手道:“好啊,以后我经常来找你玩,你可不要嫌我烦。”   乔哥儿之前听过秦元白说过好几次宋声他俩,话语间都是羡慕,乔哥儿早就想认识清哥儿了。   这个时代吃席都是男女分开坐的,陆清他们这一桌上坐的都是女人和哥儿,楚越还没有成亲,没有带女眷过来。陆清跟同桌的一个哥儿聊的还挺来,这个哥儿是秦元白兵部的一个同僚的家眷,不过他不是正头夫郎,而是纳的妾室,叫锦哥儿。   锦哥儿出身不好,家里头孩子多,爹娘就把他那给了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里的少爷做妾。   没想到这少爷也有出息,硬是通过科举考上了进士,现在在京里做官,虽然年纪比他大了十岁,但比着人家那种四五十岁还娶小妾的老头子好多了。   锦哥儿丈夫对他还算是宠爱,上头的正夫人是个端庄大度的,后院里就他两个人,也没什么勾心斗角,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我听说京城里现在那个很火的奶茶铺子一枝春是你阿爹开的?”锦哥儿问道。   陆清点点头,今天他跟着宋声一块儿来参加喜宴,就没带孩子一块来,正想着两个孩子不见他那么久我也不会闹着要找他,就听到锦哥儿问他这话。   “你要是喜欢喝,下次来我家做客,我最近又研制出了另外几种口味的奶茶,请你帮忙品尝一下。”   锦哥儿闻言十分欢喜,连声说好啊。他很爱喝奶茶,尤其是新出的那个芋泥奶茶,里面捣碎了的紫芋格外的好吃。   锦哥儿还没有孩子,每个月的月钱份例有五两银子,平日里除了买买衣服之外,也没什么需要开销的。最近他都喝了好多奶茶了,反正手里都有钱,就算买的多也不心疼。   “其实这个铺子是你开的吧?我懂,咱们这些后面的哥儿不方便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影响了他们的官声就不好了。”   陆清叹了口气,虽然当了官夫郎听起来是很体面,但同样的也有很多事情没法出面去做,这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十分受约束。   锦哥儿看出来了陆清在想什么,宽慰道:“你别想那么多,等你相公熬出了头,升了官,以后你的孩子也能更容易嫁娶,这是好事。”   陆清点点头认同,锦哥儿还挺了解他的,他道:“你说的也对,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好好读书才有前途。”   他们家现在有两个孩子,团团是男孩,以后肯定要好好读书的。至于圆圆,长得那般出色的样貌,以后也是不愁嫁的。   只是如果自家相公的官职升得高了,也能护得住他,能让他以后随心挑选自己的另一半。   席上锦哥儿跟陆清两个人一直在聊天,时不时的跟同桌的其他几位客人说说笑笑的。   反观宋声这桌几乎全都是在说着下一届的科考试题的,三年一度的科考算一算也只有一年的准备时间了,不知不觉宋声已经在翰林苑待了一年半了。   “宋兄,听说工部最近正在忙,或者改进造纸术,你也参与其中了,咋样?能鼓捣出来不?这要是改进出来了,纸价能不能降下来啊?”   说实话的是一同为官的一位同僚,宋声也不敢透露太多,只是说道:“现在已经有很大进展了,至于什么时候能改进成功,我也说不准。不过一旦能做出来,最起码京城里头的纸价肯定要比以往便宜一些。”   宋声连后续如何批量生产纸张都想好了,这个时代没有机器,但是可以利用水车作为动力来批量生产,不仅能够节省人力,还能够提高效率。   吃完酒席,秦元白被人拉着喝酒去了,乔哥儿回了屋里,等着晚上夜幕降临后新人洞房。   席吃到下午差不多两点左右就散了,宋声喝了点酒,他酒量浅,不敢喝太多,等到别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们两个又多留了一会儿,宋声跟秦元白说话去了,陆清则是去了新房陪一陪乔哥儿。   乔哥儿拉着他的手说道:“真羡慕你,到了京城也能自己开铺子做生意,要是我也有这本事就好了,也能帮相公减轻一些负担。”   陆清拍了拍他的手道:“以前我也什么都不会,别说是做生意了,跟人家打交道都不敢。凡事都是锻炼出来的,你如果想,也可以在京城里做生意的。”   “还是不了,我没什么手艺,除了操持家务,别的也不会什么,也就做农活还行。现在搬到了城里,也用不着做农活了。”   陆清笑着说道:“这样挺好的,不用做农活,就不用吃苦受累了。秦大哥这个很靠谱的人,等以后他升官了,你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一说起秦元白,乔哥儿低着头腼腆的笑了笑,“你说的是,秦哥打小就对我挺好的。听我相公说你家还有两个很可爱的宝宝,他可喜欢了,改日我要去你家做客看一看。”   “我们家是一对双胞胎,大的叫团团,是男孩,小的叫圆圆,是个哥儿,现在一岁多了,开始不耐烦人了,有时候可闹腾了。”   陆清嘴上说着嫌弃的话,眼里溢出的都是幸福的光。   “你也别光顾着羡慕我,说不准过几个月你也有了。”陆清捂着嘴轻笑道。   乔哥儿羞涩的低下了头,他也想有个孩子。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宋声过来叫陆清一块儿回家。   他们来的时候是春生赶着马车送的,春生就没回去,也顺便在这蹭了顿席吃。这会儿两个人刚好坐着马车回去。   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早,刚好赶上晚饭。中午吃的有点多,陆清不怎么饿。   李妈妈煮的米粥,拌的咸菜,还炒了个小白菜,外加几个黄面馍馍。   陆清没吃馍,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米粥,刚要进屋去看团团和圆圆,就听见门外有人急匆匆的敲门,郑昀开门一瞧,是个陌生脸。   这人陆清认识,是他们奶茶铺子隔壁的店家,这会儿急匆匆的说道:“你们是一枝春的东家吧?”   郑昀不明所以,点了点头,等着他说下文。   “快去看看吧,你们铺子里有人闹事打起来了。”   这人是好心来报信儿的,他经常到隔壁奶茶铺子里头买奶茶,因为离得近,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每一次他都让铺子里头的魏幸或者李汐提前给他做一杯留着。所以这会儿看隔壁铺子出事儿了,才赶紧过来报信儿。   郑昀一听赶紧进屋去了,这事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去看看情况。如果是假的还好,虚惊一场。如果是真的,可就不妙了。   宋声和陆清一听铺子里有人闹事,想着赶紧去看看。尤其是陆清,一脸着急,这铺子可是他的心血,可不能出事。   可团团和圆圆这会儿已经一天没有见爹爹和阿爹了,正死死缠着他俩不让走。   没法子,夫夫俩只好一人抱着一个出了门,全当是晚饭后散散步了。 第194章   不过宋声和陆清两人最后也没走着过去,虽然家里住的离铺子不远,但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一岁半的孩子还是很沉的,抱起来压根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胳膊就会累。   春生刚才回来才把马身上套的绳子解下来,又被叫过去重新套上了马车,李妈妈也一块儿上了马车。   一来主要是陆寻不放心他们这晚上出门,就让李妈妈一块儿跟着去了。再加上马车上还有两个孩子,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儿,李妈妈还能帮着照顾他们。   二来李汐还在奶茶铺子里头干活,铺子里头出事儿,李妈妈也担心自己这个侄女,所以主动要求一块跟去看看。   马车不过一刻多钟的时间就到了奶茶铺子附近,老远就听见了有女子扯着嗓门破口大骂的声音。   本来卖奶茶的窗口上面放着的东西全都被打翻在地,就连铺子里头没有摆放多少的桌椅板凳也被踢翻在地上了。   周围有不少人围观,本来买奶茶的人就多,这下又有热闹看,很多买完奶茶的人都没走,一并留下来看热闹了。   陆清把怀里的孩子给阿爹抱着,刚要去探进人群里面问情况,就被宋声拉住了。   “不急着进去,先看看情况再说。”宋声道。反正东西该被打翻的已经被打翻了,现在就算过去,也来不及制止了,不如静观其变,先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闹事。   陆清看到自己辛苦经营的铺子被闹成了这样,心里头一股怒意涌了上来,其实来之前听到有人闹事,他多少有些猜测,说不定是因为铺子里收留了池哥儿,常鸿心里头不满找上门来。   但陆清并不后悔,当初竟然选择了让池哥儿到这里来做工,他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可能。只是在看到铺子被弄成这样的时候,心里头还是会有几分心疼,铺子里头从奶茶到里面的装潢,无一不是他的心血。   陆清刚要上前的步子,被生生的拽住了。   他们两个没有下马车,将马车的侧面帘子撩开,也能看到不远处的情况。   只见在铺子门口高声叫骂的人,是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正背对着他们站着,看不清正脸,也没法分辨这是什么人。   倒是刚才下了马车的李妈妈左看右看,因为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耳熟了,听着特别像是大哥家的女儿,她的大侄女儿李敏。   只是怎么可能呢?李敏这个孩子从小就机灵,但机灵并不代表不懂礼貌,这般好似泼妇骂街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   而且上次回家听家里头的人说,李敏这丫头跟着村里的小芳进城去了一家高门大户,里头当丫鬟,听说还不是一般的高门大户,好似是什么侯府,反正听着是顶尊贵有面的。   李妈妈脑子里的想法转了好几个来回,可架不住这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真的是太熟悉了。虽然这几年她在城里面做工不常待在家里,但这个大侄女儿可是自己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的声音自己肯定能认出来。   李妈妈心里都拿不准,甚至还有些慌乱,万一真的是自己这个大侄女儿怎么办?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她到这里来闹,可这是自个儿主家开的铺子,小侄女儿李汐还在铺子里头干活呢。她这么一闹,岂不是让她们两个都没脸?   李妈妈回身对着马车里头恭敬道:“老爷,夫人,要不我先过去打听一下情况?”   宋声其实已经听了好几句那边吵架说的话,此时多少猜到了一点,正在破口大骂的姑娘好似是那个叫李汐的小姑娘的堂姐。   这么算来,岂不是李妈妈的侄女儿?怪不得李妈妈在这里站着也着急了。   宋声想了想,说道:“那你去吧,问问是什么原因。”   李妈妈过去之后,陆清还在掀着帘子看那头的情况。   只听李敏骂道:“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我不就省了你两杯奶茶钱吗?你至于这样报复我?!害我好端端丢了差事不说,临走我还被打了一顿!”   “凭什么你在铺子里头安安稳稳的挣着钱,我就要受这样的屈辱!李汐我告诉你,这事就算放到家里边,奶奶他们也要为我做主的!”   李敏因为进城去侯府当丫鬟光是来回打点又花了不少钱,还没来得及挣回钱回本呢,这差事又没了。她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告李汐的状,就是因为自己的差事丢了,她没脸回去。   因为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当时打点的钱都白花了,说到底还是她不中用,重男轻女的爹娘还有奶奶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她丢了差事之后一直没有回家,而是抓紧时间去了牙行,通过牙行,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找到了另一份差事。   也是当丫鬟,只不过这次去的主家平平无奇,比侯府不知道差了多少个档次。   说来也是巧了,李敏所在的主家,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在老百姓口中传到沸沸扬扬的花溪巷的常家。   陆清和宋声都不清楚这个事,毕竟隔壁新招了两个年轻的小丫头,都是在屋里和院子里伺候的,很少能碰见她们。即便是碰见了,陆清也压根不认识。   李敏经过上次侯府的事情自己也长了个心眼,觉得累死累活的干活,还不如以后能嫁个有钱有势的郎君。所以一来到常家,看到常家的现状:正头夫郎刚刚和离,上不了台面的小妾流产了又没办法伺候。她讨好主家的机会不就来了?   李敏这丫头脑子机灵的很,要不说一开始李妈妈相中的想要推荐的其实是她。她从前不会打扮,在长相上有些吃亏。但现在不一样了,未出嫁又年轻的小丫头稍微打扮打扮水灵水灵的,常鸿这种因为陈妙妙怀孕好久没有房事的看了都心动。   常家闹得鸡飞狗跳的这几天,李敏已经成功爬上了常鸿的床。   李敏觉得自己的眼光还不错,自己努努力,说不定还能当上正头夫人。   常鸿好歹也是个当官的,李敏做梦都想当上官夫人耍一把威风。如今刚爬上了人家的床,心就已经飘远了。   想想前不久受的委屈,李敏咽不下这口气。李汐那个丫头哪里比得上她,凭什么她好好的,自己又是被打又是被骂的。   有些事情越想就会越气,于是李敏借着常鸿的名头,找了几个街上乱窜的二流子一块去了奶茶铺子,她完全不清楚这家奶茶铺子的东家其实是宋声这个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就这么带着人莽过去了。   几个人强行冲到铺子里头,一通乱砸,魏幸和李汐以及池哥儿毫无防备,本来正好好的卖着奶茶呢,就被这么一伙人生生的打断了。   三个人胆子小,缩在角落里不敢反抗,这几个人都是街上的混混,不光是砸东西,把他们惹急了还会打人。   倒是李汐,别看年纪小,还稍微有些胆量。等这几个小混混砸完东西出去之后,她站出来红着眼睛跟李敏理论,言说不论他们是不是堂姐妹,她都会去报官的。   李敏仗着自己傍上的是个当官的,丝毫不怕李汐所说的报官带给她的威胁。   李汐今年虚岁也才十五,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小姑娘一边坚强的跟李敏理论,一边红着眼死死的瞪着李敏。   她其实很害怕,今天的事情说白了,其实纯属李敏跟她的个人恩怨,才害的铺子被砸了。她好不容易在京城里落脚,有个稳定的工作,眼瞧着收入越来越好,这下被李敏这么一闹,东家肯定不会再让她在这里干了。   小姑娘越想越难过,也顾不了什么体面了,一句一句的跟李敏对骂了起来。   “我没你这个堂姐!我没错!你来买奶茶本就应该给钱的!凭什么人家来给钱你来就不给?官府的人来了都不敢吃霸王餐,我收你四十文怎么了?”李汐只是不经常跟别人打交道,并不代表不会说话。   她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周边的人有一些也是当天在场见识过当时李敏想要不给钱就走人的,这会儿也跟着在旁边说李敏的不是。   李敏听了之后肺都要气炸了,骂的更加厉害。   陆清和宋声两个人在马车里把她们两个的恩怨也听了个差不多,陆清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曲折,就是因为一个小姑娘嫉妒愤恨,招来人把他的铺子砸了。   陆清叹了口气,说道:“李妈妈一开始推荐的侄女儿就是这个李敏吧?还好她没来,来的是李汐,就这种性子和心气儿,我可不敢要她。”   看到这儿,他多少松了口气。毕竟是两个小姑娘的个人恩怨,没有涉及到太大的层面,一切都好解决。   但宋声可不这么想。   李妈妈过去打听消息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进去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大侄女儿李敏在闹事,二话不说就要把她拉到一边训斥,可没想到这个侄女儿压根儿不听劝,还直接让人把她撵出来了。   她眼看着自己根本劝不动,看了看里面站着的另外一个小侄女儿李汐没受什么伤,整个人都好好的,她干脆没进去,直接出来了。   出来之后回到了马车前,把奶茶铺子里发生的事儿都一五一十的跟陆清他们两个说了一遍。还说了一开始她回家是想带着自己这个大侄女儿来的,最后来的是小侄女儿李汐。这其中的缘由李妈妈也都详细的说了。   今天李敏干出这样的事儿,她脸上感到羞愧。   “老爷,夫人,是我对不起你们。如果不是我把汐丫头带过来,敏丫头也不会怨恨上她了。还请老爷夫人网开一面,汐丫头无辜,不要牵扯到她头上。明天我就回家里跟我哥嫂说一声,让他们把敏丫头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   李妈妈这话说到底还是不想报官,毕竟是个姑娘,还是他们家的,如果报官了传出去不光会影响李敏的名声,还会影响他们家其他孩子的名声,怎么看都不是个好选择。   陆清没吭声,宋声似是有疑惑般问道:“李敏来到京城没多久吧?她哪里来的钱找人砸场子的?”   就刚看她找的这几个二流子混混,不光要花钱,还得有人介绍才能找到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做得到的。   说到这,李妈妈好像着急带罪立功似的,赶紧把刚才打听到的所有相关事情都说了一遍。   “老爷说的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刚才问她哪里找来的人了,敏丫头对我没有防备,说是她现在换了一个人家做丫鬟,主家对他非常好,还是个当官的。”   刚才李妈妈拉李敏的时候李敏反抗她时说了一些话,里里外外都是炫耀且自傲的,还说她说不定很快就能当官夫人了,还小声跟她说主家老爷的老母如今已经中风了,娶的夫郎也和离了,剩下一个小妾,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本来这些也算是家丑,李妈妈一开始回来并没有跟陆清他们说。这会儿宋声问起,她知道这会儿表现好了,以后才能留下来,赶紧把这些话一股脑都跟宋声交代了。   得知这些信息之后,陆清有些傻眼。李敏说的这个主家怎么那么像隔壁的常家呢?   宋声也猜到这会儿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了,说道:“不是像,就是常家。”   “相公,你怎么那么确定?”陆清惊讶道。   “因为我刚才在人群外面看到常鸿了。”   宋声刚才还有些奇怪,常鸿怎么会站在这里看热闹?一开始还以为他对池哥儿旧情未断,你担心他出什么事才过来的。   可是对方一直站在人群外头看着,也不上前询问情况,丝毫不关心池哥儿的安全,看上去就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所以他感到十分奇怪。   所以直到刚才李妈妈说出那些信息之前,他一直都在想砸铺子的那些人会不会是常鸿找来的,可李敏是李妈妈家里头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刚回京没多久的常鸿扯上关系。   如今经过李妈妈把这块信息补充完全,他顿时想明白了。   李敏这个丫头应该是被常鸿当枪使了。她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是借了常鸿的势,才找到的这些人去砸铺子的,其实根本就是常鸿在顺水推舟。   他应该早就知道了李敏的心思,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宠爱或许是真的,但利用也是真的。   池哥儿本来就胆子小,被那些二流子混混一吓,躲在角落里根本不敢出来。常鸿或许就是在等着铺子被砸了之后,一时之间没办法做生意,池哥儿应该就无处可去了,到时候他随便说两句好话,自然能让他知难而退,乖乖跟他回家。   不得不说常鸿这算盘打的实在精明,只是他似乎胸有成竹一般,觉得自己胜利在望。   丝毫没有想到,他这只螳螂捕蝉捕得正欢,焉知没有黄雀在后呢? 第195章   宋声对常鸿的了解大多都来自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夫夫两个说小话的时候,陆清跟他说的。   他家小夫郎是个心善的,隔壁常家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清清实在看不下去就帮了把手。没想到常鸿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奶茶铺子头上。   原本宋声想着常家现在中风的中风,流产的流产,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内耗也挺好的,他们这边完全不用费什么力气,只看好戏就成。   所以先前的事情他都没有插手,只是在自家夫郎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时,他帮忙指点了一二。   可现在事情的性质不一样了,常鸿竟敢把主意打到奶茶铺子这里,光远远瞧着就知道铺子里肯定被砸的不像样了。里头很多东西都得重新购买添置,多花钱不说,光是铺子被砸,就让他家清清心疼不已。   就冲这一点,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宋声叫来春生说道:“你去官府报官,就说有人在奶茶铺子这里寻衅滋事,又打人又砸东西。”   李妈妈满眼都是担心,李敏这丫头真是糊涂,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儿?她现在也没法劝了,主家执意要报官,到时候官差一过来,肯定是要把人抓进去审问的。她一个大姑娘名声肯定没了。   但担心归担心,李妈妈完全不敢吭声给她求情。虽然她刚才把打听到的信息全都说了,但她现在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都还不好说。   宋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鉴于她在家里头干活一直表现都不错,刚才又积极主动提供消息,宋声做主说道:“李妈妈,你不用担心,你侄女儿是你侄女儿,你是你,只要你好好干,不会影响你在我们家的活计的。”   李妈妈一听这话松了口气,人到底还是为自己考虑的。侄女儿再怎么着都隔了一层,又不是自家亲闺女,自己也尽力了,到时候就算家里头大哥大嫂怪罪下来,她也是有理的。   这边陆清心疼极了,这奶茶铺子,里里外外可都是他的心血,弄成这样,他又气又恼怒。   “报官!必须报官!还要让她赔偿!里面肯定砸坏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池哥儿他们有没有受伤。”   宋声拍拍他的手,“别担心,我瞧着应该是没受伤,他们都在里头躲着。”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报官,那几个二流子混混东西砸完撑完场子赶紧就跑了。   李敏咒骂了几句,跑就跑了,反正铺子也砸了,她心里头这口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至于报官,她可是一点都不害怕。她现在傍上的老爷就是当官的,肯定能护着她。   然而事实很快告诉李敏,她有些天真过头了。   一时之间找不着那几个混混,官差就带走了李敏。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大家都能作证,就是她在这里叫骂带头寻衅滋事的,这点她想反驳都没法说。   常鸿在暗处站着看了一会儿这次的闹剧,等到官差把人带走之后,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才走出来。   结果刚出来就看到宋声和陆清一家子下了马车去了铺子,他刚走上前几步的脚又收了回来。   宋声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他,不过暂时没搭理他,跟着陆清一块进了铺子查看情况。   铺子里头被砸的很是凄惨,好在用来煮奶茶的锅还好着,就是桌椅板凳什么的全都被踢翻在地,还有用来装奶茶的竹筒也都被打翻了。   尤其是用来煮茶的茶叶,被翻出来撒了一地,完全不能再用了,得重新买新的。牛奶还在锅里头煮着,避免了被这次的事情波及到。   粗略算了算,光是重新买茶叶都要花上不少钱。更别提其他的东西了,旁边的推拉门都坏了,也要修。   好在李汐和魏幸还有池哥儿三个人没什么大碍,不过也难免会磕磕碰碰,不过这些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李汐看到陆清过来,小姑娘瞬间崩不住了,她的眼眶里一下子涌出了几滴泪,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对着陆清说道:“夫人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前几日惹了堂姐不快,她才会出手报复。没想到竟然连累了咱们铺子,都是我的错。”   出了这样的事,李汐十分自责,她怕是没法子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了。主家夫人是个心善的好人,没有主动开口让她走人,大概也是在顾及她的面子。   “夫人,铺子里的一应损毁都从我工钱里扣吧。等帮忙把铺子重新拾掇好我就离开。”   陆清没想让她走,虽然这事儿的导火索是因为李汐,但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常鸿的事,也不全都是因为她。   再者,李汐在铺子里头很能干,一个人顶两个人,而且也是个好姑娘,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事发生。   李汐年纪还小,陆清就说道:“快起来吧,地上跪着凉。我没让你走人,你先跟着魏幸他们把铺子收拾好。其他的就算了,等铺子收拾好了,你还接着做奶茶就行。别想那么多,好好干,这事不怪你。”   真正作恶的另有其人,何必伤了那些善良的好人呢?   铺子被砸了,茶叶也都用不了了,一时半会儿就没办法开张做生意了。   第二天好多大户人家的丫鬟专门出来给主子买奶茶,一看这地方竟然关门了,上面写的停业整顿。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昨天有人闹事,才不得已关门休整。   京城里好多人都以为是因为这个奶茶铺子横空出世生意太过红火,招来了别人的妒忌,说白了也就是有些人红眼病,专门来闹事来了。   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议论,陆清只当没听见。曹掌柜是个有良心的,听说了这件事后,无偿给陆清拿了好多茶叶过来,说是常来常往,这些是他的一点心意。   陆清收下了,曹掌柜说的对,他们现在是长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互惠互利很正常。   接下来几天陆清忙着修整铺子以及家里的事儿,也没关心常家的情况。   反倒是池哥儿前两天过来了一趟,跟他说了会儿话。   铺子现在一时之间做不了生意,池哥儿他们这个月的收益肯定减少不少,那也就意味着到月底的时候拿不到那么多的月钱了。   但他们三个都没有灰心,反而很有信心重整旗鼓。池哥儿过来找陆清也不是说铺子的事儿的,而是来说常鸿的事的。   “他昨天晚上过来找我了,以为现在铺子关门了,我就没地方去了,说好先接我回去,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谁都不再提起了,还说要跟我重新开始。”   陆清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跟相公想的一样。果然是常鸿在背后捣鬼,他这铺子才关门几天呀,他就着急的耐不住性子上门去找池哥儿劝他回家了。   “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是拒绝他了。我觉得你说的对,好马不吃回头草。我现在算是看透了,他这种人,连根草都不如。现在劝我回去,还不就是觉得没人帮他管家照顾老母了。我才没那么傻!”   “你能想明白就好。”陆清道。   池哥儿亲切的拉着陆清的手又说道:“我发现和离了之后,日子过得比以前顺心多了。虽然在铺子里也忙,但想到月底就能发月钱,我也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的,就觉得一点都不累了。从前买个衣服都要翻翻自己手里的铜板,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以后咱挣的钱就给自己花。”   陆清看池哥儿越活越通透了,十分为他高兴。   陆清没有再管后面的事,不代表宋声也不管。   宋声从前缩在翰林院过着相安无事的日子,但了解他的人大多都知道他的脾性,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但你如果惹到了我,我一定会反击回去,谁都讨不了好。   常鸿这种人恰恰就是宋声最讨厌的那种人,堪称渣男中的渣男,完全不要脸了。   马上就是年底,各个部门都是提高绩效的时候。这些部门里头自然也包括御史台。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那都是笔杆子里头的硬茬子,一年到头弹劾的人不在少数,下到平民百姓,上到王公贵族,人家可不惧怕权贵,那是什么都敢说的。   宋声好歹也在京城里混了一年多的官场了,通过平时里的交际也认识了几个御史台的官员。   他现在在工部做事,制造几场偶遇不在话下。交谈中不经意间把常鸿做的那些渣男行径在这几个御史台的官员耳边轻轻说上几句,效果立竿见影。   要知道这些御史台的官最怕没什么事儿干,他们本来就是言官,手里压根没什么实权。如果没有什么可上奏弹劾的内容,那他们才要害怕。   果然,御史台的几个大人一听,天子脚下京城之中现在竟然还有这种渣的官员,真是毫无仁德之心,枉为朝廷命官!弹劾!必须弹劾!晚上就回去写折子!   这世道,除了一些有权有势的家族里头还有这种宠妾灭妻的事情发生,别的很少见。而那些大家族里头,即便发生了这些事,也都遮掩着,就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常鸿出身又不是什么大家族,干了这么些年,才干到六品官,只能说他本人擅长汲汲营营。   这边京兆府尹也没想到去奶茶铺子带头闹事的竟然是个小姑娘,他惊讶不已。   十六七岁的姑娘能有什么心眼子?竟然还有渠道找到一些二流子混混闹事,这一看就是背后有人在指点。   一问李敏,原来她在常家做丫鬟。但是听她言语上,跟这个常家老爷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京兆府尹人又不傻,相反,人家还很聪明,很快就联想到了前段时间来府衙里断过官司的常鸿。   但无凭无据,这事也不能说是人家常鸿在背后指使的。   李敏暂时被收押在了衙门大狱里,她还一心等着常鸿把她捞出来。   宋声抽空的时候去了一趟衙门,他跟京兆府尹没什么交情,也不认识。但京兆府尹可是个人精,从雕版印刷术再到图书馆,现在又到造纸术,宋声在朝廷他们这些中低层的官员里算是小有名气了,所以宋声过去的时候,京兆府尹对他的态度还算和善。   他这次是作为奶茶铺子的苦主过来的,言说在这其实是常鸿在背后指使的,甚至还拿到了他通过中间介绍人收买那几个二流子混混的证据。   宋声找人帮忙调查了一下,也不难查,证据很容易就拿到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对于常鸿这种六品官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事儿了。   御史台的人只要把这事儿往上一捅,常鸿高低都得被降个几级。京兆府这边运作好了,常鸿可能就直接丢官了。   常鸿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这个官儿了,他努力了好些年,才混到了六品,眼看就熬出头了。   常鸿丝毫没有察觉不对,他最近又通过别人牵线搭上了陈王的线,有了陈王的帮助,他觉得自己这次升官的事情肯定能成。   虽然这两天去找池哥儿劝他回来被拒绝了,但他并不沮丧。反正那奶茶铺子他能使手段去砸一回,还能悄悄砸第二回。池哥儿迟早被逼的待不下去,还不得是乖乖回来?   结果等来等去,没等到自己升官的旨意,反而被罢官了。   常鸿得知消息的时候一脸懵,整个人都不相信自己被罢官了。   常鸿能直接从六品官被罢官,还多亏了李敏。   还在府衙大牢里蹲着的李敏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她的老爷来救她出去,再加上牢里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因为她的名声彻底臭了,家里头也没人愿意来给她送钱打点,每日里在大牢里过的日子惨不忍睹,吃的饭都是猪食。   不光吃的不好,住的地方又阴暗又潮湿,也没有被褥,全都是茅草,半夜还有蟑螂跟老鼠,这样的日子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宋声让人给她递了个纸条,也没说什么,就是跟他说常鸿最近又新娶了一房小妾,日子过得很是甜美。   得知常鸿有没有想办法救她出去,反而对她不管不问,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她逐渐怨恨上了常鸿,抱着一种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思,她把常鸿拖下了水。   不仅跟官府说自己之前去砸奶茶铺子都是常鸿指使她做的,甚至反过来告他强占民女,污了她的清白。   她是自愿的跟她是被迫的完全是两码事,她现在也想明白了,不如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常鸿身上,自己说不定能踩着他出了这个潮湿阴暗的大牢。   反正自己已经没什么名声了,也不在乎那么多了,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只要有用,她就敢说。   常鸿头一次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味儿,本来是他利用李敏的,结果却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是个心狠手辣的,现在甚至还反咬他一口。 第196章   这次陆清没有怪铺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辞退睡,就连李妈妈也仍旧留在家里做活了,李汐还有李妈妈心里都非常感激他。   尤其是李汐,自己没有丢掉这份工作,以后还能在奶茶铺子里头干活,她十分高兴。   奶茶铺子停业修整了六七天之后重新开张营业了,李汐干活更加卖力了,对陆清这个主家也更加的忠心。   本来陆清还有些担心铺子关门这么几天,在开张的时候生意会不如以前,却没想到好多等着买奶茶的人其实都等着急了。   左等右等等了好几天这奶茶铺子就不开门,最主要的是现在全京城只有这么一家铺子在卖奶茶,压根没有别的铺子可供他们选择替代。   这种不可替代性导致了这次奶茶铺子一开门,门前就开始大排长龙。   池哥儿他们三个在铺子里忙活着,看到这么多人来排队买奶茶,他们都很高兴。现在他们几个几乎与铺子荣辱与共,铺子的生意好,他们也能赚到更多的钱。   再看隔壁的常家,又是几天过去了,常家的情况更糟糕了。   李敏把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推到了常鸿身上,她要承担的责任一下子少了许多。家里的人都不管她了,她就破罐子破摔,死死咬着常鸿不放。   常鸿还处在被罢官后一脸懵的状态中,他这几天拿着家里这几年攒的钱四处求人,但一沾上他这事,给钱人家都不帮忙。   常鸿无奈,原先好不容易搭上了陈王,可他把这事传信儿给陈王之后,陈王不仅没有帮他,反而奚落了他一顿,说他是个没用的东西。   常鸿在经历四处求人碰壁之后,眼里的光逐渐熄灭了。他本来还抱着一丝能够官复原职的希望,这下子彻底没戏了。   他也是曾经寒窗苦读考上来的举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可谓是十分艰辛。可一夕之间,他拥有的这些东西跟梦幻泡影似的,一戳就烂了。   没了当官的这层光环笼罩,他变成了真正的平民老百姓。这次回来不仅没有升官,甚至连他的互市都回不去了。   常鸿整个人都丧失了神采,家里头老母亲中风卧病在床他也没心情管了,之前又请来的丫鬟,也就是跟李敏一道来的那个,也是个鬼精的,看常家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人管她了,干脆就偷懒不太干活了。   她本来就是被请来照顾常母的,但常鸿最近这几天天天往外跑着找关系,希望罢官的事能有回旋的余地,对于家里的事情就格外的疏忽,他也没空管。   陈妙妙身体养了半个多月,虽然能下床了,但她本来就讨厌常母,就更不管了。   等到常鸿想起来去看这位老母亲的时候,一进屋就闻见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常母身体不能动弹,吃喝拉撒都在一张床上。再加上丫鬟偷懒,压根就没有贴心照顾,常母就一直那么躺在床上,身体上的污渍和脏东西都没有清理。   原本病的没那么严重的常母一下子病的更严重了,常鸿一气之下把那个丫鬟辞掉了,然后又着急忙慌的花了高价请了一个婆子过来帮忙照顾。这是又脏又累的活,给的便宜了人家不愿干。   等婆子把常母把身子清洗干净后,常鸿又给老母亲请了大夫过来看了一趟,大夫说他娘虽然动不了,但神智却是清醒的,周遭发生的事情她都知道,被扔在床上几天没人管,她气的心火旺盛,导致病情更加严重了。   常鸿很无奈,自己的仕途一塌糊涂,自家老母又成了这个样子,一时之间,整个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偏偏陈妙妙也不体谅他,甚至还记恨着他之前另寻新欢的事。这会儿她就躺在床上看好戏,常鸿不是新找了两个丫鬟来吗?结果可倒好,现在闹出事儿了吧?一个丫鬟直接把他告到了官府,另外一个偷懒害得常母那个老不死的病重。   这两个没一个好的。陈妙妙在心里暗自发笑,反正这一次不关她的事。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次的事,让她看清了常鸿其实是一个薄情的人,从前当官的时候就靠不住,现在没了官,那就更靠不住了。   陈妙妙眼光可高着呢,当初委身于他,也是看上了他是个官老爷,再加上他那原配又不在身边,容易让她钻空子。   可现在再看,常鸿这个人已经一无是处了。光是年龄就比她大,她今年也不过才十九而已,而且她长得好看,在她心里常鸿已经配不上她了。   常鸿前几日因为出去找关系花了不少钱,他这官丢了,在京城也没个营生,坐吃山空,很快就能把家里的钱花光。   想到自己还有个一岁多的儿子,陈妙妙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常鸿颓废了好几日,前几天他每日都往衙门跑,为了让李敏住口不再乱攀咬他,他无奈花了钱打点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让李敏改了口径。   只要李敏不再攀咬他,那他就不用再进衙门了,至于宋声递交的那点证据,衙门也对他进行了处罚,可没等把他抓进去待几日,他就自己花钱把自己赎出来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家里的老底儿被他花了不少,如今没剩多少了。   常鸿无精打采了好几天,在家里一直待着没出来,胡子都长长了好多,也没空刮了。   可是想到自己身边还有老母需要照顾,自己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现在的他也不嫌陈妙妙无理取闹了,最起码他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走出房门,准备去看看这段时间被他冷落的陈妙妙时,才发现人不见了。   陈妙妙这么一个大活人,从家里面失踪了。她屋里头的东西全都被翻了一遍,一看就是把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一同消失的不仅有她,还有自己唯一的儿子,以及家里仅剩的那些钱财。   常鸿花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陈妙妙这个女人带着他的儿子和家里剩的钱偷偷跑了,他气的大喘几口气,一阵怒火涌上心头,直接晕倒了。   陈妙妙可不是个善茬,她才不会可怜常鸿这一家子人,趁着晚上常鸿睡着了之后,她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大概知道他经常会把钱藏在什么地方,她稍微找了找就被她翻到了。   陈妙妙把常鸿剩下的钱都搜刮走了,一个铜板都没给他留。   常鸿一下子从一个体面光鲜的六品官变成了穷困潦倒的老百姓,他晕倒了之后,仅剩的几个下人怕出人命,赶紧去叫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等他醒了之后,大夫说他怒火旺盛,一下子冲昏了头,需要吃几副药调理一下。等看完诊开了药方,大夫要走的时候,常鸿却捉襟见肘,连个诊费都拿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无奈的去了老母亲的房间,在里面翻了个底朝天,终于翻出了常母攒了好多年的压箱底儿的棺材本儿。   常母看着自己的儿子竟然连她压箱底的棺材本都翻走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人一生气,身体就容易出问题。尤其是气性大的时候,心中的怒火烧得过旺,不是什么好事。   常母觉得自己的胸口发疼,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到头来怎么会是个白眼狼?   她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成了这样。仔细想想,以前日子也都挺好的,变故就从她和池哥儿一起去互市找儿子开始的。   她不禁回想起从前池哥儿还在家的时候,把她照顾的妥妥帖帖,当时家里也没有请什么下人,做饭洗衣服什么的都是池哥儿干的,她连一件衣服都没洗过。   大概人都是等到失去了之后,才会怀念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这个时候常母最怀念的竟然是池哥儿。   可惜怀念也只能是怀念,池哥儿不可能再回来了。   家里都没了钱,连下人的工钱都发不出来,常鸿无奈只能把这些下人都辞退了,自己亲自照顾老母亲。   他心里头还惦记着唯一的儿子,陈妙妙走了不要紧,但他的儿子可是他现在唯一的骨血,不能说被带走就被带走。   常鸿无奈的报了官,说是陈妙妙把他儿子藏起来了,希望官府能帮他把儿子找回来。   京兆府尹最近跟个吃瓜群众似的,一连看了好几场大戏,还都是这常家的。真是唱了一出又一出,常鸿前脚才从衙门出去没多久,就又来了,这次竟然还是状告他那个小妾拐带了自己的儿子失踪的!   京兆府尹觉得年度伦理大戏也不过如此了,毕竟是人家的儿子,景朝注重血脉伦理纲常,前面常鸿虽然犯了事,但一码归一码,人家儿子丢了,既然报官了,官府肯定是要帮忙找的。   只是帮忙找也是需要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常鸿不想着怎么赚钱养活自己和老母亲,而是去找了自己以前关系都还不错的朋友,想要跟他们借点钱,自己看看在京城里做个什么营生。   有句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他借了一圈,之前跟他称兄道弟的好兄弟好朋友要不就是避而不见,要不就是跟他扯东扯西,反正就是不借给他。   从前他当官的时候,这些人上赶着跟他攀关系,一个比一个热情,现在他穷困潦倒了,一个能指望得上的都没有,不说帮把手了,甚至还有些人落井下石把他臭骂了一顿的。   常鸿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在外面借了一圈钱没借到后他回了家,从前直起的身板如今瞧着也佝偻了许多。回到家进了屋,他直接关上了门。   一个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竟然闷声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日子走到了这一步。 第197章   十月中,前去攻打高丽的大军终于传来了班师回朝的消息。   听说这次攻打高丽十分顺利,还活捉了几个高丽王室的人。   大军到达京城最快也要两个月的时间,不过快到年底了,为了博个好彩头,应该也会在过年之前赶到京城。   李满的伤养了两个月应该也能差不多跟着大军一起回来,宋声得到大军准确的消息之后,开始给家里写信。   去岁过年的时候家里人都没能团聚,他一趟回家也不容易,费时又费力,根本赶不及过完年后回来坐班。   今年依旧回不去,他想了想,在县里问了问家人的意见,看看他们想不想来京城过年。李满年前应该能回来,玉哥儿他们两个好几年没见了,一直分隔两地也不是个事儿,好不容易有个见面的机会,得抓紧把他们俩的事儿办了。   宋声不常往家里写信,一来是信写好寄回去大概也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收到,有些消息都已经过时了。二是寄信不大方便,能不能送到正确的地方都还是两说。   十月中的天气已经渐凉,刚好京城里有一批往来宛平的商人要回去,花点钱可以让他们帮忙送个信。   只是这信即使走商队最多只能送到宛平府城,宋声想了想,能送到宛平府城也可以,他差点忘了,二哥二嫂现在应该在宛平府城里做麻辣烫的生意,也不知他们的生意怎么样,把信送到他们手里就算是送到家了。   跟着商队走的话,这信能更快一些到家里头。只是这往来宛平府城的商队不好遇见,之前陆寻来的时候就是跟着商队一起来的,好的是速度快,而且更安全,商队这种只要给钱,一般都还算是守信。   听说要往家里写信,陆清也趴在桌子旁边,等着宋声写完前面的,他也要往信里头写。   但他的字写的实在太丑了,最后还是他口述,宋声代笔写的。   不多时,书信写完了,仔细一数,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写了十来页,厚厚的,一打装进信封里,再用蜡滴上去封好。   陆清想着既然是托商队帮忙带信,就让他们顺道帮忙捎点别的东西回去。他到街上买了一些京城地方独有的丝线和绸布,还有一包甜点,多了也怕商队不好拿。   行商的队伍一行大概有十几人,经常往返两地之间。从老远带来的东西到这边卖,再从这边带点东西回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卖,在这中间赚差价。   除了这些,也会帮人捎带东西,再赚点外块。商队的人一听是当官的人家让他们帮忙捎带东西的,赶紧连连点头,说什么都不肯要他们的钱。   宋声不愿意占人家这种便宜,最后把这跑腿的报酬硬塞给了他们。   宋声算了算时间,这信只是送到府城,并不是送往宋家村,速度应该要快很多,说不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到了。   年底之前,家里人如果愿意来京城的话,差不多能赶上。   商队的头头是个走南闯北的,看人一向很准。他对宋声的态度十分客气恭维,直接打保票说一定把东西给他送到。他们这个商队雇了几个镖局的人,既安全而且脚程也快。   送信的事儿安排妥了之后,宋声开始照旧每天都往工部跑。   折腾了差不多快一个月的新版造纸术终于有了突破。   按照他口述的方法,工匠用了好多个法子,终于造出了新的纸张。   用竹子造出来的纸,跟用树皮造出来的纸完全不同,表面上光滑了许多,也较为平整,最重要的是,中间浸泡竹子的时候没有用石灰水,而是用的廉价的草木灰。   工匠们高兴坏了,要知道他们先前用草木灰一直没能研究成功世家大族改进造纸术的方法,现在他们不仅研究出来了,甚至把树皮换成了竹子,原料也变了,山上的竹子那么多,够他们用了。而且造出来的纸张也更光滑,更利于书写和印刷,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造纸术改进成功的事跟蝴蝶的翅膀似的轻轻一扇,就传遍了整个朝堂。   这下好了,独有的造纸术已经不再是世家大族的独门秘技了,景帝龙颜大悦,把工部的工匠和为这事儿操心的官员们挨个夸了一遍。   尤其是宋声,他这是第二次被皇帝嘉奖了。只是一个区区六品的翰林院小官,竟然能在皇帝面前有这么大的脸面,要知道翰林院的其他同级的官员,想见皇帝的面都见不着呢,他现在已经得到皇帝的赏识了。   先前在工部议事房里跟宋声争的面红耳赤甚至嘲笑指责他的大臣面上有些挂不住,当时把话说的那么绝,除了看不起宋声是个小官之外,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嫉妒,所以很多人都说了一些有失体面的话。   可现在他们被打脸了,没想到宋声真是个有能耐的,人家竟然真的搞出来了新的造纸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听说还领先那些世家大族手里造纸术的技艺一大步。   也正是因为这个,景帝才会如此高兴。因为在造纸术这个领域,朝廷一直都被那些世家大族牵着鼻子走,现在好了,他们有更先进的技术了,以后在这个领域,很快就会是朝廷能够掌控的。   工部里的大臣现在看到宋声说话十分的客气,先前说过狠话的那些朝臣老脸一红,也不得不低下头跟宋声客气的打招呼。   本以为宋声这个年轻小辈先前被他们羞辱了一顿,这会儿他得了势,肯定要嘲讽回来的。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客客气气的跟他们打了招呼,有没有趾高气昂仰着鼻孔看人,心里对这个年轻的后辈有几分改观,觉得他是个谦虚大度恭谨的,对他都隐隐有着几分佩服。   李凌尧头疼了好一阵子的事情,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被宋声解决了,他感到惊讶的同时,又十分的欣赏宋声。   景帝也很欣赏宋声这个年轻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出色的人出现在他眼里了。   如果说上次的雕版印刷术让他眼前一亮,那么这次的改进造纸术已经让宋声给他的心里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景帝特地让人送了一篮从南边新进的贡果给了宋声,别看只是一篮小小的贡果,这可要比那些银两布匹贵重多了,要知道这种贡果前朝基本是没有的,就连被受宠爱的皇长子李凌尧也没能尝到,只有后宫内才分得了一些。   这贡果送到宋声家里的时候,是御前的一位小太监送来的,也没有遮着瞒着,有很多官员都听说了这事儿。   有过上一次皇上御赐黄金和布匹的事情在前,陆清表现的要镇定许多。   他也不知道接赏赐需要什么样的规矩,别看对方过来赏赐东西的太监年纪小,但毕竟是皇宫里出来的,陆清不敢轻慢,赶紧回屋里快速准备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塞给了领头的小太监。   这小太监是御前大总管新收的小徒弟,别看年纪小,人却十分有眼色。这重重的荷包掂量着一看就塞了不少,心理暗道这宋修撰的夫郎还挺懂规矩,不由得多提点了两句。   “这水果不能放得久了,得赶紧吃。等宋大人回来,你们可以一道尝尝。要知道这篮子东西可是从南边日夜快马加鞭进贡来的,后宫里也只有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那里有一份,宋大人能得到这个赏赐,可见皇上对宋大人的厚爱。”   陆清听得晕乎乎的,连连谢恩。   小太监走了之后,郑昀在旁边捧着那篮子水果,他从来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就连在大户人家做过乳娘的魏妈妈也没见过这到底是什么水果。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们家老爷这是入了当今陛下的眼了,那这以后的仕途可不是一片坦荡?   李妈妈和魏妈妈暗自欣喜,本来以为他们这次做工的人家家境一般,老爷虽然是个当官的,但官职太小,还不知道要熬几年才能熬出头。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皇帝赏识了,那这以后还不得是青云直上,肯定能很快升官。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是老爷以后飞黄腾达了,那她们俩也能跟着沾沾光,说不定以后那些曾经看不起她们的人说话也得跟他们客客气气的。   小太监一走,宋家全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的,陆清从郑昀手里接过这篮子水果,心里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才那个来宣旨的小太监说了一堆,陆清被这突如而来的惊喜震惊到了,脑子一下子嗡嗡的,好多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就是这会儿,他感觉自己还像做梦似的。   “阿爹,你掐一下我。这不是梦吧?”   “想什么呢,这当然不是梦了。”陆寻没掐他,而是在床边牵着团团和圆圆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头。   “刚才那个太监说,这可是后宫的皇后娘娘跟太后娘娘才能享用的贡果,咱们家竟然也能分到一篮。”   虽然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一篮子水果,可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和荣光啊!   隔壁的柳二娘就离他们一墙之隔,那太监站在宋家的院子里说话的时候,柳二娘都不用出门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她酸的不像话,怎么这种好事就轮不到他们家呢?   宋声这会儿还没回来,宋家的人在院子里高兴的说说笑笑,春生乐呵呵地说这么好的事儿要不要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这话被柳二娘听了个清楚,她装作出门泼脸盆里头的脏水,站在门口有意提高了嗓门说道:“不就是一篮子水果吗?吃完了就没了,又不是黄金绸缎,还当个什么宝似的。”放什么鞭炮?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这话纯粹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陆清没理她,本来他是不想那么高调的,什么鞭炮啥的也不会去张罗这个。   但柳二娘竟然说出这种酸话,那他反倒要好好气一气她。   “春生,你去街上买点鞭炮回来,今儿个咱们好好庆祝一下,也好叫陛下知道,咱们宋家上下很喜欢这份赏赐,十分感谢他老人家的这份心意。”   柳二娘一听这话鼻子都要气歪了,陆清越说还越来劲儿了,真的要放什么鞭炮。   柳二娘心里头嫉妒的发酸,不代表没有人捧场。巷子里很多人都出来要看宋家得的这一篮子贡果长得什么模样,都说要看看太后娘娘吃的东西。   陆清也不吝啬,乡亲们想看那就给他们看,柳二娘原先还稍微收敛这些,现在讽刺他的话那是完全不加遮掩了,这次就让她心里酸去吧。   陆清想起自家相公,嘴角弯弯,眉眼弯弯,心说谁让他有个能干的夫君给他挣脸面呢? 第198章   春生压根没想到自己这个提议竟然被采纳了,他愣了一下,接过陆清手里的钱,拿着就去了集市买鞭炮去了。   宋家大门敞开着,皇上御赐贡果,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好多人都来沾光。   街坊邻居还有一些在前面做生意的都眼巴巴的跑过来看热闹,大家纷纷看御赐的贡果到底长什么样。   一时之间宋家门前围了好多人,柳二娘心里自然也是好奇的,她也想凑过来看看,但又拉不下来脸过去,就拿这个扫帚,在门前装作清扫落叶,一边扫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已经进入冬季,虽然白天阳光明媚,但温度并不高。而且天暗的早,下午宋声回来的时候到家天都已经黑了。   宋声还没回到家,就已经有皇帝御赐贡果给他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三省六部都是官员,大家都消息灵通的很,一时之间看待宋声的眼神更不一样了。   春生赶着马车刚到家门口,陆清就迎了上来。   “相公,你回来啦!冷不冷?快进屋歇着。”   宋声看他穿的很薄,像是刚从屋里出来,赶紧拉着他的胳膊进屋:“我不冷,倒是你,穿这么薄出来,要是着凉了又要喝药了,是谁喊叫着苦不肯喝的?”   陆清仰着小脸嘿嘿笑了两声,快步走进屋里,企图蒙混过关。   屋里很暖和,虽然才十一月,但天冷了,家里还有团团和圆圆两个小宝宝,不能把他们冻着了,所以早早就把炉子烧上了。   今年可没有从宋家村给他们带来的碳可以烧了,只能从京城中买炭。好在翰林院会给补贴发下来一份炭,虽然不多,那好歹也能应付烧一阵子了。   进了屋,宋声双手冰凉,就没有去抱孩子。   晚饭已经做好了,白天家里有大喜事,陆清特地让李妈妈去集市买了点菜和肉回来,晚饭做得很丰盛。   大块的猪排骨和萝卜炖的排骨汤,里面放了八角和香叶,还切了几块姜片放进去,足足熬了一个多时辰,带着汤的瓦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排骨汤味儿涌了出来。宋声闻着肚子都开始咕噜噜叫了。   除了排骨汤之外,李妈妈还炒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肉就是普通的猪肉,在猪肉铺子里买的,切成细丝之后先用水焯了一遍,然后再用热油下锅,炝入姜丝和蒜苗,加入韭黄一起翻炒。姜蒜炒入味儿后,闻着香喷喷的。   还有一道比较平常的菜,是用菌子炒的鸡脯肉,菌子被扯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倒入热油锅中翻炒,菌子的清香融到了肉里头,口感十分嫩滑。   再加上一道炒鸡蛋,还有一个最平常的炒白菜,四个菜加一个排骨汤,蒸的白花花的白面馒头,属实丰盛。   宋声洗了洗手后上桌吃饭,陆清迫不及待把今天皇上御赐贡果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今天来咱们家里的那个太监年纪看着可小了,好像还没我大呢。但他穿着一身太监服,往那一站,我差点都不敢看他。”   “明明上次皇上御赐咱们家黄金的时候才是第一次,这都已经第二次了,我还是有些犯怵。一看到从皇宫里出来的人就有些害怕。可是我又不敢怯场,怕人家看到了笑话,嘲笑相公你的脸面。”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才长出一口气。皇宫里头的人好像都挺严肃的,往那一站看着就吓人。怪不得人家都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宋声给他夹了个菜,温和的说道:“别怕,皇宫其实也没那么可怕的,以后日子还长,适应了就好了。”   陆清点点头,看自家相公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配上那样一副好样貌,越看越叫人喜欢。   “相公你真厉害!竟然能得到陛下的夸奖,好棒的。”   宋声摸摸他的头,“知道你夸我厉害了,快吃饭,等会儿菜都凉了。”   陆清今天太高兴了,饭都没吃几口,光顾上说话了。   天气冷,饭菜稍微放的久一点,就没热气儿了。陆清吃完一个白面馍馍,又喝了两碗排骨汤。热汤一下肚,浑身都暖乎乎的。   宋声吃完饭身体暖和了,手心也发热了,这才去屋里抱团团和圆圆。   两个小娃娃看爹爹回来了,一进门就开始摇摇晃晃的朝着宋声一颠儿一颠儿的走过去。   宋声有意锻炼他们多多走路,站在原地不动了,伸开双手等着接他们。   团团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嘚嘚的往前走,眼瞅着超过了圆圆,圆圆不服气,可他又赶不上哥哥走得快,小脸儿一皱,直接不走了,站在原地就开始哭。   这一哭可把宋声这个当爹的心疼坏了,平日里他最疼圆圆,可偏偏圆圆还是个爱哭包,东西被哥哥抢了,他不会抢回来,原地坐那儿哭。   爹爹没先抱他去抱哥哥了,他不高兴,小嘴一撇就要开始哭。陆清是最看不惯他爱哭的,即便是个哥儿,也不能这么哭吧。   可他刚摆起脸色教训两句,宋声立马就把人抱到怀里哄着去了。   陆清很无奈,自家相公宠孩子宠的没边儿。还好团团比较懂事,看到自个儿爹爹对他明显不如对弟弟态度软和,他也不哭闹,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大人拍拍圆圆的头,磕磕绊绊的说:“弟弟乖,不哭。”   这么小就这么懂事,陆清看着心里一阵柔软,连忙把团团抱进了怀里。他知道自家相公是把圆圆当成闺女养了,宠的厉害。   但团团也不能忽视,他决定找个时间好好跟想跟我谈谈这个问题。   宋声其实心里有数,他跟团团这个儿子相处方式跟圆圆是不同的,他也会经常抱团团,还会跟他说说话,虽然他还小,但也会不经意间教他很多东西。   两个孩子性格不同,团团也不是那种黏人的孩子,宋声觉得要因材施教才好。   把圆圆哄好之后,宋声又过来抱团团,细心的摸了摸他的小肚子,问他晚上有没有吃饱,还会说一些笑话逗他开心。   没一会儿,父子三人就在床上玩开了,陆清在旁边看着突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相公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养孩子比较好,他不应该担心如何教孩子的。   宋声无论再忙,只要晚上回来的早,都会来陪两个孩子玩一会儿,所以父子三人之间的感情非常好,甚至白天两个孩子都还闹着要找爹爹。   等把两个孩子哄睡,交给魏妈妈照顾后,他们两个才躺到床上。   两个人换了棉花被子,再加上屋里烧着炉子,十分暖和。陆清穿着薄薄的里衣躺在被子里,整个人都窝在宋声的怀里。   他今天很高兴,吃晚饭的时候就有很多话想跟相公说,但又怕说的时间长菜都凉了耽误吃饭,就没说。   这会儿终于空下来了,他声音亮亮的,如果宋声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的眉梢在向上挑。   “今天我本来没打算放鞭炮庆祝的,可是那个柳二娘实在是可恶,眼红咱们家得到陛下的赏赐,就在家门口说风凉话。我实在是气不过,干脆就顺着她的话说要放鞭炮,她应该被气得不轻。”   陆清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嘴角上扬,宋声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了笑说道:“那你应该多放点鞭炮,在大肆宣扬一下,她肯定会更生气的。”   宋声觉得陆清这样就很好,现在已经学会怎么反击气别人了,要知道当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陆清几乎没有任何自己的主见,还有些唯唯诺诺以及小心翼翼,现在都已经学会趾高气昂的把气发回去了。   “做得很好,下次谁要是再给你气受,你就这样反击回去。有什么事儿我给你兜着,你别气到了身子。”   宋声这般纵容的话,一时之间让本来十分高兴的陆清瞬间鼻子有些酸酸的,他把头埋到宋声的胸前,低低嗯了一声。   都说爱不是争辩,而是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有人为你撑腰,陆清觉得相公对自己大抵就是如此了。   宋声挠了挠他的手心,又说道:“柳二娘今天晚上说不定都睡不好觉了。”   陆清想起白天的柳二娘,唇边带笑道:“乡亲们来围观的时候,我看到在边上站着的柳二娘了,她的脸色可差了!谁叫他没有一个能干的相公呢!”   陆清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洋洋的表情,看着可爱极了。   身边的人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宋声忍了好一会儿了,他现在格外的精神,听到陆清的话,说道:“哦?那你说说你相公什么能干?”   陆清一愣神,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宋声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下面,两个人叠在一张被子下面,呼出的热气喷在陆清的耳朵边,痒痒的,麻麻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酥麻的感觉。   宋声在他耳边吐着热气,轻声说道:“能、干、你啊。”   陆清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整个人身上的皮肤都在泛着红,相公、相公怎么突然说起浑话来了,太难为情了。   其实他也是喜欢的,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宋声发现每次做的激烈的时候他说一些私密的话,陆清浑身都会冒热气儿,整个人都红的发烫,脚趾头一个劲儿的绷直,嗓子里冒出的声音都变了味儿。   屋子里的灯芯儿还没剪,油灯还没被吹灭,宋声睁开眼透过昏黄的光看着陆清,他本来就皮肤白皙,稍微被他捏两下,就会泛出一股淡淡的红痕。   实在是太佑人了。   他没忍住,顺着下巴一下一下的亲过去。陆清也格外的配合,羞涩的用胳膊圈过去,感觉整个人都在空中飘着一直就没下来过。   第二天一早陆清醒的时候被窝的另一边已经凉了,虽然不用上朝,但每天要去工部忙,跟在翰林院待着也没什么区别,还是要早早起床过去。   陆清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穿好衣服起来洗漱完,李妈妈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早上做的是清粥小菜,很清淡,陆清伸了个懒腰,坐下来吃饭。李妈妈瞧见他脖子上的红印儿忍不住捂脸轻轻笑了笑,陆清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还是陆寻过来吃饭的时候瞧见了,隐晦的说道:“你脖子上的印儿有些明显,遮一遮再出门吧。”   陆清腾的一下,整张脸都红的冒烟儿。知道昨天晚上做的有些激烈,但没想到相公竟然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   他赶紧放下碗筷进屋照镜子,镜子是黄铜镜,但并不影响看东西,脖子上的痕迹的确很明显。他脸皮儿薄,羞的脸更红了。 第199章   陆清平时又不涂抹胭脂,没办法涂东西遮一遮,只好把衣领往上拉了拉。他翻了一下柜子,从里面翻了一件围巾出来,围巾是用棉线织的。京城中冬天的时候有一些贵人会带毛裘围脖的,但他还没见过有人戴围巾。   这个围巾是宋声跟他描述了一下,他自己拿棉线织的。织出来之后很少拿出来戴,因为京城中也没有人戴这种东西,所以他从来没有戴出门过。   今天他要出门去曹掌柜的茶叶铺子,他那里又新到了一批茶叶,他打算去看看。但脖子上的痕迹太过明显,只能把围巾拿出来在脖子上围了一圈。   他本来皮肤就长得白皙,戴上一条白色的围巾并不突兀,反而衬得他皮肤白里透红,瞧着更加有颜色了。   这边宋声早早就到了工部,造纸术的改进虽然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但后续的很多流程要做的工序都需要盯着。   工部有一个很大的造纸坊,造纸坊里头有几个专门研究改进造纸术的大匠,其中一个就是上次一开始在工部议事房里嘲笑宋声的那个,名叫刘辉。   现在他对宋声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自从宋声提出来改进造纸术的新法子之后,他对宋声越来越亲切了,现在一口一个宋大人,叫的无比亲热。   他发现这位宋大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懂的东西特别多。而且他的想法十分新奇,遇到问题的时候过来跟他讨论一番,总能给他新的启发。所以他现在很喜欢跟宋声在一起共事,恨不得宋声一起加入到他们的造纸坊。   别看他是个在造纸坊里供职的,但官位可不低,正经说来,比宋声的官职还要高上两个大的等级,刘辉可是正四品。   宋声现在不用去翰林院点卯,每天就只需要到工部造纸坊盯着改进造纸术的事儿就行了,按理来说不用来这么早的。   刘辉一进门就看到宋声已经坐在这里了,造纸坊上上下下的官员对宋声都很尊敬,还特地给他在屋里头专门设了一个办公的位置,现在宋声就在这个位置上坐着。   “宋大人早啊!”   宋声刚泡了一壶茶,也跟他打了个招呼。   刘辉这个人当年也是通过科举考上来的,但他跟别的举子不大一样,人家都文文气气的,偏偏他糙的很。他当年科考的名次并不高,但后来靠着一手造纸的技艺,硬是混上了朝廷的四品官。   “宋大人你可太聪明了,你是怎么想到用竹子来代替树皮做造纸的原料的?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呀,节省了不少成本。”   竹子漫山遍野长得都是,那些大山上每年砍都砍不完的竹子,都能拿来造纸。而且竹子的生长期短,砍过一轮之后,第二年就能长出新的,比用树皮好太多了。   宋声说是从书里看来的,毕竟这也是他前世在课本上学习的时候因为好奇所以对于造纸术的改进这块多看了一点,没想到正巧就派上了用场。   因为改进造纸术这个事,算是在景朝引起了不小的风头。   本来宋声没想出这个风头的,但事情赶到了这儿,没想到从一开始无意间的雕版印刷术到图书馆,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一样,影响到了造纸行业,他干脆顺势而为了。   科举考上之后,他也不是没打算的。本来想着一直窝在翰林院也不是不行,等到时候翰林院考核,拼出一个名次来,就能外放出去做官。   但到时候能不能通过翰林院的考试,宋声也不能百分之百的把握。再者,就算是真的通过了,那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到时候再在地方上做个几年官,假如能够升到知府的位置,那便是最好的。可这样的话又要好几年的时间,到时候两个孩子都差不多得十二三岁了。   宋声顾虑的多,他现在是拖家带口的人,为了他们着想,自己也要拼命往上爬的。自己的官位越高,以后能够给两个孩子的前途也就更广。   甚至于姻缘,他出身低微,门第不高,想给儿子娶个大家闺秀,想让欢哥儿嫁个好点的门户,那他就不得不争。   更别说景朝都是早早给家里孩子相看人家的,就算是为了孩子考虑,他也要在近几年的时间内想办法升一升。   是以宋声即便是到了工部的造纸坊,每天依旧十分勤奋的按时过来,最起码工部的一些大臣对他挑不出错来,对他也能有个好印象。   京城为官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涉及党羽之争。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行差踏错就会容易受牵连。   在这个动不动就会轻易被夷三族、株连九族的时代,宋声不敢冒险。   日子一天天过去,帮忙送信的商队一路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宛平府城。   商队的一行人到了府城之后按照以往的习惯都会先找一个客栈落脚,等到休整之后,商队的人开始打听城里头一家叫做陆记麻辣烫的铺子。   这下去打听消息的事儿自然是手底下的人干的活,这一路他们商队的人走得急,算是日夜兼程,到了客栈之后大家都不想动了,短暂的休息之后就把商队里面最晚来的张小宝给推了出来让他去打听消息。   张小宝只好出门了,没办法,商队里只有他资历最低,小活都是他来干。   他出门先问了一下客栈的店小二,“劳驾,请问城里面的陆记麻辣烫怎么走?”   店小二顿了顿,说道:“你问的是哪家的陆记麻辣烫?”   张小宝呆了呆,怎么城里面的陆记麻辣烫还有好几家吗?   “你是不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咱们当地的麻辣烫哪家好吃啊?”   张小宝匆忙的点点头,只听店小二热情的介绍道:“你要是想吃麻辣烫,就去乔家巷那一家陆记,城里道观附近的那一家也可以。这两家都是一家的主人开的,味道都是一样的,比较正宗。其他的陆记麻辣烫,那都是模仿他们开的铺子。”   自从宋峰和李氏接手了麻辣烫的生意后,学了两个月才上手,后来麻辣烫逐渐在宛平府城打出了名声。   这个生意做得好,自然就有人开始跟风做这个。多吃几次之后,就知道麻辣烫的做法并不难,只不过这个汤底比较难弄罢了。   就是现在,各大酒楼客栈里头,想吃的话也可以点一碗麻辣烫,只是这里头买的麻辣烫没有陆记麻辣烫好吃罢了。   张小宝一听到乔家巷这几个字,他有些印象。还记得当时宋声这个让他们帮忙送信的当官的好像就是说这个麻辣烫铺子在乔什么巷那块,是个不大的门脸铺子。   可等他摸到了地方之后,发现这地方挺大的,哪里是什么不大的门脸铺子?   他站在巷子里头闻了闻,好香的味道,看这铺子里头坐满了人,味道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他也有些馋了,从来没吃过这东西,他摸了摸兜里的铜板。这一趟从京城回来带的货物都还没有卖出去,他手里头的钱并不多。   张小宝上前去问了一个在旁边正等着买麻辣烫的人,说道:“这位大哥,他们家这个麻辣烫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那人瞥了他一眼,一看就知道他是外地来的,说道:“你看这么多人来吃,那肯定好吃啊!我跟你说,咱们这城里现在开了那么多家麻辣烫的铺子,就他们这家陆记最正宗。保管你吃过他们家的以后,就觉得别家的麻辣烫味道实在是差得远。”   这个人是个麻辣烫的顶级爱好者,很喜欢吃。自从城里面跟风开了好几家麻辣烫铺子之后,因为想要分一杯羹,所以其他铺子一碗麻辣烫的价格要比陆记的低上不少。   冲着这个他就去尝了一次,结果味道实在是差远了。他现在说的这个都是经验之谈。   “真的,你信我的。这家的麻辣烫味道堪称一绝,比其他铺子的都好吃。你光是看看门口排的队,要是来晚了,那就没有了。”   “这家铺子一开始并不是现在的这小夫妻俩经营的,还有这麻辣烫的吃法,其实是咱们宛平府城的宋解元想的法子!这个宋解元你知道的吧,他前两年考上了状元,可是为咱们宛平府城争了不少光,现在已经到京城做官去了。”   “这状元能想出来的吃食就是不一样哈,味道真的是好极了。我听说旁的地儿都没有这种吃食,这现在也算是咱们宛平府城的一大特色了。”   有一个词叫名人效应,宋声这个差不多也是如此。就像什么东坡肉之类的,因为他率先提出了这个吃法,再加上他从一个偏远的宛平府城一跃考上了全国状元,这事儿不可谓不出名。   甚至还有人戏称这陆记麻辣烫又叫做状元麻辣烫。   不过这些宋声和陆清都不清楚,他们已经离开将近两年了,并不知道现在的麻辣烫铺子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张小宝一听是在京城里当官,就知道没找错地方。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个状元郎,怪不得看着风度翩翩,还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老板,给我来一碗麻辣烫!”   张小宝是出来打听消息的,信在他们商队的老大手里,老大他们还在客栈里休息,他干脆先尝尝这里的麻辣烫味道如何。   商队每年走南闯北,去的地方不少,吃过的东西也多,张小宝看价格也不是很贵,刚好自己也饿了,就想着先吃一碗再回去。   李氏在后厨忙着,他们也没想到这个麻辣烫铺子能够为他们经营的这么红火,当初过来接手的时候夫妻俩心里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把这生意给弄黄了。   牛婶儿一听说他们是陆清两人的哥哥嫂嫂,就手把手地给他们传授经验,他们俩这才逐渐上手。   前段时间刚好隔壁人家家里的房子到期要租出去,两人都觉得现在的门脸铺子太小了,外面摆摊的凳子都能摆到过道里,实在是太挤。   他们合计了一下,想着不如花点钱,把隔壁房子也租下来,就这样陆记麻辣烫的铺子扩大了一倍。   牛婶儿还是负责在这里煮麻辣烫,李氏则是负责熬锅底,宋峰基本上什么活都干,需要买什么材料,进货,点饭收钱之类的全都是他来弄的。   李氏他们俩过得节省,也想多赚一些钱,舍不得多请几个人来帮忙。铺子里总共就请了一个人,这人还是牛婶儿的外孙女,在铺子里头帮忙上饭的。   日头瞧着已经偏西了,今日的麻辣烫也做的差不多了。宋峰走过来跟李氏说道:“孩子他娘,明天咱们关门一天,回家一趟吧。天气也冷了,上次娘说给咱们缝了两套新棉被,这次刚好带来过冬用。咱们屋里的碳也烧差不多了,再回家拿点。”   李氏点点头,一边熬着锅底一边说道:“成啊,刚好也给牛婶儿放个假。到时候我多拿些银钱回去,不能老从家里拿东西不给钱,大嫂虽然嘴上不说,但咱们俩现在接手了这个生意,我怕她心里难受。棉被还有炭就当是咱们从家里买的。”   一碗水是很难端平的,当时因为孙氏怀着身孕,没办法来接手陆清这个麻辣烫铺子,这机会落到了他们二房头上。   现在他们把生意经营得越来越好,比大哥大嫂他们在家烧炭挣的还多。她就怕大嫂心里多想。   宋峰自然是没意见的,他是个老实憨厚的,对家里这些弯弯道道的还没李氏看得明白。不过像这些事情上他都听媳妇儿的,不出什么岔子就对了。   “今天生意做完之后,你就拿些钱去买点糕点,还有零嘴儿回来吧。家里头孩子多,给他们带点儿回去,也叫他们甜甜嘴儿。”   “成,等会儿我就出去买。”   两个人盘算着明天回宋家村的事,铺子里头坐着的张小宝终于吃上了点的麻辣烫。   果然是又麻又辣又烫,但味道是真不错,这玩意儿越吃越上瘾,吃了一口就还想吃第二口。没一会儿,他吃的满头大汗,尤其是在冬天,脸上这么一碗麻辣烫,吃完浑身热气腾腾的十分舒坦。   张小宝吃完后就回去跟他们商队的老大石东说找到地方了,石东没有耽搁,刚才休息了一会,这会儿精神好了一些,就跟着张小宝去了乔家巷。   等他们到的时候,铺子里头的人已经少很多了,再晚一些。他们铺子就该打烊了。   石东站在门口望了望,瞅见宋峰走出来,赶紧上前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位叫宋峰的吗?”   宋峰一听,道:“我就是,你是……”   “我是从京城来的商队,受京城一位宋大人的委托,来帮忙送信的。”   宋峰一听京城的宋大人帮忙送的信,脸上一喜,肯定是他们家三郎写的信。 第200章   说是送信,但除了信之外,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包袱里装了许多京城里头才能买到的特产,这些都是陆清专门出去买的。想着反正也要送信,干脆一趟捎回来了,他们多付点儿银子当跑腿儿费就成了。   “这东西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交给你了,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石东说道。   宋峰接过这个包袱还有单独放着的这封信,包袱还有点儿沉,他大概打开瞅了一眼,里面放着不少东西。   听见外头人说话,李氏听着有些不大对劲,放下手里的活也出来了。   结果是别人来送信的,还是从京城那边送过来的,京城那边他们家可没什么贵重亲戚,只有他们家三郎在那边,这东西不用说,肯定是三郎他们夫夫两个寄回来的。   拿到信和包裹之后,李氏脸上浮着笑客气的说道:“怎么称呼您?要不来我们铺子里吃点东西吧?我们这里的麻辣烫味道还不错,要不给您下一碗尝尝?”   刚才出来的着急,李氏身上也没带什么钱,要不然还可以给对方塞一些过去表示感谢。   石东想说不用那么客气,但他鼻尖动了动,这家铺子里做的东西实在是太香了,闻着都让人想进去尝尝。   拒绝的话嘴边转了个向,“那行,给我也下一碗麻辣烫,走南闯北这些年,我还没吃过这种东西。”   石东很早的时候就跑商队了,那个时候才刚二十出头,现在他都三十好几了,即将奔四的年纪,的确没吃过叫做麻辣烫的食物。   李峰把包袱和信放到屋里,李氏去招呼石东,问了一下他的口味,吩咐后厨的牛婶儿做一碗新的麻辣烫出来。   张小宝是跟着石东一块来的,但他过来打听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吃了一碗了,不过这一碗压根不过瘾,李氏说要请他们再吃一碗的时候,他也没拒绝。   麻辣烫刚端上桌,张小宝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吃了。石东闻着面前这种食物浓郁的味道,勾的他馋虫都犯了。   李氏专门进去后厨跟牛婶儿交代了这两晚要做大份的,里面得多放点肉,算是感谢他们这么远给他们送信。   其实这个报酬宋声那边已经给过了,李氏心里多少也能猜到,但人家毕竟把东西送过来了,他们理应招待一下,也算是不失礼,万一以后送信还需要人家帮忙呢?这个关系还是有必要维护好的。   石东吃了一碗之后连连夸赞他们家的麻辣烫味道真是一绝,他还从来没吃过口味这般独特的东西。   李氏说道:“石大哥要是想吃,就让后厨再给您做一碗,不打紧的。”   石东连忙摆手,不能老占人家便宜。再说京城那头的宋官人已经给过他报酬了,他怎么在好意思白吃人家的?   石东把钱放在了桌子上,一碗麻辣烫的钱他还是付得起的。   但他付钱归他付,李氏自然不会要的,她客气道:“我们就不收石大哥这个钱了,就当是我们请您吃的。说不准以后还要麻烦您接着送信呢。”   送信不过是顺路的事,还能拿到一些跑腿钱,像这种活,商队巴不得多来几个。石东知道对方这是在给他递话,干脆说道:“没问题!以后要往京城送信就找我,我们商队一般会在城南云来客栈住,你们要是有什么东西要捎往京城的,年后十五之前来找我就行。过了十五我就会去京城了。”   李氏赶紧道谢,宋峰他们两个又跟石东客套了几句,石东这才带着张小宝离开。   等他们一走,宋峰和李氏夫妻两个人连铺子都想提前关门了,这会儿屋子里头客人已经不多了,按照正常的时间,大概在有一个时辰他们今天就可以打烊了。   但因为收到了宋声的来信,宋峰迫不及待的想赶紧回去看。还有那个包袱,拿着沉甸甸的,里头也不知道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刚才他匆匆瞅了一眼也没看仔细,这会儿总想赶紧回去看看。   李氏自然也没有心思熬汤底了,夫妻俩一块进了后院的屋里,李氏催着宋峰说道:“他爹,三郎在信里都说了啥,快打开看看呀。”   他们两个最想看的就是信,包袱还在一旁放着,两个人都没去动。   宋峰无奈的看了李氏一眼,他倒是想知道信里写了啥,可他不识字呀。   “你催我也没用,我又看不懂信里写了啥。你要是能看懂你给我念念。”宋峰道,虽然自己看不懂信,但还是想打开瞅两眼,并且没有什么比收到家书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李氏都忘了,他们夫妻俩都不识字。这个咋办?要不找别人来给念念?   宋峰想了想,说道:“先看看包袱里面都是啥吧,反正明天咱们也打算回村里呢,到时候把信带回去,让玉哥儿他们帮忙念念。”   再不济还有大毛他们呢,大毛还有大妞几个小孩子现在都已经上私塾了,这字也认识了一些。自己人看信也不用担心什么信息被泄露了,找别人来读信他们不放心。   只要事情涉及到宋声这边,宋峰这个当二哥的就格外谨慎,即便这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他也不想找个外人来给他们念。   “成,那咱们就明天把信带回去再看。刚好也让阿奶跟阿爹他们都高兴高兴。”   两个人商定好之后,就去看包袱味道的东西了。   陆清没有买京城里的糕点吃食,这种东西在路上容易被压坏,而且商队在路上不知道要走多久,这东西放的久了也容易坏。   他照旧买了几块京城线下比较流行的布,还给家里的女人们买了一些京城独有的胭脂水粉,这些要比宛平府城卖的胭脂水粉质量好多了,而且颜色种类也都是这边没有的。   除了这些,还有几件新样式的衣服,都是宛平府城这边没有的样式,陆清给家里头的阿奶还有大伯母她们每人都买了一件,到时候说出去穿的是京城那边流行的衣服,她们脸上也有光。   另外还有一些笔墨,陆清想着家里的几个小孩应该也都上私塾了,他们现在正是读书的年纪,虽然笔墨纸砚哪里都能买到,但京城里头卖的东西种类多,样式也多,他干脆都买了一些,给他们读书写字用。   关于纸张,陆清本来是要买的,但宋声没让他买。而是从工部的造纸坊里拿了一些纸过来,这是造纸坊新研究的用竹子做的纸,还没有开始放到外面去卖,只有他们内部人员才有,跟目前市面上流通的纸张都不一样。   这种纸要比其他的纸更加光滑,写字也更加流畅。   宋峰摸了摸里头放着的纸,说道:“三郎从京城里买的纸比咱们这边卖的纸摸着光滑多了,不愧是京城里才有的纸啊,拿回去让大毛他们写字用。”   宋峰以前从来没去书铺里买过纸张,也不知道这纸的质量摸上去如何。但他现在也是有儿子的人,儿子今年刚报名上私塾,虽然年纪还小,但宋峰很重视读书的事,早早就去书铺里把笔墨纸砚给买了一套回来。   他买的都是最便宜的那种,但里头也有那种贵的,他当时还上手摸了摸,手感跟包袱里放着的纸张完全不一样。   包袱其实不大,能放的东西有限。大部分都是女人跟哥儿用的。   李氏看了看,里面还有几个样式新颖的发簪,数了数个数,家里头他们几个刚好够每人一个。   她笑了笑,说道:“还是清哥儿会买东西,这首饰还有布料拿回去阿奶和阿娘她们肯定喜欢。”   不说她们,光是看这种颜色和花纹的布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尤其是里面有两块淡紫色和淡蓝色的布料,摸着十分柔软光滑,而且颜色极为好看,李氏在府城里这么久了,都没见过这种颜色和图样。   不过她知道这东西现在不能拿,得先拿回家让阿奶她们先看过了才成。   等到铺子里最后一位客人吃过饭走了之后,宋峰赶紧把铺子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直接关门了。   跟牛婶儿说了一下明天他们要回宋家村的事,说是给她放一天假,也让她好好回家休息休息。   牛婶儿笑呵呵的应了,她现在十分满意她这份活计,现在巷子里头有不少人都羡慕着她嘞!   这一年多来,宋峰跟李氏经营着麻辣烫铺子也攒了一些钱,为了回家方便,而且来回拉东西方便,就买了一辆骡车。   为了省时间,头一天晚上李氏就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等第二天一早,夫妻两个就赶着骡车回宋家村了。   县城里小舅舅陆鸣经营的火锅铺子生意十分火热,尤其现在是冬天,吃热锅子的人越来越多。   不过宋峰和李氏两个人着急回去,就没往他这个地方停留。   骡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到了宋家村的村口,这里几乎跟以前没多少变化,家里头的哥儿还有女人们还是会在前面这一条河边洗衣服。   只是冬天天气冷了,在河边洗衣服的人变少了。   这个时候地里头没什么农活了,宋家上下开始开窖烧炭了。   从村口进来,有村里头的人跟宋峰打招呼。等到了宋家大门口,屋里头的人应该是提前听到了响动,这会儿刚好走出来看情况。   一看是二郎他们俩回来了,宋老大把门给他们打开,说道:“二郎,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不是炭不够用了?”   宋峰下了骡车,一脸喜气的迫不及待道:“不是,爹,我们是收到三郎从京城里头让人给捎回来的信了,专门拿回来给你们看看的。”   李氏拿着个包袱上前说道:“不光是信,还有这个包袱也是三郎托人捎回来的。”   宋老大一听是宋声让人捎回来的信和东西,激动道:“三郎写信回来啦!我去叫玉哥儿,让他给咱们念念!” 第201章   玉哥儿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家里,之前经常到县里的火锅铺子里头帮忙,不过也会干一阵歇一阵,适当的休息一下。   今天刚好他在,宋老大着急把他叫过来,让他给念念信里到底写了啥。   结果到屋里找了一圈,发现玉哥儿出去了,张杏花这会儿听见动静也出来了,一听说是宋声写信回来了,脸上同样十分欣喜,说道:“玉哥儿说是上云哥儿家里去了,你去喊他回来。”   宋老大闻言出门了,她又让自家大儿媳妇儿去后面烧炭的地方把宋平叫回来,反正再过没多久也该吃晚饭了,三郎好不容易写信回来,自然是要让全家人都要听一听的。   玉哥儿跟宋平一听说消息就赶紧回来了,玉哥儿当初识的字又派上了用场。其实宋家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家里的薛四认识的字要比玉哥儿多,别看他长得一副高大健硕的模样,但应该是读过几年书的。   但为什么没让他来读信,自然是他现在在宋家人看来还是个外人,这三郎写的信是家书,万一里头有什么不适合让外人知道的,让他看见就不好了。张杏花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才没让薛四念。   玉哥儿很快从外面回家了,从信封里掏出厚厚的一沓信,摸着挺厚的,看来三哥他们写了不少字呢!   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耳朵都立起来了,都说家书抵万金,三郎的家书在他们看来也同样的珍贵。   “奶奶,阿爹,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堂哥堂嫂以及堂姐,弟弟妹妹们,见字如晤。”   宋声写信自然不是按照前世的大白话写的,在这里读书也读了好多年,已经沾染上了一些文绉绉的习惯。   家里头人多,但还是要一一问候的,所以光是称呼的前缀就写了很长,最后写了句见字如晤,一时之间竟是没考虑到家里人能不能看得懂这句话。   这不,这信刚读两句,张杏花她们就卡住了,问道:“玉哥儿,三郎写的见字如晤,是啥意思?”   还好玉哥儿这几年经常在县里头的铺子帮忙,见识也多了,这句他还是知道的。   他笑了笑说道:“阿奶,这句话是说,看见这信上的字,就如看见了我。三哥这是想咱们了。”   张杏花一听这话高兴了,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脸上的褶子挤到了一起,就说他们家三郎是个不忘本的吧,远在京城还想着他们呢。   “听到没有,三郎在信里问候咱们啦!”   宋声把家里头的每一个人都细细问候了一下,这个时候是不能浪费笔墨的,因为家里人就盼着看到信,这信的字数写的越多,他们就越高兴。   “奶奶,最近身体可好?还有阿爹,以及家中的其他长辈们,万要保重身体。我与夫郎及孩儿一切都好,家中请了两位仆人照料,请你们放心。”   “京城十分繁华,我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正六品修撰,每个月俸禄有五两银子,冬天有炭火补贴,年底会发禄米,一年中都不用买米,待遇很好。”   看到这儿,张杏花笑眯眯的说道:“一个月五两银子的俸禄,每年都还发米,咱们三郎可真是争气!”   但信中后面又写道:“但家中有夫郎和孩子,每月开支巨大。俸禄并不能维系开支,一开始甚是忧心。”   信写到这,第一页读完了,还没等看第二页,宋家人就着急了,就连宋老大这个当大伯的都担心道:“就知道京城那个地儿不好待,寸土寸金的,啥都贵。三郎他们是不是没钱花了?今年咱们家挣了不少,明天就给三郎他们寄过去一些,可不能等到过年了没钱花啊!”   “是啊,三郎一家子在京城肯定过得很难,马上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省得连肉都不肯买。”   玉哥儿看家里人纷纷担心,赶紧看第二页的信,刚看几句,他忙说道:“快看快看,信里面写清哥儿在京城开了一家铺子,生意很好。阿奶阿爹,咱们不用给三哥他们寄钱了。”   信中第二页就接着写道:“是以,清哥儿在京城开了一家奶茶铺子,如今生意还算红火,听说京城中的长公主殿下都爱喝我们家铺子里的奶茶。”   看到这儿,宋老三憋不住了,捂着嘴惊讶道:“天呐,这个奶茶铺子到底是卖什么的?卖奶茶吗?怎么从来没听清哥儿提起过这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连长公主殿下都爱喝!不得了喽,咱们三郎跟清哥儿真有出息!”   “奶茶奶茶,肯定是一种茶嘛!”宋平道。   宋声说起经营铺子的事儿,完全没提自己在中间出谋划策,把这件事的功劳全都归功在了陆清身上,宋家人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就说清哥儿是个旺夫的,一准没错!到了京城都还能开铺子,还经营的这么好,跟咱们三郎真是相配的紧!”   之前村里还有人跟张杏花出馊主意,说是他们家三郎那么有出息,都到京城里头当官了,以他的本事,以后肯定少不了加官进爵。到时候这陆清的身份自然就配不上他了,说不准还会拖他后腿。   他们完全可以找个理由让陆清跟宋声和离,到时候再让宋声在京城里头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身价不直接就能上去了吗?也能完全摆脱农户子的身份了。   张杏花立刻呸了那人一口,清哥儿平日里人怎么样,大家伙都看在眼里,这种缺德事他们可不能干。   一真大师都说了,他们这是良缘,怎么能好好的给人家拆散了?而且大家不是都说清哥儿旺夫吗?这么好的一个人,谁嫌弃谁才是瞎了眼!   现在看看,没错吧?清哥儿都把铺子开到京城了,说明人家是个有本事的,怎么就配不上他们三郎了!   玉哥儿看到这儿也是一脸羡慕,“清哥儿现在越来越厉害了,都能自己在京城里开铺子,真佩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像清哥儿一样这么厉害。”   张杏花笑呵呵道:“清哥儿是个有本事的,不过咱们玉哥儿也是不差的。等阿满回来了,就给你俩办婚事。”   说到李满,玉哥儿脸上挤出一抹羞涩。   几个人又催着玉哥儿接着读信,后面两页大概都是写的他们在京城里头的生活,描述的十分繁华令人向往。   “包袱里头是给你们捎带的京货,布料的样式够做几件成衣,都是京城这边流行的样式和花色,伯母和奶奶可以做几身衣服穿。还有一些笔墨纸砚,是专门给承业他们念书用的。”   承业就是大毛的大名,他如今已经八九岁了,去私塾读了书也明白了一些道理,小孩子很反感还被大人大毛大毛的叫,他有正经的名字,叫做宋承业,这个名字还是他的状元三叔给起的,他宝贝的不得了。   信中还说道:“这次带的纸张,是朝廷专门的造纸坊新研究出来的样纸,用竹子做的,要比市面上卖的那些用树皮做的纸光滑,京城里还没开始流通,我给你们拿了些试用。忘了跟你们说,我虽然在翰林院任职,但这段时间被借调到工部任职,负责改进造纸,这竹纸就是新做出来的。”   信看到这儿,宋平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扒拉旁边放着的包袱了。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些布料,不仅摸着光滑,而且样式也好看。底下有一个布包,里头放的就是心里面说的竹纸,他小心翼翼的把纸拿出来,夸赞道:“阿爹你们看,这纸真的比外面卖的看着还要好!”   宋老大拍了他一下,说道:“你瞎摸什么摸,别把这好好的纸给摸坏了,你没听三郎说这可是京城里都还没有拿出去卖的纸,能不好吗!”   宋平撇了撇嘴,还是把纸放下了。   旁边的孙氏和李氏摸着包袱里的布料,笑得合不拢嘴。他们这个小叔子对她们是真不错,出门在外还不忘给她们捎带东西。两个嫂嫂心里更满意了。   他们一边看包袱里的东西,一边听玉哥儿读信。   信里头又说除了布料和笔墨纸砚之外,还有一些首饰。首饰是给家里的女人们的,大伯母林氏数了数,她们这些女眷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看这样式都是宛平这边没有的,应该是清哥儿给他们挑的礼物。她们瞧着更高兴了。   里面还塞了三本书,瞧着崭新崭新的,上面还有一股墨香味。   信里说这书是给大毛他们看的,用的不是普通的印刷术,而是最新改版的雕版印刷术印刷的,他知道家里边的书贵,而且能买到不同类的书也少。这三本还是他精挑细选的,在宛平这种小地方不好买。   没想到宋声对这三个侄子这么上心,张杏花当即表示以后这三本书就当做家里的传家宝,绝对不能损坏了,以后要一代传一代的。他们一家子从三郎这一代开始要更换门面了,以后说出去也能沾个书香门第的边儿不是?   这信一页一页的读下去,竟然已经看了一半了。瞧这厚厚的一沓信,怎么就这么不经读呢!   又接着往下看,玉哥儿眼尖的看到了李满的名字。   信中写道:“我拜托兵部的同僚打听了一下前线打仗的事,说是已经打赢了,阿满也在其中,不过他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等他养好伤,就能随大军一起回京了。”   “玉哥儿和阿满的事情拖了很久,眼瞅着玉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等了,我有意让玉哥儿来京城一趟,到时候让他跟阿满先在京城成亲,简单办一下。等以后有机会一起回宋家村了,再大办一场,不知道奶奶跟大伯你们意下如何?”   玉哥儿如今的年岁已经有二十出头了,他跟清哥儿年岁相当,清哥儿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阿爹了,他到现在都还未成亲。   头几年村里人还议论说李满肯定在战场上死了,他现在不着急改嫁,以后肯定是要守活寡的。   可后来传回来消息,李满不仅没死,还当官了。这下大家都纷纷羡慕他,选了个好男人。   可是这又等了两年,依旧不见李满回来,尤其是这次去了高丽之后,更是没信儿了。时间一久架不住村子里有闲言碎语,说是李满当官了看不上他了,所以才迟迟不回来娶他。   好在前段时间李满有写信回来,玉哥儿心里踏实许多,就在家安安心心的等他回来。   现在三哥在信里说想让他去京城,年底的时候阿满哥也会回到京城,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成亲了。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十分让人心动。信里说阿满哥受伤了,他很是心疼,想赶紧见到人。   信里又说玉哥儿如果能来京城跟阿满把亲事办了,怎么没有长辈在场呢?不如大家一起来京城过年吧,他在京城里买了个小院,家里人都过来,挤一挤也能够住下的。   这个提议不仅让玉哥儿心动,全家人都心动了。说起来他们也快两年没有见到三郎了,家里人还是很想他的。而且京城那么繁华,谁不想去看看呢?   他们这些从土里刨食的庄稼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顶天就是宛平府城了。现在宋声提议说要去京城,他们可从来没想过这事。   那可是京城啊!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们这些泥腿子也能去京城见见世面吗?   这个提议暂且不说宋家人考虑的怎么样,反正信里头宋声跟他们说的很明白,不用怕到京城之后会花钱,现在他们有奶茶铺子经营着,不需要担心这个。   二是去了之后也有住的地方,岳爹陆寻也在这儿,白天没事就可以带他们出去逛逛,不需要担心人生地不熟的没人照应。   三是两个宝宝已经一岁半了,现在会走会说话,已经会叫阿爹阿爷了,但是还没有叫过祖奶奶,您难道就不想听听孩子叫你一声吗?   不得不说,这句话着实触动了张杏花的心。她可太想她的两个小孙孙了,当初走的时候才几个月,一转眼都已经会跑会跳了,可是离得远,一直没见过现在他们长成什么样了。   信里说到这儿 ,大家都没有言语,张杏花率先说道:“这事儿晚上咱们商量商量。”   大家一听商量商量,就知道这事儿有戏。他们都想去京城看看,那可是京城,全家人除了宋老三,他们都还没去看过呢。   宋老三就去过那么一回,回来都在村里吹嘘的不像样了,但无论说几遍,大家仍旧爱听。现在能够有机会去京城看看,他们面上不显,心里高兴着呢。   宋声在信里头说的话就说到这儿,后面则是陆清口述宋声代笔的内容。   陆清想写的内容就比较家常了,他说的都是他和宋声这个小家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尤其是前段时间皇上嘉奖了宋声给他们送来了一篮子贡果的事。   这事可了不得,那可是御赐的东西,听说是太后娘娘才能吃到的果子,他家也分了一篮子,别提有多荣幸了。   信里写:“相公很得陛下赏识,在京中为官虽然辛苦,但相公十分能干,原本在翰林院任职,现在已经被借调到工部了。工部是朝廷里头一个很重要的地方,相公专门负责改进造纸术。包袱里面装的纸其实就是相公想出的法子造出来的。”   陆清在信里说的都是夸奖宋声的话,说他很能干,还得陛下看重,为官十分厉害。   宋家的人很爱听这个,尤其是夸宋声的事,听个三天三夜都不厌烦。   当他们看到陛下还赏赐了他们一篮太后娘娘才能吃到的贡果时,全家人激动坏了。   天哪!三郎不愧是他们家最聪明的人,这么快就得陛下赏识了,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那他们家就更不能给三郎拖后腿了,张杏花一边高兴一边又交代家里的人在外头可得管好自己的手脚和嘴巴,要是因为他们其中的谁拖累了宋声,那她绝不轻饶。   之前因为雕版印刷术的事,皇上就嘉奖过宋声一次,当时赏赐了黄金还有布匹。   陆清在信里头把这事儿也说了,提了一句因为相公改进了雕版印刷术,得到了皇帝的嘉奖。   宋家人不懂什么雕版印刷术,但他们听懂了是因为他们家三郎用他那聪明的脑袋瓜改进了这个东西,所以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三郎真是出息了,皇帝又是赏他黄金,又是赏他布匹,还有贡果,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真真是他们老宋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张杏花听到这儿,赶紧说道:“唉呀明天大家手里没事儿的,都跟我上坟去,让咱们老祖宗九泉之下一定要继续保佑三郎!”   不管信不信这个邪,拜一拜总是没错的。不是经常有那些看坟地的风水大师说吗,家中的坟地如果选的好,那可是会影响后辈们的发展的。   张杏花没钱请什么风水大师,但三郎在京城的发展越来越好,她觉得自家这块祖坟就挺好的,没事得去拜一拜,让她继续保佑这个孙儿。   信里最后,陆清写道:“京城里有不少好吃好玩的东西,你们来的话我带你们去逛逛,尤其是大毛二毛他们几个孩子,相公说小孩子多出来见见世面,增长一下见识对以后成长很有帮助。”   后面几句是祝福的话,大概就是祝他们身体健康,一切顺利云云。   八九页的信宋家的人一下子看了快半个时辰,中间说说笑笑的议论着,等到看完了,方才察觉半个时辰已经过完了。   这会儿大家心里都在想着年底去京城的事。 第202章   张杏花心里其实也拿不准主意,一大家子人到时候都去吗?虽然三郎说他那里能住下,但他们家人多,她都担心全都去了给三郎添麻烦。   可是想想家里人都没怎么出过远门,京城那种繁华的地方,可能这辈子也就去这一次了。   大家都没吭声,张杏花干脆问道:“刚才信里头你们也都听见了,说是阿满这小子年底应该会回京城,三郎说的对,玉哥儿他们两个的婚事不能再拖了,等阿满回来成婚也不知等到啥时候,干脆让他们在京城把事儿办了。刚好三郎在京城,有他在,我放心。”   宋老二和媳妇儿赵氏自然乐见其成,老两口高兴的合不拢嘴,玉哥儿能有个好归宿,他们再高兴不过了。   “好啊,那就先去京城,给他俩把婚事办了。其实在哪办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拖了。玉哥儿年纪也大了,再拖就不好了。”赵氏说道。   张杏花又道:“还有三郎提议说要去京城过年的事儿,你们都是什么想法?咱家里没外人,都说说吧,想去还是不想去,我听听你们的意见。”   宋老大和媳妇儿林氏都没吭声,这种事他们不好站出来发表意见。但说心里话,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能到京城去见见世面,现在有这个机会,还是想去看看的。   林氏用胳膊肘戳了戳儿子宋平,宋平是个心直口快的,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格,是个直肠子。   他也知道他娘用胳膊戳他是什么意思,干脆站出来说道:“阿奶,要我说咱们全家都去吧,大家都没去过,刚好三郎也在京城里头,还能照应着咱们。再说了,我们去了肯定不会给三郎添乱,这个您放心。等玉哥儿的事情操办完了之后,待个几天咱们就回来,不耽误明年开春耕种。”   他这话说的明白,就表达了一个意思,想去京城。   他这么一说,宋峰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人也跟着开口了,“阿奶,要不咱们就都去吧。留谁在家里都不好,三郎说的有道理,带着大毛他们一起去你让他们见见世面。三郎在信里不是说了吗,他们虽然年纪小,但多出门见见世面对读书很有帮助的。”   难得宋峰这个嘴笨的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张杏花转头看了看宋老大,问道:“老大还有老大媳妇儿,你俩是咋想的?也说说吧。”   宋老大这会儿才慢吞吞的说道:“既然孩子们都想去,要不咱们就都去吧。反正这两年咱们也攒了些钱,出去一趟也顶得住。阿娘,你不用担心咱们一大家子去了到时候花三郎他们的钱,咱们多带点银钱花自己的,肯定给他们省着点。”   宋英在旁边站着,拉着两个闺女没吭声。虽然她和离在家好几年了,但在这种事情上,她始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底气发表意见。   张杏花问了一圈,最后问到宋英,“英子,你咋想的?想不想一起去?”   宋英往前面站了站,脸上带着笑说道:“阿奶,我就不去了吧。两个妞妞跟着去也不好照顾,我干脆带着他们在家看家吧,这一去没几个月回不来,家里总得有人照应着。”   宋英说的也是实话,家里头没个人看着确实不放心。   张杏花想了想,说道:“我就不去了,我一把老骨头了,去京城路途远,一路上出门不方便,这身子骨劳累的厉害,我就在家看家,你们去就行了。”   她这话一说,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宋老二先站出来说道:“阿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怎么能不去呢?玉哥儿的婚事还要您做主呢!”   “就是啊阿奶,咱们一起去嘛,不是您说的,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吗?我们都去京城过年了,留您一个人孤单单的在家里,您觉得我们会开心吗?”   李氏道:“阿奶,三郎在京城肯定很想您,这次见不到您的话,肯定要失望的。就算是为了三郎,你也应该一起去啊。”   一提宋声,张杏花的心就软了。   这个家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别看张杏花平日里努力一碗水端平,对家里其他人几乎都一视同仁,不偏袒任何一房。   但那是在宋声不参与比较的前提下,一旦提起宋声,老太太那是头一个偏袒的。家里人都瞧得出来,他们家三郎那就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宝贝孙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就连她三个儿子都比不上的。   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但全家人都没什么意见,因为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老太太看重三郎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还是李氏会说话,知道拿宋声出来说事。她一说起这个,张杏花就有些犹豫了。   她当然想跟着一起去京城啊,不仅想见她的宝贝孙子,她还想见她的两个宝贝曾孙呢!   可是家里这边又不能没人照应着,总得有人看家呀。   宋老大出了个主意,说道:“阿娘,不如明天我提上一壶好酒,再割上几斤肉去里正家里走一趟吧,咱们如果都去京城了,家里这边就拜托他帮忙照看着。等咱们从京城回来了,再给他们带点京城里头的特产,算是感谢他的。您看咋样?”   “大哥说的有道理,家里头值钱的东西咱们走的时候大不了都带上,要是不放心,就在家里藏好。最多两三个月咱们就回来了,不耽误明年春耕。再说了,家里头的大狗阿黄还在呢,有它看家,您还不放心吗?”   最多就是拜托里正在他们不在的日子里每天让人过来帮他们喂一下阿黄,其他的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张杏花想了想说道:“那行,明天老大媳妇儿你们先去隔壁村的张屠户家里割点猪肉回来,再提上两坛子好酒,咱们去你宋叔家一趟。”   里正就是张杏花口中的宋叔,一笔写不出两个宋,说起来还是同族,他们两家关系还不错,他们到时候提着东西上门,宋叔应该不会拒绝。   张杏花一说这话,大家瞬间都高兴了起来。那意味着她同意了全家人一起到京城的决定,怎能不令人开心?   大家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张杏花也没憋住,脸上的褶子笑得一层一层的,忍不住想起以前的苦日子,再到今天家里住的青砖大瓦房,若是搁以前,她简直想都不敢想现在全家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还有机会去京城看一看。   “时候不早了,包袱里头的东西你们三房分一分,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都选一选,还有那些个首饰,一人一件,可不能多拿。还有那个笔墨纸张,是给大毛他们用的,大郎二郎,你们替孩子收着。”   张杏花没发话之前,这包袱里头的东西大家都看了看,但是没敢动。这会儿张杏花发话了,让他们分一分,大家迫不及待的围了上去,一会儿说这个好看,一会儿说另一个也好看,实在是挑花了眼。   宋英没想到自己这个和离在娘家的人也分了一份,在心里不禁感慨清哥儿的细心,他这是专门按照人数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这让宋英心里觉得暖暖的。   包袱里头的东西三房分了差不多,剩下一部分是给张杏花留的。张杏花作为一家之主,本来应该是她先挑选的,但她没动,让儿子儿媳们先挑了。她年纪大了,那些东西她很多都用不上,不如把款式好看的给孩子们留着。   “都挑完了吧?挑完了就都回屋去吧。明天老大媳妇儿跟我一块去里正那,你们剩下的人记得提前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贵重的东西记得藏好。现在快十一月底了,得尽早出发赶路,不然就赶不上到京城过年了。”   “成,阿娘,那我们先回屋了,明天就收拾东西。”   大家回屋之后手上都抱着一块布料还有首饰等东西,孙氏和李氏两房的房间挨着,她们是一块走的,在路上你碰碰我,我碰碰你,又激动又高兴,仿佛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这布料真是好看,怪不得是京货呢,到时候做成衣服穿在身上,还是咱们宋家村头一份呢,旁人见了不得羡慕死咱们!”李氏笑眯眯的跟孙氏说着。   孙氏平常那么稳重的一个人,这会儿也笑得开心,“可不是嘛,还有这发簪也好看,下次回娘家了我就戴着,到时候阿娘跟嫂嫂看了肯定也要羡慕我的。”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回了房,这边宋英也回去了。   薛四今天从铁匠铺子回来就没见家里的人,问了两个妞妞才知道,原来都在屋子里头说话。   薛四抬头一看宋家人是在正屋里说话,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在说家事了。他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掺和,就在院子里找点活干,把墙角堆着的一堆木柴劈了劈,又把它们抱到柴房里,然后把水缸里挑满水,忙活一通之后,屋里头的人终于说完话都出来了。   宋英出来的晚,大家都回屋了,她才刚出正屋的门没几步。   薛四看似是在院子里忙活,但实际上他脚边的那些柴都劈完了,压根没什么活干了,但他却站在那里没有动,看着就像是故意在等人似的。   这会儿宋英看到他,想着过几天他们全家都要去京城了,这事儿得跟薛四说一声。   本来宋英想着薛四不用去京城,刚好留在家里面能帮忙照看着家里。可看阿奶没提这事儿,随即想到他一个外人,留他在家里看家着实不太合适,便也没再说了。   “阿四,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宋英道。   他们两个的关系确实比其他人要更亲密一些,薛四这个人整天冷冰冰的,但却很听宋英的话。   宋英的嗓音有些江南地方吴侬软语的调调,说话温温柔柔的,即便是生气厉言疾色起来,也没什么威慑性,所以之前在程家总是被欺负。   薛四很喜欢听她说话,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柔劲儿。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道。   “过几天,我们全家要去京城,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京城?”薛四听见这两个字瞳孔微缩,随后镇定下来问道,“怎么突然要去京城?”   “三郎写信回来了,说是阿满年底会回京城,想让玉哥儿一块过去 ,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又提议让全家一起去到京城过个团圆年,大家都没去过,也想去见见世面,所以决定一块去京城。”   薛四出神的点点头,京城那个地方,他并不是很想回去,那里对他来说就是一座牢笼,待着还不如在宋家村待着自在。   可他现在有了想娶的人,再看看自己一无所有,哪里配得上她?   是不是天意也让他回京城,有些东西也该拿回来,总不能一直当缩头乌龟逃避现实。即使回去面对的事情很痛苦,可也该为了喜欢的人努力一次不是吗?   “我陪你一起去京城。”薛四是个果断的人,很快做出了决定。   不知道为什么,宋英觉得他的眼神中有着另外一种坚定,她不是很明白,不就去一趟京城吗,怎么搞得好像那里是个龙潭虎穴一般。   宋英以为他在担心她的安危,便宽慰道:“你不用担心,三郎在京城呢。你还不知道吧,清哥儿在信里头说,三郎现在很受陛下赏识呢!有三郎在,我们不会有事的。”   薛四点点头,他想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回到京城后的事情。   现在薛家的人应该都以为他死了吧,死在那个战场上,刚好给他的好弟弟铺路。   如果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他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该是什么表情?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宋英跟他说了一些阿满的事,“三郎说阿满他们在高丽打了胜仗,应该立了很大的军功。听说有好些世家子弟都跟在后面抢功劳呢!”宋英也是听玉哥儿说的,之前李满写信回来的时候在里面也提到过一些这方面的事情。   听到世家子弟,薛四眼里闪过一抹讽刺,他那个废物弟弟应该也被他那个二娘塞进去了吧。指望着能捞一把军功回来有个官儿当当,还真是煞费苦心。   在铁匠铺打铁的这些日子里,薛四本以为自己内心平静了许多,觉得一直在这个平静的小山村生活也挺好的。   可当再次提到京城,想起那些恶心的人和事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止不住的颤抖和怨恨。那些痛苦的往事,果然还是不能轻易被遗忘啊。   “阿四,你在想什么?”宋英少见的看到薛四出神。   “没什么,你跟孩子早点休息。我回去也收拾一下东西,出发的时候叫我,我会功夫,路上可以充当护卫,保护你们的安全。”   有他这句话,宋英更放心了。她曾经见过薛四在院子里耍过长棍,功夫一看就很厉害。有他跟着一起去京城,不用担心路上会出事了。 第203章   第二天宋老大去了隔壁村的张屠户家里,选了一块猪身上的腱子肉买了回来,宋平则是去了上西村的集市,拎了两壶好酒回来。   有酒有肉比什么都强,尤其是去别人家里头求人办事,这些算是厚礼了。   光是这几斤猪肉,还有两坛子好酒就花了一二两银子。毕竟他们这一趟出门一来一回得有三四个月不在家,算上时间还挺长的,拿的东西少了不好看,毕竟是里正,拿的东西体面方便开口。   酒跟肉都是一大早出去买的,天气渐冷,早上出门地上下了一层寒霜。宋老大跟宋平买完东西就回来了,这会儿时辰还早,张杏花把猪肉放进篮子里,又让宋平提上两坛子好酒,带上大儿媳妇儿林氏去了里正家。   里正家住在东头,离他们宋家有些距离,这酒有些重,不好提,他们两个妇道人家不好拿过去,就让宋平帮忙提着带过去。   农家的人都起得早,即便是冬天,也很少有睡懒觉的。家里头的活再少,那也是多少有些活的。   张杏花就是为了赶早,趁着早上起来出门的人还不多,他们赶紧去里正家里把这事儿给办妥了。不然提着酒和肉的过去让村里的人都看见了不大好。   还好早上浓雾比较重,十米之内都一片朦胧,只能依稀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天气不好,太阳没出来,这雾也就没散。   趁着可见度低,张杏花带着林氏和宋平一路赶到了里正家。   里正的媳妇儿李氏这会儿刚喂完猪从猪圈里出来,听见有人敲门,把身上稍微拍了拍,洗了下手就去了门口。   她本来还纳闷着谁这么早来敲门,结果把门一开,看到是宋家的人过来了,赶紧笑呵呵的把人赢了进来。   其实本来李氏跟宋家关系还算不错的,当时还热心的给玉哥儿介绍了一门亲事,就是杜家。可没想到这个杜家竟然是个火坑,还好这婚事没成。   就因为这事儿,李氏自责了很久,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玉哥儿,渐渐的往宋家去的也少了。   宋家人一开始其实也有些怨李氏这个做媒的,但好在在这事儿没成,再说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说到底也是杜家把事捂得太紧了,当初要不是宋声在县城里头读书碰巧撞见了,谁能想到那个杜斌竟然是个人渣。   都是一个村子的,李氏还来道过几次歉,宋家人后来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到底有了些疙瘩。   这次李氏看到张杏花主动上门来,还看到后面跟着的宋平还挑了个扁担,箩筐里头遮掩的似有东西,她一时之间笑得合不拢嘴。   外头的动静不小,里正也从屋里出来了。   看到张杏花带着儿媳妇,还有孙子都过来了,赶紧把人往屋里头迎。   “妹子咋来这么早呀,是有啥事儿了?”里正说道。   外头确实冷,三人跟着进了屋,李氏把门关上了。墙上开的有窗,屋子里还算敞亮。正中间烧着炉子,屋里暖烘烘的。   宋平把挑着的箩筐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东西,李氏一看好大一块肉,还有两坛子酒,欣喜之余也感到十分惊讶。   现在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以他们家跟宋家的关系,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吧?这又是送肉又是送酒的,难不成是来找他家男人办事的?   里正一看这么多肉,还有酒,赶紧拒绝道:“大妹子,你这是干啥?怎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   张杏花坐下来慢慢说道:“李哥,你先别着急着拒绝,我这次来呀,是有点小事儿想请你帮忙照应照应。”   “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尽管说便是。还用得着拿这么多东西!”   宋家现在在他们村子里的地位可不低,没比他这个里正差多少。自从村子里好多人跟着宋家种棉花,这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这棉花的种子是哪里来的?还不是宋家卖给他们的。这里头稍微有点良心的人家都记着宋家的好。现在张杏花说有事需要帮忙,里正自然是要帮的。   “是这样,这两天我们收到了三郎从京里边儿寄来的信。”   里正一听是宋声寄信了,也跟着惊喜道:“啥,咱们村的状元郎写信回来啦!好啊好啊,是个不忘本的孩子,就知道三郎有出息!”   张杏花笑道:“三郎说阿满这孩子自从上了战场之后就没回来过,这次打了胜仗,年底应该就回京城了。这不是玉哥儿一直在家里嘛,两个人离那么远,这婚事都耽搁好几年了。眼瞅着玉哥儿年纪越来越大了,为了两孩子着想,干脆让玉哥儿去京城跟阿满先把婚事办了。”   里正十分惊喜,没想到不仅从张杏花这里听到了关于状元郎的消息,还听到了李满这个好几年没信儿的从军的消息。   “说的也是,这俩孩子都耽误好几年了,看看咱们村的谷子,那可是跟玉哥儿他们同一茬的孩子,现在孩子都多大了。不过说回来,咱们宋家村还是他们的根,这婚事要是在京城办了,以后回来还办不办?”   “办,那肯定是要办的。等阿满安顿好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就在村子里再办一次。”   “这个好,村里也好久没有办喜事了。”   说到这个,里正又忍不住提起宋声来,跟张杏花打听了不少他的消息。里正对宋声的印象极好,而且这可是他们村出来的状元郎,要知道当时宋声考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里正差点没把他们宋家村的村名改成状元村。   张杏花挑拣这一些跟他说了,最先说的就是陆清在信里头写的那些,宋声因为被皇帝赏识,还被赏赐了不少东西。   里正惊呼宋声给他们村的人争光了,高高兴兴的说道:“咱们这个三郎真是给咱们宋家村挣脸面,咱们这儿的县令何大人上次还提起了他。”   他口中的何大人就是何跃,当时宋声走的时候给他提了个建议,可以在凤坪县发展一下棉花种植,事实证明,这两年过去,老百姓的日子在逐渐变好,说明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等到今年年底官员考核政绩,这完全可以写到何跃的考评结果里去。何跃心里十分感激宋声,也因着里正是宋家村的,何跃平时也会多加照拂一些。   张杏花点点头,又跟里正客气了几句,两个人拉了会儿家常,这边大伯母林氏也在旁边坐着跟里正媳妇儿李氏说话,宋平则是去找里正家里头跟他同龄的人说话去了。   拉了会儿家常,张杏花开始说正事儿了。   “李哥,我这次过来,确实是有事想拜托你帮下忙的。这不是玉哥儿要去京城办婚事吗,家里头肯定得有人给他送嫁。毕竟是京城,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间。三郎说反正是要去的,不如一块儿去。刚好我们家里面的人除了老三,都没去过京城,就想着这次不如干脆都去了,一起去见见世面。”   里正一听他们全家都要去京城,惊讶道:“你们全都要去吗?那可是京城,远着嘞!冬天路也不太好走,万一到路上再下起大雪,安不安全都两说呢。”   这个张杏花也想过,但现在不是还没下雪吗?真要是赶上下雪了,那就再路上耽搁两天。只要不是下雪封山封路,就能赶路。   “我知道李哥你是为我们好,但我们家里人都已经商量过了,都决定要去。但是我们去了吧,在家里头就没啥人了。所以就过来请你帮帮忙,在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看着点儿。”   里正本来以为是什么大忙呢,没想到就这点小事。赶紧摆手说道:“这有什么的,还值当你专门跑一趟。你就打发你们家大郎过来跟我说一声就行了,拿什么肉跟酒的,快快快,还是拿回去你们自己吃吧。”   张杏花自然是不会拿回去的,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他们买的,把东西拿回去像什么样子?   “李哥,东西你就收下吧。我们这一走也得好几个月呢,家里头还有一条大黄狗得请你们帮忙喂着点,拿这些东西我还嫌少了呢。”   李氏在旁边站着没吭声,她的小儿媳妇这会儿也在屋里,她轻轻拍了拍自家丈夫的胳膊,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里正的小孙子站出来说道,“阿爷,宋家阿奶说的有道理,您要是不收这东西,所谓的心里也不安心不是?”   张杏花笑了笑说道:“是这个理儿,还是谷子懂事。”   里正虽然不想收宋家的东西,但家里头的小儿女都想吃肉,到时候还要给他们宋家的大黄狗喂吃食呢,拿他们点肉不过分。   最后事情说妥了,等他们走了之后,宋家的宅子就让他们帮忙给照看着。   这事算是解决了。里正这个人还是很仗义的,心里头有大家伙,村里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儿都会来找他。   张杏花他们离开里正家里之后,里正家里头就炸开了锅。   逢年过节,他们家的亲戚上门都没拿这么多的肉,那可是猪腱子肉啊,猪身上最好吃的肉了,好大一块,上手掂量掂量就知道最起码得有五六斤。   更别说那两坛子酒了,凑近一闻就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高粱酒,而是价格还不便宜的汾酒。   “爹,这宋家出手还真是大方,这好酒和好肉一买就买这么多。”这话听着可不像正经的夸赞。   里正瞪了他一眼,这个头发短见识也短的儿子没一点眼力见儿,“人家宋家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想着跟人家搞好关系也就罢了,说凉话倒是哪哪都有你。”   最后李氏把那些肉和酒收了起来,正好也快过年了,天气这么冷,这肉就算放个把月也不会坏,过年他们也能少花些钱买肉了。   这头张杏花回到家之后,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   还没等她说话,宋英过来找她了,说是薛四功夫好,反正在宋家村待着也没事,他担心大家的安危,他到时候会护送他们一块去京城。   张杏花没反对,毕竟他们一家子人多,路上又不是跟着商队或者镖局走的,的确存在危险。有薛四在肯定安全不少。   再者,张杏花大概也是看出来了,说什么薛四想要护送他们去京城,其实就是舍不得英子吧。   毕竟他们这一走就是三四个月,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有人会着急的。   他们一家子人虽然多,但又不是在京城长住,像是一些被褥锅碗瓢盆之类的根本不用带,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就行。   张杏花没上过学,数数只会从一数到九,她把大毛叫过来帮她数了数,家里有多少个大人,多少个小孩,稍微估算了一下,约莫着两辆牛车肯定能挤得下。   家里大房,老大跟大儿媳妇,大郎二郎还有他们的媳妇儿,再加上每个人跟前都有两个孩子,算起来一共有六个大人外加四个孩子。   孩子还小,可以坐在大人怀里,一家子挤在一辆牛车上也能挤下。   二房人就不多了,四郎不在家,他很久没给家里写过信了,听说还是在军中后勤处做生意,也不知道是做啥生意的,上次他在信中提过一次,后来就没再说了。   除了他之外,就剩下宋老二还有媳妇儿赵氏,再加上玉哥儿,一共才三个人。   三房人就更少了,只有宋老三和宋夏两个人。   再加上和离回娘家的宋英,以及薛四,两个大人带两个孩子,人也不多。   家里的小牛犊早就已经长成了大牛,给牛套上板车,就能拉东西了。   先前为了耕地,家里又买了一头牛。所以宋家现在是有两头牛的。给两头牛都套上板车,就是两辆牛车了。   牛板车的空间挺大的,稍微挤一挤,能坐不少人。两辆牛车,一个牛车坐七个人,怀里再抱上几个孩子,完全不是问题。   反正冬天天也冷,挤一挤更暖和。   宋平瞧了瞧,说道:“阿奶,两辆牛车够咱们用了。”   张杏花想了想,人是够坐了,他们也不带什么锅碗瓢盆里的东西,能减轻不少负担。可她还想给三郎带些东西过去呢。   大伯母林氏说道:“阿娘,今年新收的棉花还剩下不少,给三郎装上一袋吧。他跟清哥儿两个人在京城肯定买啥都贵,把这棉花给他们带过去他们就不用花钱买了。”   一到冬天大家都穿上了棉衣棉裤,小孩子们再也不哭着闹着说冷了。但这做棉衣棉裤最需要的就是棉花,家里刚好种的有,就想着给宋声他们带过去一些。   二伯母赵氏也跟着说道:“还有咱们家烧的那个银骨炭,今年产量虽然不高,除了卖出去的,还攒下来一些。不如也带上吧,三郎他们在京城居住不容易,虽然他们那个什么翰林院里头也发炭,但说不准根本不够用,还是给他们带上,也省得花钱买了。”   毕竟这可是银骨炭,京城里卖的价格也不便宜。反正他们在家里头烧的都是灰花炭,也用不上这银骨炭。   老大家的跟老二家的都是心好的,说的话正好说到了张杏花的心坎上。   她十分欣慰,拉着两个儿媳妇的手道:“你们两个都是个好的,等明年再种棉花了,咱们就不拿出去卖了,全留在家里头给你们做新棉袄新被褥。”   除了棉花跟银骨炭之外,家里人有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再拿点其他的东西带上,说是给宋声和陆清他们用的。   在他们看来,宋声夫夫俩在京城里生活艰难,肯定是省吃俭用,哪比得上他们如今在宋家村的生活,不说能够顿顿吃鸡了,最起码顿顿吃肉还是能做到的。   宋家三兄弟又从家里收拾了不少东西出来,说要给宋声带过去。   而宋平这个当大哥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捆绳子,说要给宋声带过去当晾衣绳用,还说他们的晾衣绳肯定没有这把结实,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么一来,两辆牛板车肯定不够用了。   张杏花干脆让宋老大他们到集市上又买了一辆骡车回来。   骡车适合赶路,而且比牛车便宜。到时候就算从京城回来,骡车在家里放着也能用来拉货,不会闲置糟蹋了。   骡车主要是用来拉东西的,最后全家收拾完,行李还有给宋声和陆清带的东西全都放在了骡车上,也不知道都堆了些什么,竟是装了满满一板车。   一家人出门之前,张杏花特地让宋平去跟里正说了一声,这才出发。   他们仅用了一天收拾东西,赶在第三天的早上就走了。早上雾气重,他们人多,阵势也大。光是牛车就有两辆,再加上还有一辆骡车,他们想走得低调一些,不想被当面议论。   一辆牛车在前面,中间是堆满东西的骡车,后面又跟了一辆牛车。这也是为了看好骡车上的东西,走在后面万一不小心被人拿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走到镇上的时候,张杏花在路边看到一个写信先生,可以代笔书信。她想着不如在这里写封信给三郎,告知他全家都要去京城的事情。   但想了想,说不定这信还没有他们到京城的早,又不打算写了。   用他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未告知而到,不就是个惊喜吗?   路上宋平在前头赶车,家里人每人都戴着棉花缝的厚厚的手套,拉着缰绳手不会太僵。   他一双脸冻得红红的,说话带着热气,笑呵呵的回头高声跟他们说道:“你们说到时候三郎如果看到咱们全都来了,会不会高兴的跳起来!”   宋老大忍不住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脸上带着笑说道:“你以为三郎像你这么不稳重啊,三郎就算是高兴,也不会跳起来的。谁像你整天跟个兔子似的,一高兴就窜的老高。”   等到他们赶到半路的时候,一轮红红的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了。阳光照在大地上,照在他们的脸上,看着温暖又和煦。   虽然天气冷,但他们的心是热的。因为有着想要见的人,有着一颗期盼的心,寒冬腊月都不再是冰冷了。   孩子们也没出过远门,里面最大的孩子就是大毛了。他今年九岁,上了两年私塾之后,一改往日的调皮,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性子竟然逐渐沉稳起来了,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抄,跟个小大人似的。   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脸上是忍不住的欢喜。   宋家的人个个都十分高兴,出门的这一天是好天气,对他们来说那就是个好兆头。今年能过个团圆年,只是四郎不在,也不知道他今年过年能不能回到京城跟他们一起过。   不过这都不当紧,四郎最起码没什么生命危险,大家知道他平安无事就够了。   相对于宋家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只有薛四的脸上有着沉重的神色。   他在第二辆牛车的尾端坐着,其实他是会骑马的,但是马匹太贵了,他在打铁铺子干活挣的钱几乎没留下多少,都给宋英了,所以他自然是买不起的。   宋家人肯定也不会掏个大价钱给他买一匹马,他就只能一块儿跟着挤牛车了。   旁边坐着宋英,宋英怀里抱着一个闺女,张杏花帮她抱着另外一个闺女。牛车一下一下有些颠簸,薛四细心的用一只胳膊挡着,怕她们不小心滑下来。   他心里装着事,按照宋家这赶路的进程,肯定能赶得及到京城过年。   想起曾经的一些往事,他忍不住揉了揉双鬓。扭头悄悄看了看旁边一脸温婉娴静的女子,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如果她知道自己欺骗了她自己的身份,她会怪他吗?会不会不理他了?   到时候要怎么跟她说,他其实不是在山野中长大的薛四,而是在京城薛家长大的薛家大少爷薛君堰呢?   薛四脑袋里一团乱麻,他身体本就健硕,不怎么惧怕寒冷,虽然也穿了棉袄,但他刻意将外头的扣子解开了几个,任由冷风灌进他的胸膛,让他保持片刻的清醒。   冬天里赶路的确有很大的阻碍,毕竟路程长,最短也要一个月。路上一旦遇到雨雪天气,几乎寸步难行。更何况他们坐的还不是马车,没有什么挡风的东西,一看天色不好,就得赶紧到另一个落脚的地方躲避风雪。   但今年跟前两年有些不同,前两年冬天雨雪多,尤其是降雪,之前宋声还在书院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严重的雪灾,村子里有一些人家的房子都被压垮了。   但今年不同,也不知是前两年冷过头了还是什么原因,今年竟然只下了两场雪,每次只下了一两天,就没再下过了。   这倒是让头一次出远门的宋家人赶上了好时候,在路上没受太多风雪的折磨。   ……   京城。   宋声跟陆清他们还不知道宋家人决定要来京城过年的消息,他们也没有收到信,也没有人给他们捎口信儿,所以只能一天一天的等着。   其实宋声觉得奶奶张杏花他们大概率应该不会过来的,毕竟是冬天,又要出远门,的确不方便。   不过为了玉哥儿的婚事,说不准会让他爹带着玉哥儿和二伯他们一块过来,毕竟二伯是玉哥儿的爹,得有个主婚的。而他爹宋老三之前就来过京城,好歹对这个路要熟悉一些,互相能有个照应。   不过赶到年底玉哥儿估摸着是要来的,反正家里头那边肯定会来人,临近过年那几天,他让春生和郑昀多去城门那块儿盯着点儿就行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京城中迎来了第三场雪。不过这雪下的并不是很厚,而且京城里头的人家门前是不会积雪的,不等雪稍微下的厚点,就把雪给扫了。   奶茶铺子到了冬天卖的都是热奶茶,生意更红火了。这铺子从开张到现在,每个月的账面收入都在增长,陆清压根没想到铺子的生意竟然这么火爆。   他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租铺子的时候就租个更大一点的了,现在想要多请几个人扩展一下门面都没法弄。   左右两边的铺子都是别人做着正经生意的,不会转让给他租。   罗大人那边给供应的牛奶有限,冬天喝奶茶的多,喝果茶的少,所以每天做出来的奶茶都是限量的。   门口一大早就排起了大长队,来的晚了就买不上了。更夸张的是有一次还不到中午,奶茶就卖光了。   可门口还有好多人,陆清觉得好可惜,要是还能接着卖奶茶,肯定能多赚不少。   宋声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慰道:“钱是赚不完的,咱们现在赚得够用就行了。你要是想把生意做大,可以像之前开麻辣烫铺子一样,再另外找个地方开一家。”   宋声知道陆清其实是有一份事业心的,他并不反对他发展事业,反而会鼓励支持他。一个人在忙于事业的时候,身上其实是闪闪发光的,那也是他自身拥有的魅力所在。   “可是再开一家店,还要重新去选地方,租铺子,然后进行铺面装修。还要重新招人,培训他们,教他们制作奶茶,还要教他们经营的方法。”   光是想想这些要重来一遍,陆清就有些打退堂鼓。   宋声给他提供了另外一个思路,“也许还有一个办法,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像是店铺选位置,装修,还有招人等等,这些你都不用管,也能开一个新的奶茶铺子。”   陆清本来靠在他的怀里,听见他这么说,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立马来了精神,“相公,你是不是有新的主意了。”   “京城里这段时间跟风开奶茶铺子的是不是有好几家?”宋声问道。   说起这个,陆清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嗯,奶茶其实并不难学,他们多买几杯回去琢磨琢磨,怎么着也能做出个六七成出来。”   实在是因为他们这个奶茶铺子生意太火爆了,惹得人眼红。   就像当初的麻辣烫铺子一样,一开始开起来的时候只有他们一家,可看看现在,整个宛平府城里头的麻辣烫铺子有多少?甚至连客栈里头的后厨都能做一碗出来。只是味道不同罢了。   这奶茶铺子也是一样的道理。   一样东西火起来,肯定有人跟风去做。   陆清开的这家铺子名叫一枝春茶,也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京城里开始有什么两枝春茶、三枝春茶这样的铺子开了起来。   他们做的奶茶的味道肯定是不如陆清这个奶茶铺子里头做的奶茶味道好,但如果价格比他们稍微低一些,再加上距离的问题,客人离那边的奶茶铺子近,那那边的客人也许就会就近买奶茶,不会再跑这么远到他们这个一枝春茶的铺子来了。   不过好在陆清这个奶茶铺子里头卖的奶茶种类多,而且他还会不断推出新的味道的奶茶,也就是推新品,所以经常喝他们家奶茶的人,只会认准他们家过来买。   虽然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看到京城里头开始一个个冒出两枝春茶,三枝春茶的铺子,陆清心里头还是膈应的慌。   宋声又道:“他们这几家铺子收益如何?”   一说起收益,陆清笑了,“那自然比不上咱们家的铺子的。”   陆清悄悄去逛过几次,其他几个奶茶铺子门前人很少,因为味道跟他们家铺子的奶茶差远了,所以很少有回头客。   “你可以找个时间约他们的掌柜的谈一谈,就说同意他们加盟我们的奶茶铺子。”   “加盟?这是何意?”   “就是我们给他们提供跟我们奶茶口味一样的配方,让他们的铺子也能做出来跟我们铺子里一样的奶茶,就是变相的开了一家分店。”   “那这样的话,我们有什么好处?把配方都给他们了,那他们岂不是想赚多少赚多少?以后不就更能光明正大的跟咱们抢生意了?”陆清疑惑道。   “非也。加盟可不是免费的,而是要出加盟费的。我们可以跟他们签订契书,让他们铺子里卖跟我们一样的奶茶,让他们招的人到我们这里免费来培训,但是每年要给五千两的加盟费。只要他还卖我们铺子里头的奶茶,那他就要交这加盟费。”   陆清听得眼睛放光,“加盟费五千两!这么多。”这个想法简直闻所未闻,他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做生意的办法。   “可是一年五千两会不会有点太多了?他们会同意吗?”   宋声笑了,耐心的跟陆清说道:“你算一算咱们铺子里头的流水,一年下来大概能挣多少钱?刨去五千两之后,剩下的可都是他们挣的。怎么算最后都能挣钱,所以这对他们来说,趁着现在咱们的铺子开的还少,加盟的越早越有利。”   宋声敢保证,只要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听到陆清的这个提议之后,稍微考虑一下就会愿意投资加盟的。   整个京城现在只有他们这一家正宗的奶茶铺子,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京城十二坊,地方大着呢。哪里都可以开奶茶铺子,只要别开在什么平民窟,绝对能够挣钱。   陆清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顶好的主意,他抱着宋声狠狠亲了一口,他相公的脑袋瓜子实在太聪明了,每次想出来的主意都超好的。   其实宋声只是照搬了前世那些连锁奶茶店的套路而已,事实证明无论到哪个世界,这个方法都稳赚不赔。   不过这事儿不急,反正也快到年底了,先过完年再说。   又过了几天,宋声休沐,秦元白邀请宋声和陆清到家里做客。其实也是想让陆清来陪他的新婚夫郎乔哥儿说说话。   两个小夫郎手挽着手到里屋说话去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就在外间坐着喝茶聊天。   秦元白:“大军快到京城了,听说是葛达将军带的队,你那个准弟婿就是这个葛将军旗下的吧,那应该会跟着一块回来了。”   他一说是葛达带了手下的兵回来,宋声就知道李满肯定也在回城的队伍之列。   宋声面上露出喜色,说道:“还有几天到?”   秦元白算了算时间,说道:“估摸着还有六七天,应该就能到城门了。葛达将军、孟驰将军他们都带人回来了,他们带的那一部分出去捞军功的世家子弟也都跟着一块回来了,就在这一批回城的军队里面。”   宋声对那些混军功的世家子弟不感兴趣,他最关心的还是李满的伤势,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秦元白又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不过听说那些个世家子弟里头,好像有个薛家的少爷挺有名的,还活捉了高丽王室的人。”   宋声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薛家这个字眼,有些敏感,便多问了一句,“薛家?是京城南平侯府薛家吗?”   “对,就是这个薛家。上一任的南平侯都把家业败得不成样子了,好在这一辈当中还有人能顶立门庭,也是不容易啊。”   “这个南平侯有几个儿子?这次也跟着去高丽打仗了吗?”   这事秦元白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他也不是京城中的贵族出身,知道的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来的。   “南平侯好像挺风流的,生了好几个儿子,不过他的大儿子不是嫡出,而是庶出。后来正妻亡故之后,他又续弦了一任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是嫡出的。后面还有数不清的小妾,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这都是人家后院里的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不过听说这次一块前去高丽的,就是这个续弦的妻子生的这个嫡出的儿子,表现的很不错。就是这南平侯府一年比一年没落了,在陛下那里做了好几年的冷板凳,如今也只是空有一个侯府的名号罢了。”   京城中的世家贵族向来多,宋声很少去主动打听这些。只是因为听到薛这个姓,想到了还在家中的薛四,那人看着孔武有力,像是个习武打仗的。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兵部的事,又说了一会儿工部造纸坊的事。   说起这个造纸坊,秦元白可谓是相当佩服宋声了。   “听说朝廷里的造纸坊新改造的纸已经在市面上流通了?怎么样?反响如何?”   其实是造纸坊悄悄先放出去了一部分样品拿出去卖 ,打算看看市面上情况反响的。   结果刚放出去没两天,就被一抢而空了。   因为拿出去卖的新纸太少,导致大家越传越玄乎,弄的京城中这几天都在说出现了一种十分光滑而且写起字来非常流畅不散墨。   这传言自然少不了工部的几个大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就是为了给新纸做噱头。   “你别听外头传的那么玄乎,就是普通的纸。只不过原料改用竹子做的,用起来更光滑一些,写字会更加流畅。”   秦元白一脸感兴趣的样子道:“你那有新纸吗?回头也拿给我两张让我试试。”   “行,等下一批新纸出来,我给你留一打。”   里屋,陆清在榻上坐着跟乔哥儿说话。   乔哥儿刚来京城不久,好多事情都还不习惯。陆清今天是抱着圆圆出门的,团团和圆圆现在都会流畅的说话了,但团团话少,看得多,听得多。圆圆就不一样,一张小嘴非常甜,很会哄人,见过的大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今天特地抱着圆圆过来,也是想让乔哥儿高兴高兴。   果然,乔哥儿一看到圆圆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好可爱的娃娃!   “你当心着点,他有点沉。”陆清提醒道。   “不碍事的,我就喜欢小孩子。”乔哥儿一边抱着圆圆,一边逗他笑。   圆圆不怕生,还很配合的扬起了个笑脸,把乔哥儿看的心都要化了。   “你这孩子实在是太讨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乔哥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陆清捂着嘴轻笑道:“你才成婚多久,哪那么快就有孩子了?你要是急了,就跟你家相公说,叫他好好努力。”   一说起好好努力,乔哥儿脸红了。   他家相公这一连几天晚上都在努力。   自己最近几天每天起床都很晚,好在婆婆看到了也不说什么,就是让脸皮儿薄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想想他跟秦大哥好久没见了,又是新婚,秦大哥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可是一想起晚上的事情,乔哥儿觉得他好像判若两人,每次都把他弄得说不出来话,可真是羞死人了。   “你快别说了!”乔哥儿红着脸道。 第204章   都说腊八一过就是年,果真不假。腊八节之后,明显觉得一天比一天过得快。   虽然宋声最后这两个月一直待在工部,但仍旧属于翰林院,距离放年假也没剩几天了。不仅翰林院,工部的官员做事儿也都没什么积极性,开始懒散起来,全都盼望着过年节放假。   跟去年一样,放假的头两天,朝廷发放禄米了。宋声的官职和官阶都没有发生变化,所以这发放的禄米跟去年的数量是一样的。   去年的时候李妈妈和魏妈妈都还没来,家中人不多,这次把禄米拉回来之后,是李妈妈他们一块帮忙请点了一下放到了家里专门腾出来的一间小屋里。   李妈妈瞧着这些禄米,估摸着足足有二十袋,顿时羡慕极了。要知道庄稼人种粮食有多么辛苦不容易,当官就是好,能吃皇粮。   去年发的禄米上个月差不多吃完了,因为家里添了几口人,这吃的方面自然要费得多。如果没有其他下人,刚好能吃一整年,是不成问题的。   这禄米发的不是今年的新粮,而是去年的陈粮,不过里面没有发霉的,只是如果偷偷拿出去卖,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存粮这事儿陆清已经有经验了,他让郑昀和春生他们帮忙在下面铺了一层木板,木板上面又刷了一层桐油,是用来防潮的。   去年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结果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一些粮食都发霉了。他心疼极了,又舍不得扔掉,就把那些粮食重新用水淘了淘,晒了晒,好在还能吃,总算没有浪费掉。   今年禄米一拉回来他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在灶房隔壁平时经常存放菜和肉的屋里腾出来了一块空地儿,把木板之类的铺上之后,把禄米放了上去存着。   一到发禄米的时候,朝廷中的各个部门也都开始相继热闹起来了。   因为那意味着再有两天,他们就放年假了。放假后就不用起那么早来点卯了,那些需要上朝的官员就更不用说了,地方稍微远一些的,半夜三点多就得起来开始收拾准备穿衣服去上朝,寒冷的冬天起这么早是一种折磨。   宋声庆幸自己的官职还不高,暂时不用参加大朝会。   陆清已经开始让李妈妈和魏妈妈帮忙置办年货了。   虽然不确定家里头大伯和奶奶他们来不来,但玉哥儿肯定是会过来的。东西准备少了不够吃,所以今年置办年货还得多买一些。   去年他们手头的存银不多,过年操办东西也都省着点花的。今年手头要宽裕很多了,毕竟一个奶茶铺子的收益就足够他们花了。   陆清今日把两个孩子撇在了家里给魏妈妈照看着,他则是带着阿爹陆寻一块儿上街逛了逛。   两个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后,去了一家布行。   玉哥儿到时候要嫁人,身上的嫁衣也不知准备的怎么样了。针线活还不错的大部分都是自己买布回家绣的,玉哥儿准备的如何了他们也不清楚,不过还是在预备着,万一用上了呢?   他们在布行里头转了转,买了几件样式流行的成衣,又买了一些花色好看的布料。陆清还买了好大一块红布回去,想回头给玉哥儿绣几个鸳鸯戏水的帕子,也好祝贺他新婚。   父子两个人很久没有这样出来逛街了,买了好些东西回去,好在春生也在,还能帮他们提一点。   两天之后朝廷进行了最后一次大朝会,皇帝直接封笔宣布过年节了。这意味着京城里的官员从这一天开始正式放假了,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可以休息,家中离得近一些的还能回去走亲访友。   宋声这种肯定是回不去了,毕竟宋家村那么远,时间根本来不及。   宋声从上午从工部回了翰林院一趟,他有一些东西还在办公屋里头的桌子上放着,干脆一并都收拾带上了。   朝廷的官员都放假了,而且马上就是小年,陆清想着奶茶铺子差不多也该关门了,魏幸和李汐他们几个也忙了好几个月,虽然说让他们轮番休息,但他们干起活来很拼,都想多挣一点钱,每个月基本上从来没休息过。   陆清跟着宋声学了不少东西,已经会独立算账看账本了。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把铺子开张以来的流水合计了一下,又扣除了做奶茶所需要的成本,以及每个月铺子需要花费的租金,剩下的就是奶茶铺子的净收入了。   别看只开张了这几个月,奶茶铺子的盈利收入非常可观。   当初说好的,如果铺子里头的生意好,魏幸他们每个人除了会发当月的基本工钱之外,还会有提成,等到年底的时候还会有分红,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拼的干。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看到铺子里头生意这么好,一直都期待着年底这次的发工钱。   小年过后,陆清找了个时间把魏幸和李汐都叫来了。   池哥儿到铺子里头去的晚,没有他们两个干的时间长,这发的钱肯定也是没他们多,到时候他的那份是另算的。   魏幸今天穿戴的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提前收拾了一番才出门的。   昨天他娘回来跟他说让他明天一块去主家一趟,虽然没有明说让他去干什么,但眼里透着笑意,想也知道,肯定是要发钱了。   魏妈妈说完之后当天又回宋家了,她还没有放年假,暂时还不能回家。   魏幸住的巷子比较偏,这块房子的租金相比于别的地方来说要低一些。上半年他一直在家里都吃药,总是咳咳咳的,周围好多邻居都不愿意跟他们家的人来往。   可这后半年最后几个月情况不一样了,有不少人都知道他现在在奶茶铺子里头干活。而且瞧着也挺健康的,哪里像旁人口中所说的两步一瘸三步一咳的。   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就是不一样,今天他一出门,旁边邻居就热情的跟他打了招呼。   “是魏幸啊,这是要上哪儿去呀?打扮的这么整齐,难不成是去见媒人?”   魏幸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但之前因为身体和家境都不好,谁敢把姑娘嫁到他们家来?所以也就一直拖着,压根就没有媒人上门。   可这几个月明显不一样了,人家那奶茶铺子明眼人都知道肯定能挣不少钱,现在瞧着又有精气神儿,这病一准是早好了。时移世易,先前没人搭理,可不代表现在也没有媒人上门。   魏幸没有明说,只是客气的回了一句:“婶子说笑了,我还有事,先出门了。”   到了宋家门前,魏幸止住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和衣襟,又拽了拽,把有褶皱的地方铺平整齐,这才上前敲了门。   郑昀知道他今天要过来,听见敲门声就过来给他开门了。   “你今天这副模样打扮的很精神,瞧着很不一样。”郑昀道。   郑昀偶尔也会去铺子里头帮个忙,跟魏幸认识,两个人年纪相仿,比较能说的来。   魏幸笑的有些羞涩,“还好吧,我其实也是第一次这么穿。”   “你先在这等一会儿,夫人还没过来。”郑昀说道。   魏幸点点头,有几分局促,他今天来的有些早,也是怕迟到了不好。结果来的过早了,主家都还没吃完饭呢。   魏妈妈听到外头有动静,看到儿子过来了。给团团和圆圆喂了奶之后,寻了个机会过来跟儿子说了几句话。   大概就是叮嘱一下他,在主家面前说话要得体之类的,旁的也没再说什么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汐也来了。   前两天铺子关门之后她还在后院的舍房住着,并没有回家。   一是最后的工钱还没有领,二是她其实是有些逃避回家的。因为上次李敏闹的事情,虽然错不在自己,但回家之后肯定会有人说难听话的。   好在有李妈妈这个二伯母在这里照应着,上次回去,她这个二伯母还帮她说话了。   两个人都到了之后,又过了一会儿,陆清把他们叫到了正屋里。   陆清坐得端正,温和道:“年底了,铺子里的事你们两个做的很好,这几个月也都辛苦了。”   随后陆清又说了一些关于铺子的一些打算,最后着重表扬了一下他们两个的表现。   魏幸和李汐都十分高兴,自己这份工得到了主家的认可。尤其是魏幸,心里头的感受是说不出来的。要知道从前他出来找份工都没人肯要他,别人还会说风凉话讽刺他。   再看看现在,也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而他的这些明显往好处发生的变化,魏妈妈这个当娘的都看在眼里,儿子过得好了,当娘的心里头也没那么多疙瘩了,气色也渐渐的好了。   陆清从里屋拿出了两个红色的钱袋子,给了魏幸和李汐一人一个。   “当初咱们说好的,每个月除了给你们发月前之外,还会有提成。这是上个月的提成,多余的是给你们发的过年分红。都拿回去好好过个好年吧。”   魏幸和李汐拿着这沉甸甸的钱袋子还有点不敢相信,虽然没打开看,但光掂量掂量就知道这里面大概有多少了。   “转正之后,每个月你们的月钱是七百文。咱们铺子的生意好,每个月加上提成,你们差不多能拿一两七钱。年底的分红每个人给你们发二十两银子,我让人都拿的碎银,方便你们过年回去用。”   即便是心里多少有点数了,但听到光是分红就有二十两银子时,魏幸和李汐心里头还是感到了震惊以及不可置信。   天哪!魏幸觉得自己是来对地方了。他娘一个月的月钱现在还没他的多,而且年底竟然还能再有个二十两银子,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主家!   奶茶铺子其实是缺人的,就算是加上池哥儿,他们三个有时候也忙不过来。几乎就是脚不沾地,就连中午都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陆清之前问过他们的想法,说是如果忙不过来的话,就再多找两个人给他们分担一些。但他们说自己能忙得过来,陆清想着反正这半年也快过完了,就先算了。   所以说魏幸跟李汐其实一个人差不多要干了两个人的活,所以这次过年分红陆清到底给他们多包了一些。   红色的荷包里头装的是沉甸甸的碎银,两个人拿到钱之后都激动的快不会说话了。   陆清又鼓励了他们几句,说是明年好好干,肯定能拿得更多。想起上次相公说要开加盟铺子的提议,如果到时候真的要帮忙培训员工的话,魏幸和李汐这两个相当熟练的人完全可以帮忙做这个事儿。   “以后咱们肯定不止这一家铺子,整个京城乃至其他地方,说不定都会有咱们的一枝春茶。好好干,说不定以后你们就是其中一个铺子的掌柜了。”   听到能做铺子的掌柜,魏幸和李汐眼睛里直冒光。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以后的生活更有奔头了。   陆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宋声不在旁边,如果让他听见了,肯定会觉得陆清越来越有领导的风范了,这话就很像是领导跟下属员工说的,鼓励他们干劲儿,明年给铺子创造更好的效益。   不过陆清不是那种只会画大饼压榨员工的领导,该给的报酬他都会给到位。   魏幸和李汐的这份工钱结清了之后,池哥儿的陆清也给他结了一下。   池哥儿跟他们两个不同,他去铺子里晚,而且他从常家出来之后,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魏幸和李汐拿到钱之后都回家了,池哥儿还在铺子里的后院住着。陆清有些不忍心,想让他先住过来,跟他们一块过年。但池哥儿拒绝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在铺子里头也挺好的,只有他一个人,清静又自在。   既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照顾丈夫孩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陆清但他脸上没有郁郁的神色,多少放心了一些。   分红这块陆清给池哥儿也拿了同样的二十两银子的红包,但池哥儿过意不去,硬是要塞回来。   陆清挺心疼他的,好说歹说,最后池哥儿只肯拿十两,多的他不要。这算是他今年在铺子里头干活的分红。   池哥儿很感激陆清,跟他说好了以后就按照规矩来,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以后不能这样了。   说完这些事之后,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跟常鸿和离的时候池哥儿并不是净身出户,当时也分到了一些钱的。但一开始常鸿虽然答应了,但并没有及时把钱给池哥儿。   等到后面池哥儿问他要的时候,他四处找人活动关系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最后剩下的那一点还被陈妙妙那个女人搜刮走了。   “那你这钱还能要的回来吗?”陆清眉头微皱,关心道。   “我原以为要不回来了,可你猜怎么着?前几天我听说陈妙妙那个女人被找着了,她拿走的那些钱再加上她自己存的一些私房钱,还是有不少的。我去问常鸿要了,跟他说要是不想到官府说理,就把我的那份钱给我。”   “前两天常鸿去找我了,看着比之前沧桑了好多,他也无心与我再纠缠下去,这次倒是挺爽快的,把钱给我了。”   陆清没想到常鸿现在如此落魄,急需要用钱的时候,竟然这么爽快大方。估计也是不想再闹到官府去了。   拿到和离分的钱,陆清为池哥儿感到高兴。虽然这点钱到现在被常鸿花的也没剩多少了,但总比没有强。能拿到这么多,已经很好了。   “常鸿现在落魄成这样,陈妙妙那个女人也走了,池哥儿,你有没有想过,再跟他复合?”   陆清试探的问了一句,其实他还是担心池哥儿心软,想要再回去跟他过日子。   池哥儿说道:“你放心吧,我现在可瞧不上他。而且你听说了吗?他好像把陈妙妙那个女人告到官府去了。”   这下轮到陆清惊讶了。   “陈妙妙不是已经把卷走的钱还给他了吗?难道是儿子还没找回来?”   当时陈妙妙是带着儿子卷着钱一块走的,难不成是儿子出什么事儿了?   池哥儿摇摇头,露出一点看好戏的表情说道:“不是。你猜怎么着?常鸿想要把儿子领回去,却被陈妙妙拒绝了。陈妙妙说这儿子不是常鸿亲生的,他不能把人领回去。”   陈妙妙当初其实是骗了常鸿,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姑娘,早先在那些个春风楼里待过一阵儿,早就不清白了。   刚好遇见了常鸿,加上当时刚有身孕,就让常鸿把这个锅给顶了。   现在常鸿靠不住了,陈妙妙想带着儿子去找当时的那位恩客,也就是她儿子的亲生父亲。她印象中那位客人也是个有钱的主,可能在当时的她眼中比不上常鸿,但如今可是要比常鸿好多了。   常鸿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气得当场吐血了,直接告妙妙不守妇道,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全都被他牵扯了出来。   “听说前两天都对簿公堂了,这不是刚好赶上年节,府尹老爷也没空审了,就先搁置着,估计要等到年后再说了。”   池哥儿说起这事的时候心里还挺痛快的,当时他带着婆婆去互市找常鸿的时候在那里住了几个月,那可是受了不少委屈的,陈妙妙没少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耀武扬威。   现在看到他们两个狗咬狗闹成这个样子,池哥儿心里头觉得爽快多了。   “他们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陆清总结道。   “清哥儿,你懂得真多,这句话是啥意思?”   陆清跟着宋声久了,也学到了一点儿学问。他道:“好像是说他自己做的错事,总会自食恶果的吧。其实我也是一知半解啦,之前听相公说起过一次,我弄得也不是很明白。”   “你跟你相公过感情真好,他还教你学问,你是有大福气的。”   想起从前跟常鸿过日子的时候,常鸿从来不会多跟他说一句学问读书之类的事情,他也不敢问,怕打扰了他。   现在想想,可能那个时候常鸿对他就不耐烦了吧。   “你还年轻,以后肯定会有一个疼你爱你的人出现的。”陆清怕池哥儿多想,拍拍他的手安慰道。   池哥儿暂时没想过那些,既然和离了,以后就好好过过自己的日子。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想嫁人的事,反倒是总是听清哥儿说起他以前在府城做生意的事儿,也起了一些事业心。   谁说哥儿就一定要靠男人的,他也可以做生意挣钱好好过日子啊。 第205章   奶茶铺子关门之后,魏妈妈和李妈妈差不多也要放假回去了。   两个人都是有家儿的,不像是那些大户人家里头卖了死契的,过年都不用回去。   在她们放假回去之前,陆清让她们帮忙把年货买齐了。   想着玉哥儿他们到时候在京城办婚事,陆清让李妈妈多买了几只鸡鸭先备着。后院有一小片菜地,还有个鸡窝,买回来的鸡鸭可以先放里头。   除了鸡鸭之外,猪肉也是要买的。今年到时候人多,陆清干脆让多买了一些,春生和郑昀一起帮忙提回来的,大约有二十斤的猪肉。   过年还有贴对联的习俗,这对联就不用买现成的了,直接去外面买几幅上了颜色的红纸,到时候让宋声写两幅对联就行了。   贴对联,放鞭炮,都是过年的喜庆事儿。城里的地方小,但家家户户仍旧买了许多鞭炮,小孩子爱玩,把鞭炮拆成单个单个的拿出来放。还没到正式过年,每天在巷子里都能听见一个一个的炮竹声,出去一看,一准是小孩子放的,听着就有种浓浓的年味儿。   这些大头的东西买完,陆清就给李妈妈和魏妈妈放假了,让她们回家过年。   过年自然也要穿新衣裳的,陆清和陆寻已经买过了,另外还有一些果子和饴糖,也都买了一些在家里存着。   一场雪过后,天气又冷了许多。陆清看着家里头的炭不多了,又让郑昀帮忙买了一些回来备着。毕竟家里头有孩子,万一这炭烧着烧着在夜里烧没了,这么冷的天,肯定是会被冻醒的。冷什么也不能冷着了孩子。   这边宋家的人也在着急的赶路。   眼看都快小年了,他们还没走到地方。这一路上走一天他们就数一天,简直就是数着日子赶路的。   从宛平府城一路过来要经过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郡县,好在之前宋老三来过一趟京城,他识路的本领强,有他在不用找人问路了。   一开始出门他们还在宛平府城耽搁了一天,这麻辣烫铺子虽然已经关门了,但等到过完年不一定能及时回来开张,李氏专门找到了牛婶儿,把钥匙给她留了一把,说是到时候如果他们没及时赶回来,就让她先带着家里头的孙女儿开张。   等安排好了麻辣烫铺子的事,一家人才从宛平府城正式出发去京城。   这一年多,宋峰和李氏经营的这个麻辣烫铺子,没少给家里挣钱。老宋家的规矩是各房在外头挣的钱大头都是要往家里头拿的,由张杏花代为保管,存放在公账上。   这样以后家里头不管供谁读书,这读书所有的钱都从家里的公账上出,不花各房的钱。这规矩一直持续到现在。   李氏他们两个在府城里头做生意其实也挺辛苦的,好在挣的也多。七成交到家里头,三成自己留着。   别看只有这三成,但他们铺子每个月都能挣很多,就算是三成分下来也能有不少。所以这一年多下来,二房这个小金库其实已经攒了不少钱了。   家里头烧炭的活则是由大房负责了,每年的碳也能卖出去不少钱,但毕竟只有冬天卖的最多,其他季节炭火卖的并不好,所以只有冬天的时候能多挣一些钱。   这么比较下来,孙氏他们大房比二房攒的钱要少上很多。   也正是因为这个,李氏每次回去的时候都十分有眼色,就怕大嫂心里头有醋意。   张杏花其实也看出来了一些,所以今年下半年的时候,她特地把这个事儿拿出来说了一下。   当初麻辣烫铺子的这个生意给了二房经营,说到底对大房也不是很公平。都是一家人,张杏花就得努力把这碗水端平。   她直接做了决定,大房挣的钱上交公中可以交六成,剩下四成他们自己留着。二房还是交七成,三成自己留着。   这样他们各自到手里的钱能稍微均衡一点,赚的都是辛苦钱,谁都不容易。都是一家人,也没必要计较太多。   李氏一开始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谁家的钱不是辛苦挣的?凭啥大嫂他们只需要给家里交六成,他们二房就要交七成?   她虽然没把这话说出来,但那几天心里到底膈应着,还是被张杏花看出来了。   张杏花直接问她,如果他们愿意交六成,也可以,让他们跟大房换一下,让大房他们两个到府城里头经营麻辣烫的铺子生意,二房回来家里经营烧炭生意,互相换换位置,看她愿不愿意。   李氏被问住了。她当然不想换回来,即便是给家里交走了七成,剩下三成也还有不少。其实她觉得这三成要比大嫂他们那个四成还多。   这么一想心里又想通了,说的也有道理。反正又没少他们二房的钱。只是让大嫂他们少交一些而已,说到底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这事儿想明白之后,李氏心里也没什么疙瘩了。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张杏花最不希望看见的就是家里头因为这些事情闹矛盾,伤了大家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团和气。   出了宛平府城一路向北,是一片平坦的大道。他们走的是官路,走得快的话,赶到下一个地方能到驿站休息。   就是这风雪的天气有些不好走,第一次碰到下雪的时候是在半路上。好在板车上放了几床被褥,冷的时候拿出来几个人盖上一个,围在一起还能暖和一些。   等到天黑之前赶到了一个小镇上过夜,本以为第二天因为雨雪天气可能走不了,还得耽搁两天。结果天公作好,第二天就放晴了。   他们没敢耽搁,吃完饭又带上干粮,就接着往京城赶了。   这边儿宋家人马不停蹄的赶路,那边陆清在京城等的也有些着急。   尤其是临近过年前几天,他每天都让春生到城门口盯着点,就怕玉哥儿他们来了找不着人。   今日一大早,陆清就起来了。宋声虽然已经放假不用早起去点卯,但也跟着起来了。   赶上过年节,跟前要准备的东西多。李妈妈和魏妈妈放假回去之后,家里头很多事情都在自己忙活着。   眼瞧着吃完早饭之后陆清要出门去,宋声看天气冷得很,进屋给他拿了一个暖手的汤婆子塞到了他手上。   “这两天冷,你出门的时候把这汤婆子拿上,也好暖暖手。”   陆清接了过去放到袖子里头暖着,笑着道:“不碍事的,我就是去锦哥儿那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锦哥儿就是之前在秦元白跟乔哥儿成婚的宴席上认识的那个儿,跟陆清很投缘,再加上他为人和善,两个人经常约着一块儿出来说话逛街。   今天锦哥儿邀他一起去东市,听说东市新到的一批羊皮,可以用来做围脖和坎肩,很是保暖,他很感兴趣,就约着一块儿过去看看。   “好,让春生用马车送你过去吧,路上了,坐在马车里也能暖和些。”   陆清说好。   坐上马车,陆清看着手里的汤婆子,这东西他从前在乡底下从来没有用过。因为价格很贵,就算是最便宜的汤婆子,也不便宜。   而他现在手里拿的这个,外面还有一层雕刻的花纹,有点像青绿的翡翠,旁边还鎏了一层金边儿,瞧着十分好看。   这汤婆子是宋声偷偷买的,是给陆清的生辰礼。买回来的时候陆清还心疼了好久,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算是汤婆子里头的上品了。   相公可真是舍得,花这么多钱就给他买这么一个汤婆子。   他嘴上说着汤婆子有便宜的,贵的便宜的都是一样用,何必多花那些钱呢。   可他心里头却是高兴的,因为相公爱他,对他好。   谁能想到从前在村子里一针一线都得仔细着用的他,成亲之后,就能用起了这么好的汤婆子。   陆清坐在马车上,想到这些,嘴角经不住微微上扬,相公对他真好,冬天给他买汤婆子,夏天有空的时候还给他煮解暑的绿豆汤,上辈子他一定是积了大功德,这辈子才能遇到相公。   东市人多,人多的地方热闹就多。陆清刚下马车就看到了在他们约定好的地方等着的锦哥儿。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要逛多久,陆清就让春生先回去了。   东市距离京城的东门很近,春生刚要赶着马车回去,就听到从城门处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他赶紧凑了上去,生怕是宋家人来了,得赶紧去接。   结果上前一问,不是宋家人来了,而是之前去高丽打仗的大军班师回朝了,这会儿刚刚抵达东城门。   到东城门的这一波军队不是主力,而是之前秦元白跟宋声提到过的先锋军队。   虽然说是先锋队,但里头有不少世家子弟,都在这一批里头。家里头都等着过年呢,这里面有不少人的家世都相当显赫,他们这些常年在军队里的糙汉子个个都觉得这直接烫手山芋,不把他们赶紧送回来,睡觉都睡不安稳,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大军一进城,就立刻有军队在两边开道。   陆清他们原本还要逛东市的,这会儿听到动静之后也站到了路边静静的瞧着。   前面骑马的都是将军,头衔都不低。后面跟着的一批应该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了,个个也都是骑的高头大马,看着活蹦乱跳的,没少胳膊少腿儿。   陆清这会儿心思已经不在逛街上了,他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些进城的士兵看,生怕错过了什么。   之前听相公说李满这次应该也会随着大军回城,刚才听旁边的人议论,说这一波回来的都是先锋营的。   李满就是在先锋营,那这次回来的人里面会不会就有他? 第206章   大军从东城门进来,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在街道两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两边的茶肆食肆酒楼这种地方都站满了人。   那些个随军的世家子弟骑着马好不神气,当初走的时候虽然也是意气风发,可到了高丽战场上走了一遭,吓得差点站不住脚。如今终于回城了,总觉得还有几分似是做梦似的,不过曾经那种吆五喝六的熟悉感多少回来了一些,这时候不装一装什么时候装?   各家早就派了人在前面接人了,这些个世家子弟以后又不是要参军,入城之后可以各回各家。行伍里头正儿八经的将士那是不能想去哪就去哪的,他们有军令,还得有组织有纪律,入城之后得去事先安排的地方整顿。   陆清站在街边,他本是要来逛街的,来的算是早的,刚好站的位置也比较靠前,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街市上骑马是特例,所以军队入城之后走的很慢。他不错眼的盯着那些走过去的兵士,前面都是骑着马的,他的重点都在后头跟着的步兵身上。   春生没见过李满,锦哥儿也不认识他,陆清就这么一个一个看过去,忽然发现在对边那边最边上骑着马穿着铠甲带着头盔的人很像李满。   可他在这边站着,看的不甚清楚,他有些着急,但又没办法横穿过去,只能盯着那个背影看他骑着马一点一点走过去。   街边的军队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才完全走过东市,锦哥儿看这队伍都过去了,胳膊肘碰了碰陆清,说道:“清哥儿,咱们走吧,等会人多了说不定这羊皮就没了。”   过年的时候这东西是紧俏货,平时宰羊的并不多,很多农家自己养的羊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宰上一些拿出来卖。   陆清犹豫了一下,现在越想越觉得刚才过去的那个就是李满,一时间逛街的心思也没了。   他不大好意思道:“对不起啊锦哥儿,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想回家跟我相公说一声。这次你先去逛吧,好锦哥儿,这次真是抱歉,下次我请你吃饭。”   其实春生还没走,让他回家捎个口信儿也是可以的,但陆清怕他说不清楚,而且又没了逛街的心思,只能跟锦哥儿说了抱歉。   好在锦哥儿是个脾气好的,出门也带了随身丫鬟,看他这样子,就是拉他去逛街也没什么兴致了,便说道:“好吧,那你先回去吧,来都来了我先去转转,记得啊,欠我的饭,下次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陆清赶忙应了,随后让春生把马车赶过来,掉了个头朝着花溪巷的方向驶去。   半个时辰后到了家,宋声正在院子里给团团和圆圆做小玩具,今天天气好,太阳出来之后地上的冰霜融化,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他把小木床搬到了院子里,现在闲下来了,他终于有空好好陪陪两个儿子了。   这会儿刚把一个小零件装好,就听到门口传来响动,一看是陆清回来了。   他十分惊讶,看他两手空空,身后跟着去马厩栓马的春生手里也没帮忙拿东西,他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去东市逛的吗?没等到锦哥儿?”   陆清走过来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不是,相公,我们刚到东市的时候有一支军队从东城门进来了,听街头的人议论说是先锋营的人先回来了。我在那看了会儿,在边上骑马的那些人里头看到一个人,瞅着特别像李满。我心里一着急,就没逛,直接回来了。”   “相公,你要不去打听打听,看看李满是不是回来了?他在军队里头,就算回来了,估计也不清楚现在咱们的情况,再找不着咱们了可咋办?”   陆清的担心不无道理,军营里头的规矩是很严的,就算这次真的回来了,估计也要先安顿好,然后再听上面安排才能出来探亲。   宋声他们住的这个花溪巷在城西,又偏北一些,离东市比较远,第一支小队先回来了的消息他是不知道的。   这会儿听陆清这么说,便起身道:“我出去找秦大哥打听一下情况,你先照顾着团团和圆圆。刚才我给他们喂过奶了,等晚会儿再喂就行。”   陆清在家里看着孩子,宋声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秦元白家里住的地方比花溪巷还要偏,为了成婚,他特地租了一处宅院,打算等在京城熬个几年升官加俸禄了再买宅子,毕竟京城的院子价格都不便宜,宋声是因为来京城之前在府城做生意有了一些积蓄,才买了花溪巷这个宅子的。   到了秦家门前,宋声敲了敲门,是秦元白开的门。   他惊讶道:“声弟,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见是宋声来了,乔哥儿起身准备去集市买点肉,方便中午招待人。   宋声见状道:“不用麻烦了,我不在这里吃,这会儿过来,是有事想请秦大哥帮忙。”   一听说他有事需要帮忙,秦元白道:“来,进屋说。”   到了屋里,乔哥儿端了壶热茶过来就出去了,把地方腾给两个男人。   宋声说了刚才陆清在家跟他说的事,李满的事秦元白之前就知道一些,也是他帮忙打听的,说是这次先锋营也会回城,只是没打听道具体时间,毕竟行军路线和时间安排对于秦元白这个职位来说算是机密,不是他能接触的到的。   “秦大哥,今天清哥儿说好像看到李满了,但是又不确定,我想请秦大哥帮忙打听一下他的消息。”   如果他在军中的话,最好打听到在哪个营里,虽然可能一时半会他们这些刚回城的还没法自由出来,但他们这些亲属是可以前去探望的。   玉哥儿估计也快到京城了,估计阿奶他们这次没来,很多事情都得宋声这个当哥的给他操心。宋声还担心着李满的伤势,也不知道恢复的如何了,要是能见个面聊几句,他也能放心一些。   秦元白听完之后说道:“这事好办,我去问问我另一个在军营中的同僚就知道了,不过不知道今天他有没有时间,毕竟这一波队伍刚回城,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忙。”   宋声:“不妨事,等你那同僚有空的时候帮忙打听一下就行,多谢秦大哥了。”   秦元白不喜欢他这么客气,当即要摆脸色,宋声也不是这么不识趣的,两个人这一年多往来交友都真诚相待,关系自然比一般人好上许多。   宋声不再跟他客气,“那先这样,秦大哥,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一起吃饭。”   “好,一有消息我通知你。”   从秦元白这里出来,宋声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回家了。他跟秦大哥关系亲厚,秦大哥又是在兵部任职,有他帮忙打听,比找其他人管用。   果然,不过一天的时间,秦元白就打听到了消息。说是现在朝廷已经封朝,这些打了胜仗的士兵估计要等到年后再进行论功行赏了,他要找的李满现在暂时被编入了京城禁卫军,过年京城人多,禁卫军人手不够,他们好多都暂时被征调过去帮忙了。   秦元白知道宋声的心思,所以不仅帮他打听了情况,还帮他打听了军营安排的住处。   “你这个未来的小舅子是个厉害的,征调进禁卫军当的可不是一般的巡卫兵,听说葛将军直接举荐他当了一个禁卫军小队的领队将军。这个年纪手底下就能领着一队禁卫军,比那些世家子弟强多了。”   景朝京城的禁卫军是直接归皇帝统辖的,禁卫军最大的头头是皇城禁卫军大统领,下面分为很多分支,每个分支都有小头领。   而这禁卫军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里面有很多都是京城里头受家族荫蔽的旁支子弟,相比李满这种草根出身,他们背后几乎都是有关系的。京城里头的各大家族就像一张大网,靠着各种姻亲关系将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连到了一起。   李满这个出身去当小头领,也不知道下面那些人能不能服他。   宋声虽然有些担心,但他也插不上手,对于李满来说也许这也是一件好事,有历练人才会有成长。   宋声让秦元白帮忙牵线,得找个机会见一见李满。   然而还没等他见到李满,郑昀急匆匆来告诉他,说是在城门接到了老太太他们,家里头那一大家子人都来了,这会儿春生已经接到了他们,正在往家里赶了。   宋声震惊,问道:“你说奶奶也来了?”   “是的,老太太还有大爷二爷他们都来了。”大爷二爷说的是宋老大和宋老二他们。   好事竟然赶到了一起。   没想到奶奶他们都来了,他原以为只有二伯和二伯母带着玉哥儿来了,现在听到郑昀说家里人全都来了,他脸上到底没绷住,扬起一个笑容,“走,咱们回家。”   现在不仅打听到了李满的消息,他就在京城,玉哥儿也刚好到了,真好,这事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春生这几天一直在城门口徘徊,今天正好让他等到了。看着两辆牛车一辆骡车在城门□□了进城费,他惊讶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看花眼了。在最前面那辆牛车上坐着的那个不就是宋家老太太吗?   郑昀跟他一块来的,他赶紧回去报信儿,春生这边接宋家人进城。   宋老三之前是进过京城的,但这般繁华的景象依旧让他看呆了眼。更别提其他宋家人了,就连大毛他们几个小孩子都忍不住说:“娘,这里好多人啊,房子看着好漂亮啊。”   来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在脑海里想象过京城是什么样的,但到了之后还是忍不住觉得惊讶。怪不得人家总说要多出去看看见见世面,他们老宋家这次也算是真的来见世面来了。   不像那些没来过京城的一来就咋咋呼呼的兴高采烈,张杏花他们进了城都还沉默的不敢吭声。从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到了另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也没个熟人接引,更别说这地方还是京城,他们心里还是有些犯怵的。   好在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没持续太久,春生就找到了他们。   一看到春生,宋家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   “老太太,可算是等到你们了,老爷早先就交代过我在这里盯着点,我在这里瞅了好几天了,今天终于看到你们了。咱们快回去吧,家里头老爷夫人都等着急了。”春生仰着笑脸乐呵呵的说道。   “对对对,咱们赶紧回去,三郎和清哥儿还在家里头等着呢!”张杏花和宋老大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沿途路上所有的不安在这会儿终于消散了一些,看到春生他们就放心多了,不然心里一直不踏实。   春生是赶着马车过来的,宋家人多,全都挤在板车上,这会儿有马车,马车里暖和,家里人就让张杏花坐到了马车里,还有几个孩子,一并坐了进去,马车瞬间被塞的满满当当。   孩子们不在板车上跟大人挤着坐了,孙氏和李氏她们瞬间松快了不少。要她们说这进了城还是更愿意坐在板车上的,因为沿路会经过不少街市,她们都好奇京城长什么样,一路上可以四处看看。   路上张杏花跟前面赶车的春生说着闲话:“三郎他们在哪里住啊,人多不?听老三说巷子里地方窄,不好过牛车,咱们这次赶了三个板车过来,能进去不?”   春生笑道:“这个您不用担心,巷子挺宽敞的,过的下过的下。”   到了京城人多,牛车上拉的人也多,路上走得就慢一些。尤其是像他们这种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的,还拉的大包小包的,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外乡人进京,一路上有不少人扭头看他们。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年底了,这种事很常见,不足为奇。   张杏花活了这许多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到京城来走一趟。眼看着就快到家了,她心里头越发想念宋声,也不知道她的宝贝孙儿现在咋样了,是胖了还是瘦了。   这会儿又问春生:“咱们快到了没?”   “快了快了,这条街走到头拐个弯就到了。”   宋声回来后就在巷子口等着了,陆清本来也在旁边一起等着。天儿冷,宋声想让他到家里等,他自己在这巷口接人就行了。陆清没让,说要陪着他一块儿在这等。   但是没料想到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原先收拾出来的房间怕是不够住,毕竟一开始也没想到来这么多,只是收拾了几个房间出来。   马车走在前头,后面跟着的是板车。   因为郑昀先回来报了信儿,陆清得知是老家一大家子人全都来了,赶紧又开始收拾家里的房间。这一收拾就耽搁了会儿,不过好在马车从城门口过来一路走的慢,家里头阿爹在忙着,他就先出来接人了。   张杏花一下马车,就看到宋声和陆清在巷口接他们。   宋声看到家里人这一路过来风尘仆仆,一张张脸全都因为冷风冻得通红,赶紧拉着他们进屋里去。   “阿奶,大伯,没想到你们都来了。我还以为只有二伯和二伯母带着玉哥儿来了,你们来这一路上怎么没有坐马车呢?板车也太冷了些。”   宋声有些心疼家里人,自己想让他们来京城过年,但没想到一家子竟然连马车都没租就过来了。   张杏花拍了拍他的手,说道:“租马车干啥,而且这一趟过来肯定得三四个月才能回去,不用花那个冤枉钱,牛车就挺好的。而且拉的人还多,路上走的也快。”   宋声心疼他们,“这一路上不少受冻吧?屋子里烧了炭,快暖和暖和。”   家里头的女人和孩子都进了屋,宋老大他们还在院子里头把带来的东西搬下车。   一进屋张杏花就忍不住打量着他们的这个小宅子,地方也还行,够宽敞,恐怕当时买的时候也花了不少钱。   一家子人一进屋,本来挺宽敞的屋子,一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陆清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壶热水,让他们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陆清道:“阿奶你们能过来,相公高兴极了。今年我们买了不少肉,好好在这过个团圆年。”   说起来京城,大伯母也高兴,这都是沾了三郎的光。   “你们阿奶呀,本来都答应来了,结果临到出门的时候,又有些犹豫了。一会儿说不放心家里头的地,一会儿又说不放心家里开春种粮食,怎么说都有顾虑。”   “那阿奶她是怎么又同意走了?”陆清接话道。   “是你二嫂说,哎呀要是我有个孙子这么争气,在京城又是当官,又是买房的,要接我过去过年,我那是收拾东西连夜都要赶过去的!这个时候还犹豫个啥劲儿,东西都收拾好了那就去呗。看着现在身子骨还利索着,以后老了真走不动了,那才是想去都去不了了呢。”   陆清一听在旁边捂嘴笑了笑,家里头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张杏花也没觉得丢面子,别看她自己平时做起决定来十分果断,但到了跟前就容易犯怵。   这会儿身子捂热了,手也不凉了,她赶紧过去看团团和圆圆了。   两个小娃娃被养的极好,一点不像他们那些在村子里头养的娃娃,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又长又密的睫毛向上卷翘,脸蛋白里透红,瞧着好像是人家高门大户里头精心养出来的一样。   “咱们团团和圆圆这小模样俊的嘞!”张杏花伸了伸手,“来,让祖奶奶抱抱。”   团团还没动静,圆圆就把手伸过去了,一点都不怕生。惹的张杏花心花怒放,连连夸赞。   宋老大他们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之后这会儿也跟着进了屋。   一家子全都挤到了一间屋里,凳子差点都不够坐,连旁边的床上坐的都是。   一家人好久不见了,一时之间说不完的话。   陆寻一直在京城里头,看他们一路过来也辛苦,就在旁边陪坐着说话。   宋老大道:“咱们老宋家这次出门的时候,村里还是有不少人出来看热闹了。”   他们赶早上走的,当时浓雾也大,但这么大动静,还是被村里有一些早起的人看到了。   “我听见他们夸咱们三郎有出息呢,说是三郎不仅在京城里头买了房,还把咱们全家一块接过去享福呢!哈哈哈哈这话我爱听,出门的时候我还瞧见了王家那个婆娘,脸色那叫一个酸哟!”   宋声看着家里人互相唠着闲话,虽然因为冬天的冷风吹的脸色发红,但脸上洋溢的笑容,就知道大家心里头都是高兴的。   宋声道:“奶奶,你们一路过来太辛苦了,这两天在家里好好休息。今年过年咱们过个团圆年,我跟清哥儿到时候带你们在京城好好逛逛。”   “得嘞,回去以后说出去咱们也是逛过京城的人了。”宋平说道。   上次宋老三从京城回来之后,持续了很长时间。有一些看不惯他的人就说道,天底下的牛都是吃一样的草,在哪里吃不是吃,那京城再怎么样说起来也不就是个府城吗?有啥了不起的!   宋老三知道之后就怼了回去,“是呀,但我儿子在京城当官儿,叫我去京城住,我高兴啊。”   宋声来京城做官也一年多了,刚好也让家里人看看他现在的生活怎么样。如今当了官,其实去哪里都不太自由。人家都是衣锦还乡,他这想回乡都没什么机会。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到晌午了。   陆清去灶房做饭,李妈妈和魏妈妈不在,家里做饭的事得他亲自来了。   陆寻原来给他帮忙了,家里的人多,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谁知道才刚进灶房没一会儿,大嫂孙氏和二嫂李氏,还有宋英全都过来了,都是来给他帮忙一块做饭的。   陆清拒绝道:“大嫂二嫂,英子姐,你们进来干啥?赶紧去屋里歇着,我来做饭就好。”   她们仨是换了身衣服过来的,挽起袖子说道:“咱们都是自家人,就不跟你客气了。家里人饭量大,你一个人忙指不定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有我们帮忙也能快一点。”   “是啊,到了你这儿我们不跟你见外,一块弄一块弄,咱们妯娌之间也好说说话。你快给我们讲讲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陆清露出一抹笑容,大嫂二嫂还有英子姐脸上的笑朴实无华,看着就让人开心。   今天人多,陆清直接杀了两只鸡两只鸭,还拿了几斤猪肉出来,家里头的人不远千里过来,这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罪,来给他们弄点好吃的补补。   一只鸡是清炖的,最补身体。另外一只鸡直接剁成鸡块了,炒到了菜里面。而那两只鸭一直做了老鸭汤,还有一只做成了卤味儿。   猪肉则是炒着吃的,还炖了几根大骨头汤,上面撒了一层葱花,滴上几层香油,闻着就香。   不仅蒸了馒头,还焖了大米饭,想吃米饭的吃米饭,想吃馒头的吃馒头,现在不像是当时在乡下,吃什么都得省着点儿。   有了两个嫂嫂还有英子姐的帮忙,这一顿饭做的要快一些。陆寻这个长辈也被他们撵出去了,不让他在灶房里忙活,他就在堂屋里陪宋家人说话。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连带着炖的鸡鸭还有炒的菜,炖的汤,摆了满满一桌子,瞧着十分丰盛。   家里头的大桌子终于派上了用场,围得满满当当。说起来家里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过年的氛围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相比较宋家现在的热闹,隔壁的柳二娘家里头则是一片冷清。   他们家人口不多,本来婆婆想让家里其他的妯娌全都过来一起过年的,但她不乐意。都已经分家了,过年自然是各过各的,到时候要是真都来了,那都是拖家带口的,到了他们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这花的钱算谁的?   好在她相公李秋实没同意,但这事还不是主要的。让柳二娘烦心的是李秋实跟她吵架了。   起因是因为上次宋家得到了皇帝的嘉奖,被赏赐了一篮子贡果。他就在宋家隔壁,这是多好的跟人家交好的机会,李秋实当然不会放过。   他找了个宋声休沐的时间专门上门拜访,想着毕竟是邻居,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不是跟人家打好关系的有利条件吗?   结果去了一趟之后,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宋声明里暗里的说了他家婆娘在他们家门口说酸话的事。   宋声其实是不屑于跟他计较的,但谁让他老婆让自家夫郎心里头不舒服了呢。   旁人他不管,但他的清清可不能受了委屈。   李秋实是个精明的人,宋声不用跟他说的,很明白,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回去之后就跟柳二娘发了一通脾气,“我不是让你多跟他家那个夫郎来往,同他交好关系的吗?你怎么反倒还去说酸话,究竟有没有一点脑子?”   柳二娘本来因为这事儿就没讨到什么好,陆清当时就把气还回去了,她心里头本来就堵的慌。结果丈夫又这么吼了她一顿,她更是委屈了。   两个人在年底大吵了一架,这两天家里一片冷清,谁都不理谁。   都说娶妻娶贤,妻贤夫祸少,李秋实叹了口气,心里甚至有些隐隐的后悔,当时自己就不应该因为贪图人家的钱财娶了个这么不长脑子的女人。   宋家待会儿吃过中午饭后,全家人身上都舒坦了许多。毕竟是连夜赶路的,吃上热乎乎的饭才算真正的暖和。   陆清主动去洗碗,做饭的时候后灶里头烧了热水,用热水洗碗也不会冻手。   李氏和孙氏也过来一块帮忙了,看着陆清和宋声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她们俩打趣道:“咱们三郎是个会疼人的,你瞧瞧清哥儿如今这面色,是越发有红光了。”   这一看就是被相公宠着的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极好的。   陆清腼腆一笑,相公待他确实是好。算一算两个人成婚也好几年了,相公对他好不说,也没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往家里头领。   他可是知道的,京城里头很多当官的谁家里头没有一两个小妾姨娘?但他家相公整日里从外面回来就围着他跟孩子转,这让他很是放心。   吃过饭之后,陆清带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当初买这个宅子的时候,也是因为房间足够多。想着家里头就算来人了,也够住。但没想到一次来这么多,一人一间肯定是不够用了。   东西厢房全都被打扫了出来,还有最后排主卧房两边带着的几间屋子,也一同被打扫了出来。   虽然人多,但家里头的人都不挑,挤一挤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把行李放回屋里后,张杏花让老大媳妇儿把带来的棉花拿了过来,全都给了陆清。   “这是今年咱们家新种的棉花,给你们带来了点。京城里头东西贵,怕你们舍不得买。这么多棉花够套几床被子了,也省得花钱买了。”   陆清眼睛热热的,奶奶想得周到,大老远从宋家村过来还记得给他们带棉花,反正是干什么都想着他们。   他家里的亲戚少,但嫁到了宋家后,真的是一下子多了好多亲人。   宋老大在一旁接话道:“还有那个银骨炭,给你们装了两袋子过来。都卸下来在院子里头放着,清哥儿,你回头找个地儿放起来,这东西贵,别让人家瞧见了。”   毕竟宋声现在只是一个六品官,万一让人家瞧见家里有这么多贵重的银骨炭,说出什么闲话来就不好了。   陆清乖乖的应了,他拿着东西准备收起来。   本来说是让张杏花他们吃完饭去屋里休息一会儿的,毕竟赶了那么远的路,这一路上还这么冷,肯定吃没吃好,睡也没睡好。   但没想到他们都说不想去屋里休息,刚到京城,他们还是十分激动的,这会儿压根睡不着。   看他们都精神劲儿十足,想到这两天跟秦元白打听的消息,知道他们也操心着玉哥儿的事,便把李满的消息跟他们说了。   “我本来是托人帮忙去见一下李满的,没想到你们先到了。刚好,等我这边安排好了,让玉哥儿跟我一块去吧,他跟李满好几年没见了,让他们两个也说说话。”   全家都赞成他这个提议,都说让他安排就好。   “阿满现在刚到京城,还在军营中,走动不方便。我托人打听到他暂时被分到了皇城近卫军里头做事,还是一个小头领,手底下应该管着几十个人呢。”   家里人都没听过什么禁卫军,忽然听到皇城禁卫军这几个字,心里都惊讶极了。这名头听起来,比他们家三郎这个什么翰林院修撰还要厉害。   “阿满这小子有出息啊!不过这个皇城禁卫军,是干什么的?”宋平问道。   宋声简单解释了一下皇城禁卫军的职责,说的普遍一点就是守卫京城的军队,但禁卫军认真说起来是皇帝亲卫,由他直接掌管,这地位就比其他的军队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那这个好啊!咱们玉哥儿以后跟阿满成亲,也是个好归处。”   玉哥儿听到宋声刚才说的话十分惊讶,原来阿满哥这几年这么厉害了呀。   想到很快就要见到阿满哥了,他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他得好好打扮打扮才行。   这几年在乡底下干活,总觉得自己老了许多。阿满哥现在也是当官的人了,他突然还有些自卑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配不上他了。   其实不止他有这个顾虑,赵氏这个当娘的,眉头也微微皱起,忧心道:“三郎,按照你这么说,阿满现在这么有出息,想要娶家世好的女子也不是没机会吧?那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还愿意娶咱家玉哥儿吗?”   宋声立刻道:“他敢不愿意!咱们玉哥儿等了他这么几年,为他付出这么多,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玉哥儿心里头暖暖的,三哥这么护着他,他心里都高兴。   不过他相信阿满哥也不是那种人,他说道:“娘,三哥,阿满哥之前写信回来的时候也说过要娶我的,他不是那种人,你们别担心。”   宋声当然愿意相信李满,但谁也不能保证人心一定不会变。还是得等见到人得到准确的口信之后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其实他这么着急,想要等李满一回京就给玉哥儿他们两个办婚事,也是怕夜长梦多。   毕竟前世他听过的那些什么陈世美之类的负心汉桥段太多了,还是早点给他们办完婚事,奶奶和二伯二伯母他们也能够早点放心。   玉哥儿这个年岁实在是耽误不起了。   宋声是个护短的人,如果李满真的有一丝一毫的变心,想要反悔,他不会放过他的。   二伯母赵氏看宋声这么护着她家玉哥儿,也感到了几分欣慰,自己也算没有白疼这个侄儿。   经过秦元白在中间牵线帮忙,宋声终于见到李满了。   李满现在还在军中大营住,这大营不在郊外,也在京城中,是朝廷专门给他们准备的地方。军中规矩严,干什么都要紧从军令,他回来两天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出去打听宋声的情况。   之前宋声给他写过信,跟他说过他在京中的一些情况,就是想着万一他跟着大军回京城了也能找到地方。   李满问过了,这两天军营在整顿,估计再过两天整顿好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给他们安排休息,不安排他值勤,到时候他应该就能出去了。   然而还没等到他出去找人,他就见到了宋声,还有他心心念念的玉哥儿。 第207章   几年未见,李满乍一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一时之间激动的竟然说不出话来。   “玉、玉哥儿、”李满磕磕巴巴的道。   他今天不知道玉哥儿也会过来,因为跟他打招呼的人说是宋声来探望他的,想着都是大男人,在军营里这几年也糙惯了,胡子拉碴的,他也没怎么收拾就过来了。   可一进来他就傻眼了,宋大哥旁边站着的那个身影,他一开始都没敢认。   等他们转身看到那人的正脸,真的是玉哥儿,而且忽然有些近乡情怯一般不知所措,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宋声抬头看向李满,这人本来就长得高大,现在身上还穿着一身士兵们的盔甲,瞧着十分有气势。   不过现在看他整个人的目光都在玉哥儿身上,就知道来之前家人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这半只勾勾的盯着他家玉哥儿看,这心思肯定没跑。   宋声本来也是不放心所以才跟过来一起瞧瞧的,现在看到他们两个人目光纠缠在一起,中间都掺和不下别人,他无声的笑了一下,先开口道:“阿满,好久不见。”   李满这才回过神,收回一直黏在玉哥儿身上的目光,好似才刚看到宋声这个人一般,赶紧打招呼:“三哥,好久不见。”   宋声知道自己在这里,他们小两口说话不方便,还有些局促,刚才看到他们两个的眼神在空中交织着黏糊糊的,自己心里也放心了不少,主动说道:“我第一次来你们这大营,先出去转转,你们俩也许久不见了 ,肯定有很多话说,我先出去了。”   玉哥儿听到宋声这般直白的话,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白皙的小脸儿又上了一抹羞答答的红。   李满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玉哥儿,愣愣的点了下头说了声好。   宋声看着有些好笑,李满这小子虽然在军中呆了几年,但看着好像还是个楞头青一般,也不知他这个木头般的模样,是怎么追上他们家玉哥儿的。   这间屋子是专门安排给亲属会面用的,宋声出来的时候发现门外边围了好些兵,一问才知道他们都是打仗的时候李满手底下管着的那一小队人。   看宋声出来了,他们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也算是偷听墙角。   宋声走过去问了几句,才知道他们纯属是因为好奇。因为他们跟李满好歹也相处了好几年,在军营里头都是生死相照的兄弟,早就知道李满心里都装着个心上人了,他那个宝贝的不行的帕子天天拿出来看,大家都好奇让他惦念了好几年的心上人长什么模样。   所以宋声带着玉哥儿一来,他们几个就忍不住跑来想要偷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让李满痴心不改记了这好几年。   宋声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说是李满未来的大舅哥,好嘛,原来是自己人,下头这几个兵开始拉着他扯闲话了。   “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大啊,在打仗的时候可勇猛了。一上战场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就为了多拿点军功。像他这种不高升谁高升?”   “可不是,我是跟着老大最早的兵,那个时候他天天可拼了,有一次在战场上差点就回不来了。受了伤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在那给我们交代遗言,说什么要辜负了啥啥的!结果人没死,我们都好奇他说的人是谁,结果他挨个把我们训了一顿,说是谁打赢他,他就说。可看他那个体格,反正我们是打不过他的。”   “宋大哥,你这个哥儿弟刚才来的时候,我们没瞧见长什么模样,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我跟你说,这辈子能摊上我们头,他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我们葛将军你知道不?”   宋声点点头,说知道。   “葛将军家里头有个小孙女儿,今年差不多十三四吧,还没定亲。葛将军看上了我们头,觉得他勇武过人,还有一颗赤子心,人品好,就想牵线,还跟他提过一次,说是等仗打完回来了,让两个人悄悄见一见,到时候行不行再说。”   “但被我们头拒绝了,好家伙,当时我就在场,就觉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好在我们葛将军不是那等子小气人,既然人家不愿,他也不勉强。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自己的小孙女儿以后还是要嫁一个疼惜她的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宋声在这听了好多关于李满上场打仗在军营里头的事,这几个兵看他长得斯斯文文的,又是他们头未来的大舅哥,就把他当自己人了。瞧着人家是个当官的,还怕这大舅哥太过挑剔,看不上他们头,所以拐着弯的说了不少李满的好话。   外头他们在不远处说的热闹,屋子里却是一片静悄悄。   李满下意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快步走上前,语气里含着几分急切,眼睛里闪着激动,“玉哥儿、你你怎么过来了?”   玉哥儿看他老半天站那不吭声,压根不知道李满其实是太激动太紧张了,这会儿终于开口了,就听到他这么问,心里头有几分气,说道:“我怎么就不能过来了?你是不想看到我吗?”   李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不管什么紧不紧张了,上前就拉住了玉哥儿的手,赶紧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很意外,看到你我特别高兴,真的!”   他这几年在兵营里糙惯了,而且经常用长刀长枪,手劲儿大的很,又害怕自己惹了玉哥儿生气,拉人的手劲儿不自觉就大了些。   玉哥儿忍不住喊了声疼,他赶紧放开了他的手,手忙脚乱的道歉,“哪里疼?对不起啊玉哥儿,我轻点,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都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李满大概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因为喜欢,心生担忧,心生害怕,生怕玉哥儿生他的气不跟他好了。   等了这么几年眼看终于等到头了,人要是不跟他好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玉哥儿了解李满,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其实跟当初没变过什么。在他面前还是那般呆呆愣愣,笨手笨脚的,但一颗心却十分的真诚,不掺杂一丝虚假。   别看李满这个人嘴巴笨,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但有时候他这种表现就是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用心和真诚。   玉哥儿看他这副慌乱的样子,也不再逗他了,小声说道:“好啦好啦,我不疼了,也没怪你。”   李满听见他说这话就高兴,他低着头小心翼翼打量着玉哥儿的脸上,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白皙的小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有几分羞涩,他真的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   李满觉得自己整个人胸腔的那颗心在砰砰砰的加速跳动,惦念了这么几年的人忽然一下子出现在他面前,谁能把持得住?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低头捧起玉哥儿的脸,吧唧一口印在了他红润的唇上。   玉哥儿被迫抬头看他,一张脸涨得更红了,水润润的眼睛里好似都在闪着光。   李满如今已经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再加上他常年在军营中禁欲,现在玉哥儿抬着头用这般目光看着他,让他整颗心都在躁动。   他忍了忍,把人猛的搂在了怀里,埋头在他的脖子里狠狠吸取着几年来令他魂牵梦绕的气息,总觉得香香软软的,很好闻。   这几年在军营里头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生瓜蛋子,那些个士兵嘴里头什么荤话都有,可他此时才终于体会到别人所说的温柔乡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他抱了抱玉哥儿,过了半晌松开了,还是没忍住,又亲了上去。   玉哥儿也很想他,这么多个孤单的夜里还要为他的安危提心吊胆,现在看到人,活生生好好的站在他面前,说不激动是假的。   他很配合的反吻过去,两个人就这么在屋里待了好半晌。   外头宋声跟这几个士兵聊了得有一个多时辰了,屋里头的人还没出来。   外头那些士兵说话说的口都干了,看这么久了,小两口还在屋里头没出来,那些嘴上没毛的人就开始老哼哼的说荤话了。   “宋大哥,我说要不你今天就先回去吧。按照我们头这体格,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呀哈哈哈哈!”   旁边有人在开玩笑的说着,宋声也不气恼,他知道李满不是这样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玉哥儿出来叫宋声进去。   外头围着的那些兵第一次瞧见玉哥儿的模样,长得确实好看,怪不得他们头惦记了好几年。   宋声走到门前进去的时候侧头看了玉哥儿一眼,玉哥儿小脸红扑扑的,还有鼻子底下那张红润的小嘴,此时还有些肿。   他心中了然,都是过来人,李满是个血气方刚的,他们两个又许久没见了,难免会有些亲密的行为。   玉哥儿不敢抬头看宋声,但总觉得三哥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有些意味深长。他羞的脸更红了,都说让阿满哥不要那么用力了,现在好了,很明显觉得嘴唇有些火辣辣的疼,肯定肿了,还叫三哥瞧见了,好丢人啊。   宋声进屋之后,李满好像是在见家长一样,开始跟宋声说着这几年在经营中的成长和历练,包括他都在什么战役中拿到了什么军功,全都说的很清楚,就像一个女婿急需表现希望得到家长的认可一样。   “这次在高里打仗,我们那个小队拿了不少军功,高丽皇室好几个王爷都是我们活捉的。现在战事刚结束不久,又赶上过年,还未论功行赏。所以能不能升官,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我现在还是之前那个官阶,葛将军说这是七品的致果校尉,属于什么勋官,没有职权。之前在西北打完仗之后,只需要在那里驻守三年就能回家。但葛将军很赏识我,后来又带我去了高丽这边打仗,现在立了军功,应该能授实职了。不过可能最多是个六品官,比如从六品的下州果毅都尉之类的。”   从六品的下州果毅都尉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个有实权的官。以李满的出身,假如真的授了实权官,那就是手握实权的官员了,以后说起来也是官宦之家,不是什么种地的泥腿子了。   玉哥儿以后嫁给他,就跟陆清一样,都是官夫郎。   寒门子弟想要改换门楣是很难的,像是宋家,靠着宋声几年的寒窗苦读,进行科举,一朝考上改换门楣,是十分艰难的。   因为很多人可能寒窗苦读十几年都不一定能考上。   李满这种算是另辟蹊径,以后如果能成为手握实权的官,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自从你参军之后,玉哥儿每日都很惦念你,起先那段时间,我听二伯母说他因为担心你,怕你出事,晚上都睡不好。后来你写了信回来,他才好一些。”   “阿满,我知道你现在在军营里头混的也算不错,但我希望你能够跟以前一样,把玉哥儿放在心尖上疼他。所以说你这几年打仗也不容易,但玉哥儿等你的这几年在家里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你有个什么万一,他也不容易。”   李满听到玉哥儿因为担心他吃不下睡不着的,他一方面觉得心疼,一方面又有些暗自欣喜。这说明玉哥儿心里有他,说明玉哥儿是愿意跟他好的。   “三哥,你放心吧,以后玉哥儿嫁给了我,我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李满从前都是管宋声叫宋大哥的,这次见面后,李满也有些开窍了,一口一个三哥,随着玉哥儿叫。   “你能这般想就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带兵打仗的事,这些事情玉哥儿就插不上话了。   李满一说起这些事情来,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一开始上战场的时候,我心里也害怕。当时军营里头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把长枪,我压根就不会用。来不及练习就把我们送上了战场,但是敌人来了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只能挥着长枪打到一个是一个。”   “后来我发现我这个力气还是有优势的,别人挥一百下长枪就累了,但我还能接着打。最开始连人都不敢杀,现在上了战场心态就不一样了,葛将军说,你不杀他,死的就是你。慢慢的,我就开始胆大了起来,不再害怕杀人。”   宋声其实很能理解他这种心情,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人上了战场,多少都会对杀人这种事情有所抵触,有害怕的情绪是正常的。   其实李满没说,他甚至有些害怕自己以后回去了因为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一颗心也变得越来越坚硬,玉哥儿会因此远离他,害怕他。   所以今天一开始看到玉哥儿的时候,他有些不敢上前跟他搭话。   两个人在感情中都有小心翼翼的一面,李满害怕玉哥儿会因为这个疏远他,放弃他,玉哥儿害怕李满打仗建立军功升官之后看不上他,不要他。   好在两个人之间充满了信任,这些互相说开就好了。刚才在屋里头两个人一阵亲热之后,也说了好一会儿话的。   现在李满整个人都精神的很,眼底全都是笑意,他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听他说完这些事,宋声也觉得李满一个人在军营中这几年很是不易。好在现在苦尽甘来了,竟然回到了京城,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说完这些,就该说到今天宋声来的正事了。   “阿满,你跟玉哥儿之前就定过亲,但因为这几年的耽搁,婚事一直拖到现在。我跟玉哥儿爹娘的意思一样,年底趁着你在京城,玉哥儿也在,给你们把婚事办了。你看咋样?”   李满一开始是惊讶,而后是惊喜。   “我没问题,就是年底办这事会不会太仓促了?还有宋二叔他们,我们两个办婚事没有长辈在场,会不会不太好?”   宋声听见他赞成,就知道这事儿没什么问题。   “这事儿你不用操心,我提前打听过你可能会随着高丽大军回京,所以给家里写了信,让二伯和二伯母带着玉哥儿来京城了。要不然你怎么在京城见到玉哥儿?”   李满被见到玉哥儿的喜悦冲昏头了,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要玉哥儿愿意,让我现在就拜堂成亲,我都行。”李满道。   “成亲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们家的人这次全都来京城了,有人给你们操办婚事。你们只要安心等着成亲就好。”   李满十分感动,他有着那样一个爹,还有一个处处欺负他的后娘,本以为这辈子对于亲情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   可玉哥儿的娘家人对他是真的好,让他有一种自己仿佛又有亲人的感觉了。   “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宋家就是你家。等到跟玉哥儿成了亲,好好把你们的小日子过好就行,别让二伯和二伯母他们为你们操心。”   “李满记住了,谢谢三哥。”李满说道。   这件事说定之后,宋声还想起了一个事儿,问了一下李满的意见。   当时跟他爹断绝关系的时候,他跟宋家这边说的是想要入赘宋家,这事虽然过去几年了,但毕竟当时是这么说的,宋声又问了他一次。   “其实你现在不想入赘也没关系,等到年后封赏下来,你肯定也是有实权的官了,有一个赘婿的名声不好听,毕竟以后你也要自立门户了。”   李满则是说道:“我没关系,以前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了要入赘,我不会反悔的。反正能够娶到玉哥儿,别的我都不在乎。”   宋声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但入不入赘这事儿还得回去跟家里头商量一下,看看二伯还有二伯母他们的意见。   其实现在让李满入赘宋家也没什么必要了,毕竟以后他跟玉哥儿大概率也不会再回宋家村生活,就算他那个后娘何兰花还有他那个后爹知道他这个儿子发达了,想要过来讹人,也要经得起折腾才行。   而宋声后面回家之后把这事跟家里人说了,张杏花的意思是就不让他入赘了,毕竟入赘的名声,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以后他是要当官的人,有这个名头在,等时间长了说不准会因为别人瞧不起他,他心里有怨气。到时候再影响他跟玉哥儿那感情就不好了。   宋老二和二伯母赵氏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家不缺这一个赘婿,更何况有三郎在后头给他们家玉哥儿撑腰,李满这小子肯定不敢对不起玉哥儿。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带玉哥儿回去了。等过几天你休息了,来花溪巷宋家找我们就行。”   他们在屋里头也待了挺长时间,确实该走了。   李满看着玉哥儿往外头走,整个人的眼神都粘在了他身上,不愿离开。   等到人都走远了,李满还舍不得挪开眼神,外面凑热闹的士兵忍不住打趣道:“头,人都看不见了,醒醒,别看了。”   “是啊,头,那个就是你心上人吧,长得是真好看。你还真有福气,人家一等就是四五年,不然这个年纪,娃都得好几岁了吧?”   李满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就你话多。”   说完他又清了清嗓子,像是炫耀一般说道:“对了,跟大家说一件喜事,年底我就要成亲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得意,要知道下面这些人之前一直嘲笑他,说他不知好歹,葛将军的孙女多好啊还愣是给拒绝了,照他这种不开窍的模样,说不准等到三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没想到,这一回来人就要成亲了。   “你们几个的份子钱,那可一个都少不了!”李满笑呵呵的说道。   这几个士兵忽然一下子蔫儿了,要知道他们几乎都是还单着没成亲的,不止没成亲,连对象都还没有。   所以他们有时候还挺羡慕李满的,虽然人家之前短时间内跟自己的心上人见不了面,可人家到底有个心让人在老家等他呢。   而他们呢,啥啥都没有,跟个青蛙似的,只有孤寡孤寡。   看到他们之前总是幸灾乐祸的模样现在突然蔫儿了,李满不禁更加高兴了。   要成亲了,他盼了好几年了 ,做梦都想跟玉哥儿成亲,终于要实现了。   李满又激动又高兴,当天晚上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结果睡着后就做了个非常香甜的梦,梦里头玉哥儿声音婉转,伏在他身下娇娇的一声声喊他相公,让他整个人身子一颤,然后醒了。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再一摸有些不对劲,裤子湿了。他脸色发红的赶紧把衣服换了,一大清早就端着木盆出去洗衣服了。 第208章   这边宋声带着玉哥儿回到家之后,宋家人纷纷上前问他们李满的情况,其实他们最主要关心的还是李满现在的态度和想法,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想要真心娶玉哥儿。   宋声道:“奶奶,二伯,二伯母,你们放心吧,李满还是那个李满,我瞧着变化不大。他都跟我说了,都听咱们这边的安排,听说家里人都来京城了,要给他和玉哥儿操办婚事,他高兴的不得了。”   宋声的话宋家人都信,他说李满还是真心求娶玉哥儿的,那指定是真的。   宋老二还有赵氏都十分欢喜,李满跟从前可不同了,以后人家也是当官的,他们玉哥儿跟着他到时候也成官夫郎了,真是有福气。连带着他们老两口都觉得沾光了。   到时候回到村子里一说,谁家不羡慕他们老宋家有这么个好郎婿!何兰香跟老李头老两口子不得气疯了,这么好一个儿子不知道对人家好点,反倒是把人赶了出来。   上次因为参军的事儿,李满彻底跟他们断绝了关系,要是让他们知道李满以后在外头做官手握实权,他们不得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这些跟他们老宋家可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何兰香和老李头他们两口子作出来的。听说他们两个一心供着何兰香生的这个儿子读书,花了不少钱。因为考上了童生,欢喜的不得了。   天天到处吹嘘着他们家二郎是个读书的料,以后考科举肯定也没问题。可那秀才能是那么好考的?   他们家三郎考秀才考了第四回才考上,在他们老宋家人的眼里,他们家三郎是他们家最聪明的人,最聪明的人考秀才都还要考好几次呢,何兰香那个儿子还能比他们家三郎更厉害?   反正他们是不信。   听说已经考了一次了,但是没考上。以前大家说起来考秀才,宋声是个反面例子,因为他考了好几次,前几次全都落榜了。   可现在人家有出息了,反而被当做正面例子来教育别人了。比如何兰香,他儿子没考上,他动不动就拿宋声出来说事儿。   啊,你看人家老宋家那个宋三郎,那不也是考了三四次才考上的吗?我们家二郎才考了一次,没考上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多考几次总能考上的。   村里人嘴上不说,听的次数多了,心里头也有几分不屑。   人家宋三郎跟他家二郎能一样吗?宋三郎现在多有出息,人家那才叫厚积薄发,艺考不就考了个状元回来。你家二郎能考个状元?   何兰香不吭声了,嘴里还念叨着等着瞧吧,他家二郎肯定能考上的。   玉哥儿的事定了下来,宋家人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尤其现在是到了宋声这里,渐渐放松了许多,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一点一点的跟宋声他们说着村里头发生的事。   家里今年种的棉花长势极好,收棉花的时候也没遇见什么大雨,算是大丰收。   还有二房宋峰和李氏两口子接手的麻辣烫铺子,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宛平府城里有好多人开始跟风开麻辣烫铺子,虽然有了竞争者,但他们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今年一年挣了不少钱。   家里的田地今年上半年其实收成不好,种的麦子本来粒粒饱满,麦穗也沉甸甸的挂着,可是天空不作美,连下了好几场的雨,天气就没怎么晴过。   错过了收割的时间,麦子还长在地里头,就开始长出了麦芽,全都发黑了。这种麦子不能磨成细面吃,做出来的面有着大量的麦芽,影响口感不说,吃多了也不好,只能拿出去卖掉。   但外面收这种麦子价格极低,就算是官府的粮仓收,价格也是往常麦子价格的一半,相当于这半年的劳作都白费了,宋老大他们难过了好一阵儿。   好在今年棉花大丰收,在何县令的带领下,他们整个凤坪县有不少人家都开始大量种植棉花了,棉花的价格很高,如果卖出去的话能卖不少钱。   但张杏花只卖了一部分,剩下的说是冬天还需要做棉衣棉被用,要是都卖出去了,到时候需要的话还得到镇上去买,图啥呢?   所以这棉花虽然长得好,收的多,但其实他们也没卖多少钱。本来留给家里头今年冬天给大家做棉衣棉被的棉花,这次也全都给宋声打包带过来了。   好在虽然上半年的麦子收成不好,但下半年的蜀黍长势喜人。蜀黍需要剥壳,再打成子儿,但粒粒饱满,长的棒子也大,秋收的时候村里头人人高兴。   尤其是那些种的地比较多的农户,这才算上是大丰收,光是把这次的粮食卖出去,都能抵得上去年一年粮食的收成了。   说完这些,宋平还说了一些关于陆家的事。陆清的那个大舅舅,之前跟小舅舅陆鸣分了家,家里头他不当家,都是王氏在做主。   但王氏又是个偏心的,什么事儿都偏心他那个小儿子。她的大儿媳妇儿小王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两个人三天两头的吵架,他们出来之前的那一阵儿,听说还在闹分家。   陆清听到大舅舅家里头的事情,心里头没什么感觉。他跟大舅舅一家本来就不亲,再加上大舅母王氏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只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陆寻听到这些也没说什么,他的那个大哥自小就是个温吞憨厚的性子,有个这么厉害的媳妇儿,以后的委屈只能他自己受着。   宋平又说了一些村子里别的事儿,他自幼性子跳脱,说起事情来也都带着三分笑,听起来还有几分幽默,说到个别地方的时候,还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张杏花看着一家子人其乐融融的在一块说着话,她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大家都来了京城,这地方太过陌生,担心大家不适应,但现在看来,只要一家子在一起,其他都不是事儿。   一家子坐在一起,光是说着闲话就说了一天还多。   接下来就要张罗着玉哥儿的婚事了。   这不比在宋家村,在宋家村的话,亲朋好友都是要请来的,那肯定光摆席面都要摆上十好几桌。   现在挪到京城办了,除了宋家的人,只有宋声这边的好友在。所以不用大肆操办,只需要自家人坐在一块,请上两桌好友,见证一下新郎跟新夫郎的成亲仪式就行了。   但说到底,其实还是有些简陋的,村子里的人都不在,不能大办一场,其实是委屈了玉哥儿的。   但玉哥儿并不在意这个,现在能够见到李满,他们两个能早早成亲,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张杏花在旁边说道:“也是为了赶时间,不知道李满以后会安排去哪,等有机会回宋家村了,再给你们俩好好办一场。”   玉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都听奶奶的。”   本来过年前陆清给家里置办年货的时候,就买了不少东西。   但现在看来他买的还是不够多,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光是鸡鸭鱼肉他就买少了,还不够大家过年吃的呢,更别提还要办婚席用了。   刚好宋家的人还没逛过京城,借着这次置办年货,陆清和陆寻父子俩又带着他们到集市逛了一圈。   鸡鸭鱼肉自是不用说,肯定是要再买一些的。还有猪肉,之前买的十几斤肯定不够吃,家里人多,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条件变好了,肯定是吃得起的,当然要多买一些。   这猪肉还是去集市里头的吴屠户那里买的,先前就买了十几斤,吴屠户有些印象。现在看到陆清又过来买猪肉了,还说再要二十斤,他十分惊讶。   但毕竟是给自己家添生意的,挣钱的买卖,他高兴的嘴角扬起,扯着大嗓门儿道:“宋家夫郎,给你割后腿上的肉咋样?这块肉好吃,你来的早,还剩不少呢。”   陆清点点头,“行,就这块吧。”   吴屠户一边拿麻布包着肉,一边唠着话:“今天不是在我这买了十几斤的肉了吗?这么快就吃完啦?”   陆清笑笑,“没有,这不是家里头来人了嘛,不够吃,就再来买一点。”   陆清身后站着宋平他们,吴屠户刚把肉递过来,宋平就乐呵呵的把肉接过去了,笑说道:“哟呵,这肉可不轻嘞!”   来了京城,宋家人啥都是好奇的。集市上有很多东西他们都没见过,毕竟宋家的人去宛平府城的次数都少,更别提来京城这么大的地方了。   一家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每个人手上都提了不少东西。   买东西付钱的时候张杏花心疼极了,拉着陆清说要自己买,陆清自然是不可能让家里头的人花钱的。   他自顾自的付了钱,又安慰了一下张杏花。说在京城开了一家奶茶铺子,生意很好,这几个月挣了不少钱,不说过年了,就算是给玉哥儿操办婚事,这钱也是够花的。   宋佳人早就对他这个奶茶铺子感兴趣了,之前在信里就听到他提起过,这会儿听到他说,纷纷问道奶茶铺子是卖什么的?   陆清稍微解释了一下,说过年的时候亲自做奶茶给他们喝,让他们也尝一尝。   从集市出来,路过布行的时候,又进去买了一些布。都是红色的,家里头得装点一下,不光新郎跟新夫郎要穿红色,宋老二和赵氏这两个做爹娘的肯定也要穿红的才喜庆。   买了红绸,又买了一些红烛。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成亲需要用的东西,还顺便给大嫂二嫂英子姐她们每个人都添了一盒首饰和胭脂。   一家人手里拿的满满当当的回了家。   成婚的日子没怎么挑,也没找什么道观里头上香让道士给算一下吉日,干脆就定在了大年初一。   初一这一天算是贺新年,宋声打算到时候请几个相熟的好友过来一起吃个席,反正初一他们都在家,不走亲戚,日子刚好。   而且初一这一天李满也放假了,他跟上司说了一声,这几天就不排他的班了,刚好有时间办婚事。   大年三十这一天,整个宋家热闹极了。宋声他们这个宅子的灶房要大一些,家中几个女卷全都挤到了灶房里头帮忙,又是炸鸡又是炸鱼的,还炸了一些丸子跟豆腐块儿,闻着都香。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头围着转圈圈做游戏,大毛已经九岁了,在那一本正经的跟团团和圆圆说着话,看着像个小夫子在教学生,透着一股子滑稽感,让大人瞧见了纷纷捂着嘴发笑。   刚炸好丸子,炸好肉,几个孩子忍不住了,全都围到了灶房门口等着吃肉。   男人们总是在屋里头围着桌子坐着,女人们已经给他们炒好了几个下酒菜,桌子上还摆了两壶酒,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宋老二今年是最高兴的了,玉哥儿的事在他心里头搁了好几年了,今年终于办了,他高兴的直接喝了两碗酒。   不过酒桌上说着说着,他又有几分难过惆怅,今年全家人都在,唯独缺了他们家四郎。   “三郎啊,四郎啥时候能回来跟咱们一块过年呀?”宋老二忍不住问道。   他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回来传宗接代呢。虽然是在后勤上,但到底是参军,当父母的心里头都担心。   尤其是今年过年,他还回不来,宋老二一想起这个心里头就有些难受。   宋声给他倒了碗酒,说道:“二伯,你别担心,四郎在军营里头好着呢。他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上次我还接到了他的信,说是上面又提拔他了。他现在可是混的比我都好,专门给那些军队筹集粮草的,好多将军对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说起宋成,他从军之后本来是负责押送粮草的。但因为在一次押送粮草的过程中出了事儿,再加上雨雪天气,这粮草受到影响,还坏了一部分不能用。   宋成自己想办法弄到了一部分粮草填补了上去,得到了上面的赏识。现在他在四处跑着做生意,做的就是这军中的生意。   国库里每年都给拨军饷,而这军饷除了要买兵器之外,另外一部分都是买粮草了。   从吃的到穿的,铠甲,衣服,鞋子,等等,薄的跟厚的,夏衣跟棉衣,都要花钱置办。还有军中所需的药草,也要花钱购买。   宋声不知道宋成现在具体负责哪一块,信里头不能明说,但从信里宋成那得意洋洋的口吻来看,应该混得很不错。   “那他有说啥时候能回来不?”宋老二问道,他太想这个儿子了。   宋声道:“应该也快了,现在已经不打仗了,四郎应该快稳定下来了。他不用随军,肯定能回来的。”   其实宋声想得更多,宋成如果在这方面干的很好,说不准还能捞个什么小官儿当当。   他们老宋家的人参军入伍后各有各的机缘,李满这种就不说了,全靠自己的一身力气,还有到了战场上那股子狠劲儿,活出命来才有现在的官职。   宋成就不一样了,说到底,他得有七成全都是靠机遇,另外三成是自己的努力。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大家一直以来对宋成其实并没抱多大的期望,自从他参军入伍后,大家的期望就是希望他平安,也不求他建功立业。   宋声想到前一阵子宋成给他写来的信,说是还得到了一个官员的赏识,想把自家女儿介绍给他。   不过这事儿八字没一撇,宋声没敢跟家里人说。万一这只是人家的一句戏言,做不了数,到时候空欢喜一场,二伯跟二伯母心里也会失落。   一个桌子上坐着的都是男人,宋老大宋老二,还有宋老三,再加上宋平和宋峰,以及宋声,这是他们老宋家现在所有的成丁了。   不过除此之外,桌子上还坐着一个人,就是薛四。   宋声没想到他也跟着来京城了,看来之前奶奶他们说的话不假,这人对英子姐确有几分真心,不过到底是一个外人,宋声跟他接触不多,不清楚他这个真心到底有几分。   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京城里头的薛家,他心里头还是有疑虑。   他起身倒了杯酒,端着酒杯道:“我敬薛兄一杯,听说这两年在家里,你帮了不少忙。英子姐那你也出了不少力,多谢你帮忙照应了。”   薛四站起身喝了这杯酒,说客气了。   酒桌上他并不怎么吭声,几乎都是在听宋老大他们说话。   其实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他心里一直都不平静。自家那一摊子事儿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他打算等玉哥儿成亲的事儿过去之后就回薛家一趟,把家里头的事给处理好。   可是一方面又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跟宋英解释,所以他这几天比往常更加沉默了。   宋声看出来他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人家的事如果不想说,也问不出来什么。   大年三十的晚上,宋家十分的热闹。全家一起吃了个团圆饭,除了四郎宋成没回来,其他人全都到齐了。   按照惯例,张杏花坐在上首。   宋声现在这个宅院比宋家村他们宋家的老宅要小上不少,屋子自然也没有宋家村的敞亮,全家人都挤在一起吃团圆饭,甚至都有些坐不下,孩子都是站在旁边吃的,压根没有什么座。   不过这一顿饭吃的热闹,李满从军营里出来之后,也在宋家住。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安排到什么地方,这几年其实也攒了一些钱,不过有很多他都寄回宋家村给玉哥儿了。说实在的,玉哥儿现在攒的钱,可是比他还要富有。   这回出来他还没有来得及置办宅子,就先在宋家住了。   李满跟宋家人一块吃了个团圆饭,过了个年三十。   等到初一的时候,全家人一大早开始张罗着做饭办席面,今天家里头只请了宋声的几位好友,像是秦元白和乔哥儿他们家,还有楚越,以及罗大人夫妇俩,都来了。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花溪巷的几位邻居,也请了一些过来吃席。   就在自己家院子里头办的,也不占什么地方。   玉哥儿的嫁衣是他自己绣的,其实这嫁衣他早早就绣好了,一直在箱底里放着,今天终于拿出来穿了。   红盖头上还坠的流苏,今天他成亲,陆清一直在婚房里陪着他。婚房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在东厢房,里头装饰的十分喜庆。   李氏还特地给玉哥儿上了点妆,看着更加明艳动人了。   家里头几个年纪小的娃娃都被打扮了一番,穿着红色的小衣裳,头上扎的红色的小啾啾,让他们到新郎跟新夫郎的婚床上充当吉娃娃滚了滚,寓意着多子多福。   高堂之上坐着宋老二还有赵氏,旁边还坐着张杏花,以及宋家的其他长辈。   小两口在大家的见证下拜了堂,以后就是正经夫夫了。   家里头人也不多,也没什么人闹洞房。只有宋平和宋峰他们几个凑了凑热闹。不过没多久就散了,想着他们小两口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成了亲,就不闹他们了。   新房里,玉哥儿在床上安静的坐着,他的盖头还没有掀。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盖头的里面能看到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进来了,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李满。   李满今天实在是高兴,多喝了几杯酒,整个人脸上红红的,带了几分醉意。   这会儿其实天色刚暗下去,时辰还早,他就迫不及待的进来了。   他坐到床边,伸手去掀玉哥儿的盖头。   红色的盖头被拿开,露出了一张同样红扑扑,明艳动人的脸。   李满整个胸腔中都充满了激动和欣喜,真好啊,他念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是他的了。   “玉哥儿,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以后我发了俸禄,全都上交给你。家里的钱都归你管,你不用给我留啥,我不花,都给你花。”他拉着玉哥儿的手说道。   玉哥儿心里也高兴,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天知道他在等待着这几年有多么难熬,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怕家里的人看到了担心,晚上实在是难过了,只能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好在这几年总算熬过去了,苦尽甘来,他和阿满哥成亲了。   李满看玉哥儿羞涩的低下了头,他真的好喜欢他,心里头更痒痒了。   “天色不早了,咱们、咱们歇息吧。”李满脸红红的说道。   玉哥儿轻轻的点了点头,李满看他同意了,一下子把人抱在了怀里,一双唇急急的亲了上去。   红烛燃了一夜,他们现在条件好了,不像是以前在宋家村的时候,成个亲都还是借的红烛,还不敢烧的久了,到时候还要还回去。   玉哥儿和李满一成亲,宋家人的心事放下了一大半。   薛四听宋英说过他们之间的事情,看着他们两个人修成正果,也为他们高兴。   想到自己的现状,他琢磨着这几天得回去一趟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到他回薛家,就在大街上被人认了出来。   这天宋英和两个妞妞一块出门,说是想要去东市逛逛。听清哥儿说,东市有很多东西都不常见,便想去看看。   薛四不放心她出门,刚好他自己对京城很熟悉,就陪他们一块儿去了。   本想着是年节,这个时候城里的人应该都忙着走亲戚,可没想到在东市上竟然碰到了熟人。   “这不是薛家大少爷吗,是我见鬼了?薛君昊不是说这个兄长在外头打仗的时候已经死了吗?”   说这话的人十分惊讶,要知道薛家大少爷薛君堰自从传出死讯,已经有一年多了。现在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难免让人觉得震惊。 第209章   宋英本来正在街边逛着,忽然听到有人跟薛四搭话,嘴里还喊着她从来没听过的什么薛大少爷。宋英一脸懵,第一反应是对方认错人了。   可薛四却从容的跟对方搭了话,既然被认出来了,再藏着掖着就说不过去了。反正过几天他也要回薛家的,被认出来就认出来吧,他还活着的消息,迟早会传到薛家那些人的耳朵里。   至于宋英这边,他得好好解释。   他刚才认下了薛家大少爷的身份,就说明他之前说自己叫薛四,没有父母没有家这些话通通都是假的。   宋英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什么逛街的心思都没了,拉着两个孩子就要回家。   薛四赶紧跟在后头回家跟她解释。   刚才跟他搭话的那个人是之前他们从小一块长大的世家子弟,叫林阳,不过虽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但他们关系也一般。   林阳看薛四匆匆追着刚才那个女人走了,心里十分惊讶。那个女人是谁?手上还牵着孩子,难不成薛家大少爷失踪的这一年里不仅有了女人,还有了孩子?   这个消息属实过于震惊,他得赶紧去跟薛二说一声。听说薛二被他娘扔到军营里历练了一番,刚从高丽那边打仗回来,他刚好也去看看。   薛家的后宅是有名的热闹,薛侯爷是个风流种,之前和薛四他娘定了亲,本来是迎娶为正妻的,后来有了身孕生下了薛四,可老太太瞧不上他娘的出身,嫌他娘小门小户,总是对她挑三拣四。   后来因为一次落水被别的男人从水里救了上来,便被老太太揪住了小辫子不放,说他这是失了清白,硬是把她从正妻的位子上弄了下来,让薛侯爷娶了她的娘家侄女,也就是现如今薛君昊的亲娘。   薛四也就是薛君堰,本来好好一个嫡长子,硬是成了庶长子,这地位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景朝以嫡长为尊,想要继承侯爷的爵位,一般都是嫡长子继承。他成了庶长子,虽然没有站在嫡字上,可好歹占了个长字。   就为了这个侯爷的世子之位,后宅里薛君昊他娘弄出了不少幺蛾子。薛君堰的娘在她嫁进来不过两年就郁郁而终。   这次薛君堰之所以流落到宋家村后面的荒山上,其实是因为遭了暗算。   薛家这个侯府已经没落了,也不受皇帝重视,空有一个爵位的名头,压根没有实权,在京城一众侯府里是最低等的那种。   侯府各房这一辈的子弟都没出息的,只有薛君堰年少从军,靠着前几年打仗在战场上立了功勋,得了个五品官。   他这个五品官是握有实权的官职,侯府上下属他最有出息。可也正因如此,薛君昊和他娘担心侯府世子的位置会落到他手里,就在暗中使绊子,这次还买通了军中的人,在打完仗之后给薛君堰设下圈套,让他这一小队的人,一路遭到追杀。   他不记得当时在路上逃了多久,最后实在没有力气,倒在了宋家村的后山上。要不是当时被上山采菌子的宋英救了回去,怕是现在都没命了。   他那个侯爷爹对他不算没有疼爱,但却是个不当家,而他祖母是个偏心的,毕竟薛君昊是她娘家侄女儿所出,她自然向着他们。   这些年在薛家的日子过得极为痛苦,自从从军之后,他很少回家住。基本上全年都在军营里度过。   所以一直到之前,他都没有过在回薛家的想法,对于侯府的这个爵位也没有什么兴趣。   当初刚清醒的时候他也恨过怨过,可自己不想回去争斗了,只想窝在这个小山村里过安静平稳的日子,时间久了,内心自动选择了逃避。   事实证明,光是逃避没有任何用。还是得面对,把这件事解决掉。   他现在的那个嫡母和他的好弟弟若是知道他回来了,不知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不过他是不惧怕的,年前回来之后,他可不是一直待在宋家什么都没有做的。   从前在京中他也有一些人脉在,他之前被陷害受伤差点死了,这事儿总要查个清楚。这次他不管侯府的名声如何,他想彻底从这个泥潭中脱离出来,不就是侯府的爵位吗,他不稀罕。   如今他已经过了娶妻的年岁,从前刚到娶妻的年纪的时候,家里根本没人为他操持。   而他的嫡母还有祖母都不想着给他娶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但怕别人说闲话,不得不给他张罗婚事。   可想想也知道,她们能给相看什么好人家。当时薛君堰对于婚事毫无想法,干脆拒绝了。拒绝了几次之后,他那个嫡母干脆作罢,反正如果别人说起来侯府的长子为什么还没娶亲,她也有借口说是他自己不想娶,他这个嫡母已经给他张罗了。   现在不一样了,薛君堰有了自己想娶的人,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在乎。   他现在重新回来了,得把自己这一烂摊子事解决了,才能重新求娶他喜欢的姑娘。   宋英回到家之后直接进了卧房,薛君堰敲了好几次门都没给开。他先前就是担心这种情况,所以一直在斟酌着怎么样把这件事儿告诉她。   可还没等到他说,就在街上被人给捅破了。   薛君堰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顾虑那么多,早点开口了。如果是从自己的嘴里听到那些话,宋英应该不至于会像现在这么生气吧。   宋英十分气恼,相处了一年多的人,自己十分信任,结果却发现对方连名字跟身世全都是假的。   经过上次失败的婚姻,宋英对于再次成婚其实是有些惧怕的心理。现在又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心里更加难受了。   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就连宋声都看出他们两个之间不对劲了。   薛君堰是薛府少爷的事儿很快就能传开,也瞒不住。   宋声过来问情况的时候,他干脆把这事儿跟宋声说了。在他心里头,宋声是个读书人,又是状元郎,他的头脑灵活,应该比较有主意一些,看看能不能给他一些好的建议。   听到他说自己是薛家少爷的时候,宋声并不像宋英那么惊讶。   之前自己心里有一些怀疑和猜测,现在只不过是那些怀疑和猜测成真罢了。   他不像宋英一样觉得十分气愤,毕竟薛君堰这个人,在他的角度看来,显然是一个有苦衷的人。   他耐心听完了薛君堰的话,薛君堰是拿他当未来小舅子看待的,想着以后他是要求娶宋英的,也没对宋声隐瞒什么。就连侯府后宅里头那些隐秘的腌臜事他也说了一些。   听完他的话之后,宋声也有些理解了他的想法。堂堂一个侯府少爷,说起来跟宋英这个乡下女人身世地位差别巨大,怎么能相配呢?   可薛君堰就是喜欢这样踏实朴实的生活,大概是他某天醒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粥,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细心照顾过,他眷恋的就是这份温暖,所以他不在乎什么家世地位悬殊,就想留住这份温暖。   宋声沉吟了半晌,说道:“你想怎么做?先说好,不管你想怎么做,都不能伤害了英子姐。她之前有过一段不幸的往事,所托非人,你如果对她是真心的,请不要辜负她。”   宋英跟程度的事这件事薛君堰老早就听说过了,毕竟她带着两个孩子,之前和离回娘家的事儿村里人都知道。   薛君堰不介意她曾经为人妻子,要说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个性格,其实也是有缺点的。还有自己前些年去打仗身上留了不少伤疤,看起来十分的骇人。   人无完人,她一点不惧怕他身上的伤疤,也不嫌弃他性子沉闷。   他就喜欢这种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每天他上工回来会给他做温热的饭菜,会笑语盈盈的问他累不累,不论多晚还会细心的给他留盏灯。   他眷恋这种温暖的生活,亲娘死的早,在侯府他基本没有感受过什么幸福。如今他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努力的争取有什么错?   “宋大人,还请放心。我此次回薛家,就是要算清这笔烂账的。绝不会连累宋家还有宋英,我对她……我想娶她。”   他知道,其实宋家真正做主的人并不是宋家老太太张杏花,而是这个年纪轻轻就考上状元在翰林院任职的宋三郎。   薛君堰目光十分坚定,宋声多少也明白了他的心思。这人的人生经历确实有些复杂,一定程度上来说,年少时他缺失了来自父母以及来自家庭的关爱,性格沉闷寡言。   但相对来说,这种人不是心思油滑的那种人,一旦他认定了谁,大概率就是一辈子了。   英子姐一直在家里头照顾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如果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为她遮风挡雨,其实是好事。   看英子姐今天知道薛君堰的身份之后这么伤心,就知道她对他并不是没心思的。   宋英今天之所以这么难过,一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二可能是知道了两个人身份上的差距,觉得他们没有一点可能,所以也在为此而伤心。   “你要做什么?需要帮忙吗?”宋声道。   他这么问,就是在变相的支持薛君堰了。   这个人在自己家里头生活了一年多,从奶奶到大毛,对他印象都很好。说明这人不是个坏人,相反,还是个很好的人。   再加上他刚才说的话,宋声觉得如果他需要帮忙,自己也愿意帮他。   薛君堰摇摇头拒绝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解决,不用帮忙。我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我家的事太过复杂,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还有,给你提个醒,一年多你受伤之后一直在宋家村,伤口痊愈之后也没再回军营,小心你说的那些人在这件事上把作文章,编排你。”   万一再弄出一个他是逃兵的污名来可就不好了。   薛君堰道:“多谢提醒,这事儿我另有打算,不用担心。”   他回京城的这几天,悄悄出去拜访了之前的几位旧友。而且在回京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回薛家的打算,所以那个时候就给还在军中的一些关系较好的同僚写了信,打听了一些事情。   前几天他收到来信,他打听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他那个嫡母可能还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诬陷他在战场上做了逃兵。   可现在他已经掌握了当初那件事情的证据,还有军中曾经对他栽培有加的将军给他作证,她如果不想她做的这些丑事完全被抖落出来,就会识相点闭紧嘴巴。   至于他为什么一年多没回来,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当时伤势过重,在宋家村养伤养了半年多才养好。   再加上当时自己被暗算,怕消息传回去自己还没回到京城,人就再次被盯上了。   这次刚好随着宋家的人一块来,掩人耳目,也说得通。   薛君堰之前就是五品官,上次被暗算之前打的那场仗他还立了不少军功,还没等给他论功行赏,就发现他中了箭跌落了山崖。   宋声没再插手他跟宋英之间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薛君堰在宋英门外站了一夜,刚过完年的天气十分寒凉,他就那么站着,最后还是宋英心软,给他开了门。   也不知他进去跟宋英说了什么,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这个走,应该是回薛家了。   而宋英的情绪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看起来没有那么沮丧和难受了。   没过几天,京城就传出了薛家大少爷薛君堰死而复生还回来了的消息。   这件事儿根本不需要刻意打听,他们薛府在京城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上一次老太太把人家正妻活生生逼成了妾,这事在京城就闹了好大的笑话。   现在一说起薛府,大家会情不自禁的说上两句,都是些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   宋声没有刻意关注这事儿,过了大概半个月左右,薛君堰来了宋家一趟。   说是再过不久他就能恢复在军中的职位,还是五品官的官职,应该会在京城守备军中任职。   还有一件事,就是他跟薛家分家了,直接从侯府独立了出来,自立门户。   以后南平侯府是南平侯府,他薛府是薛府,以后各不相干。至于侯府的那个爵位,谁爱要谁要吧,就侯府的这个名声,他一点都不稀罕这个爵位。   侯府少爷薛君堰离开侯府自立门户了,这件事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能够舍弃侯府这个爵位,自立门户也需要勇气。   就连苏明朗这个世家子弟都赞叹道:“薛君堰是个汉子,比他那个草包弟弟强多了。南平侯府这一辈儿中,就他最有出息,结果猴子把这个最有出息能够光耀门楣的人给踢了出去,还真是有眼无珠。以后这个南平侯府啊,可是更败落了。”   付长明则是反驳道:“那也不一定吧,不是说这个薛君昊在高丽战场上还立了功吗?这么看也不全是个草包吧?至少这次立功之后,陛下按功行赏,他也能捞个官儿当当,南平侯府也不算立不起来。”   苏明朗最是看不上这个薛君昊了,冷哼一声道:“就他还立功?说出去你信吗?骑个马都吓得要抖三下的人,还活捉高丽王室,我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薛君堰是个有手段的,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事儿处理好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跟他那个嫡母谈的,反正拿了一笔银子出来,还给了他几件铺子,一处宅子,算是给他自立门户了。   年后过完上元节,就开始正式上朝了。   这意味着宋声也要开始继续上班了。年后他不再去工部了,而是照常去翰林院坐班。   李满也回了军营,之前被调去了禁卫军,现在年节已过,他又被调回了军营老老实实等着论功行赏。   这次等着论功行赏的人不止他一个,那些个世家子弟可都在等着。   这其中就有侯府的薛君昊,就等着这次的军功能给自己混个官当当。虽然靠着侯府的荫蔽也能捞一个官当,但这种大多都是没有实权的,而且还是个小官。不及用军功换来的官儿档次高,还有实权。   然后刚开朝,整个大军全都办事回朝了。等到军功全都报上去之后,一块论功行赏。   李满穿戴整齐,一直等着封赏下来。   可是等来等去,自己只是得了点银子和布匹,别的嘉奖一概没有。   他觉得有些奇怪,按照葛将军跟他说的,这次给他把军功都报上去了,最起码也能转成六品的官职,不说正六品了,从六品肯定是有的,而且还必定是握有实权的那种。   可为什么到他这,只有几十两银子和布匹呢?   他问了问自己身边的同僚,那些没有拿头的一块上战场的将士,自己得到的赏赐跟他们是一样的。   那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军功根本没有被报上去。   可是葛将军明明说已经给他报上去了,难道是葛将军骗了他?   可他是葛将军一手栽培起来的,虽然之前想要把自己跟他孙女凑一块,但他拒绝了之后,葛将军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葛将军性格大大咧咧豪迈洒脱,不像是会为这种小事计较的人。   但自己的军功确确实实的没算啊?   不止他惊讶,他手底下那一种小兵都非常惊讶。   “头,不是论功行赏吗?你还活捉了高丽王室那几个人,不说在战场上杀头的数量了,光是这个功劳,最起码都得给封个官儿吧,怎么啥都没有?”   李满定了定心神,说道:“我去问问葛将军。” 第210章   军功被贪冒这种事常有,但一般都不严重。比如按人头算的时候,上战场杀敌砍了十个人头,最后给你记军功算三个,另外七个则是被冒领了。   但这种一般都不会全都冒领,最起码给人家留点汤底儿。李满这个就太奇怪了,活捉高丽王室的事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是一般的小功劳,随随便便就给他冒领了,他心有不服。   李满看了下时间,这个点葛将军应该已经回到营中了,他起身过去找他说这个事儿。   葛将军也很纳闷,封赏下来之后,竟然没有李满的。这可是他手底下的一员猛将,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能当接班人的那种,怎么会啥封赏都没?   他明明把功劳都报上去了啊!   葛将军琢磨了一下,,觉得应该是上头有人动手脚了,这时候谁最需要这个军功?还不是那些被塞到军营里面历练的世家子弟。   只是这还不是一般人能动手脚的,能够越过他直接把军功冒领了,怎么看都不会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   李满过来的时候葛将军正在寻思这个事儿,看他过来,赶忙把他叫了过去。   “正说要叫你过来呢,你来的刚好,有个事儿再跟你说一下。”   李满还没出口询问,葛达就先一步把这个事儿说了。   “这个军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冒领了,你放心,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底下的兄弟也都看着呢,这事我会给你问清楚的。”   葛将军都这么说了,李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谢过他,然后回去等消息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他回家吃饭,把这个事儿跟宋家人说了。   本来他就指望着这次军功能够升官呢,之前跟玉哥儿他们都说过了,这次封赏下来,大概能封个从六品的有实权的官,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去哪里上任。   现在可好,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本来都说出口的话,现在兑现不了,李满有些沮丧,但也实话实说了,说是葛将军会帮他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宋声晚上回来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心里也是十分惊讶。自古冒领军功的事儿也有,但是没这么明目张胆的。   清哥儿在旁边一边铺床一边说道:“我今天看玉哥儿脸色不大好,估摸着也是因为这事儿心里闹得慌。咱们家又没有什么背景,你说万一真的有人冒领了阿满的军功,咱们到哪儿说理去?”   宋声知道他担心,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你别想这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既然封赏的旨意还没有正式下来,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葛将军不是说他会去打听吗?我也去问问那些同僚,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这次高丽打仗的事儿,就塞了很多世家子弟过去,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   但现在不同,有世家子弟冒领军功,一旦被捅出来,摆到明面上,谁家脸上都不好看。   第二天中午,宋声寻了个空去了兵部,去找了秦元白。   秦元白帮他打听了一下,但他这边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毕竟论功行赏的名册不在他这。   葛将军有爱才之心,他欣赏李满,所以也愿意为他尽力打听这个事儿。   结果最后打听到,竟然是陈王世子把这个军功算到了自己头上。不光如此,除了他之外,还帮忙给几个世家子弟挂上了名号,其中就有薛侯府的薛君昊。   葛将军叹了口气,人家是陈王世子,虽然才年仅十八岁,但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身后背靠着倍受皇上宠爱的陈王,李满一个无名小卒,压根儿争不过他。   就算在这事上努力争了,也难免会被记恨上,以后他还要在军营中生存,得罪陈王,又没有后台给他撑腰,怕是以后的日子难过。   宋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诧异,据他所知,陈王不是还在宛平的地界吗?他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世子还在京城了?   也怪他平时没注意,稍微打听了一番,陈王的确有个世子在京城,并没跟他一块前去封地。   怪不得之前常鸿想要四处运作给自己弄个好官职搭上了陈王的线,原来京中有人在。   葛将军很是气愤,但上头的关系错综复杂,都不建议他插手管这事儿。   宋声想了想,寻了个空,去了一趟东宫。   东宫里现在住着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皇长孙李凌尧。太子殿下早先前在宫外开府之后就搬出去了,李凌尧这个孙儿是由景帝教导长大的,一直住在东宫,还没搬出来。   过了几天之后,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关于此次高丽打仗行军途中,不仅有官员贪墨军饷,还有一些人冒领军功。   景帝龙颜大怒,这两件事儿都不是小事儿,本来打胜仗是件高兴的事,现在弄得他很是生气。   薛君昊也是倒霉,本来这事儿他好不容易才搭上陈王世子的,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世子才答应把他的名字划过去,也给他算一份军功。   现在倒好,封赏的旨意还没彻底下来呢,这事儿就被查出来了。   不光是他,还有另外两个世家子弟,这次都有份儿。   景帝大概是为了以儆效尤,直接下令把他们几个的军功一并抹去了,除此之外,还禁止他们入仕,家里有荫蔽的也一并取消掉。   陈王世子有什么下场,宋声不是很关心,他关心的是这个薛家。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薛君堰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的事。这个薛君昊,这次不仅没成功冒领军功,还连累了侯府,直接取消掉了他们世袭的资格。   薛君昊傻眼了,他跟他娘做了这么多,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能够继承侯府的爵位。现在皇上下旨以后南平侯的爵位不再世袭,这不是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薛君昊听到消息的时候一下子没缓过来,瞬间晕了过去。   薛四,也就是薛君堰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只能说恶有恶报,他这个弟弟最想要的就是这个爵位,现在突然没了,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   这些都跟他无关了,以后侯府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已经自立门户,这京城中多了一个薛家。   冒领军功的事非同小可,皇帝下令彻查,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子肃清了不少这种风气。   李满的军功也如实报了上去,得到了相应的封赏,倒不是封了个六品官,而是直接一跃成为了从五品官,直接到禁卫军任职了。   因为过年的时候被借调到禁卫军过,刚好今年禁卫军也缺人,就把他调过去了。   那就意味着以后他在京城任职,玉哥儿也能一块跟着他留在京城。   禁卫军的小统领朝廷是给分配宅子的,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处两进的院子,够玉哥儿他们两个住了。   这个消息一下来,宋家人高兴极了。   李满这个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能够留任到京中做个京官,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而且宋声也在京中,到时候玉哥儿他们一块相互都能有个照应。   薛君堰倒是没那么顺利了,他一年多没回来,军营中的空缺很少,最后他谋得了一个五品的通州都尉,到时候要去通州任职。   通州有官宅,他平日里是要住在通州的。好在通州离京城也不算远,如果以后宋英和孩子跟着他一块去了通州,也不算委屈了她。   年后的日子过得极快,等到李满和薛君堰为官的事情尘埃落定,张杏花就开始着急想回宋家村了。   宋家人出来的时日也不短了,但这过完年也不过才一个月,宋声还想让他们再多住几天,张杏花死活住不下去了。   一会儿说走的晚了,到时候要耽误春耕了,一会儿又说放不下地里头的粮食,得回去看看。   宋家人一走,宋英自然也是要跟着回去的。   可薛君堰要去通州任职,宋英如果跟着回到宋家村,以后他们俩见面就更难了。   他都还没有跟宋英成亲,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前不久他终于跟宋英表明心迹了,可是却被拒绝了。   宋英还是有些害怕,在勇敢迈出这一步和退缩之间,选择了后退。   但薛君堰看样子并没有放弃,人但凡有空的时候就来宋家陪宋英,还会经常给两个孩子带好吃的好玩的。   张杏花看得出来,宋英对他其实是有心思的,只是因为前面经历的不幸,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罢了。   她也不想看到宋英一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着,也没个人照顾她,她这个做奶奶的总归是不放心。   最后干脆拍板决定,让宋英跟两个孩子暂时留在京城,不跟他们回去了。   京城离通州很近,薛君堰往来想要看她们也方便。以后他们能不能走到一起,就看他们自己了。   现在看看,宋家有两个人都是当官的了。   一个是宋声,一个是李满,两个人都在京城,一个在文,一个在武,也算是他们老宋家在京城扎的根了。   张杏花要回宋家村,宋声拦不住,只能请了一天假,送他们出城。   送他们走之前,陆清和陆寻给他们操办了不少东西,来的时候骡车上面堆的满满的都是东西,回去的时候一样堆得满满的,全都是京城这边的特产,什么丝绢布匹,甚至还有一些杂货,全都给他们装上了一些。   出城的时候,一家子仍旧坐的牛车。虽然回去的天气没有来的时候冷了,但陆清还是给他们准备了两床被子带着,万一路上冷了也方便盖,总比冻得生病了的好。   宋声心里很不舍,家里人在路上紧赶慢赶的走上一个月,在京城才呆了一个月,就要回去了。这一回去路上还得走一个月,这还是快的。慢的话一个半月两个月都有可能。   可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交通不便,出门只有马车牛车这种代步工具,去哪里都很慢。   宋家人来的时候十分急切,赶路也赶得急,回去的路上就没那么着急了,牛车一路赶到宋家村,差不多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还好,刚好能赶上春耕。   村里头在田埂上正劳作的人老远瞧见牛车过来,一看是老宋家的人回来了,惊讶道:“杏花婶子,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瞅了瞅,牛车上没有玉哥儿,也没有宋英,又道:“玉哥儿和英子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这才四月,你们就回来了,不是去京城享福了吗?咋回来这么早?是不是京城里头的宅子太小了,你们家人多,铁定是住不下了吧。”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下地干活了,看老宋家的人回来了,纷纷扛着锄头从田间走出来,上前搭话。   “咋还是坐牛车回来的?不是说你们家三郎在京城挣钱了吗?怎么连一辆马车都不给你们雇啊?”   能听得出来,村里人心里都是羡慕的,甚至还羡慕的发酸。   这真不是宋老大他们想炫耀,听听这语气,酸的牙都快掉了,不得让他们好好听听他们在京城过的啥好日子呀? 第211章   牛车还没走到村口,就在地头边停下了。   宋老大下了牛车,说道:“那哪能呀?三郎买的宅子可大了,我们这次全家人都去了,也全都住得下。”   他一边说一边把牛车上盖着的被子拉开,下面放着的都是走的时候陆清给他们准备的京城才能买到的东西。   这一路上就一直用被子盖,怕被别人瞧见了,容易引起歹心。   好不容易回到家了,还遮掩这么多干啥?   他装作拍了拍被子上面的尘土,神气道:“你们是不知道,京城那可繁华多了。瞅瞅,这都是在京城里头才能买到的东西。我们家三郎和清哥儿太实诚了,走的时候非要给我们拿这么多东西,弄得这牛车都快没地儿坐了。”   大家一瞧牛板车上放的东西,看着都让人眼红。那可是绸布啊,而且看起来料子极好,要是上手去摸,肯定能摸到表面十分光滑。   可惜宋老大才不让他们上手摸,都是在田里面干活的,手上指不定沾了多少土呢,把他们家这好料子摸脏了可怎么得了。   “我们家玉哥儿跟李满这小子呀,终于成亲了。满小子在外头打仗挣了不少军功,现在已经当官了。听说是在什么皇城禁卫军里头,是几品官来着?”   他转头看向媳妇儿林氏,林氏平日里也不爱显摆,但还是扶着板车下来,矜持的笑了笑,不大好意思道:“听三郎说是五品官,朝廷给分官宅了。”   “对对对,满小子争气的很,当了个正五品的官儿,还得了一座宅子。你问玉哥儿咋没回来?人家都成亲了,现在正在京城里头当官夫郎享福呢,肯定不跟着咱回来了。”   “五品官是多大官?这个问题问的好。咱们何县令你们知道吧?我们家三郎说了,他是个八品官,这五品官可比他高多了。”   村里人听的都呆住了,“啥?满小子在京城当了五品官?玉哥儿那不就是官夫郎了?听着可是跟三郎一样有出息啊!”   宋老大得意的看了他两眼,神气的说道:“那还是不能比的,我们家三郎是最有出息的。之前三郎还收到了皇帝老爷赏赐的贡果,清河哥儿他俩是个孝顺的,还特地给我们留了几个,我们去了之后还尝了嘞!”   村里头的人惊叹,宋家人竟然还吃过皇帝老爷赏赐的果子!   宋家的其他人就看着宋老大在旁边神气的显摆,大家脸上都含着笑。他们老宋家放在整个府城里头这也是多一份了,本来回家的路上,张杏花还跟他们交代了,说回去之后一定要低调一点,不能这么出去显摆。   可这还没走到村口呢,听听村里人说的是什么话?   说这么早回来是不是因为三郎给他们准备的宅子太小住不下?   宋家人哪能忍得住,说谁都不能说三郎的不是。   所以宋老大下了牛车之后显摆着京城里的事儿,张杏花压根儿没出声,算是默许了。   “我们一家子去了京城老享福了,三郎跟清哥儿把啥东西都给我们准备的妥妥帖帖的。吃穿住行,哪一样都顶好,在京城待了一个月,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   “这么早回来呀,还不是你们杏花婶子着急,说是怕耽误春耕。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就怕烂地里头了,她心疼!这不,玉哥儿才办完婚事没多久,她就着急要回来了。”   宋老大说话的时候,眼里的神气都要溢出来了。   说了好大一会儿,林氏才出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当家的,先回家再说吧。”   宋老大一拍脑门,跟低头的这几个乡亲们说道:“哎呀,你看我,这一回来就止不住话头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先忙。”   说完之后他上了牛车,开始朝着家里走。   等他走了之后,本来在田埂里头干活的人这会儿也无心干活了,瞧着宋家人牛车上拉的满满的东西,纷纷好奇,想知道他们那上面都装了啥从京城带回来的好东西。   从村口一路到宋家院门口,走了大概一刻钟。   看着久违的院子,张杏花心里头才感觉到踏实。   离乡思故土,她不过走了短短三四个月,就有些想自家这个小宅子了。   一推开院门,大黄狗在角落里叫的汪汪作响,看这大黄狗如此精神,就知道里正给他们照料的很好。   牛车还进院子,宋家人就从牛车上下来了。   几个大男人开始帮忙把行李从车上一样一样搬下来。除了行李之外,还有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也开始一样一样往下搬。   门口早就围了一圈乡亲,大家得知宋家人从京城回来了,纷纷赶过来瞧热闹。   看他们牛车上装得满满的,还有那个骡车,上面拉的可全是东西,堆的鼓鼓的。   看他们搬了好一会儿还没搬完,有一些热心的乡亲们主动上来帮忙,一边帮忙搬一边问:“这包袱和箱子里都装的啥东西啊?怎么感觉比你们走的时候拉的东西还多。”   张杏花在旁边看他们搬东西,一边看一边清点着数目,生怕丢了什么东西。   听到有人这么问,说道:“是三郎和清哥儿在京城给我们买的绸布,还有一些衣裳,说是咱们这乡底下没有这种样式,就多给装了一些。剩下的就是一些京城的特产了,三郎这孩子孝顺,一下子准备了这么多。”   还有一些是玉哥儿成亲的时候买的东西,没用完,在京城放着也是浪费,就一并都带回来了。   乡底下的消息传得飞快,刚才宋老大在田埂间说的那些话村子里就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   这会儿听到说玉哥儿成亲的事,也纷纷感叹道:“玉哥儿也挺不容易的,等了这好几年了,终于跟李满这小子成婚了。”   “可不是嘛,谁让他参军去了。都是这打仗耽搁的了,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四五年的时间过得飞快,当初村里跟李满宋成他们一道参军入伍的人,有几个都已经回来了。   宋老大这个有眼色的,看到刘全的老子娘都在这站着,乐呵呵的说道:“好不容易打仗回来了,可得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娃了,以后给你们老两口抱孙子,享享福。”   刘全就是他们村之前一起参军入伍的人,虽然在战场上没立什么军功,但好在福大命大,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就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他们老两口高兴好几天。   刘全的爹娘也笑着应道:“那可不,都不容易,现在可回来了,那是必须的!”   宋老大站在门口一直在跟乡亲们说话,那嘴上就没停下来过。   眼看着板车上的东西搬完了,村里人也知道他们赶路辛苦,舟车劳顿的,就先都回去了,也得让人家好好休息不是?   宋老大还没说够呢,看乡亲们都回去了,总算是停了下来。他可算是体会到了上次宋老三从京城回来之后那副显摆劲儿,还别说,真挺得劲儿。   家里已经三四个月没有开过火了,孙氏和李氏打了水把灶房简单清洗了一下,烧了点热水出来,给家里人洗脸洗手用。   好久没回来了,院子里头的灰尘积了一地,更不用说屋里头了。今天晚上想要住,还得费工夫把屋子再打扫一遍。   不过这会儿自然是都没动,大家全都在屋里坐着歇着。   回来这一路虽然走的慢,但路途奔波确实容易让人疲累。只有小孩子不知疲倦般,一回来就出去玩儿了。   宋家的人多,孩子也渐渐多了起来。张杏花大眼一扫,不仔细数数都瞧不出来少了谁。   这一趟去京城,张杏花感觉自己老了不少,出门在外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好在儿孙们都懂事孝顺,想起从前的苦日子,拉扯着一大家子不容易,吃喝都是从指甲缝里抠搜出来的。现在瞧着家里头的势头一日比一日好,她心里头满满都是成就感。   现在就只差四郎还没成亲了,等到四郎成亲之后,再生上几个小娃娃,家里头就更热闹了。   人丁兴旺,是家族兴旺的起点,家里头热闹,张杏花越想越高兴。   只是四郎年纪也不小了,先前她一直寻摸着给四郎相看人家,没遇见有合适的。后来四郎又从军入伍了,这下更没着落了。   张杏花感叹道:“就差四郎了,也不知啥时候能成亲领个媳妇儿回来。”   赵氏一听这话,笑了笑说道:“娘,您就别操心了。三郎都说了,四郎现在不是在外头待的挺好的,说不准哪一日他就自己给您领个孙媳妇儿回来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赵氏算是看开了。只要他儿子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其他的就都随他吧。   她反正是不担心四郎的婚事的,从前在家的时候,四郎就总是嚷嚷着要娶媳妇儿。就在家里头不给他张罗,他能忘了这事儿?   “你说的对,没准哪一天四郎就自己领了个媳妇儿回来了,他这个小子,是断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张杏花想到四郎那个性子,也忍不住笑了。从前就他不害臊的总是把讨媳妇儿挂在嘴边,现在他自己都不急,她这个老婆子跟着急什么?   说起宋成,宋家人又开始有说不完的话了。   看着全家其乐融融的场面,张杏花十分高兴,又有些欣慰。想着自己就算是到九泉之下见到自己那亡夫,也算跟他有个交代了。   一家人歇了会儿,就开始动手收拾屋子了 。几个月没住,屋子里头哪哪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李氏她们特地打了水过来清洗,还得抓紧点时间,晚上还要住呢。 第212章   宋家人说干就干,家里人多,全都下手干活,男的端水,女的擦桌子,麻利的赶在天黑之前把屋子都收拾干净了。   不过这晚上做饭可就犯了难,先前家里的菜本来就剩的不多,毕竟要出远门,赶在出门之前,能吃的就都吃了。   现在他们回来了,家里头就只剩一些白菜和萝卜了。   还有一些白菜过了个冬冻坏了,没剩多少能吃的。不过这一段凑合凑合,多少还有两棵能吃的。   晚饭是孙氏和李氏一块做的,孙氏去了周婶家一趟,拿了一些从京城买回来的东西换了一点肉回来。   好在家里头还剩了些白面,和着水可以煎几个面饼子,再配上大白菜和肉熬上一锅白菜汤,凑合凑合能填饱肚子。   剩下的就要等明天去镇上买了,还得买一些其他的东西回来,现在灶房基本上空空如也,他们还要做饭吃呢。   吃过晚饭之后,一家人就先回屋歇息了。   毕竟赶车走了一个多月,这一路上路途奔波,虽然走的慢了些,但还是十分劳累的。   等到第二天起来,宋老大他们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的牛和骡子喂食,就算自己饿着了,也不能让它们饿着。   吃过早饭之后,张杏花提了点从京城带回来的布去了里正家里,走之前拜托人家帮忙照看着家里头,人家挺尽心的。回来一看家里的大黄狗都比之前肥了,这个年过的吃胖了不少。   家里也不缺这点东西,人情做足了,以后才能好办事。   到了里正家里头,里正媳妇儿李氏瞧见张杏花拿来的布,眼睛都移不开了。   村里人都知道老宋家从京城回来,带了不少好东西,大家也就是晃了一眼,没看清楚都拿了啥。   这会儿看到这绸布,李氏眉眼弯弯的笑着道:“哎呀杏花,你咋还恁客气嘞,来都来了,还拿啥东西。”   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来,李氏心里很是欢喜。   张杏花道:“这不是从京城回来了嘛,也没带啥好东西,走的时候清哥儿给买了一些布带回来了,说是这是京城里头流行的花色和样式,过年的时候我们没在家,家里头多亏你们帮忙照应了。这点布嫂子你拿回去给家里头的孩子做两身衣裳也是使得的。”   这颜色和花式的绸布颜色明亮,花纹也好看,很适合年轻人和孩子做衣裳。   李氏的孙子孙女也都大了,怎么说这布也是从京城拿回来的,放在整个宋家村,都是稀罕的东西。   李氏没再推拒,笑呵呵的接了过去。   这边宋老三吃过早饭之后也出门了,他去的是宋冬家里。   这个出嫁的闺女,是最不用他操心的,现在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很好。   他们这趟去京城,走之前跟宋冬说了一声。她跟宋英的情况不一样,宋英是因为和离之后又回了宋家,算是宋家人,就跟着一块去了。   但宋冬已经嫁人了,有婆家,还有自个的丈夫和儿女,按照乡下的说法,她已经是丈夫沈家的人了,再跟着一块去京城有些不大好。   而且婆家还要倚仗她,两个孩子也离不开她,所以即便宋家人都去京城她很羡慕,但也走不开。   走之前跟她说的是过完年四五月份就回来,现在才刚四月初他们就到家了,宋冬还不晓得他们已经回来了。   从京城里带回来的东西,宋老三把每样都给她收拾了一些。她是三郎的亲姐姐,从前三郎读书的时候,她可出了不少力,宋老三怎么说也不能亏待了这个亲闺女。   从宋家村过去约莫要一个时辰,宋老三是赶着骡车去的,骡车上放了不少东西,就是路有点儿颠簸,赶着骡车也只比人走路快了一点点,他照样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宋老三到的时候,宋冬正在院子里头哄孩子。她的两个妯娌一个在洗衣服,一个在院子里头锄草。   从前宋冬在家也是要干活的,两个妯娌还会给她使绊子,现在不一样了,有个状元郎弟弟给她撑腰,她从前受的气全都讨回来了,腰杆立的笔直笔直的。   就这,现在两个妯娌还要巴结着讨好她,沈家一家子人都敬着她。   宋冬听见院门响动,走出来一看,是她爹来了。   她惊喜道:“爹,你怎么来了?你们从京城回来了?怎么回这么早啊?”   宋老三把骡车赶进院里,扶着车辕下来说道:“昨个下午回来的,还不是你奶奶,担心家里头的地,怕耽误了春耕,着急的很,我们就回来了。”   沈家两个妯娌看到宋老三来,骡车上拉了不少东西,赶紧洗了洗手站起来迎了上去热情的打招呼。   宋冬帮忙把骡车上的东西拿下来,说道:“你来都来了,拿这么多东西作甚?赶着骡车挺累的,过几天估摸着日子我就回去了,还叫你跑这一趟。”   宋老三笑呵呵道:“没事,你爹我身体好着呢。你快把这些东西都拿屋里去吧,这些呀,都是三郎和清哥儿让带回来的,这是给你的那一份。别看他们俩远在京城,干什么事可都想着你这个亲姐姐呢。”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这次宋冬没有进京城,宋声还问起她了。听家里人说她日子过得不错,在婆家不会受气,宋声心里踏实了许多。   而且宋老三说这个话,也是有一部分为了说给另外两个妯娌听的,让他们知道宋冬下面有一个有出息的弟弟给她撑腰,让她们不敢骑到宋冬头上去。   他们在院子里还没说几句话,沈家的沈老太从外面回来了。她其实是听到村子里有路过的跟她说她家里头来人了,还赶着骡车,拉了不少东西过去。   沈老太这才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赶回来。一进门看到宋老三来了,立马笑脸相迎的将人引进了屋,脸上的笑容都快拧成一朵菊花了,赶紧让另外两个弟媳妇儿去倒茶。   坐下来之后,宋冬问道:“爹,三郎他们在京城怎么样?日子过得好不好?”   她心里也挂念着这个亲弟弟,从前挂心他读书,现在人去了京城,她挂心他在京城过得好不好。   一提起这个,宋老三说不出来的神气,挺直了腰杆儿和胸脯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三郎和清哥儿在京城过的好着嘞。他们买的那个院子呀,咱们一家人去了都挤得下,晚上都在那睡,地方可宽敞了。”   宋声住的那个宅子算不上特别大,但胜在房间多,宋家的人去了,稍微挤一挤,确实住得下,但也没宋老三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就是要显摆呢吗?   宋老三把这次去京城的见闻又都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咱们三郎可有出息了,就连皇上都很看重他。现在京城里流行的那个纸,是咱们三郎想法子造出来的,厉害不?”   宋冬连连点头夸道:“厉害的很!就说咱们家三郎是个聪明的,呵呵呵呵……”   “清哥儿在京城还开了个奶茶铺子,那个奶茶我尝了,甜甜的,还挺好喝。听说生意特别好,这次咱们全家过去啊,吃喝拉撒都在三郎那,硬是没花咱们一分钱,都是清哥儿出的钱。”   这个夫郎娶的好!宋冬笑眯眯的说道“还是奶奶的眼光好,一瞧就给咱三郎瞧了个旺夫的。”   宋老三又说了玉哥儿和李满成亲的事,“李满这小子别看他不起眼,人家到了战场上打仗还挺厉害的。我听三郎说他现在当了禁卫军的小头领,神气着呢。以后在京城,三郎他们俩也算是咱们老宋家扎的根了。”   “三郎还问起你了,问你现在在婆家过得咋样?有没有受欺负?我都跟他说了,让他不用惦念着家里头,你这边有啥事儿,咱们老宋家都看顾着呢。”   宋冬听的眼眶热热的,这个弟弟自己真是没白疼他。   宋老三细细的说着在京城发生的事儿,这一聊眼看就到了晌午。沈老太没让他走,留他在家里吃了个饭。   一直等到下午,宋老三陪自己的两个外孙玩了一会儿,这才回去。   等他走了之后,沈老太和两个妯娌眼神放光的看着宋冬,想要看看宋老三给她拿来的布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这可都是从京城内带回来的京货!他们家真是沾了宋冬这个儿媳妇儿的光了!   再说宋家村,李满当了五品官的消息一下子传的飞快。   何兰香一家子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她眼红的都快滴血了。她埋怨老李头,说他当初怎么那么糊涂,非要答应李满签什么断绝书,现在好了,他们就在想上门认亲都没得认了。   老李头心里也委屈,当初不是想着参军入伍很大可能就回不来了嘛,他还不是为了全家着想,把这个大儿子推出去了。   可谁成想,这个儿子这么有本事,到了军营里头混得这么好,还在京城里都当了京官,算是他们整个宋家村第二有出息的了。   现在村子里有不少人都在笑话他们,说他们家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当初还不是老李头怕死,又偏心自家小儿子,才把李满给推了出去。   现在人家有出息了,在京城做官,本来应该是他们沾光享福的,还有宋家什么事?可现在瞅瞅,人家眼里哪有他们夫妻俩?那简直恨不得直接入赘到宋家了,什么东西第一想着的都是宋家,而不是他们李家。   就因为这个,何兰香闹了好大一场气,老李头心里也有气,两个人就这么大吵了一架,谁也不服谁。弄得家里头说是要专心读书的小儿子都烦了,把他们吼了一顿,直接摔门出去了。   宋家村发生的这些事,宋声一概不知。年后他又回到翰林院坐班了,还是一如往常的清闲。   奶茶铺子也早早开门营业了,李妈妈和魏妈妈也都重新回了宋家做工。   一切都逐渐回到了以前的模样,然而平静的日子才过了一个多月,京里又出了一件大事,一个二品大员的家里直接被查抄了。   在此之前,宋声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等到被查抄了之后,他才听说了一点情况。   原来是之前贪墨军饷的事被查到了,不过他并不是主谋,只是经手的其中一个。   但这次圣上雷厉风行,一点情面都没留,直接把人家里给查抄了,家中男的获罪流放,女的直接充入教坊司。   这还是宋声头一次深切的感受到权利的庞大,一个二品大员,说倒台就倒台了。而且家里人还因此受到连累,不说那些年轻的男儿了,流放三千里,身子骨好一点的还好,身子骨不好的,估计根本活不到流放的地方。   而那些女眷更是可怜,充入教坊司,就意味着他们从良籍入了贱籍。景朝最低下的就是贱籍,不仅有诸多限制,还会被世人的眼光瞧不起。   这位官员还是宋声认识的一个大官,还好他官职小,跟这人没有什么往来。   听说跟这个二品大员有密切往来的人全都被查了,景帝这次也是存了杀鸡儆猴的心,想要以这件事立个标杆,震慑那些想要再动军饷心思的人。   但凡跟这件事稍微有些关联的,不是获罪就是入狱了。   一时之间朝廷的诏狱里面下罪了不少官员,许多人都寒蝉而立,全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跟这件事有一点牵扯。   宋声来京城不到两年,头一次感触这么深刻。在京城里生存,如履薄冰四个字说的不假。   自己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夫郎有儿子,还有身后的宋家一大家子人。在这个时代,一个行差踏错就可能被株连九族、夷三族,都是常有的事。   在无权无势之前,还是脱离京城这个环境为好。   更别提自从改进了造纸术之后,敬王世子好像盯上他了一样。最近这几天总是时不时的碰到他,宋声不想成为他跟皇长孙之间斗争的牺牲品,也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只能避着点。   想了想,宋声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翰林院五年一次的大考了,他本来指望着好好积累,等翰林院大考的时候努力表现,争取通过。这样就可以外放出去最起码能做个一州知府或者通判类的官。   可现在看这形势,不如提早出去历练一番。反正现在景朝都是看政绩决定官员升迁,即便是自己下方到地方做县令,凭着自己两世的知识,也能慢慢熬出头。   在仕途一道上,他思虑深远。毕竟现在有家人,做什么事情需得稳妥一些,万不可连累了家人。 第213章   过年开春之后,各地年前回家述职的官员纷纷得了新的任命,已经开始前往新的任地就职了。   宋声就算想要跳出翰林院外放做官,也来不及了。今年的官员任命已经下达,没有变动的机会,他赶不上这一波了。   只能在这一年内筹谋,待到年底这一波回京述职的官员重新考核的时候他也能加入进去,想办法被外放出去。   今年是他在翰林院待的第三年,刚好明年二月是新一届的春闱科考,到时候会有新一届的举子考上来,那个时候官位的空缺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多了。   这次因为官员贪墨军饷的事儿,处罚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一些算是被连累的,但皇帝存了心思想要立威,全都是从严处罚的。   朝廷算是动荡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景帝在一些很重要的位置上安插了自己的人,把原来一些士家大族的人给拉了下来。   不过因为处理的官员较多,即便是这次官员考核升迁结束之后,还是有不少地方仍然缺人。   宋声想要抓住的就是这个机会,等到来年可以补上空缺,跳出京城这个权势大于天的地方。   他现在回了翰林院,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枯燥乏味。每日只能多看一些藏书,来增加自己的阅历和知识储备。   现在每日他正常去翰林院坐班,下班到点就走,也是怕再撞上敬王。   因着造纸术的事儿,敬王世子李凌赋知道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是他,现在弄的李凌尧那边的势头比他还足,李凌赋现在每次见到他,眼睛像是充满了怨气似的直直的盯着他。   现在他还安稳的在翰林院坐班,但长久下去可就不一定了,谁知道这李凌赋会不会哪天给他使绊子?   就算他再有头脑,人家好歹也是王爷世子,权力滔天,跟他对上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宋声就这么低调做人,就连李凌尧那边都接触的少了。他们两个争斗就让他们两个争去吧,不要殃及他们这些小池鱼就好。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一眨眼就入了夏。树上的蝉鸣一响,就昼夜未歇。   团团和圆圆已经满两岁了,宋声趁着休沐,跟陆清一块给他们办了个生辰宴。   说是生辰宴,其实也没请几个人。就是相熟的那几个,一块叫来家里吃了个饭,给团团和圆圆庆生了。   团团和圆圆现在能跑能跳,活泼可爱。只是两个娃娃虽然是双生子,但性格相差却有些大。   团团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谁抱他都是冷着一张脸,但是不哭不闹,在大人们看来,也是属于乖巧听话哪一类的。   相比于团团来说,圆圆这个哥儿要更讨喜一些。他本就长得好看,跟团团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哥儿痣长在了右眼角下,像颗泪痣,看着十分好看。   而且他爱笑,还嘴甜,会哄大人。谁见了都想抱一抱,见过他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玉哥儿现在在京城里住,时不时的会来找清哥儿说话。   他最是喜欢圆圆,总是笑着说道:“以后也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咱们圆圆,要是敢让咱们圆圆受一点委屈,我可是第一个不依的!”   清哥儿笑笑说:“你可别被他骗了,别看他小,可比他哥精多了。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哄人,以后长大了,指不定谁骗谁呢。也不知是随了谁。”   清哥儿想了想,相公也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他就更不是了。也不知道孩子是随了谁,从小就会看人眼色。   李满去了禁卫军当差,分到了一处宅院,虽然是个两进的院落,但地方还算好,不是很偏,够他们两个住。   玉哥儿好歹也是官夫郎了,李满心疼他,不让他干活,想给家里请个下人过来照顾着。   结果玉哥儿不愿意,说自己有手有脚的,家里也没有别人要照顾,多花那些钱干啥。   李满现在是五品官,比宋声的官位品级还高,他一个月的俸禄有六两半钱,够他们这个小家花销了。   可玉哥儿觉得还是要多攒一些钱,他不像清哥儿那么能干,光是开个奶茶铺子就能挣那么多钱。他跟李满这个小家现在只能全靠李满每月的俸禄养着。   可他们成亲之后才不过三月,他就有身孕了。   这可是件大喜事,玉哥儿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能怀上。李满也高兴极了,这次说什么都要请个婆子回来照顾他,生怕他磕着碰着了。   玉哥儿这次没再反驳,请婆子就请婆子吧,孩子重要。   现如今是七月,玉哥儿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子了。   这是个喜庆事儿,团团跟圆圆生辰宴这天,他过来吃饭。   陆清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了不少怀孕之后需要注意的事儿,玉哥儿羞涩的点点头,脸上都是温柔:“我肚子里这孩子不像你怀团团他们俩的时候那么听话,前面两个月快难受死我了,吃什么吐什么,最近这几天才好些。”   “那你在家里多备一些梅子,这些酸酸甜甜的吃了舒服。”   这话是乔哥儿说的,他月前也诊出了身孕,他成亲要比玉哥儿成亲早上几个月,好在现在也怀上了,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养的不错。   玉哥儿笑了笑,又说道:“也不知道我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哥儿,我其实想要个跟圆圆一样可爱的哥儿,咱们圆圆太招人疼了。可是想了想,这毕竟是阿满哥第一个孩子,还是儿子更好一些。”   玉哥儿剩下的话没说出口,阿满哥相当于没有父母了,现在如果有个儿子,也算是有后了。   乔哥儿笑道:“这才几个月呀,你就想这么早了。要我说,生男生哥儿都一样,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欢喜。”   本来哥儿生子就不容易,能这么早怀上孩子,他已经知足了。   “不过我跟玉哥儿想法相同,也想要个儿子。要是有个儿子,咱们两家就能定个娃娃亲,就能把你们家圆圆娶回家了。”   乔哥儿一说这话,最先不同意的是玉哥儿。他反驳道:“那不行,我也要生个儿子,长大把圆圆娶回家。”   这个时代表兄妹之类的成婚比比皆是,在大家看来都是亲上加亲,没什么不行的。   清哥儿在一旁坐着捂着嘴偷笑,看来圆圆以后都不用自己给他找婆家了,瞧瞧,这才哪到哪,都有两家要抢他了。   “说起来,我最近不怎么吐了之后,饭量一日比一日增多。之前吃一碗饭就饱了,现在吃两碗都觉得没怎么吃饱。”玉哥儿道。   清哥儿这个过来人赶紧提醒道:“你也不要吃太多了,吃得多肚子里的孩子就长得大,到时候生孩子的时候不好生,容易难产。”   这话还是宋声跟他说了,当初他怀孕的时候,因为是怀了两个,当时不知道情况,他的饭量暴增,一顿能吃三碗饭。   每天吃过饭后,宋声都会扶着他出去散散步,回来再给他捏捏腿,等到月份稍微大了些之后,就不让他一次吃那么多了。   当时宋声瞧着比他还紧张。也是因为宋声前世的时候听过不少这样的例子,但前世医术发达,可以剖腹产,放到现在这个时代,就连当世的神医都不敢剖腹取子。医疗条件达不到,很容易感染,大人基本上是活不了的。   玉哥儿听完之后赶紧点点头,“那我下次得注意着饭量了,可不能吃太多了。”   “嗯,可以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你家那个婆子手艺咋样?可以经常让他给你炖点鸡汤啥的补补身子。生孩子很容易亏空身体,你得照顾好才行。”   陆清坐这儿跟玉哥儿和乔哥儿聊着一些孕夫心得,陆寻就在院子里头的树底下带着团团和圆圆玩,坐在屋里就能看见他们,也不费什么心。   天渐渐热了起来,冬天的热奶茶已经不畅销了,到了夏天里,果茶才是卖得最快的。   但天气热,常温下的果茶也不太解渴。不过这个可难不倒宋声,作为一个理科生,利用硝石制冰的法子他还是会的。   这年头冰贵,而且只有世家大族里头才有冰窖,买冰的话成本太高了,干脆自己制冰。   硝石的价格不算高,买来用来制冰很划算。利用硝石制冰简单,只需要在一个大盆里倒一些水,再放入小盆,小盆里也倒一些水,然后在大盆与小盆的缝隙水中倒入硝石,硝石遇水降温,小盆里面的水就会结成冰了。   冰在这么高温的夏天不容易存放,就算制成冰想要拿出去卖也是不现实的。干脆把这些冰弄成冰块放到果茶里头,做成果茶加冰。   这个法子一出来,奶茶铺子的生意更好了。果茶里头放了冰,喝起来凉凉的,又解渴又过瘾。   自从推出加冰的果茶之后,就连奶茶的销量也上去了。因为不仅有冰果茶,还有冰奶茶。   奶茶铺子每天人满为患,铺子里只有池哥儿他们三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陆清只好又招了两个人来,让他们帮忙卖奶茶。   之前宋声提到过的奶茶铺子加盟的想法陆清渐渐有了打算,准备这段时间有空的时候落实一下。   不过还没等到他把这个想法变为现实,就等到了朝廷颁布了新的律法。   这次颁布的律法,主要是针对商户的。从前商户的地位是最低的,士农工商,种地的老百姓地位都比行商的人高。   这次颁布的律法,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商人的地位,可能是为了刺激经济的发展,对于行商的一些政策也进行了不少改革。   年底动荡了两个月的大景在平静了几个月之后,又迎来了热闹喧嚣。 第214章   自从景朝建国之后,一直休养生息,支持大力发展农耕,还会按照家里的人丁分地。   就像宋家一大家子人,人丁众多,分的地也较多。宋声刚穿到这里时听到家里有这么多亩地,很是惊讶。   即便是家里人口多,光靠人力种田耕田,那也是不够用的。毕竟古代社会又不像现代社会,耕地种地都可以采用现代化机器,省时省力许多。   宋家种地基本上全都靠家里的牛,剩下的就是人力了。光是耕地就要花上个把月,再加上种地,又要花上个把月。   但老百姓并不觉得辛苦,自家有地就有根,心里也踏实。总比那些租种地主家的佃户要好,最起码收的粮食除了交税,就都是自己的。   之前宋声还问过宋老三,说是家里这么多地,能种得完吗?   宋老三知道他一心埋头苦读,心思不在种地上,笑呵呵的跟他说道:“傻孩子,谁家会嫌地多?那可是巴不得多种一点呢。”   就连地沟旁边那些边边角角都会撒上一些豆子油菜之类,全都给种上东西。   这些年,景朝逐渐恢复了元气。可国库里的钱依旧不够用,毕竟前几年北方打了几场仗,又加上高丽这场仗,光是拨下去的军饷就数以万计。   这户部每天都快把钱掰成两半花了,盯着国库盯着死紧,可再盯,这钱也不会生出钱来。   景帝想了许久,最后这才颁布了商人律法,做了一些改变的政策,为商人们行商提供一些更大的便利,这样也能进一步的促进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   可商户的地位一旦提高了,自然就有反对的人站出来了。   首先就是那些大臣,苦口婆心的劝告,景帝冷飕飕的看了他们两眼,直接甩出一句话,谁能让国库充盈起来,他就取消这些律法。   这些大臣通通都不吭声了。要说来钱快,那肯定还得是经商啊。可是把经商的条件限制的死死的,还怎么赚钱?   于是没法子,不同意也得同意。最新拟定的律法就这么实施了。   这里面最重要的一条改变,就是商户子也可以参加科举了。   这条消息让那些商贾之人欣喜若狂,他们盼望了好久啊,没想到老天真的降好运给他们了。   一时之间天底下分成了两股声音,一股是那些反对这些律法的人,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抗议,毕竟这可是皇帝亲发的律法,朝廷上都没声响了,他们反对也没用。   另外一股则是商贾之人,有一些激动的行商之人直接在自家跪地磕头感谢圣上龙恩了。   翰林院因为这事儿也掀起了一阵热闹,律法刚刚颁布的第二天,宋声一进翰林院的门就听到同僚们纷纷议论,自然是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   反对的人则是说道:“你说皇上是怎么想的?让那些商户子也参加科举,这以后可怎么得了哟,还给他们这些行商的人开了许多方便,那以后大家谁还愿意种田呀?干脆都去行商挣钱算了。”   “可不是吗,商人就是满身的铜臭味儿,谁想跟他们一起共事啊!也不知道咱们陛下是怎么想的,怎么就会颁布这样的律法呢?”   “小声点,陛下的心意岂是你我能揣摩的?”那人不愿意再跟他讨论下去了。   即便他们觉得这个律法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圣上决定的事,他们在这里议论两句也就罢了,可万万不敢议论圣上,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那这官还想不想做了?   这人默默的离他远了一些。   不过也有一些持不同意见的,“诶老弟,凡事要往好处想。这行商挣钱也不是谁都能干的事。不种地就去做生意,你当这生意那么好做啊?外头那些摆小摊儿卖东西的人,你问问他们钱好挣不?”   “是啊,京城里那些铺子背后大多都是那些士族权贵,自己开门做生意有哪个那么好赚钱的。陛下考虑的挺对的,毕竟前面打了几场仗,国库空虚,这个时候可不就是那些商人贡献力量的时候嘛!”   南来北往的商人地位提高了,能够带动全国的经济发展,这国库不就容易充盈了?   在翰林院里头的人,除了他们这些真正通过科举考上的人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关系户。有些话他们敢说,宋声可不敢说。   宋声进了翰林院的门一直都闭口不言此事,皇上的决断竟然已经颁布施行了,再议论也没用,万一让别人听到一些不好的话,随便给编排添油加醋一番,说不准传出去的就不是你原话的意思了。   为官两载,宋声行事越发谨慎了。   可他不想参与讨论,架不住有人问他。   “宋大人,你怎么看待此事?”   宋声没想到一大早就碰上了蔡青云,这话是他问的。   宋声笑了笑,说道:“圣上自有决断,咱们为人臣子的,圣上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就行了,旁的事情多说也无益。蔡大人觉得呢?”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蔡青云存了挖坑的心思,却没有想到对方如此谨慎,让他想找漏洞都找不到。   这件事儿在京城大家都议论的厉害,但谁都不敢放到明面上去说。   宋声早上才刚在办公房坐了一会儿,贺平就过来了。   他冷着个脸,强调了一遍,“关于圣上新颁布的律法,你们谁要是心存疑虑,可以来找我言说,但私底下禁止议论。再过三年,就到了翰林院擢考的时候,你们都还没有外放做官,要是因为这件事儿被人抓住把柄,以后的前途还有没有,好好掂量掂量。”   贺平平时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能站出来说这话,肯定也是因为上头有人敲打了。再者他也是翰林院的人,若是有人在翰林院出了事,连累了整个翰林院,他面上也不好看。   虽然他们这是个清水衙门,但名声可是响亮的很。要是因为这事抹上了污点,贺平也好不到哪去,肯定会被追责的。   大家听完之后都默不作声了,不管别人怎么样,这事儿都跟宋声扯不上关系。   其实私心里来说,宋声觉得景帝颁布的这个律法还是利大于弊的。   可能真的会有一些老百姓放弃种田,转而投身商贾。可有些人说的也对,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你拿个东西出去卖,就能卖得出去吗?也是要有头脑,有策略的。   况且按照景朝现在这个国情来看,这个法子目前来看应当还是利于国情的。   此时的御书房。   景帝紧抿着唇,脸色面无表情,旁边跟着的太监大总管刘德福刘公公在旁边伺候都小心翼翼的。   旁人不知道,可他却了解这位他自小服侍的皇帝,他虽然脸上没表情,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皇帝的心情很差劲。   自从律法颁布之后,朝堂上的大臣见劝谏也没用,就改写折子呈了上来。   尤其是里面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都是出身士家大族,相当反对新的律法。   一连三日都在往上递折子,景帝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刘德福在旁边伺候着都不敢吭声,帝王喜怒无常,都说伴君如伴虎,即便他陪了这位圣上几十年了,但在说话做事上依旧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不对触动了天颜。   虽然大臣们无法阻止皇帝一意孤行颁发新的律法,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此放弃了。阻止这件事的方法还有很多,悄悄在背后使绊子,让这些措施不好进行下去,也是他们的手段。   景帝今天收到的折子里头,不光有那些老臣劝他收回成命的,还有一些对他忠心的臣子对律法实施之后现状的反馈。   都是在律法实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不然光凭这几个老家伙上几道折子,他也不会如此生气。   刚才干儿子端过来的茶已经凉了,刘德福在旁边恭敬的说道:“陛下,茶凉了,老奴再去给您换一壶。”   景帝抬起手,揉了揉双鬓,又开始风头痛了。   他抬了抬手,说道:“不用了。”   他压根就没心情喝茶,桌子上堆了这么多折子,他看着就来气。   景帝已经算是勤政了,每天呈上来的折子再多,他基本上都会当天批完,即便是熬夜,也不会拖到第二天。   古代帝王大多都活不长久,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累的了。整个国家都需要他管理,那么多折子批都批不完,身体极容易累垮。这两年景帝明显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了。   景帝很是头疼,那些个老家伙就会给他使绊子,丝毫不让人省心。   “刘德福,朕感觉身子愈发不如从前了啊!”景帝感叹道。   刘德福诚惶诚恐地上前赶紧说道:“陛下就会说笑,您龙体康健,定会万寿无疆的。若是感觉有什么不适,院正就在太医院候着,把他招来给陛下瞧瞧?”   景帝摇摇头,“不用了,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 ,劝朕好好休息。朕也想好好休息啊,可你看看,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朕省心!”   刘德福本来想说陛下如果实在烦心,可以与国师大人聊一聊,可转眼一想,国师大人压根不在朝中,也没办法替皇上排忧解难。   自从高丽的战事平息之后,一真大师就又云游去了,也不知去往何地。他的行踪一向成谜,就连陛下都不清楚,但刘德福敢说,整个大景,国师应该算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了。   于是他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说道:“要是国师大人在就好了,肯定能替陛下排忧解难的。”   景帝也叹了一声,“朕也想国师能一直待在京城,可国师不愿意,说什么凡事自有定数,不能强求。”   把他留在这里当国师当初还是他说了好久,对方才同意的。本来作为一国之君,他可以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命令一真让他待在京城里乖乖的做国师,可景帝知道那不可以。   因为他亲眼见识过一真的神通广大,天子承受天命,对这方面多少有一些忌惮。好在后面国师帮了他不少忙,也就随他去了。   等等,虽然国师不在京城,但国师之前一直想要收做关门弟子的人在京城啊。   虽然对方不同意修道入道门传承国师的衣钵,可四舍五入,也算是国师的弟子了吧。   景帝这么一想,干脆利落的道:“刘德福,朕记得。国师看中的那个弟子宋声,还在翰林院吧?去,宣他进宫,朕要见他。”   刘德福得了话,心中欣喜,赶紧说道:“老奴这就去。”   皇帝心情不好,他们这些跟在旁边伺候的人也战战兢兢的。刘德福对宋声印象还不错,这会儿也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能够替皇帝解决问题,让他们底下这些伺候的人能好过一点。 第215章   宋声还在翰林院的办公房里坐班,今天的事情比以往多,有几部新的藏书需要整理修补,还都是古书,非常珍贵。一个弄不好就容易没法保存,所以他整理的很慢,桌子上的茶都来不及喝,一直忙碌着。   一直到下午,他把一些重要的先整理完,剩下的打算慢慢弄。反正翰林院的活闲,不着急就一点一点做。   连着坐的有些久,他站起来去了趟茅房,茅房离他们这个办公房有些远,一来一回也要走不少路,算是活动身体了。   等他从茅房回来还没进屋,有人看见了他,赶紧喊道:“宋大人,你快些,皇上跟前儿的刘公公过来了,说要见你呢。”   宋声有些懵,皇上跟前的刘公公?那不就是大内总管刘德福吗?自己跟他也不熟,难道是皇上有事找他?   想到这儿,他赶紧快步走过去,刚进办公房,就看到刘公公在旁边站着,身边围了不少人,都是翰林院里头的人精,刘公公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跟他交好,露个脸,没准哪天就被他提点能够面见皇上了。   刘公公活了这么些年,自认自己的眼光还是有几分毒的,他摆着一张笑呵呵的脸,也不多话,不冷不热的客气的说了几句。   看到宋声过来,立刻热情了起来,“我的宋大人哟,可算等到你了。快收拾收拾跟我走吧,陛下要见你,去的晚了陛下该等着急了。”   翰林院的众人没想到刘公公过来竟然是要请宋声入宫的。大家纷纷羡慕的眼红了,宋声怎么就那么好的运气,就连大内总管刘公公都来亲自请人了。   尤其是蔡青云,他自认自己出身学识都比宋声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在整个翰林院,他混的要比宋声好。   可即便是这样,在皇上还有一些权贵们的眼里,宋声的名声要比他响亮多了。   今天刘公公来的时候,他惊讶极了。结果一听是来找宋声的,他缩在衣袖里面的手不禁握紧了拳头,自己到底是哪点不如他了?   刚才那么多人上来跟刘公公搭话,刘公公都没正眼瞧过那些人,可偏偏跟他多说了两句。蔡青云本来还有一些隐隐自得,自己在刘公公面前还有几分面子。   可等到宋声一进屋,刘公公的脸色立马就变了,笑的那叫一个热情,跟刚才对待他的态度判若两人。蔡青云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宋声完全没注意到蔡青云的脸色,他一听是陛下要召见他,赶紧说道:“多谢刘公公提点,那咱们赶紧过去吧,我这边没什么要收拾的。”   他每天来翰林院办公,基本上不带什么东西。办公房什么都有,笔墨纸砚,还有茶杯,茶壶茶叶,一应俱全。   再加上身上穿的也是官服,就更没什么要收拾的了。   刘公公看他干脆利落,一点不磨磨唧唧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欣赏。   在皇宫,尤其是在皇上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要论人精,谁都没这个刘公公精。   今天在御前若无其事的提起国师,是巧合吗?   不是。   能为皇帝排忧解难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国师。可国师不在京,联想到之前宋声出的那些新奇的主意,他便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了一句国师。   皇上这不就想起来宋声了吗?   宋声压根不知道是因为刘公公的提点,他才有了这次面见龙颜的机会。   能入刘公公眼中的人不多,即便是宋声,也是因为他或许能够帮皇帝解决问题,他这才稍作提点的。   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自己考虑,毕竟皇帝年纪大了,都说年纪越大,疑心病就会越重。而且最近皇上周身一股寒气环绕,他收的几个干儿子都不敢在御前伺候了。   刘公公来的时候是坐了轿子的,也是为了能让宋声快点进宫。这几天皇上脾气不好,等得久了,厌烦了也说不准。   路上宋声小心谨慎的跟刘公公打听着这次皇上召见他是因为什么事。   刘公公笑呵呵的说道:“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皇上的心思,咱们可揣摩不得。”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肯说了。   刘公公是个人精,该提点的时候他提点,其他的一概不多说,说多错多,毕竟他一直都知道,皇上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这些内官与外臣走的近了。   宋声看打听不出来什么,心里暗自揣摩猜测了一下,这个时候关于商人的律法才颁布没多久,现下整个京城都议论纷纷,听说有一些老臣到现在都还在上折子反对。   难不成是为了这件事皇上才召他觐见的?   有刘公公带着,进了宫门之后一路都很顺利,可皇宫太大了,从宫门走到御书房,也花了小半个时辰。   这是宋声第三次来御书房了,前两次都以翰林院修撰的身份讲学来的。   这次来了之后,刘公公带着他先站到了御书房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他低声询问了一下旁边守着的小太监,“里面是谁来了?”   小太监恭敬的答道:“是户部尚书齐大人。”   “来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刘公公沉吟了一下,跟宋声说道:“宋大人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里面通传一声。”   刘公公开门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说道:“宋大人,皇上叫你进去。”   户部尚书齐大人还在旁边站着,宋声一直在翰林院坐班,很少见这位齐大人。   进去之后,先行了礼。   景帝也没绕弯子,直接让齐大人把商贾律法最近在实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跟宋声说了一下。   宋声心里大概有数了,把他叫过来,果然是为了这个律法的事。   律法改革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纵观古今,就拿前世宋声学的历史课来看,不管是商鞅变法还是王安石变法,都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   不过景帝这次颁布的只是关于商人这一部分的律法,范围比较小,造成的影响还算小一些。   宋声其实不太明白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找一个他这样的六品小官来商量问题,而且还是一个没有处在权力中心,只是清闲衙门里头的官。   还没等他说什么,景帝就先解除了他这个困惑。   “国师不在京城,他之前很是看重你,朕这才把你叫过来,一起共商国事。宋爱卿,说说吧,你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   宋声想了想,说道:“陛下,那些老臣们之所以反对的厉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新的律法提高了商人的地位,所以很是担心种田的老百姓们会减少,粮食少了,税收自然也少了。进而也会影响到国库收入。”   还有一部分原因宋声没有直说,那就是律法里面有一点,行商的很多关口都开始对商人进行开放了。换做以前,这些做生意的人还要花钱给官府的人打点,现在这点钱就不用花了,那些官员们自然也收不到油水了。   “陛下,其实您可以在提高商人地位的同时,对其有所限制。比如可以征收关口费,就像是老百姓赶着牛车进城一样,这种大件的就要收取费用,也叫做关税。”   “除此之外,也可以提高对商人的税收,跟老百姓交的粮税区分一下,尤其是那些正经开铺子做生意的,挣的越多,交的商税越多。这些钱都可以充盈国库,行商的人很有生意头脑,靠着他们南来北往行商,一定能大大提高国家经济。”   “也不怕他们不交这个税,皇上在律法中规定商户子也可以参加科举,本身这一点,商贾之人就应该感激涕零了。”   “至于这些税在征收中遇到的问题,就要靠做实事的官员一步一步的落实下去,确保征收的关税商税都是合理的。”   宋声针对齐大人说的那些问题,又提出了许多不同的建设性建议。尤其是提到那些使绊子的人通过钻律法的空子来闹事,宋声也提出了一些针对性的建议。   其实这些都是宋声根据前世所待的社会看到的一些比较浅显表面的国家管理上的政策和社会现状,结合景朝现在的实际情况,做了一些针对性的说法。   景帝听的十分新奇,这种法子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但不得不否认,的确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越听越是欣喜,国师果然说的没错,宋声的确是个人才。怪不得想把他收作关门弟子,可惜对方不同意,当时他还替他觉得可惜。   可现在看来,还好他没同意,步入了仕途。不然若是一心修道去了,哪还有今天这么多建议?   宋声说了约么半个多时辰,口都说干了。等他说完,景帝龙颜大悦,连说了三个好字。   等宋声回去之后,景帝把户部尚书留在了御书房,说道:“刚才你都听见了吧,宋爱卿提的那些建议,你回去整理整理,拟一个具体方案出来,明天给朕看看。”   户部尚书齐大人心里暗暗发苦,刚才宋大人那些话他都听到了,可这些建议毕竟不是他本人提出的,他就算是写,也没有当事人更加清楚吧。   再说了,他一个户部尚书,本来就是替皇上管钱袋子的,负责审批下面递上来的各种要花钱的申请。现在可倒好,怎么这事儿也落到他头上了?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也算是皇帝看重他,才把这事儿交给他来做。   可仔细想想也不对啊,六部之上还有中书内阁呢,这事不应该是内阁干的活吗?   齐大人从御书房出来后吹了个风,看天色也不早了,抬脚出门回家。   刘公公跟着他出来的,随口说道:“齐大人真是皇上的左右手啊,深得陛下宠爱。不像是杨阁老他们,一个劲儿的上折子反对,陛下都为这事儿头疼了好多天了。”   齐大人猛然反应过来,原来皇上不把这事儿交给内阁处理,是因为杨阁老他们几个带头反对啊。 第216章   齐大人深吸了一口气,这么看来刘公公说的没错,皇上还是很看重他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交给内阁,反而交给他来做,这不就是对他的信任吗?   “刘公公请留步,时候不早了,皇上跟前儿还得您伺候着,就送到这吧,臣就先回去了。”   刘公公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那齐大人慢走,老奴就不送了。”   齐大人走之后,刘公公便转身回了内殿。   御书房的桌案上,景帝还在接着批折子。余光看到刘德福进来,头也没抬的问道:“齐尚书回去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走了。”刘公公十分有眼力劲儿的上前磨墨。   景帝叹道:“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呀,真恨不得再多活个五十年,朕的这片大业实在是放心不下。”   刘公公一听这话,赶紧说道:“皇上洪福齐天,身体康健,肯定能长久。再说了,怎么就没可用的人了?咱们大景人才济济,您看这宋大人,年纪轻轻的,就能替陛下分忧了,可不就是可用的人吗?”   刘公公这话说的明显很合景帝的心意,他嘴上说着没有可用的人才,可这摆在眼前的不就是人才吗?   “你也觉得这宋声是个人才?”   刘公公赶紧说道:“老奴也是瞎说,不论是谁,只要他能替陛下分忧,在老奴心里他就是人才。”   “你啊,就你会说话。”   刘德福笑了笑,又说道:“陛下洪福齐天,到时候老奴一定走在皇上前边,以后到了下面,老奴还接着伺候您。”   人固有一死,景帝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长生不老。所以他也不追求什么求仙问道能够长生的法子,只求在自己还有余力的这些年,把江山治理好。   听到刘公公这么说,景帝心里还是觉得很熨贴的,毕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了,刘德福年纪其实比他还小,只是他面相老,再加上平时说话老道一些,反而看着年长了。   “你就别嘴贫了,不是收了好几个干儿子吗?放心,以后肯定有的是人孝敬你。”   宫里头有点儿权力的太监都流行收干儿子,毕竟他们都是无根之人,收个干儿子以后也能有个养老送终的,所以景帝并没有禁止这种风气。   刘德福笑了笑道:“老奴就知道还是皇上体贴老奴。”   这边户部尚书齐大人出宫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先回了趟自己府中,把官服换成常服,就要准备出门。   今天皇上让他拟个具体方案出来,还要明天就看。时间这么紧,他得抓紧时间写。   可这本来就不是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就算听了一遍,心里头也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谁能有提出这些意见的人心里更清楚应该怎么实施?   所以他出门准备去找宋声,好好跟他探讨一番,了解仔细了,写出来的方案才能让皇上满意。   齐夫人看到自家老爷刚回来,就急匆匆的换了个衣服要出门。   她上前拦住说道:“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该吃晚饭了,有什么急事儿不能吃了晚饭再说?”   齐大人道:“你们先吃吧,我不饿。我得去宋大人那里一趟,今天皇上特地把我俩叫进宫,商量了一些国事,明天我就得把折子递上去,我的好夫人,你快别拦我了,我真是着急。”   “现在这个点就是吃饭的点,你就算去人家家里找人,那宋大人不得吃饭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着急的连饭都不吃了。”   齐大人是个急性子的人,不过他的夫人不是。他听完这话,觉得也有道理,干脆停住了脚步,说道:“那行,咱先吃饭。我吃快一点,吃完就出门。”   花溪巷宋家。   宋声刚吃过饭,正在屋里给两个宝宝讲西游记的故事,就听见郑昀进了屋说道:“老爷,有人找,说是户部尚书齐大人,找您商量事情。”   宋声闻言把孩子交给魏妈妈,站起身道:“快请到书房去。”   他没想到齐大人会来家里找他,现在是盛夏,昼长夜短,白天的时间长了一些,太阳下山之后天色还亮着。   陆清见有客人来了,赶紧吩咐刘妈妈去烧水泡茶,在偏房里哄着两个宝宝,没让他们出来闹宋声。   宋声进了书房之后,齐大人差不多也到了。齐大人已经年过四十了,一看到他,赶紧说道:“宋老弟啊,你可得帮帮老哥,今天你提的那些建议可真是难住我了。皇上让我把你说的那些拟一个具体方案出来,我这心里没个底,干脆来找你商量了。”   齐大人自来熟,冲着宋声就老哥老弟的叫,反倒让人觉得亲切不少。他什么客套话也没说,进来就直奔主题了。   宋声没想到皇上让他来拟写方案,赶紧说道:“齐大人不必着急,今天我说的那些,你要是有什么不了解的尽管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大人高兴极了,他要的就是这句话。要是宋声仗着在皇上面前有几分脸面就托大自傲,他肯定也不会在这里多待。   可现在对方态度积极,说什么都会配合他,简直就是他理想中的合作对象。   两个人坐在桌案前开始细细商量着下午在御书房说的建议,宋声特地拿来了纸笔,方便他书写草稿。   中间有不同意见的,两个人就再商量一番,然后在草稿上面涂涂画画,改了比较满意的一版出来。   两个人在书房坐了许久,中间陆清进去了一次,把泡好的茶端了过去。   等到第二次过去给他们换茶的时候,发现两个人的茶都没动,竟然一口没喝。   陆清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还真是说的专注,竟然连茶都忘喝了。   越说齐大人越觉得宋声的很多想法都非常独特,这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如果让他在官场上加以磨练,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齐大人多少有些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拟写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的事情让他来做,到时候大家就会知道呈上折子的人是他,而不是宋声。   皇上只是把宋声叫过去问了几句话而已,最后写方案的人是他,这样其实算是变相的在保护宋声。   毕竟他官职太小,如果被士家那些有心之人盯上,还没等他羽翼丰满起来,可能就要夭折了。   齐大人觉得自己顿悟了,皇上一定是很看重这个小宋大人,不然也不会费这般心思了。   想到这些,齐大人对待宋声的态度更加热情了。   在宋家待到很晚,写折子的大概草稿有了,齐大人才站起身说要回府。   等他回去之后还得熬夜把这些都整理一下写到折子上,等明天早朝结束之后估计皇上会单独召见他,到时候再呈递上去。   齐大人叹息,自己头上的头发是越来越少了。还好平时戴着官帽看不太出来,他扎起的官髻底下那块头发其实已经快掉光了。   每天上早朝真的要了老命了,所以他晚上一般都睡得很早,不然凌晨三点真的起不来。可今天晚上不能早睡了,他还得写折子。   齐夫人也叹气,每次给自家老爷梳头的时候她都不敢用劲儿,生怕一用力,头顶中间本来就稀少的头发再被她拽下来几根,那就更少了。   也不知道别人家的老爷都是啥样,她每天都在为自家老爷的脱发忧心。可这种烦恼又跟自己的那些小姐妹儿吐不出口,光是大夫她都请了好几拨了,怎么吃药都不见好。一忙起来,头发还是大把大把的掉。   每次一想起来这个,她都忍不住想让丈夫早早辞官回家养老了。   宋声不知道齐夫人的忧心,齐大人离开之后,陆清给他端了一壶热茶过来,“相公,快喝口茶,看你们说那么长时间一口水都没喝,都不知道渴的。”   宋声笑了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跟齐大人聊得太尽兴了,都忘了喝水了。”   陆清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帮他把书案上面的废纸全都收拾了一下,还沾了几滴墨,他又拿抹布擦了擦。   “相公,刚才来的那个齐大人是什么人啊?以前从来没听相公提起过。”   “他是户部尚书,我也很少见过他,这次跟他有交集,纯属意外。”宋声道,然后把今天皇上召他进宫的事说了一下,“他今天晚上过来找我就是商量这事儿的。”   陆清一听今天晚上来找自家相公谈事情的是当朝户部尚书,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   要知道自家相公也才是六品官,在他的印象里,户部尚书应该是当朝二品大员了吧。这么厉害的官竟然亲自来找相公谈事情,这么看来,还是相公最厉害!   夏天天气热,但因为家里头自制了冰,每天晚上睡觉前就放一盆冰在屋里,降一降温,也是怕两个孩子被热着。   两个人稍微擦洗了一下就上了床歇着了,晚上的时间长,宋声躺在床上,一只胳膊垫在后脑勺下面,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道:“清清,我想外放做官了。最迟明年年初,我想跟上面申请外放。”   “我这个级别的官,外放出去做官,可能是某一任地的县令,到时候得去地方任职。生活条件可能没京城这么好了,团团和圆圆年纪还小,我想了想,跟我到地方上过日子免不了吃苦,你可以待在京城里,照顾宝宝,等我以后回京述职的时候来看你们。”   他这么一说,陆清立刻就不愿意了。   陆清坐起身,小脸儿一片冷色,说道:“相公,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不肯吃苦的人吗?你到哪我跟宝宝就到哪,咱们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不管过什么样的日子,只要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什么苦我都不怕。”   其实刚才那话也是宋声突然有的想法,因为他没有走翰林院五年一次的擢考,所以如果自己强行想要外放的话,大概率也只能去个偏远的地方做县令,吃苦受罪不说,说不定当地的民风还会有危险。   所以他才突然萌生了这个想法,让清清跟宝宝们待在京城,不用跟他吃苦受罪了。等到他在地方上做出功绩来,调任到好的地方的时候,再把他们接过去。   “好好好,我就是这么说一下,你别哭,不哭了好不好?”   没想到陆清眨巴眨巴眼,一滴眼泪就出来了。宋声看得心疼极了,赶紧上去帮忙擦眼泪,嘴上不停的说着:“我错了,我刚才那话不应该说的。你说的对,不管到哪,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陆清看了他一眼,然后低着头轻声问道:“相公,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外放做官都不想带着我去,是不是觉得我给你丢面子了。”   宋声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的小夫郎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其实陆清本来内心就有些自卑,好不容易建立一些自信,却在看到常鸿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也不禁产生了这些担心。   要是相公一个人在外头做官,日积月累的,相公那么优秀,长得又好看,万一真的有小妖精缠上他,那自己可怎么办?   他忍不住想到了这,所以才掉了几滴眼泪。   宋声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安慰道:“你瞎想什么呢?好清清,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不要乱想了,我发誓,以后不管我到哪,都会带着你跟孩子,就像你说的,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永远不分开。好不好?乖,别哭了啊。”   听见宋声这么说,陆清心里才好受了些。来京城这段日子,其实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跟锦哥儿相处下来,他明白了不少。锦哥儿是给大户人家的官员做妾的,后宅里头免不了有些争宠的戏码,锦哥儿每次都会在他跟前念叨着怎么样才能把丈夫的心牢牢抓在手里,以及千万要防着其他的小狐狸精之类的。   听的多了,陆清也渐渐上了心。相公对他一心一意是没错,他也相信相公会一直对他好。   可锦哥儿说的也不无道理,两个人如果分开久了,难免会有那些不要脸的狐狸精盯上来,陆清觉得自己一定要防得死死的。   跟宋声成亲这几年,他渐渐有些贪心了。他想让相公只是他一个人的相公,他们之间好好过一辈子,永远没有别人。   等到陆清情绪平静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宋声把他揽在怀里搂得紧紧的,他多少也知道清清其实是有些自卑的,尤其是随着他的官位一步步升高,难免会觉得他配不上自己。   今天他有这些情绪,说明自己给他的安全感还不够。   宋声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把手悄悄伸进了被单下面,也许肌肤相亲更能让清清感受到他的爱。 第217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户部尚书齐大人就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上朝了。   朝堂之上大臣们分列两旁,神色各异。原因无他,还是关于颁布的律法的事情,今天仍旧有官员带头一一列举最近出现的典型问题,都是反对律法的施行的。   景帝穿着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垂眸,看着下面那些大臣,面上一片冷色。下面三五不时的有臣子上前启奏,他一直坐在上头没吭声。   旁边跟着伺候的刘公公一看就知道皇上这是心情不好了,每天光看反对的折子还看不够,到了朝堂上还要听他们一句一句说,这个朝上的让他觉得十分聒噪。   齐大人在上朝的时候压根不敢吭声,再加上他有一些犯困,强撑着把早朝上完。   景帝听完下面那些大臣们的上奏,最后只说了一句再议就退朝了。   从上朝的乾元殿出来之后,景帝沿着长长的廊道往御书房走,一路上他的脸色都不好看。刘德福小心的在旁边伺候着,身后打着扇子的丫鬟公公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谁知景帝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一个打着扇子的小公公没注意,扇子一下撞了上去。   他表情惶恐的赶紧跪了下去,嘴上说着皇上饶命,皇上恕罪。   景帝低头看了他一眼,刘德福在旁边赶紧小声骂道:“你这个狗奴才,走路呢眼睛长哪去了?还不快磕头认错!”   这小公公是他最近新收的一个干儿子,做事乖巧,年纪小,也是看他是个苗子,才把他收到这儿来的。   结果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走路都能走神,还撞到了皇上。   齐德福这么一骂,景帝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吩咐道:“起来吧,去把齐长海叫到御书房见朕。”   小公公感恩戴德的赶紧谢恩,刘公公看他不麻利,也怕皇帝又改变主意了,还伸脚踹了他一下,说道:“还不快去!让皇上等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边齐大人很有眼色的留到了最后,眼瞅着其他的大臣们都走了,他转头准备去御书房。   小公公是在半路遇见他的,一看齐大人已经在路上了,眼神放光的瞅着他,赶紧说道:“齐大人,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等您了,咱们快走吧。”   齐长海一看都让小公公过来叫他了,想也知道景帝刚才在朝堂上被气着了,这会儿心情肯定不大好。   他快步走过去,紧赶慢赶的到了御书房。   进去之后,他赶紧把连夜写的折子递了上去,景帝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许多。   景帝大概扫了一遍,沉声说道:“齐爱卿辛苦了。”   齐大人哪敢把这个功劳全都揽下,说道:“臣不辛苦,为皇上尽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而且这方案也不全是臣一个人的功劳,怕漏掉了什么细节,臣特地找宋大人商议了一下,才把这方案完善出来。”   齐大人能做到户部尚书,就说明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能看得出来,皇上对宋声很重视,不然也不会让他把方案拟出来,而不是找宋声来做这事儿。既然这样,他不如卖一个好,让皇上知道这中间宋声也是有出力的。   这事天知地知,他们几个知道,不往外宣扬就行了。要不都说混迹官场能做到高位的个个都是人精呢。   景帝看完折子,心里其实很满意。这里面写的内容十分详细,几乎针对每一个问题都列了好几条解决的方案。   就相当于如果方案一行不通,还有备选方案。总有一个能解决问题的,折子上写的十分全面。   这可是齐大人熬夜写出来的东西,别看只是个折子,可它却相当厚实,展开来起码得有一二十页。   齐大人这次也算是为皇帝分忧了。想一想,虽然掉了几根头发,但能换来皇帝对他的重用,也是值得的。   大概是景帝让人按折子上写的法子进行了下去,过了几天之后,那些钻空子闹事的人被抓了好几波进了大牢。   朝堂和内阁都无话可说,毕竟他们也没什么借口可找了,上朝的时候虽然还有人说这事儿,但景帝现在底气十足,直接拿一个不顺眼的大臣开了刀,直接把官帽给撸了。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清静,景帝狠狠出了一口气,一时之间龙颜大悦。   倒是宋声,自从那天刘公公过来请他进宫之后,再回翰林院坐班的时候,总有人过来找他唠闲话,言语间对他十分客气,还说以后有空可以一块出去玩儿。   宋声知道这是因为先前刘公公的面子太大了,他也算是翰林院年轻一辈儿中比较得脸的了,现在里头不少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不过这并不包括蔡青云   当一个人被嫉妒蒙蔽双眼的时候,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这才过了几天,翰林院的官员之间都开始似有似无的说闲话了。   宋声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说他的,还是卢修文过来跟他说的。   说是翰林院里头都在传,刘公公之所以对宋声这么客气,是因为宋声认了刘公公做干爹。   一个清流官员认一个阉人做干爹,这是多么大的折辱。一时之间大家看宋声的眼神都不对了。   宋声知道这件事后十分诧异,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整他。   把他跟谁绑在一起造谣不好,把刘公公扯进来,也不知道是该说这人聪明还是说他愚笨。   别人在背后悄声说,宋声也没去管它。而是在与同僚聊天的时候不经意间说到此事,辩解了几句。   他道:“干爹什么的纯属子虚乌有。不过刘公公待人温和亲切,且比我父亲还要年长几分,在宫中时对我多有照应,若是以后让我替他养老,我也是愿意的,就当是报答他提点我的恩情了,这有何不可。”   他现在有经验了,谣言这个东西,也就传这么一会儿,时间长了就不攻自破了。   他这番说辞,有些人觉得他这是在替自己狡辩,间接承认了这个谣言是真的。   而有些人觉得他待人真诚,刘公公也不过就是在宫里对他多照应了一番,他知恩图报,说出这番话也不奇怪。   却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按照宋声所想的发展,谣言并没有消失,反而传到了宫里。   刘公公是大内总管,底下掌管着无数的小太监,别说是宫里了,就是宫外有什么风声,他也能很快知道。   这几日因为律法的事情解决了,景帝心情还算不错。午后睡醒起来,刘公公伺候他洗漱了一番,在旁边伺候着他批折子。   刘公公一边研墨一边说道:“皇上,您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特地从宫外采买的,味道新鲜着呢。”   “朕尝尝。”景帝一直喝宫里头上供的茶,早就喝腻了,现如今换换口味,他还挺有兴趣的。   “这茶带着一股甘甜,是不错。看来宫外也有不少好茶嘛。”   “皇上喜欢就好,下次我让底下的奴才再去多买一点回来。”   景帝点点头,接着批折子。   “说起这个,老奴还得知了另外一件趣事。”   景帝批折子正批的厌烦,闻言说道:“哦?什么趣事儿?说来听听。”   “也是下头的小奴才瞎传的,说是出宫奶茶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说,宋大人认了老奴当干爹,回来当做笑话给老奴学了一嘴。”   刘公公捂着嘴轻笑道,“老奴这么大年纪了,底下几个干儿子都不成事,宋大人这么优秀,老奴可巴不得有这样一个干儿子呢!”   刘公公是笑着这么说的,可景帝的脸色却不好了。刚才唇边还带着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哪传出来的?去查查。”景帝冷声说道。   刘公公仿佛才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赶紧跪下连声说道:“老奴知错,老奴知错。”   景帝慢悠悠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个老奴才,知什么错?”   “老奴不该瞎说,宋大人这等人才,哪能是老奴所能肖想的。老奴也就是开了一句玩笑,觉得外头传的这话有趣罢了,可绝无此意啊!”   景帝神色缓和了些,沉声说道:“知道你没这心思,起来吧。去查查,看看是哪传出来的。”   “哎,老奴这就去查。”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刘德福暗自松了一口气。刚才在屋里头慌张的表情瞬间不见了,举而代之的是那一股散发着的寒气。   他抬手招来一个小太监,掐着细细的嗓子低声说道:“去,到宫外查查,这个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刘德福自从听到这个谣言之后脸上就十分不悦。这事儿往小了说,跟他没什么关系。毕竟谣言传出去,丢面子,丢脸的是宋声,而不是他,反倒还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他一个内监很厉害,竟然能让一个状元郎认他当干爹。   可往大了说,这谣言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保不齐就会让皇上觉得他一个内监与外层结党。皇帝的心里一旦有了猜疑,就像是播下一颗种子,很难消除掉。   如此一来,以后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这事瞒着也不行,眼瞅着越传越厉害,想等它不攻自破,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能保证在这期间,这谣言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要知道皇上身边是有一群暗卫在的,这群暗卫有一部分每天会保护皇上的安全,还有一部分是替他监视一些他不信任的大臣,以及帮他搜集情报的。   别人不清楚,刘德福这个近身伺候的可是知道的。   所以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由他捅给皇上,既能消除皇上对他的疑心,也能让皇上对背后挑起这个谣言的人产生不悦。   如今有了皇上发话,他查起在背后散播谣言的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查了。 第218章   刘公公身为大内总管,可不只是一个太监头头,他跟着皇帝这么些年,经营的人脉深不见底。   不过平日里很多事情他都懒得理,反正他现在这个地位,只要老老实实的伺候着皇上,以后等他老了,能舒舒服服的过上养老日子。   可偏偏有些不长眼的,造谣也就罢了,还拿他做筏子,尤其是谣言的另外一个对象可是朝廷命官,那他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吩咐下去,下面就有无数个小太监为他奔波忙碌。   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查出来结果了。   可他晓得结果了,可不能在此时就把这事儿报给皇上。不然就凭他一个太监总管,把手伸到宫外去查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查出背后之人,容易引人多思。   所以他还不能立刻报给皇上,刘公公心里都记下了,过了两天,在伺候景帝的时候不经意间又提起了此事。   “皇上,前两天那事,老奴查出结果来了。”刘公公一边替景帝更衣一边说道。   景帝伸展着胳膊,方便旁边的人给他穿衣服,“哦?说说,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这个人跟宋大人同在翰林院任职,皇上应该有些印象的,是今年的探花郎,出身河南蔡氏,名叫蔡青云。”   探花郎说明他科举的成绩还不错,而且应该长得也还不错,不然不可能给探花。   “河南蔡氏?”景帝冷哼一声,“这可是有底蕴的大家族呢,现在出来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吗?身为一个读书人,不想着如何积极进取,多为百姓做些实事,反倒在这些事情上拨弄心思!”   景帝一听就不高兴了,本来他对这个蔡青云也是有点印象的,之前翰林院一开始让新进的年轻官员来进宫讲学的时候,他记得就有这个蔡青云。   再加上他是河南蔡氏的人,这再往前数两朝,可是一个门阀世家,只是现在没落了不少。   景帝冷着脸道:“等会儿你让人去翰林院传个话,替朕申饬一下这个蔡青云。别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干,总盯着别人看。他就不能学学人家宋声,多出点好主意,替朕分忧,替百姓分忧也可以,别整天把心思花在这些勾心斗角上。”   刘公公低头说是,他低垂着眼睛,眼底幽深,神色却没变。   景帝换好衣服之后摆驾去了后宫,前几日一直忙着处理国事,他已经好几日未曾进过后宫去过后妃那里了。   龙辇抬起,景帝在上面坐着,底下人抬着他往后宫嫔妃的宫里去。刘公公没立刻跟上去,他招来一个干儿子,把刚才景帝交代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你亲自跑一趟翰林院,务必要把这些话当面念给蔡大人听 ,就说这是皇上的口谕。明白了吗?”   “干爹放心,儿子一定办妥。”小太监机灵的点头说道。   李公公眯起双眼看向远处,这个蔡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人以为自己背后有大家族当靠山,就能安稳的在这个官场待着了吗?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前两天下面的人调查事情的时候给他传回来的话,还把宋声为自己辩解的那两句话学给他听了。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宋声说在宫里得他照拂,还说他亲切,就是给他养老也愿意,就当是报恩了。   这种听着有几分逢迎的话,刘公公在宫里头待了这么多年,不重样的话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了。   可乍一听宋声说这种话,他是十分惊讶的。没想到这个小宋大人心胸倒是豁达,如此大方的说出来,丝毫不觉得给一个阉人当儿子有什么丢人的,刘公公竟然还有几分感动。   传话的小公公一刻没停,直奔翰林院。   他虽然年轻,但却是在御前伺候的公公,就算是去了翰林院,翰林院里面的大臣多少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他去了之后先问哪个是蔡青云蔡大人。   蔡青云还在办公房里坐着,一听有人叫他过去,说是从宫里头来了个公公,指名要见他。   蔡青云以为是跟上次刘公公来请宋声进宫面见皇上一样,这个公公应该也是来请他进宫的。   他内心激动不已,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要轮到自己了吗?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看了看官服整不整齐,这才出门过去。   小太监可是得了话的,不过除了刘公公给他交代的话,小太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毕竟是刘公公的干儿子,年纪这么轻就混到了御前,还认了刘公公当干爹,这心眼子最起码也得百八十个了。   结合着之前刘公公让他去查的事情,又想起今天给他说话的时候刘公公的脸色不大好,小太监揣摩了一下,大概是这个蔡大人把人给惹到了。   怎么说都是自己干爹呢,这个时候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所以蔡青云一过去,小太监连一个正经眼神都没给他,语气凉飕飕的说道:“蔡大人,怎么来的如此慢?咋家都在这里候你许久了,还以为是蔡大人嫌弃奴才这个身体不健全的,故意来的晚呢。”   蔡青云一过来就听见这样的话,赶紧辩解道:“公公误会了,在下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绝没有嫌弃公公的意思。”   “哦?那蔡大人的意思是奴才想多了?”   蔡青云脸上的表情裂了裂,这个小太监是怎么回事?过来指明找他,却一个好脸色都没给。他可是朝廷命官,对方只是一个没根的东西,要是刘公公这种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就罢了,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竟然也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了!   他可是河南蔡氏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太监羞辱自己了?   他刚要辩驳几句,就见面前的小太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又接着说道:“蔡大人听旨。”   蔡青云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真的是带着皇上的旨意过来的。他把心里的火气往下压了一下,脸上又有了几分惊喜,老老实实的跪下去听旨。   “皇上口谕,翰林院蔡青云出身河南蔡氏,未能秉承家族之训,做好天下读书人之表率,而今品行不端,口出佞言,有失仁德……”   小公公把这一串话背下来也花了不少力气,说完之后看到蔡青云面色发白,他冷笑了一声就走了。   此时翰林院旁边围观的官员们纷纷惊讶的看着蔡青云,刚才那个传达的口谕,很明显就是在申饬官员啊!   这个蔡青云究竟是干了什么事儿,让皇上如此不满。   蔡青云都不敢抬头,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火辣辣的盯着他,让他觉得浑身刺痛。   怎么回事?   宫里头的公公过来指明要见他,不是来请他进宫的吗?为什么会申饬他?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串口谕,然后猛地回神,难道是前不久的那些谣言,传到宫里去了,所以皇上才会对他不满的吗?   此时的蔡青云脸上滚烫滚烫的,被这么多人盯着,他又是出身大家族,今天却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他都想自己找个地方钻进去。   他抬头看了两眼,周围的人都在看他,还有人指指点点,他实在受不了这样子的眼光,只好掩面回了办公房。   看热闹的官员也没想到蔡青云竟然被皇上申饬了,说他品行不端,皇上都这么说了,那说明这个人人品真的有问题,还是不要和他深交的好。   还有一些人则是觉得蔡青云身为蔡氏的人,不仅给家族丢人了,还给他们翰林院丢人了。往前细数二十年,他们翰林院没有一个官员受到了皇上的申饬。   宋声也听说了这事,不过他并没有去围观看热闹,这事儿还是听同僚说的。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他一点都不同情蔡青云,谁让他先动了歪心思了呢?   惹谁不好惹到了刘公公,人家不显山不露水的,还真把人当软柿子了。   蔡青云一时报复一时爽,现在却是满肚子悔恨不已了。   蔡青云回到办公房之后没多久,翰林院的大学士史学明就让人来找他了,让他过去一趟。   翰林院有好几个大学士,算是在这个部门里头最大的官儿了。其中要数史学明地位最高,说话也是最有话语权的。   这个时候让人过来叫蔡青云过去,很明显就是冲着刚才的事儿来的。   你自己丢人可以,但不能给翰林院抹黑。   蔡青云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只能乖乖的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门。   他一走,翰林院就炸锅了。即便是离得远一些的办公房也都不办公了,全都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蔡青云的事。   “你们说他到底是干了什么事儿,让皇上直接下了口谕?”   “不太清楚,他不是一直都以自己的身份自居吗?总是拿鼻孔看人,我看皇上说的没错,他就是人品不端,太傲了。”   “可不是,本来人家傲有人家傲的本钱,可现在倒好,皇上都这么说了,他还哪里能傲得起来?”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可能跟他有关。”   这人一说这话,周边几个官员纷纷围过来吃瓜。   “啥事?你快说,等会儿就下衙了,别吊我们胃口。”   这人低声说道:“之前咱们院里头的宋大人被传谣言的事,你们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了。说是宋大人认了刘公公当干爹,有刘公公这样的人在宫里给他说好话,他才能有面见皇上的机会。”   “这个话,可能就是蔡青云让人传出来的。”   “什么?!这事真是他做的?”   “十有八九。”   “那他完了,惹谁不好,非要带刘公公下场。怪不得刚才来传口谕的小太监口气那么狂呢,敢情是在给刘公公出气啊!” 第219章   翰林院的人议论纷纷,都说蔡青云没有眼力见儿,非要招惹那群阉人,还挑了个二品大员都不敢惹的,这下惹祸上身了吧?   蔡青云此时心里暗暗发苦,他也没想招惹刘公公啊。   这会儿他也琢磨明白了,最近他一直都待在翰林院老老实实的。除了前几天因为心里气不顺,看不惯宋声,就让人传了几句谣言。   虽然是带着刘公公下场了,但这个谣言又不损伤刘公公的名声,只会让宋声名声扫地,被别人瞧不起罢了。   可这一次刚才那个小公公对他横眉竖眼的,除了这件事,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还招惹过谁了。   而且他不是很明白,就算这是刘公公给他的教训,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怎么就那么向着宋声,宋声那边都没报复他呢,刘公公倒是着急替他出头了。   要是让家里头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辈知道他的想法,定要说他是榆木脑袋了。官场中的利弊都分析不清楚,白读那么多年的书。   果然,到了大学士那里,进去一看,不只有史学明一个人,还有其他几个大学士也在。   劈头盖脸就说了他一顿,这件事给他们翰林院的名声抹黑,一点都不配这个出身,心胸狭窄不说,还斤斤计较,芝麻大点的心眼,还有些心高自傲。   最后蔡青云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脑袋都是晕的,他的脸羞愤得通红。   现在他已经在翰林院出名了。   平日离开都不见低头见,还经常一起办公的同僚都不怎么跟他搭话了。蔡青云无比悔恨,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什么五年一次的翰林院擢考,他等不到了。还不如回家求求祖父,让祖父找找关系给他安排个去处外放做官。   等到他在地方上干出功绩,再想法子调回来。到时候几年时间过去,今天的事大家就都淡忘了。   如果他一直在翰林院待着,每天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不说,后面绝对会一直坐冷板凳,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可是这事该怎么回家跟祖父说呢?本来自己科举考试没有拿到状元,祖父就已经不高兴了。   这事要是再传到他耳朵里,他那个暴脾气,说不定自己都要跪祠堂了。可是这事儿不跟他说,后面该怎么开口让他帮忙找关系把自己调离京城?   蔡青云想想这些就头疼,事情怎么回事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对于蔡青云的事宋声只当是看个热闹,反正不关自己的事,他现在的目标是在商户律法的实施上面。   之前虽然他提出了很多建议,但在实行过程中肯定会有问题出现。说不准户部尚书齐大人还会来找他商议事情,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这事儿办好了,皇上问起来,他这边也有功劳。等到年底新一波的官员回京述职,重新安排外放官位的时候,他便可以去找找门路,外放出去做官。   ……   今年的盛夏过得比往常要舒服一些,以往到八月底还特别炎热,今年却不然,连下了几场暴雨,天气瞬间就凉了不少。   九月,早晚的气温有些低,衣服穿薄了便会觉得冷。   宋声早上起床正要穿衣服,床上躺着的陆清也醒了,说道:“相公,换那件厚的吧,我给你拿出来了,在床头那个柜子上放着。早上天气冷,穿太薄了容易着凉。中午你要是觉得热了,可以把外面那一层脱掉。”   宋声回过身柔声说道:“好,你再睡会儿,我去换那件。”   陆清嗯了一声,但他没有闭眼接着睡,而是侧躺在床上,嘴角带着微笑,抬眼看着正在换衣服的宋声。   谁家夫郎能像他这么好福气,都不用起床服侍自家相公更衣的。   之前他早起过给宋声更衣戴帽,但被宋声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说他自己有手有脚的,衣服什么的自己就能穿,他们家也没这些规矩,让他好好睡觉就行。   陆清心里头幸福的很,想着不睡了,一会儿就该起来了。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眼睛闭上了,宋声穿戴好之后出门时,他就又睡着了。   宋声起床的时间着实早,跟往常一样,李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饭,春生把马车都套好了。   他吃过早饭之后就上了马车,一路去了翰林院。   今天他到的早,办公房都还没什么人。不过一如既往的,比他最先到的还是吴嘉辉。   宋声早上起得早,还有些困倦。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跟吴嘉辉搭着话。   两个人今天的任务不重,也就是写写文书之类的。   一直到中午吃饭,两个人还没走到食堂,就听见身边有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事情。   “听说陈王出事了,他在宜州悄悄的养了一批私兵,被皇上知道了。”   “天哪,他一个连实权都没有的王爷,竟然敢囤养私兵,真是胆子够大的。不过不是说皇上最宠爱这个儿子吗?估计这次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过几天就好了。再说了,这事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呢。”   “那你可猜错了,听说皇上已经召陈王进京了,这次来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   宋声听见这些传闻,表情有些诧异。宜州,陈王,不就是在丛元河附近修建宫殿的那个陈王吗?   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宫殿会修到这么偏的地方。他明明在府城里有王府,为什么要在距离那么远的丛元河附近修宫殿。   丛元河后面就是山,很是隐蔽。想要躲进大山里头干点啥,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既然有传言,就说明这事儿并非空穴来风,宋声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说不定还不光囤有私兵,他总觉得后面那座山还藏着什么秘密。   皇上召陈王进京,跟宋声也没什么关系。宋声听过之后,也就没在意。   然而过了几天之后,不仅只有陈王进京了,还有外地几个士家大族的话事人全都进京了。其中就有蔡青云的祖父蔡文奎。   这些个士家大族是皇帝最头疼的,因为他们最主要的势力不在京城,而在当地,可谓是当地的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比如蔡家,整个河南的地界,没有不知道蔡家的。而且这种家族底蕴深厚,每年光培养出来进入仕途为官的读书人就有不少。   他们有底蕴而且人脉深厚,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全国各地的官员出身寒门的非常少,更别提有一些出身不好,只能依附于士家大族的了。   能真正为皇帝所用的其实并不多。毕竟如果你不听这些士家大族的话,很容易就被其打压。就算有功绩,可升官依旧很难。   这么一来,平静了没几天的朝堂看起来又要打一场硬仗。   景帝年事已高,还要劳心这么多事情,身子骨能好得了才怪。   景帝大概也觉得自己活不了几年了,这两年的手段雷厉风行。   宋声还没够格去上早朝,不知道这几日的朝堂堪称是腥风血雨。   翰林院看上去一片平静。   然而里面的人都知道这只是假象。   大家根本就没有什么编修书籍的心思,而是时刻关注着朝堂的动向。   宋声他们整个办公房也一样,除了宋声和吴嘉辉,另外几个过一会儿就要出去一趟,佯装是去茅房,实际上是跟其他同僚碰面打听消息。   还有人怂恿宋声道:“宋大人,你跟刘公公关系好,要不今天有空过去打听一下?”   宋声一脸黑线,这人是哪里看出来他跟刘公公关系好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温声说道:“王大人,你这是哪里来的错觉?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进宫去找刘公公啊。要不你去?”   王大人赶紧摇了摇头,他也不敢去。   翰林院的人之所以这么关心这次朝堂的动向,是因为他们感觉得出来,皇上可能要对这些士家进行一次大清洗了。   最明显的就是朝廷那一波官员,应该有不少都要倒霉。   这么一来空出来的官位就会更多了,而他们翰林院里头可是专门为朝廷培养输送人才的地方,现在还没有到五年一次的擢考,但只要活动好关系,也是能够升迁的。   最不济也能出了翰林院这个冷板凳,换个环境到别的地方试一试,没准就有新的机遇。   ……   李满在禁卫军里任职,最大的好处就是他有出入皇宫的牌子,能够随意进出皇宫。在皇宫里头活动,能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也就多一些。   现在的李满磨练的也长心眼儿了,皇宫这种地方,一个弄不好就可能没命,他现在连说话都很谨慎。   换了班,回到家之后,他跟玉哥儿说道:“你跟三嫂是不是很久没见了,不如明日把三哥他们俩叫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玉哥儿愣了愣,说道:“没啊,前两天才见过的。”   说完之后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要把三哥也叫过来吃顿饭?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三哥说啊?”   李满笑了笑,夸他聪明,一猜就猜对了。他要说的事情有宫里头的,还有朝廷里的,这些不能跟玉哥儿说,他知道的多了并不好。   “好好好,我帮你去说,请三哥他们俩来吃饭。阿满哥,你变了,你什么时候说话也爱拐弯抹角了?下次跟我直说就行,绕什么弯子?”   李满把人搂在怀里,连声道歉,“我错了玉哥儿,我以后一定直接跟你说好不好。”   玉哥儿刚才也是逗他的,努力装着高冷的表情这会儿也绷不住了,又笑了起来。   李满也是没办法,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任谁说话都得长个心眼,不然很容易就被人给卖了。特别是这种事情上说话绕点弯,他已经习惯了。别看是在皇宫里当差,听着体面,但却不好干。 第220章   李满之前没在皇宫这种守卫森严的地方待过,刚一进去的时候还很不适应。不过这种地方对他来说,虽然不太好干,但有一点还不错,那就是能经常收到别人给的好处。   宫里头有一些太监宫女没办法出宫,尤其是宫女,一旦进了宫,如果二十五岁之前没有赶上放出宫,那恐怕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因为李满为人厚道,出入皇宫方便,所以宫里头有一些还有家人在外面的太监宫女们,经常拜托他帮忙往外头给家人捎东西。   每回虽然给的不多,但也是有跑腿费可以赚的。   有时候还会有哪个宫的主子给赏钱,一个月下来能攒不少钱。他的那些同僚都不是缺钱的主,得来的钱都拿出去挥霍了。得空的时候就会出去搓一顿,喝点小酒。而他每次得了赏钱全都拿回了家给玉哥儿。   这几个月下来,玉哥儿数了数,竟然攒了一百多两银子了。   他十分惊讶,平时给的都是碎银,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了。   玉哥儿心里头还有点不大踏实,晚上的时候躺在李满怀里说道:“阿满哥,这些钱都是干净的吧?咱们可不能拿那些黑心钱。”   主要这不是通过踏实劳动挣来的钱,玉哥儿心里总有些担心。   李满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着呢。咱不赚黑心钱,你拿着放心花便是。”   宫里头自有一套生存体系,李满属于禁卫军,禁卫军直接归皇帝统辖,后宫的嫔妃是无权指挥他们的。光是这一点上,他们就好很多。   现在玉哥儿月份逐渐大了,肚子渐渐鼓了起来,李满担心的不得了,手头富裕了,总想着再给家里头请个婆子来。   他实在是不放心玉哥儿这身子,看着笨重的很,往那一坐他瞧着都害怕。便想着要不然直接请个稳婆住家里算了,也好方便照顾玉哥儿。   而且到时候不定哪天生呢,家里有个稳婆就能随时准备着,不用担心突然发作了。   然而他这话才刚说出口,就被玉哥儿驳回去了。   玉哥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阿满哥,我这才几个月呀,你就请稳婆到家里了,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我现在挺好的,清哥儿都说了,吃饱饭多走走就好了,你有这工夫,还不如去给我买几个橘子回来。”   最近他偏爱吃酸的,在集市上买的橘子他都吃完了。   集市上的橘子并不便宜,这是从南方运来的水果,从南方运到这边,价格要贵上不少。但李满一碰到玉哥儿的事上,很舍得花钱。知道他爱吃橘子,一直往家里买。   这会儿听见玉哥儿嚷嚷着家里的橘子吃完了,还想吃,赶紧说他去买。   等他出门了玉哥儿才松了口气,阿满哥就是太紧张他了,他是故意说想吃橘子绕开话题的。   他抚摸着渐渐鼓起的肚子,马上他们的小家就能更完整了。玉哥儿嘴角忍不住上扬,不管肚子里的是哥儿还是儿子他都喜欢。   等到第二日,玉哥儿就让家里的一个婆子去了花溪巷宋家,给清哥儿传话,算算日子后天宋声就要休沐了,说是想请他跟三哥一块来家里吃个饭。   陆清想了想,刚好他找了一些之前团团和圆圆刚出生不久那会儿穿过的一些小衣,都是洗干净了的,可以顺道拿过去给玉哥儿。   他们家团团和圆圆身体健康,长得也好,到现在没怎么生过病。他们这有这种风俗,会找健康娃娃的小衣来穿,寓意着健健康康,不生病。   其实有一方面原因也是因为新衣服会有线头和针脚,小孩子刚生下来皮肤太嫩,怕被磨到,穿别人穿过的旧衣裳比较舒适。   很快到了休沐这天,宋声和陆清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李满和玉哥儿家里。   一进屋陆清直接带着孩子去找玉哥儿了,宋声则是去找李满说话。   两个人现在成了连襟,关系要比之前亲近不少。再加上李满是个实心眼,对自己人很掏心。   他把在宫里头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全都告诉了宋声,他也不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没用,反正挑拣着自己能想到的说,如果没用的话,那纯粹就当是聊天了。   当宋声听到他说朝廷上的动向的时候十分惊讶,没想到他在皇宫里行走还能掌握这么多消息,看来他还挺适合吃这碗饭的。   “听说前两天的朝堂上皇上发了很大的火,陈王进京了,但皇上好像并不怎么高兴。我还听说前朝的杨阁老这次因为帮陈王说了话,好像要被罢免了。还有……”   一直说到中午都没说完,宋声忍不住惊讶,李满这哪是打听消息,根本就是第一吃瓜现场。   后宫里头的八卦数不胜数,他也不知道都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还挺多。   李满说着说着口渴了,喝了一杯水,“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是真是假,都是听别人说的,我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他老实巴交的说道。   宋声笑了笑,夸他很厉害。竟然能记住这么多事情,还说他做的很对,在宫中少开口,多做事,才能活得长久。   李满冷不丁的被宋声夸了几句,有些微的脸红。   陆清和清哥儿则是一直待在里间里说着小话,床里头坐着两个娃娃,刚刚和圆圆在里面玩儿,他们两个看着床沿,以防他们掉下来。   “这几件小衣我还说去找你拿呢,没想到你今天给我送过来了。”玉哥儿高兴的说道。   他本来就打算这两天去拿的,本来他就喜欢团团和圆圆,回头等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让他穿他们两个的小衣,也沾沾他们的福气,争取以后也长成个俊小伙。   而且他之所以着急去拿,也是因为乔哥儿也怀孕了,说不准哪一天他就过来找清哥儿借小衣了,他得抢先一步,不能让他抢走了。   还是清哥儿好,事事都想着他。他这都还没去呢,就全都收拾好给他拿过来了。   “你最近胃口怎么样?吃的还行吗?睡觉如何?”陆清看他挺着个大肚子关心道。   他自己怀孕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看玉哥儿小小的身板儿挺着一个大肚子,瞧着就让人担心。   玉哥儿轻轻摸了摸肚皮笑道:“我好着呢,最近吃得好睡得好,不用担心。”   他们在里间说着话,宋声和李满就在外间坐着,不过离得远,能听见彼此的声音,但听不清说什么。   宋声顿了顿,说着自己的打算。   “过完年我想调职外放,到时候可能不在京城待着了。”   这下轮到李满惊讶了。   从前他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朝廷都有什么机构部门和官职,但也待了这么久了,多少也有一些了解。   比如翰林院,因为宋声在这个衙门待着,他就特地了解了一下,了解过后他觉得这个衙门很好。因为他常听人说非翰林不入内阁,内阁里面的大臣都是从翰林院出身,是清闲衙门,也是清贵衙门。   现在宋声这个品级也不用上朝,每日就待在翰林院看看书,修修书,做的都是一些清闲活,也不累,每个月还有俸禄拿,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像是秦元白,之前打仗的时候,他们兵部特别的忙,他几乎从来没有按时下衙过。   而楚越所在的刑部就更忙了,比兵部还忙,一年到头查不完的案子做不完的卷宗。   这个时候他们就比较羡慕宋声了,又稳定又清闲,多好的地方。   李满自然也觉得这是个好地方。可是怎么突然就要外放了?   宋声简单解释了几句,也没说太清楚,只是说一直待在翰林院太过清闲,想出去干一番事业。   这么说李满就明白了,男儿都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更何况宋声这么优秀,懂的东西又多,待在翰林园着实是浪费才能了。   一听说他想要外放出去,李满忽然想到一个事情。   他降低了几分音量,说道:“前两□□廷罢免了好些官员,还有几个都被押送进了大理寺,我们还被调去帮忙了。这一下子空出来好多官职。才不过一天,我就听见一个小公公说,吏部已经在商量着提拔人上去填补空缺了。”   宋声有几分惊讶,“你确定没听错,是吏部在商量填补空缺的名单,而不是内阁?”   李满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点到道:“我确定,反正我听到的是这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宋声感到有些奇怪,吏部的确会对官员进行年度考核选拔,但拟报填补空缺的官员名单历来都是由中书内阁负责的,怎么今年是吏部在做了?   这事还不知道是真是假,而且李满跟他说的所有话,他自己都不能保证是真的,毕竟全都是从别人那听来的,所以这其中的真假只能靠宋声自己分辨。   中午宋声和陆清在李满这里吃了个饭,下午差不多两点的时候就回去了。   等到第二天宋声一到翰林院,就被卢修文拉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昨天皇上重罚了陈王,还罢免了好多官员,很多都被贬了。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下子空出来不少位置,今天一早翰林院的其他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你也赶紧下手吧。”   宋声听完之后觉得李满给他的消息应该是真的,说不准还是一手消息。   这消息传的还挺快,半天的时间几乎翰林院的官员们都知道了。   这下大家更坐不住了,纷纷找关系找门路,宁愿多花点钱,也想找个好地方填补这个空缺。   尤其他们翰林院还是向朝廷输送官员的地方,现在多了那么多空缺,急需人手,不从他们翰林院挑从哪儿挑?   所以这个时候,更得好好活动关系了,这地方与地方也是有差别的,大家自然都想往油水多的地方挤。   他们翰林院的人有的下午直接请假就没来上衙,而是找关系走门路去了内阁。   有不少人都去悄悄的给内阁的官员塞好处了,都想着让他们给自己留个好去处。   然而第二天传出来消息,说是重新选拔官员的事儿由吏部负责。   这些刚去内阁走动过的人傻眼了,怎么回事?今年官员选拔调动怎么归吏部管了?那他的钱还有那些珍贵的玉器字画不是白花了?   宋声吃饭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同僚一直在叹气,就知道他们八成是找错了地方。   看来李满跟他说的消息是真的,今年真的是由吏部进行官员选拔任职了。   不过这些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宋声压根不认识吏部的官员,也没什么门路可走的。别人都花钱找关系,希望能去个好地方。   比如江南那种富饶之地,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一年也能有不少油水。   而北方的那些贫瘠之地,即便是州府之主,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贫。   这中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第221章   宋声没想过自己会去哪个地方,对他来说,其实南方北方都行。   如果去南方的话,水运发达,发展轻工业,纺织业,也是一条很好的带领百姓们的致富之路。   如果去北方的话,良田矿山较多,可以搞种植业,修路修桥,都是致富的通道。   反正不管到哪里,总有法子建功立业。   现在官员填补空缺的事情全都交到吏部拟写到任名单,这吏部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本来他们主要负责的任务之一就是官员升迁考核,这其中能收不少好处。如果有熟人在吏部,稍微花点钱活动活动关系,就可能把考核的结果改的更好一点。   但因为景帝命令下旨过不准官员之间互相送礼,所以没人敢光明正大的做这事儿,一般都是静悄悄的,也不敢送太多了。   本来一年中只有年底开始忙起来的吏部,从九月就开始忙起来了。   翰林院里头,吃饭的时候宋声听到一个同僚抱怨:“唉,这次升迁名单上估计没有我了。我本来就出身不好,考了好多年才考上。之前翰林院擢考我就没通过,第二次估计也没啥希望。我把攒了好多年的钱都带上了,希望能让我挪挪屁股,往上升一升。”   花钱活动关系的人多,除了花不起钱的,几乎都是如此,所以大家听见他这么说,都已经习惯了。   “你好歹还攒了些钱,不像我,我这一点钱都没有。在翰林院干了好几年了,现如今有啥没啥,也不认识什么熟人,想活动都没地儿去!我看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翰林院吧,虽然日子清贫了些,但最起码说出去体面。”   旁边有人过来跟宋声搭话,说道:“宋大人,你不去找找关系走走门路吗?以你的才能,屈居在翰林院真的是委屈了。”   宋声笑了笑道:“我一个农家子弟出身,一无人脉,二无钱财,去哪里找门路?再说了,吏部的官员我一个都不认识,去了不是自讨苦吃?”   周大人道:“说的也是。”   下午回了办公房,宋声又低头看史书,整理书卷去了。   巧的是又碰到了周大人,他夸赞道:“现在像你这样的还沉下心来看书的人已经不多了,果然是状元郎,如此酷爱读书,可见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你瞧瞧这里头一个个的,人心浮动,巴不得长翅膀往外飞呢。”   周大人有些年长,说话的口吻总是一长辈自居,他在翰林院待了许多年了。   宋声微微抿唇笑了一下没说话,他哪里是爱读书,上辈子光是念书就读了十几年,穿越到这里之后又开始寒窗苦读。   好在现在他已经对这里的书籍习惯了,不过他仍旧觉得做成竖版的书看着有些费劲。他这是有目的的读书,主要还是为了能够成功入仕。如若不然,让他每天磕干巴巴又看不太懂的古文,他根本就不会再重新读一遍书。   “周大人谬赞了。”宋声不再多言,专注忙自己的事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腊月。想想去年的时候宋家所有的人都来京城跟他们一块儿过年了,想想当时的情景 ,仿佛就在昨日。今年这一年过得是真快啊。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月,都说寒冬腊月天气骤冷,今年是个寒冬,家家户户屋檐下面都结了一层冰碴子。   人们家里都全都生上了炉子用来取暖,朝廷这些办公机构也是一样,已经点了炉子还不够,还有端着碳盆烧的。   毕竟办公房比较大,不像房间一样小,放一个炉子就够了。一般一个炉子根本不够用,再加两个碳盆屋子里才有些暖和的感觉。   碳盆又被称为火盆,没有炉子用着安全。尤其是在翰林院这种书本极多的地方,一个弄不好如果打翻了,就会容易引起火灾。   宋声左手边就是一个炭盆,他小心翼翼的往里头加着炭,一边想着年后外放的事。   他本来还想着去找皇长孙说一下外放的事情,但那是因为当时职位的空缺不多。现在可倒好,经过前一阵子的事情,现在空出来的官位有不少,他已经递交了申请单,想着应该能混到一个官当当。   翰林院是这样的,这次如果有意向外放做官想要调职的都可以按照规定写上一份申请书,然后递上去,吏部自然会评比一下,最后拟出一个名单出来给景帝。   不只是他,翰林院里面其他所有递交了申请单的官员,此刻心里都在忐忑,就怕这次递交上去的名单没有自己。   寒风瑟瑟,宋声从屋里打开门,今天早上他刚起来就感觉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一看外头竟然下雪了。   瞧这景象,应该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了,雪花下的十分浓密,又大又急,按照这种情况,如果下上一整天,等他下午下衙回来地上肯定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了。   大雪天早起去上衙实在是太痛苦了,这是宋声在翰林院过的第三个年头了。   此时的皇宫。   李满穿着一身盔甲带着配刀在宫中游走,他看到吏部尚书穿着官服腿脚都弄湿了不少,一路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下面烧的地龙,不用烧炭,所以并没有烟,一进去就感觉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吏部尚书陈大人小心地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手脚还有一些冷颤,缓了一下,他才好受许多。   景帝还在御书房的桌案前批阅奏折,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他未曾抬头,而是一边用朱红的笔披着批着一边说道:“平身吧。”   陈大人谢过恩典之后说道:“皇上,这是这几日吏部上下官员根据考核情况,推举出来的人员名单,皇上可以参考一下。”   刘公公看了看景帝的脸色,然后下去帮忙把陈大人递上来的折子接了过来给景帝递了过去。   陈大人看着皇帝一页一页的过目着折子上的人员名单,心里头还有几分打怵。因为内阁有人惹恼了皇上,所以这个差事就交到了他们吏部来办。   一时之间吏部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有些同僚还纷纷说着闲话,“这泼天的富贵哟,轮到你们吏部了,这么多人来上门找,得有多少油水啊?”   陈大人心里暗暗发苦,很想跟那些同僚说,你以为摊上这事儿就好吗?这名单要是一个没拟好,肯定要被骂的,要是再惹了皇上不高兴,那就更没什么前途了。   他一边走神想着这些,一边轻微的抬头暗自打量着皇帝的神色。   可惜景帝喜怒不形于色,这么多年,一直由身边一直伺候的刘公公多少能猜到一些他的真实想法。   随着景帝看他这个折子的时间越来越长,陈大人脑袋上已经开始流冷汗了。今年是他作为一个吏部尚书最有职权的一次,因为这事几乎是由他们部门全部负责的。   他底下的那几个官员还在暗自得意,看看他们部门现在牛不牛气,以前官员考核升迁的时候,他们几乎都要看内阁的颜色行事的。   今年却没把这事儿交给内阁做,可真是太好了。这几天不知道油水都收了多少了,今年一年的开销都有了。   然而陈大人其实并不想把这个活揽下来,因为这不仅是个累活,一个弄不好了,还容易被人嫉恨。   可是没办法,圣命难违。   景帝看着人员名单,还有各自的官职以及任地,看的时间越长,眉头皱的越紧。   陈大人很想问一句怎么回事,可对方是皇帝,他是不能问的。   这个时候户部尚书齐大人也来了,门口有小太监通报,景帝直接让人进来了。   进来之后齐大人看到了,正站在底下的吏部尚书陈方,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忽然觉得他俩有些同病相怜。   齐大人过来是有正事的,他的事情一般都涉及到国库开支,景帝一般都会让他直接进来。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关于国库的事,齐大人就回去了。他走之后,御书房里底下站着的又只剩陈大人一个人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户部尚书齐大人说的那些话惹景帝不高兴了,还是他们吏部拟的人员名单惹着他了,景帝的脸色越来越低沉。   过了好一会儿,陈大人脸上的汗都流了不少,景帝终于开口道:“听说你们吏部这几天很是热闹啊。”   陈大人一听就想起来之前好多人给他们吏部的官员送礼,就为了活动这个任职地方和官职的事。   难道他们自己私底下收礼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这是在点他吗?   陈大人浑身的汗珠浸的后背都湿了,他赶紧说道:“皇上说的是,这几日吏部来的人的确有点多。”   他想了想只好实话实说,“大多数都是来攀扯关系和交情的,就是想去个好地方任职。”   他没有说收礼的事情,其实景帝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这事不可能完全断绝,而且这阵子内阁里头有好几个出事,吏部揽了很多活过来,是相当辛苦的。   所以收礼的事情他也只是说了一句话点了点陈大人,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自己心里有点数,不要做得太过。   景帝道:“名单朕看完了。”   陈大人打起了精神,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正前方的地面,就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这名单拟的到底好不好啊,用不用改动啊?还是说要打回去重做?陈大人很想知道。 第222章   景帝紧接着好一会儿没说话,陈大人头皮发麻,大冷天的里面穿的里衣都汗湿透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景帝,心里头有些心虚。名单上的一些比较靠前任职比较好的地方安排的人的确不是巧合,谁叫人家给的礼太重了呢。   他收人家的礼,也不全是为了自个儿。别看吏部每年都负责官员升迁官绩考核,瞧着也是有油水的地方,但架不住他们整个部门里头人多呀。   全国各个地方的官员每年的官绩考核都归他们吏部负责,全国上下那么多官员,他们人手要是太少,根本就不够用。   吏部下面的小官员每年的俸禄并不高,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补助,要干的活又多,他们平时不给底下人发点好处,谁会给尽心尽力的干活?   要知道当个领头人也不是好当的,光是以权压人并不能长久,还是得恩威并施才行。   今年收的礼还有一部分都给下面的小官员发了,大家干一年了也都不容易,就靠着那一点俸禄哪能行?   况且虽然他是吏部最大的官员,下面的人都是他的下属,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拍板说了算的。   就比如下面的两个吏部侍郎,他也要考虑一下人家的意见的。反正综合以上种种原因,才拟出来的这份名单。   景帝把名单合上了,转头对刘德福说道:“内务府今年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刘德福很有眼色的应道:“应该都差不多了,老奴这就去看看。”说完就退下去了。   他很清楚,这是皇上的借口,其实就是要把他支出去,单独留下陈大人说事情。   上位者就是如此,即便再信任你,拿你当心腹,也不会事事都让你知晓。该防着的时候还是会防着,就为了能让自己放心。   刘德福低垂着眼,他早已经习惯了。早些年还有些伤心,觉得皇上不信任他了。但后来他慢慢就改变了想法,少知道一些事情,对自己更有好处不是吗?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就越发危险。   刘德福出去之后就去了内务府,查看今年新一批皇商上供来的布料。马上就是年节了,各个宫里都要送去份例,这事可不能马虎了。   没过多久,陈大人从御书房里出来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不知道在御书房里景帝跟他说了些什么。   他手上拿着写着名单的折子,把手缩到了袖口里,顶着寒风又回到了吏部。   吏部的官员都没心思在办公房里做事情,全都盯着他们的尚书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大家都知道他拿着这次任职人员的名单进宫了,要是得了皇上的批复,不用等到朝廷下旨升迁,就能提前得到消息。   “怎么样怎么样?大人回来了吗?”一个官员在门口时不时的张望着。   “没有呢,大人都进宫好久了,怎么还不回来?”旁边另外一个同僚答道。   “耐心再等等,估计也快回来了。”   正说着,他们大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胖胖的走路有些晃,熟悉陈大人的都知道,这就是他。   办公房里头的人耐不住性子了,索性直接冲出来迎接了几步路。   没出来的人端茶的端茶,拿暖炉的拿暖炉。   陈大人一进屋,屋子里的人就都围了上来,嘘寒问暖道:“大人,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大人,快拿着暖手炉暖一暖。”   陈大人喝了杯热茶,接过暖手炉,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了那个写有名单的折子。   “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名单就在这上面,皇上亲自批复过了,你们想看就看吧。”   吏部侍郎先接过折子打开看,旁边的人都围了上去跟着看。   然而看完之后大家都很疑惑,尚书大人递交上去的折子名单是他们都看过的,可明显这份上面的名单跟先前他们提交上去那一份不一样。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名单怎么不一样啊?是皇上更改了吗?”   尤其是前面几个人的名字,本来都是在一些相对富饶的地方任职的,却被调换了个,放到后面去了。还有中间几个人,几乎都换了些地方。   毕竟折子上写的名字多,这些小改动看起来也不算明显。但他们这些经手过的人,一瞧就知道是改了的。   陈大人说道:“瞎说什么呢?你们都看错了吧,没有变动啊,这就是咱们一开始拟的名单。”   大家听完他说这话面面相觑,一个人记不清不大紧,他们这些人都记不清,那就有点问题了。   可陈大人坚持说名单没有变动,大家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看来还真是皇上那边改动的。   可这却让吏部的官员发了愁,这名单是他们排好的,里面有不少人都是给他们送了礼的,都商量好的给他们安排好地方的,现在有一些因为这个变动,非但没去什么好地方,反而去了偏远地方。   这可让他们怎么跟人交代啊?   陈大人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这样啊。收了人家的礼,却没办成事,说不好是要得罪人的。可他也没办法,这份折子上的名单可是皇上给的。   圣命不可违,得罪人就得罪人吧,大不了把他收到那些礼都退回去。   吏部的官员们都很纳闷,往年内阁递交上去的官员拟任的名单基本上都没什么问题,皇上直接就批复同意了。怎么到他们吏部这里,就要开始变动了呢?   唉,他们吏部果然比不上内阁啊。   大家只能无声的叹气,大局已定,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还有一些官员已经在商量着怎么把收的礼给人家退回去了,还有一些收的少的还算好说,没给人家办成事儿,也有可能是你给的东西太少了,毕竟他们一开始话说的也都有余地,并不保证一定能成。   陈大人看着整个办公房乱糟糟的,提高音量说道:“行了,都别议论了。赶紧对照着名单写拟任文书吧,这次名单上人多,光这文书都得好几天写。别等到皇上下旨的时候你们的文书都还跟不上。”   一般官员升官,朝廷会给颁发一份任职官阶官名等之类的圣旨,跟随圣旨一起发放到官员手里的,还有一份任职文书,上面有他的姓名,籍贯等信息,到时候要拿着这份文书去上任的。   如果没了这份文书,去上任的时候当地衙门是不认可的,到时候只能找别的路子证明自己的身份,十分麻烦。   陈大人说完后,办公房里的官员们都不说话了,开始拿着笔把名单上的人分块,每个人分上一部分,把分得的这部分名单和任职地以及任职官名抄录下来。   抄下来之后还要去档案里面找卷宗,把卷宗上官员的信息誊写下来,这才能写文书。   所以文书也不是那么好写的,要把这些文书全部写完,要花费上不少时间。   今年因为比较特殊,出了一些事情,所以吏部动手的早,应该赶在年底就能把文书全都写完。写完之后还要加盖吏部官员的手印,加盖吏部红章,这才算奏效。   吏部尚书陈大人是有独立的办公房的,他今天有些累,刚回到办公房歇着,下面的两个吏部侍郎就过来找他了。   他们两个都很好奇这名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说这里面大多数官员皇上都没什么印象,还是要靠他们吏部整合后的官员考核结果和平时听别人所说才能判断一个官员的能力好不好。所以这次他们一看到名单改了,十分意外。   陈大人叹了口气,他跟这两个吏部侍郎关系较好,没把他们俩当外人。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俩想问什么,名单不是我改的,是皇上改的。”   其实也不是皇上改的,说的更具体一些,其实是皇上早就准备好的。   当时他看到新的名单的时候都惊讶极了,随即便是一阵恐慌。因为这上面的名单有好多都跟他所上交的名单以及上面所写的官职重叠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手上的这份名单,极大可能在今天之前就已经被皇上知晓了。   他想到这就有些害怕,他听说过皇上身边培养了一群暗卫,专门负责替皇上收集情报甚至还会按照皇上的要求监察百官。   他手上拿的这份名单,皇上未卜先知,还提前就把名单改好了。细思极恐,他真的是害怕极了。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了,一路急匆匆的就朝着吏部走。   两个吏部侍郎听了之后也都冒出了一身冷汗,的确是让人不寒而栗。还好他们这位皇上是位明君,很多时候即便有些官员某些地方做的有些出格,只要不太过分危害百姓和官场,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年底了,大人,咱们还是小心行事吧。说不准就是这一次往来吏部送礼的人太多了,这也是皇上给咱们敲响的警钟啊!”左侍郎说道。   右侍郎也道:“没错,虽然皇上这次没有责怪咱们,但还是小心为妙吧。”   今天下半年发生了不少事,好多官员都受到了波及,他们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陈大人心里暗暗发苦,他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呀,可有些人的人情推脱不掉,也没法子。   他道:“年底了,让咱们吏部的人都安分点,别想着钻空子了。”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这个年是真难过呀。这里面来拜托他帮忙周旋官职的还有跟他交情不错的几个官员,看到名单他心都凉了,老朋友的事儿都没办成,唉,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人家交代呢。   除此之外,还有皇帝那边他也害怕。那些暗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谁也没见过,但却无比的神通广大,让他现在想起来在御书房看到名单那时候的心情仍然心有余悸。   翰林院。   吏部尚书从御书房里出来后不久,消息就传到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官员们又坐不住了,光是等着任职的名单,他们就等了好几天了,心里头每天都惦记着这事儿,惦记的心痒痒。今天吏部尚书去递交名单,应该当天就能批复下来。所以说,这会儿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第223章   “有没有人去打听消息啊?徐文轩,你不是个在吏部有熟人,要不去帮大家伙问问呗。”有人提议道。   被叫做徐文轩的青年说道:“我不去,要去你去。”   此时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道:“行了行了,我去打听。”   这人叫杨元放,是弘农杨氏的人,家族底蕴深厚,认识的人也多。   他一开口说去打听消息,大家慌忙夸赞他。   一来一回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就回来了。一进门,大家蜂拥而上,全都围着他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结果是不是已经出来了?”   杨元放坐下神神在在的喝了口茶,这才开口说道:“我问清楚了,名单已经出来了。我去的时候吏部上下的官员已经在写任职文书了。等到翻过年,调职的圣旨和文书就会一块下来了。”   大家伙一听要等到过年以后才能拿到圣旨和文书,心更痒痒了。他们哪里有耐心等得到过年啊?   杨元放自是不着急,他已经打听清楚自己任职的地方和官职了,跟他希望中的大差不差,还算可以,所以他这会儿心情十分好。   “你们要是着急想知道结果,就自己去吏部问吧。今年的官员年底考评不是还没交呢吗?你们找这个由头去吏部跑几趟不就知道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是每次他们翰林院的考评文书都是大家先上交到一处,最后统一送到吏部的。   有人忍不住了,他实在是太想知道名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了,干脆说道:“我这就去找学士说说让我去送!”   有个由头也好方便行事不是?   只是有第一个人站出来这么说,就会有第二个人站出来说。没一会儿,就这个事情已经有好几个人争抢着要去了。   史学明大学士从自己的案房里头出来,一边走一边跟旁边的人说道:“殿下,老臣送您出去。”   他旁边跟着的赫然是换了一身平常衣服打扮的皇长孙李凌尧。   李凌尧来的时候翰林院的官员大部分都坐在办公房里头取暖,所以没什么人看到他。   史学明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引着他往门口走,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翰林院这些官员乱作了一团,一点为官样子都没有。   他脸上有几分不悦。   走近之后一看,原来屋里头也不是每个官员都是如此炸炸哄哄的,看后面那两个还能如此镇定的坐着看书,史学明又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   这两个官员他也有几分印象,其中一个就是之前提出法子改进造纸术的那个小宋大人宋声。另外一个倒是不大显眼,他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同一批考进来的三甲之一,名次是什么他记不清了,不过他记得名字,叫吴嘉辉。   这两个是个好的,遇事不骄不躁,还十分镇定,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李凌尧自然也瞧见了宋声,不过他没进去打扰。“这翰林院果然处处都是人才啊。”   史学明闻言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反讽还是夸赞,只能硬着头皮附和道:“殿下谬赞了。”   李凌尧走之后,史学明过去训斥了几句,翰林院好些官员都不敢说话了。   之前嚷嚷着说要去吏部的人也都沉默了下来,谁也不敢在这个风口上乱舞。   大家以为这得等到过年后了才能知道结果了,真没想到今年跟以往倒是不太一样,两天之后,吏部竟然来了人,请翰林院几个大学士过去一趟,说是要交接一下调任文书的档案。   确认核实无误之后,吏部所写的拟任文书就可以由翰林院领回去发放了。   翰林院是由三个大学士一起做主的,其中最年长也是最有权威的就是史学明大学士了,去吏部交接完之后,这些调职的文书他就领回来了。   不过领回来之后倒是没先发下去,而是叫上另外两个大学生,还有几个侍讲一块儿开了个小会。   等到人来齐之后,史学明把自己旁边放着的这些文书往前推了推,说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就是这次咱们翰林院部分官员的拟任文书。等会儿看过名单之后,你们就下去给他们通知一下吧。”   “一定要告诫他们,就算以后他们去地方上做官了,也要时刻谨记着为官的责任,千万不能做出丢脸的事情来。要知道他们是从咱们翰林院出去的,代表的就是咱们翰林院的脸面。要是让我知道在外面谁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我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他!”   史学明掌管翰林院多年,十分重视翰林院的名声。他这话说的虽然有些重,但也是为了他们着想。   毕竟是翰林院走出来的人,不能留翰林院的脸。同样的,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回翰林院求助。   几个侍讲还有另外两个大学士都点点头应了,下面的很多官员都是他们自己带的,算是半个师傅。史学明自己也带了几个官员,但一般都交给其他人管了,他基本上是不管什么事的。   想了想,他又说道:“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活少,是非也少。但出去为官就不一样了,外面人心险恶,他们也都没什么经验,刚到任地上保不齐会栽几个跟头。你们都是带过他们的人,走之前多提点几分,传授点为官之道。以后等他们成长起来了,自然也会感谢你们的。”   这个时候要外放的官员们可以说全都是潜力股,在他们走之前多提点提点,说不定就能让他们在为官的时候少走一些弯路。也算是结个善缘,说不准以后等人家发展起来了,也能多一条人脉多个别的选择。   房间里的人听完之后都点头称是,等到人散场出来之后,这些侍讲之类的就开始找官员们挨个谈话了。   这个谈话其实也就是变相的告知他们外放做官的地方和官职。   宋声所在的办公房里,别看大家都安静的坐着在看书写字,实际上没一个人的心是真正安静下来的。   因为刚才侍讲已经过来叫走了一个人,没一会儿那个人回来了,一点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问他话他什么也不说。   但他们一猜就知道这要不就是没被选上,要不就是外放的官职跟地方不如意。   宋声是他们办公房里头倒数第二个被叫进去的。   跟他说话的是贺平,贺平是个势利眼,一贯会踩低捧高。先前因为蔡青云的缘故,他甚至还刁难过宋声。   可是后来宋声被皇帝赏识另眼相待,他开始改变了态度,一直到现在,对宋声都十分客气。   但这次叫宋声进来之后,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宋声啊,恭喜恭喜,任职肃昌府通判。这次皇上是对你寄予厚望啊,你这可是你们这一届最高的官了,这是这次的拟任文书,你先看看。虽然肃昌这个地方有些偏,但官职可要比其他人高。相信凭你的才能,要不了两年就能干出一番功绩来的。”   这个话听上去是在夸赞宋声,但从他说出来就是十分别扭,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屑。   好像在说:之前不是在皇上面前挺得脸的吗?还跟刘公公交好,瞅瞅,外放得了个什么官儿?正六品的肃昌府通判,听起来是体面。   可肃昌是个什么地方?出了名的又偏又荒凉,这还不如江南一个富县的县令呢。   本来还以为他能够分个什么知府之类的大官呢,贺平还想着对他得客气一些,好好的打好关系。   可打开文书一看,呵,竟然是肃昌府的通判,这正六品的通判一下子就打了折扣,跟正七品的县令也没什么差别了。看来这皇恩浩荡也没浩荡到哪儿去嘛,到头来还不是不过如此。   宋声这边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下,上面写的是任职六品通判,地方则是比较偏西北一些的肃昌府。   肃昌这个地方他在景朝的地图上见过,也听人说起过这个地方。有些荒僻荒凉,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几乎每一任的官员去任职之后熬不过几年就想办法调职离开了。   其实他心里也有预感,应该不会被外放到什么好地方去。不过外放名单上有自己的名字也就够了,这次外放也算是达成了他的目标,不论去哪,他都有自信能够把日子过好。   他没把贺平的话放在心上,而是盯着通判的两个字看了一会儿。   通判,他记得以前在宛平府城的书院读书的时候,顾文彬他爹就是宛平府通判。   通判的权利还是很大的,要跟知府同领府城事务,职责所涉及的地方包括有兵民,钱粮,户口,赋税徭役,狱讼审理等事务。   这个兵民指的是府城里守城巡城的士兵还有城里的老百姓,而钱粮,户口,赋税徭役就比较好理解了。   剩下的这个狱讼审理,也是有要求的,比如在审判一件案子的时候,需要知府和通判共同审理,通判也有知情权,起到监督的作用。   另外还有一些公文,必须要知府跟通判两个人共同签押才能生效。   通判还有权监督本府的官员,比如下面的哪个县的县令知法犯法,他可以直接往上奏报,还可以向朝廷推荐本府优秀的官员。   如果知府贪赃枉法或者草菅人命,做出一些违反本朝律法的行为,通判可以直接奏告朝廷。如果有战事发生,通判还需要负责筹办钱粮,催收钱款等等。   这么一看,通判的职权并不小。   只是肃昌府这个地方有些偏,可以算得上是穷乡僻壤了。不过也正是因为穷乡僻壤,才更有发展的空间不是吗? 第224章   从贺平那里出来,宋声回了办公房。   他刚一回来,吴嘉辉便小声问道:“宋兄,怎么样?你这是被安排到了哪?”   他们整个翰林院里头,今天被叫去谈话的人都是这一批要外放出去的官员。而没有被叫去谈话的官员,则是继续留任在翰林院,依旧做个清闲官。   宋声把文书打开了一边给他看了一下,吴嘉辉一看上面是正六品通判,觉得还不错。刚想要夸赞两句,却看到任职地是整个景朝有名的贫瘠之地,一时之间夸赞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末了他宽慰道:“宋兄,千万不要气馁。你的官职比我们都高,好歹是正六品,以后任职期间多为老百姓做些实事,积累一些功绩,肯定能升得快一些。到时候就能去个更好的地方做官了。”   宋声的心态其实还好,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受。他道:“吴兄,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晓得的,这地方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怎么会气馁呢?”   吴嘉辉看他真的没有沮丧的神情,心里一边欣慰一边又佩服他。很难有人像他一样心态这么乐观,这时候不垮这个脸已经不错了,哪儿像宋声一样,还有建功立业的心思。   “不说我了,吴兄,你去了哪?任什么官?”刚才他前面一个被叫出去的就是吴嘉辉,所以还没来得及问他任职地和官职,他就被叫出去了。   吴嘉辉也没避着别人,大家都差不多,他道:“我去辉县任职县令。”   辉县属于徐州,徐州算是中原之地,土地肥沃,而且田地平坦广阔,是个好去处。   吴嘉辉道:“我已经知足了,这辉县正好离我老家不远,地方虽然不比江南那些地方富庶,但条件还算不错。”   他们这一届的进士,一开始没有进入翰林院的有很多都被派去地方上做官了。但大多数人去的地方都不太好,都是急需发展致富的地方,压根捞不着什么油水。   像他这种在翰林院呆了两年多,在转而外放出去做官的,一般任职地都要好一些。而且对于以后的升迁也会更容易。   比如一开始科举结束就被派去地方上做官的官员,可能要任职五年资历够了才能被提拔到某一官职上面。而他们则不用,在任职地上资历只要满两年,就有资格被提拔上去。   吴嘉辉还是商户出身,他家里是行商的,但当初因为商户子不许科举,他们家的生意都挂在了他母亲娘家名下。   他能够科举入世,考到如此的功名也是不易,现在还能到辉县任职,距离老家又近,过年虽然时间短,但也能回家跟父母亲团聚,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吴嘉辉很知足。   只是辉县距离宋声即将去上任的肃昌府就有些远了,他们两个在翰林院共事这么久,算是同僚中相处的比较好的。如今这各自去赴任之后,恐怕以后很难见着了。   等到翰林院把这一次的文书发放完毕之后,大家已经按耐不住心情,开始彼此打听着各自去的地方。   卢修文也过来了,他来找宋声。   “宋兄,你被安排去了什么地儿啊?”他一脸好奇的看着宋声。   宋声也没瞒他,这事儿肯定要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所以他干脆道:“肃昌府通判。”   “啊?肃昌?”卢修文震惊极了,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他心里面宋声很厉害,之前提出修建图书馆,造福了不知多少学子。还有后面改进后的造纸术,这得是多么聪明的人才能想出来的主意,皇上怎么想的,把这么好的人才别弄去肃昌府了呢!   他把肃昌两个字一念出来,旁边立刻有人耳朵尖的听到了扭头朝他们看。   不怪对方听到了注意他们,实在是肃昌这地方太过贫瘠。听说已经到任过好几任知府和通判了,都没熬多久,就花钱找关系调走了。   全国都有名的贫瘠之地,宋声去那个地方做官,听到的人纷纷摇了摇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听说那个地方民风彪悍,还时常有风沙,宋声模样长得清俊,如果在那里待上两年,说不定就该变成糙汉了。   “恭喜啊宋大人,这通判的官职可比我们这些小县令好多了啊!我可是打听过了,咱们这一批被派出去的官员里头,就说你官位最高。正六品呢,可是比我们这些七品芝麻官高了整整一级呢。”   这人现在说这种话明显不是称赞宋声的,谁听不出来他话里落井下石的意味。   宋声没跟他多言,只是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同喜。”   宋声这个官职的确让在座的其他人都十分意外,但别人怎么样到底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前途。   值得一说的是蔡青云这次没捞到什么好官职,他本来被皇上申饬了一番,这次断然没有什么外放的机会的。   但架不住他背后有个响当当的家族,而这个家族现在当家的人还是他祖父。   就算孙子再不争气,那也是他的亲孙子。他可不想家族的权利落到旁支子孙手里。所以这次进京,还是尽力帮蔡青云谋了个官职,只不过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罢了。   蔡青云前面沮丧了几日,今天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儿。   他虽然也是被外放出去做县令,七品的官,但却是河南一个比较富庶的县。去了不用吃苦,受罪,还能捞着油水,可比宋声那个劳什子的通判强太多了。   况且河南还是他的祖籍,整个蔡氏都扎根在这里,走到哪都有他们蔡家的门生。只要他不出错,以后靠着家族在背后支持,找门路打通关系,何愁熬不出头?   被皇上申饬算什么,等以后他升了官,进了内阁,谁还记得这事?   他特地走过来看了看宋声,笑了笑说道:“恭喜宋大人,竟然能任职六品通判。不像我,只能回河南老家做个七品县令。不过我这个官职虽小,但同为朝廷命官,只要能为朝廷尽心尽力,为百姓做实事,不拘于在哪里做官,宋大人说对不对?”   这话语间带着丝丝的凉意,说的直白一点,大家都看得出来,蔡青云一边酸一边说风凉话,还有着一股隐隐的优越感。   宋声压根不想多理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心术不正的人,到哪里都不会有好下场。   蔡青云以后回到河南做县令,还不知道能混出什么样来。他的祖父蔡文奎这次为了他的事儿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外放出去做官,谁有压力谁轻松还不一定呢。   宋声语气中带着凉意,“那就恭喜蔡大人了。”   多跟这人说一句话他都觉得浪费时间。   蔡青云虽然说了一番风凉话,但心里却没觉得一点痛快。他本来以为会在宋声脸上看到沮丧和难过的神情,但并没有,对方甚至还笑呵呵的跟其他同僚说话。   反倒是他自己,这次祖父为了他,舍弃了家族好几项利益。得知了他的事情之后,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知道他祖父也是个读书人,能够把他逼得说不文雅的话,可想而知他有多气愤。   好在结果还算好,他能回河南任职了。以后就能大展拳脚,还有家族庇护,何愁不能升官光宗耀祖。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最理想的目标,殊不知以后他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过翰林院也有羡慕宋声的,虽然去的地方比较贫瘠,但官职高啊。那可是正六品的通判,别看与县令只隔了一品之遥,但这一品之差,可能要努力五六年才能够升一级。   这次的任职名单一出来,下午的时候楚越和秦元白就得到消息了。   两个人一下衙就找借口先走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去找宋声。   宋声是翰林院这一批外放官员里头唯一一个六品通判,所以消息传的很快,他们俩已经知道了。   三个人去了一家茶馆,订了个包间,方便说话。   “秦大哥,楚二哥,你们俩怎么过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宋声问道。   秦元白道:“你还说呢,官职调动这么大的事儿,我们俩当然担心你了。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得知你被派到肃昌做通判了,这是真的吗?”   楚越也看着宋声,等着他回答。   “嗯,没错。的确是肃昌府通判。”宋声点点头说道。   秦元白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不是挺赏识你的吗?怎么会让你到这么贫瘠的地方做官?官职品级高有什么用啊,我可是听说这地方我走过好几任知府了,你去了肯定要受罪的。”   楚越皱了皱眉,说道:“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你之前不是见过刘公公,能跟他搭上话吗?能帮忙说说情换个地方吗?哪怕是做县令也好啊。”   宋声看两个好友都在为他担心,他笑了笑,反过来宽慰他们俩:“知道你们两个为我好,不过也不必这么担心,虽然地方贫瘠,但凡事要往好处想,我要是带领老百姓们致富了,可不就是一大功绩吗?”   “理儿是这个理儿,但想一想,还是有些替你惋惜。”   在秦元白心里,宋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才应该留在京中为朝廷效力才对,怎能打发到如此偏远的地方任职,这真不是被人给穿小鞋了吗?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主要还是秦元白和楚越在安慰宋声。但天色已晚,他们又不敢说太久,怕耽误第二天上衙,只好约定等过两天休沐的时候再聚。   三个人各自回了家。   宋声今天到家的晚,陆清这两年已经逐渐习惯宋声时不时有事儿回来的晚一些了。   他到家的时候听见旁屋里传来一阵阵笑呵呵的声音,还夹杂着小娃娃稚嫩的说话声。屋里头烛光闪动,听着这般声音,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温馨。   “相公回来啦,给你留了饭,在锅里盖着,还温热着,你先去洗手,我让李妈妈去端饭。”陆清听见动静走出来说道。   宋声点头说好,去屋里换下官服,套上一层薄一点的袄,这才出去到灶房里洗手。   李妈妈已经在灶房忙着盛饭了,她刚才从后灶的热水里面舀了一点出来,兑上了凉水。这会儿刚好方便宋声洗手。   “老爷是在灶房里吃,还是到堂屋里头吃?”李妈妈问道。   宋声道:“端到堂屋吧。”   堂屋里有炉子,暖和。冬天的官服虽然是加厚的,但还是有点薄,这会儿他手脚还是冰冷的。   堂屋里的炉子火烧得很旺,上面坐着个水壶,来回用热水方便。陆清和陆寻正在偏房教团团和圆圆说话,但小孩子发育还没完全,说话漏风,发音不准,总是惹人发笑。   李妈妈把饭菜摆上桌后就下去了,陆清把孩子交给魏妈妈照顾,就过来陪宋声吃饭。   他已经吃过了,只不过一天没看到相公了,还是有些想的。   “今天晚上熬的排骨汤,李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你快尝尝。”陆清道。   宋声接过他递过来的排骨汤,尝了一口,浓香的味道一下肚,整个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了。   “的确不错。”   陆清脸上挂着笑容看着宋声,开始跟他说今天团团和圆圆学说话发生的趣事。   宋声本来是要告诉陆清去肃昌府做官的事已经确定了,但听着他在旁边说这家里头发生的趣事,不知怎么的,他又说不出口了。   肃昌太过贫瘠,还时不时的有风沙,想到屋里头两个孩子白嫩白嫩的脸蛋,还有身边对他嘘寒问暖的夫郎,他着实不忍心带他们一块去吃苦。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陆清听见他叹气,本来正兴奋的说着团团的糗事,这会儿也安静下来,止住了话头。   他轻声道:“相公,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我能帮得上忙吗?”   宋声这会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把最后一口汤喝完,他放下筷子,握住陆清的手温声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想要外放出去做官的事吗?”   陆清点点头,“记得,怎么了吗?”   “今天任职的文书下来了,我被安排到了肃昌府做正六品通判。”   陆清一听是一府的通判,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通判大人,咱们宛平府城也有通判,听说是不小的官,只比知府大人低一点呢。”   他忍不住高兴,相公以后能做通判,这是好事啊,可是为什么要叹气呢?   宋声一看陆清的反应,就知道他并不了解肃昌是个什么地方。 第225章   他耐心解释道:“肃昌府跟宛平府有所不同,条件和环境要比宛平府差得多。听说那里土地贫瘠,收成不好,一直发展不起来,几乎都是穷苦老百姓。而且环境也差,听说还经常有风沙。”   宋声的意思很明显,这个地方在旁人眼里不是什么好去处,即便是正六品的通判,可能还不如鱼米之乡的一个县令。   陆清怔了怔,先前相公提前就跟他说过想要外放做官,但因为他们家没什么背景,可能不会被外放到什么好地方。   他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听完宋声说的话,他以为宋声是因为这个地方不好而心生沮丧,所以才叹气的。   赶紧安慰道:“相公不要这么想,地方差并不代表咱们过不上好日子。以前咱们在宋家村的时候,日子不也不好,但是后来不是逐渐变好了吗?”   “只要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宋声意识到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说道:“我不是担心自己的仕途,而是怕你们跟着我吃苦受累。”   毕竟这次去肃昌府还不一定要待几年呢,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来的。   陆清一听他是担心这个,忙拍拍小胸脯说道:“我和宝宝不怕吃苦。大不了到时候从摆摊做起,或者开个门店铺子做生意,我可以养活你们!”   他说的振振有词,还相当自信,宋声被他这有几分滑稽的模样逗笑了,说道:“好好好,你想做什么都行。”   宋声没跟他说,一府通判的夫郎很少有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不过他不会阻止陆清,如果他有这个想法真的想做,那他只会给他支持。   两人把这事说开之后,宋声想了想,现在家里不只有他跟陆清两口子,还有岳爹陆寻也在。这事还得跟他说一下,看他到时候是跟他们一块儿去任上,还是回凤坪县。   李妈妈已经下去收拾碗筷了,陆清干脆把阿爹叫了过来,关上门三个人重新说了一下这事儿。   陆清心里头其实是想让阿爹跟着他一块儿去的,这是他亲阿爹,宋声到时候忙起来不在家,干什么事儿他也能有个亲近的人商量。再者,有亲爹在身边,他更觉得安心。   但他又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因为相公说的对,他们即将去的地方穷的很,条件环境都不好,比京城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阿爹跟着他们去了肯定免不了吃苦受罪。这么一看,阿爹还是回老家的好。   宋声觉得这事儿还得是岳爹自己拿主意。他道:“阿爹,年后我要外放做官了,任职之地已经定下来了。在平洲的肃昌府,是正六品的通判。”   陆寻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在这次来京城之前,他甚至没出过远门。一听到正六品的通判,他跟陆清的反应是一样的。   陆清看阿爹这么高兴,他跟宋声对视了一下,然后他开口说道:“阿爹,虽然相公官职是正六品的通判,但你可能不太清楚,肃昌府条件很差,那地方比咱们宛平府还穷。相公去了肯定不如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好。”   “不过我已经决定了,到时候带着团团和圆圆跟相公一起赴任,他到哪我跟孩子就到哪。到时候我们走了,京城这个宅子相公说不会卖出去,先留着。”   “阿爹,你如果想待在京城,这个宅子你就接着住。如果你想回去县城找小舅舅他们了,我们托人把你送回去。”   陆清说的这两个选择里面没有跟他们一块儿去肃昌这个选项。   陆寻神情逐渐严肃起来,说道:“你们不想带我一块儿去?我去了还能给你们帮忙照顾孩子,到时候郎婿一忙起来,肯定就顾不着家里了。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怎么带?”   陆清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可以请下人帮忙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阿爹,我怕你跟着我们吃苦受罪。”他轻声道。   陆寻得知是这个原因,才不想让他跟着去的,他笑了笑,神色也没那么紧绷了,说道:“你阿爹我什么苦没吃过?你小时候咱们家那么难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还怕这点苦?”   陆寻早就把陆清和宋声这里当成自己家了。现在弟弟陆鸣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在跟着住到一起不合适。   老母亲有他照顾着,他也不用操心。而且他们如果离开了京城,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跟着自己的哥儿过日子的好,反正郎婿那边的爹娘也不在这边,他们小两口还有孩子需要帮忙照顾,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得跟着一块去。   “就这么决定了,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去。”   陆清也笑呵呵的应了,阿爹最是疼他,他也不想跟阿爹分开。这样挺好的,疼爱他的人都在他身边,他过得怕不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吧。   这件事决定了之后,陆寻道:“什么时候赴任?地方穷的话,咱们去的时候得多带点东西。”   陆寻觉得他们本来就是农家出身,如今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多亏了郎婿。   地方再贫瘠,郎婿也是个正六品的通判,只要他们把日子好好过,肯定不会比以前还差的。   “年后吧,现在圣旨还没下来,估摸着到时候大概三月启程,过去差不多就得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   “那时间还早,这还没过年呢,有时间准备东西。到时候提前打听打听,看看那地方都缺什么,咱们路上多备一些。”   陆清和宋声点头说好。   跟家里人说好之后,宋声心里头踏实了许多。没想到岳爹也愿意跟着他们一块儿去,这样也好,有他在,自己忙起来家里也能有个人照顾清哥和孩子。   两三天后是休沐日,宋声之前就跟秦元白和楚越约好了见面的。   三个人找了个小茶楼,到了包间里,秦元白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说道:“这是我专门给你找来的关于肃昌府的风俗地理志,你多看一看,做些功课,方便你过去任职。”   楚越则是道:“肃昌有一家铺子,是我族里一个旁支家里开的,这是我的亲笔信,上面有铺子的名字和地址,你如果有需要,可以过去找他们帮忙。”   虽然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想一想,他们也只能帮到这些了。   宋声郑重的跟他们道了声谢,把东西都收下了。   “唉,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呐。”秦元白忍不住感叹道。   宋声笑了笑,说道:“秦大哥,我这还没走呢,你这就感怀上了。”   楚越也轻声笑了两声,因着宋声得这句打趣,气氛终于好了一些。   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一直到下午才散场。   宋声回到家之后才得知,李满和玉哥儿来了。   李满是听到了宋声任职肃昌府通判的消息,回家跟玉哥儿说了,玉哥儿才知道的。如果仅仅只是知道这个官职的消息,他们两个也不会现在用这种皱着眉的神情看着宋声和陆清了。   李满听到的消息并不好,说起这个的人说的都是一些风凉话,他也由此对肃昌这个地方有了一些了解。   此时他皱着眉问道:“三哥,这事还有转变的机会吗?”   宋声摇头,“这是皇上亲自批复过的名单,算是已经定下来了,吏部把文书都发放到了翰林院,我已经拿到了。”   李满其实也知道这事儿大概是不可能再有变动了,但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又问了一下。这时候听到确切的答案,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惋惜。   肃昌这个地方他回去之后问了好几个同僚,都跟他说这地方不好,已经熬走了好几个知府和通判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如今在京城刚稳定,想着能跟三哥他们一块在京城,还算有个照应,可转头三哥就要去地方上任职了。   “好吧,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及时写信给我。我就在京城,可以随时给你帮忙。”   宋声应了,多余的话没说,拉着李满去喝酒了。男人大概就是这样,话不多说,一切都在酒里。   而这边玉哥儿一直拉着陆清的手,满眼都是舍不得他走。   好不容易在京城有个亲近的人,结果过完年他就要走了,他真的是好舍不得。   陆清看着他如今月份逐渐大起来的肚子,说道:“快别伤心了,会影响肚子里的宝宝的,小心到时候生出来的娃娃是个爱哭鬼。”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玉哥儿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你这样说的,我哭两下就影响他了?”   陆清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会影响了,你的情绪宝宝可是能感知到的。我要是把你惹哭了,到时候宝宝出来肯定会怨我的。”   一说肚子里的孩子,玉哥儿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一半去,看上去情绪好多了。   陆清拉着他坐到床榻边上,旁边是火烧的旺旺的炉子,屋里头一点也不冷。   “相公说我们大概明年三月动身,瞧你的月份,估摸着快生了吧。赶在我走之前,还能见一眼我的小外甥呢。”   “稳婆说快了,大概还有十几天吧。”一想到即将有孩子了,玉哥儿的眼神都是暖暖的。   陆清一听还有十几天,担心的说道:“你这几日就不要到处走动了,万一哪天突然发作了呢?”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   ……   临近过年,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快。   跟稳婆说的差不多,过了十几天,玉哥儿在一天晚上突然发作了,还好李满提前跟人换了班守在家里,倒没耽误什么。   一夜过去,等到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哭声。   玉哥儿生了,是个足斤的孩子,跟玉哥儿期盼的一样,是个男孩。   陆清听到消息后赶紧赶了过去,他抱了抱刚出生的孩子,看孩子小脸皱巴巴的,他温柔的笑了笑。   想起自己刚生下团团和圆圆的时候,当时还嫌弃他们长得太丑,小脸皱巴巴,当时都快委屈哭了。 第226章   陆清正在屋里看孩子,宋英端了碗鸡蛋羹进来了。   先前玉哥儿快生了的时候,宋英就带着孩子住过来了。她生过两个孩子,对于生孩子这方面还算有经验。有她在,李满他们俩多少能更放心一些。   再者李满经常不在家,玉哥儿也需要人照顾。请来的下人哪有她这个姐姐照顾的妥帖,所以她便在这里住下了。   “清哥儿来啦,刚好我蒸了鸡蛋羹,这碗是给玉哥儿,等下我给你们盛。”   玉哥儿刚生产过,身子还很虚弱。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仅没力气,还很饿。   宋英本来是要给他煮鸡汤补身体的,但是鸡汤不吃肉光喝汤的话,一点不顶饱。还是得先吃点儿东西有饱腹感,所以蒸了鸡蛋羹。   陆清刚想说自己不吃,低头就看见圆圆正眼巴巴的瞅着面前的这个姑姑,也不说自己想吃,就整这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宋英,可爱极了,瞧的人心都化了。   宋英笑呵呵道:“赶紧先给我们圆圆盛一碗,就知道圆圆爱喝姑姑蒸的鸡蛋羹。”   因为玉哥儿生孩子的缘故,李满特地去个上司那请了几天假在家照顾他。   这会儿他刚有儿子还不适应,一个劲儿的跟宋声说他当爹了。   初为人父的喜悦宋声也感受过,很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下午的时候陆清特地跟宋英说了几句话,主要还是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毕竟年后他们就要离京赴任了,到时候她如果留在京里,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单独住容易惹人闲话。不想回宋家村的话,最好跟玉哥儿他们住一起,刚好玉哥儿孩子还小,正需要人帮忙照顾。   其实陆清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英子姐和薛君晏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英姐,薛大哥你们两个现在怎么样啊?”   相比于回来之后改名叫薛君晏,陆清还是更喜欢叫他薛四。   先前英子姐跟他们一块住的时候,薛四会经常回来看她。现在他不太清楚情况,印象中好像好一阵没有回来过了。   宋英有些抹不开面,不过家里人也都知道他们的事儿,她张了张嘴,有些微微脸红,吞吞吐吐道:“也还、还行吧。”   “好像有一阵没看到他了,这么快就把英姐你忘了吗?”   宋英一听这话赶紧解释道:“不是,他上次回来的时候跟我说,最近这段时间会很忙,可能要到年底才会回来了。”   陆清了然,弯着眉眼笑了笑,英姐看来还是很了解薛四的情况的,说明他们两个感情比以前还要好。   “我跟相公年后可能二月就要动身出发去赴任的地方,你有什么打算?”   宋声去做官的地方什么情况她已经知道了,陆清这会儿问她有什么打算,其实就是在问她是继续留在京城还是想回老家宋家村。   毕竟一开始张杏花让她留在京城也是想促成她跟薛四的姻缘。那个时候宋英还有些生气,觉得薛四骗了他。   如今过了快一年了,她这气早就消了。而且这一年的时间里,薛四没少从通州到京城两地来回跑,每次赶路都要走上大半天,几乎是风雨无阻,就为了跟宋英见见面,说说话。现在他们两个的感情已经很深了。   宋英也不是什么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她如果再嫁人,看中的一定是这个男人对她好不好 ,还有他的品性。如今她瞧着薛四就很好,不嫌弃她成过亲,还带着两个妞妞。   相反,他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也很好。这点好也不是装出来的,宋英有心,她能感觉得出来。   “我打算留在京城,跟玉哥儿和阿满他们说过了,先住在这儿。你薛大哥说,明年我们就成亲。”   今年是赶不上了,马上就年底了,他通州的事务繁忙,成亲的一应东西都没准备。等翻过年他跟上司请个几天假,到时候想把两个人的婚事办了。   宋英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含笑,眉梢带着春色,一看就是愿意的。   看着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陆清也为她高兴。   等到晚上回到家后,陆清还把这事儿跟宋声说了。   宋声觉得这样也好,薛君晏看着有些内敛,但品性正直,不像是那种会负心的人。况且以后等他升了官,再加上李满在禁卫军当差,英子姐也算是有正儿八经的靠山,量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让英子姐伤心的事。   很快到了年底,临近官员们放年假的前几天,宋声忽然被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来请,说是让他进宫一趟,皇上要见他。   宋声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有人故意整他,专门找人假扮小太监来骗他的。   可这个小太监是拿着腰牌来的,并不像是假扮的。他仔细的瞧了瞧,这小太监的长相,他好像在御前见过一次,只是他进宫的次数少,印象太模糊了,一时之间也没认出来。   宋声跟着上了马车,看一路过去的方向的确是皇宫,直到进了宫门,宋声才确定这小太监没有骗他。   “公公,你可知皇上找下官有什么事情?”宋声问道。   小公公唇红齿白,长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十分机灵,开口却十分老道:“奴才不知,等会儿进了宫,宋大人可以自己去问皇上。”   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公公说话做事都如此谨慎,不愧是在御前行走的人。   进了皇宫,宋声跟着一路往前走,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到了地方。   “宋大人,皇上在里面等您,奴才就送您到这儿,您现在进去吧。”   宋声抬头一看,眼前的屋子上方挂着大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养心殿。   他推开门进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殿里面烧了地龙,一进去就十分暖和。   这次景帝没有在批奏折了,而是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臣宋声,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声下跪行礼。   景帝听见声音,这才抬了抬眼皮子,眼神聚焦之后一看是宋声来了,他伸过一只手,旁边的刘德福十分有眼色的把手搭了上去,将景帝扶到前面的书案上坐下来。   “爱卿平身吧。”   宋声闻言这才起来。   景帝今日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瞧着有些疲惫,他道:“宋爱卿,吏部的调任文书你收到了吧?”   宋声连忙道:“回皇上,臣已经收到了。”   “有什么想法吗?觉得肃昌这个地儿怎么样?”   宋声不明白他是何意,今天把他叫过来特地问调任文书和肃昌府的事,是为了试探他?   宋声恭谨的答道:“肃昌是个好地方,但也不是个好地方。”   “此话何意,说来听听。”   “肃昌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而且距离关口很近,如果把这些条件利用起来,一定能很快发展起来。所以说这是个好地方。但同时,它贫瘠的现状一代传一代,当地的老百姓穷困潦倒,甚至很多都吃不起饭,物资匮乏,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所以说也是个不好的地方。”   景帝点点头,看起来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肃昌这个地方是朕的一块心病,他偏靠西北,百姓的生活不富裕,甚至十分贫困。但这地方却很大,就像你说的一样,地大物博,可这些年,朕调过去的官员没一个能坚持下来的。”   “宋声,朕把你调过去当通判,你可愿意?”   其实景帝本来是想让宋声直接过去当知府的,但考虑到他在治理地方上还没有一点政绩,直接提拔成知府不合规矩,内阁和御史台估计又该念叨了,干脆就先让他做个通判。   “朕知道这个肃昌通判有些委屈你了,不过你不用怕,去了之后上头虽然还有个知府压着,但你只要有计划有信心把地方上治理好,就尽管去干。”   景帝说到这,抬了抬手,刘德福立刻会意,从旁边架子上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然后走近宋声给他递了过去。   “打开看看。”景帝道。   宋声有些莫名,顺着景帝说的抬起手打开了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块金牌。   “这是朕给你特赐的御令,见他如见朕。你若是在为官的时候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拿它出来为你撑腰。”   宋声心里是震撼的,他没想到皇帝竟然直接给他御赐了一块金牌。   这不就相当于把知府的权利拿捏在了手里吗?   如果他想做一系列改革,却得不到顶头上司的支持,情况坏一点还有可能会受到百般阻挠,这时候的金牌就是他的保命符和行使权利的尚方宝剑。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好东西。   宋声跪下谢恩:“多谢皇上,臣必当竭尽所能,还皇上一个不一样的肃昌。”   这也算是变相的立个军令状了。毕竟皇上给的条件实在是太丰厚了,可以说是对他寄予厚望。有哪个官员还在是六品通判的时候,就能得到皇上的御赐金牌?   这可是独一份的盛宠隆恩啊!   从皇宫里出来,宋声觉得走路腿都是有些软的,怀里那一块金牌明明冰凉凉的,可他却觉得有些发烫。   今天他进宫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小公公带他进宫走的路还是比较偏僻的小道,一路上都没碰见几个人。   而且在皇宫这种地方,里面不论是太监还是宫女,走路永远都是低着头的,这是规矩,他们不能抬头乱看。   宋声大概有些理解了,景帝可能是不太想让人知道他这次进宫的事。   还有他手里这块儿金牌御令,也不能声张,自己悄悄拿着就行了,没准哪一天就派上了用场。   宋声走出皇宫后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回头看了一眼宫门,想起今天看到景帝的脸色不大好,心里忍不住有几分担心。景帝日夜操劳,又上了年纪,身体你估计已经不大好了。   他算是难得一见的明君,还对他如此重用,宋声忽然希望他能活得长久一些,百姓们还需要他。 第227章   又过了两天,朝廷封笔停朝了,官员们开始正式放年假。   陆清先前经营的奶茶铺子也开始停业关门了。   说起这个奶茶铺子,如今京城里头已经多了好几家一枝春茶的奶茶铺子了。   这些都是陆清根据宋声的提议做出来的加盟铺子,京城那么大,他们这个算是总铺子,当初因为租金的问题,铺子所在的地段并不算是黄金地段。   这次加盟的好几家奶茶铺子都开在了比较繁华的地段,比如说城东,一下子开了两家。城东的人们几乎都是非富即贵,况且这个加盟铺子,名字也叫一枝春茶,打的口号就是跟他们这个北大街铺子的奶茶一模一样,他们是分铺。   有他们铺子的口碑在,奶茶的销量肯定要比他们如今的铺子还要好。   不过有人也不敢冒这个险,就怕开了分铺销量也提升不上去,还有一点就是陆清提出的加盟费不算低,所以有人一直在观望。   但总有那些不差钱的,人家看好这个行业,果断投资弄了这个分铺。   听说现在城东的一枝春茶铺子的效益非常好,在城东居住的人们喜欢喝奶茶以后就不用跑到城西的北大街去买了,毕竟冬天也冷,谁愿意为了一杯奶茶出那么远的门?   有距离近的地方卖同样的奶茶,那当然是选更近的地方了。   陆清跟他们制定的加盟方案不仅只有加盟费这一项,还有人家收益的抽成。除了每年要给固定的加盟费以外,每个月都要给他们总收益的十个点作为抽成。   也就是说,每个月有百分之九十的收益归他们自己所有,而百分之十的收益是要给总铺子这里上交的。   这些都是在契书里头写的明明白白的,只看这一点,很多想要加盟的人都打了退堂鼓,觉得对方要的这个抽成太多了。   但陆清并不这么认为,主要是他们现在这个奶茶铺子前景很广,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家来,独一无二。这个时候即便他要的抽成多,但他们铺子的生意好,而且招牌口碑都有,到时候配方是要给出去的,还会给他们加盟铺子里头请的员工做培训,以后分铺的生意肯定不会差。   这样即便是抽取十个点的抽成,对方仍旧能赚很多,还是稳赚不赔的。   这次关门之前,陆清把池哥儿提拔成了“店长”。这个词也是他跟宋声学的。以后每开一个分铺,都会有一个分铺的店长。   池哥儿虽然去铺子里头帮忙的晚,但他不是负责做奶茶的,而是负责原材料的采购,还有整体的运营调度之类的,半年过去,他已经很熟练了。   陆清觉得他很适合这个位置,打算把这个店交给他来管。池哥儿一开始不懂店长是什么意思,陆清跟他解释了一下,大概和掌柜的差不多。   池哥儿还有些担心,怕自己的能力不能胜任。陆清就先让他试干了一段时间,池哥儿简直把这个铺子当成他家了一样,事事尽心尽力,反正他现在孤身一人,就把心思全都放在了铺子上面。一段时间过去,整个铺子的收益反而提升了不少。   他这才对自己增长了不少信心。   今年的奶茶铺子收益非常好,尤其是冬天,天气一冷奶茶卖的数量直线上涨,铺子里又招了两个新的员工,是陆清亲自把关的,都是从乡下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大概十七八岁,是两个姑娘,做事情认真又仔细,陆清这才留下了她们。   年底陆清魏幸和李汐他们结算分红,他们每个人都拿了三十多两银子。   两个人干的也拼命,原本每个月加上提成差不多能拿一两银子,现在每个月统共能拿到三两银子了。   这个工钱就算是放在各大酒楼里头那些得脸的小二身上,也不过如此了。   再加上年底结算分红,去年还只有几两银子呢,今年竟然翻了十倍。   这么一算,一年十二个月,平均下来一个月如果能拿到三两,一年就是三十六两。加上年底的三十几两,差不多有七十两。   今天是奶茶铺子最后一天营业,一直到晚上差不多七点才关门。魏幸把做奶茶的桌面,收拾干净,这才收拾收拾回家。   今天发了分红,一直到家之后他才把怀里的银子拿出来,在铺子里他就算过了,这一年他一个人赚了七十两银子!   天呐!这要是放在以前,他简直想都不敢想。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真的赚了这么多。   今年冬天他花钱特地给他娘他们两个做了一身新棉袄,用的都是今年的新棉花,穿着又暖和又好看。   他又算了算平时他的开销,平时他有时候会住在铺子后面的舍房里,这个是不要钱的。偶尔也会回家住,所以在住的方面不用花钱。   一天三顿要吃饭,假如每顿吃十文钱,一天就是三十文,一个月就是九百文,差不多就是一两银子。   那这一个月下来他就能净攒二两银子,一年下来就能够攒五十多两银子。   五十多两啊!对于他来说已经非常多了。   等他再干个两年,就能够攒够聘礼了。他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他知道他娘因为这次很操心,他身体不好,聘礼如果再不多给一些,很难娶上媳妇儿。   所以他娘一直拼命的在外面挣钱,就是想把他的婚事给解决了。   魏幸数了数自己的小钱库,一共五十五两银子。   他数出其中的四十两拿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去了他娘屋里。   此时的魏妈妈正在屋里头做针线活,他们这头没什么亲人,家里只有两个人,过年也没什么好操置的。人少家里也冷清,所以她干脆把之前的衣服拿出来补了补。   看到儿子高高兴兴的过来,她笑呵呵的说道:“这么晚了,你咋过来了?”   魏幸到底年轻,还不会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他心里高兴,满脸笑容的看着他娘道:“阿娘,你猜我今年挣了多少钱?”   魏妈妈在宋家做工,一个月工钱一两银子。她每个月几乎不花钱,因为吃住都在宋家,全都是免费的。她操心着给儿子攒钱娶媳妇,所以平时都很节省,就连衣服都没怎么买过。   即便是这样,一年下来她最多也就攒了十两银子。   她知道奶茶铺子效益好,不过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宋家待着,也很少回家,每次问起儿子都是问他累不累,也没关心过他挣多挣少。   还是上次的时候儿子跟他提过一次,现在一个月差不多能挣三两银子。   这个时候魏妈妈笑了笑,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挣的多,你那三十几两银子就自己留着吧,咱们家阿幸现在有出息了,比你娘我挣的都多。”   魏幸则是惊讶道:“阿娘,你怎么知道我年底发了三十多两!你猜的也太准了吧。”   魏妈妈一听他这话也惊了,“啥?你年底发了三十多两?”她刚才是算了,算他一年赚的钱。   魏幸这才意识到她娘大概以为他这一年总共赚了三十多两银子。   他得意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出来放到了他魏妈妈手上,“阿娘,这里面是四十两银子,我这一年的工钱加上年底的分红,差不多有六十两银子。除去每个月的饭钱,还有日常开销,差不多还有五十五两。我自己留了十五两,这四十两给你保管。”   魏妈妈十分震惊,问道:“年底东家光分红就给你发了三十多两吗?”   魏幸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魏妈妈,直直的点了点头,“是啊阿娘,东家可好了,说我们今年铺子里奶茶卖的好,挣的也多,所以给我们发的多。”   魏妈妈一看钱袋子里头真的有四十两银子,幸福的都快晕过去了。这可是四十两啊,她今年这一年省吃俭用也才攒了十两银子。就算是以前在那些高门大户里头当乳娘,一个月最多也就三两银子,一年下来三十几两。   可儿子今年这一年挣了五十五两啊!   “东家真是个好人。”魏妈妈感叹道。   要知道现在做生意的那些东家,就算是生意再好,该给你开多少工钱,就给你开多少工钱,不可能因为铺子的效益好挣得多,就会给你多开工钱。   但宋夫人这个东家不一样,你能够给铺子带来更大的效益,他就会给你开更多的工钱。   魏幸道:“阿娘,你放心,东家说了,只要我们好好干,以后拿的只多不少。您以后不用总为我操心了,最多两年,我肯定能挣更多的钱!”   他越说越有劲,恨不得现在再回奶茶铺子里头工作,一天从早干到晚他都不嫌累。   魏妈妈心里头对陆清充满了感激,要不是他不嫌弃自家儿子身上从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把他聘到铺子里头工作,他们家哪会有今天这样好的日子。   “嗯,你说的对,以后在铺子里可要更用心干活,莫要辜负了东家对你的期望。”   魏幸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到了末了,魏妈妈又感叹道:“唉,东家快要搬走了,等到过完年,他就要跟随他宋大人到地方上去赴任了。”   她其实是想跟着一块去服侍他们的,但山高路远的,听说赴任的地方不大好,最重要的是她只有一个儿子,不愿离儿子太远,也就没法跟着一起去了。   ……   魏幸今年的分红拿了三十多两银子,李汐跟他比只多不少。   别看她是个姑娘,干起活来却比谁都拼命。   陆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铺子里视察,也会经常翻看账本。所以对他们两个干的活心里也都有数。   年底分红的时候,李汐比魏幸还多了二两银子。   她是个十分节省的姑娘,今年一年攒了不少钱。每个月她基本上都会待在铺子里头干活,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李汐并不想回家,每次一回家,爹娘就会拐着弯的问她要钱。   上次堂姐李敏的事要不是二伯母也就是李妈妈替她说情,奶奶肯定饶不了她。   但是现在一看她挣得多了,也就不再说那些难听的话了。只是每次只要她一回家,不只是她爹娘,奶奶跟大伯他们也会问她要钱。   她只回去过一次,悄悄给爹娘塞了点钱,其他的钱她都自己攒着了。她知道,如果她把所有的钱都给爹娘了,以后肯定是要不回来的。她下面还有个亲弟弟,爹娘肯定会拿着她挣的钱给弟弟花,然后给弟弟娶媳妇用。   她年纪也不小了,每次一回去,家里人还总是给她说亲。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这么早成亲,其实也不早了,可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在奶茶铺子里头工作挣钱。   等到以后她攒够了钱,就打算在京城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住。房子也不用很大,一个一进带院子的院落她就满足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这次都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算是明白了,只要自己能干,能赚钱养活自己,姻缘什么的可以慢慢等。   魏幸和李汐还有另外两个今年新招的人回去过年之后,铺子里就只剩下池哥儿了。   池哥儿就在铺子里后院的舍房住,虽然现在孤身一人,但他觉得比原先在常家的时候轻松多了。   只是有时候深夜也会觉得孤独,想一想自己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还是会有些难过。   今年他也攒了不少钱,清哥儿对他很好,今年年底的分红他也拿了不少。他打算先奋斗一下事业,多攒一些钱,以后就找一个能踏实过日子的,只要对他好,人又踏实肯干,长相什么的都不要紧。   发完分红之后,奶茶铺子关了门,很快变到了年节。   宋家今年的年节过得没有去年热闹,不过好在玉哥儿和宋英他们都在京城,宋声和陆清也算多了几个亲人在这边。不过大年三十的时候,人就没在一处吃年夜饭,因为玉哥儿刚生孩子没多久,还在坐月子,不能出来吹冷风。   要是都去玉哥儿他们家吃年夜饭,又没有人张罗,下人们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下宋英还在,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再加上宋声和陆清这边又带着两个孩子,而且他爹陆寻也在,干脆就各家在各家过年,等到过完年走亲戚的时候再互相探望就是了。   依旧跟往年一样,陆清张罗着贴对联,包饺子,虽然这是在京城过的最后一个年,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该置办的东西他都置办了,只不过买的少一些。   就像是过年吃的猪肉,他少买了好几斤,想着年后可能早早就离开京城了,买那么多也吃不完。   还有其他一些过年用的东西能省则省,除此之外,他跟陆寻两个人趁着年节外面卖的东西种类多,特地买了不少其他的东西以备年后上任的时候用。 第228章   年后初五刚过,陆清就去了玉哥儿家里。   玉哥儿的孩子已经满月了,不过满月酒还没有办,想着等过完年玉哥儿这个双月子做完再办。   陆清这次过来带了个长命锁,是给孩子的满月礼。这个长命锁是他特地去首饰店买的,听说京城里亲近的长辈都会给孩子送这种礼物。   陆清来看玉哥儿除了要给孩子满月礼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他商量。   其实就是奶茶铺子的事,北大街的奶茶铺子现在让池哥儿当了店长,负责管理整个铺子。这样一来,铺子里的事情就有人管了。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情是池哥儿不能负责做的。   那就是京城中所有一枝春茶这个铺子的管理,肯定需要有人在后面协调。   万一有人还要加盟他们家的铺子,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出面来促成这个事情了。   陆清想了想,不如把涉及到铺子管理层面的事情都交给玉哥儿来做。一来是玉哥儿他们关系亲近,又是一家人,由他来做最为合适。二来玉哥儿原先在宛平府 他们老家县城里的时候就经常在火锅铺子帮忙,对于做生意上的事他也懂得很多。   陆清把这事儿跟玉哥儿说了之后,玉哥儿一开始很高兴,但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说道:“清哥儿,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你觉得我行吗?”   在他心里面清哥儿比他能干多了,奶茶铺子生意这么红火,现在交到他手上,他担心自己做不好。   清哥儿鼓励道:“你肯定可以的,之前在县城的时候你不就干的很好吗?相信我,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玉哥儿想了想,觉得也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听清哥说北大街铺子里头现在那个掌柜的就是个哥儿,一开始刚去的时候不也什么都不会,可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现在英姐也在他这里,家里头的事儿他也能有个人商量。   陆清跟他说:“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咱们是一家人,有你看着,我才能跟相公安心去地方上赴任。”   这般沉甸甸又包含着信任的话一说,玉哥儿立马就应下了。   “我们可能二月就要动身出发了,这几天我多教你一些东西,集市上那个茶叶铺子是我一直长期合作的铺子,铺子的老板叫曹掌柜,为人挺实在厚道的,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以后你出面跟他接洽就行,关于茶叶方面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直接问他。”   玉哥儿点了点头,说自己记下了。随即又问道:“怎么动身出发这么早?不是说三月才走的吗?”   陆清说道:“原本打算的是三月走的,但相公说可能等过完年一开朝,官职调动的圣旨就会下来。到时候他去翰林院交接一下,就能离开京城赴任了。”   “相公说从京城出发去赴任地肃昌府可以绕一下路,只要敢在上任之前到地方就行。所以我们打算出发早一些,等他去翰林院交接完事务,我们就从经常出发,大概也就是二月了。到时候绕路回一下宋家村,毕竟这去地方上当官,山高水远的,想回一趟家就更难了。”   玉哥儿想想也是,这样打算也挺好的。走之前绕路去看看奶奶他们,不让他们记挂了。   “去地方上做官的事儿三哥跟奶奶他们说了吗?”玉哥儿问道。   陆清点点头:“说了,毕竟年后就要去肃昌府,地方太远了,要是不跟他们说,回头他们又该担心了。相公写了信回去的,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收到了。”   “那你们准备绕路回一趟宋家村的,打算跟他们在心里说了吗?”   “没有,当时不确定会不会绕路回去,就没说。这事也是才定下的,先不说了,等回去了,奶奶大伯他们看到我们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玉哥儿道:“这么一说,我都想跟你们一块回了。在京城住着好不习惯,爹娘他们都在家,我有点想他们了。”   玉哥儿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之前一直都跟爹娘一起住,现在出嫁了,日子跟以前大不相同,所以他很不习惯。   好在每天他的生活里面还有李满和孩子,转移了他许多注意力,如今的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你放心,我回去帮你看看二伯和二伯母他们,跟他们说你在京城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总是挂念你。”陆清宽慰道。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陆清这才回去。   过完十五之后,朝廷就正式开朝上朝了。第二天宋声就收到了封他做六品通判的圣旨,文书他已经提前拿到了,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官印,算是他以后的印信。   圣旨上写了要在七月底之前上任,这中间有四五个月的时间,为什么中间时间这么长,是因为全国地方赴任的官员赶路的地方不一样,有的官员光是在路上都要走上四个多月。   圣旨一下来,就意味着宋声可以去翰林院交接工作了。   把翰林院的活交接完,他就可以带着圣旨和文书前去赴任了。   宋声去翰林院交接工作的时候,把自己负责的所有书籍都整理好,交给别人之后,就去了史学明那里辞行。   这个大学士在名义上算是带他的人,也是掌管翰林院的主要负责人,所以宋声走之前特地来跟他辞行。   史学明胡子已经白了,他对宋声的印象还不错,便多说了几句。   “为官者,切勿心浮气躁,到了任上一定要多听多看,切不可危言耸听,不可被遮蔽双眼。要多体察民情,多听听百姓们怎么说,多干实事儿,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才是一个好官该做的。”   “为官者,切勿太过刚直,要知道过刚易折,行事要三思而后行,多听听身边人的意见。在外为官,跟在翰林院做官大不相同,想要做出一番功绩来,还需要你自己多下苦心。”   史学明一连说了很多话,基本上都是一些经验之谈,给宋声在地方上做官的忠告。   要知道这些话对于宋声这种初出茅庐的官员来说是非常重要且珍贵的。宋声行了一礼,十分感谢他,这才从翰林院出来。   剩下这几日,陆清一直都在张罗着买东西,打算走的时候带走。   家里头现在住的这个宅子不会卖出去,就留着。宋声跟陆清商量了一下,打算先把这个宅子租出去。至于租金,就先让英子姐帮忙收着。   京城里除了奶茶铺子,还有他们这个宅子,也没有别的了。   很快便到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这一天京城里十分热闹,宋声已经在家休息了好几日,这天带着陆清出去街上走了走。   年后又下了一场雪,就在几日前,现在虽然已经不下了,但街道两旁原本厚厚的积雪仍未化完,看着有几分斑驳的白色。   宋声牵着陆清的手在街道上慢慢走着,今天没抱孩子出来,一是外头太冷了,孩子出来也是跟着受冻。二是宋声觉得自己自从做官之后,很少有这么闲暇的时间来陪陆清了,如今趁着这几天空闲,刚好出来走走。   等他们以后去了肃昌府,还不知何时才能再回京城。如今这般繁华的街道,以后可是很难看见了。   “相公你看,前面有人在舞狮子。京城还真是热闹啊!今天可不比元宵的时候冷清。”陆清一脸笑呵呵的说道。   宋声替他拢了拢衣领,把纤细的脖子遮严实,温声说道:“毕竟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舞龙舞狮算是常见的习俗。”   两个人说话,嘴里冒出热气来,陆清捏了捏宋声正牵着他的手,低声说道:“相公,其实不必专门陪我出来一趟的,不是说还要绕路回宋家村一趟吗?咱们还是早早动身吧,别耽误了你赴任的正事。”   宋声转头看向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的。以后你陪我去了肃昌府,京城这般热闹的景象,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看到了。今天咱们好好逛一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陆清眉眼弯弯,眼睛里都是笑意,说道:“那就听相公的,咱们去逛逛。我听说南街那边开了一家新的成衣铺,里面有很多衣服都是新样式,咱们去看看。”   二月初五,宋家院子里,陆清正带着郑昀一一清点着要装上马车上的东西。   他们今天就要动身出发了,魏妈妈和李妈妈都不跟他们一起去。   魏妈妈家住在京城,跟唯一的儿子魏幸相依为命。她不想离儿子太远,就没跟着陆清一块儿走。   李妈妈更不用说了,她家虽然不在京城,但也在京城附近的村子。一大家子人都在这里,她也不可能离开京城太远。   陆清年底的时候给她们两人结算了工钱,约定好年后她们就不用再来了。   魏妈妈和李妈妈走的时候还一脸不舍,她们还没遇见过这么好的主家,没想到才干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要离开了。   ……   肃昌府西平县县衙。   李师爷叹了口气,跟上面的刘县令说道:“大人,听说今年上头调任了一个新的通判大人来,这事儿是真的吗?”   刘县令点点头,“是真的,前几天府城来的准信儿。”   “也不知道这位通判大人能熬几个月。”   “呵,几个月?你也太高看对方了吧,要我说,就咱们这种穷地方,最多待两个月,他肯定就找关系找门路,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唉,知府大人不管事,这要是再来个通判大人也不管事,这可咋弄?” 第229章   刘县令又叹了口气,要怪就怪他们这地方实在是太穷了啊……   这要是个富庶的地方,估计上头那些当官的都抢着来吧。   要不是他本人老家就是这里的,心里头堵着一口气想带老百姓们脱贫致富,他也早拍拍屁股走人了。   ……   京城。   城外十里凉亭,宋声和陆清宝马车正在这里停着。今天他们出发准备前去肃昌府上任了,不过路线会绕一点,到时候回宋家村一趟。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天气也冷,你们回去吧。”宋声说道。   李满和宋英点点头,眼里有很多不舍。今天玉哥儿没来,他本来也是刚出月子,再加上孩子这两天有点哭闹,他一直在家里照顾着,没法出门来城外送别。   李满道:“三哥,玉哥儿特地给我交代了,说等你回去的时候要记得跟奶奶还有爹娘他们说一声,玉哥儿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父子平安。”   宋英也道:“三郎,回去老家了,记得替我跟奶奶还有爹娘他们道声好,就说我和孩子在京城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挂念,也不用替我操心。”   “好,你们说的我都记住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赶路了,你们回吧。”   “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一路上保重,记得常给我们写信啊。”   “放心吧,会的。”宋声道。   李满和宋英这才依依不舍的转头准备回去。看他们走了,宋声和陆清这才继续赶路。没成想他们前脚才刚走,后脚楚越和秦元白来了,是特地来送他的。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今天没有去上衙?”宋声惊讶道。   “去了,知道你今天走,特地跟上官说了一声,上午请了小半天假来送你。”   宋声十分感动,“你们如今这样,当时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声心中甚是感动,以咱们的交情,即便以后山高水远,但往来有信件,声必不会忘了你们对我的照拂。”   “说什么呢,我今天特地带了壶酒来,一人饮一杯,此后山高水长,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定有期。”   宋声和他们两人共饮了一杯酒,在城外,十里亭中依依惜别。   “我们在京城等你回来。”   宋声点头,“好,那咱们日后京城再相见。”   天色也不早了,知道宋声他们还要赶路,秦元白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启程吧,别耽搁太久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点了。”   宋声嗯了一声,与他们二人郑重行了一个书生礼,这才带着陆清他们出发。   陆清他们这次出门一共有两辆马车,前面这一辆马车是新买的,空间要更大一些,是他和宋声以及阿爹还有两个孩子在里头坐着。   后面那一辆马车上放了几个大箱子,里面都是陆清收拾的衣物还有其他的一些零散东西。   只是这么一来,春生一个人驾车就不够用了。不过还好有郑昀在,春生在前面赶着他们这辆马车,郑昀在后面赶着另外一辆马车。   走之前宋声已经提前规划好了路线,算了算时间,赶在天黑之前能走到下一个城镇投宿。   毕竟天气这么冷,赶车本来就很冷,晚上更不可能在外面露宿了。   考虑到郑昀和春生两个人都要赶车,实在是太冷。陆清特地给他们用棉花做了身厚厚的棉衣,还重新给他们做了一身斗笠和蓑衣,能更保暖一些。   在京城的这两年,春生和郑昀也攒了一些钱。平时他们花钱的地方不多,吃住都在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买的。   陆清对他们两个很好,一年四季,都会给他们拾掇几身新衣服穿。这次还给他们做了新的棉衣,里面的棉絮塞的厚厚的,十分暖和。   陆清还按照宋声给他画的图样,给春生和郑昀他们两个一人做了一顶遮耳帽,专门用来过冬的,帽子很厚,里面加了棉,耳朵部分特地加长了,下面有个绳子从下巴处系起来,暖和极了。   出了城门,马车一路向西行去。宋声回头看了看他们身后越来越远的城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清在旁边柔声说道:“相公可是舍不得离开了?没关系,我相信相公,以你的才能,有一天只要你想回来,肯定能回来的。”   宋声没有辩解自己此时的心绪,他拉着陆清的手说道:“嗯,如今京城里的一切都安排清楚了,咱们也该离开了。倒是你和孩子,以后要跟着我去肃昌那贫瘠之地,辛苦你们了。”   “相公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能嫁与相公做夫郎,是我这辈子的福分。贫瘠之地怎么了,反正不管去哪,我和孩子都会陪着你的。”   宋声心里一片温柔,捏了捏他的手,“好,咱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两个人这话说的肉麻,陆寻坐在旁边简直没眼看,还是照顾自己的两个乖孙孙要紧。   团团和圆圆两个孩子十分懂事,他们还没出过远门,并没有因为外面冷而哭闹,反而对外面的事物感到十分新奇。   一开始上马车的时候还有些不情愿,进去之后小手小脚开始挥舞着,一个都没停歇,嘴里还不断的会问这是哪里,他们要去哪等等。   好在小孩子精力有限,玩了没一会儿就累了。再加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两个娃娃没过多久就睡了。   他们坐的这辆马车里面空间很大,并排躺两个成年人睡觉都绰绰有余。考虑到有孩子跟着,再加上奶茶铺子今年也挣了不少钱,陆清才做主重新买了一辆新的马车。   还别说,空间大了就是好,坐着也舒服。   宋声的马车一路朝着宋家村行驶,他们出发的早,因为车上有孩子,不敢走得太快,算了算了,估计要到三月中旬才能到宛平府城。   此时的宋家村,张杏花他们还不知道宋声官职上的变动,也不知道他即将赴任,绕路回家看他们。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就很知足了,他们老宋家,算上李满,加上宋成,差不多算是有三个当官的了。   宋成的官职要更小一些,不过再小的官儿那也是当官的。每次说起这个,张杏花都十分高兴,谁家能像他们老宋家这般家宅兴旺的,农家泥腿子出身,却一门出了三个官,就算是拿到府城里去说,不说是头一份儿了,那也得是数一数二的。   很快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宛平府城,陆记麻辣烫。   宋峰和李氏还在铺子里忙着,他们这个麻辣烫的铺子自从扩大了之后,来吃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南来北往的商人有时候如果这里也会来吃上一碗,他们铺子里头的客人非常多,经常是没有空位置的,需要在外头等一会儿。   “孩子他爹,你去张屠户那再提几斤猪肉回来,肉不够了。”李氏说道。   宋峰赶紧说好,然后进屋拿了钱,就朝着隔了两条街的张屠户那里走去。   卖猪肉的张屠户还是之前陆清总爱去的那一家,当时的张小娘子还看上了宋声,好在张屠户是个明事理的,早早就把闺女给拽了回去。   如今张小娘子已经嫁人了,孩子都有了两个。不过嫁的人跟她当初想象的有些距离,不是秀才,就连童生也不是,而是一个寻常百姓。   当时张屠户急于把她嫁出去,也就顾不得挑三拣四了。就从媒婆说的人里面挑了一个老实能干的,张小娘子还闹了好一阵。   但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只好嫁了。张屠户还是很疼惜这个闺女的,他看人的眼光也好,对方一开始只是个木匠,靠给别人打一些家具为生。   后来成婚之后,他一连接了好几个大单子,赚了不少钱。最主要的是即便是赚钱了,他对张小娘子也很好,把赚的钱都交给她保管。   小夫妻两个现在过得很好,再加上有了两个孩子,生活更是顺心了。   宋峰来到张屠户这里买肉,张屠户跟他往来这两年也熟悉了,说道:“要几斤啊?这个时候猪后腿的好肉都没了,我给你切点别的吧。”   “成,张哥,切个五斤吧,我媳妇儿说五斤差不多够了。”   张屠户说了声好嘞,转过身熟练的切肉,几刀下去肉就切好了,拿起杆秤稍微撑了一下,不说是特别精准了,大概也差不离。   “五斤二两,给你算五斤吧,我给你包起来。”张屠户为人爽快,转头去拿油纸。   一边拿一边说道:“你们两口子去年又不少挣吧?可真是能干呐!”   宋峰腼腆的笑了笑,“还行吧,张哥生意也好,比我们能干多了。”   “给,你的猪肉,拿好了啊。”   宋峰刚接过来,就有个熟人过来拍了拍他说道:“宋峰,你快回去看看,你家来人了。好像还是从京城那块儿来的,我听你家婆娘喊三郎,是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那个在京城里当官的啊?”   宋峰一听十分惊讶,“你确定你没听错?我媳妇儿喊的是三郎?”   三郎不是在京做官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难不成是得罪了什么人,丢了官吗?   那人点点头,“我确定我没听错,就是喊的三郎。”   这人是这两年才搬到京城里来的,跟宋峰关系不错,经常到铺子里来吃麻辣烫。他没见过宋声,所以不清楚是不是他。来铺子里吃麻辣烫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有很多人都不认识宋声。   倒是张屠户,他还记得宋声,听见这话,想好好的说道:“宋老弟,你快回去吧,说不准就是宋官人回来了。”   他很羡慕宋峰,怎么他们家就没出一个像宋声这样有出息的人物呢。   宋峰提起手上的猪肉就往铺子走,他一脸懵,难不成真的是三郎回来了?他得赶紧回去看看,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第230章   宋峰急急忙忙的朝着铺子赶去,本来他就只走了两条街的路,回去也快,加上他着急赶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回家一看,屋里头正坐着的可不就是宋声吗!   “三郎,真的是你!刚才在外面听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这是真的。”虽然去年过年他们一家都去了京城,但算起来,如今已经又过一年了,他们兄弟两个也一年未曾相见了。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三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跟二哥讲,二哥一定会帮你的。”   宋声说道:“二哥,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官职变动,如今不在京城翰林院做官了,皇上封我为六品的通判,要去肃昌府赴任了。这次做官路途遥远,地方偏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便想着顺道回家一趟看看爹和奶奶他们。”   肃昌府距离宛平府虽然不算特别远,但中间隔着几座大山,走直线的确是近一些,但这个时候又没有什么先进的技术开凿隧道,山中小路更不好走,只能绕山走官道。这么一来,也算得上是千里迢迢了。   这个时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相见了。   这个时候宋声才算是真正切身体会到了古人所说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感觉。   经常说古时候车马慢,交通不便,去地方上做官就是离家遥远,如果调职频繁,那就是天南海北的游走,常年在外,与亲朋好友离别是常态。   也是考虑到以后回家不方便,所以特地绕路回来先看看亲人。   宋峰听完之后也明白了他的想法,说道:“没事,在地方上做官也挺好的。你看看咱们宛平府的通判,听着多牛气啊。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估计也饿了,我让你嫂子给你们做点吃的。你们先休息会儿,等吃完饭再睡会儿,明天一早我们陪你们一块回去。”   看到宋声,宋峰还是很高兴的。无论他到哪个地方做官,只要他们一家人平安,其他都不是大事。   宋声和陆清这一路上为了多赶一些路,很少吃好睡好。两个孩子跟他们也遭了不少罪,好在有陆寻跟着帮忙照顾,让陆清轻松不少。   李氏特地下厨给他们做了一桌子菜,宋声他们吃完之后就回后院休息了。   这个宅子还是乔家巷的那个宅子,后院的房间很多,住他们几个人还是够的。   第二天一早,李氏特地给牛婶交代了几句,说是这两天要回乡下,铺子就麻烦她先照看着了。   之前他们一块去京城的时候铺子也是托牛婶管着的,牛婶轻车熟路,笑呵呵的应了,让他们放心回。   牛婶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陆清了,当年要不是陆清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她们家的日子哪能像今天过得这么好。   再次看到陆清,牛婶激动的上前跟他说话,恨不得拉着他的手不放,句句都是感谢和关心。   给牛婶交代好之后,宋峰和李氏就跟宋声他们一块回了宋家村。   这是宋声在京城做了三年官之后头一次回来,村口的那棵树还在,长得枝繁叶茂,如今正是早春,光秃秃的枝干开始发出嫩芽,彰显着勃勃的生机。   从村口一路走来,宋声时不时撩开帘子往外看,有不少村里人认出了他。   他们还没走到家,张杏花就得到了消息,说是他们家三郎回来了。   张杏花跟做梦似的,一开始压根就不行,还说对方胡说,三郎在京城做官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谎都不打草稿的。   然而很快就不止一个人这么跟她说了,接二连三有村里人过来跟他说看到宋声坐在马车里头正在朝着他们家赶,张杏花将信将疑的出了门,站在门口伸着头看。   没一会儿,还真看到了一辆马车在前头走着。她越看越熟悉,在前头驾车的那个人可不就是春生吗?   那马车里坐着的应该就是他们家三郎了。   马车停在了宋家院子门口,宋声先一步从马车上下来。张杏花一看真的是他,激动的上前拉住他的手,“三郎,你怎么回来啦!可想死奶奶了。”   陆清和陆寻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了,怀里还抱着两个孩子。张杏花一看到两个娃娃,慌忙上前接了一个过去抱着,她的乖曾孙也想死她了。   总不好在院子门口围着,宋声先进了院子,春生和郑昀也跟在后面把马车赶进了院子里。   一回来全家自然是对宋声他们嘘寒问暖,得知宋声外放出去做官了,做的还是六品的通判,家里人都高兴极了。   他们不知道通判是多大的官,但他们知道,在他们整个宛平府城,最大的是知府大人,再下面就是通判大人了。那可是二把手啊,在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心里,已经是个大官了。   宋声没跟他们说肃昌府是个什么地方,也是怕家里头担心。只是说地方离的有些远,在家待不了几天就得启程上路。   肃昌府地方贫瘠,离宛平府城也远,他们这些山村的老百姓们基本上都大字不识一个,也没出过什么远门,更别提知道什么肃昌府了。   到了家宋声都是挑拣着好的跟家里头说的,毕竟此去路途遥远,不比在京城中安稳,得让家人放心些。   果然,他这么一说,家里头都很高兴。不在京城做官也好,反正他们对京城翰林院的官也没什么概念,但在他们的印象里,通判是个很大的官。   如此,宋声回家不过两天,整个村子乃至旁边两个村子都知道他外放做官了,大家纷纷羡慕宋家的人,人家孩子怎么就这么有出息呢,羡慕两个字都说烂了。   这几天宋老大他们出门神气极了,他们家最大的靠山回来了,可不得好好出来显摆显摆?   不过宋声也说了,在家待不长,最多待个五六天,就得出发了。   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就从指缝间流走了,五六天的时间简直就是弹指一挥间。宋家人都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宋声他们就要走了。   临走之前,张杏花很是不舍。本来陆清和陆寻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就准备了好多东西带着,都在后面那辆马车上。   这次从宋家村走的时候,张杏花又给他们可劲儿装了不少东西,家里种的豆子花生恨不得都要给他们带上几袋。   还有去年种的棉花,给他们装了足足两袋子。甚至为了让他们多带一些银骨炭,又连夜开窖烧炭,给他们也装了两袋子。   说是就算到地方天气暖和,这炭烧不着了,也能拿出去卖掉,换些钱应急。毕竟这玩意儿很贵,到哪都值钱。   装了这么多,后面那辆马车都要被塞满了。张杏花还嫌装的少,又搜罗了一些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给他们装上了。   宋声没有拒绝,因为这是家里人对他的心意。给他准备的东西都带上,家里人心里也高兴。   这让他想起前世他的好友回家过年,每次回去一趟,就要带好多东西回来。他这个好友是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好友老家是农村的,每次过完年走的时候他妈妈就会给他准备许多东西让他带着,整个车后备箱全都塞得满满当当,听他说起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呵呵的,一脸的幸福。   不过这种幸福前世宋声并没有体会过,反而是在这一世,体会到了家人对他的爱。   都说“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宋声他们的马车都走出村口好远了,奶奶张杏花还在村口望着他们,看的宋声陡然间鼻子一酸。   这一世他依旧没有母亲,但奶奶张杏花充当了大部分母亲的角色,甚至更爱他。   这次回来他明显看到她头上的白发变多了,就连大伯二伯还有他爹瞧着都没以前精神了。宋声恨不得加快自己的脚步,努力往上爬得更高,到时候就把家人全都接来,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好在伤感的氛围没过多久就被那这里的团团和圆圆打断了,圆圆顽皮,总是爱学大人说话,惹的大家忍不住发笑。   宋声笑了一会儿,把他们哄睡之后,从马车旁边的案板底下拿出了一本书。这个时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路上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只有书籍了。   他拿的这本书是之前秦元白送他的那本关于肃昌府当地风土人情的一本地理志,这次要去肃昌府做官了,还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得先做足准备才能应付即将到来的未知事件。   如此,更要对当地的风土人情还有山川地理了解一些了。尤其是涉及到一些风俗习惯上,得多加注意。   还有肃昌本地人说的乡话,他也得多了解一些,免得到时候听不懂乡亲们说话,那就尴尬了。   ……   此时的肃昌府后衙内,两个推官和一个理事正在说话,话题的中心正是即将来府上任的新任通判大人。   推官赵大人说道:“你们都听说了没,朝廷新任的肃昌通判是从翰林院来的,我听说还是个小白脸,文弱书生一个。”   旁边另外一个留着小短胡子的推官李大人道:“你小点声,这么大声的议论通判,你不要命啦!”   “怕什么,这不是还没来呢吗?反正他又听不见。而且府衙里面就算知府大人听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你快别说了,咱们肃昌本来就留不住人,你看看这通判的职位都走了多少个了,如今距离上一个走之后已经空缺有三年之余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通判,你可得好好说话,别把人给气走了。”   “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虽然他是个文弱书生,但好歹也算是个新官,等他来了,咱们身上的担子就能减轻了。”   “真希望这个大人能待的久一点,不然总是这么频繁的更换上司,麻烦事只会一堆接着一堆。”   理事崔大人露出了一点苦色,他的主要工作都是跟文书打交道的,有很多事情都得上司下决断才能处理。现在的知府虽然在这里待的久,但却不作为,他上报的事情很少有能立刻得到解决的。   所以崔大人才如此迫切的想要朝廷赶紧派一位新的通判大人来。   赵推官一听他说的话,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往他心上插刀子,说道:“老崔啊,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换个角度想,不管上面来不来新的通判大人,这官换的勤不勤,你的活还是得你做,也没人帮你分担不是?你还能指望着新的通判大人来了替你做?”   崔大人听完对他翻了个白眼,他就不该跟这个石头愣子说话。 第231章   春生驾着马车一路朝着肃昌府的方向走去,已经是三月的天气了,路边光秃秃的树枝,已经冒出了新芽,本应该一片勃勃生机,但越往西走,看着就越荒凉。   马车上陆清觉得有些疲惫,他们已经走了好多天了,越往西北走,这路就越不好。马车一路摇晃的厉害,他时不时的犯呕吐恶心,还有些头晕。只是怕耽误行程,一直忍着没说。   两个孩子倒还好,哄一哄睡着了就不闹了。饶是陆寻这个上了年纪的坐在马车里都被晃得有些头晕。   宋声还好,只是觉得一路有些颠簸,没有晕车的迹象。不过他看得出夫郎和岳爹有些不大舒服,撩起帘子跟外面的春生说道:“春生,还有多久到下一个驿站?”   他们在上一个休息的驿站打听过下一站的路程,春生按照他们的脚程估算了一下,道:“老爷,大概还得两个时辰。”   “那先靠边停一下吧,休息会。”宋声道,然后转头问陆清和阿爹陆寻:“咱们先歇会,你们感觉好些了咱们再走。”   马车一停下,陆清担心的道:“相公,要不还是赶路吧,别误了上任的时间。本来在宋家村就耽搁了好几天,我们这不碍事的。”   陆寻也这么说道,他们两个都担心会误了赴任的时间。如今已经是三月,他们这路才走了没多远,先忍着点儿吧,等到了地方再好好休息。   宋声看他们两个脸色都不大好,坚持道:“没事儿,耽误不了的。咱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陆清拗不过他,干脆停下来休息会儿。趁着这会儿空档,陆寻他们下了马车吹了会儿风。   在马车上坐久了闷得慌,还是出来吹吹风好一些。   团团和圆圆也跟着下来马车玩儿,两个孩子看什么都新奇,宋声伸手折了路边几棵狗尾巴草折起来做了个小兔子给他们,团团不爱说话,但一直盯着看,倒是圆圆,咯咯咯的笑了几声,嘴里一直说着兔兔好看。   耽搁了一会儿后,才又重新出发上路。今天的天气不大好,瞧着有些阴,空气十分闷热,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附近好像有一个县城,看样子是要下雨,等会儿去避避雨吧。”宋声道。   先前出发的时候打听过这附近有一个平安县,本来他们不打算在这里落脚的。但如果下雨,天气不好,只能在这里停留了。   平安县属于肃昌府下,肃昌府下面一共八个县,这平安县是最边缘的那个,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个县。   进了平安县,相当于已经到达了肃昌的地界。在这里落脚也好,可以先感受一下肃昌当地的风土人情。   马车一直在往前走,春生一边拉着缰绳,一边瞧着前面的路,隐隐约约的看见远处好像有个人影。   这一路上人烟稀少,况且今天天气不好,这一路走来,遇见的人屈指可数。   走近之后,宋声掀起帘子向前看,也看到了前方的人影。离得近了一些,人影凝实,原来是个拄着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妇人。   老妇人好像耳朵不大好使,听见有马车过来的声音,并没有让路,还走在路中央。   春生出声喊了一声,“老婆婆你靠边一点,小心马车碰到你了!”   老妇人这才回头看去,一看有马车过来,赶紧往边上走。   她脸上布满皱纹,满头银发,看着十分年迈。她走得很是吃力,脚上的鞋都已经磨破了,鞋边上的白布染上了一抹红,估摸着脚底怕是已经磨破了。   陆清也注意到了这位老妇人,距离到附近最近的城镇最起码还有二十多里地,这老妇人要走到什么时候去了。   他忍不住问道:“婆婆,您这是要到哪里去呀?不如我们捎您一程。”   老妇人看着自己身上破烂不堪闻着还有些味道的衣服,顿了顿,用着一口年迈沧桑的声音说道:“我身上脏……”   “没事的,您去哪,上来坐吧。”   后面那辆马车塞满了东西,肯定是坐不下的。只能在前面这辆马车里挤一挤,还能坐下。   老妇人很感谢他们,不过还是怕自己的衣衫弄脏了人家的马车,干脆坐到了春生旁边,在马车外面的边沿上,没有坐到马车里。   能有个地儿捎她一程她就很高兴了。   “婆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陆清搭话道。   “我去前面的平安县,找我孙女。”   “您孙女儿在前面的镇子上住吗?那怎么不叫她来接您,您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多不方便啊。”   尤其是刚才看她步履蹒跚,还拄着拐杖,一个人估计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一问起这个,老妇人脸上就涌起一阵悲伤。   他们这里有一个习俗,那就是拜河神。光拜还不行,现在还要给河神娶新娘。据说是之前有一年大旱,他们这地儿本来就穷,全看老天过活。   一年干旱下来,地里头颗粒无收,百姓穷的吃不上饭,当官的也只顾着自己,压根不管他们。慢慢的不知道哪个说是河神发怒了,要给河神娶个新娘才能平息河神的怒火。   说来也巧,当时给河神娶亲之后没多久,天降甘霖,当地的老百姓都很高兴,说是河神显灵了。   从那之后,每隔三年都要给河神娶亲。原先都是找到那些尚未成亲的孤女,可渐渐的,还没出嫁的闺女太少了。   他们周边几个村子今年一块票选,把她的孙女儿推了出来,说要她给河神当新娘子,当天就把人抓走了。   她这辈子过得十分孤苦,早年死了丈夫后一直带着儿子守寡,然而老天一点都没有眷顾到他这个孤寡之人身上,儿子刚成亲没多久就出了意外死了。儿媳妇儿刚刚有身孕,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仍旧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把孩子打掉之后回了娘家另嫁了。   她心灰意冷想投河自尽,却在河边捡到了这个飘在小木盆里的孩子。   虽然是她捡来的,可她却是把她当自己亲孙女看待的。对她来说孙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要不是捡到了她,她此刻已经成了河下的孤魂野鬼。   她这一辈子都是在土里刨食的,除了种地什么都不会。家中剩她一个之后,族中的那些人把家里的地还有东西全都抢走了,连块边角地都没给她留。   她本来已经绝望的跳河了,结果却捡到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娃娃,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后来她就捡一些别人看不上的边角地种几口粮食,有空的时候就给人家浆洗衣服补鞋多挣几个铜板,来养活她们祖孙俩。   她的手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这夹缝里没有一处好地儿,全都是陷进去的污泥。但就靠着这样一双手,虽然没能顿顿让孙女吃饱饭,但好歹是把她拉扯大了。   虽然孩子长得瘦小,皮肤也因为常年在地里头晒得黝黑,但双眼却是黑亮黑亮的炯炯有神,会弯成月牙似的形状甜甜的喊她阿奶。   她好不容易把孙女儿养活到十三岁,刚到定亲的年纪,就被人拉去说要给河神当新娘子。   想起她的孙女,她鼻尖就发酸。   孙女老早的时候就知道帮忙煮饭,才那么大点儿,手都够不着锅台,站在凳子上学做饭。   还知道跟着她出去干活,不论是拔草还是浆洗衣服,她都乖乖跟着帮忙,非常懂事乖巧。   跟村里的其他小朋友在外面草里捉了只蚂蚱,都惦记着回来烤了给她吃,是个顶孝顺的孩子。   就是这样一个好孩子,却被他们那些没有良知的人抓去说要祭拜河神,还说能给河神当新娘是她的福气。   老妇人说着说着潸然泪下,浑浊的眼睛里闪满了泪光,她无助的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路,这辈子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希望,仿佛又要破灭了。   陆清听完这个故事,忍不住说道:“他们这是明目张胆的害人性命啊,为什么不报官呢?”   老妇人摇了摇头,“没用的。”   他们这儿的县令大人根本不会阻止河神娶亲,就算报官了也没用。   而且她已经报过官了啊。   可是县令大人是怎么说的?   他说人各有命,为了整个清水县的风调雨顺,只能这么做。这也是她孙女应有的福气。   所以她这次去县城,是想着能不能把她的孙女换回来,反正都是要祭拜河神的,她如今已经年迈,这条命也没多少年可活了。   可她的孙女儿还年轻,这辈子一来到世上就跟着她吃苦受罪,压根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以后她的路还长,她想让她的孙女儿活着,自己代她去死。   反正这辈子她也活够了,只是可怜她的小孙女儿,跟着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临到了还得给她披麻戴孝,为她伤心落泪。   陆清听得泪眼模糊,这是什么县令?   都说县令是父母官,都是父母官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家祖孙二人。   宋声听完之后沉默了,身为一县之长,不想着如何让治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反而助长这种封建迷信之风,甚至残害无辜性命,也配当百姓的父母官!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平安县那平安就这么来的吗?就算是牺牲一个小姑娘能换来三年的风调雨顺,他们这些人就真的心安吗?   还有当地的县令,坐视不管也就罢了,甚至为虎作伥,着实令人愤怒。   平安县真是愧对平安两个字,来之前他看过肃昌府的地理位置还有治下的几个县,也知道平安县算是最偏远的一个地方。   本来没打算从平安县经过的,可天气不好赶到了这里,想着就在平安县投宿一晚,再从平安县出发去肃昌府城。却没想到半道遇见这种事,着实让人气愤不已。   算算时间,距离到肃昌府城报到任职交接还有段日子,干脆就在这平安县耽搁一些时日。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父母官,竟然能这么几年都放任河神娶亲的事情不管!   宋声打定主意后,说道:“清清,阿爹,这一路上走了许久,你们也累了吧?咱们不如到平安县休息几日,再出发也不迟。”   陆清刚想问问宋声看看能不能留下来帮帮忙,自家相公的官职是府城的通判,比县令的官大。还没等他问出口,就听到宋声这么说,他脸上露出一抹惊喜,说道:“好啊,那咱们就住上几天吧,是吧阿爹。”   陆寻点点头,只要不耽误郎婿上任,他没什么意见。   陆清知道这事儿自家相公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他这会儿心情好了许多,往马车边上坐了坐,把帘子掀开,拉着老妇人的手道:“婆婆,您别担心,您的孙女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第232章   老妇人夫家姓陆,跟陆清是一个姓,也算是有缘分。   陆清叫她陆婆婆,听完她的故事,陆清越发在心里愤慨。   他一边安慰着陆婆婆,一边瞅着外头的天气。   “春生,还有多久能到县城啊?天色越发黄了,这雨估计也快到了。”   春生赶车的马鞭又甩了甩,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嘴上说道:“回夫人,大概还得小半个时辰。”   陆婆婆浑浊的眼睛微微抬起,嘶哑着声音问道:“年轻人,你们也是要进平安县城吗?”   这里荒无人烟,只有这一条官路可走。前面不远处倒是有个岔路口,不过是通向各个村子的。   “对,我们是要进城的。婆婆您不是也要去县城吗?刚好顺道把您送过去。”   陆婆婆忙摇头道:“不了不了,你们在城门口不远处把我放下吧。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前两天已经去城里闹过两次了,城门口守兵认识她,她怕给陆清他们添麻烦。   这次她是回家收拾了全部的东西背了个包袱过来的,小小一个包袱,里面装了几件缝缝补补的衣服,还有十几个辛辛苦苦攒了许久的铜板,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她这次打算不走了,要是不把孙女儿还给她,她就耗在这里不走了。   陆婆婆脸上尽是悲伤,对于这个太平的世道完全不报任何希望,眼睛里一片暗沉,没有丝毫光亮。人生活着的意义在哪里?对她来说,唯一相依为命的孙女就是她现在活着的意义。   宋声想劝陆婆婆别这么悲观,人生都有机遇,也许如今就是个机遇呢。正巧在上任的路上遇见这种事,还是他管辖范围内的,怎能叫他袖手旁观?   “婆婆别担心,我会帮您的。”宋声道。   陆婆婆扭头看了他一眼,看他长着一张白白又俊秀的脸蛋,看着就是个文弱书生,还不够那些人一拳打一下的,如何能帮得上她的忙。   “小伙子,不用了,到了县城你们就离我远远的,千万别跟我这个老太婆扯上关系,别因为我连累了你们。”   人之初,性本善。这么多年经历过这么多悲欢离合的陆婆婆反而劝他们离得远一些。即使生活对她不好,但她依旧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对待他人。   陆清瞧着更不忍心了。   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陆婆婆跟奶奶张杏花年纪是差不多大的。但外表这个模样相差实在太大了,她实在是太过苍老,明明才五十岁,瞧着仿佛七八十的样子了。   佝偻着身子,花白的头发,还有那独属于老年人的干哑的声音,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她今年其实才五十岁。   今天的天气越发昏黄起来,俗话说得好,人黄有病,天黄有雨。空气闷热闷热的,这雨怕是也快下了。   春生马车赶得急,刚到城门口,大雨瓢泼而下。还好赶到的及时,他们能进城找家客栈避避雨。   距离宋声上一个歇脚的县城,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如今的平安县是他们走了这么久遇到的又一个县城。   本以为进城之后里面的情况应该跟先前歇脚的县城差不多的,没想到差别却如此之大。   雨越下越大,宋声不得已先在城门附近找了家客栈停留。   城门附近的客栈价格不低,这他是知道的。但去了一问,却没想到价格这么高,一间上房一晚上竟然要二两银子。   要知道越往西北走,东西的价格就越低。这边钱不好挣,物价也就不高。但这个客栈的价格比他们先前投宿的那个县城里头的客栈价格还要高。   一般来说一间上房差不多一两银子也就可以了,这种是要热水另外得加钱。也有一些房间是包含着热水和一日三餐的,但是价格要贵一点,差不多一两五钱银子。   而这间客栈的上房,没有热水也不包含就餐,一晚上竟然就要二两银子。   陆清皱了皱眉,这怕不是欺负他们是外地人吧。   “小二,你们这价格也太贵了吧。”   店小二才不管那么多,他轻蔑的扫了陆清他们一行人,拖家带口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能是什么有钱的主?能够住得起客栈就不错了。   “爱住住,不住走人,没人拦着你。”   这会儿外面正下着大雨,陆清算是看出来了,这不只是欺负他们是外乡人,还因为外头下着大雨,他们没处落脚,才这么狮子大开口直接坐地起价的。   陆婆婆没想着跟他们一块儿待在客栈,她就在这里躲会儿雨,等雨一停,她就去衙门闹去。   没办法,不去衙门她找不回来她的孙女。这里的县太爷跟那些主张河神娶亲的人是一伙的,他肯定知道孙女儿在哪。   宋声看陆清还想接着跟店小二理论,拉了拉他的袖子,制止了他,而是走上前一步说道:“你们客栈一向都是如此吗?”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感觉这个说话的人周深的气质和风度跟别人不大一样,像是个读书人。   面对读书人,他的底气就不是那么足了。不过依旧是凉凉的口气道:“我们客栈就是这样,不住就往边上稍稍,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宋声让了让,让后面的人先去订房。   站在他后面的是个中年男人,留着小短胡子,身上穿的衣服一般,因为在外头淋了点雨,斜挎着的包袱和头发都被淋湿了。   他皱着眉,不情愿地掏了二两银子出来,本来他是不想订上房的。可是次一点的房间全都没有了,只能被迫花二两银子订了一间上房。   马上天就要黑了,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就算拿着伞,往城里走最起码还要走上半个时辰才能走到第二家客栈。   想想还是算了,就在这儿住吧。刚好他这次出门也挣了一点钱,住得起。   宋声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天逐渐黑了,他们今天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   他没有说出自己是刚上任的通判,这时候他还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他的身份。干脆定了两间上房,让岳爹陆寻和陆清以及两个孩子住在里间的床上,他睡在外间的榻上。   另外一间屋子则是给春生和郑昀住,还能让陆婆婆在这里歇一歇脚,在外间的榻上凑合一晚。   订了房之后,宋声和刚才后面订房的那个中年男人一块上楼梯到楼上的房里去。   他借机问道:“大哥,看你好像是本地人,对这个客栈熟悉吗?还是说整个平安县的客栈都是如此?”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外乡来的吧?城里的客栈都一个样,你看这家要的贵,但遇上下雨天,城里头的估计也便宜不到哪去。离这里最近的另外一家客栈,走路过去都得小半个时辰呢。我之前还遇见过这家客栈把上房吵到了五两银子一晚的!”   宋声皱了皱眉,“没人管吗?要价这么高,只有有钱人才住得起吧。”   “那你可说错了。小兄弟,你知道不,他们家客栈专宰穷人。尤其是咱们这平安县每年遇到恶劣的天气很多,往往就像今天这样,刚进城门就下大暴雨,不得已滞留在这里,只能住在这儿了。”   宋声刚到二楼旁边的栏杆上,就听到下面的店小二在门口赶人了。   “你们几个叫花子别在这里,影响我们做生意,滚滚滚,瞧你们身上脏兮兮的,别脏了我家的门面!再不滚我就要叫人把你们赶走了。”   因为雨下的太大,门口避雨的人越来越多。但更多的还是在城门口徘徊着的大小乞丐。   这些乞丐的数量很多,的确浑身脏兮兮的,尤其是外面还下着雨,城里头的路压根没有铺什么石板,一下雨全都是泥泞,一踩一个坑。这些乞丐身上溅的都是泥点子和泥水,就更脏兮兮了。   陆婆婆不愿意跟宋声他们上楼,说是自己身上衣服脏,怕弄脏他们的房间,就在楼下大堂里找了个角落待着。   店小二以为她是跟宋声一起的,也就没赶她。   到了二楼上房,陆清对着门号找到房间,推开门一看,整个屋子逼仄狭小,窗户也很小,很昏暗,桌上有一盏油的,眼看就快烧完了。   陆清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把灯点上,寻着光走到床边,一摸床上的被褥,有些潮湿,甚至还有些味儿。   陆清不禁怀疑他们被骗了,这叫上房?   可眼下这是唯一的选择,偏偏遇上大暴雨,下一夜都有可能,只能在这里落脚。   人家都说店大欺客,可他们这店瞧着也不大,怎的也如此欺客。   没法子,他只能把床铺重新铺了一遍,从他们原先的马车里拿出一床被子,然后把床上原有的被子换下来。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屋子,这才像个住的样。   隔壁间本来是给春生和郑昀开的房间,但因为后面的马车上装了许多东西,不好搬到楼上房间里来,尤其是里面还装了一些棉花和银骨炭,搬出来被人瞧见了不好。   加上春生也心疼他的马儿,便自告奋勇去马车上睡一晚,方便看着马儿和他们的行李。到了这种地方,治安可不比京城,若是不看紧点,怕是容易被偷。   春生不睡在房间了,宋声便挪了过去,他和郑昀凑合着挤一挤,这边房间就留给陆清和阿爹还有两个孩子住。   陆清在旁边收拾着床铺,宋声一边帮忙一边想着明天等雨停了要找个时间去一趟县衙,拜访一下平安县的这位县令。   不光是河神娶亲的事,整个县里客栈住宿漫天要价,完全没有人管。还有门口那么多乞丐,他这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的乞丐了,可还没今天在这家客栈门口见到的数量多。   好好一个县城,却有这么多乞儿,他倒要去瞧瞧这个县令到底是怎么治理百姓的。   等到收拾好后,由于下雨的原因,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一行人中午就在马车上啃了点干粮,这会儿还没吃晚饭,肚子都有些饿了,准备下楼看看有什么吃的。   结果刚下楼梯,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骚乱声,还夹杂着一句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宋声扭头看去,原来是陆婆婆。   陆婆婆拐杖都丢了,一瘸一拐的朝着雨里走,宋声走到门口处往外一瞧,雨里头有一个小小的乞丐身影。   是个极为瘦弱的小姑娘,光着脚在泥泞中拼命的往前跑,后面还有两个人不停的在追着。   小姑娘声音响亮,一边跑一边喊道:“阿奶!阿奶!”   陆婆婆颤抖着身子,仿佛不敢相信她听到了自个儿孙女儿的声音。   她努力的往前跑,想要接住她的小孙女。   眼瞅着后面的人马上就要追上她了,小姑娘却在这时踩到了一颗石头,石头划破了脚,但是鲜血淋漓,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爬起来接着往前跑。   一脚一脚都是血印,奔着前方的人使劲跑。   还好她腿脚麻利,抢先一步扑到了陆婆婆的怀里。小姑娘大概是知道她对身体不好,把住了一些力道,才没把人给扑倒。   陆婆婆向后退了两步,身形一个踉跄,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丫头,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他们有没有打你?”   小姑娘抱住她的腰,听见她的问话,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他们、他们没有打我,但是他们让我脱衣服,我不想脱,他们就开始直接拽我,还摸我的脸。我、我害怕,趁着天黑下雨,就跑出来了。”   她是一路朝着城门跑的,这是她来时的路,她记得。雨下的这么大,雨声哗啦哗啦响,还有闪电和雷鸣,她想着有这些做遮掩,应该不会那么快被人发现她跑了。   然而对方没过多久就知道了她逃跑的消息,但又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只好分头派人来找她。   刚才她远远看见门口坐着的那个人像阿奶,就出声喊了一声,没想到引来了身后追着她的人。   陆婆婆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事儿,赶紧哄道:“没事儿,没事儿,阿奶在呢。”   陆婆婆腿脚不便,走的也慢,刚才追过来的两个人在雨中一个不慎也摔了一跤。眼瞅着他们就要追过来了,陆婆婆一把推开小姑娘,“丫头快跑!跑的越远越好,阿奶替你拦住这些烂根子的东西!”   “呜呜呜……我不要离开阿奶……”小姑娘大概是意识到如果此时放开阿奶,那阿奶可能要永远离开她了。   她抱着阿奶痛哭,算了,要死就一起死吧。就算是死,只要能陪着阿奶,那也无所谓了。   门口那些乞丐们没一个敢上去阻拦的,全都冷眼旁观着看雨中的祖孙俩被人追赶。   那两个人很快就追上了她们,死命的将祖孙二人分开。   宋声手里一把伞都没拿就要冲出去。   忽然被旁边一个小乞丐拽住了衣角,小乞丐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还是别去了,他们是县令府上的人,你去了也没用,说不准还会被打一顿板子。”   这种事他们见太多了,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他们只是流浪的乞丐,无权无势,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力气管闲事?   上次他们这些乞丐里头有一个叫小六的看不下去替人出了头,结果转头就被乱棍打了一顿扔在了街上。   他们努力给他凑钱,但和他们要买的伤药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最后小六死了,因为没钱看病,死在了阴暗的巷子里。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就连裹尸的草席,都是他们几个乞丐给他找来的。   宋声脚步被绊住了,低头看了小乞丐一眼。低声问道:“他们没有穿官服,你确定他们是官府的人吗?”   “确定,我们这条街上的乞丐,谁不认识这俩人?他们是县令夫人娘家那头的亲戚,不是正儿八经的县衙捕头。”   眼瞅着外面雨中其中一个人一脚把陆婆婆踹翻在地上,而另外一个人抓着小姑娘的胳膊不放,拉着她就要走,甚至还要再往已经倒地不起而且年迈的路婆婆身上又踩上几脚。   虽然雨声很大,但宋声还是听清了那人嘴里的笑,他说:“死老太婆,少多管闲事。这么大年纪了还活在世上,真是浪费粮食,不如死了算了。”   宋声听见这话,再也忍不住了。   他拿起袖中的文书,怕被外面的雨打湿,撑了把伞跑到雨中,护在陆婆婆她们面前,高高扬起手中的文书,厉声呵斥道:“我是本府新上任的通判,我看谁敢动她们!” 第233章   宋声这么一呵,周围的人纷纷惊讶地朝他看去。   什么?这是本府新上任的通判?   通判大人怎么会来他们这么偏僻的平安县?   是真的吗?   可是他手里有文书啊。   瞧这模样白白净净的,长得又俊俏,一看就是个文雅的读书人。有可能真的是新任通判大人!   正拉扯着陆婆婆和她孙女的那两个人也愣住了,他们前不久从县令大人那儿听到过风声,说是今年会有新的通判来府城上任。   他们此刻也很疑惑,这新上任的通判大人怎么会来他们平安县?这个时候不应该快马加鞭,朝着肃昌府城去吗?来这里多管闲事干嘛?   “你少在这里胡说,通判大人肯定去府城了,你肯定是个冒牌的!”   这人说话的语气十分张狂,但声音调子确实从高到低的,说到最后显然有些底气不足。   宋声好歹在翰林院做过几年官,毕竟也是面过圣的人,在京城混了这么久,跟从前读书的时候周身的气度是大不相同的。   即便是这两个人狐疑的看着他质疑他的身份,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胆怯在。他们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的土匪头子,天不怕地不怕。从前他们也是本分的老百姓,这个时代阶级制度等级等级森严,靠在他们骨子里头的就是民怕官。   但毕竟也张狂了这么久,搬出通判的名头也不可能让他们一下子就退缩。   宋声把手里的伞递给陆婆婆,把人从泥水里扶起来,说道:“我是不是新上任的通判,你可以让你们县令大人过来亲自辨别。闻官有皇上的圣旨还有吏部下达的文书,你去叫他过来辨别一下真伪就是。”   这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平日里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欺软怕硬。   这时候看宋声信誓旦旦的这么说,他们心里头也拿不准主意了。   于是其中一个人凑到另一个人耳边悄悄说道:“大哥,你说咋办?这小丫头要是跑了,河神大典怎么办?大人肯定又要怪罪了。要不干脆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绑回去?”   当大哥的人拍了他一脑袋瓜子,“你傻吗?他说他是通判大人,通判大人是什么官你不清楚吗?那可是比咱们县老爷还大的官!要是把他绑回去,十条命你都不够活的。”   宋声敢这么站出来,其实一开始心里头也是没底的。他赌的就是对方心中的怯意,要知道他如今手无寸铁,这次上任也没有带什么护卫之类的人,如果他在这里被人打一顿,也只能受着。   这次事情也算是他上任以来受到的第一个教训。因为来的时候也没打算走平安县这里经过,肃昌府他提前打听过,地方虽然贫穷,但治下的百姓还算朴实,附近也没有什么匪窝,治安还算可以。   所以这一路来,他并没有想着雇个护卫随行,权当是陪一家人游山玩水了。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误打误撞的走了平安县不说,这平安县的治安和环境实在是与他想象中的相差甚远。   他在京城待了两三年,没想到刚才地方上竟然会是这种样子。说到底还是他曾经有些坐井观天了,光在书里看的多,但实际上真正出来走到地方上实践的日子确是没有的。   种种原因综合下来,宋声意识到了自己有许多不足之处。走之前史学士说的对,在地方上做官跟在翰林院当官实在是差之千里。   这两个人一个叫张大一个叫张二。一开始追着人打的时候瞧起来有些凶狠,但这会儿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会儿,反倒看着有些不大聪明了。   张大长着一个又大又圆的脑袋,眯着眼说道:“不论你是不是通判,得先把手里那个小姑娘交给我们。我们这过几天就要进行河神祭祀大典了,到时候她是要当新娘子的。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人已经定下了,不能更改。”   “我要是不把她交给你们呢?”   张二又凑到了张大耳朵跟前问道:“大哥,你说咋办?要不还是把他打一顿,把人抢回来吧。”   “打个头啊打!你就知道打,跟你说多少遍了这人可能官儿比咱们县太爷都大,你是想被砍头吗?我跟你说,一会儿我拉住他,你把那小姑娘拽过来,咱们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外面雨声大的很,他们俩说话声音小了彼此都听不清说什么,所以两个人密谋的声音宋声在旁边一听的一清二楚,也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个什么劲儿,还装作声音很小的样子。   这时候郑昀和春生也出来帮忙了,他们可不能冷眼旁观着让宋声有个什么不测。   原本在客栈门口围观的一群乞丐们这会儿也叽叽喳喳的纷纷问道:“他真的是通判大人吗?通判大人真的来咱们平安县了?”   陆清也站在旁边,听到他们说话,在旁边给出了确定的回答:“对,这是我相公,也是肃昌府新上任的通判。我们碰巧从平安县经过,要去肃昌府城的。”   “真的是通判大人啊……”   “你们说他会不会跟那个狗县令是一伙的?”   “应该不是吧,你看他都冒着雨出去帮那个老婆子了,不像是县令那边的人,看起来像个好人。”   领头的有一个非常年长的乞丐敲了敲地上的木棍,说道:“走,咱们也去帮忙!有通判大人撑腰,那个狗县令好日子肯定要到头了!”   有他带头,一大帮乞丐刚刚围了上来,站在陆婆婆和宋声他们身边。   张大和张二一看这么多人都围了上来,有些犯怵了。他们只有两个人,好汉不知眼前亏啊。   张二又把脑袋凑了过去,“大哥,你说咋办?”   张大忍无可忍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你他妈说话声音能不能小一点,老子耳朵都被你吵聋了!”   张二的嘴巴嗫嚅了几下,有几分委屈的说道:“我这不是怕你听不见吗?”   末了又加了一句,“大哥,那咋办嘛?”   “咋办咋办,一天天的你就会问我咋办!还能咋办,当然是先回去了。这么多人,咱俩又打不过。”   张二还想说人没抓到回去会被骂的吧,可他嘴巴动了动没敢说,他怕大哥又打他。   陆婆婆此时已经被人拉到了客栈屋檐底下避雨,张大和张二向来欺软怕硬,一看这么多人围了上来,做势要打他们的样子,撂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飞快的跑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宋声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   刚才是他冲动了。   如果张大跟张二是那般杀人如麻穷凶极恶之徒,一刀砍过来,他可能命就没了。   刚才他也是在赌,对方手里没有拿刀,只有一根棍子,所以他才敢冲上去的。   等他回到客栈里,陆清赶紧把人拉了过来,上下看了看,见他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刚才他的心里有多着急,生怕他出事。他简直不敢相信有一天失去相公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宋声在翰林院读了许多经史典籍,还把近几年的地方志都读了个遍,景朝大概的民情他多少都知道一点。只是没想到,头回出来就遇到这种突发事件。   宋声定了定神,拍了拍陆清的手背,让他安心:“我没事,刚才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说完他看着陆婆婆道:“你们没事吧?”   刚才那两个人可是打了陆婆婆好几下,她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宋声担心她的身体撑不住。   陆婆婆此时已经泪眼朦胧,抬脚就给宋声跪下了。   “老妇人没事。感谢大人救下我们祖孙俩呐,刚才要不是大人,老妇人这条命怕是没了。请受我们祖孙俩一拜。”   陆婆婆说完就要给宋声磕头,旁边的小姑娘也跟着照做,奶奶磕头她也磕头。   宋声赶紧让她们起来,“婆婆快起来,地上凉。”   说完他又对陆清道:“清清,去给他们找两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吧。”   祖孙两个人刚才在雨里衣服都湿透了,这会儿再不换衣服容易感染风寒。平安县破落成这个样子,医疗肯定更落后,如果感染风寒,再加上没钱买药,恐怕还是只有等死的份儿,那宋声今天就白白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了。   陆清点点头,“好,刚好咱们来的时候奶奶给装了几件新衣服,都还没穿。我找两件给她们先穿上。”   陆清带着她们上了楼,原先对宋声态度很恶劣的店小二此时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才有多恶劣,这会儿就有多热情。   他弯着腰,笑眯眯地迎上前,说道:“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是通判大人,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看通判大人周身气度不凡,十分有气量,想必不会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的吧?”   店小二这话说的委婉,听着像是在拍马屁,但却仿佛在说,你堂堂一个通判这么大的官,因为几句话跟我一个店小二计较,这不是小肚鸡肠吗?   这店小二油滑的很,南来北往的人他见过的太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彭高踩低的手段他可不要太熟练。   宋声瞥了他一眼,“巧了,本官跟你说的一点都不像,正巧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   店小二冷不丁被噎了回去,没想到这个当官脾气还挺硬。他倒是要看看,在这块儿仙灵大人就能治手遮天的地方,他一个外来新上任的通判能讨得什么好果子吃!   有宋声在这个客栈里待着,店小二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也不敢再发生呵斥门口躲雨的乞丐们了。   刚才这些乞丐们纷纷出去替宋声撑场子,宋声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出声跟他们道谢,把这些乞丐们看傻了。   哪有当官的跟他们这群乞丐说谢谢的?   那些当官的不让人过来骂两句踩两脚都是好的,每次除了去去去走远点之外,是没有什么好脾气跟他们说话的。   除了呵斥还是呵斥,提起他们来都是一片骂声,哪有人如此好脾气还有礼貌的跟他们说谢谢的。   这个新上任的通判大人跟他们见过的官都不一样,他不仅有礼貌,还十分有气度,看着是一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完全不像那个狗县令一样会口出恶言,满脸的嫌弃和嘲讽他们。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官,跟他们说话都十分温和。   “不、不客气。”其中一个乞丐有些紧张的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宋声刚才在外面站着衣服也淋湿了一些,陆清待会儿拿了一件外袍下来,让他把外面淋湿的那件衣服换下来。   陆清道:“我让店小二提了热水上去,让陆婆婆她们俩先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爽的衣服。你先把衣服换上吧,小心着凉了。”   宋声依言把那件湿了的外袍换下,跟陆清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倒是你,一直在操心。”   陆清把湿了的外袍收起来拿了上去,宋声没有上楼,而是在这些乞丐旁边找了块空地儿,跟他们一样席地而坐了下来。   乞丐们更惊讶了,通判大人怎么还跟他们坐到一块儿去了?他们身上可都是污泥,又脏又乱,甚至都好多天没洗过澡了,有些人身上臭烘烘的。   这会儿宋声一坐下,那些明知道自己身上有臭味儿的人赶紧往外挪了挪,生怕把他们这位瞧着白白净净又好看的通判大人熏走了。   宋声问道:“你们在这里当乞丐多久了?”   这话一问,大家纷纷沉默了。   刚才带头帮宋声撑场子的那位年长的乞丐最先开口说道:“大概五六年了吧。”   他叹了口气,“他们可能有的时间还要久一点。从前大家也不是乞丐,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   其他人纷纷点头,“是啊,老翁说的对,从前我们家里头都是有地的。”   “那为什么如今都在城里头行乞?”   一问到这个,大家都很反常,忽然都不开口了。   宋声大概是猜到他们可能有难言之隐,有些事情怕是不方便说。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有个高高瘦瘦的乞丐忽然开口道:“通判大人,您真的能为我们做主吗?”   宋声嘴唇紧抿,而后道:“作为一府通判,自然有责任为治下的百姓讨取公道。”   虽然刚才宋声不顾个人安危冲到雨里救陆婆婆的举动有些冲动,但这件事情也让这些乞丐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大人,那我可就说了。其实我们这些人,有大部分都是城西安宁村的村民。大概五年前,县令大人来了后,突然说要把我们的田地征为官田。”   “我们都不同意,可这事儿没得商量,人要是不同意,收完庄稼后交粮税就要多收十倍。一开始官府还说给我们每户人家按照田亩数补钱,这征地算是跟我们买的。   大家伙不得已松了口,可谁知道,地是给了,钱是一分没给。能去外面谋生的,就都出去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没家没口的,没有地,也不会什么糊口的手艺,只能在街上乞讨。”   “除了我们,还有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娃娃,是被爹娘丢出来的。这年头不好活啊,老天爷不长眼,常年干旱不下雨,粮食的收成又不好,生的孩子多却养不起,就丢到了街头。我们几个看不下去,就捡来养了。”   小乞儿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宋声问了其中一个小姑娘,张口说自己六岁了,可宋声瞧着那个头仿佛才四岁多。   粮食收成不好,生下来的孩子中但凡有女娃娃的,很容易就被扔掉弃养了。陆婆婆的孙女儿就是这么捡来的。也是因为常年的干旱,才有了河神娶亲的荒谬行径。   宋声耐心的坐在门口听他们一句一句的诉说这些年过得怎样的日子,这些乞丐们越看越喜欢宋声这个当官的,没有丝毫的架子,也不嫌弃他们身上的脏污,还会跟他们一样席地而坐,耐心倾听他们心中的苦难。   怎么以前他们没有遇到这样的好官呢?   “大人,你一定要狠狠严惩那个狗官呐!”   此时的平安县县衙,张大跟张二回去复命了。把今天遇到宋声这个新任通判的事儿一说,县令高庸直接摔了一个茶盏。   茶盏是上好的汝窑烧出来的,价格不菲,此时已经摔成了碎片,在承受并宣泄着面前人的怒火。   “你们两个简直胆大包天,没抓到人就算了,还编出这般荒谬的话来骗我,本官脸上是写了冤大头三个字吗这么容易被你们骗?”   “还新任通判,新任通判怎么可能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平安县,人家要肃昌府城也不会走咱们这偏僻小道经过,你俩说谎也不转转自己的脑子,一天天屁用没有,就知道要钱!”要不是看在这两人是自家夫人的远方亲戚的份上,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俩来帮忙办事!   张大和张二被吼的大气不敢喘一声,两人心里委屈极了,他们说的是实话啊。对方言说自己就是肃昌府新任通判,手里还拿着任职文书呢!   可这会儿县令正在气头上,对着他们一顿输出,他们压根找不到插话的地方为自己辩驳。   好不容易等到县令说累了,张大推了推张二的胳膊,张二硬着头皮上前开口道:“大人,我跟大哥没骗你,对方就是这么说的。还说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验他手上的任职文书。他还说手上有圣旨,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最后一句话张二说的很是小声,高庸刚发了一通脾气火气好不容易降下来一点,又被他这句话给拱上去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没长脑子不会判断吗!还让我亲自去查验,他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亲自去查验?”高县令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吼道。   张二不敢吭声了,他还能说什么,每天被大哥骂没有脑子就算了,大人也这么骂他,他才是那个最委屈的好吗?   高庸才不管那么多,见张大张二在这里站着他就来气,但又不能罚的太厉害,不然夫人肯定要跟他闹。   他道:“你俩这个月不要来我这领钱了,还不快下去!瞅见你们就头疼,净给我添堵。”   张二本来还想再厚着脸皮争取一下,脸皮有什么重要的,钱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没来得及,就被旁边的张大拉走了。   两个人出去之后,高庸让人把师爷叫进来了。师爷姓孙,跟在他身边很久了,经常帮他出谋划策。   孙师爷进来后,高庸已经冷静不少了,把刚才张大和张二的话跟孙师爷说了一遍,“你怎么看?对方难道是真的通判?有没有可能是假冒的?”   孙师爷年纪不大,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他早些年也是参加过科举的,只是考了好几次,一直名落孙山,干脆找了门路来这里当了师爷。   高庸如今四十多岁,尽管平安县地方贫瘠,但他应该还是搜刮到了一些油水的,不然也不会养出这般大腹便便的模样。   孙师爷想了想,说道:“大人,此事不能小觑,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认对方的身份才是。您不如让衙门的驿丞快马加鞭先去一趟府城,打听一下通判大人的上任情况。对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自己有文书,八成是真的通判。”   高庸一听连孙师爷都说这人可能是真的通判,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那可怎么办?今天张大张二他们两个蠢货抓人的时候正好被这个通判给撞见了,等他来了县衙,怕不是要治本官的罪。”   “大人莫急,张大和张二不是咱们衙门里的人,咱们大可以矢口否认。只是这件事儿不能深挖,若是被他查出点别的来,那才是最要紧的。”   高庸听完这话神情严肃了起来,他一向没什么主见,能参加科举榜上有名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难的事儿了。因为名字靠后,就被打发到这偏远的地方做小县令了。   本来他也埋怨自己不争气,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官。然而等他来了之后才觉得其实这里也挺好的。有事儿问师爷,没事自己乐的逍遥自在,反正他也不想着升官,能有如今这般舒坦的日子,他就知足了。   此时高庸问道:“那依孙师爷看,本官该如何做?”   孙师爷反问他:“大人怕吗?”   高庸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何意?虽然他是个通判,但我好歹在这里也经营多年了,还不至于如此惧怕。”   “大人,这个新上任的通判大人咱们不知晓他的底细,也不清楚他的秉性。如果他是个好拉拢的,那倒好说。但如果他是个软硬不吃的,恐怕大人就有危险了。”   “有这么严重吗?”高庸说道。   “一府通判,权利和地位只在知府大人之下。而且有权监督检举治下的其他官员,包括知府。过几天就是河神祭典了,要是被他查出什么来,咱们又收不拢他,那咱们恐怕就要遭殃了。”   “那你有何高见?”   孙师爷严重闪过一抹狠辣,“大人,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意思清晰明了,就是杀人灭口。   反正这个所谓的通判还没有到府城交接上任,就算死了,只要他们遮掩的好,完全可以把这事儿盖过去,只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罢了。   高庸一听孙师爷的意思是杀人灭口,顿时惊住了,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否决道:“不行,这法子不行。”   暂且不说对方如今正在平安县境内,就只是今天的事儿,城门处就有不少人看见了。客栈里南来北往的人那么多,都看到他一个新上任的通判了,如果死在他们这里,怎么着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即便不是他干的,但对方可是一府通判,就这么死在了他这个县城内,那他这个县令定然也有失察职责,这头上的乌纱帽估计就保不住了。   孙师爷忍不住暗自摇头,这个县令实在是太过胆小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此瞻前顾后,以后能成什么大事!   这样一个榆木脑袋都能考上科举做官,为什么他这样一个比他聪慧百倍的人却考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呢,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不如我先去会会他,摸一摸他的脾性。听说这新上任的通判还是个年纪轻轻的文弱书生,圣贤书读太多定是有些迂腐的。咱们这里漂亮的姑娘那么多,就不信他不动心。这一来二去的,只要咱们抓住他的把柄,不愁他跟咱们成为同道中人。”   孙师爷心里觉得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对方既然能不顾个人安危冲出来保护那对祖孙,恐怕内心是个端言正直的人。书生大多都迂腐,想要靠美色或者钱财诱骗其上当,孙师爷觉得这个几率有点小。   不过他没说,而是道:“大人高明,如此一来,对方可能就会向着咱们了。”   他的建议高大人不听,那他也没有多说的必要。当官发号施令的人又不是他,说多了可能还会引起对方的厌烦。孙师爷是个十分有眼色的人,该捧着的时候还是要捧着的。   这也是高庸十分信任他的原因,孙师爷精于人情世故,该出建议的时候出建议,该顺着对方的时候便顺着对方,谁不喜欢这样的下属?   孙师爷从高庸书房里出来,转头回了自己房间,心里开始盘算着为自己找退路了。   ……   这边宋声跟乞丐们一直聊到天黑,外面的雨也没停,大雨似倾盆而下,像是井水倒灌一般,门外渐渐蓄了一些积水。   宋声让这些乞丐们到客栈的大堂里面躲雨,店小二仍旧一脸嫌弃,但碍于宋声这个通判的面子,到底还是没说话。   反倒是那些乞丐们,不想给宋声添麻烦,人就挤在门口那几个角落里,等着雨停了就回城里头他们的乞丐窝里去。   宋声没有强求,花钱让客栈后厨送了些白面馒头过来给他们吃。   这些乞丐们高兴极了,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白面馒头的味道了。每次只能吃到几口剩下的窝窝头。   这些窝窝头全都是用高粱面做的,跟前世宋声在店里面吃过的那些窝窝头完全不一样。高粱面做的窝窝头十分粗糙干涩,就算是就是水吃都会喇嗓子眼儿。   猛然吃到白面馒头,甚至有些人都喜极而泣了。都没嚼几口就往嘴里猛塞,一人两个馒头,他们吃得很快。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只吃了半个,宋声问他们为什么不吃了,他们说舍不得吃,剩下的还可以掰开当一天的口粮。   一个半的馒头当一天的口粮,宋声心里头有些发酸,百姓们的日子过得竟然如此艰难。   从前他努力考科举想要做官往上爬,是因为爬的越高权力越大,也就意味着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从狭义的角度来讲,他从前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自己和家人。   可现在看到平安县这种现状,他心里头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言论了。   想起曾经在课本里学到的那些古往今来怀有天下大义的言论,不说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了,最起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在此刻深有所感。   “会过上好日子的,以后一定会的。”宋声轻声说道。   说完后他去了楼上,陆婆婆和她的孙女已经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收拾妥当了。此时正在陆清的房间里坐着跟陆清说话。   宋声刚推开门进来,本来在陆婆婆旁边坐着的小姑娘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躲到了陆婆婆的身后。   等看清来人是刚才保护她们的大哥哥时,她这才放松警惕。   “相公,来这边坐。”陆清给宋声挪了挪凳子,他则是站起身,“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孩子。”   刚才陆寻一直没下楼,在隔壁的房间里照看着团团和圆圆。这会儿已经到了晚上,陆清估摸了一下时间,差不多该给孩子喂饭了。   哥儿的奶水少,而且一般断的都早。团团和圆圆后来一直都喝煮的羊奶,现在已经快两岁了,陆清都是给他们煮面糊糊喝。   这边宋声坐下后,温声关心了几句陆婆婆的身体,她身上有好几处都有淤青,就是之前被打的。   好在骨头都没事,也算运气好了。又关心了几句小姑娘,小姑娘很懂事,用脆生生的语气跟他道谢,说自己没事。   宋声低头看着她脚上缠着的白布,因为刚才下地挪了几步,白布上渗出了一点红。但小姑娘始终忍着没吭声,还说自己不疼。的确如陆婆婆所言,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   宋声看着小姑娘的身高才刚到他腰间,长得十分瘦弱,力气也很小,不像是能从那俩人手底下能逃出来的。   他温声问道:“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关着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方便告诉我吗?”   小姑娘仰着头道:“可以的。我是被关在柴房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柴房。门本来是锁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有个人来把锁打开就走了。”   “我趁机推开门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就逃出来了。然后一路朝着城门跑,想快点出城找奶奶。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小姑娘口齿伶俐,虽然年纪小,但说话十分清晰有条理,瞧着是个聪慧的孩子。   宋声细细琢磨着她的话,有人给开了门……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放她出来的。只是对方没有露面,恐怕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看来这世间不全都是恶人,总有善良的人愿意伸出援手。   今天他放出了话,让平安县的县令来查验他的文书是否是真的,不知道对方会如何打算。   只是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今天他这么一闹,如果对方是个狠辣之人,那自己恐怕有危险。   这客栈里不光住了他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宋声想了想,又下楼走到那些乞丐面前道:“你们里面有谁的功夫比较好吗?”   这时候再去城里面的武馆找护卫恐怕来不及了,只能在这些乞丐里头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伸手好一些的。   宋声这次也算是记住了教训,以后出门在外必须来雇上一两个身手好的侍卫跟着,得保证家人的安全。   “大人,您找功夫好的干什么?”   宋声抿唇说了自己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护自身和家人的安全的。   这些乞丐们一听,互相看了看,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瘦的跟麻杆一样精瘦的小伙子,身上一片脏污,他脏乱的手不安的抓了抓身上的衣服,局促的说道:“大人、我、我练过几天功夫。”   “大人,这是狗娃,他以前在武馆里头跟着师傅学过,只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事,他就回去了。”   “让狗娃守在您房门外,我们这些人就守在这屋檐下,要是有谁来敢行刺您,我们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是啊大人,您放心睡吧,不用担心,我们会保护您的!”   这些乞丐们越说越兴奋,他们觉得自己不再是没用的废人,而是终于有用武之地了,能够帮到这么好的通判大人,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平安县后衙。   高县令坐在后面的踏上闭目养神,旁边新收的小妾蹲在他腿边给他捏腿。   过了一会,高庸道:“李絮呢,还没过来?”   小妾闻言正在捏腿的手一顿,嘴角僵了僵,开口道:“还没过来呢,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高庸听完这话闭着的双眼猛的张开,径直从塌上坐了起来,“他能有什么事儿!我都在这儿等了他一个时辰了,就算是条狗都爬过来了!”   高庸正骂着,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柄刀,看着像衙门里头的捕头,但又不太像,周身的气质要比捕头凌厉许多。   “找我有什么事?”他不冷不热的开口道,连大人都懒得喊。   高庸一看他这副样子,刚才骂骂咧咧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李絮是他刚到任不久在路边救下来的人,这人功夫奇高,但脾气却不大好惹。当时他刚上任,又胆小惜命,而且这人受了严重的伤,伤好之后却没了从前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名叫李絮。他便把人留在了县衙里,让他顶替了原来县尉的职位帮他办事。   起初这人还算听话,毕竟自己救了他的命,他帮自己办事,也算是报恩了。   可后来渐渐的,这人就不怎么听他话了。甚至有时候还会违逆他的命令,像今天这样,让人去喊他过来,磨磨蹭蹭一个时辰了才过来。   别看他刚才骂的厉害,但这会儿人站到他面前,对方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就不敢这么大声的骂人了。   这人身上仿佛天生有着一股杀气,手边刀不离身,高庸见过一次他的刀,削铁如泥。有次跟着他睡觉,高庸想把他的刀拿过来看看,却被他直接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把他吓得够呛。   有时候他怀疑这人会不会是个专业的杀手,这几年他只有自己实在没办法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才去跟他开口,甚至开口了他也不理,高庸只能挟恩图报,对方才不情不愿地替他办事儿。   但有些阴暗污秽的事高庸还是不敢让他办的,之前就有过一次,刚跟他说,他就直接拔了刀。高庸吓得不轻,从此收敛了好多。   慢慢的他也摸出跟李絮相处的经验了,只要让他做的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还是会帮忙的。但是如果把他惹急了,他可不管你是不是县令,照砍不误。   这也算是高庸的一张底牌,如果真到了自己小命不保的那一天,他还可以让李絮带着他逃。他觉得以李絮的本事,想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高庸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李絮道:“最近怎么样?叫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两句。”   李絮单手拿刀,冷声问道:“有话直说。” 第234章   高庸被他的冷脸一激,刚才的笑脸也没了,“前几天那个小姑娘你知道吧?河神娶亲本来就是咱们当地的风俗,现在人跑了,张大跟张二没本事,没把人带回来。你功夫这么好,这样吧,你帮我把人找回来,以后咱们就两清了。这救命的恩情我就当你还完了,你看如何?”   李絮瞥了他一眼,没有犹豫的道:“不去,你找别人吧。”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县令放在眼里?你这个县尉还是我帮你弄的,当初你差点死在路边,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果然,高庸一说这话,李絮神情有些犹豫,当时他身上的伤的确很严重,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都不能起身。   当时的高庸还只是一个刚上任的小县令,不像现在左呼右唤有这么多伺候的人,很多时候他身上的伤都是他亲自照顾的。   也是因为这个,李絮伤好了之后应了他的要求留在这里保护他,充当他的护卫。   可是渐渐的他发现,高庸开始欺压百姓,做一些让人看不过去的事。   慢慢的,他开始脱离了高庸的掌控,变得不再那么听他话了。   “换件事,这件事儿不行。”他道。   高庸气的气都喘不匀了,指着李絮道:“要你有什么用!这样,你到城西城门旁边的那个来福客栈去,帮我盯着一个人。这下没让你抓人,也没让你打人的,总不会又违背你口中的道义吧。”   李絮嘴唇动了动,说知道了。   “行行行,你下去吧,看见你我就心烦。”   李絮出门后右拐,打算去城西来福客栈。没想到迎面撞上了孙师爷。   孙师爷长着一双倒吊眼,眼睛狭窄只有一条缝,嘴边留着倒八胡,瞧着十分精明。李絮并不想跟他有交集,这人一看就一肚子坏水,偏偏高庸还如此信任他。   孙师爷问道:“李县尉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絮顿了顿,“城西。”   孙师爷闻言心中一喜,这时候派李絮去城西,难道说高庸这是听从了他的建议,是要永绝后患了?   他眯着眼睛笑得像个老狐狸,“城西啊,那赶紧去吧。”   李絮冷眼瞧了他一眼,拿着刀出门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外面的雨下的小了一些。屋里陆清十分担心宋声,怕他这下得罪了当地的县令,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宋声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心,门口有狗娃守着,楼下还有那么多乞丐们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这个通判住在这儿,如果平安县的县令当真有点脑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刺杀他。   客栈的店小二一开始是不同意这些乞丐们留在大堂里的,但通判大人发了话,又交了钱,他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同意了。   客栈房间如今已经住满,正准备要关门的时候,门口忽然来了一个拿着佩刀,穿着蓑衣的人。   尤其夜晚电闪雷鸣,一道闪电照到屋里,越发映衬的来人有些吓人。   店小二吓了一跳,凝神一看认出了这个人,这不是县太爷身边的那个冷面护卫吗?这么晚过来,是要做什么?   店小二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挂着笑说道:“原来是李县尉啊,这么晚过来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啊?实不相瞒,咱们这客栈今天已经住满了,要不您再去别家瞅瞅?”   谁知李絮进来之后直接在大堂的凳子上找了个位置,径直坐下了,“不用,我就在这儿歇着,不用管我。”   店小二陪着笑脸应了,转头嘀咕着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今天这个下雨天太不寻常了一些,又是通判又是县尉的,难道真的是下雨天留客天?这里留的客他是一个都不敢招惹,还得小心翼翼的照顾着,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宋声虽然躺在了床上,但他警惕着没睡。   这会儿听到楼下的动静,他轻手轻脚的起身。不过他动静很小,陆清他们几个人都睡了,他怕把人吵醒,起来后悄悄打开了房门。   在门口守着的狗娃看他出来了,笔直的身子挺得更直了。   “楼下发生了什么事?”宋声问道。   狗娃腼腆,此时听到长相俊秀的通判大人问话,涨红了一张脸说道:“好、好像是李县尉来了。”   “李县尉?本县县衙的县尉吗?”   “嗯嗯,是的。”   宋声站在楼上的栏杆处往下看了看,大堂里还点着几盏油灯,油灯有些暗,他看得并不真切。   但在旁边角落里有个人坐得笔直端正,桌子上还放了一把用布裹着的刀,如此特立独行,一点都不像个县尉,反而像个刀客。   “你说的是他吗?”宋声指了指李絮所在的那个角落。   狗娃点头,“就是他,大人是要下去吗?李县尉的功夫可高了,我还是跟着您吧。”   对方明目张胆的坐在楼下,绝对不是来刺杀他的,难不成是县令投来探路的马前卒,过来试探他的?   宋声想了想,干脆下了楼。   他走到李絮坐的那个桌子旁边,说道:“介意拼个桌吗?”   李絮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人估计就是高庸口中让他监视的那个即将上任的通判大人了。跟他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对方竟然如此年轻,且瞧这文质彬彬,长相俊逸,不像是个会鱼肉百姓的官。   不过话也不能说的太早,有些人惯会道貌岸然,只是看面相也看不出什么。   李絮淡淡的说道:“请便。”   宋声没想到这个李县尉很有性格,跟他想象的也不大相同。   “听说两天之后就是河神祭典了,用来娶亲的新娘子丢了,李大人是来找人的吗?”   李絮道:“不找。”   宋声有些意外,这人说话直来直去,却莫名给人一种说的并不是假话的感觉。   “我看李县尉为人正直,方便多聊聊吗?”   “聊什么?”   “聊聊这平安县。”   “我这次去府城上任路过此地,发现这里流民甚多,光是城里的乞丐就数不胜数。李县尉能跟本官介绍一下这里的实际情况吗?”   李絮顿了顿,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关心县里的老百姓,瞧着跟高庸这种当官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善言辞,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你可以去查账。”   宋声愣了愣,怎么突然扯到查账的事儿了。随即他明白过来,对方应该是提醒他,县衙里头的账本可能有问题,找到之后就可以治县令的罪了。   “谢谢提醒。”   宋声觉得这个李县尉有点意思,一点都不像跟这平安县的县令是一伙的,反倒有些中正。   想到小姑娘说有人打开了关她的房门,能够把周围的人引开,再悄无声息打开房门,这个人说不准有可能就是这个李县尉。   李絮在大堂里坐了没多久就走了,宋声自他走后倒是放心了不少,回屋睡了一会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雨停了。   昨日下的雨太大,城里好多街道里都有积水,路本身就泥泞,再混着雨水,人只能脱了鞋光着腿走路,还要提防着泥水子下面有没有什么尖尖的石头,万一踩到了,很有可能脚就被划破。   宋声这次沉得住气,没有立刻出门去县衙。下午的时候,高庸不请自来了。   “想必这位就是通判大人了吧,失敬失敬,下官来晚了。这两天雨水下的多,出门不便,有所怠慢,还望大人不要怪罪呀。”   宋声也跟他客气了几句,说道:“高大人未能及时来相迎,情有可原,本官自不会怪罪。”   宋声说话时嘴角带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冷意。高庸又跟他聊了几句,看这年轻人十分上道,不免放松了警惕。   “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这客栈太过简陋,下官已经为大人安排了新的院子,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宋声一口应了下来,“哪里哪里,还是高大人想的周到。那事不宜迟,咱们就过去吧,这客栈的确太过简陋了些,本官不大适应。”   听见他说这话,高大人笑得更是开心了。   但那些围观的乞丐们不乐意了,明明昨天通判大人不是这样的,今天怎么就嫌弃这客栈不好了,还跟这个狗县令态度如此亲昵,他们这是被骗了啊!   周围开始有人纷纷骂狗官,连带着宋声一块骂了起来。   高庸一见这种情况,赶紧让手底下的人把他们赶了出去,“你们这些匪徒,叫嚷什么叫嚷,再不滚远点小心挨棍子!”   为首的老乞丐眼里闪过一丝精明,拉着旁边叫骂的乞丐们不让他们骂了。   宋声没管他们,在一旁跟高庸说话,两个人才说了一会儿,不是亲兄弟,好似胜过亲兄弟一般,高庸笑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的。   这新来的通判大人也不过如此嘛!只要多许他一些好处,还怕事情难办吗?   宋声让陆清提前收拾好了东西,让郑昀跟着清点了一下,说道:“咱们先去高大人准备的地方安置一下。”   老乞丐拉着其他的乞丐们从客栈里已经出来了,大家脸上都义愤填膺,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的真心被骗了个干净,还以为对方是个好官,结果没想到他们这些做官的是一丘之貉。   昨天晚上守在门外的狗娃此时眼睛都红了,他觉得通判大人是个很好的人,跟他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还很有礼貌,一点都不嫌弃他是个乞丐,怎么转头来他就跟高县令是一伙的了呢?   旁边的老乞丐眼里闪过一丝精明,这世间的人情世故,他见的太多了,要说看人,他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待会儿劝道:“都别骂了,在我看来,通判大人跟那个狗县令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你看他们笑得有多开心,看着比亲兄弟还亲!”   宋声没有理会身后这些骂他的声音,对他而言,这些人骂的越凶,高庸就越相信他是个嫌贫爱富的人。   陆清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太明白今日的相公跟往日里为什么不一样了,不过他没有问,他相信相公不是那种人,要不然也不会冒死救下陆婆婆她们了。   高庸给宋声安排的住处是一个三进的大院子,里面还有抄手游廊,跟这个破落的小县城比起来,简直格格不入。   “怎么样,大人还满意吗?这是我这城中最好的院子了。”   宋声转头笑着道:“满意,满意,还是高大人思虑周全啊。”   看着这么好的院子,陆清十分惊讶。这个小县城的院子甚至比他们在京城的时候住的院子还要好,他愣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大敢住。   宋声温柔的捏了捏他的胳膊,说道:“清清,你先带着阿爹他们去收拾东西了,我还有事跟高大人谈。”   陆清乖乖的点头应了。   高庸第一眼看到陆清的长相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惊艳。随后说道:“大人跟夫人还真是恩爱呀。”   “让高大人见笑了。”   “夫人还带着两个稚子,多有不便,下官给安排了服侍的丫头,过会儿人就送来了。”   宋声笑得更大声了,自然又是一番感谢。两个人在你来我往一言一语中,关系拉近了不少。   高庸见自己的安排都没被拒绝,心里头更高兴了。   到了晚上,宋声被高庸拉着出去玩,说是给他安排了更有意思了事情。结果到了地方一看,罗列了两排我是从哪里搜罗来的漂亮姑娘还有哥儿。   宋声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纵情声色犬马,想用这些糖衣炮弹来把他拽过来。   陆清在家里等了许久,夜深了,自家相公都还没回来,把孩子哄睡之后,他一直在屋里头等着没睡。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吱呀一声响了,宋声回来了。陆清一看他喝得醉醺醺的,刚到屋里没几步就倒在了床上睡着了。   陆清叹了口气,把郑昀叫过来,费了老大劲儿帮他换了衣服,又给他擦了擦身子,这才一块上床睡去。   第二天一早,宋声醒来后头有些昏沉,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扭头看了看床榻的另一边。   空空如也。   昨天他喝的烂醉,身上还沾了一些脂粉气,清清该不会是生他的气了吧?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门开了,陆清手里端了一碗醒酒汤,“相公你醒了,头疼不疼?我去灶房给你熬了碗醒酒汤,你先喝一点。”   宋声心里热乎乎的,还是他的清清最好了。他接过醒酒汤,尝了一口,还是温热的,应该是煮好之后帮他晾了一会儿,等到能喝了之后才端过来的。   他心里更暖了,喝完之后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把陆清拉坐在他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头放在他的肩上。   他声音很小,院子里的丫鬟什么的他都得警惕着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解释道:“昨天晚上跟高大人出去喝酒了,他找了很多姑娘和哥儿过来服侍我,不过我都推拒了,说家里有悍夫,我惧内。”   陆清本来心里头是有些不高兴的,但这会儿听完他说的话,噗嗤一声笑了。   “要连累我家清清背上一个悍夫的名声了。”宋声轻言轻语道。   陆清回头环抱着他的脖子,同样跟他咬耳朵,“我才不介意。”   接下来的两天里,宋声一直跟着高庸的安排走,每天去这里逛去那里逛,几乎每天晚上都回来的很晚。   陆清知道自己的相公是在做大事,也不多话,只是乖巧的在一旁服侍着。   高庸是个目光短浅的,现在的他已经开始跟宋声称兄道弟了。   明天就是河神娶亲办祭典的日子,宋声这几日已经稍微摸到了一些这其中的线索。   当地百姓愚昧,虽然官府的公信力不高,但人一旦没有希望的时候,就会把希望寄托于各路神仙。   宋声发现有很多人都相信河神娶亲后能够给他们带来风调雨顺,这便是愚昧无知的表现。   “高大人,明日就是祭典了,你打算怎么办?新的新娘子人选找到没有啊?不行我就把那小姑娘给你送过来,当初本官也不清楚这其中的事,一看有人在追着一个小姑娘跑,还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呢,这才忍不住制止了。”   高庸摆了摆手,“不用不用,那小姑娘你喜欢就留着吧。我已经找到了新的人选,已经找人看过八字了,正合适。”   宋声心里头一沉,在脸上不动声色的夸赞道:“还得是高大人你啊,这事办的漂亮。”   一旁的孙师爷也笑眯眯的敬了宋声一杯酒,宋声演的很真,让他也放心了不少。   看来高大人说的不错,什么清正廉洁,到了他们这地方,见识过声色犬马自由潇洒和荣华富贵后,还会清正廉洁吗?   只是他还是有几分疑心,留了几个心眼。   晚上宋声回去的时候又是深夜了。   刚一进院门,把门关上,转头就看到门后站着一个人。   李絮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说道:“河神祭祀你小心点,那个师爷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声一怔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提醒他,这也说明对方其实是知道他这副样子是装的了,可他却没有拆穿自己。   明明是高庸那边的人,却很少帮着高庸,这个时候还过来提醒他,这个人还真是自相矛盾。   “多谢。”竟然被对方看破了,宋声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   李絮说完之后转身就要走,宋声开口说道:“陆家的小丫头是你放走的吧?”   李絮身形一顿,没有说话。   “既然你心中有一把正义的秤,为什么不脱离高庸,帮助更多的人。而是留在这里,眼看着他作恶,而不制止。”   李絮没有回头,他沉默了一会儿,久到宋声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他,却听见一声轻语:“他救过我。”   宋声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站在正义跟自己的救命恩人中间,他没有大义灭亲的勇气,只能选择自己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一时之间宋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功夫的确很高,有点像江湖中人。身影一闪他就看不见人了,这样一个如此厉害的人,没有帮着高庸残害百姓,还算有良知。   作为一个旁观者,宋声也不能要求对方必须站在正义这一边对抗他的救命恩人。只能说人各有自己的选择,只是除了选择之外,也要为自己的选的负责。   “能请你帮个忙吗?”   ……   河神祭祀大典这日,也就是河神娶亲的日子。   一大早高庸就差人来请他过去,说是邀请他一同观礼。   河神的祭祀大典是在河边举行的,因为前两天下了雨,河岸的水平线有所升高,原先建的台子被淹了一点,好在另一侧有台阶可以上去,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   宋声跟高庸站在一起,看着那些道士们摇头晃脑的做法,又是烧黄符,又是喷酒的,一通操作做完之后,开始请新娘了。   这次请出来的新娘子看着要比陆婆婆的丫头还要小,听人说只有十岁。   宋声藏在宽大袖子下面的手不禁握起了拳头,十岁的小姑娘,放到前世,还在上小学呢,这些人实在太过残忍。   “河神口谕,请新娘!”   小姑娘被推到河边,扭头一直在在喊阿娘,宋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妇人在挣扎着往前走,可惜被人拦住了。   小姑娘最后还是被人推到了河里。   道士们又开始一阵做法,过了一会儿,说河神祭祀已经完成,今年一定会继续保佑平安县的百姓门风调雨顺。   高庸看河神娶亲终于顺利结束了,高兴的拉着宋声说要带他去听曲。   宋声却没动。   “高大人,河神娶亲,真的是给河神娶的吗?”   高庸脸色一变,旁边的孙师爷见情形不对,想要顺势开溜。   “大胆高庸,身为平安县县令,徇私枉法,弄出河神娶亲的名头圈养幼女供人把玩,愧对百姓对你的信任!”   高庸懵了一下,随后为自己辩解道:“大人在说什么呢,什么圈养幼女,这明明就是给河神娶亲,祈求风调雨顺的。你让大家伙说说,是不是自从有了河神娶亲,就没再干旱过了?”   周围不明其中原委的百姓们都被蒙在鼓里,纷纷点头说是啊,这几年的确没有在干旱过了。   天降大旱本来就百年难得一遇,这才过几年,大旱的几率本就很低,这是让高庸钻了空子。   “那这些被推到河里嫁给河神的新娘子为何没在水里,却在你名下的宅院里圈养着!”   他这话刚说完,郑昀就带了几个幼小的姑娘走了过来,百姓们认出来这是前几次河神娶亲的新娘,议论纷纷,全场哗然。   高庸不知道这事儿宋声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他最大的秘密了。平安县贫瘠,收成又不好,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的。   他只能讨好上头的官员,给他当个庇护伞,随便他在下面做什么,都能逍遥自在一些。等时间到了,说不准还能往上挪一挪。   但想要往上贿赂得有钱财,平安县这地儿这么穷,他从哪里捞钱?这时候孙师爷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上头有些官员偏好年纪幼小的女童。   刚好天降大旱,就说不如弄一个河神娶亲的幌子出来,挑选一些幼女,等培养好了送过去,也是笼络人的手段。   高庸想了想便应了,但他本来就胆小怕事,这会儿事情被揭穿,那些小姑娘就是铁证。   他这会儿慌了,嘴里慌乱的喊道:“孙师爷,这事都是孙师爷干的,跟本官没有任何关系,本官毫不知情!”   孙师爷精明的厉害,一开始就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此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种地的老百姓们怕官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衙门里那些当差的捕头也一样,一看高庸倒了,纷纷跪在地上听从宋声安排。   这可是通判大人,对他们来说,比县令的官要大很多。   高庸从前在县里头作威作福,有很多主意都是旁边的孙师爷给出的。但出头的却是他,所以狗娃他们挂在嘴边恨得牙痒痒的也是他。   河神娶亲的丑恶面目被揭开,愚昧的百姓们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假的,郑昀带来的那些小姑娘们此时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家人,一家人刚刚团圆,正在抱头痛哭。   高庸一时之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地往他面前喷,他整个人心神激愤,一下子承受不住吐了口血晕过去了。   宋声暂时接管了衙门里的事务,让人把他收押进了牢里。   这几年趁着河神娶亲的幌子,高庸收拢了不少幼女,因为是要送人的,所以精细的养着,还专门找到人来调教。   只是宋声找到人的时候有些小姑娘已经被送走了,不知去处。剩下这些没几个,就先把人送回去了。   大牢里,高庸没想到自己风光了这些年,竟然会栽在一个刚上任的通判手里,如今自己反倒成了阶下囚。   阴暗潮湿的牢房,时不时的还有耗子跑来跑去,他刚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牢房外传来锁链的声音,紧接着钥匙插进钥匙孔,咔嚓一声,牢房被打开。他缓缓抬起头,面前站着的人是李絮。   “是你,你来了,快救我出去!本官真是一刻钟都不想在这待着了!”   李絮漠然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高庸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愤怒起来,大声吼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把那些女童救了出来!都是你害了我,我救了你,你却要害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李絮皱了皱眉,仍旧没吭声。   宋声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说道:“他不是忘恩负义,欠你的恩情,他早就还完了。挟恩以报,高庸,你还真是无耻。”   ……   “你能帮我个忙吗?”宋声道,“我知道河神娶亲的那些新娘都没死,而是被人带走了,你能帮忙把人救出来吗?”   李絮转头看了他一眼,说:“好”。   宋声大概明白了李絮的心思,他欠下的恩情早就还完了。只是一直没走,仍旧留在高庸身边,大概就是在等这么一天吧。   否则即便是他自作主张把人放走了,后面也会继续有其他的小姑娘被以同样的方式关起来驯养。   只要高庸在一天,这个县城的现状就不会改变。只有等待时机,等有一天有一个清正廉洁的官员巡查此地,才能借机把这件事情抖落出去,让整个平安县恢复宁静。   其实也有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把高庸杀了。但这样的话李絮就要背上人命,况且不管高庸这个人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终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无法对他下手。   “该说你是愚忠呢,还是该说你大义灭亲呢?”   一开始李絮到客栈的时候其实就是为了试探宋声,看他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官。   牢房里的高庸还在骂骂咧咧,没有一丝悔改,全都在骂李絮不忠不义。   李絮全程只说了一句:“我们恩怨两清,以后互不相欠。”   高庸听完这话一瞬间瘫在了地上,他知道李絮是个重恩义的人,所以几次用救命之恩要挟他为自己办事,他都答应了。   本来就算是进了牢里,他还想着能让李絮把他救出去,可对方却跟他说恩怨两清。那他连最后活命的希望都没了。   不对,他还有师爷呢!   师爷没有被抓,他跟师爷关系这么好,平时对他也不薄,师爷肯定会找人来救他的。还有他这几年贿赂的那些官员,听到他出了事,没准也会帮他一把的。   对,他还不至于死在这里,他还有后路。   然而高庸一连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来救他的人。而是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牢里。   宋声本来为他罗列的罪名有数十条,拐卖幼女,抢占百姓土地,还有在他的允许下张大张二做的那些恶事,林林总总算下来,数罪并罚,就算是派个斩首也不为过。   平安县的县令出了这种事,宋声作为一府通判,本来应该把这件事上报给知府,然后由知府过目之后再把折子报上去。这等祸害百姓的官员,应该早早下去为他自己赎罪。   但因为高庸靠着这些幼女往上贿赂了一些官员,一直没有松口说出具体的名单,宋声本来想留着他再翘一翘他的嘴,结果对方就死在了牢里。   说是吃饭的时候被噎死的,宋声根本就不信,这摆明了就是杀人灭口。   官员孪童狎妓是大罪,这要是被告上去,恐怕乌纱帽都不保。怪不得有人想急急的杀人灭口。   宋声查来查去都查不到是何人所为,只好先把这事搁置了,等待下一任的平安县县令到任之后再接着查。   至于那个逃跑了的孙师爷,宋声让衙门里头的人都找了,但一直没找到人在哪。全城都发了通缉令贴了告示,如果有消息,衙门能立刻抓捕他。   宋声已经在平安县耽搁了好久了,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   他接管了衙门的事务之后,写了封奏折让衙门的驿丞送往京城,奏折上把平安县的事情详略得当的说了一遍,而后又道平安县的县令如今空缺,需要朝廷重新派新的官员过来接手。   在此之前,他又重新查了一下官府把百姓的地强行征为官田的事,征了地不说,钱也没给,属于白抢的。   宋声做主把这些地还给了之前的老百姓,里面有一些地就是属于那群乞丐里头的人的。   之前站出来说官府把他们的地强行征走的乞丐人叫田有粮,因为这事,家里的老母亲被气死了,他也成了无地的流民乞丐。什么都没有,在城里连个正经活计都找不着,被迫成了乞丐流浪。   现在官府突然告知他,他的地被还回来了,他高兴的喜极而泣。当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宋声这个通判大人时,他更是把宋声夸了又夸,言说他是青天大老爷,专为百姓做主。   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都在夸赞宋声是个好官,不仅戳穿了河神娶亲的龌龊勾当,还帮他们找回了地,大家伙都高兴的不得了。   解决了高庸的事情之后,宋声没有换地方住,反正也待不了多久,还要搬家整理东西,太麻烦了,干脆还在这座院子里住着。   一连好几天,他们家门口每天都能收到很多东西,有时候是一篮子鸡蛋,有时候是一条新鲜的鱼,前几日陆清打开门一看还看到了门口挂着一只鸡。   宋声知道这些都是那些感谢他的老百姓送来的,平安县的老百姓生活的辛苦,一篮子鸡蛋可能是攒了好久拿出去卖的,宋声在这里本就待不久,所以让陆清挨个问了一下,把东西全都退了回去。   一时之间,宋声在整个平安县老百姓的眼里十分有威望,大家对他都很信服。   原本的城里头的乞丐有很多都是没了地才进城来当乞丐的,如今把地还回去之后,乞丐的数量少了很多。   田有粮又回到了村子去种地,跟村里人感叹道:“通判大人真是个好官呐,连咱们老百姓的东西都不肯收,要是他来当咱们平安县的县令就好了。”   村里其他人也深有所感,“是啊,不过人家是通判,要到府城去上任的。等他走了之后,咱们这里应该会来新的县令。也不知道新县令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唉。”   平安县的衙门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张大跟张二也都按照大景律法被惩治了一番。   算算时间,宋声已经在平安县耽搁许久了。他还得抓紧时间到府城区去上任,这里的事情暂时就先交接给了下面的主簿管着,等新的县令上任之后,再把事务交还给他。   本来县令下面还有低一级的县丞、主簿、典史和巡检的,这里面关最高的要数县丞了,但县丞与高庸是一丘之貉,也被抓进大牢里了。   宋声观察了一番,发现也就这个主簿还能顶点事,暂时先接管着衙门里的事务。   是夜,宋声很晚才从衙门出来,最近这几天衙门里头的事情多,他得帮着主持大局。先前是跟着高庸每天晚上喝酒喝到半夜回去的晚,如今是忙着衙门的事务回去的晚。   陆清体谅他的辛苦,如果太晚了,会单独去小灶房里给他做点夜宵吃。   宋声简单洗了个澡,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把陆清搂在怀里,说道:“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吧,咱们后天出发去肃昌府,在这里也耽搁够久了,路上可能要加快行程,到时候要辛苦你跟阿爹受些委屈了。”   他们两个多少都有一些晕车,长途跋涉马车晃得厉害,人就容易晕吐。   陆清立刻摇头说:“不辛苦,只要不耽误你上任的日期就行,让春生把马车赶快一点,我跟阿爹没关系的。”   宋声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才把人抱在怀里睡觉。   第二天一早陆清就开始让人收拾东西了,院子里有四个高庸给他们派来服侍的丫鬟,陆清不打算带她们走,问清了她们的情况之后,各自给了银钱,打发她们回家了。   把该带的东西装到马车里,明天一早就能直接启程上路。   此时的衙门里,宋声正在跟李絮说话。   李絮的功夫宋声是见识过的,很是厉害,飞檐走壁对他来说都是很容易的事。   他走之前特地把人请了过来,打算跟他聊聊。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宋声不太会煮茶,就让衙门里头的人上了两杯热茶过来。   杯子里茶的热气缓缓向上升起,宋声轻轻晃了晃杯盏,说道:“李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待在这个县衙吗?我记得你这个县尉的职位不是真的吧?”   李絮这个县尉是高庸让他当的,上一任的县尉出事之后,高庸并没有往上报,而是让李絮顶替了这个位置。说白了,李絮现在这个官位实际上是没有“编制”的,他算是个自由人士。   李絮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受伤醒来之后到现在他都想不起一点从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一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以后打算做什么。   宋声适时的开口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当个护卫?我明天要启程去肃昌府上任了,刚好路上缺一个保护我们安全的护卫,你若是没有打算,可以考虑跟着我。每个月我会按正常雇佣护卫的价格给你发月钱,你看如何?” 第235章   李絮一愣,没想到对方竟然丝毫不介意他之前跟在高庸身边做事好几年,还要招揽他,着实令他诧异。   “让我跟在你身边当护卫,你不怕有一天我也会出卖你吗?”   宋声则是道:“假如有一天我也沦为成高庸那样的人,你出卖我,我绝无怨言。”   这话潜在的意思就是相信他,而且高庸这个人为官鱼肉百姓,枉为父母官,他做的没错。   “你也可以监督我,如果哪一天我也做出鱼肉百姓的事,你不是正好可以替老百姓们伸张正义揭发我吗?”   其实宋声多少也看出来一些,李絮身上有一些江湖气,而且恩怨分明,恩是恩,怨是怨,该报的恩也会报,有的怨该了结的也会了结,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十分有正义感且善良的人,有点侠客的那种气质。   不知道他当初究竟为何身受重伤躺在路边,那个时候假如他遇到的不是高庸,而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可能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不了,我不喜欢拘束,还是一个人自由。”李絮道。   宋声有些失望,他还是很想李絮能够考虑一下他的建议的。要知道一个功夫好的高手有多么难找,如今正好遇见了,他很想把他争取过来。   这次离京到肃昌赴任,有些事情是他思虑的不够周全。比如出远门要带护卫,他没考虑好这个问题。毕竟从宛平府城去京城的时候也是路途遥远,但一路上他们走过来还算顺利。   而且据他所知,景朝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有山匪流窜了,世道还算太平,而他只是一个农家子出身,不像那些世家子弟,出门前呼后拥能带那么多人。   即便他要带护卫,可能最多也就一两个人。真要是遇到像这次平安县这种事情发生,不管他带几个护卫,恐怕都不够用。   不过这也让宋声吃了个教训,从前在翰林院待的久了,日子也顺风顺水,出来做官是一次历练,这次差点让他跌了个跟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万事更是要思虑周全才是。   这次碰巧遇到了李絮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宋声便起了心思,有他在的话,这一路上安全什么的肯定要少操许多心。   却没想到对方拒绝了。   也是,李絮看起来就是一个洒脱又爱自由的江湖人士,定然不喜欢拘束的。   可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想要再劝一劝。   “你来给我当护卫,我不会拘束你,一路上你只需要保护我们的安全就行。你现在应该也没有找新的谋生的法子吧,出门在外打尖住店都是要花钱的,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发工钱,平时没事也不会打扰你,你只要遵纪守法,想干什么都可以。不过如果我有需要你的时候,你要来给我帮忙。   “怎么样?你不如再考虑一下。离开了平安县,你居无定所,也需要一个地方落脚。跟着我我不会像高庸那样对待你,我会给你同样的尊重,不会强迫你做事情。”   李絮犹豫了一下,良久没有说话。   宋声连着喝了两杯茶,这恐怕是他一次性说的话最多的时候了。实在是他太想要李絮这个人才了,这样的功夫很少见。所以临到走之前,宋声想方设法的想把人给拐到他这一边去。   就在他以为李絮沉默不言算是拒绝了的时候,忽然听到李絮开口说道:“我考虑一下。”   说完之后他起身拿着刀就走了。   宋声看着门口李絮的身影,真是像极了一个江湖刀客。   或许他曾经真的是混迹江湖的某一个侠客,可能遭到了仇人的追杀,或者是背负了什么血海深仇,但如今他的记忆全消,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了,若他以前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如今这忘却前尘往事,安稳的度过后半余生,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宋声带着陆清他们准备出发前往肃昌府。   一大早,城外十里亭就围满了人。   自古城外的十里都搭建了一个小亭子,听说就是专门为了送别用的。一般走的时候都是春天,便会有人吟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也一样,当时在城外的十里亭,李满和秦大哥他们还来相送了。   如今在平安县外头的十里亭,有数不清的百姓们夹道相送。   甚至还有一些受过宋声恩惠的百姓们悄悄抹起了眼泪,这样好的通判大人就要走了,他们当真是舍不得。   陆婆婆带着小孙女儿也过来了,得知宋声要离开的时候,她浑浊的眼睛里回荡着泪水,眼角湿湿的,跟旁边的小姑娘说道:“丫头,咱们跪下给大人磕个头。”   她们祖孙俩要不是因为宋声出手搭救,恐怕早就都没命了。这可是救命之恩,此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见了,也不知道这恩情她们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还。   宋声不让她们跪,赶紧让他们起来。但陆婆婆对于这事儿十分执拗,坚持要磕头,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宋声了。   “大人,一路保重!”她道。   宋声也宽慰了她几句,人生在世,有时候日子的确很苦。但人活着来世上走一遭,只能让自己多吃颗糖,努力过好眼前的生活。   陆清也在旁边站着,他其实很心疼这对祖孙,只是他们的能力也有限,剩下的路还是要靠他们自己走。   他拉着小姑娘的手走到了旁边说话,“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十分懂礼貌,说道:“回夫人,我随婆婆姓陆,大家都叫我陆丫头。”   陆清忍不住道:“丫头只能是小名,我也姓陆,相识是缘,不如我给你取个大名吧。”   “好啊!”小丫头很高兴,村里同龄的孩子到了她这个年纪都有大名了,就她没有。奶奶又不识字,也不会取什么大名。村里稍微会取名的伯伯们嫌弃奶奶是个不祥之人,也不理睬她们,更别提给她取名字了,所以她便一直被别人丫头丫头的叫着。   陆清努力的从宋声让他读的那些书里面想了想,抬头看到天上有远处孩童们正在放的纸鸢,眼前一亮,取了一个鸢字。   陆鸢。   鸢在天上飞,陆婆婆就是那根牵着她的线,希望她以后可以不受那么多规矩束缚,自由自在的飞在天上。不管飞到哪,最后都能回到陆婆婆这里。   “陆——鸢——,这个名字我喜欢,谢谢夫人!”   陆清又叮嘱了小姑娘几句,这才过来找宋声。   周围的乡亲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宋声说话:   “大人,可要注意身体!”   “大人,您还会来平安县吗?”   “大人,以后如果有冤情,可以去找您申冤吗?”   ……   宋声没想到周遭的百姓们对他如此热情,但是听着他们一句一句的言语,他的心头又不禁涌上了几分离别的愁绪。   他抬高了语调说道:“当然可以!乡亲们如果有冤情尽管来找我,以后我还会再来平安县的,乡亲们都回去吧,别送了。”   陆清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来送他们,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开心的。这说明自家相公受到了百姓们的爱戴,这是好事。   面对乡亲们的热情,宋声一一回复了他们的一些问题,这才准备出发。   他还没有上马车,忽然从人群中钻出了一个又黑又瘦的半大男孩,宋声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天晚上在客栈给他当护卫的乞丐狗娃。   狗娃身上换了身衣服,不再像之前的乞丐一样浑身脏兮兮的了。他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洗得泛白了,好在没有一处补丁,也不知道他打哪弄来的衣服,洗干净脸之后整个人看着很精神。   “大、大人,您还缺护卫吗?”狗娃眼神澄澈,问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的,好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虽然肤色有些黑,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   宋声一听这话,大概明白了这小孩的意思,应该是想跟着他给他当护卫的。   宋声有些犹豫,他们这一路上的确是缺护卫的,从前没意识到,现在还是很需要的。   他看了看狗娃,这小孩实在太瘦了,看着有些营养不良。但精神很好,看着他的眼睛里湿漉漉的,似乎还带着一分孺慕。   宋声还没开口,先前乞丐群里的那个老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大人,您就让狗娃跟着您吧。他爹娘都不在了,家里其他人也因为头几年干旱饥荒都饿死了。狗娃先前在武馆跟着师傅练过,棍子耍的可好了。还有那个弓箭,那个准头哟,一射一个准。就让他跟着保护您吧!”   狗娃看宋声没吭声,怕他不同意,连忙又补充道:“大人放心,我吃的很少的。也不要工钱,不会给您添乱的。”   狗娃是个很羞涩腼腆的男娃,年纪也不大,瞧着才十五六岁。他很想跟着通判大人走,这是他见过最好的大人了,对他说话温柔,也不嫌弃他身上的脏乱。   这几天他想了好久,也纠结了好久。可他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想法,怕别人嘲笑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家堂堂的通判大人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个弱小脏乱的小乞丐?   但他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这个想法跟老翁说了。老翁对他很好,他说完之后,老翁没有劝他放弃,反而劝他鼓起勇气去问问通判大人的意见。   如果他同意了呢?那他以后就能跟在通判大人身边保护他了。   如果不同意,那也没什么损失。最多他就是沮丧一阵儿,接着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宋声答应了,“好,那你就跟着我吧。”   这个孩子身世的确有些可怜,而且他身边也没有什么会武的人。把人留在他身边也就是多了张嘴吃饭而已,这个孩子心眼儿实在,是个好孩子,以后团团和圆圆慢慢也长大了,身边也需要人。   狗娃听到他答应了,开心的差点蹦起来,压根不知道说什么好,抱着旁边的老翁一直摇,嘴里不停的喊着:“老翁你听见了吗,大人他答应了!大人答应让我跟着他了!”   周围的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十分羡慕的看着他,他们也想跟着通判大人走。可他们跟狗娃情况不同,也没狗娃身上的功夫,只能一脸羡慕的看着。   要知道这可是通判大人啊,而狗娃只是一个小乞丐,能有幸跟着通判大人,以后肯定大有前途。   狗娃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跟着温柔的通判大人。这样好的大人,以后万一再遇到张大张二那样的人受伤了怎么办?   他想要保护大人。   ……   带上狗娃之后,马车有些不够坐了。   本来他们只有两辆马车,前面一辆马车上有陆清和阿爹以及两个孩子,再加上宋声,已经坐满了。   后面的马车是郑昀在赶车,马车里面装的有棉花还有银骨炭,还有两床被子,锅碗瓢盆以及其他的一些散乱东西,差不多已经塞满了。   宋声想着要不然把后面的马车腾一腾,让狗娃先挤挤。没想到狗娃直接道:“大人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坐后面那个哥哥旁边就好,不占什么地方的。”   他说完直接坐在了郑昀旁边,在马车车檐下坐着,倒是如他所说不占什么地方。   宋声干脆随他去了,如果遇到下雨天就挤一挤。   “相公,出发吗?”陆清问道。   其实刚才春生已经在提醒了,说是时辰已经不早了,因为狗娃的事情刚才已经耽误了一会儿。现在要是再不走,怕是在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休息。   宋声没应声,而是在马车下面又等了一会儿,他想等的人还是没出现。   他叹了口气,上了马车说道:“走吧。”   春生闻言正准备拉缰绳赶车,忽然自己旁边忽然往下沉了几分,他扭头一看,有个人在他赶车的另一边坐下了。   春生惊讶的喊了一声,宋声撩开帘子探出头去,问道:“怎么了春生?”   他刚问完这话,就看到春生旁边的车橼上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正是李絮。   他抱着刀,一条腿耷拉下去,另外一条腿在车橼抵着。   宋声忽然笑了,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李絮一向冷着的脸上有了一丝放松的表情,说道:“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就来了。不过先说好,月钱要给二两银子。”   宋声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扯得更大,李絮这个人没想到竟然还挺单纯。一个月二两银子,说实话的确不少,当时在京城的时候,他们雇李妈妈和魏妈妈每个月给他们开的月银一个月才一两。   只是这种情形,李絮但凡有点儿心眼子,应当多要一点,最起码开口说个五两之类的,没想到也只是说二两。   宋声爽快答应了,“好,二两就二两。”   说完之后他对着春生说道,“走吧春生,赶车上路。”   宋声心情很好,把李絮拐来了,这一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用为他们的安全担心了。   狗娃身上的功夫跟李絮完全不同,他主要学的是棍棒,棍子耍得很溜。而李絮则是用刀的,刀出鞘,容易见血。   马车上路之后并排走着,方便他们一行人说话聊天。   如今已经是五月的天气了,逐渐炎热起来。宋声把马车上面的顶盖掀了起来,把马车的帘子拉了起来,这样能透透风,不那么闷热。   马车赶得有些急,但并不影响一行人说话聊天。   宋声也探头坐了出来,本想跟李絮聊一会儿的,可这人没了从前的记忆之后,性子也愈发沉闷起来,跟他说话,跟对着墙头说话没什么分别。   郑昀看着旁边马车上坐着的狗娃道:“狗娃,你身上不是会点功夫吗?为什么不找个大户人家当家丁,反而在乞丐堆里混了。”   狗娃迎着风,怕他听不见,嗓门扯得大大的说道:“以前是去找过家丁的活,但对方看我这身板觉得我不行,没有人家要我。旁的我也不会,就跟着老翁他们沿街乞讨去了。”   “城里的乞丐也是要抢地盘的,我没来之前,老翁他们经常被别人欺负。后来我就帮忙老翁把欺负他们的人全都打回去了!”   也正因为此,乞丐堆里的人都知道他会几招把式,还挺厉害,所以客栈那天晚上才会让他去帮忙守在宋声房门外头。   宋声听着他们说话,心里想着这次平安县的事,平安县的民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也不知道朝廷会派谁来做平安县的下一任县令,希望是一个做实事儿的。   “狗娃,”宋声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住了,狗娃狗娃的这名字实在不好听,问道:“你有大名吗?叫什么名字?”   狗娃笑呵呵的摸了摸后脑勺,“没,我爹娘给我起的小名就叫狗娃,老翁他们都这么叫我。”   “我给你起个大名吧,还未曾得知你姓什么?”   一听大人要给他起名字,狗娃又激动又兴奋,说话声音又大了几分,而且铿锵有力:“回大人,我姓韩。”   “那以后你就叫韩青吧。青出于蓝胜于蓝,希望你以后都会比原来更加优秀。”   “谢谢大人赐名!”狗娃,不,现在叫韩青,韩青高兴极了。   因着这个取名,陆清想起马车上路之前,他也给那个小姑娘起了个名字。   他没有相公读的书多,但想想自己取的名字,觉得也还不错。此时他带着几分炫耀似的跟宋声说道:“相公,刚才走之前我也给陆婆婆家那个小丫头取了个名字。她说跟陆婆婆一起姓陆,跟我本家一个姓,我就顺手给她取了个名字。”   宋声摸了摸他的头,夸道:“我们家清清越来越厉害了,起的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陆鸢,好不好听?”   宋声微笑道:“哪个鸢?”   “纸鸢的鸢。怎么样?好听吗?其实我当时想了好久,但都没想到合适的。抬头一看远处有人在放纸鸢,觉得这个字很好,就取了这个名字。”   宋声听完之后神色有些不对劲,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他努力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原书中见到过这个名字。   能被作者写到书里面让他有印象的人名,书里头应该都有戏份的。   陆鸢……   想起来了!   书他虽然没看完,但后面他翻了一些,这个陆鸢好像是在长公主府里出现的,其他的记不清了。   他揉了揉额头,前世他看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淡了。也许是他记错了,只是同名同姓而已,根本不是一个人。   再说了,那可是长公主府,远在京城。如今这个瘦小的丫头陆鸢还在跟奶奶在这个穷困偏僻的平安县相依为命,怎么可能到了京城去。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取的名字不好听啊?”陆清瞧了他一眼他脸上的表情,然后飞快收回了眼神,低头说道。   宋声收回思绪,忙说道:“没有,刚才在想别的事情。陆鸢,是个挺好的名字,你取的很好,很适合她。我的小夫郎真厉害,现在取名都这么好听,比为夫强多了。”   陆清被夸的脸红,自己取的名字怎么可能比得上饱读诗书的相公取名还要好,他知道这是相公在哄他开心。   他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圆圆伸着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袖,稚嫩的声音含糊的说道:“阿呆(爹)脸冯(红)冯(红),羞羞!”   宋声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人小鬼大的圆圆哟,他一把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腿上,轻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说道:“圆圆乖,不许说你阿爹,阿爹生气不好哄,会把爹爹撵出去的。”   “相公!”陆清忍不住抬高了声调嗔道。   马车里头一家人腻腻歪歪,马车里面的陆寻和外面的春生早已经习惯了。   春生照常赶着马车往前走。旁边坐着的李絮倒是有些不大适应,宋声这个通判大人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正直端庄甚至有时候还有些高冷的,怎么如今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春生此时看出了他微微皱起的眉眼间的疑惑,笑了声凑过去轻轻说道:“我们家大人可宠夫人了,习惯就好了。”   李絮虽然觉得马车里头有几分腻歪,但他倒是挺羡慕这种氛围的。而且听说大部分宠妻的人人品都很好,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他这次算是跟对了人?   这会儿已经离开了平安县很远了,但宋声依旧把这个县的民情挂在心上。   肃昌府辖下有八个县,地方说大也不算特别大,但已经不小了。   比如河南道下面的蔡州,下辖有十个县。而广南州下辖却只有一个县,崇州也只有一个江阳县,新州只有一个新阳县。   所以这么来看,肃昌这个州府下辖的县还是很多的,说明地方不小。   宋声想起这八个县,除了平安县之外,还有七个,分别是安阳县,滑县,临水县,临漳县,徐口县,楚河县,朗山县。   平安县的县况如此糟糕,不知道另外七个县如何。这也是宋声所忧心的,如今他不是单单治理一个县,而是要协同知府一同治理八个县。   八个县要怎么一同治理,还是要分个治理,还得去了看一下当地的民情才能制定计划。不过现在还不到操心的时候,干脆不想了,权当游山玩水放松生活了。   他们这一趟走的时候比来时多了两个人,不过并不影响他们聊天说话。   韩青虽然比较腼腆,但跟他熟悉了,也是个聊得开的。只有李絮话比较少,偶尔答几句,瞧着一如既往的高冷。   一路上几个人说着话聊着天,便不觉得枯燥了。只是马车赶得急,左右摇晃甚是颠簸,两个孩子睡着了的时候还好,醒着过一会儿就开始哼哼唧唧的闹了。   这马车宋声一直想琢磨着怎么样给它增加一个减震装置,但在这个时代没有弹簧,车轮都是木头做的,磕磕绊绊的,磨损的也厉害。马车里铺的厚厚的被褥还能稍微好一些,但天气逐渐热了,被褥铺的太厚就会热起来,怎么样都不太舒服。   只能走一阵停下来这一阵,不然太过颠簸。   马车里两个孩子醒了,团团的性格更安静一些,闹的次数很少,反倒是圆圆,一睡醒就开始闹着要出去,在马车里待了一会儿就不想待了。   他伸着手就要往前探,小手乱抓,一下子就抓到了马车前面坐着的李絮。   李絮回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此时的圆圆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将哭不哭的样子十分招人怜爱。   饶是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李絮心头也被戳了一下,他忍不住说道:“要不我抱着他在前面坐会儿吧。”   宋声和陆清眼前一亮,把圆圆递了过去。   他们两个最清楚不过了,这小崽子就是在演戏,装得要哭了,实际上就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你越理他,他越来劲,不理他一会儿他就不哭了。   才这么小的孩子,跟个人精似的,还会看人脸色。   李絮完全不知道,只觉得小孩子一路坐马车,甚是辛苦,想要在外面吹会儿风看一看也没什么不对的。   圆圆压根不怕生人,到了他怀里之后,瞬间就不哭了。还朝着他咧着嘴笑,李絮心里头更软了。抱着圆圆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孩子给勒疼了。   出了马车之后,圆圆就不想回去了。一直待在李絮怀里,怎么喊都喊不回去。得亏李絮是个练武的行家,不然一连抱一两个时辰,再强的胳膊也会受不住的。   不过有圆圆在,李絮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这般可爱的孩子,真的是里头那个通判大人生出来的吗?   圆圆把李絮哄得很高兴,甚至还让他摸了摸自己那把宝贝的刀。当然不是摸刀刃了,刀刃太过锋利,容易割到手,他把外面的布解了下来,给圆圆摸了摸刀鞘。   圆圆高兴的往他脸上亲了好几口,李絮一开始愣了一下,后面适应了之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圆圆都出去放风了,自然也不能委屈了马车里的团团。   宋声把他抱到怀里,柔声问道:“团团想不想出去?”   谁知两三岁的团子摇了摇头,小手圈住宋声的脖子,嫩生生的说道:“不饶(要),我要陪呆(爹)呆(爹)。”   弟弟好不容易不跟他抢爹爹了,他要独享爹爹的怀抱。   宋声笑了笑,把他搂在怀里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   路上吃饭不方便,他们就凑合着自己在路边支起锅做上一点。陆清会做的东西多,旁边还有春生和郑昀给他打下手。   但一路上吃的基本都是饼子或者是咸菜之类的,很少有荤腥。   有时候经过河边刚好赶上饭点,李絮会去河里转上一圈,他功夫好,又拿着刀,没过一会儿就逮了两条鱼上来。   每当有鱼的时候,宋声就会亲自来烤鱼。走之前他们特意带了许多香料,都是用来做饭用的,刚好派上用场。   他烤出来的鱼味道十分不同,陆清他们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大家都说他这手艺可以开个烤鱼铺子了。   陆清跟宋声成亲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知道他家相公会烤如此好吃的鱼。   就这么走走停停了一个月,他们到了朗山县。这个县的情况要比平安县好上不少,他们在这里修整了一下,每天在马车上待着,换衣洗衣都很不方便,一身衣服往往要穿上好几天。   再加上天气又热,衣服换的不勤,身上一出汗就容易发臭。   到了客栈陆清开了三间房,这里的客栈价格要公道一些,而且供应的有热水。   几个人先去洗了个澡,这才下楼吃饭。朗山县城里头叫卖的小摊应声不绝,宋声让郑昀他们出去逛一逛,放放风,天黑了回来就成。   春生和韩青已经混熟了,两个人如今说说笑笑的,春生说要看着马车上的东西,他不放心。韩青便说要跟他一块儿看着,他会武棍子,就算有人来偷东西他也能把人打回去。   宋声无声的笑了笑,随他们去了。   倒是李絮,宋声喊他出去转一转,不要总待在房间里闷着。谁知对方却拒绝了,一双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圆圆,一看就是被这小崽子给俘虏了心了。   圆圆打小就玉雪可爱,还会看人眼色,哄人开心,非常讨人喜欢。宋声没想到李絮这样一个高冷的刀客,内心竟然非常喜欢萌娃。   圆圆在马车外面吹风吹的久了,有一些着凉。大夫给开了几副药,一直喝着,陆清不敢再带他去人多的地方逛了,就在客栈里歇着。   圆圆一生病,就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了。   宋声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担心,想要哄他高兴,说道:“我去看看外面有什么小孩稀罕的玩意儿。”   一路上在马车玩的小游戏圆圆他们两个已经玩腻了,只能看看外头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能分散一下孩子的注意力了。   宋声转头出门,没想到后面李絮也跟着他出来了。   “你这是要去哪?”宋声问道。   李絮:“随便逛逛。”   宋声:……?   刚才不是还说不出去了吗?   宋声逛了一圈,在一些地摊上面挑拣了一些小孩玩的小玩意儿,顺手还买了几个糖画以及糖葫芦回来。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容易蛀牙。不过想着圆圆生病了,买些甜的,也好哄哄他。   结果回到客栈刚进门,就看到圆圆和团团手上一人拿着一个糖人,正舔的开心。   宋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糖葫芦和糖画,找了个盘子把东西放下,问陆清:“这谁买的?”   陆清朝他眨了眨眼,看了看窗边,没说。旁边坐着的陆寻笑了笑,说道:“是李絮买的。”   宋声扭头看在窗框上倚着的李絮,李絮赶紧把头转了过去不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宋声笑了笑,这人还真是别扭的可爱。   晚上的时候他们尝了些当地的特色菜,在这里休整了一晚之后,第二天陆清待着郑昀出去又买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还有一些干粮,补充了一下生活必需品,翌日一大早就出发赶路了。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六月中旬的时候,天气更热了,太阳晒得厉害。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六月的天也没这么晒的。肃昌这个地方环境的确要比其他地方差许多。   宋声知道他们怕晒,所以在上一个县城的时候,他就买了一大块浅色的布料,把马车的盖子取下来之后,在四周插上棍子,把这块布绑上去代替顶盖。这样既能防晒,又能透气,不那么闷。   马车半路找了一个阴凉地方停着,他们下马车休整,韩青在一旁带着团团和圆圆折树叶。这是他无聊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折出来的树叶放到阳光下,映照出来的影子像各种小动物,没一会儿就吸引了团团和圆圆的注意力。   看着远处的韩青他们,宋声说道:“韩青的性子有些腼腆,没想到还挺招孩子们喜欢的。”   陆清则是摇摇头,笑笑说道:“我可不这么想,其实韩青只是见生人腼腆,跟孩子玩起来可活泼了。”   宋声捏了捏他的小手,温声说道:“你性子也比以前活泼些了,从前在京城做官的时候,只有一方小院子,白天我很少在家,你在家里日子过得定然有些沉闷。”   陆清没想到相公会想到这里,他摇摇头,“我不这么觉得呀,其实都是一样的,去哪都能够学到东西。你看在京城的时候,我认识了锦哥儿,他也教会了我不少东西呢。”   虽然教的都是一些让他如何牢牢把握住相公的心这种东西,但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还有罗夫人一家,过年互相走动的时候,我还特地跟她请教过年节往各处亲朋好友那里送的东西应该怎么备。”   “如今出来了,不在京城,自然是要更自由一些。与在京城相比,学到的东西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我要学的除了操持家务,还要学跟与相公来往的官家家眷相互应酬来往。谁家办个赏花会,邀请过去听戏曲之类的,以前我都是不懂这些过程中的礼节的。现在倒是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如今你做通判了,那我就是通判夫郎。肯定还要学会跟下面的官员家眷打交道的,这时候在京城学到的东西不就派上用场了?”   宋声听完陆清说的这些话,一下子觉得他成长了不少。之前他们没怎么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如今说起来,他恍然觉得他的小夫郎已经越来越优秀,能够独挡一面了。   “你说的是,只是要辛苦你了。”肃昌府下面的一众官员并不少,除了来自各个县的官员,光是府城里头的官员就有很多。   上头还有一个知府压着,定然是要跟知府夫人打交道的。通判下头还有两个推官,一个理事,这些都是文官。除此之外,跟县城一样,配备的还有巡检,驿丞,牢头,捕头等等。   “相公莫要再说辛苦的话了,与相公相比,我做的这些都不算什么。反倒是你,以后要忧心的事情肯定会更多,千万不要太过劳累了。咱们是最亲最亲的家人,只要能一直好好的,我做什么都不辛苦。”   宋声宠溺的刮了刮他的鼻子,手刚放下来,才发现阿爹不知道何时去找团团和圆圆去了。   陆寻帮忙把剩下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人家小两口亲密着呢,感情好的不得了,他就不在旁边碍眼了。   他低头轻轻笑了笑,从前他还担心郎婿升了官之后,会不会嫌弃自家哥儿,如今看来倒是没有一点担心的必要了。   这俩人一路上都恩恩爱爱的,他还在马车里坐着呢,旁边还抱着两个孩子,他们可倒好,说起话来完全不避人。   陆寻看到他们感情好,心里是高兴的。罢了罢了,他还是去找自己的两个孙孙去吧。   结果他刚过去,团团就指着不远处的宋声问陆寻,“阿爷,呆呆在做森莫?”   陆寻扭头一看,大概是陆清被风吹的沙子迷了眼,宋声正在帮他吹眼睛,只是动作有些亲昵。   陆寻牵过团团的手说道:“团团,别看你爹爹他们了,他们哪有阿爷好看?来,阿爷给你编花篮。”   又过了几天,通往肃昌府的官道上两边的草木逐渐茂盛,宋声他们的马车刚绕过一座山,从人烟稀少的地方终于开始见到一些稀稀拉拉的村庄。   春生在前头赶着马车,这段时间他也有些疲累,要知道他们光是赶路,就在路上走了整整两个多月。   这会儿正是早上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原本雾蒙蒙的天气因为太阳出来,照散了晨雾,远处终于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城门的影子了。   春生激动的喊道:“老爷,夫人,咱们快到了!我看到城门了!” 第236章   春生这么一喊,马车里坐着的宋声探着头往外看去,远处城门的影子隐隐浮现,的确是快到了。   陆清一听快到了,本来身体很乏,但这会儿浑身仿佛又有了劲儿,一脸惊喜的撩过帘子探着头向前看去,还真是城门!   “相公,咱们终于要到了,还好没耽误你赴任。”   这一路上虽然他们已经抓紧时间赶路了,但在平安县耽搁的时间太久,生怕误了上任的时间。   如今可算是到了地方,算算时间,距离上任的截止时间还有半个月,好在是没耽误。   马车逐渐走近城门,这里的城门跟他们宛平府城不大一样,可能是因为临近关口,所以城门旁边的城墙修得格外高。   这会儿正是早上,他们昨天晚上是在这样城门附近的镇子上借宿的,有马车在,早上他们出发的又早,所以这会儿到的也很早。   进城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挑着筐进城卖菜的,还有挑着箩筐卖山货的。   进城门的这一条路上的老百姓穿着都格外的破旧,宋声向外看去,路过挑着扁担的庄稼人,很少有身上的衣服是不带补丁的。   陆清在马车里给团团和圆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小衣服,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天气很是炎热,两个小家伙身上就穿了一层薄薄的短衣短裤,白白嫩嫩藕节似的胳膊露在外面一小截儿,能凉快一些。   饶是大家都穿的很薄,但这天气温度高,马车赶到城门的时候,他们身上也出了很多薄汗。这还是他们趁着早上天气凉快来的,要是赶到大中午的,那身上的汗就该把衣衫都透湿了。   宋声抬头望着这里的城墙,虽然高大但却有些破旧,看得出来这些年经常遭受风雨的侵蚀,但却未曾修缮过。   城门处的地面竟然都没有贴石板,还全都是土路。这几天也就是天气好,马车走过去带起一片尘土。若是天气不好,遇上刮风下雨,地面就会十分泥泞,更加难走。   马车刚入城就被拦下了,他们这一行两辆马车坐得满满当当,瞧这这家当一看就是外地人士,是要查看路引的。   宋声虽然是来做官的,但却很是低调。本来不想说自己是新来上任的通判,但他们这一行人里面,有两个人算是黑户。   韩青还好说,最起码他是有地方可查的,平安县老家应该有不少人认识他。但李絮却是实实在在的黑户,从哪里来都不知道,在平安县待了这几年,有高庸在前面顶着,也没人问他的事。   路上的时候宋声还很惊讶,问李絮:“这些年高庸没有给你落个户籍吗?”   没有户籍就分不到地,出门在外都不方便。   李絮摇摇头,高庸可能有其他的顾虑吧。他本人确实也没怎么上心过,反正有没有对他来说日子都差不多。   宋声只好把准备好的路引收了起来,然后从包袱里把圣旨和就任文书拿了出来,给守城的士兵查验。   士兵们一看这是新来上任的通判大人,赶忙行礼问好。守城的士兵有不少都是当地的,操着一口不是很流畅的官话跟宋声道:“见过通判大人,前不久知府大人已经派人过来打过招呼了,您若是来了,就给您引路前去府衙交接任职。”   宋声点头说让他们在前面带路,他们后面的马车跟着随行。   陆清本来还以为他们乘坐着马车,进城肯定是要交进城费的。就像之前在宛平府城的时候,拉着板车进城都要给两个铜板的城门费,他都把钱准备好了。结果相公改了主意,直接说明了自己通判的身份。   这样一来,肃昌府衙里头的那些官员们应该第一时间就能得知他们已经进城了的消息。   马车进城之后,宋声就把马车侧面的帘子撩了起来,探着头四处打量。   一进城看到街道两旁的房子,陆清和陆寻都愣住了。   这房子也太破旧了吧?这真的是府城吗?怎么看着跟他们县城差不多?   旁边的那个小矮房,屋顶都不是砖瓦砌的,竟然用黄泥混着茅草做的屋顶。   还有街边卖吃食的小摊子,统共都没几张桌子,用的油亮发黑,明显就该换了,可是还在用。   路旁吃早饭的人也很少,整个街道上压根就没多少行人。整个城内瞧着都一片萧条荒凉,压根不像个府城。   来之前宋声就跟陆清他们说过肃昌府是个十分贫瘠穷困的地方,他们想着再穷好歹也是个府城,不至于太过磕碜。   然而等他们来到了肃昌府之后才知道,这地方到底有多荒凉。   陆寻这个阿爹的心瞬间凉了不少,这肃昌府瞧这完全不像是个府城,看着破破烂烂的,郎婿到这种地方做官,恐怕很难有出头之日啊。   他的两个小孙孙还有清哥儿岂不是要在这里跟着他受苦了。   他沉默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他这次跟着来了,还能帮衬着他们小两口一些。   马车一路朝着府衙过去。这一路上,陆清在街边看到了不少端着破碗的乞丐在街边沿街乞讨。   每个城里其实都有流浪的乞丐,虽然不及平安县那里的乞丐数量多,但这城里的乞丐瞧着也太可怜了些,整个人都黑瘦黑瘦的,瘦的只剩一把皮包骨头了,真的还有三四岁的孩子跟着在一边儿乞讨的,他心里看着有些难受。   府城里的路都是凸凹不平的土路,就连街道都未曾修整过,街边扔的什么脏乱的东西都有,甚至还有不少在路边拉的粪便,以及随处可见的泔水。   有的街道都发臭了,压根就不是人过的地方。陆清眉头紧皱,这肃昌府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这辆马车走在府城的街道上十分显眼,一看就是个外乡来的,后面的马车上堆了那么多东西,看着像是拖家带口来定居的。   一路走过去,有不少行人纷纷驻足回头看他们。   “这是谁家的马车啊?这么大,是不是哪个员外家来亲戚投奔了?”   “不知道,看马车不像啊。”   就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府城,有哪个愿意拖家带口在这里常住的?但凡有点钱都出去另谋生路了,谁还在这里待着。   不过看前面带路的那个人好像是守城门的官爷,难不成是他们这个偏远的府城来了个大人物吗?   他们这个肃昌府住的人,简直就是两极分化。有钱的人越来越有钱,穷苦的人越来越穷苦。长此以往,富的人家富得流油,贫穷老百姓一年到头钱都攒不到几个,甚至还有可能吃不饱饭。   这里可是府城,但进了城之后总给陆清一种他们回到了宋家村附近的镇子那种感觉。   “相公,这地方瞧着也太穷了些,咱们镇上有些房子都比这里的房子看着好呢。”   “嗯,肃昌府是有名的穷府,听说已经走了好几任知府和通判了。不过也不必太过忧心,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陆清当然相信自家相公的能力,他道:“我也希望这个地方能变得更好一些,刚才一路上我都看到好几个孩子在沿街乞讨了,最小的那个看着又黑又瘦的,估摸着也才三四岁,瞧着就让人心疼。”   大概是因为自己有了孩子,陆清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在乞讨,总是有些不忍心。   肃昌这个地方虽然很穷,但越是穷,农家生的孩子就越多。孩子不容易养活,但能养活一个是一个,长大了就是劳动力,能干更多的活。   但也有一些生下来养不起的,只好送人或者丢出去。被沿街的乞丐捡到,就被乞丐拉扯大了。大乞丐拉着小乞丐出去乞讨,长此以往,乞丐就变得越来越多。   “别担心,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可以在城里开个善堂。专门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等他们长大了,可以让他们自己学一些养活自己的手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日子总会好的。”   陆清一听善堂,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宋声。这个主意好,他记在心里了,等以后如果有条件能办起来的话,他一定要开个善堂专门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前头一直在引路的士兵听到他们说话,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回头说道:“大人,其实咱们府城也没这么差的,您来的时候走的是北城门,从北城门进来,府城这一块的确是有些脏乱了。不过您要是从南城门进来,一定能见到咱们府城的繁华之处。”   看得出来,小兵已经在极力的夸赞着他们府城,但眼前这些景象,还是让陆清这些家眷们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咱们肃昌府虽然穷是穷了点儿,但地方大呀。下面有八个县呢,有一句话说的好,地大物博,这地方大了,肯定有好处的!”   小兵走了这一路,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但他脸上笑盈盈的,想要让新来的通判大人对他们府城留个好印象,能在这里多待几年。   他们这破地方,来当官的都是不过两年就走了。没有一个愿意待在他们这里的,现任的知府大人听说年纪大了,压根不管事,他们这些老百姓也没个挣钱的门道,只能日复一日的在最底层挣扎。   城中府衙外面不远处,崔理事穿着一身洗得有些泛旧的官服,正在外头张望着。   他今天穿的很是端正,只是天气太热,他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额头上被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踮着脚不停的往远处看。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官服的捕快急匆匆的跑过来了,他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汗啪嗒啪嗒往下掉,脸色涨红,显然是跑得太急了,话都说不上来了。   “怎么样?看到人了吗?通判大人到哪儿了?”崔理事问道。   小捕快缓了几口气这才说道:“我过来的时候到西大街了,咱们的人看到了两辆马车,后面那辆装的都是行李,前面那辆应该就是通判大人的马车,我抄小路过来的,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走到通济街了。”   “通济街?那不就快到咱们府衙了吗?快快快,你赶紧进去跟赵大人和李大人说一声,就说通判大人马上就要到了,让他们赶紧出来迎接。”   至于知府大人,按照这位大人的性子,估摸着是不会出来亲自迎接这个官职比他还小的通判了。   不过崔理事十分高兴,他可盼了好多天了,终于把这位通判大人给等到了。   知府大人不管事,下面县里的县令也都懒政的厉害,只知道讨好知府,其他的事儿一概不管。他们这里积压了那么多事情,也没个人发话指示,实在是没法办哪!   过了没一会儿,赵推官跟李推官也都出来了。   “这个事儿跟知府大人说了吗?”李大人问刚才跟他们报信的捕快。   “说了,知府大人说他公务繁忙,让您和赵大人代为迎接。”   “嗯,你让咱们衙门里的兄弟今儿个都精神着点,把衣服也好好整理整理,一会儿等通判大人来了,给他留个好印象,知道吗?”   “知道!我这就去!”捕快震声说道。   崔理事道:“你们看我这官服还行吗?都穿了好几年了,唉。”   “好着呢,凑合着穿吧,府衙的兄弟们身上的官服也好几年没换了,都说人不可貌相,通判大人是读书人,应该不会嫌弃咱们的衣服的。”   崔理事叹了口气,他们本来俸禄就少,地方穷也没什么油水可捞,自己花钱换身新官服他们又舍不得自掏腰包。肃昌这个地方跟上头申请钱款压根就申请不下来。就说有哪个府衙的官员像他们这般穷困的,连换一身新官服都没得换。   而此时的知府后衙,消失了两个月的孙师爷正在里头站着,里面还坐着宋声此次的上峰,肃昌府的知府梁文昌梁大人。   说起这个梁文昌,是早些年的进士科出身。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但家境殷实,再加上考上了进士,排名也不错,被派到了河南道一带任职。   在任上干了有四五年,当时还是个县令,听说政绩还不错,家中还算富裕,就花了些钱,走了蔡氏的门路,想着往上升一升,最好能去个好地方。   本来河南在中原一带,少有干旱洪涝,也算是个好地方。但蔡氏在当地一家独大,他想在当地某个知府的职位很难,但退而求其次,做个通判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连个通判也没捞着,反而被打发到了肃昌这么个偏远贫瘠的地方来。   官职倒是升得高,直接做到了知府。恐怕这其中也是有蔡氏的手笔,毕竟拿了人家的东西,事儿还是要给人家办的。   好地方是安排不上了,打发去个偏远地方,官职得高一些才好看。   梁文昌就在这里当知府又当了五六年,他本来考上进士年纪就不小了,当时将近四十岁。如今又做了十二年的官,今年差不多已经五十岁了。   后衙里,孙师爷恭敬的站着说着话:“大人,平安县的事儿闹这么大,新来的通判大人肯定已经把这事写折子递上去了。您看这……”   隔着一扇屏风,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后面的人正在榻上斜躺着,“高庸那个蠢货,没了就没了吧,省得把这脏水喷到我这里。你说的事儿我知道了,其他你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   他说完这话就没再说了,旁边站着的孙师爷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小人如今没法在平安县待了,如今通判大人一来,两人也不好再在府城呆着。您看,可否给小人安排个去处?” 第237章   宋声他们一行人进了城之后一路朝着府衙走去,的确如前面带路的城门士兵所言,城南的确要比城北好上许多。   走过城北这一段路,城南的房子一排排的立着,甚至有些人家的房子屋角还做了雕龙画凤的造型,寓意着多子多福,龙凤呈祥。   越是靠近府衙附近,这路段也就越平坦。不但铺的都是青石板,就连两侧的地面也都是用心打扫过的。   百姓们好奇的看着宋声他们的马车一路走过来,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是新任的通判大人来上任了,不禁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咱们这地方又来了一个通判呐,不知道这个通判咋样,会不会也跟咱们知府大人一样啥事都不管啊?”   “嘘!你小声点,说什么知府大人,小心被听见了!”   “咱们这里够穷的了,这要是再来一个昏官,日子岂不是更难过啊?”   肃昌府的知府不管事儿,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但肃昌府的历任通判也没几个顶事儿的,有的是嫌这个地方太穷了,来了不到两年就动用关系调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都算是好的,在宋声前面那一任通判,一边嫌这个地方穷,一边还趁着百姓们缴纳赋税时搜刮油水。   百姓们本来就够穷的了,家里攒的家底儿,都是多年省下来的口粮。却被通判手刮到了自己肚子里,这谁能忍?   都说要钱不要命,这事被揭发出来后,肃昌的百姓们闹得很大,这才惊动了上面的官员,把通判给革职问罪了。   以至于宋声走到城南之后,一路上都听见有人议论他这个新上任的通判大人。   甚至有些百姓胆子大,情绪激动起来,还说道:“当官如果不为民做主,那要他这个当官的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家卖番薯!他要是敢跟上一任通判一样扒着我们老百姓吸血,我就算是挨板子也要去京城告御状!”   在前面带路的守城士兵一听这人越说越过分,赶紧把人拉到一边去教训道:“大胆!这可是通判大人,岂容你这般放肆?还不赶紧站远点!”   宋声看了那人一眼,说道:“算了,随他们去吧。”以后在这里当官免不了要跟百姓们打交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会知道的。   士兵笑了笑,心里还有些忐忑,没想到这位大人这么好说话,但愿他们肃昌这次真的来了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吧。   肃昌府的街道有些错综复杂,不像是京城那般横平竖直。府衙的位置在城南往东一些,并没有在府城的中心,而是在东南。   宋声从城北门进来之后,士兵带着他们先是穿过城北,走到城南,又从城南绕了几个弯,才到了府衙门口。   宋声率先下了马车,他抬头打量着肃昌府衙门,青砖黛瓦,大门半开着,门框上了一层红漆,两边两座石狮子立在两旁,还守着两个官差,瞧这十分威武,看着仿佛跟他路过的城北那片不是一座城池。   推官李如成、赵游,还有理事崔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三个人看到宋声到马车过来,赶紧迎了上去。   等到人走下来之后,他们看到宋声的长相,心里一惊,这新任的通判大人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   虽然身上穿的不是官服,而是平平常常的素衣常服,但周身挺拔笔直,瞧着清朗俊秀,面冠如玉。   这样一个年轻又俊美的年轻人来他们这穷苦的地方当通判,真是可惜了。说不准过几年他们这里的糙日子,人都会糙上不少。   三个人上前拱手齐齐行礼。   “下官李如成,”   “下官赵游,”   “下官崔海,”   “恭迎大人。”   宋声回了一礼,听着这三个来接他的人都是说下官,也就是说,他的上峰知府梁大人没来。   瞧着好像也没派别的人过来,就派了这三个官员,门口人倒是也不少,后面跟了几个捕快,宋声一时之间摸不清这个梁大人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不过人家比他官高一级,是他的顶头上司,干什么事情还是要多顾虑一些的。   三个人打量着宋声的同时,宋声也在打量着他们。   看他们身上的官服颜色,宋声大致能判断出来这个李如成和赵游是府衙的推官,官职品级比他低一级,而这个崔海则是府衙的理事,相当于典史,做的是文书类的工作。   李如成长得瘦瘦高高,颧骨有些突出,下巴尖尖的,留着个小胡子,说话声音有几分亮,瞧这大概四十多岁。   赵游则是跟他相反,个子矮不说,还有些胖,尤其是肚子,官服往身上一穿,肚子前面撑得紧紧的,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大概不到四十,脸上带着笑眯眯的和气,恭敬的看着宋声。   而崔海跟他们两个的差距就更大了,崔海脸上满是皱纹,仿佛历尽沧桑一般,瞧着差不多要五十岁了。大概是常年用眼处理文书,一双眼睛里已经半是浑浊。   李如成笑了笑说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们几个已经提前给大人安排好了院子,大人可以前去歇息一番,等到明日再来交接文书即可。”   这几个下官算是很有眼色的了,人在官场行走,该懂的道理该做的事情,有些不说也得知道。   比如宋声这种新官上任,懂事的下属就会提前安排好院子,一来能在先任上峰面前博得脸面,二来也能给上峰留个好印象,有助于以后的升迁。   宋声连忙称谢:“辛苦各位了,实在是路途遥远,这才耽搁了段时间。好在紧赶慢赶,没有耽误任期。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不必如此客气。”   他没有说在平安县耽搁了一段时间,平安县距离肃昌府要比其他县更偏远,消息传的也慢,他们这些官员现在还不太清楚平安县如今的情况。怕是要等新的平安县县令任命下来,他们才会知道详情。   见这位新来的通判大人谦逊有礼,跟他们说话也十分客气,三个人心里都放心不少。   赵游道:“大人客气了,咱们肃昌地方偏,大人能来任职,实在是我们的福气。以后咱们诸位还都要仰仗大人,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只管问我们。”   崔海看宋声如此和气,也道:“是啊是啊,有什么事大人只管吩咐便是。”   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天气又热,马车里陆清和两个孩子都在里头坐着,李如成十分有眼色的打断道:“时候不早了,大人不如先到院子里歇息吧,我给大人引路。”   宋声颔首称谢,他来之前着实没想到下面的官员还给他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毕竟肃昌这个地方穷的厉害,给他安排住的地方,前期花的钱肯定是要他们出的。   今日到的也匆忙,宋声想着干脆先去他们安排的地方住一晚,看看院子怎么样。   如果下面的人为了讨好他,安排的院子太过奢华,那他就自己重新找院子住。   旁边早就准备好了马车,李如成上了马车之后在前面带路。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就到地方了。   “大人,咱们到了。”李如成道。   宋声下了马车,站在这座宅子门口打量了一下。这座宅子的位置应该是在府衙后面两条街外,属于城南。   但这宅子并不奢华,而是中规中矩的一座两进的院子。他们这一行人少,两进的院子肯定够住了。   能在这贫穷的府城有这样一座规规矩矩大差不差的院子住,已经很不错了。   陆清他们也跟着下了马车,两个孩子终于能下来透透气了,到了个新地方,全都睁大着眼睛四处看。   陆寻抱着团团,圆圆则是赖在了李絮身上,陆清则是一身轻,更省事儿了。   “大人,我带你们进去瞧瞧。”   宋声点头,陆清也跟在旁边,几个人一块进了院子。   进去之后宋声才发现这座院子跟他印象中的院落格局不大一样。   以前在老家的凤坪县里买的那个宅子就是两进的,前面一排倒座房,东西厢房,后面有一间正屋,正屋两边有耳房和一间偏房。   这个院子则有些不同,这个两进的院子面积很大,前面还是一排倒座房,等以后他们买了下人伺候,家人们就可以住在倒座房。   倒座房旁边是马厩,可以停马车,地方很宽敞。这座宅子并不是按照前后两进分成了两处院子,而是如同四宫格一般,有四个小院子。   相当于前面的东西厢房中间有一堵墙,中间有一个拱形的垂花门,门边上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向上蔓延缠绕在屋檐上,如今春天刚过,火红的花开在上面,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进到屋里,里面的家具虽然不是新的,但都提前找人收拾打扫过了,院子也都打扫得十分整洁。   李如成大概心里也有数,并没有找那些十分昂贵的宅子,一来是他们手里能动用的钱的确有限,二来他们也不希望新来的通判大人是个铺张浪费见钱眼开的。   看了一下这个院子,宋声很满意。这个宅子其实跟他们那时候在县城买的那个宅子修整之后差不多,但胜在格局好,再加上花花草草的装饰,看着更清亮美丽一些。   李如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宋声的脸色,看他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色,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   这也算是个小小的试探,如果新来的通判大人是个见钱眼开的,那么以后在共事时他们可能还要提防着一些,不会什么都告诉他。   他们其实提前打听过,知道新来的通判大人是翰林院出身,听说风评很好,所以才帮忙找了这座相对来说合适一些的院子。   如今看到宋声脸上没有不满的神色,心里踏实许多。   宋声道:“李大人辛苦了,这处院子不知购买下来需要多少银钱?我把这钱还给你,你们帮忙找到这处合适的院子,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再让你们出钱。”   李如成闻言有些尴尬,这处宅子他们并没有买下来,而是先租了一个月的。   买下来的钱他也出不起,三个人一商量,想着最起码得先让通判大人有个落脚的地儿,对他们这个地方有些好感,就租下来了。   “大人,实不相瞒,这院子下官只租了一个月。大人若是想要买下来,下官可以让那牙人过来商谈。”   宋声并不介意,这样反而更好。   他笑了笑说道:“那就麻烦李大人了,我想把这座宅子买下来,以后就算是在这府城里住处了。还要多谢李大人,这宅子收拾的很干净,免去了我夫郎他们的辛苦。”   要是新买个宅子,像这种一般都得自己先收拾一遍,打扫干净了才能住。   现在这反倒更好了,他们直接把东西放进去就能住,不用在自己费劲打扫。   没想到府衙的这几个同僚下属如此细心,宋声对他们不禁有了些许好感。   李如成听到宋声夸赞他,脸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今日没见到知府梁大人,我这里又拖家带口的,什么都还没收拾,多有不便。还请李大人转告梁大人,待今日宋声收拾稳妥之后,明日再前去拜访。”   李如成忙应道:“这是自然,下官一定会转告的。”   他们这位知府大人基本都不管事,十分懒政,反正就是拖着,不想着做出一番政绩升官,也让人挑不出错,就这么耗着。   李如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些话现在都还不能跟这位宋大人讲。   “那大人,今天您和夫郎就好好休息,我让牙人明天过来找您。顺便让他再带几个下人过来,夫人也好挑选一下,留在府上伺候。”   宋声颔首道:“好,那让他明日来吧。”   如今他在府衙做官,家里头也缺几个伺候的人。先前做饭的李妈妈还有帮忙照看孩子的魏妈妈都没跟来,家里头也缺人手。   而且考虑到陆清以后作为通判夫人,肯定有不少跟各位官员的家眷们往来的应酬,身边肯定是要带服侍的人的。   反正牙人过来也要商量买宅子的事,不如一块儿买几个服侍的下人,也省得跑第二趟了。   李如成跟宋声说了声后就离开了,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人收拾东西。   团团和圆圆面对陌生的地方也不露怯,迈着两个小短腿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圆圆一脸新奇,团团则是看了看之后,稚气的问道:“阿呆(爹),这类(里)是展(咱)们的新家吗?”   陆清蹲下身子握着他软软的小手,捏了捏他的脸蛋,温声说道:“是呀,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了。” 第238章   送走了李如成之后,已经临近中午了。   春生和郑昀他们帮忙把马车上面的东西拿下来放到屋里,陆清则是去了灶房。   灶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也都是提前打扫过的,角落里放了一些柴,可以立刻生火做饭。   陆清笑了笑,这里的官员还挺周到的,连这些都想到了。   不过屋里头剩的的食材不多了,加上他们马车里现有的,陆清蒸了一锅热米饭,简单做了几个菜,又烧了一个汤,一家人就这么先凑合着吃了一顿。   这里处于西北,吃的盐没有京城那边精细,还有一些调料也比不上之前他们做饭用的那些,不过陆清手艺不错,做出来的饭味道还可以。   中午吃过饭之后,陆清张罗着把马车上他们带来的东西规整了一下,又给大家安排了住的地方。   春生还是在前面的倒座房住,他自己单独一间。韩青跟他一样,在他旁边的房间住着,两个人离得近一些,说话方便。   郑昀在前院右边的厢房住,他离院门近一些,方便家里来人的时候他出去接待。   李絮跟他一样,在他旁边的一间厢房住。前院东西厢房各有三间,住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陆寻则是在后院的东厢房住,后院东西厢房也各有三间,平日里如果家里来亲朋好友了,可以住这里。   陆清和宋声则是在后院的正房住,正房左边是偏房,偏房以后给团团和圆圆住,他们俩慢慢长大了,该跟他们分房睡了。正房的右边那间宋声打算改造成耳室,方便夏天洗澡洗漱用。   一进的院子正房就是正厅,两边各有两间房,左边那间小一些,用来当书房。右边那间大一些,方便接待客人。   他们来的时候带了两床棉被,这会儿正是初夏,天气热,暂时用不着。   几间房间里头,都只是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没有盖的被子。好在天气热,睡着的时候用不着盖着。   等到明天有空了,陆清还要去附近的集市上采买被褥,还有其他一些日常用品。   房间分好之后,陆清让他们都去休息了。这一路上天气热不说,还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地方了,得让大家都休息休息。   陆清也是一样,今天到了之后他一直都在忙着,阿爹帮他把两个孩子哄睡之后,他也去睡觉了。   宋声没有着急着去休息,而是转了转这个院子,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趁着刚住进来,如果有需要改造的,就一块找人弄好。   他在前面转了一圈,又到书房看了看。这书房有两个大大的书架,上面都是空的。离京的时候他带了很多书放在了箱子里,如今正好可以拿出来摆上。   在前面转了转,他去了后院。郑昀在他旁边跟着,小声说道:“夫人和公子这会儿已经躺下休息了。”   宋声点了点头,说道:“你也去休息会儿吧,不用跟着我了。”   郑昀现在在他身边历练的长进了不少,这一路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张罗着。   进屋的时候宋声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屋里头睡觉的人。   进去之后他绕过一扇屏风,这才走到床前。床上的纱帘被绑了起来,陆清正在床上侧着酣睡。   见陆清嘴巴微张,呼吸均匀平缓,睡得很熟,他心里放心许多,这才去了偏房,准备去看看两个孩子。   这一路上陆清跟着他奔波赶路吃了不少苦,却从没喊过一句累,也是辛苦他了。   偏房里团团和圆圆睡得更是香甜,两个孩子都不认床,到哪儿都睡的香。   宋声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给他们轻轻盖了盖身上薄薄的小被单,然后又去了里屋。   他没有躺到床上睡觉,而是坐在桌子前一手撑着下巴闭着眼假寐。   他没有睡着,而是在想事情。   如今他已经成功到了肃昌府上任,以后这将会是他一展宏图的地方。   别看肃昌这个地方穷困,可穷困也代表着发展空间大。他这个通判如果好好做,还是大有前途的。   宋声思量着日后在肃昌府的打算,没过多久,他竟也睡着了。   这些时日他其实是心神上最累的,每日里操心的事情要比旁人都多。如今终于到了地方,精神松懈了下来,便睡着了。   陆清睡醒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相公在桌子上一手撑着脑袋睡着了。   他起身走过来叫醒了他:“相公。”   宋声睡眠浅,被他轻轻一叫就醒了。   “你醒了,怎么了?可是家里来人了?”   陆清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喊你去床上睡。刚才你怎么不上来,在桌子上睡多难受。这会儿时辰还早,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宋声抬头看了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左右了。   “算了,都这个时辰了,不睡了。再睡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陆清在他旁边坐下,说道:“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说。”   宋声摇头,“没什么烦心事儿,刚才坐在这儿就是想了些事情。”   “这肃昌府的现状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位知府大人暂且不说是个什么样的官,只说这历来的几任通判,要不就是干了两年就走了,要不就跟前面那位一样吸老百姓的血,贪污赋税,进了牢里。”   “来的路上还听到他们议论纷纷的,恐怕对我这位新上任的通判颇有微词。官员一旦失去了百姓的信任,想要做事情那才是真的难。我就是在想,怎样建立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公信力,只有取得他们的信任,才能方便后面的一系列革新发展。”   陆清听完后眨了眨眼睛,宽慰道:“相公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不过我知道,相公是一心为了百姓考虑的。我相信时间久了,他们肯定能体会到你的苦心的。”   “相公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吗,有句话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想要把这个地方建设好,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相公莫要忧思太重。”   其实陆清很心疼宋声,来到这种地方做官,想要大展拳脚,不可避免的要操心更多的事情。也就意味着人会更加劳累,更加辛苦。   但他知道这是相公的志向,所以他从来不会埋怨什么,只是在旁边支持他鼓励他。   此时的肃昌府后衙。   李如成从宋声的宅子处走之后就回了府衙,赵游和崔海没有着急去吃饭,而是一直在等他回来。   一见他进门,就赶紧迎上来问道:“怎么样?这新来的通判大人你瞧着是个怎样的人?是个好相与可共事的不?”   李如成从外面回来出了一身汗,坐下喝了口水才说道:“瞧着还行,咱们找的那处宅子,宋大人还是挺满意的。他想把这宅子买下来,我跟他说这宅子咱们租了一个月的,他让我帮忙把牙人找来,他自己花钱买。”   “那他脸上有没有不高兴?”赵游问道。毕竟他们只付了一个月的租金,宅子也不是城中最好的院子,他如果不高兴其实也情有可原。   李如成笑了笑,摸摸他的小短胡子说道:“没有,宋大人瞧着还挺开心的。夸咱们办事周到,说这宅子找得很好,他很满意。”   听到他说这话,赵游和崔海心里头大概都有了底,面上也都笑了。看来这位新上任的通判大人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位宋大人城府极深,把心里面的情绪藏的极好,面上表现出来的都是假的,为了迷惑他们。   赵游想到这点,说道:“他会不会是故意装的?”   李如成想了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看着不像。我看他的面色的确很高兴,还主动说要把这一个月的租金还给咱们,不能让咱们出这个钱。”   崔海声音略微有些沧桑,说道:“这位宋大人看面相风神俊朗,一股书卷气,瞧着为人正直,应该是个好的。”   “老崔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赵游他们三个人共事很久了,崔海是他们三个中年纪最大的,看人的眼光也毒,他这么说,那他就更放心了。   “对了,梁大人那边你们去说了吗?宋大人让我转告一下,说他今日先整顿一番,明日再前去拜访梁大人。”李如成道。   赵游说道:“还没去说呢,等下我让人去传给话吧。唉,咱们这位知府大人哟,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   他们好歹一起共事好几年了,但这位梁大人跟他们之间关系一般,相比较来说,反而更信任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宋师爷。   “什么心思?管他什么心思,他不是一向都不爱管事儿吗,那正好,如今来了宋大人,正好让宋大人管事,他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吧。”崔海说道。   李如成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我说老崔,你可长点心吧。这里可是府衙,上峰岂是我等可以这么议论的?你不要小命啦!”   崔海声音略微小了些,嘟嘟囔囔道:“我这把年纪了,又不想着升官,无所谓了。”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声音到底还是小了不少。   李如成叹了口气,还好在场的就他们三个人,这要是传到梁大人的耳朵里,还指不定会给他们穿什么小鞋呢。   ……   第二日一早陆清早早就起来了,昨天才刚来,他还不熟悉附近的街道,暂时没出去买菜。   早饭简单的和了面糊做了煎饼,又调了几个咸菜,再把昨天灶房剩下的几根黄瓜切成丝,一块卷到煎饼里头吃。   他还打的面糊糊煮的稀饭,每个人又喝了一碗稀饭,这才差不多吃饱。   早饭过后,宋声换上了官服,准备去府衙交接文书,顺便拜访知府梁大人。   陆清本来打算出门熟悉一下附近的街道,找找最近的集市在哪里,方便采买东西。   但想到昨天那个李大人说今天会让牙人过来,商量买宅子的事儿,顺便再买几个下人,他就没出门,一直在家里等着。 第239章   陆清吃过早饭之后,在家里等了一会儿。他今天没出门,刚好看看家里需要什么,先在心里头列个清单,回头去集市上了把东西补齐。   阿爹陆寻在后院的院子里陪两个孩子玩耍,天气热,反正也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没什么外人,他就给两个孩子穿了一件短袖短裤。   后院有一颗高大的杨槐树,此时长得枝繁叶茂的,树底下还有一个石桌并着几个石凳,刚好在树下乘凉。   陆寻就在这里坐着,看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的不亦乐乎。   陆清也在旁边坐着,这会儿牙人还没过来,干等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拿了个鞋垫过来接着纳。   没一会儿,郑昀过来叫他,说是牙人过来了,让他到前院里去。   陆清放下手中的箩筐,起身去了前院。   牙人是个矮个子的年轻男人,瞧着十分机灵。他昨天接到消息说让他今天来通判大人府上,通判大人要买下这座宅子,还要再买几个下人,他神色激动的应下了,说今天一定会准时过来。   这会儿他带了大概有二十个下人过来,摸不准通判夫人想要买什么样的下人,所以男的女的他都各带了十个供陆清挑选。   陆清刚到前院,郑昀跟牙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夫人。”   牙人看到陆清先是愣了一下,没想到通判大人的夫人竟然是个哥儿,瞧着还挺有气度的。   不过只是瞧了一眼,他就把头低下了,赶紧恭敬的先行礼,“夫人安好,我是这附近牙行的掌柜,我姓黄,夫人叫我黄掌柜就行。”   陆清点点头,道:“黄掌柜,进屋说话吧。”院子里太晒了,他把人叫到前院的正厅里商量买宅子和下人的事。   正厅里,陆清坐在主位,神色端庄的说道:“黄掌柜,咱们先说说这宅子的事儿吧。”   黄掌柜点头应道:“哎,好的夫人。听李大人说,您是想要买下这座宅子?”   陆清嗯了一声,“我家老爷喜欢这宅子的格局,不知这宅子要价多少?”   黄掌柜可不敢糊弄人,对方可是正经的通判夫人,别看人家是个哥儿,但这周身的气度,比起旁的官员夫人,那是半点都不差的。   陆清在京城这几年可不是白待的,跟当初刚入京城的时候变化很大,就比如现在跟牙人说话,他端正的往那儿一坐,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挺唬人的。   “夫人,这宅子本是一家富商所有,但听闻通判大人喜欢,愿意以低价出售。”   陆清皱了皱眉,说道:“不用了,我们大人清正廉洁,不愿意占百姓便宜。就按这里的市价吧,我们直接签契书。”   如今以他的身份,黄掌柜自然不敢诓骗他。但他也不能白占人家的便宜,否则传出去,定会影响相公的名声。按市价购买的钱家里还是有的,他们不贪这点便宜。   黄掌柜听完这个话,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通判夫人如此通情达理,不占百姓便宜,也没有为难他。   “那就听夫人的,咱们按照市价来。契书还有这宅子的地契我已经带来了,您过目一下,如果没问题,按个手印就成。”   陆清拿过契书看了一遍,他不放心,又让旁边跟着的郑昀看了一遍,郑昀也跟着读了几年书,这几年经常跟着宋声在外面跟别人打交道,他看了一遍之后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陆清这才按了手印,然后从屋里拿了银两给黄掌柜。   当官就是这点好,买宅子的时候不用担心芽人会糊弄坑骗他们。   这宅子既然是李大人帮他们找的,定然是根底儿清白的,陆清爽快的付了钱,不用担心宅子有什么别的纷争。   拿了地契,这宅子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   宅子的事很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口舌。   买完宅子就该看下人了,黄掌柜出去把他带来的二十个人都叫了进来,说道:“夫人请看,不知道夫人想要什么样的,考虑到夫人一家刚来此地,应该需要负责洒扫的下人还有做饭的厨娘,所以每样我都带了几个人过来。”   陆清打眼看过去,这些下人有男有女,齐齐整整的站了两排,每排十个人,前面一排都是女人,后面一排都是男人。   男人们有五个都是壮汉,还有五个稍微年轻些的,十个女人里头有三个都是三四十岁的,剩下的都是年轻一些的,估计是想着给他留做丫鬟用的。   黄掌柜十分上道的把这二十个人依次介绍了一遍,分别说了他们的名字,家世,还有这几年在什么人家里干过什么活,干的如何,这些都介绍的清清楚楚,压根不用陆清仔细问。   “这个会驾马车,能当马夫,也能当护院,有一把子的力气,是干活的好手。这个可以当小厮,十分机灵,可以给大人当随从使唤。还有这个,人称刘姑姑,做饭的一把好手,之前给咱们服城里一家酒楼当过帮厨,手艺很不错。这个叫小翠,做事机灵能干,给夫人留下来当丫鬟再合适不过了……”   黄掌柜介绍完他们之后,又各自推荐了一番。   等他说完,陆清起身走了过去,挨个打量了一下这二十个人。   他们全都低着眉眼,进来之后也没乱看,很懂规矩。但心里全都在巴巴的盼着自己能够被选上,要知道这里可是通判大人府上,他们府城里除了知府大人,最大的官可就是通判大人了!   陆清这不是第一次挑选下人了,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家里就用过下人,只不过那个时候签的都是活契,人家都是不卖身的。这次可不一样,这几个人的身契可都在黄掌柜手里,到时候他选定下人之后付完钱,这身契就归他了。   他们在这里还不一定待几年呢,所以在自家伺候的下人,他得好好挑选。   陆清看了看,想了想自家相公身边如今有李絮这个高手保护,应该不需要什么武艺高强的人了。   但他们家有哥儿和孩子,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即便是府城,也要考虑安全问题。所以他先挑了一个壮汉,不过不是黄掌柜说的那个,而是另外一个。   他说叫乔大。   陆清问了问他家是哪儿的,今年多大,其实刚才黄掌柜已经介绍过了,但是人太多,陆清没记清楚。   又问了他都会些什么,擅长什么,以前都干过啥,乔大恭恭敬敬的回答了一遍。   陆清瞧着这人长得老实,而且高高壮壮的一把子力气,还有些憨厚,以前还在山上打过猎。只是这几年光景不好,打猎也打不到什么好的东西了。他后娘嫌他吃的多,又不想花钱给他娶媳妇,就把人卖给了牙行。   乔大长得老气,实际上今年也才二十五六。陆清把这人留下了,打算以后让他在家帮个忙打个杂,当个劳力使唤,还可以当护院用。   从他之后,陆清又挑了一个厨娘。这次挑的就是黄掌柜刚才推荐的那个,姓刘,人称刘姑姑,今年三十八岁。   说是原先在府城的一个酒楼里当过帮厨,也跟着学了几个酒楼里的菜色,厨艺还不错。只是这个酒楼不景气,再加上他们整个府城的现状本来就差,竞争也大,后来就倒闭了。   酒楼倒闭了之后,刘姑姑去其他酒楼的后厨找活干,本来找到了一个,但碰巧九楼的后厨出了事儿,客人吃了他们酒楼里的东西中毒身亡了,酒楼的老板一怒之下把后厨里的人全都开了。   别的酒楼听说了这事以后都不敢用她了,再加上她家里的情况不好,儿子读书急需用钱,她干脆把自己卖给了牙行,出来给人当下人赚钱。   刘姑姑运道不好,也是个命苦的女人。陆清看她来了之后也很懂规矩,再加上家里的确缺个做饭的,陆清就选了她。   除了乔大和刘姑姑,陆清还选了个丫头。他如今有着通判夫人的名头,出门不能不带人,身边肯定还是要跟丫鬟使唤的。   他原先在京城的时候,锦哥儿就经常跟他念叨,说以后如果他买丫鬟,千万要注意,一定不能买那些狐媚子脸的,保不齐那天就爬床爬到主子身上去了。   陆清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虽然自家相公不是那种人,但防患于未然,他也觉得买丫鬟还是不要买那种好看的为好。   他看了看这几个年轻的丫头,虽然漂亮的不能挑,但模样太差的也不能挑,以后他是要把人领出去跟其他官员们的夫人一块儿吃饭的,还得上得了台面才行。   陆清挨个问了一下这几个丫头的情况,有一个头压的很低,他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姑娘模样长得不错,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算得上一个明眸皓齿的小美人。   然而可惜的是,在她的右侧脸颊靠耳朵处有一个深色的印记,像是被刀划过的疤痕。   陆清仔细问了一下她的情况,才知道这姑娘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但却是个非常要强的。   她家里头孩子多,但却很穷,爹娘看她模样长得好,就想把她卖给一个挺着大肚子年纪可以当他爷爷的老男人做小妾。   她不愿意,就从家里偷跑了出来。结果却遇到了一个渣男,说是要帮她,实际上却是看上了她的美色,想把她卖给勾栏里的老鸨当妓。   她无可奈何,跑又跑不了,只能狠下心划伤了自己的脸。   但也正因为破了相,在城里不好找活干,又被家里人找到,爹娘看她的脸毁了,也没法把她卖给老男人做妾了,就退而求其次,把她卖到了人牙子。   陆清看着她的脸颊,有几分心疼她。姑娘家的脸是何等的重要,她不惜把它给毁了,在这个世道,以后怕是很难嫁出去。   黄掌柜看陆清问了她的情况,赶紧解释道:“夫人别看她脸不好,但这孩子手脚勤快的很,也不多话,做事很放心!”   其实黄掌柜把人带来是凑数的,这段时间牙行里的年轻丫头都被大户人家采买了去,剩下的不多了,他勉强挑出来这几个,其他的更上不了台面。他没办法,不然也不会把破了相的人带来给通判夫人挑。   反正这丫头破了相,一般也没人要她,大家都嫌这种破了相的人晦气,带来充个数,到时候再带回去就是了。   “就她吧。”陆清道。   黄掌柜惊讶的看着陆清,以为他听错了。不光是他,就连破了相的丫头晓晓本人都惊讶了。   她知道今天被黄掌柜带着一起过来通判大人府上是为了凑数,也没想过自己能被选上。毕竟她这个面相确实不好,黄掌柜本来打算把她卖到城里面一个普通人家里头当下人的,今天来的时候正好人不够,才把她拉来凑数的。   就没想到阴差阳错,通判夫人竟然丝毫不嫌弃她脸上的伤疤选了她,让她感动的一时之间竟忘了磕头谢恩。   黄掌柜赶紧提点道:“你这丫头真是好福气,还不赶紧谢谢夫人。”   晓晓赶紧跪下磕头谢恩,没被选上的另外几个丫头心里头直泛着醋意,平时在牙行的时候,她们几个没少欺负她,就连这次来的路上,鹊儿也没少被她们奚落。   然而此时晓晓却被选上了,她们一边惊讶一边嫉妒,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好命?通判夫人刚来就选了她!   听说新来的通判大人丰神俊朗,她们挤破脑袋都想来通判大人府上当丫鬟的。说不准有一天大人看上了她们,她们也能当家做主人了了。   黄掌柜平时跟这几个丫头关系也不错,心里头也替她们惋惜。可谁让她们自己不争气呢,没被通判夫人看上,只能说这是她们的命。   陆清又重复了一遍:“就这个丫头吧,再加上乔大,刘姑姑,就要他们三个了。”   他总共只挑了三个人,挑的人有点少。但也考虑到自己家里人本来就不多,买那么多下人回来放着也用不着,干脆就只买三个先用着,如果到时候不够了可以再买。   黄掌柜回过神,笑呵呵的应道:“夫人真是好眼光!”   “他们的身契都带了吗?”   “带了带了,都在我身上呢!”   陆清问了价钱,乔大和刘姑姑两个人的身价要贵一些,晓晓的身价则偏低一些。   肃昌府物价不高,三个人加起来也才花了一百两银子,这是肃昌府城的市价,黄掌柜没有给他们过于便宜,也没有开高价。   陆清给了钱,拿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身契,这桩买卖也就算完成了。 第240章   黄掌柜没想到陆清只挑了三个人,不过三个人少是少了点,但好歹他也赚到钱了不是?   拿着银子,把房契和身契都给了陆清,黄掌柜这次来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跟陆清客气了两句,就带着剩下的人走了,而陆清挑的这三个人则是留了下来。   陆清把三个人留在屋里又说了一些规矩,其实他们这个小家没那么多规矩,但他现在也是官员夫人了,不能什么都太过随意,容易被别人看笑话。   他道:“家里头规矩不多,对你们要求也不高,第一,必须要忠心,既然我花钱把你们买了来,那你们以后就是我们宋家的人。”   三个人纷纷点头,他们心里也都知晓这个道理。一仆不侍二主,他们都先表了一下忠心。   乔大姓乔,在家里排行老大,人称乔大。刘姑姑本名姓刘,大家都管他叫刘姑姑,陆清也没给她改名的习惯,就顺着叫了。   倒是晓晓,黄掌柜介绍的时候只说她叫晓晓,没说姓什么。   不等陆清开口询问,只见晓晓直接跪下来磕了个头,说道:“夫人今天买了我,以后我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晓晓日后一定努力报答夫人的恩情。晓晓命苦,跟家里已经完全断绝了关系,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牵扯,已舍弃了原本的姓氏,还请夫人亲自赐名。”   陆清也挺同情她的,她亲生的父母实在是太过分,丝毫不关心这个女儿,还把她往火坑里推。   “也罢,既然你如此说,那以后便随我夫家的姓,改姓宋吧,以后就叫宋晓。”   宋晓很高兴,脸上全都是笑容。她已经很久没笑过了,通判夫人看起来是个温和有礼的人,一定是个好主子,她一定会用心伺候的。   “谢谢夫人!”   乔大见状也十分有眼色的请陆清赐名,他家里情况也不好,现在都是后娘做主。现在他还被卖了出来,以后得为自己做打算。   如今入了通判大人府,只要好好干,肯定有前途。通判大人姓宋,他原来的乔姓也不想要了,反正亲爹对他也不好。还不如跟着通判大人姓宋,以后说出去脸上还有面子呢!   陆清想了想,给乔大也改了个名,叫宋乔。两个人都被赐予了宋姓,代表着以后就是他们宋家的人了。   “今天你们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就是前面的倒座房里,我让郑昀给你们安排房间。以后宋乔就做护院,刘姑姑负责做饭和洒扫,晓晓跟着我做个贴身丫鬟。”   三个人齐齐应了,随后行了礼退了出去,准备回去收拾东西。   郑昀领着他们三个人出门,他们看郑昀年纪不大,但做事像是府上的管家,丝毫不敢轻视他,反而礼貌的说道:“郑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下午收拾完东西再过来。”   郑昀点点头,“成,那你们先回吧。住的地方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等你们收拾完东西过来之后就能住。”   他们走了之后,陆清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才在这些人面前,他努力装的端庄大方,实在是有些拘束,这会儿人都走了,他才放松了不少。   陆寻这会儿出来跟他说道:“你买了三个下人?够用不?”刚才他就在偏房里,陆清挑选下人的时候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陆清道:“先用着,万一真的不够用,到时候再买吧。”   “这里的百姓当真是穷苦,当初在咱们老家的县城,也没见有这么多卖儿卖女的。在这府城的地界上,竟然如此普遍。”   他们三个人除了刘姑姑是自愿卖身的,另外两个都是被家里的爹娘卖出去的。   刘姑姑应该跟家里的关系还不错,就算是把自己卖出去了,还惦记着自己尚在读书的儿子。   景朝鼓励百姓们读书参加科举,从前只是禁止商户子参加科举。如今这个政令也被解除了,除了那些祖上有过大罪的,几乎各行各业的百姓们都可以读书有资格参加科举。   陆清也叹道:“是啊,这里老百姓们的生活跟咱们宛平府城的相比实在是差得远呢。”   还好他家相公争气,考上科举不说,如今还做了官。以后他们家团团长大了,在读书科举一道上,有这么个爹在前面给他创造好的条件,以后他也能少吃点苦。   宋声想要努力升官,到达权利中心,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不管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自己,亦或是如今为了百姓,他都想赶紧做出一番事业来。   此时的他正在府衙交接文书,把上任通判一职的流程手续给办完。   昨天来的着急,再加上旅途劳累,匆匆回来歇息了。今天一大早他就换了官服,带着圣旨和文书去了衙门。   把文书拿给崔理事勘验无误后,带上当地衙门的专有印章,留作存底,算是正式上任了。   今天他要去拜访知府梁大人。   梁大人依旧没来府衙,他问了一下李如成他们梁大人的府邸,准备亲自过去一趟。   他这个通判是梁知府的下属,作为下官,自然是要先拜见上官的。   李如成对他还算热情,不仅给他指了路,还说道:“听说咱们知府大人最近好像是感染了风寒,宋大人最好上门慰问的时候拿些补品过去。”   宋声对于他的提点十分感激,他既然来此上任,也不是那么不上道的人。   不管梁大人是不是真的病了,他这个新官初来乍到登门拜访手上空空的确不太好看。   不过自然也不能拿太过贵重的东西,不然就显得下官贿赂上峰了。   他打听了一下集市在哪,买了一些肃昌流行的糕点和补品,让人帮忙打包好,这才提上去了梁大人府上。   梁府很好找,这条街的宅子都很大,看着十分古朴。门口立着两座石狮子,大门之上高高挂着一块儿金色的牌匾,上面写着梁府两个字。   大概是因为李如成帮忙转告过梁知府,说宋声今天可能会过来拜访,所以他一敲门,就有人来开门了。   宋声跟着引路的下人一块儿进了正厅,就看到里头坐着一个有点微胖的中年男人。   这人一看到他,赶紧笑着站了起来,上前握住他的手,十分热情地说道:“这就是新上任的宋大人吧,本官听到朝廷给肃昌这个地方派个新的通判过来,当时十分激动,一直就盼着你过来呢。”   宋声面对他如此热情的态度,还有几分不适应。他拱了拱手,说道:“让大人久等了,下官从京城出发后绕路回家看了看家中年迈的祖母和父亲,所以来的迟了些,还望大人勿怪。”   “诶,这人之常情嘛,说明宋大人有孝心,本官欣赏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呢?”   梁文昌拉着宋声说了会儿,仿佛才意识到什么,赶紧说道:“瞧本官这记性,一看到宋大人,本官太激动了,竟是忘了让宋大人落座。”   “来人呐,看茶。”   他这么一吩咐,立刻有下人下去准备茶水了。   宋声被他拉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梁文昌则是坐到了正厅的主位上。   宋声坐下后说道:“听说大人感染了风寒,不知好些了没?我这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可带的,就给大人买了些糕点补品,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梁文昌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宋大人有心了,有你这样的下官体贴,本官这病啊好很多了。”   宋声笑了笑,正好这会儿下人端了杯茶上来,他抿了口茶水。   茶水味道入口有些干涩,但后味儿却有些甘甜,就连宋声这种不善品茶的人多少也能喝出来这应当是好茶。   他一边喝茶一边暗暗的瞧着梁大人的脸色,看着并不像是感染风寒的样子。   这个梁大人如果没有感染风寒,那就是故意找的借口不去衙门接见他的。   可他今日来登门拜访,这人对他又如此热情,宋声总觉得这人有些怪怪的。   梁文昌也品了口茶,跟宋声说着肃昌的事。   “宋大人,不瞒你说,咱们肃昌府这个地方啊,那是真的穷。不过这几年情况已经好了不少,要知道前些年这里卖儿卖女的现象多的是,百姓们也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我啊,也没什么大本事,现如今能让百姓们吃饱穿暖,已经是花费了巨大的精力了。”   宋声闻言赶紧说道:“大人这些年治理一方百姓真是辛苦了,百姓们过得好,有赖于大人这几年的辛苦付出,下官要替百姓们谢谢您。”   不管这个梁大人对于他是个什么心思,这场面话该说还是要说的。最起码这表面的平静得先维持住,他如今刚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不宜树敌。   听到宋声夸赞他,梁文昌心里有几分高兴。   “我年纪大了,老了,不中用了,以后很多事情都还得仰仗宋大人呐!”   宋声闻言不知道这个梁大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给他放权?   他才到这里不过一天,从李如成他们的话中多少能感受得出来,这梁大人像是个不管事儿的。   如今他说这话,是要让他管这么大一个府城吗?   宋声总觉得对方看着不像那种什么都不管的人,这个梁文昌这会儿跟他这话,很大可能是为了试探他。   宋声中规中矩的说道:“大人说的哪里话,能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荣幸。”   梁文昌心里暗暗嗤笑了一声,什么状元郎,看着也不过如此。   瞧着这么稚嫩,做事还易冲动,平安县的事他可是都知道了,不过是一个刚出来历练的毛头小子,让他多跌几个跟头,他才会懂事识趣。   他心里这么想,但表面上确实十分热情,拉着宋声就开始东拉西扯,但就是绝口不提肃昌府这边的风土人情。   宋声陪着闲聊了一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说话滴水不漏,肯定是个老狐狸,绝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午饭之前他找了个借口先走了,没留下吃饭。   今天跟梁文昌说话,他心里多少能感觉得出来,梁文昌有几分试探他的意思,但他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对方呢?   从梁府出来之后,宋声先回了衙门一趟。他跟李如成他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把需要他负责的事情整理一下,过两天他来府衙坐班的时候方便拿给他看。交代完这些之后他才折返回家。   距离他正式上任的时间还有两天,他暂时不用每天到府衙中去,府衙这两天也没什么急事,他打算在家里陪夫郎和孩子安顿好之后,再正式去府衙上任。 第241章   梁府。   宋声走之后,梁文昌到了小妾的房中,这是他如今这段时间最宠爱的姨娘,年纪也才二十出头,腰肢细软,听说很会伺候人,梁文昌最近这段时间很爱往她院子里来。   此时的梁文昌正斜倚在榻上,秋姨娘坐在另外一边替他捏腿。   今日的秋姨娘打扮的很好看,她一边捏着腿一边说道:“老爷,力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梁文昌闭着眼睛点点头,“还是你这里舒服呀。”说完后他把人搂在怀里,又道:“以后新任通判大人来了,你们私底下的小动作也都收敛一些,别被抓到了什么把柄。”   秋姨娘捏着腿的手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微闪,说道:“是,老爷,这两天我便告知家兄,让他收敛一下。”   秋姨娘年纪轻轻,能够傍上梁文昌,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她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如今都发达了。   只是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儿,仗着知府大人的名头,她兄长在外头私放印子,天天拿着棍棒追着人讨债。   原本有梁文昌在上头罩着,他十分有底气。毕竟每年通过收印子钱获得的高额利息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孝敬给了梁文昌。   可如今宋声这个通判一来,梁文昌暂时不想惹事儿,所以就让他们收敛着些,别被宋声给瞧出来了。   秋姨娘是个很有眼色的人,她一边帮忙捏着腿,一边不动声色的打听着这个新上任的通判:“老爷,听说咱们这位新来的通判大人是状元郎出身?”   梁文昌看了她一眼,说道:“嗯,不仅是状元郎,听说还是三元及第,一路通过乡试会试殿试,都是第一。”   秋姨娘惊讶了一声,“看来这个通判大人是个顶聪明的人了。”   “是聪明,但就不知道这个聪明是用在哪儿了。”   秋姨娘忙道:“再聪明也没老爷聪明,在妾身心里,老爷是最厉害的。”   梁文昌美人在怀,又被这一通话说的身心舒畅,叹道:“这个宋声出身不高,一个农家子,没什么靠山,除了有几分才学,别的也没什么。”   秋姨娘没吭声,她乖乖的低着头趴在梁文昌的怀里。今日宋声刚入府的时候,她在后面的回廊处悄悄看了一眼,不愧是当年的状元郎,不仅学问好,就连这长相也十分俊逸。   她不禁有几分可惜,这般年轻又好看的状元郎怎么不早点叫自己遇上呢?   如今自己已经跟了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不说,身体也不行,每次还没怎么做就结束了。但又不能说什么,还得夸一夸他厉害。   “老爷说的是,在秋儿心里,老爷就是秋儿的天,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没有男的不喜欢听自己的女人拍自己的马屁,梁文昌就爱听她这么说。   夏天天气本来就燥热,美人在怀,他的手朝着秋姨娘单薄的纱衣里头探去,秋姨娘纵使心里头厌恶,但脸上仍旧露出一副羞涩的表情。   梁文昌把人拽上了塌,本来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十分有眼色的退出去,帮忙把门关上。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嗯嗯啊啊的声音。   很快,屋里头的动静就平息了。秋姨娘已经习惯了,她都还没怎么动,梁文昌就已经不行了。   她起身换衣服,一通折腾后,原来的衣服已经穿不了了。此时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从镜子里透出自己的漂亮脸蛋,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说道:“老爷,听说通判大人娶了个夫郎当正妻,这次也跟着他一块儿来了?”   梁文昌此时身心舒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的嗯了一声。   “老爷,不如明天妾身上门拜访一下通判夫人吧,他如今刚到咱们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竟然也没个说话的人。妾身想着刚好去打探一下通判大人府上的情况,顺便跟他搞好关系,这样也能帮衬老爷一些,您觉得呢?”   梁文昌正妻在老家,肃昌这地方偏远又穷困,他就没带自己的发妻和爹娘过来。这边府上有家中女主人需要出面的事,只能府中的姨娘前去。   “还是我的秋儿会打算,行,你想去就去吧。”   ……   宋声回到家中,陆清将今天上午牙人来了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这宅院现在已经是咱们的了,我按照市价跟牙人买的,房契他已经给我了。”   他们这个房契是原来的屋主已经签好了的,只需要陆清这边签字画押就能生效,方便许多。   “清清真能干,这房契你收好。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在肃昌府的家了。”   说完之后,陆清又跟他说了一下上午买了三个下人的事儿,“一个护院,一个厨娘,还有一个丫鬟,暂时买了这三个。”   今天买宅子再加上买下人,已经花了不少银子。虽然当初在京城开奶茶铺子也赚了多少,但陆清花钱仔细,而且肃昌这个地方穷的厉害,干什么都要花钱,这次带来的钱他得省着点花。   “家世底细都打听清楚了吗?”宋声问道。如今家里头有孩子,他还高居通判之位,买下人的事情上才更加细心才行。   陆清道:“都打听清楚了,家世清白,全都是死契,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人了。”   “嗯,这些你心里有数就好。”宋声看着陆清在家里头的这些事情上越发熟练,忍不住夸道:“夫郎贤惠,是为夫之幸。”   陆清耳朵悄悄红了,“他们三个人回去收拾东西了,等到下午会过来。午饭我简单做了一些,先过来吃饭吧。”   牙人走之后天色还早,陆清带着郑昀出了门,找了找附近的集市,在集市上买了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还买了几斤肉回来。   中午陆清亲自下厨做了一盘小炒肉,一盘青菜蘑菇,还有一盘炒黄瓜。蒸的米饭,外加煮了一锅汤。   饭桌上,陆清这才关心起他今日出门的事,担忧的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吗?知府大人好不好相处?”   宋声不想让他担心,说道:“挺顺利的,梁大人很是热情,也没什么当官的架子,还算好相处吧。”   陆清这才放心了不少,来之前他就担心自家相公会不会受到上峰的刁难,如此听来,这上峰应当是个好相处的。   天气热,一家人吃饭是在前院的正厅里吃的,这里的房子普遍盖的高,上头是青砖瓦,屋里能凉快一些。   午饭吃完后,宋声补了会儿觉,起来之后抱着团团和圆圆在屋里玩了一会儿。   等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刘姑姑,宋乔和宋晓来了。   三个人回牙行之后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他们的东西都不多,又是夏天,压根用不着铺什么被褥,带着一张薄薄的床单就能睡。每个人除了背了一个包袱之外,再没别的东西了。   没成想来的时候宋声在家,他们赶紧跪下行礼。这多少让宋声有些不大适应,在京城的时候很少行跪拜礼。如今做了通判,身份不一样了,家里头新来的下人冷不丁跪下给他行礼,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   “都起来吧。”宋声道,“我这府上规矩没那么多,你们都是夫人亲自挑选的人,以后尽心服侍便是。”   他们三个这才缓缓起身,郑昀给他们引路把他们带到了给他们安排的住的房间。   如今春生自己一间房,房间里面有三张床,是可以住三个人的。宋乔就被安排到了跟春生住在同一间。   刘姑姑和宋晓被安排住到了同一间,都在倒座房住。   宋乔刚进屋,就看到春生正在自己的床上坐着,他有些生涩的跟春生打着招呼,春生性子好,看屋里来了新人,走上前说道:“我是咱们府上的车夫,我叫春生。我今天听夫人说了,你就是宋乔吧,以后咱们就住在同一间房了。”   宋乔面对春生咧嘴笑了笑,“好嘞,春生哥。”   春生挠了挠头,其实他年纪不大,只是跟着宋声他们时间比较久而已。这会儿算起来,估计还没宋乔年纪大。   “我年纪不大,听你叫哥还怪别扭的,你就叫我春生吧。我是从大人的老家一路跟着过来的,有好几年了,在府上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可以问我。”   宋乔一脸的惊讶,怪不得今天挑下人的时候,夫人没有挑车夫,原来府上是有车夫的,还是从老家一块跟过来的。   “好的春生,谢谢你了。”宋乔没想到春生作为府上的老人儿对他如此热情,他心里还有几分感动,只觉得自己遇到好人了。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咱们同为大人出力,客气啥!需要我帮忙吗?”春生看宋乔正在整理床铺,问道。   宋乔羞涩的笑了起来,“不用不用,我没多少东西。衣服都没几件,不用帮忙收拾。”   春生点点头,坐在一旁看着他收拾东西,然后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跟你说,能被咱们夫人挑中,你可真是走运。老爷和夫人都可好了,以后你踏踏实实的在咱们府上好好干,肯定亏待不了你的。”   其实宋乔一开始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这是通判大人府上,自己嘴笨,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儿。万一哪天说错了话 ,很容易被赶出来再次发卖掉。   这会儿看春生神色轻松的说着这些话,他心里忽然有了盼头。想起刚才他们几个人跪下跟通判大人行礼,通判大人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风度翩翩,而且温和有礼,跟他们说话都是温声温语的。   “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宋乔说道。   他们两个房间隔壁住的是韩青,而倒座房另外一边第一间房住着的是宋晓和刘姑姑。   她们两个本来在牙行就认识,如今来了同一个府上当下人,关系更是近了许多。   她们两个此时也在房中正收拾着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第242章   刘姑姑问道:“晓晓,你住哪个床?”   房间里一共有三张床,刘姑姑年纪比她大,便让她先选。   宋晓先是道了谢,然后看了看,选了靠墙边最里面的一张床,“刘姑姑,我就睡这张吧。”   刘姑姑应了,挑了她旁边的另外一张床。挑完之后,两个人开始铺床。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她们两个人都拿的有席子,把席子往上一铺,都不用铺被褥,就能直接睡。   这般硬邦邦的床她们早就睡习惯了,一双被褥还要花钱买呢,有一双够冬天用就行了。   刘姑姑一边铺着床,一边在心里感叹着宋晓这个姑娘的好运气。   今天她们两个回牙行收拾东西,有不少人在她们跟前说酸话。尤其是说宋晓,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要说人家身世悲惨吧,可人家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虽然现在上面留了一道疤,但不妨碍人家另外一边脸长得漂亮啊。   再加上现在又被通判夫人挑中去府上服侍,更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这一下子就打翻了大家心里头的醋瓶子。   宋晓倒是镇定的很,她目光坚定,利落的收拾了东西。一心想着以后去了宋大人府上,要好好服侍夫人,报答他的收留之恩。   刘姑姑他们三个的东西少,没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宋晓从屋里出来之后就去了陆清这里领差事,刘姑姑则是去了灶房,开始着手准备今天的晚饭。   不过在做饭之前,她特地问了一下郑昀,家中的主人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郑昀跟她交代了几句,她这才去做饭。   刘姑姑虽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但今天毕竟是第一天到通判大人府上干活,有心表现一下自己,好让自己在这里立足更稳定一些。   所以晚上她做了几个自己的拿手菜,基本上都是用的今天陆清去集市上买回来的现有的食材。   她手法娴熟,刀功也很快,没一会儿就做好了四菜一汤。   这个做好的四菜一汤是给主人家桌上吃的,府上的下人们吃的自然不是这些,她会另做一锅饭,方便下人们用饭。   这是规矩,府上的下人逐渐多了起来,就不能再跟主子一块同桌而食了。   所以今天的晚饭桌上,只有宋声,陆清,陆寻还有两个孩子。他们几个是在一个桌吃饭的,家里头的其他人都是吃的另外一锅饭。   刘姑姑是个聪明人,话不多,但为人还算圆滑,知道家里头的下人也得相处好,所以做饭的时候还是非常用心的。   一顿饭刚上桌,陆清尝了尝,跟宋声夸道:“刘姑姑的手艺还不错,这几个菜味道都挺好的,相公你快尝尝。”   宋声尝了尝,发现味道的确不错,也夸了几句。   另外一边,郑昀他们几个人是在一桌吃饭的,也都夸刘姑姑手艺不错,给他们做的菜都是大锅菜,虽然比不上主人家饭桌上的菜丰盛,但味道的确很好。   就连李絮这种一向只吃一碗饭的人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   翌日宋声在家歇了一天,他得把从京城带出来的书籍整理到书房中,这里面的书有一些是他抄的孤本,很是珍贵,家里的下人不懂,不知道放在哪合适,得他亲自来才行。   反正明天才用去衙门上班,今天他还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书房早已经打扫干净了,但书架上面空空如也。他把带来的书分类放了上去,方便自己以后查找。   陆清虽然识字,但像这种摆放书籍的事他没有去插手帮忙,主要是怕自己整理的不仔细,还是让相公自己来。他就在一旁帮忙端茶递水,偶尔跟宋声聊着天,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陆清扬着笑脸跟宋声说着话,两个人之间自动形成一个氛围圈子,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   跟在一旁服侍的宋晓看着自家夫人和老爷感情这么好,她心里十分羡慕,对宋声这个刚上任的通判大人印象也更好了。   通判大人如此宠妻,以后定然是个爱民的好官。   两个人正说着话,郑昀忽然过来了,说道:“老爷,夫人,梁大人府上的秋姨娘来了,说是来拜访夫人。”   陆清一愣,秋姨娘?然后反应过来这是知府大人的小妾。虽然不是正妻,但毕竟是知府大人府上的人,他们才刚来,还没在这府城里站稳脚跟,不能得罪人。   他提了提自己的衣摆,说道:“请她到后院正厅来吧。”   前院的正厅一般都是男人们会客的地方,如果家中有女人来,一般都是请到后院来,这是规矩。   宋声在前院的书房里正忙着,陆清一个人出来之后去了后院。   郑昀带着秋姨娘去了后院正厅,一进门就看到了陆清,她笑盈盈的打招呼:“这就是宋夫人吧。”   陆清看她进来,赶紧起身赢了上去,笑呵呵的上去行礼,说道:“秋夫人好眼力。”   这句秋夫人,让秋姨娘脸上的笑容扯得更大了。她在府上其实只是一个姨娘,但府上后院里的事情几乎都是她在操持,虽然是个姨娘,但却在做着夫人的分内之事。   陆清直接叫她秋夫人,让她心里怎能不高兴。   秋姨娘热情的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叫什么夫人呐,看你这年纪应该比我小吧,以后叫我秋姐姐便是。”   话语间,秋姨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陆清。对方是个哥儿,但样貌却很出色,脸上几乎没上什么妆,却瞧着清丽动人。   陆清打发宋晓下去帮忙准备招待人的糕点和茶水,他则是请秋姨娘落座,“秋姐姐勿怪,今日我不晓得你来,也没提前准备,还望秋姐姐见谅。”   秋姨娘眉梢微挑,笑呵呵的道:“都怪我,一听我们家老爷说通判大人还有家眷都到了府城,我便急着赶来想结识一下你,你都不知道,我在这府城也没什么朋友,如今你来了,便想着来认识认识,以后也算交个朋友。”   没一会儿,宋晓就端着盘子过来了。盘子上是刘姑姑紧急做的几种糕点,还有宋晓泡的茶。   糕点的摆盘看起来十分精致,用的盘子和杯盏都是陆清从京城带过来的,配上这几样糕点,显得精致而不落俗套。   秋姨娘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心中有了些许看法。这通判夫人不愧是在京城待过的人,她今日来的这样匆忙,这待人接物,以及跟她说话都有理有节,让人不但挑不出错处,反而给她的感觉也很温和舒适。   通判大人当真是娶了个好夫郎。   秋姨娘尝了一口糕点,刘姑姑的手艺不错,她夸了几句糕点好吃。   陆清则是谦虚的笑了笑说:“秋姐姐喜欢就好。”   “我年纪小,不如秋姐姐能干,帮知府大人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此番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还请秋姐姐以后多多提点这些才是。”   这种说话方式陆清其实很不喜欢,规矩太多,还得绕着弯子。但他在京城待了三年,知道跟那些官员的夫人们打交道时,说话就得这样弯弯绕绕的才行,所以当初也跟着学到了不少。   本来以为相公到地方上做官了,就没这么多拘束了。没想到到了肃昌之后,跟官员的家眷们说话还是得如此。不然人家背后可能就会议论新来的通判夫人不懂规矩没有礼貌,那会给他家相公丢人的。   不过也不是每个官员的家眷都需要陆清这么客气的跟她说话的。碍于梁大人的面子,他不得不客气一些。   他作为通判夫人,别的官员家眷都得上赶着来认识他。在这整个肃昌府城,除了知府大人,这官职就属自家相公最大了,所以他只需要了解一下梁大人的家眷如何就是了。   但秋姨娘今天过来,目的自然不是要同他交好的。两个人说了几句话,秋姨娘开始夸道:“听我们家老爷说,通判大人是状元郎出声,还是三元及第,满腹才华,你可真是有福气呢。”   陆清略微羞涩的笑了笑,“秋姐姐说笑了,我听相公说,梁大人也是个顶好的人,秋姐姐也是个有福气的。”   秋姨娘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没变,但心里却不怎么高兴。梁文昌如今多大年纪了,怎么能跟如此年轻的通判大人比?   她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传闻中满腹才华模样又长得好的年纪轻轻的通判大人,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做夫人。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等差不多快中午了,秋姨娘这才起身告辞。   从后边出来的时候绕过前院,刚好碰到宋声把书房的书归纳整理好出来,通过垂花门廊迎面撞见了。   秋姨娘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这通判大人模样长得还真是俊,身材也好。   宋声一看碰到了陌生的女子,赶紧低头道歉,急匆匆的去了后院找陆清。   他刚才也是忙忘了,今天后院有人拜访,早知道就不走垂花门廊过了。   到后院正厅时,只有陆清在里头坐着,旁边跟着服侍的宋晓。   他进去之后坐到了陆清旁边,牵起他的手柔声说道:“刚才我在前院碰到那个秋姨娘了,怎么样,你们聊得来吗?”   陆清摇了摇头,说着对秋姨娘的印象。   “我不是很喜欢她,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当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她总是不经意的提起你。相公,你说会不会是梁大人让她过来的啊?”   宋声也不清楚秋姨娘今天过来的目的,他道:“不知道。别去想了,不用担心我,梁大人那边你也不用操心,一切都有我。你就乖乖在家照顾好孩子就行。”   宋声这话说的安全感满满的,陆清点点头说好,随后又道:“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操心,只管安心去衙门办差就是。”既然相公一心扑在事业上,那他自然要把家管好,不能再让相公费心。   宋声夸他贤惠,还说他能干,把他夸成了一个大红脸,“相公就别打趣我了,我是说认真的,你只管好好去衙门办差,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   宋声握着他的手,把人牵到了床旁边坐下。这一路上顾着赶路,两个人都素了好久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闲下来,宋声牵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放过去,陆清被烫了一下,不过他没有把手收回去,两个人都老夫老妻了,宋声想干什么他很清楚。   便默认了,羞涩的垂下头不敢看他。有好些日子他们没做过了,说实话,他也有些想要了。   两人都有这番心思,很快便倒了下去,最后传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若是站在窗外仔细听,还能听到中间夹杂着一两句小夫夫之间上不了台面的荤话。   陆清一听到这些就容易脸红耳朵红,甚至整个人白皙的皮肤上都开始泛红。宋声一路亲过去,让他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两个人折腾到了很晚,宋声让宋晓备了热水,两个人稍微擦洗了一下才睡去。   第二日一大清早,宋声换上官服,正式去衙门上班了。 第243章   一到府衙上任,宋声就没闲着,刚去就开始了解肃昌府下面的情况,包括下面的几个县。   新官上任,都说要烧三把火。火不火的宋声不知道,作为通判,这钱粮自然也是归他管的。所以除了了解当地的现状之外,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先查一下税收项目。   崔海和李如成以及赵游三个人都在下面站着,李如成已经把他所知道的几个县的情况全都跟宋声说了一遍,而崔海则是把税收的账目给他过目。   看完底下的税收账目之后,宋声不禁忧心起来。这整个肃昌府的税收实在是太差了,景朝征收赋税也是分等级的,而肃昌府竟然连最低一个等级的税收都够不上。   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看账目。   崔海是主管文书的,上一任通判倒台之后,这些账目就是他在管了。   他看宋声眉头紧皱,宽慰道:“大人也不必如此忧心,咱们肃昌府就是这么个情况,主要是土地不行,压根不如别的府城那么肥沃,而且这主要的税收只来自于三个县,这三个县临近水源,方便灌溉,所以庄稼一般都长得好一些。其他地方的一直都是这样,要是再碰上个干旱少雨的天气,那这收成就更不好了。”   “咱们这里的老百姓都是看天吃饭的,天空不作美,谁也没法子啊。”   宋声草草翻了一遍今年的税收账本,揉了揉眉头,这财政上几乎都没什么钱。   他一开始还打算先动用一些衙门公账上的钱,做一些基础性的建设,如今看来,定然是行不通了。   这衙门的公账上别说钱了,整个衙门能维持的日常开销,给下面的官差衙役发个月钱已经算好的了。   但面前站着三个下属,全都抱着殷殷期盼的目光看着他,他也不想寒了下属的心,说道:“没事,万事开头难。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圣上颁布了新的商户律法,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如成三人看宋声没有丧气,而是反过来说一些鼓励他们的话,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刚才崔海拿着赋税账本过来的时候他们心惊胆战,生怕宋声看完之后心凉,不愿意在他们这里多待,反而开始谋划着怎么样能够尽快离开这个穷地方。   “大人说的是,如今有了大人,相信我们肃昌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赵游道。   可虽然嘴上这么说,他们心里也没底。这地方穷了太多年了,想要把肃昌真的发展起来,需要投入更多的心力,这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就怕现在的宋大人年轻气盛,不服输,等到摔了几个跟头之后就该退缩了。   宋声这第一天去衙门,就坐在衙门里了解了一天周边县的情况,以及看了这几年的赋税账目。   晚上回去的时候,天光还正大亮。如今是盛夏,昼长夜短。他下衙也不过才五点,天还早着。   他住的地方虽然离府衙不远,但来回走路过去也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他没有坐马车,想着自己走回去,沿路看一看城里百姓生活的情况,能更好更快的体察民情。   他一边走一边看,脑子里想着今天看到的税收账目。崔海跟他说,每年税收连最低档的那一档都不够,这还是硬凑的。   这里的老百姓种地困难,又不会什么别的手艺,交了赋税之后,吃饱养活自己都难。一年复一年,穷的人越来越穷了。   他这一路上走的不快,但因为脑海中想着事情,这时间便过得快了,感觉没多久他便走到了家。   陆清知道他下衙的时间,在他回来之前就吩咐刘姑姑开始做饭了。   宋声回来刚好赶上吃晚饭。   这里的集市上菜的种类很少,很多都是乡下老农挑着菜筐来卖的。刘姑姑的手艺还不错,食材虽然少,但做的味道还算可口。   饭桌上,陆清关心的问道:“相公,今天第一天去衙门当值,感觉怎么样?累不累?知府大人去了吗?有没有为难你?下面的官员好不好相处?”   宋声拍了拍他的时候,温声说道:“不累,知府大人不常来衙门,今天也没来,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下面的官员都还好,那个李大人就是前几天给咱们安排住处的那个,还算好相处。”   “还有另外一个推官赵大人,以及一个理事崔大人,对我还算热情。看得出来,知府大人好像不怎么管事儿,下面一直都是他们三个在忙活着。只是相处的时间短,暂时也看不出来好坏。看着不像是那种装傻充愣的,那个崔大人倒是不错,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把账目管理的井井有条。”   都说官场如战场,宋声在京城经历了朝堂的波云诡谲,来了这肃昌,觉得这里比京城稍微好一些。   不过这也是他的初步感觉,毕竟他还没有见过下面几个县的县令等官员,其中也许有很多勾心斗角之处,他都还未曾看到。   最起码到现在为止,他手底下这三个官员都不是那种大恶人,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那种睁只眼闭只眼,应付了事的官员。   今天他问了,这里的百姓们大多还都是靠种地为生。虽然土壤不够肥沃,但百姓们祖祖辈辈种田,靠这个养活自己。   “今天我翻看了肃昌府下面八个县的税收情况,实在是差得远。怪不得很多老百姓都卖儿卖女,日子过得实在是穷苦啊。”宋声感叹道。   其实陆清这几天也深有体会,刚到这里不能一直不出门,最起码得把住宅周围的环境熟悉了。   所以他这两天没事的时候就会带着宋晓出去转转,到附近的集市逛一逛。   集市的环境并不好,脏乱差是其次。在集市上摆摊的都没什么秩序,只要有空就摆。而且摆摊的全都是衣衫褴褛的老百姓,看着集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里全都是热切和期盼,就希望能有人在自己的摊位前面驻足,把自己带来的东西能够卖出去。   陆清今天出门在那里还看到了一个晒得黝黑,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一个老头,穿着破了洞的布鞋,挑着一箩筐的菜来卖。   这里的情况要比他们宛平府城差太多了,他看的都心有戚戚。   陆清别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的百姓们日子的确不好过,看他们身上的穿着,都是缝缝补补之后的。”   “这两天等我熟悉一下衙门的政务,打算去下面的村子里去看一看。还是得实地考察一下,想一想致富的法子。老百姓们既然靠种地为生,我想去看看这土壤质量如何,适合种什么?”   据宋声所知,有些地可能不适合种冬小麦或者蜀黍,肃昌土地贫瘠,时不时的有干旱,这地方缺水,定然也不适合种稻。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东西可以种。比如土豆,马铃薯等等。甚至有一些山地还适合种水果,比如苹果,枣子等等。   还是要看土质适合种什么,黑土地自然要比黄土地肥沃,可以依照土质分类种植。   陆清听完之后十分支持他的想法,仰起头十分认真的说道:“相公尽管去做,家里的事儿不用操心。不过如果出远门的话,还是让李絮跟着你吧,安全第一。”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虽说不上是穷山恶水,但地方如此贫瘠,难免有那些逞凶斗狠之徒,万一真的遇上了,他家相公又不会武,身边还是得有一个人随身保护才行。   宋声点点头,“好,这事我跟李絮说。”李絮这个人并不完全算是他家的下人,虽然是雇佣关系,但宋声一直都很尊重他,他不愿意的事他不会勉强。   说完之后,宋声暗暗感慨家有贤夫是真的好,他的夫郎是真的体贴关心他。   说完这个,陆清又问道:“相公,给奶奶他们写的家信寄出去了吗?”   他们刚到这里没几天,彻底安顿下来之后,才给家人写信报平安。   宋声点头道:“寄出去了,今天给驿丞,到时候走官驿寄过去。只是这一路上路途遥远,等他们收到信,恐怕也要两个月之后了。”   奶奶他们肯定又要挂念了。   游子在外,亲人怎能不担忧呢?   此时的宋家村。   如今正值七月,地里的庄稼还没长熟,没多少农活。不过今年他们种了许多棉花,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摘棉花了。   张杏花在家里照顾着小孙女,想起已经走了三四个月的宋声他们,心里忍不住挂念,跟宋老三说道:“三郎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吧?咋还没写信回来呢?”   宋老三心大,自己的儿子心里有数着呢,用不着家里人替他操心。   “阿娘,你快别想了,三郎如果到了肯定会写信回来的。而且这地方离得这么远,就算是写信回来,最起码也得两个月才能收到。您就别瞎操心了。”   一听他说这话,张杏花就忍不住想打他,“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瞎操心!你没听村里有人说,三郎上任去当官的那个地方穷的很,还不如咱们宛平呢,这哪是去当官啊,这分明是去受罪的。”   “唉,三郎这孩子啥都不说,上任的地方又穷又偏远,肯定过不了几个月就得瘦好几斤。那地方不能待,要不写信给三郎,问问他看看能不能调到别的地方做官,哪怕是官小一点儿也行啊,反正咱们家现在也不缺吃穿,不行就回家来做官,钱不够了家里还可以给他。”   张杏花念念叨叨的说了一堆,宋老三不敢吭声了。他一开口准被骂,那当官能是想去哪儿当就去哪当的吗?   而且他相信自个儿子,三郎那么聪明,不管到哪里,肯定都能吃得开。他对自己儿子就是自信。   看他不吭声,张杏花又开口了,这次说的话让宋老三吓一跳:“老三,咱们家现在也用不着你,地里头的活干不完咱就请人来帮忙干,我看不如你也去三郎那吧,清哥儿带着两个孩子,虽然有他阿爹在,但是一想到那个地方条件那么差,我就不放心。”   “三郎要早点说任职地的情况,我就让你跟着他们一块儿去了,还能帮忙照顾着点。”   宋老三听了一圈才听明白他娘话里的意思,他道:“阿娘,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发去肃昌府找三郎?”   张杏花看了他一眼,这个念头也是她刚才有的。要不是前几天听到村里在外地做长工的人回来了,这人在外头见多识广的,一听到肃昌这个地方,就说这地方穷的厉害,不然她仍旧不知道宋声上任的地方是个什么样的。   “罢了罢了,先等等三郎的信吧。”她又道。   其实一开始没让宋老三一块跟过去,是因为陆清的阿爹跟着一起去了,他跟宋老三不同,他这种情况只有陆清这一个地方还能叫做自己的家。   而宋老三可以一直待在宋家,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家。   陆寻还是个寡夫哥儿,他跟着去了,宋老三这个单身汉子就不好再跟着一块去了。不然瓜田里下的,容易惹出闲话。   张杏花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才没让宋老三跟着一起去。   但如今不一样了,听到别人口中的肃昌府的情况,她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什么都没有她的孙子一家重要。   ……   宋声说要去到村子里体察民情,第二天去衙门就把这个想法跟李如成他们三个说了。   李如成他们很惊讶,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道:“大人打算先去哪个村?”   上一任通判刚上任的时候也说要体察民情,结果呢,下去到村子里转了一圈,只是走了个过场,博了个名声,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宋声一提出来要下乡考察民情,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他会不会跟先前那位通判一样是走过场的。   宋声把自己的打算简单说了一下:“我想先去看看府城周边的几个村子,你们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我主要想看一下村子里的庄稼地土质如何,最好是有区别性的,比如这个村子种的地大多都是黑土地,另外一个村子种的大多都是黄土地,或者是沙土地。不同的地土质不同,适合生长的作物也不同。我打算先看看能不能从提高农作物的收成上面下手。”   听他说的如此有条理,规划也很清晰,李如成脸上一喜,说道:“大人,据下官所知,这城南十里外的小河村有很多地都是黑土地,大人可以到那先看一下。小河村临近水源,灌溉也方便,每年收成还算不错。” 第244章   “那先从小河村开始看吧。”   定了下去考察的地方,宋声又开始坐在衙门里看着这几年的税收。   只是他还没在这坐一会儿,下面就有好几个小官员过来拜见他了。   拜见可不是单纯的拜见,全都是来邀请他一块去吃饭的。   宋声上任没几天,有些人就想着先跟他这个通判搞好关系。宋声全都拒绝了,他想的明白,吃饭肯定不是单纯的吃饭,很有可能就跟之前在平安县的时候高庸对他一样,吃过饭把他直接领到了勾栏里听曲儿去了。   只是一连好几日都有过来拜访他的人,宋声实在是有些厌烦,这些人明面上还不能完全不给面子,只能一边应付着,一边拒绝他们的邀请。   宋声当机立断,还是赶紧把去村子里考察的事情安排上日程,人不在府衙了,他们自然找不着他。   今天早上天刚亮,宋声就起来了。   天亮的早,人也醒得早。陆清起床之后给他整了整衣领,这是一身便服,今天他们要到村子里去考察,所以穿的很是简朴。   一身粗布短打窄袖,比那些宽大的水袖要方便很多。   陆清一边给他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相公,出门的时候小心些,李絮那边你跟他说好了吗?今天他跟你一起出门不?”   宋声点点头,“嗯,他跟我一起去。你放心吧,不会有危险的,李絮功夫好,就算是有那些不长眼的,也伤不到我。”   陆清轻轻点头,“那就好。走吧,先去吃早饭,刘姑姑应该把饭都摆好了。”   即便家里如今有了宋晓这个服侍的丫鬟在,在宋声的事情上,陆清仍旧喜欢亲力亲为,不喜欢自家相公的事情也假手于人。   “嗯,走,咱们去吃饭。”宋声说完拉着他的手出门。   陆清抬头看了看他,脸颊飞上两抹淡淡的红晕,旁边还有其他人看着呢,相公就这么牵着他的手走出去了。   郑昀他们自然是早就习惯了宋声和陆清两个人感情好偶尔会做一些亲密的动作,但宋乔和宋晓是新来的,看到自家老爷和夫人一大早就甜甜蜜蜜的从屋里走出来,脸上都是羡慕的表情,老爷和夫人的感情真好啊。   匆匆吃过早饭,宋声就要出门了。他今天不去衙门,直接从家里出发去小河村。   李如成陪他一块儿去,这个时间李如成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所以吃早饭的时候宋声吃的很快,也吃得简单,就怕李如成在外面等他等得久。   “我先出门了。”宋声跟陆清说道。   陆清放下筷子,也站起了身,说要送他一块出去。   春生已经把马车套好在大门外等着了,这也算是来了之后第一次出远门,宋声想着用自己人也更放心一些,就让春生套了马车。   李如成也在外头等着,他今天也是坐着马车来的,此时的宋家门口外面停着两辆马车。   此时他正站在其中一辆马车旁边等着,看宋声出来了,他这才走上前迎道:“大人,咱们现在出发吗?”   宋声微微颔首,“嗯,现在就出发。”   说完之后他转头对陆清道:“那我先去了。”   陆清抬头看着他进了马车,李如成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而是上了宋声的那辆马车,两个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路上方便说话,也方便一些。   李絮不想坐马车里头,他嫌闷,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坐在春生的旁边,马车前面有很长的檐,他又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初八的时候往东去,正对着太阳光,戴着斗笠防晒。   陆清看他们走远了才回去,宋声他们今天去的村子离府城不远,一天打一个来回是够的,当天就能够回来。   李絮上了马车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抱着手里缠着布的刀鞘在马车上靠坐着闭目养神。   李如成有些疑惑,问道:“大人,外面马车上坐着的那个是您的护卫吗?瞧着还挺有个性。”   宋声微微点头,“算是吧,他功夫比较好,有他在,这一路上能安全一些。”   春生自然不知道前往小河村的路,但李如成是知道的,他给指了路。而且这前往小河村的路很好认,几乎是一条道一路向东走,中间有几个岔路口,再不停向西拐弯,看到一条河,沿着小河往前走不远的那个村子,就是小河村了。   只是这一路上路况不太好,通往小河村没有官道可走,全都是乡间小路。这就免不了坑坑洼洼的十分颠簸。   饶是宋声这个不晕车的,一路被晃荡的也有些头晕。   李如成本来就是本地的,对这些崎岖不平的路早就习惯了。   他笑了笑说道:“大人,这边的路几乎都是这样的,崎岖不平,路上的坑也多,下雨天更不好走,尤其是马车,车轮很容易陷在坑里。好在咱们今天出门是个好天气,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刚说完这话,马车从一个大坑里的土块上过去,宋声咣当一声被颠的浑身都快散架了。   等到马车逐渐平稳下来,他叹了口气道:“李大人,这路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你们没想过修一下吗?都说要想富先修路,如果这路好走了,百姓们也会更愿意把山里头的山货拿出来到城里卖吧。”   李如成哪里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倒是想修路。看看府城里城西那些地方,也是坑坑洼洼的,连个青石板都没铺,是他们不想修路吗?   实在是因为衙门没钱呐!   一说到这个,李如成就开始诉苦。   “宋大人你有所不知啊,咱们肃昌这地方穷了多少年了,来当官的大人们每一个提出来说要修路的。况且这修路肯定要不少钱呀,不仅买修路的材料要费钱,光是请工人过来修,也要花一笔钱。”   “咱们这账上有多少钱您也都看见了,实在是不容易啊!”   “前几年倒是修过一条路,当时是征徭役修的。可是咱们这里征徭役,条件太差了,喝的都是清汤寡水,一顿一个小饼子,压根就吃不饱。那才是真的脱一层皮,老百姓都大伤元气。经过一次之后,百姓们怨声载道,实在是没法子啊。”   肃昌徭役们跟以前宋声经历过宛平那边的徭役还不太一样,当时在宛平修路已经算是好的了,修河渠什么的才是最累的。   但在肃昌不一样,这边水源少,几乎没有什么修河渠的,每到征徭役的时候,干的最多的就是修路。   修路对他们来说就是最累的活,而且吃不好,穿不暖,活干得慢还会被监工拿鞭子抽,几年下来,光是徭役就死了不少人。   宋声听完之后说道:“那为什么如今的路还是这么差呢?”   徭役很苦,但路还是照样修了。可是如今他们走的这条路依旧坑坑洼洼的,按照李如成的话来说,下雨天积水更加走不了。   李如成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路修的快,坏的也快。而且这徭役死的人多,上面的官员也会被问责的。再加上当时下面还有人带头闹事,为了平息众怒,以后服徭役的时候就不再修路了,改修其他的了。”   这里府城修的路大多都是用青石板铺的平路,但是青石板造价高,不是那么好用的。平时的官道也都是土路,只不过是被铺平压实了的。   这里没有什么水泥沥青以及混凝土材料,修的路自然坏的快一些。   宋声在心里暗暗把修路列到目标里,只是现在得先看一下附近的田地情况,凡事要一件一件的,急不得,修路的事儿以后再说。   小河村很近,马车大概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宋声他们算是微服私访,只有一辆简简单单的马车,带的人也不多,算上春生和李絮,一共也才四个人。   而且宋声今天特地换了便服,粗布短打的窄袖衣服,瞧这更像是做农活的。   到了村口,宋声让春生把马车停下了。   村口正坐着三三两两的村民捆着在外面割的稻草,看到有生人前来,忙站起来打量了一下他们,看马车上下来的人长得斯斯文文的,还穿着农家衣服,戒心瞬间没了大半。   其中一个老伯提高了声调问道:“年轻人,你找谁?”   宋声走上前跟这人交谈了几句,他话如其人,不仅长得斯文,说话也有礼,再加上长相好,村民很快就跟他热络起来。   宋声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并没有说自己是通判大人的身份,毕竟百姓们都畏官,万一说出来了,百姓们害怕他怎么办?   他给他们这几个人编了一个新的身份,说是出远门赶路路过此地,天气太热了,就下来休息一会儿。   老伯脸上布满了褶子,脸颊晒得黝黑,就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还泛着光,他家就在村口,邀请宋声他们到家中做客。   宋声顺势应了,走访一下村民们家里看看他们的情况也好,也算是更进一步的了解这里的民情。   宋声走在老伯旁边,帮他抱着一捆捆好的茅草,跟着老伯回家。   路上宋声问道:“老伯,今年的庄稼长势怎么样?春收小麦的收成还行吗?”   老伯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一抹苦笑,说道:“年年如此,能够全家人吃饱就不错了。”   “那咱们这里大概一亩地能产多少斤粮?”宋声问道,他知道景朝的土地换算量跟他所知道的现世的量是不同的,这里的一亩地比前世数学上学过的一亩地面积要更大一些。   老伯想了一下,说道:“今年还算得上风调雨顺,大概能有个一百五十斤吧。”   宋声有些惊讶,并不是因为这个数字很高,相反,而是因为这个亩产量太低了。   要知道在宛平的时候奶奶他们种地的亩产量差不多也有两百五十斤往上。这地方的产量这么低,怪不得税收的最低档次都勉强。   而且这一百五十斤还不全都是百姓们能得到的,因为他们还要交粮税。   等到把税交完,剩下的粮才是自己的。而这些粮要供他们一家人这一年,多余的才会卖掉攒一些钱。   两人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老伯的家。其实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宋声就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传统的土房,是真的“毛坯房”。   茅草混着泥巴做成土块建起来的房子,又低又矮,看着虽然很破落,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这里跟宋家村的房子有些差别,各家的院子都建起了围墙,只不过也是用土坯建的。这个围墙很矮,对于个子稍微高一些的人,压根起不到什么遮挡视线的作用。   大门是用木头做成的木板横竖卡到一起的,往上轻轻抬一下就能打开。这年头家家户户都很穷,也没什么可偷的。   宋声站在围墙外面,不用踮脚,抬头就能看到人家院子里头的情况。 第245章   没一会儿就走到了老伯的家里,老伯家的屋子跟这一路走过来宋声看到的屋子差不多,四四方方的院子,外面是一圈土坯墙。   虽然这里的生活条件很差,但老百姓还是很淳朴的,老伯进屋后把茅草放下,赶紧招呼自家老婆子给宋声他们倒水。   宋声他们一共四个人,再加上又是坐马车来的,老伯的媳妇儿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出去给他们倒水。   自家老头子热情好客,这毛病她早就知道。不过只是给人家倒口水而已,他们家还是有的。   宋声在屋里面跟老伯说着话,李絮则是站在屋檐下吹风。春生没进屋,他把马车停在了阴凉处,让刚才那位婶子多给他提些水过来,一路上这马儿又热又累,这会儿得好好让它歇一歇。   屋里头宋声跟老伯一言一语的交谈着,李如成在另外一旁坐着,时不时的插句话。   这会儿他有些佩服起宋声这个新任通判了,本以为新官上任,还是一个如此年轻又没什么外放经验的书生,第一次下村子里来考察,肯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   却没想到人家跟谁都能侃侃而谈,就连跟差了这么多岁的老伯都能聊得如此投机。   宋声问了他们这儿大概的收成,又问了一下家里还有没有别的收入来源。   老伯说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他们一家子种地,一年辛苦劳作下来也仅够温饱。不过两个儿媳是个手脚勤快的,跟着自家老婆子经常帮别人浆洗衣服,农闲的时候还会买一些布回来绣花样,积攒多了就能拿到城里去卖。   “咱们这里再往北就是天门关了,那里有不少守关的将士。听说休养生息之后,本来打仗的兵士有好多都在地方喂牛羊。听说那些个羊身上褪下来的毛可以织布,但咱们这的人织不出来什么像样的布,要不然也能多一笔进项。”   宋声看想到前世保暖的羊毛衫,羊绒大衣,就知道这羊毛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只可惜这里的织布技艺太过落后,他们没办法,靠着这个挣钱。   江南一带倒是盛产丝织品,只可惜家家户户但凡有门手艺都是严格家传的,不可能让外人知晓,就算想学都学不到,除非到江南专门的绣坊里拜师学艺。   可他们现在身处在北地,距离江南千里之遥,怎么可能有功夫去那里学艺。   宋声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喝了口茶水歇歇脚后,就起身说道:“老伯,我看咱们这田里面种的好像都是蜀黍?我这番归家后也打算种一些粮食,老伯能不能带我到地里面看一看这庄稼的长势?”   宋声坐着马车一路过来的时候,走的是小路,两边就是田地。只是田地跟小路中间有很宽的沟,他瞧的并不真切。   老伯没想到看着白白净净的一个书生,竟然想要回家种地。他是个热心肠,赶忙说道可以,还要拉着宋声一块儿去跟他探讨这些年种田的经验。   这是老伯他们家里距离村中最近的一块地,宋声跟着一块去了田间。   这会儿快中午,外头的太阳已经开始毒起来了。老伯从家里的墙上取下两顶茅草编织的帽子,把其中一顶戴上,另外一顶递给了宋声。   这草帽已经带了许久了,上面沾着黑油油的东西,不知道是汗渍还是黑泥。宋声并没有嫌弃,接过之后就带上了。   老伯看见之后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很不错。人家能坐马车,想必条件好很多,但却一点都不嫌弃他这脏乱的帽子,是个好小伙。   此时的宋声跟着老伯来到地头上,这是个田间的小路,并排挨着好几块田地,小路上长满了又高又深的草,往里面走了一会儿,才走但老伯他们家的那块田地。   打眼一看,这田里头稀稀拉拉地种着几趟蜀黍,长得还没他高,上面已经结了棒子,只是看起来又瘦又小,里面压根没几个籽儿。   宋声皱着眉,微微叹了口气,他有些疑惑道:“老伯,这庄家为何不种的密一些?”   稀稀拉拉的种,不如种的细密一点,拼不过个头就拼数量,多少也能增加一些收成。   老伯一听他的问话,就知道他的想法。他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小伙子,你还是年轻啊,以后真要是回家种地,得听听庄稼人的意见。”   “咱们这里的田地肥力不够,种的太多这根系就在下面争抢着吸收肥力,到时候长出来的杆可能连棒子都结不出来。”   “今年比往年雨水还要多一些,这庄稼能长成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   宋声没想到这里的土地肥力竟然那么差,他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瞧着也是黑土地,按理说肥力应该还算可以。   他记得前世的时候总是在新闻上看到什么粮食高产之类的,当时播报的也是黑土地。   想想前世那个粮食的产量,种地的老百姓都是添加了化肥还有尿素之类的肥料的,如今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村民们也不会自己发酵天然肥料,这土地的肥力自然没有那么好。   宋声又仔细看了一下这里的蜀黍,长得矮小,有棒子,但籽不多。如果想要提高田地作物的产量,一是提高土壤肥力,把家中的粪便按照一定的方法进行发酵,通过稀释后浇到田地里面,增加土壤肥力。   二是对于土质不好的田地,更换其他农作物。   转眼就到了中午,老伯好客,特地留宋声他们几个一块吃饭,宋声答应了。   中午老伯的儿子和儿媳妇都回来了,这会儿还没到能忙的时候,儿子和儿媳都还年轻,白天就到城里头找些零散的活干,多少能攒一些钱。   看到自家老爹又带客人回来吃饭了,两个儿子都不大高兴,家里头本来吃饭就抢着吃,他爹竟然还把外人领回来给他们家抢饭吃。   不过即使心里有意见,两个儿子也知道给自家点面子,一句话反对的话都没说。   大概是因为跟宋声聊的很投缘,中午做饭的时候老伯特地让自家媳妇儿杀了一只鸡招待他们。   中午的饭桌上,最大的一个菜就是这只鸡了,虽然只是清炖,但毕竟是肉,已经是他们这种穷苦人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招待客人的吃食了。   饭桌上没有白米饭也没有白馒头,只有一些窝窝头,还有一盆刚蒸出来的番薯。   宋声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番薯。这里的番薯是白心的,吃起来很干,不过带着一丝甜味,味道还不错。   一顿饭吃完后,宋声跟老伯说道:“老伯,咱们这里种番薯的多吗?番薯的收成怎么样?”   老伯说道:“家家都种番薯,不过种的不多,这地里头但凡好一点,都去种粮食了,谁家种那么多番薯啊!”   番薯虽然不会让人饿肚子,但说实话,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白花花的大米饭和白馒头好吃。   相对来说,这里只有差一些的田地才会被拿来种番薯,番薯能适应更差的生存条件,所以家家户户都会种一些,然后存起来当粮食吃。   “不能多种一些然后拿出去卖掉吗?这样也可以多赚一些钱吧。”春生疑惑的问道。   老伯笑了笑,说道:“有拿到集市上去卖的啊,但这种东西基本上每家每户的人都会种一些,完全够吃。拿出去卖价格很便宜,可是这东西重,这进城的路又不好走,挑着扁担挑到城里去卖,一天辛苦下来根本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如我那婆娘带着儿媳妇在家里绣花卖的钱多呢。”   宋声听完这些话,心里有了底。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小河村这边的田地临近水源,有黄土地也有黑土地,这一亩的收成却还只有这么点,也不知道其他稍微远一些的村子那边情况如何。   宋声又问道:“老伯,咱们附近这边的情况都是如此吗?”   老伯叹了口气,“可不是吗,咱们这小河村还算好的呢。我儿媳妇儿她娘家情况比我们这更差,就在山的那一边的一个村子,一亩地能产一百斤粮食就不错了。”   说着说着他又劝道:“小伙子,你长得这么白净,一看就没种过地。听老伯的,回家之后要是真的想种地,一定要多问问有经验的人,这地也不是那么好种的。”   宋声点头应了,中午吃完饭没多久,他就跟老伯告辞了。回去还要个把时辰,今天的情况他了解的差不多了,天气也热,准备先回去再做打算。   此时的梁大人府上,梁文昌仍旧在榻上斜倚着,秋姨娘在一旁伺候着他吃水果,脚底下摆了一盆冒着凉气的冰,还有两个小丫鬟站在旁边帮忙扇扇子,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秋姨娘见缝插针道:“老爷,听说那个宋通判今天到村子里去了。”   梁文昌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我知道,李如成那个狗东西跟着一块去了。小河村,哼,能看出来个什么东西?去也是白跑一趟,不过是给下面的那些官员做面子看罢了。”   秋姨娘灵动的眸子一闪,说道:“这宋通判是真不嫌热,这天气还出去转悠,也不怕中暑回不来了。”   梁文昌嗤了一声,“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年轻人嘛,一心想做出点成绩来,可不就是如此?且瞧着吧,就这个破地方,有他放弃的一天。”   说完之后他好像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冷:“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提那个小白脸,怎么,我这府上太小,容不下你了?”   秋姨娘吓得赶紧跪下解释,“老爷冤枉啊,秋儿哪有这个意思,还不是想着这个通判是新来的,怕老爷因为他为难,这才多关心了几句,老爷刚才说的话,是在诛秋儿的心呐!” 第246章   梁文昌最享受的就是自己的女人对他恭敬顺从又有些害怕的样子,这满足了他内心的一种自我陶醉感。   “起来吧,秋儿啊,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刚才也就是随便说说,瞧把你吓的。”   梁文昌说完坐起身来,把秋姨娘拉了起来,抱到怀里一个劲儿的亲热起来。   秋姨娘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幽暗,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厌恶,嘴上却娇娇媚媚的说道:“老爷您轻点。”   梁文昌就爱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把人搂到怀里上下其手。   对于宋声的事是特地没时间想了,此时的他在这里当了几年的知府,内心膨胀自大起来,并不把宋声这个新来的文弱书生放在眼里。   殊不知以后的他会断送在这个他看不起的文弱书生手里。   ……   宋声他们从小河村出来之后先是绕了个路,毕竟他们跟老伯说是出远门的,如今刚出村子就在朝着府城而去,怕引人怀疑。   他们马车走之后,老伯一直在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马车背影,直到远的看不见,这才回屋。   谁知他刚一进屋,就听见儿子和儿媳妇又激动又高兴的拽着他说道:“爹!你看这是什么?银子!真的是银子,有好几两呢。”   老伯眼神一冷,双手背在身后道:“哪来的银子?跟你们说过了,再穷也不能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咱们不要这种不义之财。从哪拿的?赶紧还回去!”   看自家老头子越说越生气,老伯媳妇儿赶紧说道:“你误会了,老头子,这是刚才在咱家桌子上发现的。”   老伯一愣,“咱家桌子上?谁放在这里的?”   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儿这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应该是刚才来家里吃饭的客人留下的。”   老伯当即就不乐意了,“你们怎么能收人家的钱呢?说好了是我要请人家吃饭的!”老伯说到最后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儿子跟儿媳妇此时也有些羞愧,中午的时候家里又是杀鸡又是做饭招待陌生的客人,他们其实是不大乐意的,但当时顾及着爹娘的面子没敢说。   要知道他们家一年到头吃肉的次数少的可怜,家里喂了几只鸡,都是留着下蛋的。要是关系好的亲戚来家里了,宰个鸡招待一下他们也不说什么。   可偏偏那几个人是自家老爹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所以他们心里才会那么不乐意。刚才吃饭的时候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但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   现在想一想,他们好像都没给人家什么好脸色。此时再看看人家留下的银子,心里难免羞愧。是他们小气了,人家也没想着白吃他们家的东西。估计是怕当面给钱老爹肯定会拒绝收下,这才悄悄的放在桌子上的。   要不是自家媳妇去收拾碗筷,还发现不了呢。   老伯其实姓于,人称于伯,此时他的大儿子说道:“爹,他们是哪的人啊?出手还挺大方的,一下子给了五两银子呢。”   于老伯忍不住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瓜子训道:“我哪知道他们是哪的人,人家当头的那个人文质彬彬,说话又有礼貌,一看就像是个读书人,可比你们强多了!”   于老大被训了几句也没有不高兴,今天能白得五两银,就是把他打一顿他也高兴。要知道他们家那一只鸡就算是洗干净拿出去卖,那也卖不了一两银子。而他们家一年的收成,也不过十几两银子。   如今一下子能得五两,他怎能不开心?   于老伯心里也感念着宋声的好心,心里还有些后悔,早知道中午饭就让老婆子做的再丰盛一些了。   “爹,那个宋郎君叫什么名字?回头如果再遇见他了,我也好跟他打声招呼。”   饭桌上一直听他爹招呼对方称为宋郎君,他们并不知道名字。   于老伯说道:“人家叫宋声,哪个声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叫宋声。这样的年轻人现在不多见了啊。”   跟他说话时对方会听的十分仔细,仿佛你说的是什么引人注意的重大事件一样,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说更多。而且对方身上的气度很特别,反正在他们村里他是没见过像他那样的人。   和对方相处起来十分舒服,而且聊起天来也投机,所以于老伯咋会这么热情的招待宋声他们在家吃饭。   宋声他们的马车一路朝着府城行驶,宋声坐在马车里,李如成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大人,咱们今天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说是去微服私访,结果却到百姓家中做客了,人家还特地杀了只鸡款待咱们,要是传出去了,说不定会说咱们故意下去蹭吃蹭喝呢。”   宋声听完还没说话,春生先抢着说道:“才不是这样的呢,走的时候大人让我给了钱的!”   李如成有些意外,啥时候给的钱?他咋不知道?   像是知道李如成在疑惑什么,春生压根没有回头,一边架着马车一边说道:“就是咱们吃完饭走的时候,那人交代我,把银子悄悄放在碗边了。等他们收拾碗筷的时候肯定会发现的。”   说完之后春生又不忘加了两句:“我们家大人就是这样一个心善的人,给了足足五两银子呢,够他们吃好几顿肉了。我们没有白吃白喝,这都是付了钱的。”   李如成听完之后笑了,这样也好,就不会有什么损害他们名声的谣言传出来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不由得又对宋声这个新上任的年轻通判高看了一眼。   “大人爱民如子,是我们肃昌百姓之福,真是让下官敬佩。”李如成也自然地拍起马屁来。   宋声无声的笑了笑,“李大人言重了。”   李如成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怕是还不知道上头的那位知府大人有多么懒政。跟他对比起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宋大人如今这番做派,是真的爱民如子了。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他们是吃过午饭后过了一会儿出发的,午后阳光浓烈,但好歹有微风,吹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宋声和李如成都在马车里坐着,两人都闭着眼睛,李如成头往边上一靠好似要睡着,宋声也在旁边假寐,脑子里想着回去之后制定一个初步的致富计划。   忽然听到李絮的声音说道:“有人!”习武之人的耳目最为灵光,他本来也在闭着眼睛休息,结果听到从旁边草丛里有什么东西滚到了车前,赶紧出声提醒。   但是已经晚了,春生压根没看见前面地上怎么多了一个人,眼看着马儿就要踏过去,他赶紧拉住了缰绳停车。   马车噔的一下仰了起来,宋声他们整个人都往后仰,马儿长长的嘶了一声,春生赶紧拉着缰绳控制住马车,等到马车平稳下来,宋声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春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春生扭头,声音有些慌乱道:“大人,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李絮已经下了马车蹲下身子查看情况了。   他把手放到那人的颈侧探了探,回来走到马车旁边道:“还有气,人没死,只是昏迷了。”   李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懂这么多,让他看一眼就知道情况,心想着也许自己从前多少懂一点医术。   宋声下了马车,去查看情况。   地上侧躺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浑身脏乱的男人。男人大概四十几岁,头发凌乱,遮盖住了半张脸,穿的是粗布短打,露出了半截胳膊和脚腕,上面都是伤,像是被人打的。   “把人扶上马车,去城里找个医馆给他看看吧。”   总不好在路上装作没看见,好歹是一条人命,宋声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杀过人,在前世接受了人人平等生命第一的思想灌输之后,如今遇到一个在路上昏迷的人,总会忍不住想帮忙救治一下。   他做不到完全的铁石心肠,如果这个人是恶人,等到他伤养好了之后自有律法制裁他,如果这个人是好人,那他也不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他不信佛,但现在他也是有夫郎孩子的人,就当是为他们积福了。   把人抬上马车之后,春生赶路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些,怕一路上马车颠簸的厉害,车里面的那个人伤势加重。   却没想到马车还没走到府城,这人就醒了。   宋声拿出车上的水囊让他喝了几口水,这人才缓过来一些,反应过来自己被人给救了,心里一阵感激,只是感谢的话还没说几句,人就开始哭了起来。   宋声仔细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人是欠了印子钱,换个其他的说法,也就是欠了高利贷。   “我本来家中也是有几亩薄田的,只是为了家中儿子娶媳妇,不得已卖掉了一些。后来我想把这些田给赎回来,就被一个远房亲戚骗着去借了印子钱。我当时哪知道这印子钱利息那么高,他们当初也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拿到钱我去赎田,可是买田的人又跟我说这田涨价了,原先的价格他们不卖了,又让我加钱。”   “一个月后,我凑够了钱,准备把田地赎回来,结果借给我印子钱的人来让我还钱。我本来想着这田要是对方还涨价,我就先不赎回来了,先把印子钱给还了。”   “可是没想到,原先我借的印子钱,竟然翻了十倍!十几两银子忽然变成了一百多两,我哪有这么多钱去还啊?”   男人越说情绪越激动,可到底还是无奈,只能一个劲儿的擦拭眼角,想把这难言的泪水擦掉。   宋声听到这,有些惊讶,景朝民间有一些钱庄会经常借钱出去,一般都是九出十三归。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去当铺抵押东西,价值十两的物品,当铺只给你折算九两,这中间差的一两,就是当铺抵押的手续费。这个就叫做“九出”。   而如果是借钱,借银十两,三个月为期限,每个月利息为一两,三个月之后就要还十三两。这个叫做“十三归”。   像刚才这个人所说,只是借了十几两银子,也不过一个多月,利息加本金一共翻了十倍,这已经不是常规的九出十三归了,而是赤裸裸的高利贷,而且利息高的吓人,几乎一天三两银子。   这也太黑了些。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好不容易借到钱要把田地赎回来,结果对方涨价了。   终于凑够了,这日子也过去一个多月了,再去的时候,追债的人就找上了门,追着要让还钱。   宋声敏锐地嗅到了这中间像是有个连环链,田地涨价的这人没准就跟放印子钱的人是一伙的。故意利用这个时间差利滚利,等到利息变高之后开始借机上门讨债。 第247章   男人越说越激动,宋声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了口气,等他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后,宋声问道:“这位大哥,不知怎么称呼?”   男人脸上一片灰白之色,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本名王兆,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刚才醒了之后被人问起他现在的情况,他忍不住把自己这烂摊子事儿说了一遍发泄了一下情绪,都忘记跟他们道谢了。   宋声说了句不用客气,让他躺在马车上先好好休息。   王兆现在一身的伤,都是被那群讨债的人打的。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好像不管你跑到哪,他们都能找到你。   王兆除了儿子,还有个闺女。上次这几个追债的人打上了他闺女的主意,他只好偷偷把她送去了隔着一座山的岳父家里暂避风头。   不然若是落到了他们人的手里,还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去。   马车慢行,里头的抽屉里面陆清会习惯性的给宋声备一些吃的还有水,就怕他出门的时候在路上饿。   这会儿宋声从小抽屉里拿出吃的递给王兆,王兆一看就是好久没吃过饱饭了。他身形瘦的厉害,一看到吃的,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三两下就把两块糕点吃完了。   吃完之后又道谢,这人身上被打的都是伤,听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在外面逃了好几天了。今天要不是遇见宋声他们,他真有可能死在这路边。   “我儿子也被他们打了一顿,现在带着媳妇儿躲到外地去了,我这也是没办法,日子难过呀。”   可即便日子难过总还得过下去,即便是挨打,他也想活下去。   宋声沉思了一会,又问他:“王哥,能否再仔细说说你借的这个印子钱的事?”   王兆自然是无有不言,宋声问的仔细,他答得也仔细。毕竟宋声救了他,他也没有什么防备心,只当是把自己的经历说给他听,能给他提个警醒,让他不要像自己这样傻傻的上了人家的套。   宋声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不就是前世网络上那些诈骗经常有的杀猪盘吗?   而且听起来对方像是有团伙作案,有组织,有预谋,一点都不像普通的放高利贷。   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李如成忽然问道:“你知道自己被骗了,对方还追着你们打,都被打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去报官呢?”   王兆一听他说报官,转头呸了一口,“报官?官府有人管吗?报官要是有用的话,我他妈早就去报了!”   他这话一听就能听出来里头有很深的怨气,“王哥的意思是,这里的官府不管这些事儿吗?”   王兆脸上的表情更气愤了,“何止是不管事,不合起伙来我们老百姓就不错了!咱们那位知府大人管过什么事?还有上次的那个通判,咱们老百姓的日子都过得这么难了,他竟然还敢贪污我们的粮食,你说说,就这样的官,有什么用?”   李如成被说的哑口无言,他们府衙在梁知府的带领下,一日不如一日。来报官的百姓们很少,就算是有,也不会被认真对待。   但是今天这个印子钱的事儿,李如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听这个王兆说的话,这个放印子钱的人不像是第一次干这事。   如果像王兆这种上当受骗的人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来报官的呢?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愿意去报官?”李如成差点就想说,灵不灵的,报一个试试啊!   谁知王兆却说:“你当我没报过官吗?我去了,可你知道府衙的人是怎么说的呢?”   “他们说,我是签了契书的,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根本不问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就把我赶出去了。”   李如成听完之后十分震惊的看着他,他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事儿?   如果有人来报案,他应该是知晓的。可这两年并未接到过此类的报案信息啊?难道是这个人在撒谎?可是看起来也不像啊,对方都伤成这样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在这个基础上他有必要说谎吗?   李如成打算回去悄悄查查这件事,看看是否有人来报过官。   “王哥,我们现在是要回府城,你在城里有什么住处吗?”宋声问道。   王兆摇摇头,“没,我是个庄稼汉,打小就是种地的,在城里哪有什么住处。感谢你们载了我这一路,前面那个口把我放下吧,我再找个地方躲躲,这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声没答应他的话,而是道:“不如这样吧,王哥,我给你在城里安排一处地方先住着,你先养伤,等伤好了再走。”   王兆却拒绝了,“算了,小伙子,我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就前面那个路口吧,把我放下来,那个路口下去有一个村,这里面有我一个亲戚在,我先过去躲几天,这一路真是谢谢你们了。”   “还是跟我们一块进城吧,这些讨债的人不敢在城里随便打骂人的,比去你亲戚家里躲着好。我们几个都是在城里住着的,可以给你找一处隐蔽的地方躲着。”   王兆看宋声说话面善,还是救了他的人,这一路上说话声音温柔,还给他吃,给他喝,王兆对他很有好感。   他犹豫了一下,“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啊?”   宋声忙道:“不麻烦,就是件顺手的事。况且我家中有孩子,如今日行一善,权当是为他们积德积福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李如成使眼色,他在这城里哪有什么别的住处 ,自己家又不适合让王兆过来住,还得麻烦李如成这个本地人帮忙给安排一下住处。   宋声想着就从王兆的事情作为一个突破口,好好查一查这个印子钱的事儿。要是把人安排到自己家,很容易打草惊蛇,被对方知道了的话,那就能猜测到他在查这事儿了,更不会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李如成接收到他的眼神,赶紧附和道:“对啊,我们在城里面有熟人有住处,给你安排个地方不是什么事儿,小菜一碟,王哥就不要推辞了。”   王兆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自己掂量了一下,如今进城也是个法子,那几个讨债的人估计也想不到他会躲到城里去。   他答应了,然后再次感谢了宋声,没想到他今天真的遇到好心人了。   马车一路缓缓驶进城门,这会儿差不多下午五点左右,太阳西垂,橙光处漫上了一片红霞,像是没人害羞了的脸颊。   在城门口马车没停,直接去了宋声的宅院。李如成来的时候坐的马车还在宋家停着,他要坐马车回去。王兆自然也是交给他安排了。   到了宋家门口,马车停了,李如成扶着王兆上了自己的马车。   宋声虽然是新任通判,但他才来没几天,住处也十分低调,门口上方的牌匾只有一个宋宅,王兆看不出来什么。   陆清在院子里听到门口有动静,赶紧迎了出来。王兆已经被扶上了马车,李如成站着跟陆清客套了几句。   陆清出来是留他一块吃饭的,说是刘姑姑已经提前做好了饭菜,让他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   李如成笑着说下次吧,今天还有事得赶回去。   他得先把王兆安排好,这城里他知道很多地方,随便找个住处让他待上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陆清没有强留,李如成到马车走了之后,春生便把自家的马车赶进了院子里,把马儿身上套着的缰绳解开,赶紧拉到马厩里面喂草料喂水。   陆清则是拉着宋声去吃饭,饭桌上他关心的问道:“相公,今天出去体察民情,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当地的百姓还好相处吗?”   宋声吃了口饭,温声道:“还可以,没有遇到危险,有李絮跟着,你不用担心。百姓们民风淳朴,今天在村口遇见了一个于老伯,他还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吃了个饭。”   陆清惊讶道:“真的!这位老伯还挺好客的,我还以为你们中午是在马车上啃的干粮呢。”   宋声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轻声道:“调皮。”   这动作被同样正在上桌吃饭的圆圆小团子看见了,他转头捏了捏旁边坐着的团团的鼻子,奶声奶气的学着宋声的语调说道“哥哥,调皮”,这下把桌上吃饭的人全都逗得哄堂大笑。   关于白天的事情,宋声在饭桌上都是挑拣着说的,大多说的都是一些这里的作物情况,也没有提及路上遇见王兆的事。   其实他想通过王兆把那群讨债的人引出来,到时候抓起来慢慢审问,肯定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吃完饭后,宋声特地把李絮叫了过来,让他去李如成给王兆找的住的地方守着,一是保护王兆的安全,二是万一那些讨债的找上门,凭李絮的功夫,肯定能把人抓着。   别看这里是府城,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讨债的人既然每次都能很快的找到人,肯定有不少眼线。   所以王兆现在就算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着,到最后肯定大概率会被找着。   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宋声感到十分疲累,晚上简单洗了个澡后就上床睡觉了。   等到第二天上衙的时候,他在路上又遇见了一个因为借了印子钱而后倾家荡产的人。   此时城中一间成衣铺子的后院里,其中一个房间正坐着梁文昌最喜欢的这个秋姨娘。只不过不同的是,房间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他就是秋姨娘的兄长。   他道:“好妹妹,你可不能不管哥啊,这事儿你去求求梁大人,梁大人肯定会帮忙的。”   秋姨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怒意训斥道:“你还有脸说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往日里你要钱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弄出一条人命来,你让我怎么帮你?”   “前几天大人才特地交代过,让你最近老实一点,新来的通判才刚刚上任,你是上赶着给他送把柄吗?我都跟你说了,这几天你低调一些,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第248章   宋声觉得这件事得重视起来,这种放印子钱的人坑骗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如今让他遇见的就有两个,说明这种情况只多不少。   他今天上衙之后,心里有了些盘算,让李絮跟在王兆的住处附近,看看这几天有没有人找上门去。   虽然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这印子钱几十倍的往上涨,算什么天经地义?   昨天他问过王兆,追着他讨债的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他一概不知。只知道旁人管那个领头的人叫做辛大,回来之后宋声让郑昀出门悄悄打听了一圈,没人认识这个叫做辛大的人。   如今只能盯着王兆这边,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叫辛大的人。如果能够找到他,后面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到幕后操纵者。   ……   秋姨娘今日本来难得有个好心情,想着出门来两身新衣服,到成衣铺子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款式。   结果好巧不巧,就被她那位好哥哥给遇着了。   毕竟是在人家的铺子里,秋姨娘尽管再生气,说话的语气再重,都是捏着放低了声音说的。   秋姨娘只有这一个哥哥,家里人都当做命根子似的惯着,就连她当初被卖出去,都是为了给她这个哥娶媳妇儿。   此时她哥胡平也不耐烦了,他都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他这个妹妹了,对方只知道劈头盖脸的训他,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训他有用吗?   可他如今不得不忍气吞声,还得靠这个好妹妹去到知府大人跟前求情。   “秋儿,你就帮帮哥吧,哥跟你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秋姨娘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他哥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现在仍旧不知悔改,只想着找知府大人赶紧平息此事。   “这可是一条人命,岂是你说摆平就摆平的。”秋姨娘冷着脸说道。   胡平一看她还不松口,也不管这里是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凑到秋姨娘耳朵跟前低声说道:“妹妹,你要是不帮我,那我就自己去找知府大人了。这几年我可没少往他那儿送银子,这到了紧要关头,他总不能不认账吧。”   秋姨娘猛的抬起头瞳孔紧缩,她哥真是疯了,竟敢拿这件事情要挟梁文昌,真是蠢笨极了。   梁文昌那个老东西别人不清楚,她在他枕边这么几年,早就了解了他是什么样一个人,别看他平时什么事情都撒手不管,但背地里论心狠手辣,他绝对排得上名号。   她哥竟然还想去威胁他,恐怕话刚说出口,这条命就没了。   “你要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你尽管去说。”秋姨娘一双眼睛寒冰似的看过去瞪着他。   胡平刚想张嘴反驳,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口。   软硬都不吃,他可怎么办?   “我的好妹妹,你就帮帮哥吧,哥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不然绝不会来找你的。”胡平今天本来就打算去找秋姨娘的,也是凑巧了,还没走到梁大人府上,就遇见了出来逛街的妹妹。   “爹娘就咱们两个孩子,咱们可是亲兄妹,危急关头不就是要守望相助吗?好妹妹,哥答应你,只要你帮哥摆平这件事,哥以后都听你的。”   胡平开始打起了感情牌,秋姨娘其实对他说的前几句话没一点感触,反倒是最后一句,说以后都听她的,让她有几分迟疑。   “真的?以后都听我的?”   胡平猛点头,“对对对,只要帮我摆平这件事,以后哥都听你的。”   秋姨娘到底还是不忍心,女人的传统思想告诉她,都是一家人,她只有这么一个哥哥,要是他有个万一,爹娘肯定又要闹个不停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再说吧。”秋姨娘道,刚才胡平一进来的时候就打点了一下铺子里头的掌柜,所以他俩站在这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也没人来打扰。   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说话,而且下面说的话都是关乎人命的,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可是件大事。   胡平赶紧点头哈腰的说好,两个人一块从成衣铺子出去之后去了城里头的一个宅子里。   这间宅子是胡平自己置办的,只是不过他平常很少来这里,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你把事情仔细说给我听,一定要说的仔细一点,我看看怎么帮你。”   胡平应了声,然后说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简单概括来说,就是他带着人去追债,按照往常一样的法子,交不出钱就要交人抵债,刚好这一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刚刚及笄,他要拉人抵债,谁想到这姑娘的爹眼瞅着自己闺女强行被拽走,直接扑了上来跟他们打了起来。   庄稼人自然是打不过他带的那些打手,手底下人下手又没个轻重,就把人给打死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下手的时候轻一点,还有这两天都让你消停点儿了,你非不听,还要去讨债!我听说那个新来的通判大人最近在下村子查访民情,万一哪天查到你头上,我可救不了你。”秋姨娘给了他一记眼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着。   胡平脸上卖着笑,拽了拽秋姨娘的衣袖,“好妹妹,那个通判大人不过是刚来的愣头小子,他知道什么呀!就算他再厉害,那也打不过咱们的梁大人不是?这事只要梁大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摆平,压根就不是个事儿。”   秋姨娘气得心肝儿疼,她怎么有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哥!再说了,梁文昌那个老东西是那么好求的吗?   秋姨娘很无奈,揉了揉额头,有气无力道:“我回去想想办法,你这几天消停一点,找个地方避一避,别再出面了。把你手头上的那些事都放一放,千万不要再冒头了。”   胡平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这个妹妹松口了,乖乖的点头说好。   秋姨娘今天出来逛街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磨了个干净,出了门她直接带着丫鬟回府了。   秋姨娘走后,胡平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什么玩意儿!还看不起我,给你脸了!”   他刚说完,从墙边走出来一个人,如果王兆在场就能认出来这人就是追着他打的那个辛大。   辛大问道:“老大,那咱们要听秋姑娘的吗?这段时间停手不?”   胡平呸了一口,“停什么停?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别听她的,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反正上都有大人扛着,谁还能比堂堂知府大人更厉害?”   辛大咧着嘴笑道:“成,老大这么说,那我就吩咐弟兄们接着干了。”   这讨债的活也不好干,但如果停了,他们就没什么钱挣,这会儿听到胡平说接着干,辛大心里头很高兴。   只听胡平又问道:“那天你们一块追着的那个姓王的,人找到了吗?”   辛大脸上的表情讪讪,“没有,那天追到路边,沟里的草太深了,就把人给跟丢了。”   “真是废物!找个人都找不着!那他家里的人呢,他老婆孩子呢?一个都找不着?”胡平眼底划过一丝狠辣。   辛大更不敢吭声了,只得沉默的低下了头。   这个王兆也不知道把老婆孩子藏哪儿去了,家中还剩下年迈的老爹和老娘,但这都剩一把老骨头了,他们要是在拳打脚踢几下,可能就会没命。   前几天才刚打死了一个人,这风口浪尖儿上,他们是绝不敢再打死人的。   胡平一听人找不着,把柄也抓不到,脸上更加愤怒了。   “找!继续给我找!我就不信了,他身上还受了伤,能躲到哪里去!城里头总共就那几家药铺,你们挨个去找,就不信找不着人!”   辛大得了话之后便出去安排了,胡平则是在榻上斜靠着,这几天着实有些累,他得好好歇一歇。   ……   宋声到了衙门之后一直在忙着整理昨日去村子里得到的信息,这里的田地土壤肥质不好,他列举了三个给土壤增肥的法子。   除此之外,还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可以多种一些番薯。他发现这里的地质其实还是很适合种植番薯的,番薯这个东西容易填饱肚子,相当于口粮。   除了蒸着吃之外,还可以烤着吃。尤其是放到火上烤的时候,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吃起来也十分美味。   宋声在京城的时候也吃过烤番薯,但京城里的烤番薯价格很高,肃昌的番薯论斤卖,一斤才一文钱,且很少有人买。京城里的烤番薯十文钱一斤,翻了十倍,生意却好的不得了。   而且番薯还可以做成粉条,作为一种食材,口感顺滑,尤其放到辣味火锅里,还可以做成酸辣粉吃,味道十分不错。   宋声想了想,拿出纸张,在上面写了几个致富的法子,准备把人叫过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看看哪个方案具有可行性。   他没有见过有人吃粉条,如果能够开发出像酸辣粉这样的食物,应该可以作为一条新的致富道路。   虽然都说要想富先修路,但肃昌这个地方太过贫穷,就连修路的钱都没有。还是得想办法多挣一些钱,再来搞城乡的基础建设。   而且这里的地理位置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临近关口,通商贸易要比其他的地方方便不少。   只是他们这里没有什么特色的东西,如果能把粉条还有酸辣粉这种东西通过关口卖出去,应该也能挣不少钱。   宋声想着这些致富的法子越想越兴奋,就连崔海什么时候过来了都没发现。   “崔大人什么时候来的?快坐。”   崔海摸了摸自己那一撮小胡子,嘴角噙着笑道:“下官也是刚到。”   崔海是宋声让人叫过来的,看他到了,他道:“崔大人,此前你一直负责文书之类的工作,你帮我看看,我写的这份计划书,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的?” 第249章   崔海接过宋声写的这个计划书大概看了一遍,越看越惊喜,如果这上面写的都能够实现,何愁挣不到钱?   现在他们这里想要发展但没有本钱,上一集的官府也不给拨发经费,导致他们这里想发展都困难。   最重要的是压根没有一个发展的目标,不管是经商还是种地,全都平平,毫无特色,在宋声看来,如果不做一些改变,就没有投资的价值。   “大人,这想法好啊,如果能够做出这上面说的酸辣粉,把它通过关口卖出去,肯定能挣不少钱。”   到时候他们肃昌府的财政收入提高了,不就有钱修路修房子了吗?   不过随后崔海又皱起了眉,“不过大人,这个什么酸辣粉,且不说如何制作,就光是这个粉,大家都没见过,该怎么做呢?您在这纸上写的可以用番薯做粉条,这番薯就算蒸熟了也只是稍微软面一些,怎么做成粉条?”   崔海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宋声向他解释了一下番薯做成粉条的工艺。这也多亏了前世他在一些杂刊上面看到的,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机器,但古法做粉条也能够做出来,只是要费劲一些。   但这里的田地有很多不适合种植麦子,但却适合种植番薯。如果大量种植番薯,到时候做成粉条,不管是用来炒菜,还是做成酸辣粉,都能够成为当地的特色。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曾经在一些书上看到过做粉条的法子,咱们多试几次,总能做出来。”   崔海一听有法子,脸上立刻喜气洋洋起来,“还是大人厉害,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需要下官做什么您只管吩咐,下官一定竭尽全力。”   他赶紧表忠心,说着说着身上还有一股兴奋劲儿。宋声笑着摇了摇头,“不着急,这计划也是今天刚写出来的,我打算过两日再实地考察一下,你先帮我找几个会做活的人来,先让他们实验一下这用番薯做粉条的法子。”   崔海应了,宋声仔细想了一下做粉条的工艺,想到要用到的东西,他回到桌案前用笔蘸了墨,仔细的写了下来。   “这是需要的材料和工具,你先去准备一下。”   崔海赶紧接了过来,说马上去办。   他本来是主管文书的,之前堆积了很多文书没法弄,如今宋声一来他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倒是宋声,待在府衙的时候几乎都在处理文书,前两年堆积的实在太多了,很多东西迟迟未批复,他一一批复了之后分发下去。   比如有几个县向他申请的一些款项或者是需要他批复的文书,虽然迟了些,但最近几天好歹批复下去了。   崔海拿着宋声给他的这张纸下去准备东西了,宋声又在府衙处理了一会儿文书,等到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才下衙。   今天他没有让春生来接他,天天坐马车,路也不好,颠簸的厉害,还不如自己走着回去。   这会儿西边正斜阳残照,他没有走近路回去,而是绕了远路,多转几个关口集市,看一看这里的老百姓们日子过得如何,他也想再找找商机,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跟这个酸辣粉的法子齐头并进,毕竟光靠番薯粉条,短时间内想要发展起来还是不够。   这会儿关口附近的集市还有不少百姓,大多都是摆摊的,都还没有收拾东西回家,宋声过去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正在大声吆喝着推销自己的东西。   宋声还没来过这种地方,这里的老百姓几乎都是附近村子里头的人,个个家境贫寒,他们没见过他,并不知道他就是新来的通判大人。   宋声在几个摊子前转了转,发现在这里买东西不一定非要用钱,也可以以物换物。以物换物算是比较古老的一种交易方式,因为这里是关口,有很多外邦的人过来拿东西换,花银子来买东西的倒是不多。   魏五郎坐在自己的摊位前左右打量着来往的行人,一个行人来了,他满含期待的眼神望过去,对方又走了,他脸上随即涌现着失落。   都这个点儿了,人影逐渐稀少,进城的人匆匆往回赶,城里的人匆匆往家赶,鲜少有在他的摊位前驻足停留的。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拿起手边的一根毛草,往地上甩了甩,早上天不亮的时候,他就过来摆摊了,现在都太阳西沉了,他仍旧没卖出去几件东西。   他在家里排行第五,上头还有四个哥哥,本来家中男丁多是好事,意味着劳动力多,寓意着家宅兴旺。   可谁让他们这里的田地不好呢,一家子种地得来的粮食得留下来不少当全家的口粮,交了税之后剩下很小一部分才能卖掉,攒上一些小钱。   他上头四个哥哥只有大哥娶了媳妇儿,二哥三哥四哥全都还是光棍一个。他今年也年满十八了,也是跟着打光棍。   家里兄弟多,又穷的很,谁家姑娘愿意嫁到他们家吃苦?想到这些,魏五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旁边也在摆摊没收拾东西走的中年汉子看他年纪轻轻的就出来摆摊,这会儿还总是叹气,忍不住提醒道:“我说小伙子,你这样不行。一看你这就是没什么卖货的经验,看看你卖的那都是啥嘛,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大家吃不饱穿不暖的,谁还买这些东西啊?”   “我劝你啊,今天还是赶紧回去吧。等到明天你拿些别的东西来卖,我跟你说,咱们这集市上受欢迎的还是山里的野味儿,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老爷就好这一口,你没看一大早来摆摊卖野味儿的那个猎户早早就收摊回家了吗?”   魏五郎知道旁边的大叔是好心,但他压根不会上山打猎,上头几个哥哥也都没有会打猎的,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为生。   到了他们这一代,家里孩子多,没办法,农闲的时候只能各自出去谋生。   大哥二哥在家里照顾着田里的活,三哥四哥去帮人做苦力,谁家有个盖房子的活,或者是需要搬重物,他们就去帮忙,虽然辛苦,但也能赚一点。   而且他面前的摊位上摆的这些东西,都是他跑了大老远冒着危险拿家里的粮食跟外邦人换的。   他面前的破布上面摆着的有羊皮,做工精细的铜镜,还有几颗野生的狼牙,鹿角等东西,都是一些杂物。像是鹿角这种东西,听说十分名贵,他不想拿到药铺去,药铺会压价,他卖不了多高的价钱,还不如拿来摆摊碰碰运气。   除了这些之外,他还背了一袋子番薯来卖,这东西价格低,买的人也少。但这是他用来拖底的,想着多少卖出去一些,也不算一点进项都没有。   可事实就是他连番薯都没卖出去一斤。   大概是这里的人早些年经常吃番薯充饥,日子稍微好了一些之后就不再想吃了。   他摇摇头,“谢谢叔,但这些东西都是我拿粮食换的,我再等等吧。”   刚才说话的大叔在这空档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走了,他看这人性子这么倔,还不听劝,无奈的叹了口气。   “今天也不早了,我准备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实在不行明天再过来。”   魏五郎应了一声,道:“嗯,我再待一会儿,大叔你先回吧。”   这汉子看他还不听劝,也不再多说什么,怕说多了惹人家烦,干脆背上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他背篓里塞得满满当当,起身的时候魏五郎还给他搭了把手,汉子把背篓背上,转头咧嘴朝他笑了一下,“你小子还挺有良心嘛!行了,不说了,我先回了。”   汉子走了之后,紧接着集市上摆摊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收摊回家了。   魏五郎在摊位前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来询价的人,他垂头丧气的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今天又没卖出去几样,拿粮食换东西,他娘知道了之后先把他训了一顿,然后就进了屋趴在床上哭,说他不懂事,竟然拿粮食换这种杂七杂八又不值钱的玩意儿。   他正低头收拾着东西,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脚。   他抬头一看,是一个长相年轻俊秀的人。   他脸上的丧气一扫而光,脸上带着笑热情的问道:“这位大哥,你想买些什么?我这里稀奇的玩意儿多,你可以随便看。”   宋声蹲下身子,看着他的摊子上摆着的东西,他拿起那一对狼牙问道:“这个怎么卖?”   这对狼牙的成色很好,上面还特地打磨过,用搓细的麻绳穿了起来。   魏五郎赶紧说道:“不贵不贵,这个只要两百文。”   他脸上带着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宋声的神色,已经做好了如果对方觉得太贵他就再降价一些卖给他的打算,毕竟这是这几天唯一一个来问过这对狼牙的客人。   两百文,对于宋声来说并不算多。这样一对成色上好的狼牙,要十分凶险才能取到,光是这价格他就占便宜了。   “好,两百文我要了。”   魏五郎一听对方都没有还价,就开口说要买下来,他高兴极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把那对狼牙拿起来用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擦了擦,然后才递过去。   宋声每天出门时陆清都会给他准备一个荷包挂在腰间,荷包里头装的是铜板和碎银,方便他平时的花用。   平时他基本上不买什么东西,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宋声从荷包里拿出两百文钱给了魏五郎,魏五郎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装到了自己脏兮兮的布袋里。   他黑瘦黑瘦的,但眸子却很亮,这是他今天做的最大的生意了。这可是两百文啊,如果对方说一百五十文他也是愿意卖的,只是少卖五十文钱而已,他还是能赚一百五十文的!   宋声把这对狼牙揣进怀里,这东西他一眼就看上了,准备拿回去再打磨一下,给两个孩子戴着玩。   起身时,他看到旁边竟然还放着一袋番薯。这些番薯放在这一堆杂物旁边显得格格不入。   而且番薯背起来很沉,一天过去了,这一袋子好像一点儿都没卖掉,也难为了这小伙子把这一袋子番薯背过来。   “你这番薯怎么卖?”宋声问道。   魏五郎刚把这两百文钱收好,没想到对方问起了番薯,他赶紧说道:“一文钱一斤,客人您要吗?”   宋声想着家里没有番薯,刚好可以买一袋回去蒸着吃,也可以烤着吃。   这个时代没有烤箱,也没有烤炉,但是可以在灶膛里烤,做饭的时候木柴烧完后熄火,再把番薯放进去,堵住膛口,半个时辰后再取出来,就能够闻见烤番薯的香味。   “你这一袋番薯我都要了,能帮我送到家里吗?”   魏五郎一听,压根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当然可以!”   这一袋番薯少说也有几十斤重,那不就是几十文钱进账?他心中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高兴的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魏五郎火速收拾好东西,背上背着个背篓,又把这一袋番薯扛在了肩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宋声道:“这位大哥,咱们走吧。”   路上,宋声一边走一边跟他闲聊,问的基本上都是他家里田地上的事。   免不了要说到番薯,宋声也是有意了解一下下面的种植情况。   魏五郎道:“我们村子种番薯的不多,有些地不适合种粮食,就种一些番薯,饿的时候可以吃番薯充饥,就能省一些口粮出来。”   “不过这东西价格很低,种的多吃不完卖不出去光吃都要吃吐了,没人愿意多种一些。”   宋声想了想把今天列的计划,做粉条也需要大量的番薯,而且他还没有成功,万一做失败了,就需要更多的番薯做实验。   想了想,他道:“你们村子里种番薯的多吗?还有人家里有番薯吗?我想多买一些,一文钱一斤,你们村有人愿意卖的话,你可以让他来找我。”   魏五郎瞪大了眼睛,竟然有人买这么多番薯?   他们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番薯,如今家里都还剩不少呢。   “真的吗?大哥,你真的愿意大量购买?”   宋声点点头,“嗯,你可以帮我多找一些愿意卖的人家,我给你算小费。”   魏五郎更高兴了,欢喜的神色掩都掩不住,他重重的点头,“你放心吧哥,明天我就跟大家伙儿一块给您送一车番薯过来!”   宋声看这魏五郎还挺机灵的,到了自家门口,他让人把东西放了下来。   番薯都没上称,魏五郎说道:“这一袋番薯差不多四十多斤,你可以拿回去称一下,绝对只多不少。哥你是个好人,给三十文就成。”   宋声轻轻笑了笑,从腰间的荷包里又数了三十个铜板出来递给了他。   魏五郎接过钱装到了自己那个脏兮兮的钱袋子里,真好啊,一下子赚了二百三十文!今天回去阿娘一定很高兴,肯定不会再因为他拿粮食的事骂他了。   “忘记问了,你怎么称呼?”宋声道。   “我叫魏五郎,叫我五郎就行。”   魏五郎不识字,看了看这大门上牌匾写着的宋府两个字,他完全不认识,只觉得十分气派,什么时候他也能在城里买的起房子啊。   “我姓宋,明天把番薯还送到这里来就行,有人给你结账。”   魏五郎赶紧点头说道:“好的好的,明天上午我就过来!”   说完之后他背着背篓回去了,宋声则是进了大门后,跟院子里正在劈柴的宋乔说了一声,让他把门口的那一袋番薯拿进来。   因为在集市上耽搁了一阵,再加上他是走回来的,所以今天回来的有些晚。   这会儿天也才刚有些暗,陆清看到他回来了,招呼他进屋吃饭。   刘姑姑知道他今天回来的晚,特地晚了半个时辰做饭,这会儿宋声刚好赶上。   在外面洗了手,一进屋就看到了团团和圆圆一人一个小凳子坐着,正在自己拿着勺子乖乖往嘴里扒饭。   宋声过去摸了摸他们的头,又给他们擦了擦嘴角沾了饭粒,这才坐到旁边的空座上吃饭。   陆清帮他盛了一碗饭放到跟前,说道:“相公,我刚刚看到宋乔拿了一袋番薯进来,是你买的?”   宋声点点头,“嗯,今天回来顺便去了北关的集市一趟,买了一些番薯回来。番薯挺好吃的,做完饭可以放一个在灶膛里烤着吃,很甜的。等明天给团团圆圆烤一个,小孩子肯定爱吃这个。”   “还可以削皮儿之后切成块,烧稀饭的时候放到锅里一块煮,叫做番薯稀饭,也很好喝。或者可以直接蒸着吃,咱们不经常吃,可以偶尔吃一顿,味道也不错。”   他列举了好几种吃法,蒸着吃烤着吃,刘姑姑都知道。煮到稀饭里面,这种吃法他们这里倒是不常有。   陆清一看自家相公说了这么多怎么吃番薯的法子,以为他是想吃番薯了,他笑了笑,“好好好,明天我就让刘姑姑给你做番薯吃。”   宋声也不辩解,他确实有点想吃了。前世的时候他很爱吃街边的烤红薯,尤其是冬天,天气冷,烤红薯配糖炒栗子,不光女生爱吃,其实他也爱吃。   “对了清清,我跟今天卖番薯的那个小伙子约好了,明天他会再送一些番薯过来,这些番薯是过几日我要用来做实验用的,我跟他说好了,还是一文钱一斤。明天你记得给他结一下账。那个小伙子叫魏五郎,别弄错人了。”   陆清一听这是他要做实验用的番薯,虽然不明白相公要做什么,但他都会支持。   “我知道了,相公放心吧,明天等他来了我把他带的番薯都买下来,不过,到时候先给你放哪?”   宋声想了想,说道:“先放在灶房吧,等过几天东西都准备好了我让衙门里的人过来拉。” 第250章   这边魏五郎高高兴兴的背着背篓回家,他家虽然说是在府城附近的村子住,但回去的路并不好走,要绕过两个村子才能到他们村。   但他今天高兴,走以往难走又硌脚的路他也不觉得累了。   今天白天一整天他只卖出去了二十文钱的东西,外加两斤豆子,豆子是别人拿东西跟他换的。   他收这个,也是因为豆子拿回家可以跟别人换豆腐。   白天他根本没卖出去什么东西,所以都已经黄昏时分了他还不愿意收摊回家,想着再等等看看能不能多卖出去一点东西,卖的钱多,他才好回家交差。   没成想还真让他等到了,今天遇到的这个大哥长得真年轻,看起来气度不凡,买了他一对狼牙,竟然还把他带来的番薯全都买走了。   他本来都做好再把番薯背回去的打算了,这会儿刚好,不用再卖力的背回去,省时又省力,他越想越开心,今天真是遇到贵人了。   那个大哥在府城里有房子住,还说要买更多的番薯。   他们村每年种番薯的虽然不多,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剩余的。因为大家都舍不得顿顿吃米粮,偶尔就会掺一些番薯来填饱肚子。   吃肯定是吃不完的,几乎都会剩下一些。   魏五郎动了动心思,他觉得回去可以跟村子里的人收一些番薯来,那个大哥说了,给他按一文钱一斤算,那他跟村子里的人收番薯按五斤四文钱算,这样他就能赚一文。   他越想越心动,干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收十斤的话他就能赚两文,如果能够收一百斤的番薯卖出去,他就能赚二十文。   二十文已经不少了,只是一百斤的话他得雇一辆牛车到时候给拉到城里去,牛车一来一回得四文钱,那他还有十六文可赚。   虽然赚的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能放过任何一丝能够挣钱的机会。   魏五郎背着背篓里的东西一路朝着家走去,徒步而行虽然他脚程已经很快了,但离得远,走上几十里路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屋里头魏大郎不放心,叮嘱弟弟魏三郎道:“五郎咋还没回来?这天都黑了,你去村口瞧瞧,看看回来没有?”   魏三郎点点头,还没起身,他娘小声嘟囔道:“肯定是今天东西又没卖出去,不敢回来了。我早说了他换的那些东西卖不出去,他还死犟。这下好了,东西都砸手里了,粮食也换不回来。”   魏大郎叹了口气,宽慰道:“娘,五郎知道错了,他天天背着东西去城里卖,也是想赚点钱回来弥补一下嘛。您就不要生气了。”   他爹前几年重病去世了,如今家里男丁都已成年,现在这个家基本上都是魏大郎说了算。   魏母没再吭声,她也不想说这些的,谁叫他们日子难呢。二郎三郎四郎五郎都还没娶媳妇,他们之中二郎年纪最大,今年都已经二十三了,两个媳妇儿的影子都找不着,日子过成这样,她心里实在不好受。   魏大郎的媳妇方氏在一旁帮忙收拾桌子,他们都已经吃过饭了,给五郎留了一点,她把碗筷都洗了,这会儿正擦桌子。   正要拿着抹布出去,然后看到院门口进来一个背着背篓的人影。   她道:“娘,大郎,是五郎回来了。”   魏五郎走了这一路出了一身的汗,一进院子就把身上的背篓卸了下来。   “大嫂。”   方氏道:“五郎回来了,院子里洗手盆里还有水,你先把手洗洗,我给你盛饭。”   魏母看到小儿子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嘴上说着埋怨的话,担心你还是担心他的安全的,只是嘴上仍旧不理他罢了。   魏大郎也道:“五郎,快过来歇会儿。”   大家刚吃完饭没一会儿,都还在屋里坐着。看的魏五郎回来,没人敢问他今天买了多少东西挣了多少钱,就怕伤了少年人的自尊心。   没成想,魏五郎一进屋就兴高采烈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钱袋子,“娘,哥哥们,你们猜我今天挣了多少钱?”   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屋里头的家人,反倒是魏大郎他们听得有些稀里糊涂的,顺着他的话问道:“多少?”   不过还没等魏五郎回答,他们就不自觉地安慰道:“五郎,没事,东西的确不好卖,现在外面干啥都不景气,咱们最近多跑几次,肯定能卖出去的。”   谁知魏五郎直接把钱袋子里的钱倒在了桌子上,哗啦啦一串铜板响,魏母他们都惊讶的看着他。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贵人,一共赚了二百三十文!而且我带的那一袋番薯全都卖出去了!”   魏大郎惊讶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弟,今天赚了二百三十文,确实不少!要知道他们兄弟几个去给别人干苦力活,一人一天的工钱也才二十文了。   魏三郎首先反应过来,笑呵呵的站起来拍了一下魏五郎的肩膀夸道:“你小子可以啊!我们还说东西还卖不出去呢!”   魏五郎腼腆一笑,把今天赚的钱全都推到了魏母面前,他乖巧说道:“娘,这些钱您先收着,您放心,我肯定能把那些粮食钱翻倍挣回来的!”   魏母这会儿脸上也有了笑容,小儿子还真争气,竟然把东西卖出去了。   魏五郎今天卖了不少钱,方氏端着饭过来的时候也听到了,她也高兴。小叔子能挣到钱是好事,他们现在一家子住在一起,没有分家,吃的是大锅饭,日常花销都是在一起的。   底下几个小叔子挣得多,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魏五郎一边吃饭一边跟几个哥哥说着自己今天卖货的经过,末了,吃完饭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说出了他今天在路上就打定主意的想法。   “哥,今天买番薯的那个客人说他还需要买大量的番薯,让我多给他带一些过去,还是按照一文钱一斤算。”   一听对方还要买番薯这种在他们村子都卖不出去的东西,魏大郎惊讶道:“真的!他真的要买那么多番薯?咱家还有多少斤?我去看看还剩多少,明天全都拉上!”   方氏接话道:“我刚才看了,估摸着还有二十多斤。”   魏五郎道:“二十多斤不够,那位客人他要的多,最起码也要一百斤呢。”   魏二郎叹惜道:“唉,真是可惜了,难得有人愿意买这么多番薯,咱们应该多种一点儿的。”   魏五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下,“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我有一个想法,咱们村儿应该有不少人家里都有番薯吧,我们可以跟他们买,当然不能按照一文钱一斤买,可以便宜一点,按四文钱五斤,然后咱们再把收上来的番薯卖给那位客人。我算了一下,如果能够收一百斤去卖,咱们能挣二十文。”   番薯这东西沉的很,一百斤的番薯其实压根就没有多少。那位客人说了,有多少他要多少,如果能够卖给他两百斤,那么他们就能赚四十文。   到时候借个牛车拉到城里,其实也就是跑一趟的工夫。一趟就能赚四十文,很划算的买卖。   魏大郎听完之后眼睛里透着惊喜,“还是小弟聪明!要我说这法子可以!”   魏母听完之后皱了皱眉犹豫道:“咱们这样转村里的人的钱会不会不太好呀?”   她这话说完,不等魏五郎说话,魏大郎先开口了:“娘,你想多了。咱们帮他们把番薯卖出去他们还得感谢咱们呢,怎么会不太好?咱们又不是坑他们,小弟说的这个价格已经很低了,咱们都不挣啥钱,纯粹就是个跑腿费,这是咱们该得的。”   “大哥说的对,娘,就听小弟的吧。小弟比我们有生意头脑,我看他提的这个法子行。”   兄弟几个一合计,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一早,魏家五个兄弟开始在村子里收番薯,价格就按照魏五郎所说的,四分钱五斤。   消息放出去,就有不少人来问。   村里一个汉子过来问道:“五郎啊,这番薯平常的价不都是一分钱一斤吗?你们咋收这么便宜?”   魏五郎就在自家门口支了个桌子,跟人解释道:“叔,我们这哪里便宜了,四文钱收五斤,五斤才少你们一文钱,到时候我们还要拉到城里去卖,不得费一番功夫?   现在你们把东西扛到我这儿就行了,也不用再费力把东西拉到城里,多省事儿啊。要是你们愿意自己拉到城里卖,也能卖一文钱一斤,您看咋说,是拉到我这里,四文钱五斤,还是你们自己拉到城里卖一文钱一斤?”   这汉子犹豫了,人家说的也有道理,总不能让人家白白辛苦跑一趟吧?再说了,就算他们自己拉到城里去卖,也不一定卖得出去啊。   现在人家魏家几个兄弟有门路,能把番薯卖出去,这是好事。他们家卖上三十斤,也就是少卖几文钱而已,好歹还能赚上一些呢,总比吃不完还卖不出去强。   魏五郎看他犹豫了,又趁热打铁的说道:“叔,这个价格已经不少了,你总得让我们赚点儿辛苦钱吧。不然我们在这儿瞎折腾这干什么呀?   况且我们这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门路,今天下午就要给人扛过去呢。您要是卖呀,就抓点紧,上午就把番薯拿过来,我直接当场给您结账。要是再晚了,我们可就不收了。”   这汉子一听这话急了,赶紧说道:“卖、卖呢,我过来就是问问情况,你等着,叔现在就回家给你扛去。”   他们俩这话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家里想卖番薯的开始往魏家去,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魏五郎就在村里收了二百多斤的番薯。   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他看今天收的番薯差不多有三百斤了,暂时先不收了。   旁边跟着一块收番薯的魏家几个儿郎夸道:“还得是五郎中用,比我们这几个当哥的会说多了!” 第251章   还是小弟有生意头脑啊,魏大郎感叹着。魏母却还是皱着眉有些忧心,看着自家院子里堆着的这跟小山一样的番薯,说道:“五郎啊,你说的那个收番薯的人可靠不 ?别是骗你的吧?到时候人家要是不收了,这么多番薯可就砸手里了!”   今天上午他们光出本钱收这些红薯就花了差不多二百多文,刚好把魏五郎昨天挣的那些全都花出去了,魏母看着可心疼了。   可家中的儿子都赞成小儿子的想法,她你就没再阻拦。   魏五郎仰着笑脸,大大咧咧道:“娘,您就放心吧,肯定能卖出去的。那个大哥是好人,看着不像是骗人的。我都跟人家约好了,您别担心了。”   说完他又招呼着几个哥哥把这些番薯装到麻袋里,下午得装板车上拉到城里去。   一辆板车肯定拉不完,得拉两趟。魏家有一辆板车,是用来平时拉粮食用的,左右各一个轮子,前面有长长的把手,把手旁边有一根粗长的麻绳,把麻绳套在身上,拉着把手就可以把板车拉走。   但这种拉法很劳人,因为全靠人力拉。魏家从地里面往回拉粮食就是用这板车拉的。他们村儿买牛的很少,而且牛还是用来耕地的,平时都是仔细养着,很少用牛来拉重物。   把这些番薯全都装到麻袋里之后,魏大郎几个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魏五郎道:“哥,这番薯有些多,要不咱还是借辆牛车吧。”   魏大郎摇摇头,“不用,你这就是小瞧你几个哥哥了,不就是拉两个板车嘛,咱们哥几个要啥啥没有,就是有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气。放心吧,下午咱们几个一块给你拉过去。”   魏五郎摸着后脑勺笑了笑,大哥说的还真对,他们兄弟几个还真就是力气大,要不怎么能常年去给人干苦力活挣钱?   说是要拉到城里去,但家里只有一个板车。中午吃饭之前魏大郎出门找邻居借了一个板车来,两个板车够用了。   中午魏大郎的媳妇方氏做了顿简单的午饭,魏家兄弟几个匆匆吃完就拉着番薯出门了。   他们拉着两板车的番薯路上走的慢,更费时间,到时候折返回来天就黑了,所以得早早出发。   路上魏大郎几个轮番拉板车,两个人在前面拉,剩下的就在后面帮忙推着。   路上坑坑洼洼的不好走,天气又热,兄弟几个都累出了一身的汗。但他们脸上却很高兴,尤其是魏五郎。   他想着昨天那位大哥跟他说要买番薯的话,说是如果他帮忙多拉一些番薯给他,他还有跑腿的辛苦费可以拿。   那意味着他们这一趟不光能够赚这一点差价,还能挣一个辛苦费。   他把这话说给了几个哥哥听,魏大郎他们纷纷惊讶的说道:“五郎,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个人真的这么说的?”   魏五郎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当时别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确认过呢。   “大哥,是真的,就是不知道给多少。”   魏二郎喘了口气,笑了笑,“给多少都行,有钱拿就行。”说完他拉车拉的更卖力了。   他们是刚吃过中午饭出发的,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三个多小时,差不多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到了宋声家门口。   魏五郎几个人把板车停下,喘了几口气平缓了一下,他这才上前敲门。   陆清是得了自家相公叮嘱的,上午就一直让宋乔注意着门口,看有没有人来。   一直等到下午都没见人来,陆清还以为他们今天不来了。   宋乔听见敲门声,过去开门。   魏五郎昨天见过他,这会儿又见到他,有几分局促的在衣服上搓了搓手心的汗,客气地道:“我是昨天那个来送番薯的人,我叫魏五郎,是宋大哥跟我定的番薯,现在送过来了,你看这……”   宋乔看了看门口停着的两辆板车,想起自家夫人的嘱咐,他把门打开,沉声道:“你们跟我来吧。”   魏五郎跟板车旁边站着的几个哥哥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跟着一块进来,番薯自然也一块拉了进来。   魏大郎他们松了口气,能让他们把番薯拉进来,说明对方的确是要买的,不是耍他们就好。   宋乔一进来就跟郑昀说了这事,郑昀进去跟陆清说的时候陆清正在屋里逗两个孩子玩。   “好,我现在过去,你找人帮忙把番薯过一下称吧,算算多少斤,我好给人家付钱。哦对了,番薯还放昨天那个地方就行。”   郑昀得了话便出去了,宋晓陪着陆清到了前院。   一进院子里,就看到板车旁边围着五个大男人,着实有点多。   他有些惊讶,郑昀这速度也太快了些吧,找人帮忙都找这么快。   魏五郎看他出来了,旁边的人管他叫夫人,他十分有眼色的先开口道:“夫人好,我叫魏五郎,是昨天的宋大哥叫我过来的,这是他要的番薯。”   怪不得魏家的人都说魏五郎机灵呢,刚才他说这话简单清晰,直截了当,就算对方想要反悔,也能被他这话给堵住。   陆清自然不会不认账的,自家相公买这些番薯有用,他肯定要尽心尽力把这事儿做好。   他点点头,说道:“昨天跟你说的人是我家相公,他与我交代了,你若是来了,不管带多少番薯,我们全都要了。”   他把这话一说,不光是魏五郎,魏家的几个儿郎都喜笑颜开,今天这生意看来晚上钉钉了,一颗心总算放到肚子里了。   魏五郎十分热情的说道:“那正好,这是我的几位哥哥,今天帮忙送番薯的。这些一共三百一十五斤六两,夫人如果不信,可以让我哥哥们帮忙再过一下称。”   陆清点头应了,不是不信任他们,而是当面过一下称,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魏大郎他们帮忙把番薯卸下来,一袋一袋的过大秤,最后算下来,跟魏五郎说的大差不差,一共差不多一百一十六斤。   陆清进屋拿出今天一早就准备好的银钱,数了个数出来装到了荷包里。   昨天睡觉之前宋声跟他说过,今天来送番薯的小伙大老远把东西拉来辛苦,付钱的时候要多给一点,就当是跑腿费了。   他把装得鼓鼓的荷包递了过去,“这是买番薯的钱,里面还多出来一些,是给你们的。今天辛苦了,不嫌弃的话到屋里喝杯茶再走吧。”   魏五郎接过荷包后拒绝了,哪能到客人屋里坐着喝茶呢。   “不了,夫人,我们还着急赶回家呢。”他们这一路上带的有水,并不怎么渴。   瞧这天色的确不早了,昨天听相公说他们村子离的远,这会儿赶回去怕是到家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陆清不再留他们,给他们每个人的水囊灌满水,让他们拉着空板车走了。   魏五郎刚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夫人,如果以后还需要番薯,可以到昨天的集市上找我,我这段时间都在那里摆摊。”   陆清点点头说好。   听昨天相公的意思,以后他们怕是需要大量的番薯了。看今天这个魏五郎脑子灵活又会说话,怪不得相公会让他今天来送番薯。以后往来如果相熟了,也许是个可用的人。   这边魏家兄弟几个拉着板车出了城门朝着自家的方向赶去。   两板车的番薯全都卖出去了,他们实在是高兴极了。还没出城的时候魏四郎就抑制不住脸上喜悦的神情了,但是城里人多,怕别人看到了笑话,所以几个人一直憋着。   这会儿出了城,路上都没啥人了,他们这才开开心心的说起话来。   “五郎,那个夫人给了多少钱呀?你数了没?”   魏五郎脸上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三哥,我还没数。不过我掂量了一下,只多不少。等回家了让娘数,咱们先赶路,等会儿天就黑了。”   魏大郎点头道:“五郎说的是,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五个人拉着两辆空板车,路上加快了脚步,到家的时候差不多是七点多,天已经暗下去了。   魏母在家等的忧心,晚饭都没吃几口。   眼见着天都快黑透了,门口终于听到了响动。   她走出来一看,几个儿子回来了。   魏三郎是个嘴快的,心里又憋不住事儿,一回来就把今天番薯全卖光了还挣了钱的事儿跟魏母说了,魏母一扫脸上的阴霾,也十分高兴。   进了屋,魏大郎把门关上,魏五郎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荷包。荷包沉甸甸的,他把里面的钱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娘,您快数数,看看今天咱们挣了多少?”魏五郎道。   魏母忍不住笑了,“让三郎数吧,娘数不出来。”魏母没有读过书,只会数十以内的数字。   转头让魏三郎开始数钱,陆清专门给他们换的零散的铜板,方便他们花用。   魏三郎开始挨个数钱,其他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数,等到他数完,全家人希冀的目光看着他,眼睛里仿佛都在问他有多少。   “娘,一共八百一十六文!”魏三郎话音里都带着激动。   八百一十六文,快一两银子了呀!刨去番薯的三百一十六文,还剩下五百文,应该就是宋大哥给他们的辛苦费。   魏五郎笑眯了眼,宋大哥真是个好人。   他们上午收番薯的时候大概花了二百五十文,现在卖了三百一十六文,那他们便是赚了六十六文。   再加上今天这五百文,一共是净赚五百六十六文。   一天赚了这么多,对于魏家来说实在是个让人激动不已的消息。   他们家没分家,这钱要给魏母收着,攒起来以后得给他们娶媳妇儿。   但魏母也体谅他们辛苦,就做主一人给了十文钱平时花用。   到了魏大郎这,魏母拿了一百文分给了方氏。这五百文兄弟五个一人一百文,剩下几个人都没成亲,这钱魏母就替他们攒着,以后给他们娶媳妇儿用。   魏大郎是已经成了亲的,人家有自己的小家了,不能委屈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娶进门的媳妇儿,所以给了一百文让他们自己支配。   晚上的时候魏五郎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事儿,要是那位宋大哥以后一直跟他买番薯就好了。   那他就让家里以后多种一些番薯,种个几千斤出来,到时候不就是好几两银子进账?   魏五郎越想越开心,晚上美滋滋的进入了梦乡。   而这边的宋声在他们走之后没多久也下衙回家了。   一回来陆清就跟他说了今天的事,“那个叫魏五郎的小伙子还真是机灵,办事也挺麻利的。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拉来了三百斤番薯,还真是能干。”   宋声笑了笑,揉了揉他的手温声说道:“我当时就是看中了他身上有这股机灵劲儿,才让他来的。”   “他上头还有四个哥哥,今天一块来帮忙拉番薯了。对了,我让他们把番薯都先堆到一块儿了,你什么时候找人拉走用?说起来,相公,你要这么多番薯干嘛?” 第252章   宋声解释道:“这个啊,是用来做粉条的。”   陆清疑惑地看着他,“粉……条……?那是什么东西?”   宋声形容了一下它的外观和口感,“样子细细长长的,吃起来口感顺滑,尤其是拌上酸辣的调料,味道很不错。火锅,还有麻辣烫,里面都可以加。”   “怎么从来没听相公提起过?相公会做吗?”   宋声咳了一声,“暂时还不会,不过我先前在书上看过它的做法,已经让人去准备需要用到的工具了,到时候先招来一波人做做试试看,等到时候做出来了,可以作为这里的特产往外售出。”   “这个叫酸辣粉的吃食好做吗?到时候相公不如教教我,酸辣口的东西味道都还不错,我也想尝尝。”   宋声忍不住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的小夫郎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在他面前还是如此可爱。   “等把粉条做出来了,我就教你做酸辣粉,这个做起来简单,主要也是靠汤底。你很有厨艺天赋,肯定一学就会。”   被自家相公夸了,陆清脸有些红,他道:“那相公,做粉条需不需要我帮忙?”   宋声摇摇头,“暂时不用,到时候我亲自过去盯着,先把这个工艺流程研究出来再说。”   到时候很可能要批量生产,那就需要建工厂招大量工人了。   粉条做出来,还要想法子把它卖出去。他觉得那个魏五郎还不错,能说会道的,人也机灵。到时候问问他愿不愿意来做工。   清清说他上头还有五个哥哥,都是干力气活的,要是他们愿意,都可以来做工,给他们发工钱。   宋声初步是这么打算的,晚上吃过饭之后他去跟团团和圆圆玩,先是举高高,而且他们重了许多,一段时间没注意,两个孩子都长高了许多。   两个小娃娃今年已经三岁了,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大家族的孩子已经开始请先生启蒙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清试探的问了一句,要不要给两个孩子请个先生过来启蒙,毕竟三岁的孩子已经可以教授他们背诵三字经了。   宋声想了想,三岁的孩子在前世大概可以上幼儿园小班了,但幼儿园小班其实就是最小的托班,里面的老师都不教书本上的知识,也不教认字,只是陪他们玩儿,教他们对这个世界产生认知。   自己的孩子,他也想让他们活得轻松一些,这么早就鸡娃不好。   “算了,团团和圆圆年纪还小,让他们快快乐乐的吧,不想给他们压力。”   他努力升官,以后也能给他们两个争一个前途,孩子也能轻松一些。   “好,那就听相公的。”陆清道。   “回头有空的时候我多给他们做一些好玩儿的东西,团团的性子有些沉静,还是要多动一些才好。”   说起这个,陆清就忍不住笑了,“还是别做什么棋了,换个别的吧。”   宋声先前给两个孩子做的斗兽棋,飞行棋,跳棋,团团很喜欢玩,总是拉着圆圆陪他下棋。   可是圆圆天性活泼好动,坐着下棋没一会儿就玩腻了,不是站起来要抱抱,就是要出去玩。   “好,我换个别的给他们做。”宋声也很头疼,前世他一直一个人单着,也没有过伴侣,更不知道如何养孩子。   两个人又在床上说了会儿话,宋声最近一直很忙,都没空碰他,今天好不容易得了会儿空闲,早早上了床,聊完话宋声的手便抚去了他的后背。   陆清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没动,默许了他的动作。好几天没做,他也想了。   一番运动之后,两人出了一身的汗。陆清唤来宋晓备水,两个人又到旁边耳房洗了个澡。结果因为之前在床上的时候没尽兴,洗着洗着又做了一次,这次做完陆清是真的没力气了,回屋睡觉的时候都是宋声把人抱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宋声神清气爽的去上衙了,今天那些做粉条的用具应该都准备好了。   他让李如成找了个地方,专门用来做粉条用。然后让衙门的几个人到家里把昨天的番薯全都拉了过去。   这些事情忙完之后,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中午宋声带着李如成在附近一块吃了个饭,俩人都没回府衙,吃完饭之后又到了做粉条的院子。   他从怀里拿出自己画的工艺流程图,李如成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工匠过来帮忙。   这个做粉条的工艺还是很复杂的,而且十分费体力。第一步就要把番薯磨碎全都打成番薯渣,这番薯本来就很硬,切成块状之后再打成渣状,要费不少力气。   其次是要将其磨出浆液,打浆时要一边磨一边加水。然后再用二到五尺长的吊浆布进行过滤。   这过滤也是有讲究的,第一次过滤要把番薯浆对稀,第二次过滤要把番薯浆对浓,这样就能把番薯皮渣还有所含的淀粉分离开来。然后要在一个空置的地方静置两天,淀粉就会沉下去,上层浮着的清液完全篦掉,就能得到番薯淀粉了。   这还只是整个工艺里面的第一大步,算是准备工作。光是这准备工作就十分繁杂,还耗费体力。   好在他如今是通判,吩咐下去自有人手来帮忙,不用自己费什么力气,只是需要在一旁盯着,以防他们出错。   他先指导到这一步,让这些工匠们先做着,等把淀粉做出来之后再指导他们进行下一步。   他这边正在这处偏院里指导着工匠们开始磨浆,忽然有衙门里的人来找他,说是有人在府衙门口击鼓鸣冤,知府大人那边有事不在府上,他这才过来请通判大人赶紧回府处理。   今天也是巧了,梁文昌的确不在府上,今日有一好友路过下辖县内,他赶去与好友见面了。   下面的百姓状告到了府衙,知府大人不在,他作为府衙里的二把手,的确是要回去处理。   叮嘱了一下李如成让他盯着下面的番薯磨浆,他就赶回了府衙。   梁府后院。   秋姨娘慌了神,她也是刚才收到消息,她哥前几天弄出的那条人命,人家家里的人竟然跑到府衙去击鼓鸣冤了。   这事儿前几天她跟梁文昌说了,梁文昌虽然生气,但这事毕竟跟他牵扯上了,他还是帮忙出手摆平了。   不是说把那个人的尸体连夜埋了吗,怎么还能被人找到?   现在梁文昌又不在府上,这事儿又落到了通判那,老天怎么就不长眼呢,啥事儿都凑巧不站到他们这一边。   她不能慌,要镇定,她后面背靠的可是知府,梁文昌应该比她更着急才对。就算下面是通判,那也大不过知府去!   可惜她不知道,如今这个通判,可跟前几任通判不同,虽然人家官职比不上知府,可人家手上却有一般人没有的金牌御令。   别说是她,就是梁文昌,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宋声匆匆回到府衙,在门口击鼓鸣冤的老两口佝偻着身子正跪在大堂之上。   这是宋声来地方任职之后第一次遇到案件,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知府审理的。可肃昌这个地方本就贫穷且偏远,梁文昌又是个不理事的,遇到些案子也都是下面的赵游或者李如成代办的。   如果遇到一些大型的案件,梁文昌会亲自督办,但他本就懒政,只是匆匆审理一遍,就直接判刑下定论了。   宋声熟读律法,又有楚越这个在刑部理事的好友,审案的这一套章程,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还是知道的。   按照流程问了几句话,例如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为何击鼓鸣冤等等。   老两口年纪有些大了,头发花白还有些凌乱,说起话来口齿有些笨拙,宋声又多问了几句,才理清了这个案子。   老两口是告有人杀了他们儿子,希望能够查明真相,还他们儿子一个公道。   他们今天来的时候把儿子的尸体都抬来了,上面落了一层土,天气热,已经有些发臭。   宋声用衣袖轻轻掩了掩口鼻,走进之后,揭开白布看了一眼,有些反胃。   他第一次接触到命案,看到这么真的尸体,身体难免有些生理反应。但他出于职业操守,还是忍住了,经掩着口鼻大概看了一遍尸体,然后让人传仵作过来验尸。   堂下跪着的老妇人还在一声声的哭着诉说,“大人,我儿子真的是被人杀害的。还被人埋到了西边的树林里,要不是前几天下了场雨,埋进去的一只手露了出来,被路过的人看见,我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老妇人旁边的老伴也道:“是啊,大人,我儿子失踪了好几天,如今终于找到了,看他身上的那些伤,肯定是被人打死的。大人哪,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求大人,一定要找到伤害我儿子的凶手啊!”   ……   临近中午,宋声才有空喘口气。遇到命案,实在是忙不过来。   衙门里的仵作验尸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总结来说,这人的确是被打死的,甚至在死前被暴打过,光看那满身的伤痕就知道。   要想找出凶手,还得从他这满身的伤入手。   宋声中午饭都没吃,看过尸体的他实在没什么胃口。还有去了一趟停尸房,看了一眼这人身上的伤口。   虽然尸体有些腐烂,但身上的伤还是很明显的。   只是这些痕迹他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是王兆!   他猛然发觉前几日下村考察民情的时候回来的路上救的那个叫王兆的人当时身上也都是这种伤痕。   难不成他们两个一样,这人生前也借过印子钱,被追过债? 第253章   因着府城出了命案,梁文昌这个知府也不在,宋声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   寻着已有的线索追查,果然发现了死者也借过印子钱,被人追着要债挨过打。但究竟是不是被那些要债的人打死的,他并没有证据。   不过很快他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跟他要债的人叫辛大。这人跟王兆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他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不怕没有收获。   不过在这个时代没有监控,也没有电话,只能靠人力走访询问线索,想要短时间内破案并不容易。他只能一边派人寻找线索,一边让人查这个辛大的下落。   宋声一直顺着线索追查,胡平和秋姨娘慌了神。尤其是胡平,这事到最后肯定是查到他头上,这个新来的通判他还没有摸通脾气,也不知道他本事如何,所以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梁文昌还没有回来,胡平找不到他人,只能让秋姨娘帮忙传信儿。可秋姨娘都让人把话递出去了,依旧不见人回来。   胡平慌得厉害,问秋姨娘:“新来的这个通判大人秉性如何?你觉得好收买不?”   秋姨娘给了他一记眼刀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又想干什么?”   “咱们先前不是挣了挺多的嘛,我寻思着要不找个时间跟这个通判大人见一面?我可是打听过的,这个宋通判也是出身贫寒,一家子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官,他能不缺钱?既然缺钱,那啥事儿都好说。”   秋姨娘并不认同他的想法,语气冷冷的道:“他跟梁大人不一样,你当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都已经这时候了,还嫌不够乱吗?”   胡平嘴唇动了动,他也心虚害怕。可现在他的靠山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这个宋通判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万一查到辛大那里,难免牵扯出他。   胡平声音有些小,心虚的道:“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这事儿再查下去肯定要查到辛大那里了。辛大跟了我好几年,知道很多我的事,要是他把我供出来,那就完了。”   秋姨娘抚了抚额头,十分头疼,都已经想骂人了。   “这都怪谁?我当初是怎么交代的,你为什么不听?现在弄成这样,你还有脸说!”   胡平也不服气,张口就道:“怎么,你还想撇开我不管?我告诉你胡秋心,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包括梁大人!你们要是撇下我不管,就别怪我说出一些你们不想听的话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秋姨娘瞪大眼睛语气抬高道。   “好妹妹,哥哥这不是在威胁你,这是在求你帮忙呢。”   “你与其有空在这里威胁我,不如好好想想,等那个辛大被抓到了,你该怎么办?”秋姨娘以牙还牙的说道。   这么一说,胡平瞬间怂了不少。是啊,之前有一些大头的债务基本上全都是辛大出头讨要的,而且跟他好几年了,知道他不少事情。要是他被抓了,自己怎么办?   胡平眼神幽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好的兄弟到了活命的紧要关头,该舍还是要舍的。   他咬咬牙说道:“我怎么办?那就在他被抓到之前让他开不了口,这是最好的办法。”   秋姨娘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想杀了他?”   “谁让他拦住了我的路呢,那也没办法。”胡平叹了口气。   ……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宋声也在忙着查案。   不过也不是一天都在忙着查案子,别院里正在做粉条的事他也一直在关注着推进。   工匠们把番薯淀粉做出来是一个相当不容易的过程,失败了好几次才成功。   宋声还在县衙里面分析案情,别院里有人急忙忙的来报信儿说按照他的要求做好了,宋声又抽空去看了一下,果然做出了成品淀粉。   这淀粉做出来后,已经距离做粉条成功了一大步,说明已经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宋声很高兴,这说明靠着番薯致富有望。   只是这段时间他忙着查案,顾不上接着做粉条。   九月的天气白天虽有些热,但早晚温差大,下午下衙回家之后还是有些凉的。   他从衙门直接往家走,结果刚走到半路,又被衙门里的人叫了回去。说是有人来报案,又有人死了。这种事情不能耽搁,他赶紧折返回去。   尸体是在河里被发现的,而且面目全非。宋声在短短几日之内一连遇到两起命案,他忙得焦头烂额,压根顾不上别的。   第二天仔细一查得知了这位死者的身份,正是他一直在找的辛大。   辛大突然死了,这让宋声更加认定了自己原先查案的方向是对的。   就在他要接着往下查时,梁文昌回来了。   这案子自然轮不到宋声来审了,他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只是梁文昌接手之后不过十日就破获了案件,言说第一个死者是辛大杀害的,而后害怕事情暴露,自己便投湖自杀了。现在这样按照他的这番说辞,已经是死无对证了。   宋声十分惊讶,没想到梁文昌竟然草草结案。辛大一看就不是自杀而死,很明显是被别人杀的。梁又昌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宋声自然是不同意的,他作为一府通判,有监察之责,他跟梁文昌提出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要求重审案件,却都被驳回了。   没过几日,府城里流言四起,说是新来的通判大人是个不祥之人,才上任多久啊府城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就算是他们之前光景不好,粮食收入不多的时候,也没这么频繁的死人啊。   宋声脑子稍微一转立刻就明白了这事很显然是有人在针对他,至于是谁在针对他,他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除了他头上的知府大人,谁敢这么针对他这样一个一府通判?这个梁文昌,终于开始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了。   宋声表面上佯装很生气,但内心却很平静,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也该有些收获了。   反倒是梁文昌,听说了宋声十分气愤,还在办公的案房里把杯子砸了两个,他就更高兴了。   秋姨娘在一旁一边服侍一边夸道:“还得是老爷您出马,这宋通判哪里斗得过您呀!”   梁文昌就爱听这话,呵呵的笑了两声道:“他一个黄毛小子,楞头青一个,也不想想这里是谁的地盘。我想让他不好过,那他就不能好过。”   这话口气说的大,秋姨娘依旧迎合的夸赞他,梁文昌听得更加心花怒放了。   这边宋声依然不动声色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外面的那些流言他就当没听到,然后开始让李絮暗中帮忙盯着梁府。   他心里十分镇定,但陆清不知道。宋声还没有下衙,他就听到了街上的谣言。   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他很是气愤,在他心里,他家相公自从来上任之后在政事上一直都十分勤勉,甚至为了带这里的百姓们致富,晚上不睡觉都在想致富的法子。外面那些百姓真是瞎了眼,怎么能这么说他相公呢?   他越想越替相公觉得委屈,宋晓陪着他在外面逛集市的时候听见别人说宋声是个不祥之人,他直接停下来反驳了过去。   闹市里没一会儿就更热闹了,陆清气得两眼通红,对面几个人嘴皮子太厉害了,他压根说不过别人。   倒是宋晓,把他拉到身后护着,替他骂了回去。   “夫人,咱们走吧,别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老爷是个好官,他们这些人以后会明白的。”   这里面有些百姓也都是被煽动了情绪才会口出恶言的,至于煽动别人的那些人,仔细看没一会儿他们就溜不见了。   这是有人故意在煽动民情,搞这些破坏宋声名声的事情。   宋声是个官,虽然这点谣言对他来说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还是继续当他的官,但也有弊端,会让他失去民心,以后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会实行的很艰难,甚至寸步难行都有可能。   晚上宋声下衙到家,一眼就发现了自家的小夫郎眼睛红红的,明显就是哭过。   他上前问了几句,没想到陆清找话题避过了他的问话,而是关心他今天累不累,忙不忙。   宋声看问不出来什么,便悄悄去问了一直跟在陆清身边服侍的丫鬟宋晓。   宋晓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听宋声问话,立刻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还着重强调了夫人今天都急哭了,因为跟别人吵架吵不过,还急于想要维护他的清白名声,受了不少委屈。   宋声没想到这些谣言传的这么快,家里头的人全都知道了。   看来他的清清今天着实是气到了,晚上他得好好哄一哄。   晚饭陆清吃的闷闷不乐,宋声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对,但在饭桌上他没有细问,只是一直帮他夹菜,对他体贴照顾。   等到吃过晚饭之后,宋声就拉着陆清去了房里。   他低头亲了亲陆清的眼睛,小声说道:“我都知道了,清清今天受委屈了,不要跟那些人一般见识,他们什么都不懂,你别气坏了身子。”   陆清听完之后更担心了,原来自家相公也听到这个谣言了,他抱住宋声的腰,声音瓮瓮的说道:“相公,他们怎么能那样说你?你听了一定很难过吧。”   外面那些人越说越过分,一开始说宋声是个不祥之人,毕竟这段时间一下子死了两个人,算是应验了。后来越说越离谱,还造谣宋声其实跟上一任通判是一路货色。   就是说的太过分了,陆清这才没忍住跟人家吵起了架。   宋声轻声笑了笑,温柔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我不难过,他们说随他们说去吧,我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他们自然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这件事情背后是梁文昌的手笔的猜测,宋声没有跟陆清说,说了多了也怕他担心。不如不说,等他掌握到足够多的证据,梁文昌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梁文昌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恶劣。   李絮原先一直在盯着王兆那里的情况,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辛大的踪迹,结果还没等他找到人,这人就先一步被别人杀人灭口了。   李絮心里很不舒服,竟然有人抢在他前面把人弄死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在宋声面前丢了面子,所以这次让他来盯着梁府的动静,他尽心尽力,晚上都很少睡,就在这里一直盯着,生怕又错过了什么。   没想到连着蹲好几天,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第254章   他在梁府蹲了好几天,发现梁文昌每隔几日就要出去一次,还是去的同一个地方。   他跟上去看了看,发现是一个道观。   在大景朝,百姓们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会求神拜神,要不就是找道士算命,所以道观是个受人追捧的地方。   这梁文昌这么爱上香的吗?   李絮不知道他进去干什么,他悄悄跟进去过一次,但是没发现对方进去干什么,只知道他每次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这房子隔音有点好,听不清里面说什么。这次他长了个心眼,趁人不注意到了房顶上,掀开了屋子的一片瓦,探着头看了看屋中的情况。   这一看让他发现屋里面坐着的人,除了梁文昌之外,有一个人他居然也认识,正是先前在平安县里不见踪迹的孙师爷。   他十分惊讶,还特地在房顶上多待了一会儿确认了一下,那个人就是孙师爷,只不过如今他换了一身衣服,穿着一身道袍,头发梳的道髻,手上还拿着拂尘,很明显换了一个身份,现在正在这个道观里做道士。   这个人当初从平安县逃了之后,他在附近打听了好几天都没找到这个人的踪迹,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竟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几个人一般都不去道观,自然也就遇不见他。   真能躲,当时高庸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有很多都是他在背后怂恿。高庸罪大恶极,他更好不到哪儿去。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李絮倒是想一刀把他杀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最好的做法是先回去禀报情况,只靠自己的武力,杀人倒是不费什么力气,但带来的后果却是难以让人承受的。   即便是讨厌这个孙师爷,李絮仍旧冷静地盖上了瓦片,悄悄下了屋顶,折返回去。   他回去后把在道观里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宋声说了一遍,宋声也十分惊讶,没想到这个孙师爷竟然躲在府城的道观里。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孙师爷,没看错吗?”宋声问道。   李絮摇摇头,“我不会看错,就是他。”他好歹也在高庸身边待了几年,对这个孙师爷很熟悉,他走路以及说话的神态他都认得,不可能认错的。   宋声嘴唇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初孙师爷先一步逃走,也没比他们早出发几天,却能躲过他们在府城里安置下来,这一路上要不就日夜赶路遭了不少罪,要不就是中途有人暗中帮忙。   不管是哪种,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孙师爷现在还在平安县县衙的通缉单上,还真是胆大包天,一点都不怕自己被抓回去,还大摇大摆的在道观里待着。   如今看来,他背后的靠山就是梁文昌这个府城的知府,整个肃昌最大的官。   “可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   李絮回忆了一下,在外面听不出来什么,但把瓦片揭开,多少能听见一些,但他们声音很低,听的也不大清楚。   他道:“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货太少了,要找新的渠道进货。”   李絮虽然武力值高,但想法简单,他问道:“他们好像是在做生意,就是不知道在卖什么货。”   宋声本来在集中精神想事情,听见他这句话,瞳孔微缩,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说这个梁文昌每隔两天都要去一趟道观,这么频繁吗?以前也是如此?”   李絮摇摇头,“以前没有这么频繁,我找人打听过,梁文昌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频繁去道观上香的,以前很少去。”   宋声不禁联想到了平安县的事,当时高庸死得匆忙,一看就有幕后黑手。可惜孙师爷跑了,高庸一死,那就死无对证了,牵扯的事情也没法往下查了,他又着急去府城赴任,这件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没想到竟然跟府城这边有牵扯,宋声仔细想了想,这件事肯定跟梁文昌脱不了干系。河伯娶亲的事儿那么多无辜少女,最后都被沉河淹死了吗?   显然不是,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些少女都被拐卖了,而这些被拐卖的少女就是梁文昌口中所说的货。   卖也不会卖到什么达官贵人家里,有可能会卖到一些不干净的地方做两年瘦马培养一下,然后再当做礼物送给一些贵人,以谋求一个好的前程。   梁文昌懒政这么多年,能一直稳稳当当的在这个位置坐着,肯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原先的通判可能就是在他的默许下大肆收敛钱财欺压百姓的,只是东窗事发的时候被退出来顶包罢了。   现在他这个新的通判来了,又跟他不是一条心,渐渐的被针对,也没什么奇怪的。   外面接上传的那些流言蜚语,有九成的可能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为了打压他,还真是不择手段。   宋声心里有了底,跟李絮交代道:“你还接着盯着他,看看能不能查一查他跟孙师爷有什么来往。”   李絮点点头应了,说道:“那个孙师爷,需要把他抓起来吗?”   宋声摇头,“不抓,抓了就打草惊蛇了。有句话叫做放长线钓大鱼,孙师爷也只是个小角色,梁文昌才是主要的。”   李絮说了声知道了,就回去了。   宋声则是在盘算着梁文昌下一步要干什么,既然已经开始出手对付他了,估计这个流言只是个开胃菜,下面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上衙的时候接到下面的小捕快给他报信儿,说是他们别院里做好的番薯淀粉都被毁了。   宋声眼神一暗,梁文昌真是耐不住性子了,一招接一招的对付他,看来他想干个啥,对方都不会让他如愿以偿了。   用番薯来做粉条的想法还没有完全实现,就受到了对方的阻挠。   看来想要自由的实践自己的想法,不受任何拘束展开拳脚做事情,还得先解决掉梁文昌这个麻烦。   有他这个知府在上头压着,怕是他做什么对方都不会支持他的。甚至还在背地里给他使绊子,这还让他怎么干得下去? 第255章   梁文昌事情做的绝,宋声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好不容易提炼出来的番薯淀粉被毁了,这事儿得算到梁文昌头上。   府衙里的事梁文昌明着看是一概不管,但下面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的,包括在府衙里的李如成和赵游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有什么事情只会和稀泥。   宋声也不想着弄淀粉了,粉条的事情先放一放,现在他在府衙做不了主,得先把梁文昌的事情解决了。   李絮一直盯着梁文昌的动静,这次发现他跟孙师爷有接触,是个重大消息。   宋声让他接着盯着,看看能不能获得什么更有用的消息。   而他这边开始着手查辛大的死因,把平安县河伯娶亲的事也一起调查。崔海和李如成他们三个一开始不想得罪梁又昌,都畏畏缩缩的不敢帮忙。   宋声只能去找城里头流浪的乞丐打听消息,这些乞丐只要给他们钱,让他们打听什么消息都非常迅速。   半个月过去了,府城里的谣言依旧没消散,有些见过他的老百姓听信谣言还站在路边打着胆子朝他扔烂菜叶,骂他是个昏官。   宋声现在下衙只能绕着小路走,陆清十分心疼,想让他请几天假暂时不要去衙门了,然而宋声并不同意,他摇摇头,说没关系,只要自己注意一些就行了。那些百姓只是愚昧无知被人蒙骗,并不是故意的。   而且,他现在调查的事情刚有了进展,衙门还是要去的。   宋声找到了给辛大验伤的仵作所做的记录,但那些都是假的,真的验伤记录恐怕已经被销毁了。   从辛大的人际关系走访过程中,宋声终于查到了一个重要人物,胡平。当得知胡平跟邱姨娘的关系之后,宋声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胡平是一家地下钱庄的老板,手底下养着一些打手,他这个地下钱庄,名字叫做通汇钱庄。利息非常高,有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急着用钱时就会来这里借钱,这种地方往往都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宋声刚查到通汇钱庄,守了梁又昌许久的李絮在一个晚上又来给他汇报最新的进展。   “我守了他好几天,这两天他不去道观了,我看到有一个人来找他,不认识是谁,不过听那个女的管他叫哥。他跟梁文昌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不过梁文昌看起来很生气,还当场摔了杯子。等那个人走了之后我一路跟着他出去,发现他去了一个地方。”   “通汇钱庄?”宋声紧接着道。   “你怎么知道?”李絮惊讶道。   “我只是猜测,你看到的那个人应该是秋姨娘哥哥胡平。他是通汇钱庄的老板,王兆借的钱上面盖的印章就是通汇钱庄的。还有那个孙师爷,我让城西的小乞丐帮我打听了一下,他好像经常出入汇通钱庄。”   李絮眉头微皱,没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孙师爷去汇通钱庄,意思是他跟胡平有关系吗?孙师爷也在汇通钱庄借了钱?”   宋声摇头,“不是,他去汇通钱庄,应该不是借钱,而是提钱的。”   培养那么多瘦马肯定也要花不少钱,他一个小小的师爷,哪来那么多钱用?   如果是去钱庄借钱,利滚利的,胡平早就追着他要债了。看他们三个这关系,有可能是胡平是专门替梁文昌敛财的,孙师爷是帮忙找路子把这些年轻姑娘送去调/教的。   “李絮,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进到汇通钱庄,找一下这两年的账本。”   汇通钱庄肯定有很大的流水,只要掌握了账本,就能找到胡平犯罪的证据。   辛大已经死了,明面上看是死无对证。但这两天通过他的调查,他有了一些新的发现。   前两天他去了一趟辛大家里,辛大媳妇儿是个普通的女人,丈夫死了之后她一直都哭哭啼啼的,宋声问了几句,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后来想了想,辛大媳妇说辛大前不久还跟她说家里的桂花树下埋了一壶桂花酿,等以后挖出来一起喝的。没想到没等到跟她一起喝桂花酿,怕人就出事了。   “还有,你晚上悄悄去一趟辛大的家里,瞧瞧那棵桂花树下有没有埋什么东西,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絮应道:“好,等会儿我就过去看看。”   “嗯,你一定要小心,梁文昌明面上什么事都不管,实际上是个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万事以你的安危为先。”   “我知道了,放心。”   李絮的功夫虽然高,但这件事情很危险,一旦被梁又昌的人发现,肯定会派人追杀他的。   是夜,李絮去了辛大家里,悄悄在桂花树下挖了挖,确实发现了一个酒坛子,只是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一册账本,上面记录着一些胡平和他往来的款项。   大多数都是要债的,但上面也写了一些要债的缘由以及后果。比如某年某月某日,去什么什么村谁家家里要债多少,最后人被打死埋到了荒郊野外,或者谁谁以女儿抵债等等。   李絮拿到这个东西匆匆看了一眼就翻墙出去了。他怕夜长梦多有什么变数,直奔宋声家里。   宋声还没睡觉,心里有些担心,一直在等着他的消息。听到外面有响动,郑昀起来开门说是李絮来了,他赶紧披上衣服起身去了书房。   李絮把东西递给他,宋声越看越愤怒,这些年辛大帮着胡平残害了不少百姓,还拉去了好多抵债的姑娘,着实是危害一方。   宋声悄悄查的这些事,梁又昌并不知情。当宋声查到邀月楼的时候,梁又昌坐不住了。   邀月楼是肃昌府的一处销金窟,里面除了有女子跳舞,还有一些年轻的男子跳舞。甚至里面还有开设的赌坊,是肃昌府少有的繁华之地。   宋声刚到此地上任的时候,就有一些富商为了拉拢他请他到邀月楼吃饭,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怕自家小夫郎误会,他全都拒绝了。   没想到梁文昌跟这个邀月楼背后也有关系,孙师爷弄来的那些姑娘难不成是先送到了邀约楼里?   现在他的手上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通判的职责就由监察知府之责,等到掌握足够的证据后,他完全可以写折子上奏给巡抚大臣,查办梁又昌。   然而他刚查到邀月楼这里,就听说邀月楼出了事。   邀月楼失火了,烧了很多东西,比如一些账本。好在发现的早,没有造成伤亡。   宋声沉思,他刚查到邀月楼,邀月楼就失火了,这真的是巧合吗?   然而不等他多想,就有官差到了他家里,说是查到证据,宋声身为通判,却勾结辛大私放印子钱敛财,甚至草菅人命,还杀人灭口。现如今证据确凿,要把他带回去审问。   宋声听完之后轻笑了一声,这是把胡平之前所做的事全都安排到了他身上。梁又昌真是打的好算盘呐,看来他这是忍不住了。   陆清急的都要哭了,他挡在宋声面前,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抓我相公,什么私放印子钱,你们这是在胡说,我相公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而且他可是通判,你们不能抓他!”   为首的官差很敬重宋声,虽然他来为官时间不长,但平时对他们这些下属都很好。   “大人,对不住,这是知府大人亲自下的命令,我们也是听命办事。”   陆清急的拉着宋声的手,宋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让他不要担心,然后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陆清的情绪这才好了一些,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仍旧很担心。   “走吧,清者自清,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说的这些事儿也不能强按在我头上吧。”   几个官差也有些不好意思,宋声平日里在府衙一直都在忙公务,他们是看在眼里的,对于知府给出的抓捕理由他们也十分惊讶。   宋声跟着官差走了,陆清一直追着到了门外,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想起刚才相公在他耳边嘱咐他的话,他握紧了拳头,转身进了屋。   陆寻抱着两个孩子一直在屋里没出来,就怕牵连到两个孩子。   等到那些官差都走了,陆寻这才着急的问道:“怎么回事?郎婿怎么被那些官差抓走了?要紧吗?你说话呀,到底是咋了?”   陆清这会儿已经镇定了下来,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说道:“阿爹,别担心,相公刚才交代了我一些事情,他说这件事他早有预料,让我按他说的做就成。”   陆寻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郎婿说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的。他完全不能想象郎婿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清清和孩子该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清清,有什么阿爹能帮上忙的吗?你只管说。”   陆清摇摇头,“阿爹,这两天孩子就交给你照顾了,我有事要办。”   李絮得知宋声被官差抓走的消息十分惊讶,他知道宋声聪明,既然是自愿跟他们走的,说明他心里有别的打算。   但即使是这样,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李絮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干脆去了道观。 第256章   宋声被带到了衙门,他本来以为会把他先关到牢里,等等再审。   没想到跟他想象的有些差别,既没有把他关到牢里也没有立刻提审他,而是把他带到了后衙。   这间屋里没有人,宋声进来之后门就被关上了。而屋里面有些灰暗,窗子都没开,光线很暗。   他一看门关上了,刚想打开问一下如今把他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情况,就看见屋里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黑暗从他的脸上扫过,渐渐走到光亮处,宋声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此人正是梁文昌。   戏没法往下唱了,索性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宋大人,渴不渴,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宋声笑了笑,从容说道:“既是梁大人邀请,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梁文昌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害怕的神情,心里有些不爽。   这人年纪轻轻却遇事处变不惊,的确是个为官的好苗子。怪不得到这里没几个月就查到了他那么多事,是个人才。   可惜了,虽然是人才,但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他也只能挥剑斩英才。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宋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下静静的看着梁文昌,并没开口说别的。   还真是沉得住气。   梁文昌看他不说话,问道:“不怕我在茶里下毒?”   宋声脸上扬起一抹微笑,“大人若敢在茶里下毒,就不会把我请到这里来了,您说是吗?”   身为一府通判,那么多双眼睛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进了府衙里,若是在这里中毒身亡,梁文昌也不好对外交代。   “你倒是有些胆量。”   “大人过誉了。”   “请宋大人过来,不是什么坏事,你也不用害怕。只是一切还是要看你的选择,若是选择对了,刚才官差说的那些罪名,就全都是误会。若是选不对,那本官也没法子,还是要秉公办理的。”   秉公办理四个字听在宋声耳朵里是莫大的讽刺,身为一府之长,想给他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居然还说是秉公办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宋声还是耐住性子说道:“大人想要我做什么选择,不妨直说。”   梁文昌忽然笑了,“你这般爽利的性子还真是让人喜欢,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绕弯子了。”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查到了不少事情,你若是识相,就把你手里掌握的证据全都交给我。相信你是个明白人,懂得轻重利弊。若是你投靠于我,以后在这偌大的肃昌府,咱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何愁不能共谋荣华富贵。”   “我也是怜惜你是个人才,不忍心埋没了你,这才好心劝说。不然也不会把你抢到这儿来喝茶,否则等待你的可就是牢里的酷刑,而非这般好言好语那么简单了。”   宋声算是明白了,梁文昌是想先用怀柔之策劝说他把手里掌握的证据交出来,说是投靠他以后能共享荣华富贵,可他这样的人,如何能信?   怕是他前脚把证据交出去,后脚对方就卸磨杀驴。   即便他说的话可信,这证据也是万万不能交给他的,不然以后想要把梁文昌拉下台就更难了。   这邀月楼他已经查的有些眉目了,他手下的人包括孙师爷每年都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为他搜了不少年轻姑娘卖到了这里。   通过各种手段逼迫这些姑娘屈服,把她们培养好了之后再送出去,有些个达官贵人就喜欢年纪小的,有了这种礼物,梁文昌也更好在这个位置待的更稳固,以后再往上升一升也不是难事。   得知这些消息,还要多亏了他们遇到了一个从邀月楼逃跑的小姑娘,当时很多人追着她跑,巧的是他遇到了正查探邀月楼的李絮。随后人就被带到了宋声面前。   梁文昌也正是因为邀月楼的事情暴露,这才坐不住了,直接下令捉拿宋声,还给他头上安上了一系列的罪名。   听完梁文昌的话,宋声嘴唇紧抿,微微下扬,这般表情也意味着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甚至有些愤怒,显然已经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大人,景朝律例中可没有屈打成招这一说。”   梁文昌眼神犀利的看向他,“在这里,我就是律例。”   “大人莫不是怕了吧?怎么,是觉得胡平会出卖你?还是觉得小萍姑娘会说一些你不想听的话?”   小萍姑娘就是从邀月楼里跑出来被李絮救了的姑娘,宋声给她特地安排了别的地方待着,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宋声,你不要不识趣。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只需要回答我,是选择交出证据,以后乖乖听我的话,唯我马首是瞻,还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   宋声摇摇头,“大人此言差矣,我这怎么能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呢,大人,我这明明是在帮你啊。”   “帮我?”梁文昌冷哼一声,“你不要在这儿耍嘴皮子了,还说帮我,要是真想帮我,就把手上的证据交给我,我保你安安稳稳的坐这肃昌府的通判。我在这肃昌府的知府位置上坐太久了,没准哪一天就挪动了,这知府的位置你不想做吗?”   宋声又摇了摇头,这次他干脆果断,“不想。”   梁文昌十分生气,他好言好语说了这么久,结果对方仍旧这样一副臭脾气,根本不听他的劝,让他就算想留下这个人才,也没法留了。   所有对他造成威胁的人都该死。   山高皇帝远,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可肃昌地方大又十分偏远,他在这里经营了几年下来,俨然成了这里的土皇帝,他是不可能允许有人动摇他的地位的。   “既然你不听话,那我就换个听话的来。”梁文昌道。   说完之后他又冲着门外道:“来人呐,宋通判胆大包天,为了一己私欲,私放印子钱,草菅人命,暂且收押,择日升堂。”   证据还没问出来,梁文昌不会让宋声就这么死了的。只是也不会让他好过罢了,监狱里的酷刑有那么多种,他就不信对方能扛得住。   宋声则是一脸淡定的出去了,门口过来听命行事的两个官差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都是梁文昌的人,听命办事,直接押着宋声朝着衙门的牢狱走去。   宋声出去之后,梁文昌揉了揉额头,这事要赶紧解决了。他最近查宋声的时候打听到他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颇受皇帝宠信,这个人本为一介布衣,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考上状元,甚至三元及第,这般百年不世出的人才如今揪到了他的小辫子,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梁文昌打算先把人扔到牢狱里受一点酷刑,磨一磨他的性子,等他愿意交出证据与他合作了再升堂审理此事。   然而不等他让底下的人施展酷刑,衙门口的鸣冤鼓就响了起来。   来敲鼓的人是陆清。   他身边跟着宋晓和郑昀,都是今天陪他一块来的。   宋声临走之前跟他小声交代过,如果半个时辰之后他没有回来,就让他去城外十里处荒废的道观里找一个姑娘,把事情与她说清楚,带着她到衙门前敲响鸣冤鼓。   陆清一刻不敢耽误,宋声这边刚被带走,他就抓紧时间出门了。   刚才在后衙房间里的时候宋声故意与梁文昌说了那么久的话,很大一部分就是在拖延时间。   这会儿鸣冤鼓响起,他唇角忽然扬起一抹微笑。   梁文昌不知道是何人在击鼓,他压根不想审理,但对方敲响的是鸣冤鼓,他作为知府,本该出堂审理。   但他一向懒散惯了,想拖着让下面的人去审理,可能帮他审理案子的通判刚被他抓到了牢里,没人替他了。   梁文昌不得已把人请到堂下,一看这人竟然是宋声的夫郎,他顿时眉心一跳。   “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屈要述?”   陆清想到被抓走的相公,胆子都壮了几分,他口齿清晰按照相公的交代,一字一句道:“我是通判宋大人的夫人陆清,今天敲响鸣冤鼓,要状告汇通钱庄的老板胡平!”   一听是状告胡平的,梁文昌心里突突的更厉害了。胡平这些年开着汇通钱庄私底下发了不少印子钱出去,这东西来钱快,他们这些人讨债的方式又多,这几年赚了不少钱。而这其中一大部分全都送到他这儿来了,也算是他的小金库。   “大胆!你状告胡平,罪名几何?可有证据?”   “我要壮告胡平通过汇通钱庄放印子钱,私设骗局,讨债不成强抢民女,殴打百姓,草菅人命。”   陆清说的这些罪名,正是今天梁文昌让人去抓宋声到时候给他头上安插的罪名。   衙门外面围观的人挤了不少,先前官差去抓宋声的时候事情就闹得挺大的,有很多百姓都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听到陆清说的这些罪名,都感到十分奇怪,怎么罪名还有一样的,到底是谁私放印子钱草菅人命了?   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梁文昌脸色不大好看,他着实没想到陆清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   “肃静!”梁文昌冷着脸道,“你可有证据?”   “有!”陆清道。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借据,“这些都是胡平放的印子钱,上面有汇通钱庄的专属印记。我还带来了一个人证,他可以作证胡平放印子钱向他收高额利息,并且讨债不成殴打他致残,就连家人都不放过。”   梁文昌听完之后脸色更差了,这几张借据他刚才看了一遍,的确是从汇通钱庄里传出来的,这个胡平做事怎么这么不仔细,还留下了把柄。   “传人证。”   外面百姓都看着呢,梁文昌不好糊弄,只能让人先把人证传进来,见机行事。   外面早已候着的王兆听到传人证进去,他紧张的抖着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堂下。上次辛大打他打的太狠,让他的双腿落下了残疾,现在伤好了,但走路却一瘸一拐的。   王兆进来之后直接跪下行礼,不等梁文昌问话,就一五一十的说起了自己前段时间悲惨的经历,一边说一边掉眼泪,说完之后还哭着让梁文昌这个知府为他做主。   梁文昌面色虽然难看,但仍旧装模作样的忍着说了句他知道了,让他先下去好好歇着。   等他下去之后,梁文昌又道:“向王兆追债的人是辛大,可惜辛大已死,这事儿你怎么能认定是胡平在背后指使?”   陆清早有准备,他拿出李絮在辛大家中那棵树下挖出的东西,说道:“大人,这是辛大与胡平交易往来的账本,上面清晰的记录了每一笔他帮胡平讨的债,还有打死的无辜人命。”   梁文昌没想到对方手上竟然有这么多证据,呈上来一看,稍微求证一下就知道这的确是辛大的东西。   证据确凿无疑。   “传胡平。”   胡平一直在家里缩着,这几日都没敢出门。这会儿突然接到官差的传唤,瑟瑟缩缩的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到了公堂之上,梁文昌将刚才陆清呈上来的证据以及王兆所说的证词都与他复述了一遍。   胡平两眼发红,否认的干脆利落:“大人,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假的。那些事儿都是辛大干的,跟我无关呀大人,这都是他们蓄意栽赃陷害!”   梁文昌有意偏袒,“胡平说的也不无道理,这辛大已死,你所呈上来的这份手书已然作不得数,谁能证明这是他亲自所写?”   陆清气得脸颊发红,这狗官真的是有意偏袒,门外头围观的百姓们也觉得梁文昌这个知府评理评的不公平,开始有人骂他睁眼说瞎话。   毕竟胡平是个什么样的人,附近被他们追债的老百姓也都看在眼里,平日里因为害怕都躲着他们走,现在这会儿有人站出来状告他,他们自然要帮着说话了。   可惜没有什么用,梁文昌才不会听他们的,只当没听见。   陆清想起宋声的交代,退一步说道:“那么大人,按照您的意思,觉得这些事都是辛大做的,跟胡平没有关系,对吗?”   还没等梁文昌开口说话,胡平抢先一步道:“对对对,这些都是辛大干的,跟我没关系。他那个所谓的手书账本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好嫁祸给我,这些都是他给自己找的退路,他这是诬陷!”   梁文昌瞪了他一眼,语气冷淡道:“本官认为你所呈上来的手书真假无从辨认,这事只能暂且认到辛大这里,与胡平无关。”   辛大是为汇通钱庄做事的,他通过特殊手段能够拿到汇通钱庄的印鉴也不是不可能。   今天陆清拿了这几样证据上来,胡平显然慌了神。梁文昌还算淡定,只能暂且把事情全都归结到了一个死人身上。   看梁文昌也认同了他的说法,陆清这才接着说道:“既然大人也认为以上那些罪名都是辛大做的,事情也算查清楚了。那么我相公,肃昌府的通判大人宋声,被大人以相同的罪名抓了进来,是不是说明他是无辜的。大人可以把我相公放出来了吧?”   陆清的意思很明白,这也是宋声走之前跟他交代的事情。   既然梁文昌把辛大所做的那些事情罗织了罪名安到他头上,那么只要状告胡平,把这罪名牵扯出来,梁文昌一定会为了保胡平把事情都推到已经死了的辛大身上。   如此他就能被放出来,或者说,可以对簿公堂了。   让梁文昌把宋声放了那是不可能的,他前脚才把人抓回来,后脚就要把人放了,那他的威严何在?   “此事还有疑虑,本官还未查清,宋大人有没有与辛大勾结还未可知,宋夫郎还是切勿心急。”   “既然大人觉得我家相公与这件事还有牵扯,那不如把他请出来,一起对簿公堂,也好助大人查明此事。”   他这话一出来,外面围观的百姓都纷纷说着“对啊!把人请出来!”   谁对谁错各有分辨,外面的百姓闹腾的厉害,按照律法,涉及到同一件事情,宋声作为嫌疑人,按照规矩是要当堂提审的。   这府衙下面还有各种官员看着,梁文昌只能硬着头皮让人把宋声带了上来。   宋声刚被带到牢里面,还没来得及绑上绳子施刑,就又被带上来了。   这会儿他心里已经有数了,看来清清没有辜负他的交代,反而做得很出色。   他要的就是如今对簿公堂的局面。   宋声一站到堂下,梁文昌额头就开始突突直跳。   按照规矩,他先是简洁的说了一下传唤宋声的前因后果,宋声本来就是被冤枉的,梁文昌是在给他身上泼脏水。   辛大人已经死了,梁文昌觉得把这事儿强摁在宋声身上,他也没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然而宋声并没按照他想象的方式去分辨自己是否有罪,反而道:“梁大人,不知下官可否敲一下鸣冤鼓。”   梁文昌额头的青筋跳的更厉害了,“你要干什么?”   宋声走到外面敲响了刚才就响过一遍的鼓,大声道:“本官要告肃昌府现任知府梁文昌,与胡平联合开设汇通钱庄私放印子钱,残害百姓,搜刮钱财,指使平安县孙师爷借助河伯娶亲一事搜罗少女,送进邀月楼培养成瘦马,送往各地笼络上官。其心可诛,其行可恨!”   宋声细数着这些十日查到的一桩桩一件件梁文昌的罪行,外头围观的百姓们都傻了眼,怎么回事?不是要提审通判大人说这个印子钱的事儿吗?怎么一转眼就告知府去了?   然而越听下去他们越气愤,亏他们还以为这个知府虽然平日里不太管事儿,但还算是个好官。没想到他跟前任通判一样恶毒,不仅搜刮钱财草菅人命,甚至还拐卖少女,说的好听点是瘦马,说不好听那不就是把人卖进窑子里去了吗?   外面一下子炸锅了,纷纷喊着狗官下台。   梁文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镇定下来打了一下惊堂木,吼道:“住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官从来没做过你说的那些事,况且本官是这肃昌府最大的官,你要告本官?真是笑话!”   虽然他是通判有监察上官之责,但他实际上是没有权利直接处置有不当行为的知府的。只能写奏折上述,上面会派人来调查此事,把事情报上去之后有更高一级的巡抚进行判决。   “那如果是告给巡抚大人那呢?据我所知,巡抚大人近日正在西平县巡查,此事前几日我已经写折子上报给他了,你说他这几日会不会已经到了这里?”   梁文昌脸上依旧淡定,丝毫不慌,反而说道:“宋声,即便是巡抚大人来了,本官依旧会这么说。你如此污蔑本官,实为不敬之罪,本官一定会如实告知巡抚大人,让他为本官主持公道。”   宋声笑了笑,“梁大人,你一直在让人私底下找的小萍姑娘找到了吗?真是巧了,我前两日刚好遇见了小萍姑娘,相信外面围观的父老乡亲一定有认识小萍姑娘的吧,正好,今天我让我家夫郎把她请过来了,大人不如听一听她的证词。”   小萍是陆清提前去那个破旧道观里请过来的,宋声让她出堂作证还说服了她好久。   小萍家里之前被辛大他们追过债,自己家里无力偿还债务,只能把她卖了抵债。   她被带到了邀月楼,里面有很多她这样的姑娘。除了因为卖身抵债过来的,还有一些是河伯娶亲的姑娘。邀月楼的妈妈会让人专门来调/教她们,学一些取悦男人的花样。   不想学就会挨打,但又怕打的太重了会给她们身上留疤,每次都是用针扎她们。针孔细小,不会流血,伤好之后也不会留疤,只能乖乖听从他们的安排。   学好之后她们就会被送往各种地方,她算是里面比较机灵的一个姑娘,悄悄打听过,被送出去的姑娘基本上都是去了一些达官贵人府上。   景朝律法规定朝廷官员不准狎妓,他们便以这种方式给他们提供便利。梁文昌就是这个牵头的人,这些年他也没少往上面送银子,但有些人不差那点银子,就是有点特殊的癖好。   梁文昌就是抓准了这个,才干起了这些可耻的事。   小萍越说梁文昌越恼怒,他脸色涨红的喝道:“你住口!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污蔑本官,说,你是不是跟宋声是一伙的,其实早就已经被他收买了,这会儿站出来指正本官,不就是受了他的指使吗?”   “宋声,本官知道你觊觎本官这个知府的位置,但你不能行如此下作之事,这样指使别人污蔑本官,你可知道该当何罪!”   梁文昌说的振振有词,甚至有些义正言辞,倒是让围观的百姓们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楚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纷杂,几息之后停了下来,紧接着门外传来了一声“巡抚大人到——”。   百姓们纷纷跪下,他们肃昌这个小地方,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巡抚大人前来。   “参见巡抚大人。”   不仅是百姓们下跪行礼,就连府衙里面的众人也都纷纷下跪行礼。   宋声和梁文昌也都跟着行礼了,要知道巡抚的官职要比知府大上两级的,地方官上的最高职位了。   “大家请起吧。”鲁连晖道,“这么热闹,梁大人,这是在审理什么案子?”   梁文昌刚才就已经把主座让了出来,鲁连晖顺势坐下。   他一副可怜的语气说道:“巡抚大人,您可算来了,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宋声是第一次见这位巡抚,刚才他说写折子给巡抚其实是假的,也是为了吓吓梁文昌,同时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却没想到这个巡抚大人来的如此及时,这个时候赶到,他很难不觉得这是来给人撑腰来了。   鲁连晖道:“梁大人快请起,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本官巡查到此地,就是为了给百姓们申冤的。你若是有冤屈,不必瞒着,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他这句话一说,梁文昌仿佛找到了靠山,三言两语把宋声刚才说的话简要说了一遍,重要的地方一笔带过,反倒是对自己所受的委屈加以放大,用来博取同情。   鲁连晖听完之后一脸严肃的看着宋声,“大胆宋声,你身为一府通判,等能越级告自己的上峰?难道不应该先行写折子告知本官,由本官来断案吗?”   宋声一看这种情况,就知道这个巡抚大人今天大概率是来给梁文昌撑腰的了。   想起先前辛大因为讨债打死了一个人,他接到有人到衙门报案,那几天忙的连轴转查案,却不见梁文昌的踪影,说是下县里巡查去了,难不成当时就去见了鲁连晖?   所以这才没空管这件事,弄的胡平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杀了辛大灭口。   宋声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能钓出来鲁连晖这么一条大鱼。   身为巡抚,负责几个州府的治安,那么大的官,竟然跟梁文昌有勾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原先得到消息说巡抚来到了肃昌的地界,亏他之前还想过借助巡抚的权利查办梁文昌,自己手里的尚方宝剑或者金牌御令能不暴露就不暴露,容易招来别人的嫉妒,做人做事还是要低调一些为好。   可如今这番形势怕是容不得他低调了。   鲁连晖直接发难,宋声又把刚才的那些证据和说辞罗列了一遍,他听完之后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的证据有待查证,本官累了,把这些人先行收押,择日再审。”   收押之后难免不会屈打成招,原来鲁连晖打的是这个主意。   宋声不可能再进一次牢狱,而小萍和王兆也经受不住他们的严刑拷打。   “慢着!”   鲁连晖看他不听,喝道:“大胆,你要违抗本官的命令?!”   宋声压根没被他吓道,反而从胸口衣襟里拿出一块令牌,高举过头顶,以更大的声调喝道:“金牌御令在此,见此令如见圣上!”   这块令牌一直在他身上带着,他本来是想等把梁文昌所做的事情公诸于众之后,再用尚方宝剑行办案之权便宜行事的,没想到半路出来个鲁连晖,不得不逼他掏出了金牌御令。   金牌御令是用来保命的,尚方宝剑才是行便宜之权的,现下尚方宝剑还在家中,只能先拿出金牌御令。   令牌一出,鲁连晖惊得直直的盯着他的令牌看,这东西做不得假,他吓得赶紧跪了下去。   他这么一跪,梁文昌也懵了,紧跟着跪了下去,里里外外的官差衙役全都跪了下去,俯首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57章   一时之间在场的官员都傻眼了,尤其是鲁连晖,要知道他一介巡抚,都没有皇上亲赐的金牌御令,宋声区区一个地方府衙上的通判,竟然能有此殊荣,看来还真是深得帝宠。   宋声把金牌御令拿出来,鲁连晖都得给他让座。一时之间明镜高悬下面的主座没人敢坐了。   “鲁大人,还有各位,都起来吧。今天的事,恐怕不能依照鲁大人你的想法来处理了。今日事今日毕,拖得久了夜长梦多,不如今日就把此案审理了,也好让外面围观的老百姓们放心。”   鲁连晖连声称道:“那是,那是。”   只是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这案子到底该怎么审,他可不会听宋声的意见。别看宋声手里握着金牌御令,但最多也就起到一个保护自身以及监督的作用,想要涉案处理,权力还是不够的。   梁文昌看到金牌御令的那一刻腿都软了,站起来后靠近鲁连晖身边低声说道:“大人,这该怎么办?他手里有金牌御令,您可得保我的命啊。”   这些年他在肃昌做的事情鲁连晖几乎都知道,毕竟他没少给他往出送东西,金钱女人哪一样都没少过。   鲁连晖拍拍他的手,让他安心,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量说道:“放心,他这块令牌只能保他自己,无权干涉我办案。”   鲁连晖自然也是想保下梁文昌的,他们两个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梁文昌栽了,少不得要供出他来。   那到时候他们这艘大船估计就要沉了,所以即便不是为了梁文昌,而是为了他自己,也得保下他。   然而鲁连晖万万没想到,宋声手里除了金牌御令之外,还有一柄尚方宝剑。   有尚方宝剑在,他甚至可以越级办案,先斩后奏,见尚方宝剑如见圣上亲临,有便宜行事之权。   这个便宜行事能够便宜的范围十分灵活,景帝把这个给宋声,说明多多少少对肃昌的现状有一些了解,大概也知道他此行会遇到一些阻碍,所以才会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   碍于宋声手里的金牌御令,鲁连晖不好将这件案子再往后推,只能当堂审理。刚才他已经在脑海中想了好几个法子,目的都是为了保住梁文昌。   至于那个什么胡平,实在不行就拿他当替罪羊,反正汇通钱庄的掌柜换个人也能当,这事儿发展到现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说到底还是因为胡平这个蠢货。   鲁连晖开始在堂上东扯西扯,把罪名往胡平身上安,至于梁文昌,只说他有个失察之罪。   这般有失公平的明显偏颇,宋声其实刚才就有预料,鲁连晖这个人如今看来跟梁文昌关系匪浅,肯定会帮着他说话的,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睁眼说瞎话,甚至不惜颠倒黑白来替他脱罪。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鲁大人,我还有人证。”   宋声跟外面打了声招呼,李絮走了进来。他手里抓着一个人,赫然是一副道士打扮的孙师爷。   只是如今孙师爷的状态不大好,应该是被抓的时候反抗过,被李絮打了一顿。此时鼻青脸肿的,身上还有些脏兮兮的。   他一进来看到梁永昌跪下就开始哭,言说道:“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这个李絮,从前就跟在平安县县令高庸身边为非作歹,后来高庸伏法之后他就消失了。没想到现在出现在这里,还把草民抓了过来,实在是太猖狂了!您一定要治他的罪啊。”   孙师爷被抓到堂上来后二话不说就指责李絮,宋声自然不能让他得了先机,他刚说完话,宋声就把在平安县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   “下官在平安县的时候已经查明,孙师爷当时协助高庸利用河伯娶亲的事拐卖少女,早已被平安县通缉。这样一个人却躲在肃昌府的道观里,甚至还与梁大人来往密切,梁大人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梁文昌十分上道,此时他只是道:“这个的确是本官失职,竟没有瞧出来他乔装打扮过后的模样。本官有失察之罪,本官认了,但你要是说别的罪名,那就是宋大人你在冤枉本官了。”   宋声就知道他会抵赖,刚才他就让人传话回去给李絮,让他帮忙取东西去了。   “这些账本,梁大人熟悉吗?上面可是记录着你们之间所有往来的账目。还有这些书信,可都是梁大人亲笔所写,梁大人还想抵赖?”   梁文昌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孙师爷,怎么回事,这些书信怎么还留着,这不是白白给别人留把柄吗?   证据确凿,梁文昌脸上出现一抹灰败之色,此时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在鲁连晖身上。   这里最大的官就是鲁连晖,只要他不发话,那么他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鲁连晖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道:“此事还有疑点,本官今日有些乏了,不如改日再审。倒是宋大人你,即便你手里有圣上的金牌御令,今天你也实行了僭越之事,甚至还污蔑梁大人,此时我定要上奏给皇上,让皇上降罪与你!”   此时的鲁连晖只能咬紧了这件事梁文昌是受人污蔑不松口,不然根本保不住他。   这话一说就是想往后推了,鲁连晖算盘打的好,反正如今这里最大的官就是他,他不发话,别人也不会敢拿梁文昌怎么样。   然而他想错了。   宋声并不跟他多说废话,而是朝着李絮伸出一只手,李絮平日里都是刀剑不离身,只不过他的刀剑插在鞘里,外面又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布,进来的时候又有宋声罩着,这才一块带上了公堂。   大概是因为他这个人的气场与别人格格不入,甚至还有一些侠客的气质,所以别人都没注意到,他今天到公堂上来是带了两把剑的。   此时他将手里另外一把用布裹着的剑递给了宋声。   宋声接过剑,把外面包着的布掀开,露出里面的剑,然后双手举过头顶,高声说道:“鲁大人可认得此物?”   在场的所有人再次跪下了,尤其是鲁连晖,已经噤若寒蝉,他完全没想到宋声手里竟然还有一把尚方宝剑。   那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尚方宝剑在手,那宋声说的话就代表是圣上说的话。就算此时斩了他的头,皇上也不会治宋声的罪的。   鲁连晖慌了,刚才他还想着对方没有权利审问梁文昌呢,现在好了,对方不仅有权审问梁文昌,就是审问他也足够了。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金牌御令加尚方宝剑,即便他身为巡抚,也没有说话的份儿。   宋声拿着宝剑坐到了主位,梁文昌拍过的惊堂木,此刻正握在他的手里。   他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正襟危坐审理此案。   胡平是第一个跑不掉的,他指使辛大做了那么多坏事,最后还杀人灭口,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   其次便是梁文昌,孙师爷一开始还不松口,但看到宋声有尚方宝剑,便知道梁文昌保不住他了,不如坦白交代,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而梁文昌呢,那是嘴硬的厉害,对于孙师爷还有胡平说的供词那是一概不认。   然而已经证据确凿,他就算不认,宋声也依旧能治他的罪。   堂堂一府之长,如今折在了宋声的手里,鲁连晖心里十分忌惮,还有一些慌乱,生怕梁文昌供出自己。   多亏他提前准备了一手,将他的夫人孩子都接了过去。梁文昌是个识趣的,为了自己的夫人孩子着想,也得咬紧牙关。   胡平和梁文昌手上都沾了不少人命,宋声毫不心软地判了他们斩刑。   除此之外,还派官差抄了梁府,这不抄不知道,一抄吓一跳。在梁府搜出来上万两银子,都是他这些年在肃昌为非作歹敛下的邪恶钱财。   宋声把这些钱全都充公,放到了府衙的公账上,也能作为整个肃昌府以后发家致富的本钱。   除了钱财之外,还在梁府搜到了一些他与很多官员来往的书信,与鲁连晖来往的书信也搜到了,这几年光给鲁连晖送去的财宝和美女就不下少数。最起码也能治鲁连晖一个贪污受贿之罪。   宋声把这些事情披露出来之后,外面围观的老百姓纷纷骂梁文昌是个狗官,一边骂他一边为宋声喝彩,都在夸他是个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先前的事是误会他了。   他们也没想到梁文昌这个昏官在背地里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幸好他们肃昌来了一个肯为百姓干实事的好官,要不然他们还活在梁文昌的欺骗之中。   案子审完之后,宋声直接下令把辛大和梁文昌处斩了。至于鲁连晖,宋声写了折子,这次的事情以及鲁连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都在里面写的清清楚楚。   鲁连晖贪污受贿,罪不至死,折子递上去之后自有圣上裁决。   此时的鲁连晖十分后悔来了肃昌,早知道他就不来这儿了,就不用趟这趟浑水,最起码还能明哲保身。   现在可怎么办,为官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爬上巡抚的位置,这可是多少人爬都爬不上来的啊。   这次的事情如果让圣上知道了,他的乌纱帽估计是保不住了。   该死的宋声,要不是他把这一切的平静打破,他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对,还有蔡家,他还可以向蔡家求助。他跟梁文昌结识就是蔡家牵的线,蔡家家大业大,只要他多许上一些好处,说不定能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至于后面他怎么跟蔡家说这事儿,宋声并不关心,事情处理到这儿,已经算是还了肃昌府的宁静,最起码在新的知府上任之前,他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想要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什么阻碍,让他束手束脚了。   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他是通过官驿寄出去的,加盖了皇家专用的火漆,意味着他的折子可以直接上达天听,不需经过内阁。   鲁连晖也回了任地,走之前为了阻止宋声把这次的事情往京城上报,甚至不惜代价雇了杀手,狗急跳墙要杀宋声灭口。   可惜没成功,宋声身边有李絮保护着,他找的那些杀手来十个都不如一个李絮厉害。   刺杀不成,他只能抓紧时间回去另找出路,看看能不能从蔡氏那里得到一些帮助。   这一次风波平息之后,肃昌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百姓们如今对宋声十分信重,这是宋声来到这里到现在,第一次感受到了百姓们对他的热情和声望。   “终于能好好鼓捣着做粉条了。”宋声回家之后感叹道。   陆清在旁边替他把脱下来的外衣挂在屏风上,说道:“今天可把我吓坏了,相公,以后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了好不好,我这一颗心今天一天都悬在嗓子眼,最后才放回肚子里,真是被你吓死了。”   宋声把人搂到怀里,下巴放在他头顶的软发上说道:“好好好,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了。怪我怪我,这次让你担心了。不过这次还得多谢我的清清了,交代你的事做的非常好,要不是你,今天的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解决。”   陆清虽然被夸了,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喜悦。他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最好以后别再有了。   “我已经让人重新去做粉条了,上次做出来的番薯淀粉都被毁了。还好买的番薯多,还剩下一些,让他们再做一批番薯淀粉出来,先把粉条做出来。等做出来之后,我教你做酸辣粉好不好?”   一说起做吃的,陆清来了兴致,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他仰着头高兴道:“好啊!相公可要好好教我,天天在家里也挺闷的,我也想找点事做。”   陆清还是喜欢有自己的事业忙着,如果酸辣粉真的好吃,他甚至还想在这里开一家酸辣粉的铺子,就像当初经营麻辣烫的铺子一样,也能多一份收入。   接下来的几天,宋声除了在衙门里忙一些公务,剩下的时间全都在做粉条的别院里耗着。   自从梁文昌倒台之后,李如成他们几个对宋声是越发敬佩与爱重了。他们这贫穷的肃昌府来一个肯干实事儿的官员不容易,尤其是这班能够带领他们致富的人,更是不容易了。   为此,崔海还特地吩咐衙门里后厨的人做饭尽量变些花样,要让宋通判吃好喝好,才能有精力忙大事。   两个月后,京城。   景帝正在御书房批折子,李德福迈着小碎步从外面进来了。   他走到景帝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封折子,道:“皇上,这是打北边来的折子,从肃昌的官驿寄出来的。”   他一说肃昌的官驿,景帝心里就有数了,知道这封折子应该是宋声递的。   这个宋声,都上任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递折子上来。   景帝放下正在批奏章的朱笔,接过李德福手里的折子道:“让朕看看这个年轻人到了肃昌之后做了些什么事。”   一目十行的看完折子,景帝忽然笑了。   李德福心里有数了,看来折子里写的事很讨陛下欢心,这个宋声没有辜负陛下对他的信任,也不枉费自己当初帮了他一把。   “你瞧瞧,年轻人就是胆大,给了他尚方宝剑,他还真就用了。一上来就替朕处置了一个地方知府,真是胆大包天。”   景帝嘴上说着宋声胆大包天,但嘴角却带着笑容,很明显一点都不生气,甚至心情还很愉悦。   这说明什么,说明宋声是个纯臣,不顾自己的个人安危,帮他处理掉这个地方上的蛀虫,这是好事。   肃昌地界大,但发展一直很落后,百姓们十分贫穷,不论派多少个官员过去治理,却依旧没什么成效。   还得是宋声这种年轻人适合去,热血有干劲,还不怕吃苦,真是不枉费他有意培养他的一片苦心。   “小宋大人为陛下排忧解难,那是他的福气。陛下有此良臣,咱们大景一定会越来越昌盛的。”李德福捏着细细的嗓子说道。   景帝心情更好了,“就你会说。”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还就吃这一套。   “宋声这次干的好,没想到在一个小小的平安县竟然还有河伯娶亲这种荒唐事,早就该狠狠惩治了!这个梁文昌,真是罪大恶极!给他留个全尸都是便宜他了。”景帝说道。   “还有这个鲁连晖,宋声拿着朕给的尚方宝剑竟然还有顾虑,不一块儿把他处置了!”   景帝说着说着又有些生气,这个鲁连晖,都提拔他做到巡抚大臣了,不想着为百姓做事为朝廷效力,反而勾结大臣做一些贪赃枉法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景帝说完又去看折子,折子里还有一份名单,都是朝廷以及地方上一些官员的名字,都是梁文昌这些年行贿的名单。   这只是宋声查出来的一部分,梁文昌死前不肯多说,这些多半还是从孙师爷的嘴里得知的。   “李德福,去把刑部尚书叫过来。”名单上的人都该好好查一查,他的眼皮子底下容不得沙子,更别说蛀虫了。   宋声不知道这份名单在京城掀起了怎样的风波,反正自从梁文昌下台之后,他做事不受拘束,做番薯粉条的进度反而顺利了许多。   趁着新的知府没有任职,他得赶紧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粉条不是那么好做的,番薯淀粉做出来之后后面还有好几道工序,其中有一个步骤需要用火熬制粉浆,光是这个过程就失败了好几次。   等到宋声终于成功把粉条做出来之后,朝廷关于新的肃昌府知府的任命文书也下来了。   不过跟宋声想的不大一样,朝廷并没有派新的官员过来任职知府,而是景帝直接提拔他做了这肃昌府的知府。   到任地不足一年,他就又升了一级,直接从通判升到知府,这在整个景朝建朝这几十年中都是非常少见的。 第258章   宋声成了知府,李如成,赵游和崔海他们几个看起来比宋声本人还高兴。   有一个踏实肯干事儿用心治理地方的上峰要比什么都不管碌碌无为的上峰好得多。说不准未来几十年内他们这个穷地方真的能发展起来呢?   只是宋声成了知府,他原先任职的通判职位就空了出来。然而朝廷这次下达了圣旨升他为肃昌府的知府,却并没有给安排新的通判到任。   也就是说,如今的通判之位空缺。肃昌地方穷,谁愿意来这里做通判?就怕来了一个不干事儿就喜欢汲汲营营的。所以景帝没有从吏部里头安排人去肃昌,反而在圣旨中说明让宋声自己从下头的官员中提拔一个上来。   他到任这几个月里,跟下面的官员也熟悉了。谁干的好谁干的不好他心里都有数,从下面提拔一个上来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端看他怎么选。   这倒是让宋声没有想到的,圣上竟然会让他从下面提拔一个通判上来,这不是给了他一定范围内相当大的权利吗?   尽管圣旨上的话十分官方,但宋声多多少少能感觉出来,这次办的事儿景帝心里应该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在有限的范围内给他下放这么大的权力。   既然提拔通判的事交给了他,那这个职位就不能随随便便选个人上来顶着,必须得是干实事儿的。   李如成,赵游和崔海几个自然也都在参选范围内,只是他们平时在府城里待的多,又被梁文昌压着,虽然有心想为百姓们办实事,但还是有所限制,所能做的也不多。   宋声想了想,干脆定下了一个考核制度。   这个考核制度不光面向府城里的所有官员,还有肃昌府内所有县衙里的官员,包括各个县衙的县令等等,只要干得好,都有机会被提拔成通判。   要知道从县令升任通判就得熬好几年,而且只能赶上年底述职考核政绩的时候才有机会。这里头也有几分学问,不光要有政绩,各方面的人缘和关系都得处理好。否则在这么大的竞争压力下,很难顺利的直接升任通判。   这次对于各个县衙的县令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宋声直接让人传话下去,等到年底他会专门考核一下各个县的发展情况,谁做的最好,谁就能做上通判的位置,大家公平竞争。   而这政绩考核,是从多方面进行考核的。比如百姓们的收成,以及整个县的税收,还有整个县的治安情况,每年发生命案多少,破获多少案子等等,这些都纳入考核范围内。   即便他设置考核的条件很多,但底下八个县的县令听说了此事之后,平日里懒政的都支楞了起来,卯足了劲想把整个县都治理好,而且开始想方设法的提高本县的税收。   考核一个官员的政绩,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地方的税收,其次是官员的才学和声望。老百姓们过得好了,自然会由衷的爱戴父母官,如此声望就会提高。   宋声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后,底下各个县的县衙瞬间沸腾了起来,开始想方设法的寻找致富的法子。   他们这里的田地肥力不好,种东西也只能种那几样,粮食收成不高,即使风调雨顺,也增产不了多少。要想提高税收,只能从别的地方下功夫。   宋声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肥田的法子他跟几个有经验的老农讨论过几次,还没实验出结果。   事情只能一样一样来,他如今正在做番薯粉条,先把粉条做出来再说。   上次用番薯做出来的淀粉都被毁了,这次他让人按照上次的步骤重做了一次,比第一次的时候顺利许多,大概五斤番薯能做出来一斤淀粉。   一斤淀粉经过熬制,大概能做出来一斤左右的粉条。   虽然他把步骤写的十分详细,但实际做的时候还是出了很多岔子。   加入适量的水适量是多少?熬制粉浆的时候用大火还是小火?大火熬多长时间?小火熬多长时间?这些都只能一一摸索。   宋声先前一共买了三百斤的番薯,之前做废了一些算是浪费了,余下来的番薯最后全部做成淀粉并且成功做出粉条大概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三百斤的番薯,大概能出六十斤的淀粉。但因为中间一直没做成功,浪费了许多,最后做出来的成品粉条只有二十斤。   虽然只有二十斤,但宋声依旧十分高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浪费了许多,是因为技术没练到位,还在摸索之中。   等到下次再做的时候,这过程就清楚了。最起码不会浪费这么多,还能够成功的做出粉条来。   二十斤粉条做出来之后,衙门里头的官差和衙役们都十分好奇,不知道这个粉条要怎么吃。   最近衙门里没有案子,他们这些衙役们全都被宋声派来帮忙做粉条了。有一份辛苦在里头,他们关注的也就多了一些。   现在粉条做好了,但是因为晒干之后的粉条硬硬的像根细棍儿,他们都十分疑惑,这东西会好吃吗?   但他们都不敢问,只能你戳戳我我戳戳你,最后他们的头儿李捕头站出来问道:“大人,这个东西怎么吃啊?直接煮着吃吗?”   宋声掰断了一根粉条,咬了一下尝了尝,味道和硬度都还可以,看来这次是真的做成功了。   他道:“粉条泡一泡就软了,泡软之后可以煮着吃,放一些佐料,有点像面条的口感,只不过更丝滑爽口一些。也可以炒着吃,和白菜一块炒,味道也不错。”   这二十斤粉条做菜都能做很多次了,所以他不急着大量收购番薯做粉条,准备研究一下怎么吃才能把以后生产的粉条卖出去。   宋声原本就打算好了,先做酸辣粉试试。   酸辣粉最主要的就是调料,辣椒油做好,多放一些醋,再放一些花生碎,还有酱油等等,是最好做的。   下午下衙的时候他跟衙门里的人交代了一声,说是这次做的粉条他先研究一下怎么做着吃好吃,如果味道好,就多做一些粉条拿出去卖,如果卖的红火了,甚至以后还可以当做他们本地的特产外销出去。   这样当地的百姓就能多赚一些,多一些基本收入。慢慢的,老百姓的收入高了,税收自然也就上来了。   衙门里的人听完宋声的规划,十分兴奋的看着他。   李捕头一脸高兴的说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看着这些粉条。等下次做粉条的时候要是人手不够用,我们家还有好几个兄弟呢,我把人都给您叫过来!”   这是好事,按照大人所说,如果这个粉条以后能卖出去,那他们肯定要大量收购番薯的。番薯的价格上涨了,那老百姓的地里面可以多种一些番薯,就能变相的增加收入。   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   还是大人聪明,能想出这样好的法子带他们致富。   衙门里头的其他人听了也都纷纷激动的看着宋声,只是听着宋声给他们描述的蓝图就十分开心。   下衙后宋声带了几斤粉条回去,明天他休沐,准备在家做一做酸辣粉,让家里的人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一斤粉条能做好几碗酸辣粉,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用骨汤熬制出来做汤底比较香,打算明天用骨汤做酸辣粉。   回去之后一进门陆清就看到他手里提着一捆东西,远远看上去灰灰的,他原本以为是柴火呢。   走进了看之后才发现不是,习惯性的顺手把东西接过来,问道:“相公,这是什么?”   宋声道:“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的粉条。”   “你们做成功了?”陆清惊喜的问道,他可还记得相公说过要教他做酸辣粉呢。   “对,试验了好几次才成功,三百斤的番薯,现在只做出来了二十斤粉条,先前有很多都浪费了。”   进了屋,陆清把粉条放到桌子上,帮宋声换了件衣服,“那明天开始做酸辣粉吗?粉条够用吗?都需要什么调料,今天晚上你跟我说一下,明早我亲自出去采买。”   宋声笑了笑,把人按到椅子上说道:“不着急,够用的,明天再说,先吃饭。”   陆清喜欢开铺子做事业,尤其喜欢未知的食物,从一开始的火锅到后来的麻辣烫,再到京城的奶茶铺子,他经营的都很好,现在自己已经摸索出来了一套经营心得了。   现在又听到酸辣粉,他的心蠢蠢欲动。   刚吃过晚饭,他就按捺不住问宋声酸辣粉的制作方法,甚至还拿了纸笔想着把关键的地方记下来。   “其实酸辣粉很好做,我带回来的粉条看着它很硬,其实在水里多泡一泡就软了。酸辣粉,顾名思义,就是吃起来又酸又辣。这种适合重口味的人吃,不爱吃酸不爱吃辣的人可能就吃不了了。”   “明天多买些骨头回来,大火熬制一些浓香的骨头汤,再把那些晒干的辣椒磨成粉,在油锅里炸一下,炸出辣椒油,其次就是放一些其他的佐料。”   酸辣粉想要做的好吃,第一是粉的口感,第二就是汤汁。   宋声交代完了之后,陆清眉眼弯弯的点点头,说明天一早就去多买一些大骨头回来煮。   每天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两个孩子有阿爹和宋晓帮忙带着,他也挺清闲的。   人一闲下来就总想找点事干,但他又不爱跟府城里的那些夫人们出去逛街买首饰,听听小曲儿吃吃饭。   原来在京城里开的奶茶铺子因为原料有限制,没法挪到肃昌府来,他便一直在家里闲着。   现在好了,相公又弄了个酸辣粉出来,这让他又起了兴致,想要再开个酸辣粉的铺子。   第二天一早,陆清就带着刘姑姑和宋乔一块出去采买了。宋乔力气大,能帮他们拎东西。   买了差不多十斤大骨头,大骨头旁边带着的肉他也一并买了。熬出的骨头汤带着肉沫,味道会更香,油水也更多。   除了这些,他还去集市上买了一些菜,又去杂货铺子里买了一些香料回来。   这里的杂货铺子里有卖辣椒的,辣椒并不是从蜀地运过来的,而是这边山里头野生的。尖尖的红辣椒,味道很辣。   但相公说酸辣粉就是越酸越辣越好吃,所以陆清就从杂货铺子里多买了一些。   还好他们全家的人都挺能吃辣的,所以在辣椒这方面不用忌口。   买完东西回来,陆清就让刘姑姑把骨头汤煮上了。   骨头汤熬了大半天,白色的汤汁浓郁喷香,不说是煮粉条了,就是煮面味道都很香。   陆清按照宋声所说的步骤,把做酸辣粉的调料调好,然后又重新开了一个灶,提前把粉条泡完之后,舀了一些骨头汤,开始煮粉条。   等到粉条煮好之后,在里面放上自己提前腌制好的调料,又放了其他的一些配菜,有豆腐片,还有一些菌菇等等,最后放上盐。   陆清一次做了一锅,盛了好几碗出来。问了一下,家里除了刘姑姑不怎么吃辣,其他人都能吃。   他给宋乔,韩青,郑昀他们几个都端了一碗,让他们尝尝味道如何。   别看韩青年纪小,以前还经常流浪,但也正是因为做过乞丐,吃百家饭长大的,吃过的东西很多。   他觉得这个粉滑滑的,用筷子都好难夹。但是尝了一口之后,觉得滑溜溜的,带着酸辣味,一口下肚还想吃一口。   没一会儿就辣的直流鼻涕,但手上吃粉的速度却没停。   “夫人,这东西也太好吃了吧!就是有些辣,但味道是真的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个味道!”   郑昀也吃的鼻尖发红,他一边吸溜着粉一边倒吸凉气,“这跟先前麻辣烫的味道完全不同。夫人,这个真的好吃,粉吃起来滑滑的软软的,跟别的东西口感不一样。”   陆清听他们几个的反馈,都说这东西好吃。他也试探的尝了一口,随后眼前一亮。这东西的口感的确很特别,软软滑滑的,再加上酸辣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嘴巴,好吃极了。   宋声看他们吃的很快,辣的也不轻,在一旁说道:“你们要是吃不了这么辣的,下次可以少放点辣椒。也可以就着饼子吃,辣的东西比较下饭。”   陆清点点头,“对,可以跟当初做麻辣烫一样,分成微辣中辣和特辣,这样客人自己选择辣度。”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自己很快就可以开一个酸辣粉的铺子出来。   他有信心,这个酸辣粉肯定会受人欢迎的。即便有一部分人吃不了酸辣口,但喜欢吃的人肯定不会少。   而且铺子里不光可以卖酸辣粉,反正都熬骨汤了,也可以接着卖麻辣烫,把酸辣粉做成铺子里的招牌就行了。   陆清越想越兴奋,吃的嘴唇红红的,都不觉得辣了。   刘姑姑在旁边站着,看着红红的狠很辣,她就没敢吃。可这会儿看他们吃的那么香,她都想尝一尝了。   陆清道:“刘姑姑,等会儿我再给你做一碗,少放一些辣椒油,你尝尝看。”   刘姑姑赶忙推脱,“这可使不得,夫人,我是奴您是主,哪有主子给奴才做饭的?”   陆清却说道:“咱们府上不讲究那么多规矩,我原先就说过了,只要你们忠心办事,我自会把你们当做家人一样看待。”   刘姑姑把这话听在心里,觉得滚烫滚烫的,说实话,她在这府城里给人家干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好的主子。   “那奴婢就不推脱了,等会奴婢帮您烧火。”刘姑姑脸上带着笑大大方方的道。   陆清虽然是通判夫人,如今应该是知府夫人了,但他却没有一点架子,对待下人温和友善,他笑了笑说道:“成,等会儿咱们再做一些‘微辣’口味的。”   家里这一整天都在忙活着做酸辣粉,陆清试探了一下辣椒的分量,成功做出了微辣中辣和特辣三种口味的酸辣粉。   家里的人普遍爱吃微辣的,只有宋乔一个特别能吃辣的人爱吃中辣的,其他的都说微辣的最好吃。   宋声带回来的几斤粉条一天就被煮了个大半。   只是这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吃多了容易上火,而且辣椒吃多了出恭的时候容易后辣,也不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姑姑按照宋声说的,抓了一把粉条先泡了泡,泡软之后跟白菜放在一起下油锅炒了炒。   炒出来的白菜拌粉条味道很香,粉条泛着黑灰色吃起来软软滑滑的,口感很好。   晚饭时的饭桌上,一盘白菜拌粉条竟然比另外一盘小炒肉还要受欢迎,最后整个盘子都被吃了个干净。   团团和圆圆两个小人坐在饭桌上一块跟着吃饭,两个小娃娃都是头一回吃粉条,觉得好吃又新奇。   长长的粉条吸溜吸溜好长一截,吃的满嘴都是油。尤其是圆圆,相当爱玩这个游戏,粉条要一根一根吃,吸溜个不停。一边吃嘴上一边漏风似的说着:“阿袋,这个好好次。”   就连平时不大爱说话的团团也跟着圆圆吸溜吸溜的吃着粉条,两个娃娃可爱极了。   陆清一边给他们擦着嘴,一边冷着脸让他们好好吃饭,不准再吸溜吸溜了,不然嘴边的油就要溅到衣服上了。   这年头油点子沾到衣服上不好洗,得使劲搓。但圆圆调皮,压根不当回事,吃的更欢了。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陆清开始跟宋声商量着开铺子的事儿。   “相公,如果要开铺子的话,粉条肯定不够用。咱们多收一些番薯吧,这样多做一些粉条出来。做酸辣粉可能用不了那么多,多出来的粉条还能卖出去。”   一碗酸辣粉用不了太多粉条,这东西看着少,一煮就膨胀变多了。关键是粉条炒菜也很好吃,番薯的价格那么便宜,很难卖出去,但如果做成粉条,想必买的人肯定不会少。   陆清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买个什么样的铺子,他心里又兴奋又激动,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宋声揉了揉他的头,说道:“乡下的番薯多,你上次不是说那个叫魏五郎的经常来集市吗?有空把他叫来问问,看看能不能让他帮忙再多收一些番薯来。”   这个魏五郎脑袋灵活,是个做生意的料。而且通过上一次的接触,宋声觉得这人办事还算靠谱。如果收番薯的事情能够顺利,以后也许他们可以长期合作。   “好,明天我就让宋乔去集市看看他在不在。”   陆清开始在心里规划着开铺子的事,宋声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已经是十月的天气,夜里有些微的寒气,他把床上的被角掖了掖,心里想着别的打算。   粉条做出来了,下一步就是把名声打出去。最好能打出关外去,以后把粉条卖出去,也算是贸易出口了。   需求量大的话,就要多收购番薯。这么一来,那些不适合种粮食的田地就可以拿来大量种植番薯,番薯的收购价也可以往上提一提,百姓们靠卖番薯也能赚上不少钱。   其次,粉条需求量大的话,只是一个做粉条的小作坊恐怕是不够的。必要的时候可以在府城或者是郊外找个地方开一个工厂,大量生产粉条。   一旦开设工厂,就要进行招工。一个大型工厂能养活许多来这里做活的人,也能解决一部分百姓们的温饱。   等到资金积攒起来之后,就可以考虑修路修桥了。   刚好先前查抄了梁府,衙门的公账现在有了一些钱,除了给衙门里头的衙役和官员们发放俸禄之外,剩下的都可以拿来作为收购番薯的本钱。   宋声在心里慢慢做着致富的计划,这对他来说只是漫长道路上的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需要他做的地方。   不过日子还长着,他有时间慢慢来。   长夜漫漫,又没有别的事情可消遣,两个人在不同的思绪中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宋声就去了衙门,自从他升任知府之后,衙门里需要他处理的公文比之前多了不少,为政勤勉才是一个好官应该做的。   昨天晚上想事情想的太晚,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今天上午他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喝了下面的人给他泡的两杯浓茶,精神才好一些。   临近中午,李如成和崔海喊他一块去吃饭。衙门里有自己的后厨,是单独给他们做的,平时他们都是去后衙吃。   宋声坐了一上午,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和颈椎,准备去吃饭。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陆清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   除了上次审案的时候,陆清这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来府衙。   还没等他走上前去,宋声已经抬起脚步走了过去,习惯性拉着陆清的手道:“你怎么过来了?”   陆清偏头看了看宋声然后不远处站着的李如成他们,调皮的笑了一下,说道:“我来给你送饭,特地做了酸辣粉,给李大人他们都尝一尝。”   宋声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的小夫郎是过来打广告的。 第259章   李如成一看宋声的夫人来了,客气地行了一礼,喊了声夫人好。说完后就要躬身告退,想着不打扰人家小两口一起吃饭了。   他心里对宋声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新任知府更加佩服了。人家不仅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知府的位置,做事也老练稳重,在官场上可以说在他这个年纪做到游刃有余的并不多。   没想到私底下跟夫郎之间的感情也这么好,看人家这眼神就知道不是装的,小两口感情是真的好。   他们府衙的小厨房做饭味道还不错,大鱼大肉都有,人家夫郎还特地提了食盒过来给送饭,这不是感情好是什么?   “下官就不打扰大人和夫人用午膳了,”李如成下句要告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清堵了回来。   “李大人,先别急着走,我今天也带了你的这份,一起吃吧。把赵大人和崔大人也都叫过来一起吃,这食盒大,我装了整整四大碗呢。”   李如成本来还想推辞,但陆清已经把食盒的盖子掀开了,一股浓浓的酸辣粉味道扑面而来,闻着十分诱人。   李如成鼻子动了动,一脸好奇的问道:“夫人这是做了什么饭?好香的味道。”   陆清捂嘴笑了笑,“这个是我新做的酸辣粉,主要食材就是你们前不久做的粉条,李大人确定不尝尝吗?”   一听是新弄的粉条做的,李如成更有兴趣了。这粉条做出来之后他知道可以泡软了炒菜吃,也听宋声提起过要做什么酸辣粉。   但说是一回事,做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他还没见过。   陆清这么一说,他也不推辞了,干脆留下来一块吃。还让旁边跟着的官差把赵游和崔海叫过来一起吃。   宋声他们三个先进了屋,陆清把提来的食盒放到桌子上,从里面端出四碗酸辣粉出来。   李如成光是闻着味道就馋了,这也太香了,只是这上面看着红红的,能吃吗?   “李大人放心,这上面都是放的辣椒油,实际上没那么辣,我给大家做的都是微辣,不会辣哭你们的。”陆清打趣的说道。   李如成呵呵的笑了几声,说道:“辣也不怕,好吃就行了!”   陆清把碗筷摆好之后,又从食盒的最底层拿出了一份烙的白白的饼子出来。   他们都是成年男性,饭量都不小,即便这些酸辣粉都是大份的,也可能吃不饱。所以陆清特地给他们配了饼子,微辣的酸辣粉配着饼子很下饭,吃着味道也不错。   李如成光是闻着酸辣粉的味道就馋了,等到赵游和崔海过来的时候,李如成已经吃的满嘴红油,手上的饼子都啃了半个了。   赵游捂着嘴偷笑道:“如成,瞧你都给辣成什么样了,不是说你最不能吃辣吗?咋还吃这么欢呢?”   李如成从前跟他们吃过一次辣菜,当时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说是太辣了。其实还是因为当时的厨子没有利用好辣椒的辣味,炒的菜并不好吃,他才没吃下去。   现在这个酸辣粉做的这么好吃,辣怎么了,他完全可以接受!   李如成道:“你俩咋过来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我寻思着你们要是不来了,你们俩那份就归我了。现在看到你们可真是太失望了。”   赵游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像是不相信他会是跟他们俩抢饭的人。   俩人看李如成吃的那么香,旁边的宋声也一声不吭的在一边吃着饼子一边嗦粉,吸溜吸溜的看着的确很诱人。   赵游眼瞅着李如成大半碗都快吃完了,赶紧坐下端着旁边那一碗吃了起来。崔海也一样,他年纪偏大一些,本来看到这些汤都红红的饭有些不敢尝试,可看到他们两个都吃得这么香,还是忍不住尝了尝。   这一尝,就没停下来。四个人埋头吃饭,因为有点辣,陆清准备的饼子他们都吃光了。   陆清是吃过饭之后才来的,这会儿就在旁边坐着看他们吃,一边看一边温柔的提醒道:“你们慢点吃,这里面的汤是红油的,吃的太急容易呛嗓子。”   李如成他们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吃完后,用汗巾擦了擦嘴,嘴巴还麻麻的,仿佛没吃过瘾。   赵游问道:“这饭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买的?也太好吃了。”   陆清趁机解释道:“赵大人,这叫做酸辣粉,是我做的。吃起来酸酸辣辣的,是用番薯做成的粉条做的,您觉得怎么样?”   赵游连忙夸道:“好吃!非常好吃!原来是用咱们先前做的粉条做的呀,这东西我还是头一回吃,咱们府城里各大酒楼都没有这道菜呢!”   崔海也跟着接话:“对对对,没想到这个粉条还能这么做,还真是好吃。宋夫郎还真是奇思妙想,竟做出了这么好的吃食。”   陆清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法子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相公跟我说的,我就试着做了一下,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李如成一听这么好吃的酸辣粉竟然还是宋声想出来的主意,更加佩服了,“大人不愧是状元郎出身呐,涉猎真真广泛,就连厨艺一道都有钻研,令我等佩服。”   宋声不敢揽这个功,他虚心道:“这法子也是我从一些书上看来的,李大人过奖了。”   陆清把碗筷收到食盒里面,问道:“几位大人,不瞒你们说,我打算先在府城里开一个卖酸辣粉的铺子,到时候还要欢迎各位大人赏光支持。”   “夫人要开铺子?那必须支持。这酸辣粉这么好吃,等你开张了,我就让拙荆和孩子都去尝一尝。”赵游说道。   李如成和崔海也这么说,陆清很高兴,心满意足的提着食盒回去了。   等他走之后,宋声跟李如成他们商量起事情来,说的就是这个番薯粉条的事。   “几位大人,先前的粉条炒的菜你们也都尝过了吧?觉得口感如何?”   番薯粉条做好之后,宋声让人拿了一部分到府衙的后厨上。后厨这两天做了一道白菜炒粉条,味道十分不错。   李如成几个都说这粉条炒菜好吃,而且也挺顶饱的。   宋声趁热打铁,跟他们商量起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我打算多收购一些番薯,接着做粉条。刚好这次衙门的公账上还有一些银子,用这些银子当做成本收购番薯,多做一些粉条拿出去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卖粉条?”李如成若有所思,然后说道:“有道理,这是个好主意。番薯的价格那么便宜,如果经咱们的手,把它做成粉条,再高价卖出去,中间肯定能赚不少钱。那咱们衙门公账上以后不就有钱了吗?”   账上有钱了,能做的事情也就多了。   李如成十分高兴,赵游和崔海都不是傻子,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一点,纷纷赞同宋声的提议,同意大量收购番薯用来做粉条。   其实宋声完全可以不跟他们商量的,他现在已经是知府了,是整个肃昌最大的官,完全可以自己做决断。   只是他们几个都是与自己共事的人,还是与他们商量一下,和和气气的把这事儿说好,他们也能更为此事操心,尽力把这件事办好。   这边陆清从衙门回来后,就直接回了家。他做的酸辣粉得到了李如成几个大人的喜爱,他十分高兴。   回来之后把食盒递给刘姑姑,就直接进了屋。他要开始筹备着开铺子的事儿了。   如今开铺子,他已经非常有经验了。熟练的找牙人看铺子位置,包括后面找人重新装修,里面所用到的桌椅板凳等等,都需要重新置顶。   陆清忙这些事忙得不亦乐乎,还好家里有人给帮忙管着孩子,他可以把全部的精力暂时都放到事业上去。   陆清在这边筹备着铺子开张,宋声则是找了个时间又去了一趟之前的那个集市。   他到集市主要是为了找魏五郎的,先前魏五郎告诉过陆清,说是他最近一段时间应该都会到那个集市上摆摊,如果需要他帮忙做什么,直接到集市上找他就行。   宋声没有穿官服,他穿了一身读书人经常穿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去了集市,找了一圈都没看到魏五郎的影子。   这会儿是下午三四点左右,宋声当了知府以后办公时间非常有弹性,自己安排好就行。所以他专门挑这个时间出来找魏五郎,想着他肯定还在集市。   找了一圈没找见,宋声准备打道回府,结果一转头看到一个背着背篓的瘦高身影刚从集市的另一头走过来。   少年的背影有些弯,表情还有些丧丧的,下午这个点儿有很多人都收摊走了,所以摊位很多,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始摆摊。   宋声跟上次一样出现在了他的摊位前,魏五郎看到他的一瞬间,表情立马变得鲜活起来。   “是你啊大哥!”魏五郎高兴的说道。   宋声点点头,“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一般出摊都是早上就来了的,上午卖半天中午回去。   如果生意不太好,下午就会再蹲半天,等到傍晚天黑之前回去。   魏五郎这个点才过来,很明显有些不大正常。   魏五郎刚才还鲜活的表情又丧了下去,“我娘病了,这两天一直在咳血。我今天本来想留在家里照顾她不出来摆摊了,可是大夫说我娘的病需要花很多钱才能治好。我犹豫了一下,只好又出来摆摊,想着多攒一些钱给我娘买药。”   “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宋声揉了揉他的头发。   “大哥,我这里又进了一些新的货,你看看有你喜欢的不?”魏五郎沮丧归沮丧,但仍旧不忘正事。   他急急的从袋子里翻着东西,想把自己收到的好东西赶紧都摆出来给宋声看,毕竟宋声在他眼里就是他的贵人,他要是看上了,自己这东西就能卖出去,就能多赚一点钱了。   没想到宋声却按住了他正在往外掏东西的手,说道:“你先别忙,我有个买卖想跟你谈,有兴趣吗?”   “什么买卖?”魏五郎眼睛睁的圆圆的问道,想起上次对方让他帮忙收购的番薯,他脑子转的快,眼里随即露出一丝惊喜和期待,“是不是还要收购番薯?”   宋声微笑着点点头,“没错,我这里如今还需要大量的番薯,你收多少番薯我都要,价钱还是一文钱一斤,每一百斤额外付五十文,你干不干?”   魏五郎袖子一挥,“干!”怎么能不干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那可是五十文钱呢!   虽然对他来说可能是个辛苦活,但这中间光差价都能赚不少呢。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大哥给他的辛苦钱也多,要是多收购一点,那他娘的药钱岂不是就有着落了?   回想这几日家中的情况,阿娘倒下之后,看病吃药都需要花钱。大嫂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心疼钱的,他听见好几次了,大嫂私底下悄悄跟大哥闹矛盾。   另外几个哥哥手上根本没什么钱,他们挣的钱全都上交给阿娘了,前不久刚好给二哥物色了一个媳妇儿,彩礼已经谈妥了,人家要的不少,好在彩礼只要给够人家就同意嫁,他娘也就狠狠心把彩礼钱给了。   这么弄下来,家里的日子就拮据了,更别提再有多余的钱看病买药了。   如今收购番薯的活来的是真及时,魏五郎地摊也不摆了,宋声离开后,他火速收拾完东西装到背篓里就往家赶。   他跑得快,出来也不过才一个多时辰,人就又回去了。魏三郎他们几个看这个小弟这么快就回来了,惊讶道:“五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卖出去了吗?”   魏五郎摇摇头,“没有,三哥,东西改天再卖,我有事儿跟你们说。”   他把几个哥哥叫到屋子里,又把刚才在集市上宋声跟他说的话说了一遍。   “哥,咱们一起收番薯吧。那个大哥说了,咱们收多少他要多少。价格还是按照一分钱一斤给,咱们每卖出去一百斤,就能多拿一百文钱。”   魏三郎他们一听收购番薯能卖这么多钱,都激动说要跟着五郎一块收番薯。   三百斤就能拿三百文,再加上收购的时候的差价,相当于一趟运送三百斤过去他们就能净赚三百多文。   魏大郎他们兴奋之余,想起上次在村子里收购番薯的情况,说道:“咱们村的番薯估计不够,二弟三弟四弟,从明天开始,你们一人负责一个村,专门去人家村子里收购番薯吧。”   魏五郎点头同意:“大哥说的对,咱们去别的村里收,肯定能收不少。”   魏家本来因为发愁魏母的买药钱低迷好几天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振奋起来。   说起来,宋声把这事交给魏五郎来做,魏五郎心里十分感激他。其实这事让官府放出消息说要收购番薯也可以,但宋声没这么做,而且通过魏五郎来做这件事,主要是因为官府的公信力实在是太低了。   如果官府贴出告示说一文钱一斤大量收购番薯,可能压根就不会有百姓相信。   退一步说,就算有百姓相信这是真的,他们也不会真的拿着东西到官府来卖,因为他们怕把东西给了,官府不给钱。   宋声也可以想法子找托来证明这事儿是真的,但那样太费时费力了,还不一定能够收到足够量的番薯。   不如通过魏五郎在乡下先开始收番薯,等以后慢慢的再放到明面上,把魏五郎发展成为为官府做事的人,这样百姓们就会相信官府是真的在认真公道的收购番薯。 第260章   魏五郎是这个办事麻利的,他平时很少多话,有很多道理他自个儿心里都明白。   就拿宋声现在交给他收番薯的事来说,他必须得办的又快又好,这样人家对他的印象才更好,以后还有这种活就会来找他做,长期发展下来,肯定能靠着这个挣不少钱。   所以一回去他就赶紧跟家里的几个兄弟合计这个事儿,好在他们家几个兄长都是老实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动什么歪心思。有上次收番薯的甜头在前,全家人都十分积极。   兄弟五个人,每个人负责去一个村里收番薯。魏大郎得顾着家里,就留在他们村里收,如果有人把番薯拉到他们家来卖,他负责称重结账。   魏五郎和其他的几个兄长都去了附近的村子,走之前魏母专门给他们换了一袋子的散钱带在身上,他们做的是诚信买卖,收完人家的番薯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人家才会相信他们,把番薯卖给他们。   况且村子跟村子之间虽然离的不算近,但都是附近几个村的人,几个村子之间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稍微一说就知道是哪个村子里的人,村民们之间会更信任一些。   魏五郎他们拿了几个麻袋出门,上次他们在村子里收番薯的事儿后来传到别的村子里,人家都是听说了的。   这次出来去别的村子里收番薯,一听是他收的,大家卖番薯的劲头特别足,都说让他在村里等着,纷纷回家拿番薯去了。   城外的薛家村。   在河边洗完衣服的妇人薛六娘正端着盆回家,路过村也是听见有人在吆喝着说是收番薯,她想起家里堆的那一堆番薯,今年种的多,压根吃不完,这段时间天天吃番薯她都要吃吐了。   这会儿听见有人收番薯,赶紧跑过来问道:“小郎君,你是真要收番薯?啥价啊?”   魏三郎老实巴交的说道:“嫂子,我就是隔壁魏家村的,今天来村里收番薯,四文钱五斤。”   薛六娘一喜,“真的!那你在这里等着先别走,我让我家那口子把我家的番薯扛过来。”   像薛六娘这种情况,薛家村有很多。魏三郎是个老实人,不会耍心眼,拿着杆秤和袋子,就蹲在村里的一个树底下,有村民把家里的番薯拿来卖,他就拿秤给称一下,把钱一算,掏出腰间的钱袋子给人家结钱。   村民们拿到手里的钱,知道他不是骗人的,心里头更高兴了。没想到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收番薯,那么多番薯还以为得吃到过年了呢。   魏家兄弟五个收番薯也是有风险的,毕竟宋声没有给他们预支工钱,前期下来收番薯全靠他们自己出本钱。   但魏五郎没由来的就是相信宋声,他觉得这个大哥值得信任。   因为这次要收购的番薯量大,就算是一分钱一斤也要花不少本钱。   魏母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但家里的儿子都赞成做这件事,她便把这几年家里攒的钱全都拿了出来给儿子们做本钱。   宋声不知道魏五郎回去是怎么收购番薯的,但他的效率非常高。   不过五天的时间,魏家兄弟几个就拉了好多番薯来。全都是用板车拉的,来回路上花了不少时间,足足拉了一天的时间才全都拉来。   宋声拍了拍魏五郎的肩膀,夸道:“做的不错,效率很高。我已经让人在过秤了,等下给你结钱。”   魏五郎并不知道宋声的身份,他让魏五郎他们直接把番薯拉到了一个大院子里,这个院子是宋声让衙门的人找工匠修的一个大仓库。   然后他又掉了几个衙门负责收粮的人过来,现在不是收粮食的时候,这些人比以往要清闲。宋声把人征调过来称番薯算钱。   魏五郎他们几个看到穿着衙役的衣服的官差时,吓得脸都白了。以为他们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官府派官差来捉拿他们的。   就在魏五郎哆嗦着身子要跪下解释时,他听到宋声温和的嗓音响起:“你们把这些番薯清点一下,按照一分钱一斤结算,除此之外,每一百斤番薯多结算一百文,算是给他们的酬劳。”   魏五郎定了定神,才发现这话不是跟他说的,而是跟那几个衙役说的。   他更震惊了,这个宋大哥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衙役也听他的话?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听见那几个得了吩咐的衙役毕恭毕敬的说道:“是,大人!”   大人……   这是哪位大人?   看着这么年轻,魏五郎脑海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位该不会就是他们肃昌新上任的那位知府大人吧……   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有点不敢相信。又有一些高兴,他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竟然能够有机会见到知府大人!   而且这位大人看起来脾气也很好,还把收番薯的事交给他来做,是不是说明对他印象很好,觉得他做事靠谱?   宋声看着魏五郎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既然决定了以后也要长期合作,他也没打算继续隐瞒身份。把番薯的事交代清楚后,他对魏五郎道:“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我姓宋,是新来的知府。你不用害怕,这次收番薯你帮了很大的忙,酬劳都是按咱们之前说好的给。”   魏五郎心理的猜测成真,一时之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捣蒜一般的点头,脸红扑扑的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腼腆的说道:“谢、谢谢大人。”   魏家其他兄弟在旁边站着也都惊呆了,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家五弟说的那个很好很好的大哥竟然就是他们的知府大人。   刚才知府大人说话的时候他们一直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听着,现在激动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知府大人也太温柔了吧,长得也好看,说话也好听,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跟之前老百姓口中传言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宋声又跟他们几个叮嘱了一句官府收番薯的事不要刻意往外说,其实也是怕他们几个仗着这个出去到处胡说,让老百姓们对官府的印象更差那就不好了。   好在魏家几个兄弟都是老实人,而且年纪也都不大,全都乖乖的应了。   魏五郎还保证道:“大人放心吧,我们不会给您惹事儿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就直说,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宋声揉了揉他的头,这孩子十分懂事,“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他们把这些番薯清算完了就给你们结账。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番薯到了,制作番薯淀粉以及粉条的加工坊也该准备起来了,他还得过去盯着点,如今这还是初期,做什么事他都不放心。   尤其是像淀粉这种类似面粉的小颗粒物质,一个弄不好还会引起爆炸,古人没有这些常识,有一些防护措施他得都交代清楚才行。   宋声走之后,魏五郎和魏家兄弟就在院子里站着,他们的心这会儿都还在怦怦直跳。   魏大郎是他们兄弟几个当中最年长的,即便如此,他这会儿也紧张的不行。魏三郎瞧瞧拽了拽大哥的衣服,声音里带着一股兴奋,小声说道:“哥,刚才那个真的是知府大人!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也可以见到知府大人!”   魏大郎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别吭声,咱们不能给五郎丢脸。”   说到底这个生意都是他们家五郎认识了知府大人他们才有的今天,虽然五郎年纪小,但却是他们几个中最有本事的。现在他们几个当哥的可不能给五郎丢面子,万一让知府大人不高兴了,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就不找他们做了。   魏五郎心里也十分兴奋,还没回过味儿来,就听到一个官差过来叫他,“你过来一下,核对一下信息。”   魏五郎愣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走,还有一些顺拐的走了过去,恭敬的道:“官差大人。”   “这些番薯已经全部都称过了,总共有一千二百斤,按照大人说的,已经按一分钱结算,一共是一两二钱。另外每一百斤有一百文的酬劳,也是一两二钱,加起来一共二两四钱。”   说完这些后,官差又从一个钱袋子里拿了二两四钱出来,“这里面一共二两四钱,你点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钱就可以拿走了。”   魏五郎听到一千二百斤,这跟他们一开始自己估摸的差不多。魏五郎跟着以前的教书先生学过一些算术,用板车拉来之前他算了一下,不到一千三百斤,称重肯定也有一些误差,一千两百斤他已经很满意了。   这二两四钱银子官差给了两锭碎银,其他的都是铜板。沉甸甸的装了一个钱袋子,魏五郎仔细数了数,刚好够数。   拿着钱,他在刚才那张纸上按了手印,今天这事就算完成了。   魏五郎拿到钱后就拉着几个哥哥走了,他们在街上买了几个大肉包子,这才高兴的拉着板车回去。   二两四钱银子对于宋声来说只是很小很小一笔钱,但它对于魏五郎他们这个小家来说却是非常大的一笔钱了,足够让全家高兴好久。   有了番薯,淀粉小作坊也抓紧时间开工,一边制作淀粉一边制作粉条。   制作出来的粉条由陆清出钱购买,大部分用来做酸辣粉了。另外一部分则是放到市面上买卖,很多酒楼开始用粉条做菜。   粉条做出来的菜口感十分特别,很多人都喜欢吃,一时之间粉条供不应求。   由于五斤番薯才能做出来一斤粉条,这意味着一斤粉条的原料成本是五文钱,再加上复杂的加工程序,一直到最后出成品粉条,成本并不低。   宋声统一对外售卖粉条的价格为一百文一斤,一斤粉条在水里泡一泡,做菜能做好几份。   一千二百斤的番薯,能做出来大概两百四十斤粉条。售价一百文一斤,不算上人工成本,一斤大约能赚九十五文钱。两百四十斤粉条能够净赚二十二两八钱。   如果算上给这些做粉条的工匠每个月的月钱,扣去一部分,那就是剩下二十两银子左右。   当然,这只是在当地的零售价格。一千二百斤的番薯最后只挣二十两多银子,其实并不算多。   肃昌的整个经济环境和消费能力都很差,有什么好东西在这里想要卖出高价,只能靠那些极少数的富人购买。   宋声的目的并不是想靠着粉条在当地多赚一些钱,而是要把名声打出去,吸引外来的客商到他们这里来收购粉条。   外地来收购的价格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他把价提高,靠着这个肯定会是一大笔收入。   至于如何打响名声,除了粉条做菜的独特口味之外,剩下的就要看陆清的酸辣粉铺子了。   陆清这几天一直没闲着,他如今是知府夫人了,很多事情不必亲力亲为,但有他盯着,事情办的要比以往开铺子都要轻松。   铺子的地段直接选到了全府城人流量最多的街上,算是黄金地段。这个地段的铺子租金不低,更重要的是没一点人脉压根就买不到。   但他如今是知府夫人,有些想要讨好他的人自会不动声色的把位置好的铺子让出来。   陆清不想占人家便宜,怕给自家相公留个不好的名声,按照市价买的铺子,买完之后倒是没怎么装修,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家开吃食的铺子,稍微改一下格局就能用。   铺子需要一个新的掌柜,他肯定是不能出面的,但他不介意宣扬一下让别人都知道这是他开的铺子。   相公教过他,有时候他的身份也是一个十分好用的东西。   铺子取名叫做陆记酸辣粉,陆清没有招新的帮手,而是把做酸辣粉的手艺交给了宋晓,让宋晓到铺子里帮忙做酸辣粉,他新招了一个掌柜的,负责收银记账,另外又招了两个店小二负责跑腿。   陆记酸辣粉规模不大,陆清打算先这么开着,等后期看反响再说。   因为事先放出风声这是知府夫人开的铺子,城里有好多富商的夫人都想讨好陆清,开张第一天全都到铺子里来捧场了。   她们压根就没听过什么酸辣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吃食,但毕竟是知府夫人开的铺子,那她们就得支持。   于是开张这天,铺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酸辣粉跟麻辣烫有一个十分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味道很冲。   站在铺子不远处就能闻到酸辣粉的味儿,勾的人馋虫都要犯了。   富商张员外的夫人经常来这条街逛街,她家老爷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她心里不高兴,只能出来逛街花钱买首饰让自己开心一点。   她刚从一家首饰铺子出来,鼻子就动了动,问身边的随身丫鬟:“你闻见什么味儿了吗?好香。”   丫鬟细细的声音响起:“听说知府夫人在这条街新开了家吃食铺子,可能就是铺子里的饭食味道吧。”   张夫人心里是有几分傲气的,虽然她家老爷纳了小妾她不高兴,但不得不承认,她家姥爷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如今在整个肃昌府,说是首富都不为过。   知府夫人又怎么了,铁打的首富流水的知府,没准哪一天这知府就下台了。不就开了一家铺子吗?她照样不放在眼里。别人都眼巴巴的凑上去结交,她偏不!反正她们家有钱,老爷每年多给他送几箱钱财就行了,用不着她上赶着去跪舔。   所以她在得知陆清要开铺子的时候并没有上赶着提前打听消息,来帮忙热场子。   可是今天逛街逛到这儿她的确有些饿了,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饭香味,她感觉更饿了。她本来就喜欢吃酸辣口味的饭,尤其是辣味儿,简直无辣不欢。   家里的厨子她是专门从蜀地那边请过来的,做的菜都是麻辣口味,但家里有些人不爱吃,她专让这人给她的小厨房做。   更别说这会儿空气中弥漫着的就是这酸辣的香味儿了,她忍不住又走进了几步,看到牌匾上写着陆记酸辣粉五个大字,铺子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外头还排着长长的队伍,看起来生意十分火热。   张夫人不屑的撇撇嘴,这么多人还不都是看在知府大人的面子上才来捧场的吗?要是没了知府大人的名头,铺子刚开张第一天哪有这么多人来!   张夫人其实是有些嫉妒陆清这个知府夫人的,陆清来的时间短,也不怎么出去交际,张夫人跟他其实没什么交集。但却听说知府大人很宠爱这位夫人,丝毫不嫌弃他是哥儿,后院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小妾。   她有时候想想自己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命,虽然她家老爷是这城里的首富,但家里已经纳了十几房小妾,这两年去她房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是知府夫人开的铺子,她也不想去给这个面子。   “咱们走,去隔壁街的酒楼。”   然而即便她这么说着,腿还是挪不动步。空气里的酸辣粉香味实在是太浓郁了,尤其是她就站在铺子外面,闻的更加真切。   陆清的这个酸辣粉铺子里面做的酸辣粉是用提前熬制好的大骨汤做的,本来味道就香,再加上其他的调料,做出来的酸辣粉端上来后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铺子里的店小二跑的腿都要断了,一碗接一碗的往外端。很多不怎么吃辣的人吃个满头大汗,还直呼好吃。   如今正是饭点,尤其是看到别人吃的那么香,张夫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吩咐旁边的丫鬟道:“你去排队买一碗,我在那边的酒楼等你。” 第261章   丫鬟:???   刚才不是还说不吃了吗?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夫人怎么说她就得怎么做。   张夫人说完就去前面的酒楼了,丫鬟留下来排队。   这家陆记酸辣粉的铺子光是排队就排了两列,又不能堵着街道,中间还拐了下弯,她去排的时候前面有好多人,刚站了没一会儿,后面又多了很多人。   丫鬟十分惊讶,这家铺子的生意也太好了些,这一天得挣多少钱啊!   她排了一会儿队,发现前面还有几个人才能排到她。她心里暗暗着急,她家夫人脾气不好,排队排太久,夫人肯定会埋怨她的。   她想了个法子,看了一眼荷包,掏了几个铜板出来,给前面排队的几个人每人几文钱,让人家跟她换一下。   有便宜谁会不占?不过就是多等一会儿,她的法子很好用,一会儿就排到了前面。反正等会儿多花的钱她就跟夫人说都是买酸辣粉了,这钱也不是她出。   很快,一碗香喷喷的酸辣粉出锅了。她要带走,铺子里是能打包的,只不过是用碗给打包,就要多付一只碗的钱。如果需要食盒的话,还需要再付一个食盒的钱。   这种饭食又不好拿,丫鬟只好又多花钱买了个食盒提着。   好不容易把酸辣粉提到了酒楼,张夫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丫鬟问了前台的掌柜后直接去了包间,一进去就被张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丫鬟不敢顶嘴,只能连连认错,张夫人心里头的气这才顺了一点。她打开食盒,一股酸辣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已经把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拿起筷子就要尝一尝。   只吃了一口,她就喜欢的不得了。这个味道实在是太好吃了,正合她的胃口。   这东西吃着又酸又辣的,中间她喝了不少水,但越辣越好吃,没一会儿就把一碗吃完了。就连那一碗红红的汤都喝了不少。   丫鬟不能上桌吃饭,在旁边看她吃的那么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打算等月休了也去买一碗尝尝。   吃完之后张夫人擦了擦嘴,然后打了个饱嗝,起身说道:“走吧。”   回去之后张夫人还在回味刚才吃的酸辣粉的味道,一到家就把自家的厨子叫了过来,让他琢磨着学一学酸辣粉怎么做的。   厨子回去之后一打听,这酸辣粉是用粉条做的。何为粉条?他又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粉条是官府做出来的,听说原料还是用不值钱的番薯做的。   厨子打算买两斤回来,准备试着做一做夫人说的酸辣粉。   结果等他去买粉条的时候,发现粉条已经卖光了。   最新出的一批粉条也都全被预定光了,粉条实在太难买了。   因为跟张夫人想法一样的人大有人在,都想买一点粉条回去自己做,这样随时随地都能吃到了。   然而等他们去买的时候才发现粉条并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即便是加价都难买到,现在属于有价无市的情况。   这也多亏了附近酒楼无声的宣传,因为他们买了一些粉条回去做菜,发现有很多客人都喜欢吃这道菜,所以加大了购买力度。最新出的一批粉条,大概有五六十斤,就全被城里最有名的酒楼买走了。   不过有陆清在,陆记酸辣粉的货源还是充足的。   只是这么一来,粉条直接卖脱销了,官府这一次赚了不少。   官府后衙。   一大早李如成就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看宋声已经在办公房坐着了,高兴的过来说道:“宋大人,还得是您啊!”他这一高兴都用上了敬称,话语里充满了对宋声的尊重。   “您知道吗?现在咱们的粉条作坊已经生产不及了,这一批的粉条都还没做出来呢就全都卖光了。外面好多人都在加价要买呢!”   粉条现在在城里太受欢迎了,这是个新鲜东西,从前大家见都没有见过,现在刚一出来,做出来的菜口感也好。再加上陆记酸辣粉生意很火爆,这名声逐渐就传开了。   宋声点点头,微笑道:“嗯,这事我知道,让下面的兄弟再加把劲儿,不能松懈,等到年底给他们发分红。”   李如成一听还有分红,更加高兴了。   “我这就跟下面的人传话去,他们听了一准高兴。”   要知道他们衙门里的人每年只有那点固定的俸禄,有时候衙门里头的公账太过紧张,还会给他们降俸禄。导致大家伙做事的情绪一向都不高,大部分时候还有些懒散。   现在知府大人发话,说干得好年底还有分红,这谁不高兴?都是打工人,没有比多挣点钱来的更实在的了。   他们虽然在衙门里头当衙役,但到手的俸禄并不多,只是看着比较体面罢了。   果然,李如成亲自到作坊里跟那些正在干活的衙役们一说,衙役们纷纷高兴的合不拢嘴。   李如成走了之后,衙役们忍不住说着闲话。   “天哪,咱们知府大人也太好了,我本来还以为被派到这作坊里面干活是个苦差事呢,李五之前还嘲笑我被派到这地方干活来了,哈哈哈哈,现在他该羡慕我了!”   李五是另外一个衙役,还在衙门里头当差,当时来作坊里面干活本来是要派他来的,但他跟带头的那个管事关系不错,就没过来。   旁边的人接话道:“可不是嘛!我一看就知道咱们知府大人不一般,搞出了别人都不知道的粉条,听说粉条卖的可快了,咱们手上这一批还没做出来的都已经卖出去了。”   “大人就是厉害,谁能想到这么便宜的番薯竟然还能做出那么好吃的粉条呢!”   “咱们可要多做一些,大家伙卖力一点,大人说了,咱们年底可以拿分红!那岂不是卖出去的粉条越多,赚的也就越多?”   “对啊对啊,看粉条现在这么受欢迎,咱们多做一点,肯定做多少都能卖出去。年底能领点分红回去,我家婆娘也高兴,肯定不会还嫌弃我挣的少了。”   他一说这话大家伙都笑了起来,他家媳妇儿是个悍婆娘,兄弟几个关系好,他们都知道。   于是有人开玩笑说道:“你把咱们做的粉条买回去一些让她尝尝,保管把她哄的开开心心的让你怎么干都行。”   几个大男人在一块说着说起就开起了黄腔,那人憨憨的傻笑了几下然后怼了回去。   小作坊里一时之间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都是愉悦的。甚至还有人直接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干活,瞧着十分卖力。   晚上宋声回到家,一家人吃过饭之后两个人上床睡觉,不过睡觉之前按照往常的习惯都会聊一会儿天。   宋声没有主动问陆清生意怎么样,陆清自己就打开了话匣子,“宋晓可有天分了,我教她的东西她一学就会,而且手脚也很麻利,有她在铺子里我很放心。”   宋声笑了笑,夸道:“说明你的眼光好,一挑就挑中了她。”   陆清抿嘴微微一笑,伸手握起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不带任何力道,似是有些撒娇,“相公,你变调皮了。”   “我哪里调皮了,不是一直都这样?反倒是清清你啊,调皮了不少。”   “我哪儿有!”陆清据理力争,随后他又说起正事,“铺子的生意可好了,这地方还是有很多喜欢吃酸辣口味的人的。我感觉酸辣粉很有前途,我自己也很喜欢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上扬,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说着说着还提到了以后要开大大小小的分铺,就像之前开奶茶铺子一样,把那个加盟的法子套用在这个上面,他发现一样毫无违和感,照样可以。   宋声感叹了一声他学的真快,他们走之前京城里已经开了好几家奶茶铺子,都是加盟的一枝春茶,如今陆清已经想到了把这个法子用在酸辣粉的铺子上,他道:“孺子可教。”   陆清跟他在一块儿时间长了,耳濡目染下也学到了一些知识,像是这个孺子可教,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相公在夸他!   从前他总没自信,相公那么优秀,他还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相公。现在一开启铺子干起事业来,他觉得自信好多。   又过了半个月,宋声正在衙门办公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封来信。   他收到的时候有些惊讶,看到信封上的落款,才知道这是一封从宋家村寄来的家书。   也是,当时在这边安顿好之后他写了一封平安信回去,上面还写了自己如今的地址。官驿的人看到收件人写的是他,大概是图个方便,没有往家里面送,而是直接给他送到衙门来了。   他是七月份到任的,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即将年底,这个时候收到家书,宋声十分高兴。   拆开信一看,前面一看就是奶奶说的话,关心的琐碎事情多,然后提到了团团和圆圆,问他们两个现在好不好,说自己想他们了。   下面是大伯二伯他们说的话,也都惦记着他呢。这信写了厚厚的一沓,宋声却觉得有些奇怪,怎么里面没看到自己亲爹的话呢。   翻到最后一页才看到,奶奶说自己做梦梦见他在这边过得不好,听村里回来的人说了肃昌这个地方不仅偏还穷,很担心他,就让他爹过来给他们帮忙了。   宋声看到这里,眉心微微皱起,按照这信的时间来算,他爹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肃昌府城了呀,这会儿还没动静,难不成是迷路了?还是遇到危险或者发生意外了?   他心里有些担心,中午饭就没在衙门吃,直接回了趟家。   他把这个事儿跟陆清说了一下,陆清立刻说道:“我让韩青和宋乔他们两个去不同的城门口守着,也不行,他们没见过爹,不知道他长啥样。”   宋声想了想,让郑昀和春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两个都认识宋老三,有他们跟着,韩青和宋乔也能帮忙去别处打探一下消息。   而这边肃昌府下面的安阳县的一家客栈里,宋老三正在里头坐着歇脚。   他这一路赶过来可费了老大劲了,他是自己赶着骡车来的,结果路上车辕还卡在了路缝里,好不容易弄出来,又因为用力过猛,把它给弄坏了。   结果这一路上就一直耽搁着,再加上这次出远门全靠问路,中间小路多,还走岔了一截。   赶路这么久,他中间洗澡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不想着快到肃昌府城了,刚好路过这家客栈,就进来歇歇脚,打算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进城。   在楼上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下来准备点点饭吃,路上出来虽然带的钱不多,但盘缠还是够的。   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还算安全。银子他都藏到了鞋缝里头,没办法,出门在外就是要谨慎一点。   他叫来了店小二点菜,店小二热情地给他推荐这本店新上的菜色。   “我们这里的这道菜呀,叫小鸡儿炖粉条,别看名字有些土气,味道却是顶好的。而且我跟你说,这粉条可是很难买的,现在可是我们肃昌的特色,别的地方可都没有呢!”   宋老三听的很懵,啥东西,粉条是啥?难不成是这边的特产? 第262章   既然是特色,宋老三现在也不缺这点饭钱,出来走一趟,全当是体验各地的风土人情了。   他道:“那就给我来一份吧,再上两个招牌菜,加两个馒头。”   宋老三不会说官话,一口外地方言,店小二便知道他是从外地来的,一看对方好说话,又热情的给他推荐了两个招牌菜,看对方都应了,高兴的下去传菜。   一顿饭吃完,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宋老三吃的顶饱,还别说,人家这客栈里做的小鸡儿炖粉条就是好吃。粉条吃着滑滑的,配上炖的浓郁的鸡汤,把软乎的白面馒头泡到这汤里面就着粉条吃格外的香。   没想到这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如此美食!等他到了地方一定要跟儿子说一说这道菜。   吃完饭,他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就出来赶路了。   到城门处问了城门口的士兵去府城的路,他又驾着骡车一路朝着肃昌府城赶去。   宋老三迟迟未到府城,这边陆清和宋声心里都有些担心,怕他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每天一大早就让韩青他们到城门口盯着点。   又过了两天,宋老三终于到了肃昌府的城门口。   一看这城门处的城墙有些破败,不知多久没有翻修过了,整个透着一股荒凉。宋老三叹了口气,儿子在这里当官肯定也捞不着什么油水,日子估计过得也清贫。   进了城门就好找了,直接去问守城的士兵府衙怎么走就行了。   而在城门口一直盯着的郑昀眼尖的瞧见进来一个驾着骡车的人,虽然蓬头垢面胡子拉茬的,但看着就像是宋三叔。   他快步走上前,仔细一看还真是他。   郑昀十分高兴,赶紧迎了上去,热情的喊道:“三叔,你可算到了!”   宋老三一进城门正准备向士兵打听府衙怎么走呢,就被郑昀叫住了。   “小昀,是你啊!看见你那就方便多了,我还寻思着问一下府衙怎么走呢?”宋老三前面去过京城,也算是出过远门的人了,这次出远门他倒不害怕了,嘴长在自己身上会问路就行。   不过这会儿看到郑昀,他心里更有底了。有他在,直接就能去见儿子了,还问啥路呀!   郑昀接过他的骡车,帮忙赶车,宋老三则是坐到车橼的另一边,顺利的赶到这里,这会儿总算松了口气。   郑昀一边驾着车一边道:“老爷前几天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说是您过来了,算算时间,应该也到了,迟迟没见您人,免不了有几分担心,这两日就让我和春生几个人一直在几个城门口守着呢!”   “也是巧了,您从这个城门进来的,刚好碰见您。”   宋老三笑了笑,说道:“这有啥可担心的,咱们大景这两年治安好了不少,我都是走的官道,出不了事儿。就是这板车不顶跑,走到半路还坏了一次,耽误了点时间。”   “好在您是平安赶到这里了,姥爷和夫人这下能放心了。”   宋老三心态好,一般不往心里放事儿,这会儿沿路走来,看到府城里这般荒芜的景象,眉头微微皱起,悄悄打听道:“小昀呐,这是府城吗?咱们会不会走错了?这地儿咋还不如咱们宛平府呢?”   郑昀笑了笑,“三叔,这里就是肃昌府城,我们刚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地方偏僻,土地有一些贫瘠,听老爷说每年的税收都达不到最低标准。不过老爷很厉害,您都不知道他才来几个月,干了多少事情!”   尤其是在平安县做的事情,还有前一阵子把原来的梁知府赶下台的事情,郑昀恨不得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些全都讲给宋老三听,一边说还一边带着十分骄傲的语气。   “三叔,您别看这地方贫瘠,但老爷说了,地方越偏越贫,越容易发展,也就越容易做出政绩来。您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老爷弄出了一种叫做粉条的东西,口感特别好,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都快成咱们当地的特色了。”   一说起粉条,宋老三听着有些耳熟,这不就是他在安阳县的时候吃的那个粉条吗?他还以为这就是当地的土特产呢,原来是自家儿子弄出来的。   宋老三与有荣焉,夸道:“我儿就是聪明,这脑袋瓜子随我。”   郑昀尴尬的点了点头:“……”   从城门直接去了宋府,一路上大概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府门前。   陆清这两日在家里没出门,就怕宋爹啥时候过来了,他得把人安顿好。   等到下午晚饭前,宋老三终于到了。郑昀敲开门,宋老三打量着这座宅子,笑呵呵的说道:“不错不错,这宅子看着敞亮。”   陆清一听说宋老三到了,赶紧出来迎接。看到人进了院子,他拉着宋老三的手关心道:“爹,您可算是到了。这两天急死我跟相公了,这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身体可还好?”   宋老三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没出啥事儿,我好着呢,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不是赶的板车在路上坏了吗,那个轮子陷在泥地里出不来了,当时路上又没啥人,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人帮忙把车子给推了出来,我又花了一番力气才把它修好。”   “要不是收到家书,我跟相公都不知道您过来了。没事就好,您饿了吧,我让人打盆水你先洗洗脸休息会儿,我这就让刘姑姑做饭。”   也快到做饭的点儿了,刘姑姑十分有眼色,一听这是大人的亲爹来了,不等陆清发话,她就自觉的去了灶房准备做晚饭了。   宋老三前两天是在客栈梳洗过的,只不过又赶了两天路,这胡茬又长出来了,头发也乱了,是得好好梳洗一下。   不过这先不着急,他这一趟来拉了个板车,上面放了不少东西,都是走之前张杏花还有大嫂二嫂给准备的,全都是让他帮忙带给宋声和陆清的。一路上走了两个多月,他愣是把这些东西看的好好的,顺利拉到了地方。   他走到板车前,从上面搬了一个麻袋下来,说道:“这是你奶奶呀,给你们专门准备的炭,全都是上好的银骨炭,天冷了,怕你们冻着。”   说完又搬了另外一个袋子下来,“这个里面装的都是新鲜的棉花,全都是今年咱们家自个儿种的,今年种的多,是你大嫂帮忙给装的。”   “还有这个,这是你大伯母弄的腊肉,这一路过来天气也冷,腊肉能放,应该没坏,等会儿你让人拿出来瞅瞅。”   “这个是你奶奶他们估摸着团团和圆圆的个头,给他们做的小衣服。都是新的,买的布料也都是好布,上面还绣了花样,我瞅着挺好看的。”   陆清接过这个装衣服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各种小孩子的衣服都有,有蓝色的,青色的,还有几身红色的,衣服的针脚细密,上面还有漂亮的绣花,一看就是用心做的。   宋老三这小小的板车上塞了不少东西,接下来他又从上面拿了好几样东西下来,都是从宋家村那边带过来的。   陆清看着看着鼻子就酸了,离家这么远,难为家里人都还惦记着他们。   宋老三把板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后这才去洗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   他没着急去休息,而是跟着进了屋里,其他事情不着急,得先赶紧让他见见两个宝贝孙子。   怕自己的胡茬扎到他们俩,他还特地让郑昀嗯给找了个刮胡刀来,简单刮了一下胡子。   一进屋,看到正坐在小方桌前规规矩矩拿着笔写字的团团和圆圆,宋老三快步走上前,咧开了嘴:“阿爷的两个小宝贝哟,还认不认得阿爷啦?”   团团和圆圆已经三岁多了,自然认得这个阿爷。宋老三一过来,两个孩子就放下了手里的笔下了小凳子,朝他扑了过来,嘴里甜甜的喊着阿爷。   宋老三一边搂着一个,顿时心花怒放。这一瞬间对他来说什么儿子啥的都不重要了,他的两个孙子才是他最珍贵的。   特别是圆圆还是个嘴甜的,一声声阿爷叫的宋老三浑身舒畅,高兴的合不拢嘴。   圆圆在旁边奶声奶气的说:“阿爷我好想你!阿爷累不累?阿爷有没有给圆圆带好东西?”   宋老三一听他说这话,嘴角的笑容咧的更大了,这小机灵鬼还知道问他要东西,但他一点都不觉得不好,反而很喜欢这股子机灵劲儿。   他从怀里掏出了两个绣着小虎头的荷包,里面塞了几个金豆子。   金豆子可不得了,那可是比银子还要值钱的东西。还是用精致的虎头和包装着,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是阿爷给你们攒的小金豆,看看喜不喜欢?”宋老三笑呵呵的说道。   “(⊙o⊙)哇!团团好喜欢!好喜欢阿爷!阿爷棒棒!”圆圆毫不吝啬的夸道,各种好听话不停的往外蹦,宋老三被他哄的嘴角都没下来过。   团团刚端了一杯茶水过来,他嘴巴不滑,但知道端茶倒水,十分懂事。   看着弟弟从阿爷这里哄过来的小荷包,他小小年纪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弟弟这张嘴也不知道还要骗多少人。   接过宋老三给的荷包,团团奶声奶气的说了声谢谢阿爷。   宋老三看着老大年纪小小的就这么稳重,还这么懂事,更欣慰了。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一边一个腿上坐着,旁的啥都不管了,就在那儿跟两个孩子聊天,他自己也开心的像个孩子。   陆寻在旁边看着也露出了笑容,他从屋里出来了,让他们爷孙三个人好好说说话。   他出来之后则是帮着陆清清点宋老三带过来的东西,这一看东西还真不少,直到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宋家的人往车上装的东西全都是低温下容易储存的,所以即便是拉到这里也不会坏掉。   这会儿是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屋里开始烧炭了。这边最好的炭也没有他们家烧的银骨炭好,宋老三带过来的这一批炭刚好派上用场。   棉花就更不用说了,肃昌的土地不适合种棉花,不过这里有卖棉花的,但价格非常高,一般只有城里的富户才有钱买得起。   宋老三带过来的这一麻袋棉花装得十分瓷实,套两床被子都足够了。   他们在这边收拾着东西,刘姑姑在灶房做着饭。今天晚上的饭菜得做丰盛一些,大人的亲爹来了,肯定得整一桌好的,最好再配一些当地的特色菜,她心里一琢磨就有数了,把需要的食材准备好,就开始烧火做饭。   郑昀回来之后又出去了一趟,先是去了一趟衙门,告知宋声他已经接到宋老三了,然后去了另外一个城门口,跟春生和韩青他们说一声人接到了,不用在那等着了,把人都叫回来。   宋声一听人接到了,这一路上没出什么事,他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在衙门忙了一天,下午他提前回来了。   最近这几日他每天都忙到很晚,今天回来的时候刚好到晚饭的时间,算是早的。   一进院门就听到屋里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仔细一听就能辨认出来是他爹在跟团团和圆圆闹着玩儿,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   他嘴角忍不住向上轻扬,陆清听见动静出来一看他回来了,赶紧迎上去说道:“相公回来了,今天回来的倒是早些。爹来了,正在屋里逗团团和圆圆呢。”   宋声嗯了一声,进屋后说道:“爹,你来了。”   宋老三扭头看了他一眼,宋声身上知府的官服还没脱下来,他这一身官服跟从前通判的官服是不一样的,跟在翰林院的时候的官服也不相同,看着颜色更深一些,腰间的腰带纹路也很特别。   宋老三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穿这样的官府,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乐呵呵的说道:“我儿穿官服就是大气!看看这气质,一看就是随我了。”   宋声手虚握拳头放在嘴边轻轻笑了笑,他爹就是这么幽默。   “爹,我先去换衣服,等会儿咱们吃饭。”   宋声说完去换衣服,陆清跟着他一块进了里屋,帮他把脱下来的官服挂好。   刘姑姑做了八个菜,四荤四素,还有一个汤,一桌子十分丰盛。   家里买来的粉条刘妈妈全都给用上了,做了一个素菜白菜炒粉条,又做了一个荤菜粉条炒肉。   饭桌上,宋老三把团团和圆圆抱上桌,一边放一个,在他身边坐着,宠的不得了,就差给他们俩喂饭了。   都说隔辈亲,这下午回来之后宋老三就没去休息,孙子长孙子短的,满眼都是两个宝贝孙子。   陆清无奈的笑了笑,也就随他去了。只是这会儿到了桌上吃饭,陆清提醒道:“爹,团团和圆圆会自己吃饭,给他们盛好就行,他俩会自己端着碗吃。”   宋老三才不听,“没事没事,我喂也是一样的。”   陆清只好随他去了。   吃饭的时候宋声问了几句宋老三这一路上过来遇到的事情,宋老三这才把路上的事情都跟他们详细说了一遍。   “谁知道这车轮子那么不耐用,半路上就坏了。光是修好就耽误了好几天,结果走到一个山路的时候还遇上了岔路口,我就给走错了。好不容易绕了个山头,一问路,好家伙,走远了。我又返回来走,这么一耽误,又耽搁了好些天。”   宋老三一会儿说着迷路的事儿,一会儿又说起了自己在路上遇见的一些八卦的事。路过哪个村口的时候看到一对夫妻在吵架,他忍不住驻足听了一会儿,结果吵架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早上的一锅粥。   类似这种小事,宋老三嘟嘟囔囔的说了好多。   陆清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捧个场问一句然后呢?宋老三这时候就会接着讲。   宋声听完后放心许多,没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就好。   “爹,奶奶和大伯他们身体怎么样?吃饭如何?”宋声关心道。   宋老三摆摆手,语气散漫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他们。你奶奶这两年操心的事儿少了,身体倍儿棒。村里那些跟她一个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不知道有多羡慕她了。就今年六月的时候,还有一个老头看上你奶奶了,看你奶奶孤寡,说是想跟她一块儿搭伙过日子。”   宋声和陆清听了这话之后一边惊讶一边笑道:“那奶奶呢,她怎么说?想再找个老伴吗?”   景朝这两年流行寡妇再嫁,尤其是那些已经嫁过人生养过的妇人,还挺受欢迎的,就是因为好生养。   不过像张杏花这种已经年过半百的人,竟然还有老头想娶她,也是少有了。   宋老三笑道:“你奶奶才不同意呢!她拿着扫帚就把人赶出去了,说是现在一个人过的可好了,从前伺候一大家子还不够,再嫁个老头子,以后接着伺候人?你奶奶说,就不能让她享享清福?”   宋声笑了,的确像是他奶奶会说的话。反正一切都遵从奶奶自己的意愿,不论她选择什么样的生活,他都会支持她的。   问完张杏花,宋声又问起了两个伯伯伯母,例如身体还好吗,最近怎么样之类的。后面还问了宋平和宋峰两个堂哥。   宋老三道:“你二嫂又怀孕了,我走的时候怀了三个多月了。咱们老宋家又要添丁了!”   添丁是大喜事,宋家的人都很高兴。李氏也很开心,她第一胎生了个女儿,中间隔了很长时间,才盼来一个儿子。如今顺利怀上第三胎,不管是男是女,她都高兴,也算是为他们二房开枝散叶了。   宋声没想到二嫂又怀孕了,也为二哥感到高兴。   陆清先是愣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团团和圆圆已经三岁多了,这两年他跟相公之间的做的次数还算频繁,但却一直没能再怀上孩子。   虽然有团团和圆圆他已经知足了,但谁会嫌宝宝多,尤其是他和相公的孩子。虽然说生产的时候有几分惊险,但他本身很喜欢孩子,自然也想多生几个。   这两三年都没动静,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团团和圆圆这么可爱,已经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了。   他不再纠结这个事情,想着到时候赶在孩子出生前给二嫂寄个礼物回去,叫二嫂知道他们虽然离得远,但也是惦记着他们的。   聊完这些,宋声又问道:“爹,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家书里面其实提到了几句,说是不放心他们在这边,让宋老三过来帮忙照顾。   但宋声还是想问一问,宋老三道:“还不是你奶奶太担心你了,咱们村儿的刘旺今年从外面回来了,一听你调去了肃昌府任职,他就说肃昌这个地方又偏又穷,不仅民风彪悍,治安也不太好,反正说的可吓人了。把你奶吓的连着几天晚上没睡好觉,这不就让我过来了。”   刘旺这个人宋声有点印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人还是何兰香的外甥。肃昌府的确贫穷,还不如宛平府城,但也没刘旺说的那么不堪。八成是有意渲染的,就为了让宋家人平白担心。   “明天我给家里写封平安信,跟他们说我已经接到你了,好让他们放心。”   而且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也要写封年信回去的,刚好一并寄出去。   这个时代没有快递,寄信全靠各个驿站之间人力派送,时间就会很慢。这封信寄出去,估计要等到年后春节的时候家里才能收到了。   饭桌上宋老三吃饭吃的很香,他本来就饿了,再加上刘姑姑的手艺不错,做的菜很合他的胃口。尤其是这两道粉条的菜,他可太喜欢吃了。   想起今天郑昀说的话,宋老三一边吃一边说道:“这个粉条我在安阳县的时候也吃过,那里的店小二还说是这里的特色呢,听郑昀说这东西是你带头琢磨出来的法子做的?”   宋声闻言解释道:“嗯,是之前在书上看到过的法子,试了几次才做出来的。味道怎么样?”   宋老三夸道:“三郎,你真厉害!这玩意儿还挺好吃的!”   听到宋老三说在安阳县的客栈里吃到了小鸡炖粉条,他十分惊讶。粉条这么快就传到了下面的县里吗?看来这东西不是一般的受欢迎啊!   既然粉条作为一种新型的吃食开始流行起来,那就要加大产量了。   做粉条的原料是番薯,那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番薯。宋声琢磨着明年开春的时候说服一些老百姓把土壤肥力不好的那些地块都种成番薯,到时候他提高收购的价格,老百姓也能多赚一些钱。   此时的京城。   御书房。   景帝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沉着,旁边伺候的李德福一看就知道陛下心情不好。   而不好的原因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二,还不就是前不久提拔了宋声做了肃昌知府,内阁有几个老臣思想迂腐,上折子反对,说是对方资历浅,属于破格提拔,不合规矩。   本来在早朝上,景帝就发了一通火。没想到这些人还不识趣,倚老卖老,折子上继续上书陈词。   还好宋声在肃昌事情干得漂亮,不仅把平安县的县令和师爷干的肮脏事儿抖落了出来,还把梁知府贪赃枉法的事也查了个清楚,他做的都是为民除害的事。   有这些事情在前,景帝破格提拔宋声也站得住脚,底气十足。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那几个老东西还揪着宋声不放是有原因的。   梁知府虽然被宋声直接收押判刑了,可还有个跟他一丘之貉的巡抚鲁连晖没处理,直接捅到了景帝这里,还连带着送了一份名单过来。   宋声在折子里把前因后果说的很清楚,证据确凿,还有名单在,景帝震怒,一下子处理了好几个朝臣,基本上名单上面的人能动的都动了。   这些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士族里头的,一下子除了好几个,内阁里头有几个出身士族的老顽固当然不乐意了,还暗示了他们在御史台的人一块上书弹劾宋声。   用的借口几乎都差不多,一边说着宋声藐视王法,仗着拥有尚方宝剑和金牌御令胡作非为,事情没有查清楚就处置了原肃昌知府梁文昌,另一边又说他年纪太轻资力不足,不足以堪当知府的重任。   反正就拿着他这个资历和年纪说事儿,硬是劝谏景帝把尚方宝剑和金牌御令收回来。   这些也就罢了,如今肃昌府通判一职还空缺着,这些看宋声不顺眼的人想方设法的想把自己的人塞过去给宋声使绊子。   景帝很头疼,这些个大臣整天就知道嘴皮子上说事儿,好不容易有个宋声这种纯臣的苗子在一心一意的干实事,他们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在说三道四的各种阻拦,他心情能好到哪儿去?   不过即便如此,景帝心里对宋声这次办的事情还是极为满意的。此子做事有分寸,即便是有尚方宝剑在手,也只是除了一个梁文昌,剩下的全都写到了折子里,包括鲁连晖和名单上的那些人,一并移交给了他这里处置,这个分寸把握的很好,让景帝更加对他刮目相看了。   所以即便是御史台和内阁都有人上奏弹劾他,景帝依旧不管不顾的把他保了下来。甚至还给了他权利,让他自己挑选通判的适合人选。   景帝闷声咳了几下,他这个身体操心操的太多,亏空了不少。   宋声的出现让他迫切的想把这个人培养出来,这样一个纯臣,一旦培养出来,那就是江山社稷之福,即便是日后他不在了,也能对这个江山放心一些。 第263章   这粉条如此畅销,原先收购的番薯消耗的也就快。如今已经十一月底,等到明年四五月份才是种春番薯的季节,大概三个月,等到九月份才能收。   这期间番薯定然是不够用的,所以在新一波的番薯下来之前,粉条是个非常紧俏的东西。   宋声想了想,打算新年过后开春就张贴告示,告知下面的老百姓现在外面流行的粉条是用番薯做的,到时候他会开设粉条厂,大量收购番薯。   如此一来就能调动老百姓们种植番薯的积极性,官府亲自出面,肯定有大胆的愿意尝试。   这段时间通过卖粉条,衙门的公账也多了一笔收入,虽然不是很多,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有这么多进账,已经非常可观了。   衙门上下的衙役都在背后悄悄说现任的知府大人很能干呢!   宋声忙了一天回到家,刘姑姑和往常一样已经做好了饭菜。   十一月的肃昌天黑的更早,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的透透了,只能借着月光走夜路。   宋老三来的这几天里也没闲着,白天有空的时候他就出去转了转,转完之后回来心里也拔凉拔凉的,村里的阿旺说的也没错嘛,这地儿就是又偏僻又荒凉,那街上卖东西的人都很少,还有那个城墙,看着就不是啥好地方。   儿子被派到这种地方当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越想越忧心,索性也不出去逛了,专心在家帮忙照看孙子。   宋声回到家吃过饭后去检查了一下团团和圆圆的课业,虽然他不想那么早就开始鸡娃,但从从小开始学习三字经没什么坏处,还能增长见闻。   检查了一下两个娃娃学习的进度,他惊讶的发现团团在学习上进度非常快,三字经全会背不说,已经开始看其他书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看啥,就在他的书房里面瞎找了一本。宋声一看,竟然是四书五经。   仔细一问才知道,团团的三字经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而且一本书他认字认得很快,读过几遍之后就能八九不离十的背下来,简直遗传了宋声过目不忘的能力。   宋声感到高兴的同时,也隐隐有几分担忧。早慧的孩子身体容易出问题,不都说天妒英才英年早逝,越是聪慧,身体就越容易出岔子。   宋声想了想,把团团抱在腿上捏了捏他的小脸温声说道:“团团,四书五经现在还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看,等过几日我给你找两本别的书来看好不好?”   团团乖乖点点头,然后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我想去上学。”   宋声惊讶:“上学?”   “我看隔壁的朱哥哥每天都会去上学,他比我认的字多,我也想学。”   团团已经四岁多了,宋声不想让孩子这么早背负沉重的课业,想着再过两年送他去私塾念书。   没想到这孩子今天竟然主动提出来了,他口中所说的朱哥哥是隔壁家的孩子,人家孩子如今已经七岁了,今年刚上私塾。   “团团真的想去私塾上学吗?每天都要早起的,还要背书,夫子还会抽查的,如果背不过,会打手板的。”   团团摇摇头,一副稚气的模样自信的说着:“不会的,我背得过。”   宋声想了想,团团属于早慧的类型,从小就不爱跟同龄的孩子玩,这要是放在前世,估计也是小学就跳级的那种。   他尊重孩子的意愿,说道:“如果团团想去的话,那等过完年,爹爹给你找个私塾去上学。”   只是团团和圆圆两个娃娃一样大,团团要去私塾上学了,圆圆就没有玩伴了。   宋声又把圆圆抱过来温声问道:“圆圆想不想一块儿跟哥哥去私塾上学呀?”   圆圆眨了眨一双萌萌的大眼睛,小奶音儿出口道:“不要,圆圆要陪阿爷,外爷,阿爹,不想去私塾。”   宋声眉头一皱,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圆圆虽然读书也不差,但平时里爱玩,而且不喜欢拘束,让他去私塾,他肯定是不愿意去。   他只好又道:“那好吧,过完年就让哥哥先去私塾上学,你一个人在家陪爷爷还有阿爹吧。”   一听要跟哥哥分开,圆圆不乐意了。小嘴一撇,萌萌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不要,我要跟哥哥一块儿玩儿。”   “可是哥哥要去私塾上学。”   圆圆抽抽噎噎道:“那、那圆圆也去吧。”   宋声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全都送去私塾了也好,清清也能省些心。   此时的宋声还没有意识到让圆圆去上私塾的严重性,每天都有别的小朋友非要跟着圆圆回来到家里面做客,还有赖着不愿走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晚上睡觉之前,宋声拉着陆清在床上说了会儿话。天冷了,屋子里虽然烧了炭,但还是有凉气的。宋声他们两个盖的是新套的棉花被,躺在被窝里热乎乎的。   宋声把人搂在怀里,轻声说道:“明天晚上让刘姑姑不用做我的饭了,我不回来吃。”   “明晚有应酬吗?”陆清问道。   “嗯,明天跟府城的几个富商约了饭,谈谈建粉条厂的事儿。明年新一茬的番薯下来后,小作坊肯定不行,得有个大厂子才能收购制作粉条。建厂的事不能马虎,从选址到修建,再到所需要的工具和人手,也都需要时间。”   宋声的打算是先把事情谈好,修建厂子还有找工匠制作工具等等全都需要资金。他自己手上的钱肯定是不够的,衙门的公账上也没什么钱,只能找有钱人来投资。   不过这个人选也要好好挑一挑,毕竟以后是要合作的,相当于他出技术对方出钱,当然他也会出一部分钱当做资金,不可能让对方全资控股,他得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陆清想了想,说道:“相公,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这段时间他在府城也认识了不少官家夫人和富商夫人,只是他不爱交际,很少出去应酬。   “不用,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就行。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心里有数。”   “好,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你跟我说。”   “好。”宋声低头亲了他的额头一口,已经吹了蜡烛,窗边的炭盆烧的火热,屋里的温度也逐渐升高。   宋声翻了个身把人压在下面,手往腰间抚去。陆清知道他想做什么,双手搂过他的脖颈,把人拉了下来迎了上去。   晨起的时候一开门外面格外的冷,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宋声发现外面下雪了。   北面的天气到了冬天干冷的厉害,下雪也十分频繁。十一月中的时候下过一场小雪,不过只下了半天,落到地上都未曾积雪就化了。   今天的雪看起来下的有些大,看起来是从后半夜就开始下了,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花有些大,簌簌的往下落,天边灰蒙蒙的,今天看起来是个大雪天。   宋声一起来,被窝就少了一些温度。陆清醒了之后也跟着起来了,一看外面下雪了,从床头的衣柜里拿出了一件大氅,脖颈间是一圈兔毛,这是陆清前不久刚刚做好的,里面缝了一层薄薄的棉花,穿起来柔软又暖和。   他拿出大氅给宋声披上,叮嘱道:“下雪了,穿上这个暖和。等会儿喝点热粥吃了早饭再出门,让春生赶车的时候走慢些,小心地滑。”   只是给宋声寄个大氅的功夫,陆清温热的手已经被冻得冰凉凉的了。   宋声拉过他的手轻轻搓了搓哈了口气,“我晓得,放心吧。这会儿还早,你再去睡会儿。”   陆清嗯了一声,昨天晚上折腾的有些晚了,相公做那档事儿的时候格外的用力,撞到他现在大腿根都还是酸疼的。   宋声出去之后把门带上,吃了个早饭就出门了。陆清则是又回被窝里躺了会儿,迷迷糊糊的睡了个回笼觉才起来。   宋声相比于肃昌前几任知府和通判,是非常勤勉的。每日按时到岗,在衙门忙公事一忙就是一整天。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衙门里头的衙役都知道了他们现在这位知府是个好官,如此勤政,是他们老百姓的福气。   宋声到了衙门跟几个已经来了的官员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案房,案房的窗是开着的,屋里太暖和了,坐的久了容易打瞌睡,他便把窗户开了半开,凉风偶尔吹进来能让他清醒不少。   衙门里往年的各项税收记录他已经看完了,现在看的是衙门里积攒了几年的宗卷,很多都是一些悬案,他先挑拣了一些出人命的案子看了看,打算一桩一桩的查。   他时不时的抬头通过窗子向外看了看,外面的雪下了一上午了,簌簌的雪花急急的落下,一个上午过去,已经积了一个台阶厚度的雪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声是在后衙和李如成他们一起吃的,他们饭桌上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家经常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宋声问道:“往年肃昌下过大雪吗?”   赵游道:“下过,肃昌的雪每年都下的可厚了,光是清扫就得好几天呢。”   “雪下的太厚,老百姓的房子有被雪压塌的吗?”宋声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李如成道:“这倒是很少,本来肃昌这个地方一到冬天天气就恶劣,经常刮风下雪,百姓们的房子还算坚固,下的太大的话,即便是下着雪他们也会上房清扫的。”   宋声闻言稍微放心了一些,毕竟在这个时代,最让人无力抗衡的就是天灾。水灾雪灾都不是老百姓们能够轻易承受的,一旦出现,就会有不小的伤亡。   而且这种灾害过后因为死伤太多,往往会伴随着出现瘟疫,那将又会是一场灾难。   说完这些,赵游问道:“大人,最近粉条卖的太火了,咱们作坊里头的番薯要不够用了。”   “这么快就不够用了?”   赵游点点头,“是啊,您是不知道,现在有不少从下面的县里来的人专门来买粉条的,根本不够卖。”   说起这个赵游就一脸喜意,没想到大人弄的这个粉条竟然如此好卖,这一阵子他们衙门的账上多了不少钱,年底大家伙终于能多发一些了。   宋声想了想,说道:“我让人再去收购一些番薯来,不是什么大事。晚上你们两个跟我一块儿去吃个饭,我约了张员外和李员外,想跟他们谈一谈建粉条厂的事。”   崔海年纪稍微有些大,不适合跟他一块出去应酬,所以他叫上了李如成和赵游。   二人欣然答应,要知道他们整个肃昌府压根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更别提什么厂子了。   听说人家南边擅长养蚕和丝制品的就会开设染坊绣坊,大大小小也都是厂子。哪像他们这肃昌府,偌大一个府城,包括下面的七八个县,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厂子。   现在宋大人来了,一来就搞了个大的,卖粉条不说,现在还要建厂子。现在粉条卖的这么好,一旦厂子建起来,肯定能有不少盈利。   时间长了,还不愁赚不到钱吗?   中午吃过饭之后,宋声又开始操心着粉条厂的事儿。   粉条小作坊现在人比较少,还全都是从衙门抽调过去的。番薯不够用,宋声又让魏五郎再收购一批番薯来。   这次魏五郎去的地方就远了,他直接跑去了安阳县,他们家附近几个村的番薯已经被他收购的差不多了。干脆跑远一些,其他地方的番薯比较多,雇几辆骡车拉回来就行。   魏五郎没想到知府大人又让人给他传话说要收购番薯了,他高兴极了。把消息跟家里人一说,几个哥哥拍着大腿都要帮忙。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魏家几个哥哥也不怯生了,每个人租了一辆骡车,一人一个村子,到村子里收购番薯。   几个人一个干的比一个起劲,甚至还有隔了几个村儿的穷苦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他们家收购番薯,特地大老远背过来卖的。   魏家兄弟五个干得十分卖力,也不嫌累,每天早出晚归的赶着骡车出去收番薯。眼瞅着家里的进账比之前多了许多,魏大嫂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要知道从前他们村要说谁家最穷,他们家可是排得上号的。   她嫁过来的时候娘家其实是不愿意的,只是她跟魏大郎情投意合,而且魏大郎人老实,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成亲后这些年也一直对他一心一意的,不论挣多少钱,除了交给娘那份,剩下的全都交给她保管。   只是他们这种地方日子过得实在清苦,家里的男人们只能出去干苦力活才能多挣几个子儿。   现在不一样了,一家人都开始收购番薯,靠着这个最近两个月挣了不少钱。   上次回来后大郎他们还说他们其实是给知府大人干活的,这让她跟魏母都吓了一跳。还说亲眼见到了知府大人,还跟知府大人说了话,每个人都高兴极了。   魏大嫂听了之后也与有荣焉,那可是知府大人啊!没想到他们这种老百姓还能跟这种大人物见得上面说得上话。   不过回去后魏大郎说了这些事情,也叮嘱了家里人要低调一些,不能给知府大人惹麻烦,不然以后这么好的差事就没有了。   魏家人都牢牢记着,没把是给谁干活的事儿往外说,还是每天都在外面跑着收购番薯。   晚上下衙后,宋声带着李如成和赵游去跟张员外和李员外吃饭。   地方是张员外定的,在本府城最好的酒楼香云楼吃饭。   约的时间换算过来是晚上七点,雪下了整整一天,晚上宋声出发的时候雪还没停。   不过城里的街道上已经被清扫出来了一条路,走马车完全没问题。三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一路朝着香云楼去。   因为下了雪,路上湿滑,春生赶车赶得慢,到香云楼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   进门之后,一提张员外,店小二直接带他们去了楼上的雅间。   推开雅间的门,张员外和李员外已经在里面坐着等他们了。   宋声在京城历练了两三年,这种应酬的场合他也经历过不少,进去之后赶忙客气道:“两位久等了,今天外面的雪下的有些大,我们来的迟了些。”   这两位都是肃昌有名的富商,家里的家产多的数不清。即便宋声是知府,也没敢端着架子,还是得给几分薄面的。   张员外和李员外也都十分上道,笑了笑说道:“哪里哪里,知府大人能来,此间蓬荜生辉,什么时候都不算晚的。”   张员外是肃昌首富,宋声刚坐上知府的时候,他约宋声吃过一次饭。   宋声当时连着跟城里的好几个员外吃过饭,以后府城的发展肯定还是要依靠这些人出资出钱呢,宋声刚刚上任知府,不敢轻易得罪。   只是他们吃完饭之后又叫了一些漂亮的女人和哥儿过来陪酒,宋声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婉拒之后就回家了。   今天也算是第二次见面,宋声本来只约了李员外的,只是这张员外不知怎么也听说了,托人给他递了话,所以今天的饭局就多了一个人。   宋声也不是不上道的人,坐下之后他先带头自罚三杯酒,说是来晚了赔罪。李如成和赵游也紧跟着跟了三杯,张员外和李员外心里头十分舒坦,男人们谈事情,不喝酒怎么能行?   李员外心里对宋声十分欣赏,这人看着年纪轻轻的,却很会来事儿。一点都没有鄙夷他们商人和地主的身份,反而给了他们很大的尊重,李员外对他印象非常好。   张员外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自傲,毕竟上一任之父梁文昌还在的时候,把他捧得很高,要知道他可是全城第一首富,很多时候梁文昌都还得靠他办事。   对于上一次宋声拒绝了他安排的那些女人和哥儿并且不顾他的面子一走了之的事儿,张员外多少还是有些小心眼儿的。   宋声和李如成他们各喝了三杯,张员外和李员外也不能干看着,每人都陪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之后,开始谈正事了。宋声说了一下想要建一个粉条厂的想法,张员外和李员外眼睛放光,要知道这个粉条的前景可是非常好的,现在直接被炒出了高价,卖的十分火热。   如果建一个粉条厂,应该很快就能回本。他们手里的地不少,经商也十分广泛,一听就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两个人都夸宋声这是个好的想法,然后热情的跟他讨论着从选址到修建再到经营方面的事情,宋声没透露太多,只是说了一下初期的想法。   等聊到投资的时候,宋声把自己的想法摆在了他们面前,希望他们每人可以出四成,宋声这边出两成,另外带技术入股。   也就是说他这边出两成的资金,外加整个做粉条的技术。每年他们都能拿分红,但是粉条厂宋声最有话语权,有关决定他来做主。   听到这个,张员外和李员外不大满意。四成的钱对他们来说其实不算多,只是他们还想要话语权。   张员外率先说道:“宋大人,这就有些过分了吧,你出两成的钱,加整个技术,就要全部的主事权?建厂子需要的钱可不是几百两就能打发的,四成,还只能拿分红,不能主事,宋大人当我们是个摇钱树吗?”   在商言商,他们自然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瞎子都能看到粉条厂未来的前景,不能拿到主事权,还要出资这么多,张员外自然不乐意。   李员外多少也有些不乐意,不过他没多说什么,一直在听张员外说话,默认了张员外说的话代表了他们两个的立场。   宋声就知道他们没那么容易同意,说道:“那张员外想怎么样?”   “要不你给我们俩主事权,以后厂子招人我们说了算。要不然这钱我们最多出两成,不怕您笑话,虽然我们地位不及宋大人,但在整个肃昌的商道上,我张某人说话还是很管用的。宋大人可得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这话里面多少带了点威胁,他们两个算是整个府城富商的龙头了,敢说这话,就说明整个城里稍微有些钱的富商都以他们马首是瞻。   他们要是放出话,谁敢接下这个建厂的项目就是跟他们作对,那宋声这边的确不太好找其他的投资人。   但宋声是个软柿子吗?   显然不是。   作为一城知府,他跟梁文昌可不一样。梁文昌愿意给他们面子,他宋声可不乐意给。   他直接站起身,冷淡的道:“既然如此,那看来今天是没什么谈论的必要了。李大人赵大人,咱们走。”   张员外和李员外显然没想到宋声直接站起来要走,压根不再跟他们商量一番,讨价还价都没有。   宋声一站起来说要走,张员外和李员外慌了,赶紧道:“几位大人,有话好商量,别这么着急走嘛!”   宋声看他们俩这样子,就知道在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有些人越富就越贪心,粉条厂的前景好,他们就想多分一杯羹。   宋声瞬间就不想跟这样的人合作了,整个肃昌府城这么大,实在不行,他就从各个县里面找人投资,这两个人虽然有钱,但在这肃昌,也不是能只手遮天的。   宋声拒绝的干脆,“不用了,机会只有一次。刚才本官已经给过你们了,既然错过了,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一直到宋声他们三个走出门口,张员外和李员外都没有松口说听他一开始的建议,还是死咬着说有话好商量。   宋声知道即便他们愿意出四成的钱,也不会放弃这个主事的话语权。   但宋声想要建的这个厂,他想要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其实他也不是不能接受股份制,有什么决断大家投票表决。但不能是他不信任的人,尤其是这种贪婪的。 第264章   宋声走的干脆,张员外和李员外有点懵了,面面相觑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一点都不再商量了?   李员外有点埋怨道:“你说你刚才提那么些过分的要求干啥?现在的知府跟以前的知府可不同,这位一看就是办实事儿的,如今这粉条的前景你看不出来吗?”   张员外也有些生气:“我也没想到他直接站起来走了啊,我以为多少还能再商量商量呢。谁知道咱们这位知府大人脾性这么大,商量都不商量的直接走了。”   李员外叹了口气,“那你说咋办?如果粉条厂开起来,肯定不愁赚钱。但这核心的技术还掌握在宋大人手里,你就算想单独弄都没法弄。”   张员外此时也有些后悔,四成的钱对旁人来说可能算多,但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他就是有点贪心,想再争取一些利益,却没想到对方直接走人了。   可在府城第一首富的位置坐久了,难免会飘会傲。让他再去找宋声,同意他一开始说的想法,他根本拉不下脸来。   而李员外一向为张员外马首是瞻的,只听张员外道:“且等等吧,明天找个时间在咱们这行放出话去,就说咱们两家要跟宋大人合作开办粉条厂,谅他们也不敢跟咱们抢。”   李元外眉头皱了皱,这不就是在私底下跟宋达人作对吗?   “这能行吗?要是让宋大人知道了,会不会记恨上咱们啊?”   张员外十分自信的道:“你怕什么,咱们这个宋大人资历尚浅,初来肃昌又没什么根基,他想要大刀阔斧的发展事业,还不得仰仗咱们多一些?”   张员外不仅是个商人,他家中祖上三代也有当官的,甚至还有亲戚在别的地方做官,再加上他又是府城首富,整个肃昌但凡是行商的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不会轻易得罪他,所以他才这么有自信。   上一任知府梁文昌跟他相处的就很不错,没少从他这里头捞银子,不过在别的方面官府也给他行了许多方便,他们二人是互惠互利。   如今换成了宋声来当这个知府,他就没这么方便了。   宋声从酒楼里出来,直接上了马车。李如成和赵游跟他是一块来的,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宋声让春生先送他们两个回去。   马车里,李如成有些担心的看着宋声,低声说道:“大人,您怎么直接拒绝了张员外和李员外?他们两家可是这府城中最有钱的了,涉及大大小小的行业买卖,手中还有很多土地,是名副其实的乡绅富豪。如果能有他们出钱帮忙,这粉条厂肯定能顺利开起来。”   宋声知道他的意思,他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他们二人有些贪婪,就算让他们每人出五成的钱,估摸着也是愿意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主事权。”   这样的话粉条厂就不在宋声的掌握之下了。   打个比方,宋声是想把粉条厂做大做强,将粉条发展为这里的特色农产品往外销售的,有他在后面主事,而他的背后就是官府,相当于以后这粉条厂算是国企。如果把这个主事权让出去,变成张员外他们的一言堂,相当于变成了私企,以后再想收回权利,就很难办了。   以后粉条厂招工,能解决很大一批百姓们的就业问题,商人逐利,没几个是真正为百姓们考虑的,所以他是不会把这个主事权给让出去的。   不过这些他就不跟李如成他们细说了,他有自己的打算。   李如成也听出来了宋声的意思,赵游没劝他,而是问道:“那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宋声想了想,问道:“衙门的公账上还有多少钱?全都拿出来吧。”   这个时候拿多少钱出来,就相当于入股投资。除了账上的钱,他也会出一部分,不过对外说是自己夫人投资的。   赵游点点头,“好,我回去让人把衙门账上的钱清算一下。”   “把年底给大家伙发的钱留出来,剩下的钱拿出来建厂子用。”   “哎,好嘞。”赵游应了。   “你们几个有想法吗?想要投资建厂吗?”   李如成和赵游一愣,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如成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如今改了主意,不借助张员文他们的财力了。咱们把衙门公账上的钱拿出来,我再出一部分,你们如果想要投资的,也可以拿点钱出来。不拘多少,以后按总比例来算分红。”   宋声跟他们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相当于股份制,衙门出一部分,他出一部分,剩下只要有人出钱投资都能拿到一部分的股份,等厂子开起来每年年底都能拿分红。   李如成和赵游听了之后很心动,他们愿意啊!   大家都能看得出来粉条长以后的前景有多好,这东西最起码在几年内都不愁卖,趁着别人还没有掌握这门技术,他们做的这个粉条厂就是独一无二的。   宋大人都自己出钱投资了,定然不会坑他们。   不过他们也没一口答应,毕竟这要拿出不少钱来呢。他们俩当官这些年,也没攒多少钱。   李如成道:“大人,容我回去跟我家夫人商量商量。”   赵游也如此说。   宋声道:“这是大事,的确应该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明天再给我答复吧。明天你们跟崔海也说一下这个事儿,看看他愿不愿意拿出一部分钱来做投资。”   宋声在心里算了算,公账上的钱他大概有些数,他自己再出一部分,加上李如成,赵游和崔海他们的,资金方面还是差一个缺口。   宋声想了想,打算找一些可可的小商户再问一问,实在不行也可以到平安县问一下,如今他在平安县的威望很高,张员外他们再有影响力,总不能把手插到那么远的平安县吧。   于是第二天,在张员外放出消息的同时,宋声也让官府对外透了风声,说是正在找人投资建粉条厂,这个吸引力可不小,也许有胆大的人愿意来。   魏五郎和几个哥哥一块儿把新一批的番薯送来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回家后晚上吃完饭他把全家人都叫到了一块,说了这个事儿。   “娘,哥哥们,嫂嫂,我想把咱们家的余钱拿出来帮助宋大人。现在外面粉条卖的可好了,粉条厂如果建起来,肯定还会需要更多的番薯。宋大人对咱们家很照顾,如果咱们能帮上忙,以后在收购番薯上,宋大人肯定会更照顾咱们的。”   魏五郎没想到什么分红的事儿,不过他想的长远。互惠互利你来我往才能长久,像是收购番薯这种活,换个人也能做。可知府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了他,说明信任他。所以听说宋声想要建面条厂,他也很想帮忙。   魏五郎的想法一说,魏母有些犹豫。因为他说的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家攒了好久的钱,这一下子全都要拿出去,她多少有些舍不得。   反倒是魏大郎很支持这个小弟,“五郎说得对,咱们应该看长远一些。不是有句话说,什么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咱们现在如果能帮一帮知府大人,那以后这收番薯的事儿咱们家岂不是更稳了?”   说完之后他又劝魏母:“娘,您想想,咱们光靠这几次收番薯挣了多少钱?家里一共多少钱?这一大部分还不是咱们靠收番薯挣的?不怕挣不回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魏大郎早些年读过几年书,不光会识字认字,还懂得一些道理。这番说起来,头头是道。   魏大嫂自然是听夫君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不过竟然能跟知府大人攀上交情,想必对于以后他们做番薯生意也有帮助。   家中几个儿子都同意了,魏母也不好阻拦,最后把钱拿了出来,交给了魏五郎。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魏五郎揣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去了衙门。他没进去,而是一直在外面等着。   等到天都黑了,宋声才从里面出来。   他赶紧跟了上去叫住了宋声:“宋大人!”   宋声扭头一看,是魏五郎。   他上马车的动作停住了,转身说道:“你特地在这里等我?”   魏五郎小跑走上前去,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了过去,说道:“大人,我听说您要建粉条厂,钱不太够,我就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把家里的钱拿过来了。我也想帮您,您能不能收下?”   宋声十分惊讶和感动,没想到这小小少年竟然有这份心思。如今他的确缺钱,看这么多钱,应该是这小少年家里攒了多年的积蓄。   他看着魏五郎充满期盼的眼神,还是接过来了。   “好,我收下了。这些钱算是你投入粉条厂的股份,等以后年底的时候记得按比例来领分红。”   这下轮到魏五郎惊讶了,他脱口而出道:“还有分红?”   宋声笑了,这孩子真傻,就这么眼巴巴的把钱送来了,都不知道可以拿分红,如此赤诚之心,真是少有。   “当然,每一个投资粉条厂的人,年底都可以拿分红。”   魏五郎听完之后更高兴了,粉条现在卖的这么好,等粉条厂开起来,肯定能挣钱的。那岂不是每年他都能分到一些钱回去?   他回家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这不就是铁饭碗了吗?   魏五郎走之后宋声便回了家,他在耐心等待,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他就不信没人咬钩。   这一等就是三天,没想到三天后还真让他等到了一个。   苏昌平想了三天,他挑了一个晚上来的,没有直接去衙门,而是去了宋声的府上。   夜间还穿了一个黑色的斗篷,很明显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   宋声在前院的书房接见了他。   “知府大人,小人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昌平,是咱们府城的一个商户,经营了一家酒楼和几间商铺。”   宋声道:“不知苏先生深夜到访,是有何事?”   其实他多少猜到了一些,只不过这事儿不该由他来先挑明。   苏昌平并没有绕弯子,直接说明了来意。   “大人,我听说您打算开办一个粉条厂,只是在钱这方面还有些欠缺?”   宋声点点头,也没藏着掖着,“的确如此。”   苏昌平直接从怀里拿出了十几张银票,“大人,这是小人的全部家当,希望能够帮到大人。”   宋声闻言十分惊讶,这些银票用来填补他的资金空缺那是绰绰有余的。对方竟然把全部家当都拿过来了,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苏先生这么相信本官?不怕把钱投到我这里赔本?”   苏昌平看起来四十多岁,年纪并不算大,只是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眼神也有些沧桑,不知道前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苏昌平也是慎重考虑了之后才过来的,他把酒楼跟铺子都抵押了,只留了两间门面,这些银票也算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不瞒大人您说,小人其实跟张员外有些私人恩怨。即便是不把钱投到大人这里,过不了多久,小人这生意怕是也做不下去了。”   原来苏昌平开的那家酒楼因为做的都是一些别的地方的特色菜,生意不是一般的好。但在他开的酒楼同一条街没隔多远还有另外一个酒楼,是张员外开的,其实就是香云楼。   他的酒楼一开张,香云楼的生意被抢走了不少。苏昌平被一再打压,张员外的报复心还强,让他另外几间铺子的生意经营的也十分艰难。   如果没有宋声要开粉条厂的事儿,他的这个生意也撑不了多久,最多两个月就得关门倒闭。   苏昌平又不想离开这里肃昌,他老家就是这里的,如今年纪大了,便想回到老家发展。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挣了些钱,就回来发展了。没想到又碰到张员外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他这段时间愁的掉了好多头发。   这两天他想过了,不如狠狠心,把酒楼跟铺子都出售了,把钱投到知府这里,这个粉条以后肯定能大卖,不愁赚不到钱。他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而且他听说知府大人一开始本来是想找张员外他们合作的,但是不知怎么的没有谈成,这不就是他的机会吗?如果他要是能跟知府大人合作,那张员外知道了肯定能气他一气。被打压了这么久,他心里多少也憋了些气的。   宋声没想到这人头脑如此清醒,竟然这么大胆的直接把家产变卖了,直接把钱送了过来。   不过事情还是要提前说好的,宋声看他递上来的这些银票,道:“苏先生,我感受到了你的诚意。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清楚,建粉条厂从衙门的公账出两成,我和衙门的几位大人一起出三成,剩下这五成算你出。不过做粉条的技术我来出,算是以技术入股,所以综合算下来,衙门出两成,我这方占五成,剩下的三成算你出的。”   李如成,赵游和崔海他们跟家里商量了之后都愿意出一些钱当做投资,已经把钱拿来交给宋声了。   “另外,粉条厂以后本官说了算,如果遇到大事,咱们一起举手表决。每年年底,都会按比例给你一定的盈利分红,如果你想要经营分销粉条,可以从粉条厂直接拿货。但关于粉条厂官府拥有最终的话语权,你同意吗?”   苏昌平听完了之后完全没有犹豫,果断说道:“我同意!”   等以后粉条厂发展起来,他这一部分的分红肯定有不少。每年什么都不干,光靠这些分红都能拿不少钱呢。   他不是傻子,轻重利弊它还是掂量的清楚的。而且宋大人还许他可以分销粉条,能够直接从厂里拿货,这可不就更方便了吗?   对他来说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得赶紧抓住这个机会,他立刻就同意了。   “大人,您看需要我签什么契书吗?”这事敲定了之后得留个凭证,按照宋大人的话来说,等到粉条厂建起来,以后他也算是股东之一了。   虽然还不太明白股东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他出了一份钱,以后每年都能拿分红。   “契书肯定要签的,你先稍等一下,本官这就拟写。”   不然今天晚上人家拿了这么多银票过来,他收了钱却不给收据,回头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说不清的。   宋声把这次说好的交易在契书上写明,一共写了三份。苏昌平签字画押,然后一人一份收好,另外一份以后就放到厂子的资料室里。   苏昌平拿到契书之后就告辞了,直到出了宋府的大门,他才重重出了一口气。   上了马车之后,帮忙赶车的家丁关心道:“老爷,事情办的还顺利吗?”   苏昌平点点头,“顺利,老天保佑,以后粉条厂能够前景广阔,大富大贵。”   苏昌平走了之后,宋声把这些银票收了起来交给了陆清。   今天晚上答应的这么爽快,其实是因为宋声原先是听说过苏昌平的。   原因也是因为香云楼,陆清到苏昌平开的酒楼吃过一次饭,第一次去的时候人很多,过了一段时间再去的时候就门可罗雀了。   他很惊讶所以问了一下店小二,店小二就把自家酒楼被打压的事跟陆清说了。当时陆清回来还跟宋声提过一嘴,只是当时他不知道这家酒楼背后的老板是谁,也就没有在意。   今天苏昌平一提起他开的那家酒楼的名字,他就想起来了这事。   苏昌平今天看起来心力憔悴的,干的也都是本分生意,宋声提的那些条件他也都一口答应了,宋声也没什么纠结的,他看人的眼光还可以,干脆就签了契书。   这下资金一次到位,建粉条厂的事情可以张罗起来了。   反倒是张员外这里,他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那边给他个台阶下,这事就一直拖了五六天。眼瞅着宋声已经开始让人寻摸着建厂子的地方了,他这才着急起来。   李员外急急忙忙的跑到他家问道:“老张,这到底咋回事儿啊?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怎么好几天了,宋大人那边都不见动静,还开始找人选址了?”   张员外心里也有些慌,要知道这个粉条厂可是一块肥肉啊。他原本胸有成竹的,这才几天啊,难道这位毫无根基的宋大人已经弄到了钱不成?   “你别急,我让人先去打听打听。”张员外道,他嘴上这么说,脸上一副镇定的表情,但心里却慌的厉害。   李员外叹了口气,“你要是拉不下脸来,我就去问问算了。我的脸皮不值钱,我去说。”   张员外脸上一僵,谁都知道李员外家里的生意都是依靠他下面的生意吃饭的,他这般说可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你去说什么?背着我去给他钱吗?”张员外不大高兴。   李员外也不敢吭声了,只能应了下来,等张员外打听消息。   宋声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把戏,反正现在钱筹到了,厂子得张罗起来了。   首先就是选地方。   这厂子如果发展的好以后说不定会扩展规模,所以得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建厂。这样以后就算是扩建了,也能有地方。   背靠官府,有一点好处就是用地的问题不用再向上申请,他看中哪块可用的地只要不是私人的,他都能直接批复。   看了好几天,最后他把地方选在了城西,准确来说是西郊,只是离城西近而已。   他当初进府城的时候就是从城西进来的,一片荒芜不说,整个街道也都乱糟糟的,脏乱差是给他的第一印象。   而城西的劳动力也最多,百姓们大多日子过得都不好,到时候也方便在这里招工。   宋声考虑的长远,厂子建在西郊,以后可以在城西建一些员工宿舍,把一些小作坊挪到城西来,逐渐从城西开始发展,让这个贫穷的府城一步一步富裕起来。   西郊那块地很大,有官府的批复,接下来就是建房子。   宋声说的这个建房子,是建工业厂房。要考虑到做粉条的工业环境,把房子的格局设计出来。   这个不能让别人来,只能他自己亲自画图。   前世他辅修的一门专业就是建筑学,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涉及到工业方面的建筑,他得考虑的仔细一些。   他让人找了几个老工匠来,一块商量着规划粉条厂的格局,还把小作坊里面做粉条的一个衙役叫了过来,说了一下具体的工作环境,几个人熬了好几天,才把设计图完善出来。   图纸设计好之后,下一步就是盖房子了。盖房子要花钱买材料,请泥瓦匠来盖的。   盖厂子不比盖其他房子,宋声让人用的最好的砖瓦,要经得起风雪,保证坚固保暖。 第265章   一转眼已经是腊月了,天寒地冻的,并不适合盖房子。宋声打算先把材料买齐,等到来年开春冰雪融化天气转暖之后招工盖房子。   这个时候的张员外也已经打听到了消息,知道宋声已经找到了另外的合作伙伴,只是没打听到是谁罢了。   张员外一边气的牙痒痒一边又悔恨不已,早知道当时人家找上门来主动寻求合作的时候他就答应了,最起码也能捞点肉汤喝,现在就是想喝汤都没得喝了。   李员外平时总跟在他屁股后面不敢吭声,这次因为这事儿还跟他闹了矛盾。   后来李员外还专门去找过宋声一次,甚至愿意出五成的钱帮忙盖粉条厂,但被宋声拒绝了。钱他已经筹够了,像李员外这种人,别看平时一直跟在张员外后头不说话,但能跟张员外共事这么久,心思深沉着呢。   宋声自然不敢再跟他合作,便都拒绝了。   就因为这事儿,张员外气的好几天没吃好饭,偏偏自家夫人还特别爱吃陆记酸辣粉,这个铺子长眼睛的人都知道背后的人是知府夫人。   张员外本来就生宋声的气,一看自家夫人竟然还拆自己的台,二话不说直接找由头把张夫人训了一顿。   张夫人心里也是一肚子气,她就好好的吃个酸辣粉,这是招谁惹谁了?   她也不想去陆记买酸辣粉,找了厨子去偷学模仿人家做酸辣粉,可也不知道这酸辣粉里头到底放了什么重要调料,厨子做的跟人家做的味道相差远了,她也就是嘴馋了他让人去买回来吃的。平时也没什么事,今天被自家老爷看到了竟然还被骂了,真是活久见。   一起合伙开厂子的事儿没成,张员外又做不得主,宋声是官,还是知府,再怎么着在整个肃昌也没人能够越过他去,张员外只能憋着受着。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是宋声一家第一次在这么远的地方过年。   肃昌跟宛平还有京城都不大一样,这里过年的习俗多少有些不同。   不过过年贴对联放炮竹的习俗还是有的,只是不像在宛平那时候一样逢年过节要炸鸡炸鱼,这边一般都是煮肉,买回来一大块猪肉,肥瘦相间带骨头的,直接放到大锅里头煮。   煮出来的带骨头的肉给家里孩子啃着吃,其他的时候撕成碎片存放起来煮肉汤或者炒肉菜。除此之外,这边还会做一种肉丸,象征着团团圆圆。   前几天下过雪之后,天气放晴,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宋老三就起来了。   一晚上过去,屋檐上结了一层长长的冰棱,他从屋里出来先搓了搓手,到旁边拿起一根棍子,将这些冰棱全都打下来,不然等太阳出来天气暖和起来,这些冰棱掉下来很容易砸到人。   外头的空气十分冰冷,呼吸起来都十分刺鼻。还有冷风往袖筒裤筒里钻,宋老三把冰棱全都打下来之后跺了跺脚暖和了一下,就去找铲子清理这些落下来的冰棱了。   宋老三在家里干惯了农活,在府城里住都闲不住。虽然家中属他辈分最大,但他一点都不享受这知府太爷的生活,家里的活照干不误。   没过一会儿陆寻也起来了,团团和圆圆两个孩子睡得早起得早,陆寻帮他们穿好衣服,这才把他们都带出来。   两个娃娃一到院子里看到宋老三在忙,高兴的扑过去说要给他帮忙,结果过了一会儿,宋老三要干的活没少一点反而还多了起来。   宋老三脸上挂着笑,嘴上一边夸着两个孙子懂事,一边跟陆寻这个亲家说让他把两个孩子带远一点,等会儿再过来玩。   今年新气象,老百姓们一年到头的日子过得再穷再苦,过年的时候总是喜庆的。平日里再节省的人家也都会买几匹像样的布做新衣服,再怎么舍不得吃肉的人家也会买上几斤肉,让家里的孩子过过嘴瘾。   这是宋声初来肃昌的第一年,时间短,暂时还看不到什么变化特别大的地方。宋声想,再有一年,等粉条厂建起来正式运行,情况一定会好转的。   过了一会儿宋声和陆清也都起来了,难得睡个懒觉,他们起的相对晚一些。家里的其他下人早早就起来了,刘姑姑一早就去了集市买菜,宋乔和韩青他们则是帮忙在门口两侧各挂了一个红灯笼,瞧着就喜气洋洋的。   团团和圆圆闹着要贴对联,两个宝贝孙孙提出的要求,宋老三这个宠孩子的怎么可能不满足?   他让刘姑姑和了一团浓稠的浆糊,拿了一把小刷子就带着两个娃娃去贴对联了。   大年三十晚上,宋家一家子过的还算热闹。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宋老三和陆寻算是家中最年长的长辈了,再加上团团和圆圆两个娃娃,就更热闹了。   翻过年,初一是亲朋好友串门聊天的时间。宋声和陆清来此地也不过半年,陆清大部分时间又都在家里忙,结交了几个城里头的夫人,但并没有特别投缘的,所以初一也就没出门,在家待着。   如今依照宋声的地位,初一就算他们不出门,也有的是人往他们家来拜年。   李如成,赵游和崔海他们几个都来拜年了,还都是带着自家夫人和孩子一块来的。   还有城中一些得脸的商户,想要在这里好好做生意,当然要跟这里的官员打好关系。有不少生意场上的人都派人送来了年礼。   像是开首饰铺子的,还有绸缎铺子的,布庄,糕点铺子等等,基本上全都送了自家的东西过来。   这个年过完,陆清光是在家就收到了不少年礼,不过这些也都不是白收的,礼尚往来他也要给人家回礼的。   依照每家送来的东西贵重排序,陆清把这些登记在册,哪家送来了什么东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得回一样差不多的年礼回去,这叫礼尚往来。毕竟之前在经常呆过两三年,跟京城官员的夫人打过交道,在这方面他已经游刃有余了。   这方面宋声就不如陆清了,陆清对这里的门道门清,不出半天的时间就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宋声在旁边看着直点头,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夫人厉害,这些礼节上的东西做的十分周全。”   陆清朝他看了一眼说道:“在京城的时候跟着罗夫人学了很多,这方面罗夫人可厉害了,还好当时跟她学了不少,不然现在哪有这么快把事情安排好。”   “嗯,那这么说来还得好好谢谢罗夫人呢。等以后回京城了,咱们挑个日子上门看看她,到时候也拜访一下罗大人。”   虽然他们离开了京城,但京城里的奶茶铺子一直在经营着,里面的鲜奶一直都是依靠罗大人帮忙从牛场供应的,若是哪一天真的回京城了,可得上门好好拜访感谢一下他。   陆清把各家送来的年礼全都收到了家里的库房里,又全都让人按照规矩还了礼。整理东西的时候他还看到有人送来了几颗好大的珍珠,瞧着就很漂亮。   这东西一看就很贵重,他还特地问了相公,这东西能不能收。   宋声看了一眼,说道:“没事,收下吧。咱们给他回个差不多的年礼。这珠子好看,回头找匠人打孔,可以做个珍珠手串,你戴上肯定好看。”   陆清摇摇头,“这东西在手腕上硌得慌,还是算了,先收起来吧,没准以后就能用得上了。”   宋声看着收到的年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怪不得身居高位的人容易被金钱动摇初心,她如今只是一个贫穷地方的知府,过个年就能收到这么多东西。还有人直接送黄金的,不过他直接拒绝了,直接送钱这不就是变相的贿赂吗?   宋声一家子在这边没什么亲戚,过完年也不需要走亲戚了,只是时不时的有人来家里给他拜年,带的东西太过贵重他一概不收,只说是心意到了便可。   这个举动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周围的百姓纷纷说新任的年轻知府是个清廉的好官,他这清廉的名声不知道怎么开始慢慢的往外传了。   一过十五,宋声就把盖粉条厂的事提上了日程。   买砖料之类的不需要他操心,附近就有砖厂,只要出钱,说买多少块砖,对方直接就能把砖拉来。   不得不说身居高位办事就是方便,他只是下个命令,底下就有很多人为他办事,效率也奇高。   一月刚过,所需要的材料就买齐了,接下来就是招工了。   宋声没有让下面的人去招工,而是直接让人在城里面的公告栏上都贴了告示,招募泥瓦匠。   一般干泥瓦匠的都是村里面的百姓,厂里头的也有,但是不多。   宋声想要缩短工期,就要大量招募工人。十个人同时干活跟二十个人同时干活效率自然不一样,反正现在不缺钱,赶紧把厂子建出来才是最紧要的。   招募泥瓦匠的告示一贴,尤其是城西集市里的人,都燥了起来。   这是城西最破落的一个集市,也是当初魏五郎在哪里摆摊的地方。这里每天都会有人举着牌子等着招工,活不好找,谁家盖房子需要人手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挑人。   城里出来买菜的人路过这里给他们提了个醒:“你们去城里看看,府衙张贴了告示,说是要招泥瓦匠去干活。你们这里面有会干泥瓦匠的吗?会的话赶紧去吧,去晚了就没名额了。”   这些人一听官府在招人干活,先是惊讶,惊讶过后赶紧跑去确认情况。   一到府衙门口就看见已经有好些人在那里围着了,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官府招人?有工钱吗?该不会是今年的徭役吧?”   “当然有工钱啊!你没看告示吗?一天三十文,中午还管饭!哪门子的徭役有这么好的待遇!”   这话一说,前来围观的人内心蠢蠢欲动,纷纷举着手说我要报名。   不过一天的时间,干活的人就招满了。   被选上的人脸上十分惊喜,刚过完年活不好找,没想到还碰上了个大的,给官府干活竟然还有钱拿,看来他们这个知府大人还真是个好官呢!   人手找好了,接下来就是开工了。这些人身材壮硕 ,基本上都是家传的泥瓦匠,宋声让原先一块跟着画图纸的工匠跟他们说了要怎么建,才让他们开始动工。   不过因为天气还冷着,只能等到太阳出来,土地开化的时候才能干活,不然土地被冻的僵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挖。   到了春三月的时候,粉条厂的大概框架已经建出来了。剩下的一些细节正在让下面的人抓紧时间完善,宋声又让人贴了一则告示,全城收购番薯,价格涨到了两分钱一斤。   建粉条厂的消息关注的老百姓并不多,但收购番薯的消息一出来,尤其是两分钱一斤的收购价格,这让很多老百姓都兴奋了起来。   家中最不缺的就是番薯了,每年都吃不完还浪费。而且这东西还涨价了,原先卖都卖不出去,现在两文钱一斤,可真是太好了!   官府一张贴告示,魏五郎这边收购番薯的价格也往上升了。只是这么一来,就不是他独家收购了,附近肯定也会有别的人跟他动一样的心思,下乡大量收购之后再贩到城里来卖。   宋声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还是很欣赏魏五郎这个人的,他脑子转的快,算数算的也好,所以宋声直接把他叫来了府城,让他负责官府这边对番薯的统一收购,按照收购的量给他算钱。   而他家中的几个哥哥则是继续到乡下收番薯,按照一斤一文的价格收,他们跑远一点收,再放到城里来卖,能赚一文的差价。   毕竟这年头山路不好走,再加上路不好,不是谁家都能买得起牛车,所以导致运输困难,很多人想把番薯卖到府城本身就是一个困难的事情。   有魏五郎在府城里负责总的番薯收购,他的几个哥哥到乡底下收购番薯再翻腾到城里来卖也更方便一些。   城西的一家破落宅子内,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在院子里蹲着洗衣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飞奔回家,猛地推开院门嘴里不停的喊道:“阿奶!阿奶!我听说知府大人的粉条厂要建成了!外面的人都在说到时候粉条厂会招工,还会给工钱!”   少年越说脸上越兴奋,“阿奶,到时候我要去粉条厂里干活,到时候多赚点回来就可以给阿爷卖药治病了!”   他今年十五岁,但因为身体瘦弱,城里唯一一个砖瓦厂还不要他,阿爷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得挣钱给阿爷卖药。所以粉条厂建好会招工的消息让他兴奋极了。 第266章 捉虫   年后粉条厂建好会招工的消息是宋声让人悄悄放出去的,等过段时间正式弄好之后官服会发告示,这样百姓们不会觉得突兀。   殊不知这个消息对于底层贫穷有没有土地生存艰难的百姓来说是多么的珍贵。   嚷嚷的厉害的少年没有什么像样的名字,长到十五岁了一直被邻里邻居的喊吴二郎。   他其实是个野孩子,被人丢弃在外面的,他的阿爷阿奶以前是从外面逃荒过来的,儿子儿媳都没能活下来,来到这里之后阴差阳错捡了二郎回去,这一养就是十几年。   吴阿奶年岁大了,身体不好,他们家也没有田地可种,早些她年经常给人做针线活挣钱,熬坏了眼睛。   听到自己唯一的孙子说知府大人正在建粉条厂,建好了之后会招工,还会给发工钱,她其实是不大相信的,颤着声音问道:“二郎啊,你这是哪来的消息?靠谱吗?”   吴二郎拍了拍胸脯说道:“靠谱,阿奶,这是我从外面打听来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还说过段时间官府会张贴告示的!”   吴阿奶听完之后又皱起了眉,她有些担心。自家孙儿啥都没有,就算是去报名,能招得上他吗?   屋里又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咳了几声,吴阿奶站起身,没有打击孙子的积极性,而是笑了笑鼓励道:“二郎这么能干,肯定能行的。我进屋给你阿爷倒杯水,你先歇会儿。”   吴二郎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更兴奋了,他到时候一定要去报名参加招工!虽然他从小没读过书,但这几年他零零散散的在外面也一直都在干活挣钱养家,这一身的力气也不是白养的。   这还是府城,就有很多像吴二郎这种家庭的老百姓,尤其是住在城西这块的,家里没有任何门面生意,无法经商,也没有任何田地可种,每年的收入来源只能靠给别人做工。   运气好的可以到酒楼里当个店小二,或者去别的铺子里头帮忙,这还都是清闲的活。他们城南有条河,河边的码头往来的船只需要卸货,很多只能卖力气的百姓只能到这里去干活。   一天干下来也挣不到多少钱,甚至只有可怜的几文钱。吴二郎也去干过,但是那些麻袋太重了,他干半天就没力气了,也只挣了十几文钱。   现在他主要在城里面跑着当一个小货郎,卖一些散货,生意不太好,但好歹也是一门进项,阿奶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了,阿爷咳的也越来越严重,他必须得找到一份稳定的工做。   他告诉自己,粉条厂是个绝好的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   宋声并不知道粉条厂建好之后招工的消息放出去会引起多大的水花,他现在正在操心做粉条这些设备的安装问题。   做粉条的这些东西都是找工匠打的新的,做了十几套,因为零件要求做工精细,从过年前就开始做了,一直到年后粉条厂都快建好了,这些设备才做好。   这个时代不通电,想要照明只能靠油灯或者蜡烛。这些都是明火,在制作间内容易引发火灾,所以宋声当时设计厂子的时候做了很多扇窗子,就是为了方便采光,尽量不点灯工作。   对于粉条厂的建设苏昌平几乎没有发表任何印象,一切都按照宋声的想法来,他只默默的在背后充当一个投资人的角色。   一来是怕被张员外知道了报复他,二来对方是知府大人,能够跟他合作已经是自己攀了高枝了,他可不敢有任何意见去指手画脚。   一转眼到了春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节,宋声忙活了几个月的粉条厂终于建好了,用来做粉条的各种仪器设备和工具也都准备齐全了。   接下来就到了招工的环节。   原本的传闻成了真的,府城周边的村子都已经传遍了,不过仍旧有些人将信将疑,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直到官府张贴了告示,说是粉条厂从明天起开始正式招第一批工人进厂工作。   每人进厂工作一天,工钱是三十文,一日三餐都包,有需要住宿的人还可以免费提供住宿。   宋声在建厂的时候特地在旁边让泥瓦匠盖了一排用来住人的房子,屋子不大,一间一间方方正正的排列着,里面都是大通铺,专门给工人住的宿舍。   工作一天三十文其实并不算很高,如果去码头上扛包,勤快一点一天干下来差不多也能拿三十文,但人家管一日三餐呀,能吃饱饭这个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可太重要了。   尤其是去厂子里面干活肯定要比到码头上扛包轻松许多,而且还能提供住宿,这给街边流浪无家可归的人带来了福音。   还有一些家住的比较偏远的,平日里往返路途远,就可以申请住在宿舍。   官府的告示一贴出去,就有不少的人到粉条厂前面不远处设置的报名处报名。   等报名的人过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工人一个月还能放两天假的。   综合下来这种待遇真的很不错。   吴二郎在官府贴出告示的那一刻直奔粉条厂的报名处,他皮肤黝黑,但双眼却炯炯有神,声音兴奋又洪亮道:“我报名!我报名到厂里当工人,您看可以吗?”   报名处是郑昀在负责,他是带着韩青来的。   他会写字,还读过书,而且选人进厂这种事并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不是想报名就可以通过的。   宋声设置了门槛,前来报名的人首先不能有疾病,他特地请了一个大夫在旁边坐着把脉,一定要身体康健才可以。主要也是为了防止有居心叵测的人利用身体上的疾病进行讹诈。   其次品行不能恶劣,像那种经常偷鸡摸狗干坏事吃牢饭的人不要。另外对年龄也有限制,不能超过五十岁。   还有最后一点,家里无田无生意的优先。这年头也不怕有人冒充,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互相认识的,都不用打听,但凡有人说谎,立马就有人站出来戳穿。   第一天来报名的人就有好几十个,第二天来的人更多。   宋声的计划时间招第一批工人,等到工厂正式运作之后看情况再招人。   魏五郎他们收购的番薯也都送了过来,还有其他的人在别的县里收的番薯也都拉了过来。粉条厂光是仓库就建了好几个,主要就是用来存放番薯和成品粉条的,有的也会存放一些番薯淀粉。   郑昀连着好几天都在粉条厂这边忙,厂子附近宋声还派了几个衙门的捕快过来充当保安维持秩序,一是防止有人搞破坏,二是怕有人在招工的时候闹事,给郑昀留着用的。   此时郑昀正低着头埋头写字,一边写一边问:“姓名,籍贯,年龄,家中是做什么的?”   排队的人老实巴交的一一回答,郑昀把这些都记录成册,然后旁边的韩青说道:“可以了,回去等着吧。如果通过了会有人通知你过来上工的。”   光是报名登记郑昀就忙了好几天,符合条件的人全都勾出来还得派人下去核实一下情况,确定都是实情,才会通知他们来正式上工。   等到招工的事情彻底忙完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那些被通知到来上工的百姓都高兴极了,这些里面有男有女还有哥儿,宋声没有限制性别,但凡有能力符合条件的都可以来报名。   只是这样一来,安排的宿舍就得按性别分开。不过他往厂里派了好几个捕快经常去巡逻,去厂里面做工的人都老实本分,不敢闹事。   当有人来告知吴二郎说他通过筛选成为了粉条厂的实习工人的时候,他高兴极了。   不过不知道实习工人是什么意思,他不敢亲自问来人,等进厂干活之后,他悄悄问了旁边跟他一样干活的人。   然后才知道他们这些第一批通过筛选进来做工的人还不算是正式工,前面还有一个考验期,如果工作做得好,不闹事,老实本分,一个月后就能成为正式工。   如果在这一个月内干活消极,还寻衅滋事,一旦被抓住,就会被踢出去,重新换别的人来。   他们一进来还按人数被分成了小组,成为正式工之后,如果干得好,每隔三个月都会进行一次评比,评出来的前几名还有分红可以拿。   吴二郎了解过之后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工,干活十分积极。一天三十文工钱,一个月就是九百文,而且这里包吃住,相当于一个月净赚九百文,四舍五入也就是快一两银子了。   吴二郎越想越高兴,这工作可真是太好了。   被选上的人又兴奋又激动,落选的人则是一脸的落寞和失望。尤其是那些家本来就在城里住的,不在厂里住宿,每天干完活回来跟他们这些没选上的人一吹嘘厂里的待遇有多么好,他们的心里头就更发酸了。   还有一些第一次招工的时候不知道这个粉条厂到底如何,没报名的,听了那些人说的话后也都纷纷摩拳擦掌盯着官府的消息,等着第二批招工的告示。   吴二郎家就在城西住,就没住在厂里,他每天晚上干完活都会回家住。   今天回来后他激动的跟家里的阿奶说着今天在厂里的事儿。   “阿奶,您知道吗?我今天见到知府大人了!他来给我们大家讲话,他说了好多,不过我站在后面听的不大清楚。知府大人长得可好看了,说话声音也好听。”   “后来等他走了之后我还问了我们那些厂里的其他工,他们说知府大人说了,只要活干的好,到年底还会发奖钱呢!”   “阿奶,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这个月底我就能发钱了,到时候拿来给阿爷买药!”   吴二郎嘴巴不停的说着,吴阿奶眼角露出笑意,生活终于有盼头了。   她略微苍老的声音透着一股惊喜,语调起伏般说道:“真的!二郎,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可要好好表现。”   说完她又感叹道:“咱们肃昌以后就要换一片天了。”   吴二郎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阿奶,什么换一片天?”   “肃昌穷了多少年了,终于要不一样了。也不知我这老婆子还能不能瞧见这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那天。” 第267章   粉条厂如期开工,第一批进厂的工人是流水线进行作业的,一组人只负责其中一个流程,这种模式可以让他们更快的上手,做的多了就熟练了。   一来可以防止他们偷学核心技术,二来也能更高效率的完成工作。   靠着粉条厂建的宿舍并没有住满,每间房子一个大通铺能住十几到二十人左右,宋声计划以后粉条厂人多了可以搞一个优惠政策,按照他制定的规定,干活干得好,可以分到单人宿舍或者双人宿舍。   毕竟大同步跟很多人住在一起并不方便,尤其是女人跟哥儿,都爱干净。还有一些两口子都在厂里干活的,住双人间或者单人间也会更方便一些。只是这些急不得,得一步一步进行。   此时的魏家村,第一批到粉条厂里干活的村民回来了。   他们一回来,村里就有不少人为了上去问东问西。   “咋样啊李大郎,在这厂里面干活累不累?给多少工钱?听说是知府大人主办的厂子,拖欠工钱吗?靠谱不?”   “听说你们还管饭?吃的咋样?能吃饱不?”   “我看你们一个月没回来,在哪儿住啊?城里的租金可不便宜啊?”   “现在回来了,是不是干不下去了?我就说这活没那么好干,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李大郎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他是经常在码头扛包的散工,因为经常在城里头接活干,所以小道消息灵通一些,提前几天就得知了粉条厂要招工的消息。   所以招工的当天他一大早就去排队了,他力气大,身体又好,毫无意外的被选中进厂了。   每个月他们是有两天的休假时间的,只不过需要申请排班,他赶到这个月底休的,他今年都二十三了,还没娶上媳妇儿,家里还有爹娘在,所以月底了得回家看看,帮爹娘干点活。   他为人老实,所以一回来就有不少人围上来问东问西的。也就是他家里穷,要不然早娶上媳妇儿了。   看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过来问,他挠了挠头,开始挨个回答问题。   先挑拣着说了最关键的那个,“不是不干了,厂里每个月都有两天的休息时间,这两天刚好没排我的班,我申请休假了两天,回来看看爹娘。”   “厂里待遇很好,管吃饭,一天三顿饭顿顿都有肉,再不济也都有肉汤喝。反正每顿都能吃饱,不会饿肚子。”说到吃饭这个,李老大越说越高兴,咧着嘴笑了。   围上来的邻里邻居们一听厂里面管的饭竟然这么好,能吃饱不说,还顿顿有肉,这待遇也太好了,他们有的心里就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积极的去报名呢。   李大郎又接着说道:“没在城里租房子,厂里是可以申请住宿的,知府大人给提供了宿舍,是大通铺,免费住。我们那个屋住了十八个人,就是晚上睡觉有点吵,好多人都打呼噜。不过不影响,白天干完活,晚上睡得香。”   这话一说完,众人心里更泛酸了,甚至还都一脸惊讶,不可置信的说道:“你该不会是骗我们呢吧?厂里还管住?”   李大郎郑重的点了点头,“没骗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村里的阿旺也在厂里干活,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他。”   这下不少人都信了。   一个人这么说还尚存怀疑,要是都这么说,就说明这是真的了。   “那你们干活累不?在里面都干啥呀?”有人问道。   李大郎道:“每个人干的活都不太一样,我也不知道咋跟你们形容,反正比我在码头上扛包轻松多了。”   “那你们一个月工钱发多少啊?”   李大郎笑了笑没说,工钱这个还是不说了,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太好。   但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   村里的阿旺家里此时也围了不少人,阿旺性格张扬,跟李大郎完全不同。   别人问他一个月工钱有多少的时候,他脸上带着一股子骄傲说道:“一天三十文,你们算算一个月有多少?快一两银子了!”   他说话顿了顿,用一种别人羡慕不来的语气说道:“虽然不太多吧,但一天管三顿饭呢。还顿顿都有肉吃,而且免费吃不说,还管住呢!”   他这话骄傲的都没边儿了,又接着吹嘘道:“我跟你们说,刚开工第一天的时候我还见到了知府大人!”   一个平民老百姓,能见到知府大人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要知道他们平时见到一个官差都害怕的腿抖,那可是知府大人啊!   “阿旺啊,你真的见到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长什么样啊?你可真给你爹娘长脸面呀!”   阿旺想了想那天见到宋声的画面,当时他站的比较靠后,其实是看的不大清楚的。不过他记得他整个人的身形,又瘦又高,读书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是长身玉立。而且说话声音也很好听,温和有礼。   “不光我见到了知府大人,咱们村在厂里干活的都见到了!知府大人是真的好,这份工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么一说村里人羡慕的牙都酸了,而在厂里干活的人回去把这些事情一说,自家的人都高兴的不得了,夸完自家孩子有福气,就夸他们现在的知府大人是个好官。   消息在村子里传了几天,就往村外传开了。毕竟当时招工的消息是在城里发的告示,城外村子里的人知道的并不多,这一批工人里面有很多都是城西的人家的孩子,村里的孩子很少。   但经他们这些在厂里干活的村里人回去一说,起到了非常好的宣传效果。   现在家家户户都知道了城外西郊建的粉条厂待遇有多么的好,管吃管住一个月还能发小一两的工钱,这么好的工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粉条厂后面的仓库,魏五郎正清点着别人刚送来的一批番薯。   来人是他们一个村的,叫阿四,他正热情的跟他套近乎:“五郎,你现在这活干的不错呀,咱们村有几个都进了这粉条厂干活,我也挺想去的,你有没有啥门路啊?”   魏五郎清点的很仔细,让人把番薯全都抬到了仓库里,把钱给结清后抬头笑了笑说道:“我哪有什么门路?你要是想进厂里干活可以等一等,等到厂里招工的时候你再报名。”   阿四脸上有些尴尬,他跟魏五郎关系一般,从小一块长到大,但并不是什么好哥们。这会儿也是厚着脸皮跟他说这话的,没想到对方一点没看同乡的面子,直接拒绝了。   “好吧,那我回去再等等。”   阿四也是听村里回来的人说了厂里的待遇有多么好,十分动心,就趁着这次买番薯过来问一问。   拿着钱走的时候他又不甘心的回来问道:“五郎,这粉条厂真的还会招工吗?”   魏五郎其实也不太清楚,他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现在厂里人并不多,如果以后粉条卖的好,人手不够用的话,肯定会再招的。只不过是具体什么时候招,我就不知道了。”   这些也只是魏五郎的猜测,厂里现在工人的确不多,所以他才会这么想。   阿四眼里看到了一抹希望,点头道:“那我等下次招工的时候来报名!五郎,等招工开始的时候你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到时候一定早早过来等着!”   这个忙魏五郎还是能帮的,“没问题,我到时候给你捎个信儿回去。”   像阿四这样的人村里有很多,他们没能赶上粉条厂的第一波福利,纷纷摩拳擦掌盯着第二次招工的消息。   粉条厂不光通过工人做出来粉条,还得配有账房先生,对所用的原料,以及产出的粉条数量进行入账。   包括卖出去的数量和钱数,都要记录在册。宋声直接请了一个靠谱的账房先生过来,剩余的事情就交给了郑昀负责,可以说郑昀是粉条厂的对外话事人。   生产出来的粉条肯定不愁卖的,除了在本城内销售,附近有好几个县都来人订购买粉条。   收购番薯的价格上涨了,也就是原材料价格上涨,这对外的售价自然提高了一些。   但即便如此,来买的人依旧很多。这东西的热度一旦炒了出去,涨价自然也是必然的。   第一个月生产的粉条不出所料全都卖光了,要不是郑昀每次都会专门留出来一些供本城内购买,城里面很难买到粉条。   陆清开的陆记酸辣粉铺子生意也相当火爆,喜好酸辣口的人吃过一次后就爱上了这个味道,尤其是那些富家夫人和小姐们,都很爱吃这个。   一时间粉条成了整个肃昌新兴的产品,下辖的几个县内几乎都会来府城里购买粉条回去做菜。   最靠西边的西平县县衙内,刘县令正在跟一旁的李师爷说话。   “我听说知府大人最近弄出了一种新的吃食,叫粉条,炒菜很好吃,你听说了没?”   粉条都传到他们县了,李师爷点点头,“听说了,没想到咱们这位知府大人还挺厉害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升官升的这么快的,才上任几个月呀直接从通判升到了知府,现在又搞出了粉条这种吃食,感觉咱们肃昌发展有望啊!”   说到这儿,刘县令却叹了口气。   “要发展估计也是发展另外几个县,咱们这个破落的小县城估计早就被遗忘了。”   肃昌府下辖范围一共八个县,其中并不包括西平县。但西平县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穷了,跟当初的平安县差不多,但因为地理位置更靠近毗邻的蓝州府,所以后来有一次划分区域的时候就把西平县划出了出去。   但因为这地儿太穷了,蓝州府又不想要,说这个地方靠近肃昌的地界,把地方又推了回来。这么一来二去的,西平县快弄成了三不管的地界。   所以刘县令不喜反叹气。   李师爷自然也明白自家县令的难处,他道:“大人,依我看,咱们这位知府大人是个干实事儿的。咱们就当还是肃昌下辖的县,有什么困难就给知府大人写信,他不会不管的。”   上一任知府倒是接管了他们这个县,但压根不作为,接管了跟没接管一样,刘县令愁的头发都要秃了。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治理这个县了,但实在是苦于没有钱,想干什么都干不了。   “现在这个粉条不是很受欢迎吗?大人,不如咱们也派人去府城买一些回来,我看咱们这里的酒楼菜色很一般,不如再派几个厨子去府城取取经。”   “我听说府城还开了一家卖酸辣粉的铺子,是一种新型的吃食,就是用粉条做的。生意非常火爆,咱们要不也派个人过去尝一尝取取经,学习学习,回来在咱们县里也开一个这样的铺子?”   刘县令想了想,觉得第一个想法还可行,第二个就算了。   光靠一个酸辣粉的铺子有什么用,他们可是一整个县,光靠着一个铺子的吃食也没办法让整个县的经济好起来呀。   不过这个粉条用来做吃的做法倒是可以学习一下,如果能发展为当地的特产就更好了,因为是两个州府的临界地,如果粉条口味做得好,他们可以把这些粉条卖到隔壁的蓝州府去,这也是个好主意。   至于那个通判的位置,刘县令是不想了,就他们县这种情况,他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指望。   宋声作为一州知府,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忙。他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一天到晚处理不完的事情。   好在陆清知道他的情况,只管把家里的事情全都料理好,不让他操心,让他在外面想做什么做什么,做他坚实的后盾。   整个府城随着粉条厂的建立,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四月的时候,陆清给团团和圆圆在附近的一个私塾给他们报了名,两个四五岁的娃娃开始去私塾上课了。   每天接送他们的任务交给了宋老三,陆寻则是帮陆清打理酸辣粉的铺子。   每天铺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陆清虽然不出面,但每天的账务和流水他都坚持过目清账。   除了这些,陆清作为知府夫人,逐渐开始有一些必要的应酬,这样一来,铺子里的事他就开始忙不过来了。陆寻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看账本,现在铺子里的事儿已经由他负责看顾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七月,进入盛夏时节,整个大地都被炙烤着,树上的知了白天黑夜像是不嫌累的叫个没完。   粉条厂的工人们脖颈上都挂着一条汗布,天太热了,干一会儿就要拿着布巾擦擦汗。   经过这几个月的发酵,肃昌终于打响了粉条的名气,陆续吸引了一些外地客商过来进货。   因为粉条的热销,导致番薯供应量不足,在春季耕种的时候,宋声特地下了一道告示,让下面的老百姓把那些肥力不好的地全都种成番薯,新鲜的番薯可以卖到粉条厂,他们无限量收购。   现在番薯两文钱一斤,这东西沉,番薯块头又大,一块地能产好几千斤的番薯。这么下来,比种地还要挣钱。   很多老百姓都开始种番薯,只是新一轮的分数等到九月才能成熟,这期间番薯还是不够用。   不过夏天天气热,酸辣粉明显没有天冷的时候受欢迎,吃粉条的人也少了起来。   粉条厂进入了淡季,但外面涌来的订单却一直在增加。   宋声忙的脚不沾地,一天下来喝水的时间都很少。   他在案房坐着看最近几个月粉条厂的流水,下面的郑昀跟他汇报着情况。   “厂里接了不少订单,不过都跟他们说好了等新一茬的番薯下来才能交货,最早也要到九月份了。”   宋声翻着账本看了看,粉条厂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很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没有同类竞品,做粉的只有他们这么一家厂子,最主要的核心技术并不好学,所以才能这么顺利。   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再有两个月新鲜的番薯就要下来了,一进入九月温度就会下降,冬天吃粉条的人多,到时候就会进入旺季。   这几个月粉条厂挣的钱除了给下面的工人发工钱,剩下的按照比例是给他们几个股东的分红。   苏昌平拿到第一笔分红的时候,丝毫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有几百两银子。   虽然这跟他当初投入的钱相比差了许多,但却让他十分高兴。这才几个月呀,就赚了这么多。看来他当初把铺子都卖掉,孤注一掷做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这也让苏昌平更加坚信跟着宋声这个知府大人做事情了,跟着人家干事情有肉吃呀!   粉条厂挣了钱,虽然还没有回本,但按照这个速度,一年之内回本完全不是问题。   这么一来,衙门的账上就富裕了很多。之前那些最初做粉条的那些衙役也都拿到了分红,他们是最早跟着宋声做粉条的人,现在在厂里面做技术指导,每个月的工钱都比以前多。   衙门账上有钱了,宋声给衙门里所有当差的都涨了俸禄,要知道他们这个俸禄一直都很低,好几年都没涨过了。   宋声给他们这么一涨工钱,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心里都十分感激宋声,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更加死心塌地的给知府大人办事。   不得不说宋声在为官一道上很有天赋,懂得在合适的时机收买人心。   宋声在衙门里忙的压根找不着闲,每天都回家很晚,回去的时候团团和圆圆两个娃娃已经睡了,早上走的时候他们都还没起,跟他们的互动也就少了很多。   以至于这天他特地腾出空来早些回家想要多陪陪孩子时,发现家里有些不对劲。   刚一踏进院门,他就听见屋子里吵吵闹闹的,陆清看到他回来这么早,迎上来说道:“相公,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事情都处理完了?”   宋声身上出了汗,打算把官服换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天的事情不着急,可以往后放一放,这段时间太忙了天天早出晚归的,跟你和孩子都没好好说过话。今天特地腾了点空出来早早回来了。家里怎么这么热闹?是有人来了吗?”   陆清闻言捂嘴笑了笑,“你还说呢,这段时间你忙的厉害,都没机会跟你说俩孩子在私塾里上学的事儿。”   “团团还好,夫子夸他学东西学的快,有心好好培养他。至于圆圆,我都怀疑他在私塾没好好学习,光顾着交朋友了。”   “天天下午从私塾回来都有一堆小朋友要跟着他一块儿回家,咱们家这段时间就没清静过。你瞧瞧,今天又一块跟着回来五六个,这里面还有些不是他们班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这么多小朋友的。”   陆清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   宋声听完陆清的话十分惊讶,他放轻步子,逐渐靠近屋子,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句句稚气的话。   “欢欢,我今天给你带了我爹给我买的小蜻蜓,你跟我玩儿好不好?”   “欢欢才不要跟你玩儿呢,他要跟我玩。我给他带了他爱吃的糖葫芦!”   “你们说的都不作数,欢欢答应我只要送给他这段时间他最喜欢的那个小风火球,他就跟我玩儿的!”   ……   屋里一瞬间吵闹了起来,宋声悄悄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几个孩子手里都举着东西给他那个不省心的宝贝儿子看,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孩子怎么这么会哄人?   屋里传来圆圆的声音,虽然还是奶声奶气的,但他说话声音有些软软的,一听就可爱极了。   他道:“你们都别吵了,咱们一起玩不就好了嘛!”   宋声没有上前打扰他们,而是后退几步走到陆清旁边,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咱家现在每天这个时间都这样吗?”   陆清无奈的点点头,“是啊,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多能耐,这才多大点儿啊,每天屁股后头跟着一溜的小朋友,嘴里一口一个欢欢,叫的那叫一个热情。”   宋声扶了扶额头,这孩子,还真不知道随了谁了。   “算了,让他们玩儿吧,我先去换衣服。”   他说完拐了个弯儿,走到廊下准备到他们的卧室换衣服,才刚走两步就听见屋里头又传来孩子们稚气的声音。   其中一个孩子带头说道:“你们都别跟我争,以后我要娶欢欢当媳妇儿!”   这么大点的孩子哪知道媳妇儿是什么?但有人这么说了,他们哪里肯让?   纷纷跟着争抢道:“我也要娶欢欢当媳妇儿!”   宋声:…… 第268章   宋声去屋里换衣服,陆清跟着他一起走了进来。看他脸上神色冷淡,他抿嘴轻笑,就知道自家相公一准是听到屋里那些孩子们稚言稚语不高兴了。   宋声把官服脱下来,陆清在旁边帮忙接过来挂到一旁的屏风上,嘴上问道:“挂着个脸做什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宋声哼了一声,抿着嘴说道:“看看现在的小娃娃,才几岁呀,懂什么呀就开始张口闭口的娶媳妇儿,毛都没长齐呢,就开始说大话了。”   陆清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就知道是这样,相公也太可爱了些。   “你跟一群孩子较什么真?他们懂什么呀,肯定是在外面听大人说多了就跟着瞎说的。”   宋声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儿,可是一想到自家白白嫩嫩可爱又漂亮的小白菜以后要被别的猪拱走,他就生气。   他叹了口气,换好衣服之后天色还不算太晚,就拉着陆清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说道:“我这段时间也忙,陪两个孩子的时间也少,都没问问你他们最近在夫子跟前表现怎么样?”   陆清努力控制住嘴角的笑说道:“刚才你回来的时候不都跟你说了,团团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夫子很喜欢他。至于圆圆,该学的东西也都学了,有时候也有些调皮,交的朋友比较多。”   其实圆圆在私塾经常闯祸,他的小脑袋瓜子总是能想出很多不同的点子,但每次他都是负责指挥,因为只要他一发话,下面就有很多小朋友帮他去做。   导致每次闯祸被夫子发现,他没有一次被抓到的。   圆圆跟团团不同,团团作为长子,以后是要撑起这个家的。他学东西学的又快又好,宋声我想了想,打算有空回来教他一些别的。   而圆圆宋声也准备晚上跟他好好说一说,教育一下他,不能这么小就开始利用别人对他的喜欢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坐在屋里歇了一会儿,天色才渐渐暗下来。   屋里头的几个孩子也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每次一到这个时候,宋声他们家外面总是有不少人过来接孩子。他们上的这个私塾夫子从前是个举人,在这城里很有名气,所以在这个私塾里上学的小孩们都是这城里非富即贵的孩子。   来接他们的都是下人,传了好几遍话他们还不愿意回去。   最后没办法,他们又不能住在圆圆家里,只能含泪挥着小手告别,约定明天再一起玩儿。   等到这些小朋友们都走了之后,宋家终于清静了下来。   刘姑姑早就做好了晚饭,家里人虽然不多,但两个孩子都正在长身体,饭量也渐渐大了不少,她便多做了两个菜,还熬了汤给孩子补身体。   宋声这段时间都忙,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儿子们一块同桌吃饭了。是以团团和圆圆看到爹爹回来跟他们一起吃饭时十分高兴。   圆圆撒娇让宋声给他夹菜喂他吃饭,团团觉得不好意思,自己都是个小男子汉了,怎么还能让爹爹喂饭呢?他依然乖乖的坐在旁边吃饭,不过吃饭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看宋声的小眼神出卖了他。   宋声坐在他们中间,自己饭没吃几口,给他们俩一会儿喂一口饭,哄的团团和圆圆脸上一直露着笑容。   陆清在他们对面坐着,看的直摇头,看自家相公把孩子惯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模样,他就忍不住说道:“相公,你就别再惯他们了,你再惯下去以后我就管不了了。”   宋声在孩子的教育上其实并不严厉,他在两个儿子面前一向都是一个慈父的形象。眼瞅着自家夫郎要不高兴了,他努努嘴,跟两个儿子说道:“听见了没有?饭要自己吃,只要自己喝。你们阿爹说了算,爹爹要是不听话,也要挨你二爹的骂的。”   宋老三和陆寻在桌子的两边坐着一边吃饭一边笑,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这么风趣。   一顿饭吃完之后,宋声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屋。先是检查了一下他们最近的课业,很明显能看出来团团的确要比圆圆学得更好。   不过他两个都夸了夸,教育目标不一样,跟团团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历史上有名的故事,圆圆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讲完这些,宋声开始给他们讲孙猴子的故事。   一说起孙猴子,圆圆就来劲儿了。他圆润润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着光直直的看着宋声,听得十分入神。   团团在旁边听着听着时不时的提出一两个问题,宋声耐心的给他做了解答。   父子三个相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时辰,看时间差不多了,宋声拐了个弯,想起今天那些小朋友在屋里说要去圆圆做媳妇儿的事儿。   他问圆圆:“今天爹爹听见来咱们家里玩的小朋友都说以后要娶你当媳妇儿,你怎么想的?”   圆圆想了想,小奶音在宋声耳边响起:“爹爹,我能娶他们当媳妇儿吗?”   宋声忽然笑了,“这是为何?”   “他们人太多了,好多都说想娶我当媳妇儿,我觉得他们都很好,总不能只给一个人当媳妇儿吧?所以我觉得,还是我娶媳妇儿吧,把他们都娶来当媳妇儿,这样每天都能有人陪我玩儿了,多好呀。”   宋声没想到他的想法竟然会是这样的,被他的这些话惊了一下,这……   他思索着圆圆口中说的他们,他扭头忍不住问团团:“团子,弟弟在私塾究竟交了多少好朋友啊?”   团团看了圆圆一眼,十分板正的说道:“也不多吧,我数一数……我们班大概有二十个吧。”   “你们班上……一共多少个小朋友啊?”   “二十一。”   宋声:……   私塾里男娃娃以及哥儿都有,毕竟年纪小,就没有分开教导,全都放在一起上课的。   宋声想,还好还好,二十个也不算多。   团团又道:“隔壁班也有二十个。”   宋声:……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团团看着他爹的眼神,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接着说道:“每次一到中间下课休息的时候,好多人都过来找弟弟玩,我见过一次的人都记得。”   宋声实在是没想到,儿子才这么大点,就已经这么受人欢迎了。   不过他还是语重心长的跟圆圆交代了一些话,比如不能利用别人对他的喜欢做坏事,如果自己犯了错也不能找别人给自己顶罪等等。   其他的也就随他去了,想想还是清清说的有道理,小孩子的喜欢都是一阵一阵的,没准到时候等他们再长大几岁,审美就改变了。   至于圆圆,他年纪还小,等以后慢慢长大了,他多注意着点,防着以后想来拱他们家小白菜的猪就行了。   圆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家爹爹,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他有些心虚,因为之前捉弄夫子的事儿被夫子知道了,有好几个他的“好朋友”都纷纷自高奋勇说是他们干的。   想了想,他在心里暗暗说道,没关系,明天去给他们道个歉好了,以后大不了不做这种事了,不然会惹爹爹不高兴的。   宋声不知道自家儿子脑袋瓜子里的小九九,俩孩子整体来说都还算乖,在不违背道德底线的情况下宋声会给予他们限度最大的自由,尽量不干涉他们做事。   又陪两个儿子玩了一会儿,宋声这才回自己屋。陆清已经洗漱好躺床上了,不过他还没睡,在等宋声。   宋声脱下鞋子和外衣,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拉过陆清的手放在怀里,轻声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陆清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段时间宋声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家里很多事情以及出去对外和那些夫人以及哥儿之间的应酬,都很费心神。   “相公,我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很充实呢。”   现在酸辣粉的铺子又扩大了一倍,原来挨着铺子旁边的那家店铺也被他盘了下来,中间打通,做了扩张。   “原来的铺子地方不够坐,现在好多了。相公,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个酸辣粉卖的有多好,厂里好多人都喜欢来吃。我听宋晓说,前几天还吸引了一些关外的商人过来,他们吃的时候被辣的不行,一直不停的喝水,我都以为他们要走人了,结果却把一整碗的酸辣粉吃完了。”   陆清说起自己的事业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十分生动,看得出来他是乐在其中的。   “我们家清清真能干,现在经营起铺子来有模有样的。”   陆清抿嘴羞涩的笑了下,说着自己的想法。   “相公,我想把陆记酸辣粉多开几家店铺,现在只有府城有,要不咱们往各个县里面也都开上一家,看看效果?”   说完这个,陆清又跟他说了这段时间铺子的流水,宋声有些震惊。   他一开始就知道酸辣粉很受欢迎,但却没想到生意竟然这么好。一个月光靠卖酸辣粉,净收益竟然有九百多两,平均一天就有三十多两的进项。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陆清的这个想法,以后时间长了,肯定会有人模仿着陆记酸辣粉的模式开新铺子的。   既然相同的铺子早晚都会有,不如他们先开起来。   在县里面开一家酸辣粉的铺子是可行的,陆清的意思是想当初开奶茶铺子分铺的时候一样,吸引县里的人来加盟,这样他就不用多花钱在铺子的选址和装修上面了。   光靠一家酸辣粉的铺子对于整个县的税收来说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但宋声想的不是这个,如果酸辣粉的铺子能够在整个肃昌做起来,做成一种独属于肃昌的美食,那么以后这将成为这个地方的标志性食物。   一提起肃昌,就能知道这里的特色吃食有肃昌酸辣粉,是这里的招牌,长此以往,逐渐就能把这个地方的名声带出去。   “这个想法不错,你看看能不能物色到人来加盟,我明天上衙了也跟下面的县令透个信儿。”   陆清听到他说这话,就知道肯定没什么问题了。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靠得太近会出汗,两人稍微亲热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宋声就去上衙了,陆清则是忙着铺子加盟的事儿。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粉条厂逐渐投入运营当中。九月份的时候第一批新鲜的番薯下来了,附近那些村的老百姓们把家里不肥沃的田地全都种成了番薯,所以新鲜番薯一下来,就让家里的人都拉到了粉条厂这里来卖。   像是怕番薯多了后面就不收了一样,这些人急得很,排队排到天黑都要卖掉。   粉条厂的人早就得了准话,今年新鲜的番薯一直都收,价格依旧是两文钱一斤。   这导致粉条厂仓库外头排满了长队,全都是在这里登记等着卖番薯的。   九月的天凉凉的,不像八月的时候那样烤的慌,村民们穿了一身薄衫就来了。   门口排队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等着卖番薯。   “你们拉来的不少啊,多少斤啊?称了没?”这人跟前面的人打听道。   闲着也是闲着,互相不认识,多说几句也没什么。   “我们家拉来了两板车,没称多少斤,等会儿让人家称就行了。”   “你们就种了两板车呀?没我们家种的多。我们种了好几块地,这一次拉不完,准备明天再拉来两车卖。”   “还是你们会种啊,当初要种的时候我们家老婆子非说这东西种多了不靠谱,我是好说歹说才匀出来了两块地种的!”这人一边说一边叹着气。   像他们这种情况有不少,前面排着队,像是卖粮食一般,直接过秤,称完之后按斤结账。   魏大郎他们也来了,他们家除了魏五郎,剩下四个都来了。今天他们也是来卖番薯的,这是他们家自己种的番薯。   他们家的田地只有一块是肥沃的,留着种粮食了。其他全种成了番薯,这次拉了好几车过来卖。   正排着队,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兴奋高昂的声音,这人脸上全是喜意,他今天拉了好几车过来卖,板车上堆得番薯多,算下来卖了好几两银子。   他高兴啊!   从前卖粮食也没卖过这么多钱。   而且这从三月种到九月,还只是第一茬。知府大人说了,他们这里的气候还可以在五月种一茬,等到十一月的时候收。   想一想这一年靠种番薯就能攒不少钱,哪个种地的庄稼人不高兴?   还是这粉条厂好呀!他们大家伙种的番薯都有地儿卖了!   这收的番薯一多,粉条厂也就更加忙碌了。   一忙起来,人手就不够用了。   所以粉条厂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迎来了第二次招工。   第二次招工的消息一传出来,都不用贴告示,每天都有不少人过来问情况。 第269章 。   粉条厂在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内发展迅速,收购的番薯也多,做出来的粉条也多。   靠着酸辣粉吸引过来许多外地的客商,吃了粉之后都买了一些回去。   粉条厂第二次招工的时候前来应聘的人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队,这次负责招工的不是郑昀了,郑昀现在是粉条厂的大管家,要忙的事情很多,招工的事情交给了底下培养的其他人。   现在不论是城里还是周边村里的百姓们,谁家要是有一个在粉条厂当正式工的,往外说起来比谁都骄傲。   这可是稳定的工作啊,因为有这个因素,就连一些到了年纪该成亲的小伙子都好找媳妇儿了。   上次过来问魏五郎的那个阿旺第一时间过来,一大早排队排到了他,他紧张的浑身是汗,老老实实答了几个问题,又到旁边让大夫把了脉,心扑通扑通跳的回去等结果去了。   他本来就身体强壮,平时也是干惯了苦力活的,这次来的又早,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录用通知,高兴的在原地直接蹦了起来。   现在谁家要是有一个在粉条厂工作的,谁不羡慕呢?管吃管住一日三餐都能吃肉,每个月还发差不多一两的工钱,每隔三个月考核的时候,干得最好的还能拿奖钱!   听说每次的奖钱最低都有二两银子,往上还有更高的,里面的人干起活来都跟不要命似的,生怕被别人赶超了,都想着拿奖钱呢。   阿旺得知自己被粉条厂录用了之后,全家人都高兴的不得了,当天晚上还杀了一只鸡庆祝。   粉条厂的效益好,但大部分都是把粉条销往了下面的各个县里,还有本地府城。   宋声看着这大半年来的流水,心里琢磨着怎样把粉条卖到外地去,最好是卖到关外。   不过还没等到他琢磨出好用的法子,就听说有个从外地来的大客商过来了,想要见见粉条厂的掌柜,说是看上了这里的生意,想要寻求合作。   郑昀先把人留住了,这头赶紧来禀报给宋声。   宋声身为一介知府,不好出面跟人谈生意,就让郑昀把陆清请去与人商谈此事。   陆清这些年一直都在经营生意,对于这方面他已经很熟练了。   等到晚上宋声回来的时候,陆清跟他说了跟那个外地客商谈生意的事儿。   “这人不是关外人,不过他经常去关外做生意。他拉的都是一些关外没有的东西过去卖,比如玉德镇的瓷器,还有锦绣坊的缎子,这些到了关外都能卖出高于本钱好几倍的价格。”   “他把东西拿到那里卖完之后,再买一些当地独有的东西拉回来卖,又能赚不少。不过平时他的货物都是经过筛选的,比如瓷器,都是专门生产瓷器的玉德镇买的,还有那些锦缎,也都是有名的锦绣坊出的。”   “估计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酸辣粉的名声,得知咱们这里有一种别地儿没有的特产,也就是粉条,所以引起了他的兴趣。”   陆清分析完之后,宋声拉着他的手温声问道:“如此说来,咱们这次说不定要走运了。”   陆清闻言眉眼弯起,捂着嘴轻笑道:“我也这么想的,你知道吗相公,这个客商一下子要了两千斤的粉条,好大一个单子呢。我当时听到的时候心里可震惊了,但又不能让他看出什么,所以尽量保持着淡定,跟他谈完了事情。”   “清清真厉害!谈的如何?”宋声非常捧场的抬起手给他鼓了个掌。   陆清仰起小脸做了个有些小骄傲的表情,“那自然是成了!”   宋声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如果这批粉条能够成功卖到关外去,就能打开外面的销路。关外有很多牧民,平时吃的牛羊肉比较多。粉条炖肉味道很不错,到了关外不会卖不出去的。   不过他虽然有这个自信,但也要看情况。这次这个客商拉到关外的粉条如果卖的好,那他以后可以考虑组建一个小型商队,专门往外卖他们这里的粉条。   粉条厂的生意越来越好,收益自然是越来越高的。苏昌平当时冒着风险把大半个家底儿都填了进去,现在收到了不少好处,原本被挤兑的差点就要搬走到别的地方发展的他现在躺着都能赚钱,每天笑的嘴巴都快咧倒了牙后根。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当时本来能一块赚这个钱的张员外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他当时知道粉条味道不错,是个值得发展的商机,但他没想到这生意竟然发展的如此之快。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经营的如此红火,甚至养活了整个城西的老百姓。   现在就连隔壁州府的人提起他们肃昌来,都会问一句:“听说你们那儿有种吃的叫粉条,是真的吗?”   李员外因为这个事儿跟他也闹了矛盾,现在对他的态度也不如从前了。   张员外忍了一段时间,眼看着粉条厂的生意越来越好,终于忍不住了,特地备了厚礼上门找宋声谈投钱的事。   他是这么说的:虽然现在粉条厂经营起来了,但现在这个规模还是太有局限,应该再扩大一些,还有听说那些宿舍建的也不多,扩建肯定还需要不少钱,他愿意出当初三倍的价格扩建粉条厂,分红就按照原先他们谈的来。   这个条件相当优厚了,张员外特地拉下脸来又给了这么大的面子就是希望能够分一杯羹。毕竟现在粉条厂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多花点钱算什么?按照这情况一两年说不定就回本了。先前他也是目光短浅了,现在醒悟过来想要挽救一下。   但宋声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当然不会。   宋声本来都不太想见他的,但他三番五次的登门,他家清清实在是不堪其扰,想想还是见面把事情说清楚的好,也好让对方死了这条心。   张员外被宋声拒绝的时候犹如在寒冬腊月里被浇了一盆冷水,可对方是官,他就算是全城最有钱的人,也不敢与官斗。   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   而最初拿钱入股建设粉条厂的几个人每天都高兴的合不拢嘴。这里面最开心的要数魏五郎了,当时他拿来的可是他们家这十几年来所有的家当,现在都不知翻了多少倍了。   魏母开心的不得了,夸她儿子有眼光,跟对了人,夸完自家儿子又开始夸宋声这个知府当的好,带着他们家的人发家致富,是个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   家里有了钱,也不愁给儿子娶媳妇儿了。   不过半年的功夫,魏二郎,魏三郎就已经定了亲。剩下魏四郎和魏五郎自然也不愁娶媳妇儿的,只是他们俩现在一心想干事业,还没空去相亲呢。   不止魏五郎一家,有很多原本过得十分贫苦的老百姓因为粉条厂的缘故,家中的日子也好过了起来。   粉条厂招人并不看出身,相反,在身体素质都很好的情况下,还会优先招一些家中没有田产没有生计生存艰难的人进厂工作。   街头有几个流浪的乞丐甚至都进了厂工作,每次轮到他们休假的时候就会出来找以前的乞丐同行炫耀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好。   城西的吴家也是一样。   吴二郎在粉条厂干了有大半年了,他干活麻利,而且学东西快,每次活都能干的又快又好,已经连着两次拿奖钱了,一次拿了二两,一次拿了三两。   再加上他每个月的工钱,这大半年下来,攒了不少银子。   这天是他休假的日子,他为了干活方便,早在几个月前就申请了住宿,现在跟其他人一起住在大通铺里。   一大早起来后他先去厂里的食肆吃了个早饭,然后回到屋里端着脸盆儿把脸清洗干净,又借来别人的刀子刮了刮胡子,随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高高兴兴回了家。   吴阿奶老远看到孙子回来,高兴的走到门口迎接。   “二郎回来啦,累不累?快进屋里坐着歇会儿。”   吴二郎咧嘴哈哈笑了两声,露出一排泛白的牙齿,搀着吴阿奶一块儿进屋,“阿奶我不累,跟你说多少回了不要到门口站着,天已经凉了,吹风吹的多了容易生病。”   吴阿奶笑了笑,孙儿体贴,她心里也高兴。   一进屋,吴二郎就从怀里拿了一个钱袋子出来塞到了吴阿奶手上。   “怎么又往家拿钱呀?二郎,这些钱你自己留着花吧,上次你拿回来的钱都还没花完呢。”   吴二郎自然是不收的,“阿奶,这是我这几个月的工钱,这次又发了二两的奖金,加起来快有五两银子了。您快收好,阿爷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正是用钱的时候,您可别舍不得花。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厂里的待遇可好了,你看我现在比以前还吃胖了几斤呢!”   吴二郎没说假话,他的确吃胖了几斤。只不过看着并不显胖,他每天干的活多,身上练出了肌肉,瞧着比以前更强壮了。   吴阿奶嘴里念叨着:“你阿爷看病买药的钱还有呢,你这孩子,拿着钱给自己买两身衣服穿。”   “阿奶,那您就替我存着嘛。反正以后还要娶媳妇儿呢,不都得花钱呀,这些就当是攒着娶媳妇儿的钱。”   一说娶媳妇儿,吴阿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以前她总恨自己没用,孙儿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但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娶媳妇儿?   现在好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攒够娶媳妇的钱了,她能欢欢喜喜的看着孙媳妇儿进门。   “对了,阿爷的病怎么样了?这两天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上次还给他买了一根人参回来补身体,那么贵的药,吃了能不好嘛!”   吴阿奶是笑着说的,语气温和,带着一股和蔼可亲,吴二郎挠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他想起回来之前还买了些东西没拿出来,这会儿赶紧把刚才回来拿着的包袱打开了,里面有两件新衣服,还有一匹新布。   “阿奶,这是我去铺子里给您和阿爷买的衣服,一会儿你们试试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还能拿过去让人家给改呢!”   阿爷阿奶已经好多年没有穿过新衣服了,吴二郎挣了些钱,就想着给他们两个换身新衣服穿穿。   吴阿奶嘴上说着他又乱花钱,他们老两口有衣服穿呢,但目光却一直在新衣服上看。   真好啊,这布料摸着就舒服。   吴二郎看出了阿奶的心思,知道她喜欢,只是怕花钱。   “阿奶,这衣服人家是不退货的,我买都买了,您就试一下嘛。”   吴阿奶这才“不是很情愿的试起了衣服。   自从二郎到了粉条厂工作,吴阿奶的气色都变得红润了许多。   “很合身,不用改了。”吴二郎笑呵呵的道。   他在家待了两天就又回去了,走的时候吴阿奶给他装了许多她亲手做的花馒头。   馒头全都是白面做的,她平时都舍不得吃白面,这还是吴二郎挣了钱拿了回来,她才买的。   馒头做成了花瓣形状,中间镶嵌了几颗红枣,模样看着十分好看。   她分开装的,其份一个装在了包袱里,而另外一份是拿油纸包的,还用红线绳打了个结。   “二郎啊,阿奶没什么手艺,就这枣花馍做的还不错,从前你阿爹阿娘还在的时候都说好吃。这一份你留着自己吃,另外这一份是孝敬知府大人的。”   “阿奶听说知府大人经常去厂子里头视察,如果他去了,你到时候把这馒头送给他,就说是咱们家感谢他的。知府大人是个好官,想必不会嫌弃咱们这点儿不值钱的心意的。”   吴阿奶话说的慢,吴二郎都一一听在了心里,声音洪亮的应道:“我记住了阿奶,放心吧,我一定交给知府大人!”   “好孩子,回了厂里要好好干活,听大人的话,知道吗?”   “阿奶,这话您都说过好多遍了,我听的耳朵都快磨茧子了。知道了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宋声并不知道吴二郎家里的事,现在的他越来越忙,但凡有空还得下到各个村子里走访,查访民情,所以好一阵都没来粉条厂察看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吴二郎自然是见不到他的。   见不到人,但馒头还是要送的。感谢知府大人跟感谢知府夫人也是一样的嘛!   于是等到吃过晚饭的时候他请了一会儿假,特地出去了一趟,到了宋府门口。   陆清刚吃过晚饭,宋声还没回来,宋乔过来禀报说有个叫吴二郎的来送东西。   吴二郎不大好意思进去,把东西交给宋乔就跑了。   陆清接过宋乔递来的盒子一看,里面是一个用油纸包的挺严实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枣花馍。   还好现在天气凉了下来,枣花馍倒是没有放坏。陆清无奈的笑了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最近这几天家里总是能收到许多奇奇怪怪的礼物,一看就是普通老百姓送来的,有些甚至没名没姓,把东西放到门口就走了。   还有人拿了一筐鸡蛋或者一包黄油饼过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恰恰最能反映老百姓们的心意。   等到晚上宋声回来的时候,陆清笑着打趣道:“哎哟,咱们的知府大人回来啦!”   宋声看他的神色和眼神,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怎么了这是?”   “报告宋大人,宋大人深得百姓爱戴,今天又收到了百姓们送来的礼物,要不要尝尝?”   早在一开始有人往家里送东西的时候宋声就跟陆清交代过,如果是不值钱的东西就收下,如果是贵重的就退回去。   既然陆清收下了,应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百姓们对他的心意。   “什么东西?鸡蛋还是面饼?我还没吃饭,刚好饿了。”   “你肯定没有见过,这是粉条厂的一个年轻小伙送过来的,说是她奶奶专门给我们的宋大人做的。”   陆清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地加重了专门两个字和宋大人三个字的语气,略显调皮了些。   宋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道:“那还不快让宋大人尝尝?” 第270章   陆清难得见到宋声调皮的鲜活模样,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平日里他的相公总是十分板正,说话倒是温柔,但却很少有这般调皮的样子。   “吃吃吃,这就让刘姑姑给你拿到后灶上热一热。”   两个人打趣的说了会儿话,这才去吃饭。   饭桌上就有一道粉条炒肉,这是刘姑姑的拿手菜,做出来的粉条滑嫩可口,配着炒出来的肉汁夹到馒头里一起吃非常下饭。   宋声一个人吃了两个馒头,又吃了一半的菜,喝了一碗汤才吃饱。   吃过饭后宋声跟陆清说起了粉条厂的事儿。   “上次那个客商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那个客商可是买了不少粉条说是拉到关外去买的,宋声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如果卖的好,他就打算组建一支小型商队专门跑商去。   陆清摇摇头,“那人走了还没多久呢,哪能这么快就有消息啊。且再等等吧,他说如果卖的好会再来的。”   “嗯,那咱们再等等。”   “对了,粉条厂第二批招工结束了吗?”陆清问了句,他一直没太关注过这个事儿,这会儿说起来就顺嘴问了下。   “嗯,已经结束了。这次招了不少人,粉条厂的产量肯定会提高不少。这一批的粉条订单虽然有不少,但生产出来的粉条依旧满足不了需求。这下人多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粉条一旦生产的多了起来,那买起来就容易了。   如今已经是九月了,再过两三个月就又是年底。陆清想了想说道:“相公,第二批招了这么多人,粉条肯定能做出来很多。咱们不如拿一些出来送人吧,这东西很多人都没吃过呢,我瞧着年礼送这个也挺新鲜的。”   “给亲朋好友寄一些,他们肯定都没吃过,也算是个新奇吃食了。天南海北的,光是寄的话在路上就要花上许久,刚好年前能到。”   陆清的这个想法让宋声心神微动,是个好想法。刚好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把粉条的名头打出去,最好能搞成他们这里独有的特色,比如提起蜀地就能想起来他们那地方的辣椒,提起宣州,就想起他们那的纸张。如果他们能做到以后提起肃昌,就能想起这里的粉条,那他们就成功了一半。   “那就多寄一些吧。给阿奶还有大伯二伯他们寄去一些,上次只给他们捎了一点回去,估计也就吃个一两顿就吃完了。这次多给他们寄一些,让他们给阿姐家里也捎上一点。”宋声道。   陆清点点头 ,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又道:“还有在京城里的玉哥儿和英姐,要给他们也寄一些,他们还没尝过这东西呢。说起来,玉哥儿跟前的颍儿现在也活蹦乱跳了,好久没见了,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了。”   颍儿就是玉哥儿和李满的孩子,是个男孩,取名叫李颖。   当时他出生没多久宋声一家子就辞别了京城,转眼也过去一两年了,虽然这两年内他们经常有书信往来,但一张纸上能写几个字呀,还是十分想念的。   还有英姐,上次通书信还是半年前,她跟薛君堰两个人已经修成正果了,两个女娃娃现在也差不多快十岁了,小姑娘一天一个模样,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陆清还挺想念他们的。   “往京城那边就多寄一些吧,除了玉哥儿和英姐他们,给之前咱们在京城的时候来往多一些的友人家里也寄一些吧,让他们也都尝一尝。”   “好啊,我想给容哥儿也寄一些。还有池哥儿,奶茶铺子他可费了不少心力,也让他高兴高兴。”   当然最最重要的不能忘了,就是那皇宫里住着的这天底下的最尊贵之人。   两个人在床上躺着从家人开始数,把几乎能送的亲朋好友们都数了个遍,心里大概有了谱,这才去睡觉。   陆清说的对,要寄粉条得抓紧时间寄,路上就要耽搁不少时间。   第二天到了后衙,宋声就把要寄粉条的名单还有地址全都写在了纸上,等这一批粉条做出来,先按照名单上的地址给寄送过去一部分。   尤其是宫里住着的那位陛下,这种事情自然要第一个想着他,定然不能把他给漏了,不然这事儿弄的面上就不好看了。   粉条厂按部就班的运转着,每天都很忙碌,新招进来的工人们由原来的老伙计带着做工,一个月以后基本上就可以独立上手了。   只是人一下子多了一倍不止,原先盖的宿舍就有一些不大够住了。   还有之前找工匠打造的一些生产设备,也不太够用了。宋声又让人做了几台,在原来的宿舍屋子旁边又新盖了一座房子,还有他们原本的厂房也都加盖了,规模算是稍微扩大了一些。   忙碌的时间过得总是飞快,一转眼到了腊月雪花纷飞的时节。   天气一冷,热锅子就成了人们趋向性的吃食。其实就是火锅,只是换了个名字叫热锅子,这是陆清折腾出来的铺子做的,可以在锅子里涮各种菜和肉吃,还可以煮粉条,吃的人非常多。   肃昌府城比以前有人气儿多了,各大酒楼还有客栈里人都很多,还没到小年,过年的氛围就热腾腾的起来了。   年前刚下过一场雪,路上积雪不厚,一大清早陆清就牵着团团和圆圆出来了。两个娃娃闹着要堆雪人,更具体一些应该是圆圆闹着要出来堆雪人的,他性子活泼调皮,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私塾已经放假了,年后二月才开学。这也就意味着私塾里那些同班的小朋友们要过上一两个月才能见到彼此了。   就因为这个,私塾放假当天陆清去接两个孩子的时候,看到许多别人家的娃娃拽着他们家圆圆不撒手,一想到好久都见不到他,这些小朋友就哭得厉害。   旁边宋圆圆小朋友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般还跟他们挥挥手,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小脸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挥着手跟他们说年后再见。   这下那些小朋友们就更舍不得走了。   最后他们家的大人哄了好久才把人给哄回去。陆清很是无奈,他弯下腰把脸色一收,面无表情对着圆圆道:“宋明欢,你又开始调皮了是吧?”   圆圆是个小人精,一看他阿爹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他磨磨蹭蹭的凑过去伸出白嫩的小手拽了拽阿爹的衣襟下摆,水汪汪的眼睛弱小又无辜的看着陆清道:“阿爹,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一定离他们远点。”   陆清:?   这是重点吗?   陆清扶了扶额头,最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算了,先回去吧。”   年前小年前一天府衙才正式放假,宋声这才结束了一年的忙碌,开始愉快的休假。   他们这种地方官放假一般都比较晚,如果遇上什么紧急的事情,比如发生了命案,或者有什么难缠的官司,只要有百姓在衙门外面敲响沉冤鼓,他就必须要上衙断官司,也不算清闲。   好在肃昌的治安还算可以,不过来年宋声打算把城门的高墙修缮一下,再给衙门多招一些捕快来加强治安。   这次衙门放年假前,给衙门里的兄弟们发了不少东西。有米有面,还有一些糕点和果子,每个人都发了不少。   尤其是米面这种粮食,除了钱,百姓们最稀罕的就是这种东西了。   衙门里捕快们接到通知说是让他们去领东西的时候都惊讶极了,年底了竟然还给发东西,这都多少年了,破天荒头一次!   最后每个人都提了两袋米两袋面还有一些零散的东西回去的,走到路上几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说着话。   其中一个衙差说道:“今年发了不少米面呀,这玩意儿还挺沉的嘞!还发了糕点,回去可以给我闺女当零嘴吃。”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这还是咱们衙门头一次发东西呢!听说是知府大人体恤咱们这一年辛苦,特地给咱们发的!”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而且我还听说别的州府的衙门都没这待遇呢,就没见过过年前还给大家伙发年货的!”   “我也没听说过。要我说呀,发的这些米面啥的可比发钱还让人开心呢!”   “哈哈哈哈老周你净说大实话。知府大人不是说了吗,咱们现在这个叫……叫啥来着?那个词儿、哦对,叫做编制。以后每年过年都会发东西的!知府大人说这个叫做福利!”   “嘿嘿嘿,俺都高兴了一路了。这下回家俺媳妇儿再也不会说俺不中用了。以前他可嫌弃俺在衙门里干活了,除了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有点威严,别的那是啥也没有。就连俸禄都发的少的可怜,俺可没少被她嘟囔呢!”   “谁说不是呢,我也一样。以前咱们这个活呀,也就是看上去体面一些,可人活在世上,谁不想多挣点钱过上好日子呀!体面有什么用,每个月的俸禄就发那么一点。不过现在感觉不一样了,突然觉得正式起来了。”   肃昌这个地方,从上到下就连衙门的整个制度都很混乱。   衙门里的捕快和衙差只有一身正式的衣服,还十分老旧,然后冠着一个衙门的名头,一点都不正规。   宋声让人给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一块腰牌,刻上自己的名字和职位,悬挂在腰间象征着他们的身份。   现在在衙门里当差的人那可是相当神气的,一块腰牌让他们走路时胸都更挺了。   刚才说话的人摸了摸自己腰上挂着的腰牌,嘿嘿的笑了两声,“俺更喜欢现在的生活,知府大人可真好呀。听说年后还会再招一批新的衙差进来,还有考核呢!考核合格的人才能被录用,听起来要比咱们那个时候进衙门当差严格多了。”   “这个我也有听说,好像知府大人已经拟好了章程,等年后就会公示出来。咱们现在的俸禄也提高了不少,过年又是发米又是发面的,这以后但凡有点武艺的人肯定要抢破头挤着要进衙门当捕快了!”   一说到这儿,他们再看看自己现在相当于已经是正式工了,突然从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自豪感。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感慨聊着天,说着说着,不知道谁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要是咱们现在的宋大人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这话可不兴说,这不是诅咒人家的仕途嘛!”   谁都知道他们这穷地方又偏又远,穷乡僻壤的谁都不愿待在这。当官的那是避之不及的,让人家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官,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宋大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呸呸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宋大人太好了,你看他才来多久呀,咱们这儿就变得不一样了。没准过个三五年,这里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咱们肃昌也能富起来呢?”   “如果换个人来当这个官,就不一定了。宋大人官儿当得这么好,上头的人肯定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就把人调走了。”   一想到宋大人在这里办不了几年就要被调走,几个人的心情瞬间低落起来。   “算了算了,先别想那么多了。过好眼前才是要紧的,宋大人不还好好的待在这里呢吗,以后日子长着呢,想那么远作甚?”   “说的也是。回家咯,过年去!”   欢欢喜喜过大年,啥事都没过年重要。   地方上的官员放年假,京里的京官也都放年假了,甚至比他们还早。   此时的御书房内,景帝刚看完最后一本折子。这本折子看完,他也能休息一阵了。   今天的景帝跟平日里是有一些不太一样的,看折子的时候嘴角就挂着一抹笑,虽然不太明显,但一直跟在他旁边伺候的李德福心里头明亮着呢。   论揣摩帝心,没人比他更在行了。   他帮忙把景帝批好的折子规整起来,一边整理一边提醒道:“皇上,歇一会儿吧,看这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听说今天御书房特地新做了一道菜,您也给品品,看看今天厨子的手艺如何?”   景帝把最后一本折子批完,揉了揉额头双鬓,背靠在椅子上把全身的重量往下压,放松了一会儿,笑了笑说道:“什么厨子的手艺,我看你就是想说宋声寄来的那个粉条好不好吃吧?”   李德福也跟着笑了笑,掐着柔细的嗓音道:“还是皇上知道老奴的心思,老奴都好奇了半天了,一直想见识见识这粉条做的菜,这心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   他这话说完,景帝高兴的哈哈笑了起来。李德福这张嘴太会说了,一来说自己心思简单,皇帝一猜就能猜得到。二来拐着弯说自己馋,半句不提宋声这个外臣,但却能引起景帝对宋声的注意。   李德福也是投其所好,如今宋声正得圣心,他委婉的说几句好话,既能博得皇帝开心,还能在宋声面前刷一波好感。   宋声给京里寄了粉条,不仅给景帝和东宫寄了,也没忘李德福这个阉人,还给他寄了一份。这让李德福这个从小看尽世间人情冷暖的人多少有一丝感动。   看,人家在那么远的地方做官都还想着他这个阉人呢!李德福心里也是高兴的。   这一高兴,免不了要多为宋声刷刷存在感了。   景帝站起身来,说道:“那就现在传膳吧,刚好朕也饿了,等会儿你陪朕一块吃,尝尝宋声这个小子大老远寄过来的粉条。听说这玩意儿还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用什么番薯做的,这么远还给朕寄来,也是有心了。”   李德福点头夸道:“小宋大人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嗯,他脑袋瓜子里的点子确实多。朕听说肃昌现在被他折腾的已经有了明显起色,真是后生可畏啊。”   景帝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欣慰的表情,前段时间身体上的毛病因为心情的舒畅也都好了不少。 第271章   宋声往京城寄的粉条都是按份数计的,尤其是给景帝寄的最多,有好几箱都是。   御膳房的厨子深知皇帝口味偏好,把粉条做的格外与众不同,味道也是他喜欢吃的。   景帝这段时间食量本来不大,因着这新鲜的菜色,饭都多吃了几口。   李德福瞧见了在旁边说道:“我的陛下哟,今天总算多吃了一点,老奴总算是放心了不少。”   景帝笑了笑,“就你会说。今天的菜色味道不错,御膳房有功,赏!”   御膳房的人接到皇帝赏赐的时候十分惊讶,要知道他们这些给宫里的人做菜的御厨可太不好干了。   本来宫里面的勾心斗角就多,时不时就有哪个妃子或者皇子被毒死了的事发生,有很多都是下在他们御膳房里做的菜里面了。查不出人来或者不敢再查下去的,就往他们御膳房扣黑锅,他们御膳房的人也算是高危职业了。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御赐的恩宠那可是少之又少。   没想到今天做了几道有粉条的菜他们竟然被陛下夸赞了,看来这粉条还是挺受欢迎的。   用完膳,景帝又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宋声给朕寄了多少粉条过来?李德福,你瞧着给后宫还有前朝的那些个大臣发一些吧,也让他们都尝一尝这来自肃昌的特产。”   景帝一发话直接把粉条定义成为了肃昌的特产,京里那些得到皇帝赏赐的人纷纷感到好奇,这肃昌这么偏远又穷困的地方,没听说过有什么特产啊?这粉条是个什么东西,还值得陛下亲自给他们赏下来。   抱着这个想法,底下几个大臣开始互相约着打听了。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叫做粉条的东西是原先从翰林院出去的那位宋状元搞出来的,听说味道还不错。   因为临近过年大家都不上朝了,私底下便议论开来。宋声压根不知道他离京城这么远,京城里的官员竟然还在私底下谈论着他。   玉哥儿和宋英自然也收到了陆清给他们寄的粉条,而且给他们记的分量还不少,过年吃是足够了。   除了寄粉条之外还给他们寄了一封书信,写了他们最近在肃昌的种种情况,说他们过得很好,让他们安心。   信里说了一些家常话,后面又说了一些关于粉条的做法,比如怎么样做着好吃,粉条可以混着白菜做菜吃,也可以单独煮粉条吃,或者是粉条炖肉都可以。   这种吃食玉哥儿和李英之前从未见过,不过宋声和清哥儿从肃昌给他们寄过来的应该不差。   玉哥儿现在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只是最近也有一件烦心事。   李满升官了。   原本他在禁卫军里头当差,经常在皇宫中巡逻。阴差阳错的在一场后宫的争斗中帮柳贵妃避免了一场劫难,因为这个升了官,现在已经是四品的禁卫军武将了。   他本来就是草根出身,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因为先前赶上了好时候立了军功,再加上这次巧合,一下子成了四品武将,水涨船高,便也得到了更多大人物的关注。   玉哥儿最近忧心的一件事儿就是总有人想给李满送年轻漂亮的哥儿过来,还有的官员为了攀关系,直接把家中的侄儿或者哥儿送过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李满纳妾,好在玉哥儿头一胎就生了儿子,不然外面嘴上说是非的人更多了。毕竟这年头当四品官的家中只有一个夫人的可太少见了。   日子久了免不得有人说他是个悍夫,好在李满对他一如既往,不论别人给他送什么漂亮姑娘或者是漂亮哥儿,他都委婉拒绝,玉哥儿心里这才放心了不少。   自从宋声到了肃昌之后,李满跟他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只是两个人聊的都是朝廷和京城中的事,旁人并不知晓。   粉条厂的事李满是知道的,宋声没瞒着他,这次往京里头送粉条,有很多关系也都需要打点,这些都是李满在暗中帮忙做的。   如今因着宋英的关系,李满跟薛君堰走得很近,两个人以后也算是连襟了。而且两个人同为武将,能聊的事情也多一些,这次的事他也帮了不少忙。   晚上李满不值班,回来的早,陪儿子玩了一会儿,才拉着玉哥儿去睡觉。   玉哥儿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天,想起家里才收到的粉条,说道:“阿满哥,今天家里煮粉条吃了,我让灶房的曹妈妈按照信里面清哥儿说的法子做的,专门煮的粉条,里头放了辣椒还有醋,还有一些其他的调料,味道真的很不错。”   李满没吃到,不过这两日他在皇宫里听说皇上也很爱吃这个粉条,说口感很好。   李满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说道:“嗯,好吃明天还让曹妈妈给你做。”   玉哥儿又道:“三哥还真是厉害,竟然能做出来粉条,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吃食,晒干了之后硬邦邦的,也不会变坏,还真是容易储存呢。等到吃的时候再拿出来,煮上几分钟就变软了,还能果腹充饥,真的是好方便呀。”   这话只是玉哥儿发自内心的感慨,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满眼神一亮,方便储存携带,也不用害怕会变坏,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煮就行,这东西如果用在行军打仗中充做军粮使用,不是比那些干粮更方便吗?   当初他们行军打仗的时候,条件一般。住的地方就不说了,直接在安全的地方安营扎寨。但在吃的方面却很艰难,密林里头还能打几只野鸡野兔之类的野物果腹。   但如果是到了冬天极寒的时候,连几只野物都打不到。只能吃一些冻的干邦邦的干粮,咬着都费劲。   如果有粉条这种东西当做行军干粮,就不用怕军队断粮了。这东西这么能放,根本不用担心会放坏,甚至放个一年都没问题,这不是绝佳的粮草吗?   李满想了想,打算明天有空的时候给宋声写封信,问问他这个想法可不可行。   在禁卫军里面任职,不能大字不识一个。李满这些年也跟着学了不少字,一封简单的书信还是能写的。   宋声并不知道李满的想法,如果说起来,这个想法他其实早就有了,但现在一时半会儿还不好实现。   如果是用作军粮的话,肯定需要大量的粉条才行。他们现在才刚做粉条没多久,供应量肯定跟不上。   其次就算他们招足够多的工人生产粉条,但原材料番薯却没那么多。   今年他们这儿的老百姓有很多都转种了番薯,这才有更多的原材料得以利用。但如果是用到军粮上,这么点番薯肯定是不够的。   只有大面积种植番薯了,再建几个分厂,招更多的工人生产,才有可能供应得上。   他们这里现在才刚刚起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凡事还得一步一步来。   现在他在景帝面前得脸,做事情更加要慎重一些,朝廷里面有些人可看不得他好,行差踏错一步就容易前功尽弃。   宋声觉得粉条可以用来当做行军干粮的事不能由他来说,不然被有心之人渲染,该说他插手军队的事儿了。   毕竟如今宋家还有一子就在军队后勤任职,专门负责军粮的采购和安排。如果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说一些中伤他们的话,很容易被人怀疑他们借由采买军粮的事中饱私囊。   说起来宋成,如今也混得人模人样的了。他虽然不适合上战场打仗,但是军粮采购分配运输等方面他却很擅长。   之前打仗的时候他还立了功,只不过现在还在边境的守备军中任职,现在已经官拜六品了。   因为离得远,他尚且回不了家。跟旁人服兵役的相比他有个不同之处,别人服满五年就能回家,他却因为当上了正儿八经的官儿,想要离开边境还得向上打报告申请。   一到年底申请回家探亲的兵将很多,都得排队等着。他去年就递交了申请排队等着了,还不知今年能不能轮到他过年回去呢。   现在的宋家村里,人人都知道老宋家可不得了了,从他们本家出来的宋声和宋成都已经当了官,还有一个女婿李满更了不得了,人家在皇宫里当官。   听说他们家宋英二婚竟然还找了个好人家,家是京城的,就在京城附近当官,以后人家就能当官夫人了。   消息传回宋家村说的一个比一个热闹,要知道宋英可是带着两个孩子和离的。这种情况在他们乡下能找个头婚的人家嫁了就已经是顶天的好福气了。   没想到人家英子更有福气,直接嫁到京城去了。这泼天的富贵像是瞄准了他们老宋家似的,一个挨一个的往下掉,村里的人羡慕两个字都说麻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张杏花了,家里的人越来越有出息,她每天心情都是高高兴兴的,这两年跟她一般年纪的老人身体都相继不好了,只有她身子骨还算硬朗。   二伯母一家子也是相当高兴的,宋声虽然是宋家人,但却不是他们的儿子,到底隔了一层。宋成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他们的亲儿子。   儿子这么有出息,他们做父母的也开心。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儿子都这么大了,从前的宋成还总是把娶媳妇儿挂在嘴边呢,可到了现在都没听说什么娶妻的风声,还是孤零零寡人一个。   这让赵氏没少操心,可是儿子离得远又不回来,就是想给儿子相亲叫他娶个媳妇儿,都没法说。 第272章   宋成的年纪跟宋声差不多,但宋声如今孩子都好几岁了,宋成还孤家寡人一个,身为母亲的赵氏最操心的就是这事儿了。   从前盼着儿子娶个媳妇儿回来,不拘女人还是哥儿,她都不在意。毕竟有宋声这个侄儿在前,人家就是娶了个哥儿。可看清哥儿嫁到了他们宋家之后,他们家就蒸蒸日上起来,所以儿子如果娶个哥儿回来她是真的不介意。   可后面儿子当官了,她眼光又随着高了起来。当官的不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呀,最次一些的也得是富户人家或者是小官家里的未婚女子。   可是眼瞅这几年过去了,儿子年纪越来越大还没个音信儿,赵氏越来越着急了,现在也不讲什么高标准了,只要儿子喜欢,娶个什么样的她都赞成。   这临近过年了,儿子又没回来,赵氏忍不住多念叨了几句。   远在北地边境的宋成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旁边站着的阿袖打趣道:“阿成,这是谁在惦记你呢?”   宋成长相并不似北地这边的人粗犷,虽然皮肤比着以前晒黑了一些,但并不影响他的外形。老宋家的儿子模样长的都不错,像宋声模样就很出众,玉哥儿也好看,要不然也不会让李满一见钟情了。   宋成自然也是不差的,而且他性子一贯乐观活泼,这样的人身边最容易聚到一群朋友。   阿袖也是军中的人,跟宋成不是一起来参军的,比他晚了半年来的,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共事。能够在一块互相打趣,说明他们关系处的很好。   宋成抬起胳膊搭上旁边人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把人一把揽了过来说道:“阿袖啊阿袖,就你爱说趣儿,我跟你说,铁定是我阿娘在家念叨我呢。这都几个年头了,又到过年了,今年我又没回去,她在家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被揽过去的阿袖突然身体一僵,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温润,“你阿娘肯定是想你了,没事,明年你回去看看她。”   宋成哈哈大笑了两声,心情倒没有低落,他向来乐天派,平日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把笑容挂在嘴边,“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敢回去见她了。”   “这是为什么?几年不见,不应该更加想念吗?为什么不敢回去见她?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缺德事吧?”   宋成立刻反驳道:“那怎么会呢,我像是会干缺德事的人吗?还不是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在军营里待了几年,还没娶上媳妇儿,我娘着急,每回给我寄来的书信都是催我赶紧成亲。”   阿袖眉头微微皱起,“听你这口气,你娘在老家给你找了媳妇儿?”   宋成摇摇头,“哪有啊?她倒是想给我找呢,但又怕我不喜欢,所以还得看我自己。我阿娘这个人吧,虽然平日里啰嗦了一点,但还是很尊重我的。就像成亲这件事,她虽然着急,但却没有逼我,就想让我找个互相喜欢的人成亲,她说这样我以后的日子才会过得快乐。”   阿袖听完点点头,然后认真的评价道:“你阿娘是个好娘亲。”   宋成笑了,忍不住捏了捏阿袖的脸蛋,阿袖把他推开了,皱着眉有些生气的说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捏我脸,我一个大男人总是被你捏脸像什么样子?”   宋成仗着跟他关系好,嘻嘻哈哈道:“谁让你的脸长的嫩嘟嘟的,这脸又嫩又白,手感不要太好。”   阿袖白了他一眼没理他,默默的跟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宋成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其实我阿娘以前才不这样呢,应该是受我三哥跟三嫂的影响了,他们俩感情好的不得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我阿娘就想让我跟他们一样,以后的日子也能和和美美的。”   “听你说过好几回你三哥了,你之前说他在京城做官,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去京城了还能结识一番。”   宋成想起前不久收到的宋声的书信,说道:“那你估计是没机会了,我三哥现在不在京城做官了,到地方上去了。”   “没关系,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没事,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介绍你认识。我跟你说,我三哥可厉害了,他可是考上过状元的人!现在年纪轻轻就当上知府了,就是去的地方太过偏僻贫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阿袖闻言掐了一把他的腰,宋成疼的直吼吼,阿袖道:“我看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营里新来的那个可比你会讨好将军,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我跟你说啊,我从小就听我阿奶说,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那些都是花架子,像咱们这种最重要的还是要多干实事儿。将军英明睿智,肯定能分得出谁更好的。”   阿袖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有时候想法还挺端正的。你这又是说你阿娘,又是说你三哥,这会儿又说你阿奶,感觉你家里人都是有大才智的人。”   “那必须的啊!诶要不明年我回家你跟我一块回吧,你看着这么乖,我阿娘肯定我喜欢你的。反正你也孤家寡人一个,等我回家了你一个人在这岂不少了个说话的。”   阿袖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僵硬,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不自然的道:“你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家?”   “对啊,这有啥的,反正你家里又没人,跟我一块回去就当是游历山水了。”   阿袖许久没说话,宋成扭头看他,十分惊讶的盯着他的脸瞧了起来,然后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说道:“阿袖,你脸红什么?”   他又说:“阿袖,你脸红的样子真好看。”   他还说:“阿袖,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皮肤这么白?咱俩一块儿到太阳地儿里晒,怎么我晒黑了你还是这么白?”   “阿袖,还好你个头比我低,要不然我都感觉没什么比得上你了。”   “不过阿袖,你怎么这么瘦?平时是不是吃太少了,大男人还是要长得壮一点才好,这样才能招姑娘家和哥儿的喜欢。”   “阿袖啊,听我的准没错,多吃点长身体,你年纪还小,把身体吃壮一点以后才好娶媳妇儿。”   阿袖刚才因为脸红一直没开口说话,这会儿说道:“你快闭嘴吧,怎么这么啰嗦。”   “哎呀我就是说说而已嘛。不过阿袖,你怎么会叫这么……秀气的名字,苏袖,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大男人。”   阿袖来气了,这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白了他一眼,“怎么,我叫什么名儿你都得发表一下意见,你是我什么人啊管这么多。”   宋成一看把人惹急了,赶紧道歉哄了哄,谁知苏袖根本不理他,拿着东西就出了营帐。   这会儿他们营地里没什么事,都比较闲,外面不值班的兵士有在外面坐着休息的。   宋成追在苏袖后面跟着哄人,不远处坐着的那些认识他们的兵士乐呵呵的在旁边笑,一边笑一边说道:“瞧瞧,肯定是成子又把人给惹生气了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接话笑道:“可不是?成子一天天就爱跟阿袖开玩笑,老说人家不像个男人,这搁谁谁不急?成子他就是自找的。”   “你们说阿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就算生气了,成子肯定也能很快把人哄回来。他俩这都多少次了,小打小闹,担心个什么劲儿?”   “我说成子也真是,就爱逗阿袖,亏得阿袖脾气好,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成子也没说错吧,阿袖长得就是很秀气,生起气来脸颊还鼓鼓的,瞧着还挺可爱的。”最后一句话他是小声说的,在他们军营里夸一个大男人可爱,可不是什么别人爱听的话。   一堆人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   几个大老爷们聊天聊着聊着就跑偏了,军营里的日子枯燥无味,还都是一群男人,说着说着就开启了黄腔。   这种日子在军营里仿佛每天都在上演,并不稀奇。   这头宋成跟在苏袖后面连声道歉,并不知道那群大老爷们在说什么。他一口一个阿袖的说着好听的话哄着,但阿袖就是不理人。   不过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把人哄好了。   ……   肃昌。   又是一年过去了,这是宋声在肃昌过的第二个年。以后不知道还会在这里过几个年头,不过新年真的有新气象,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肃昌周围老百姓们的日子比以前好了一点,这是令他最高兴的。   算起来粉条厂已经开了快一年了,生意一直都很不错。   上次的那个去关外的客商年前的时候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带出去的粉条卖的非常好,这次过来是想再签一个订单,想买一些现货粉条。   刚好趁着回家过年,带一些回去,反正是顺路,回去给亲朋好友们都送一些,剩下的拿到他们当地卖掉。又订了一部分说是等明年再到关外跑一趟。   其实粉条刚拉到关外卖的时候,是完全卖不动的。因为别人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不知道怎么吃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没有人敢买。   但毕竟是客商,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脑子也精明的很,他就想了个主意,直接把东西带到了关外的客栈,让人家混着羊肉给他炖了一锅浓郁的羊肉锅子。   来客栈吃饭的人看到他这道菜,泛起了食欲,很多人上前询问他吃的是什么菜。   这个时候客商不着急跟人介绍粉条,而是拉着人请别人吃了一点。   没有尝过这种口感的人一下子就爱上了粉条的味道,在别人的追问下,他这才说出了锅里头炖的除了羊肉就是粉条。   别人免不了又问什么是粉条?哪里有卖的,自己买一些回去做菜吃。   客商也不是直接介绍的,要做好生意也是有技巧的。他先是编了一个故事,说完了之后又说这是关内一个地方的特产,刚出没多久,现在十分火爆,他车上拉的这些还是他排队排了好长时间为了无数功夫才买到的。   把东西渲染的量少又不好买,十分难弄。一番口舌之下,买粉条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他在关外停留了好几天,买粉条回家吃的人发现按照那人说的办法做菜或者单纯煮粉条,加些酸辣的调料,味道真的很不错。   关外的老百姓互相传开,说粉条好吃。加上他们平日里吃肉也都吃烦了,有个什么新鲜的吃食自然都趋之若鹜。   这么下来,客商带的那些粉条就全部卖光了。当然,主要还是粉条本身做出来的味道受人欢迎。   宋声得到了来自客商的反馈,想要建立一只小型商队的想法逐渐明朗起来。 第273章   日子过得很快,去年今日他们的粉条厂才刚开始筹备建厂,经过一年的时间已经经营的如此红火了。   大概是换了个当官的管辖地方,又因为粉条厂带动了周边不少小生意,附近的老百姓手头开始松泛些了。   厂子里面的工人一开始去了之后挣的钱都舍不得花,一年下来也攒了不少。有了余钱就上多打打牙祭,这就催生了粉条厂附近许多小吃摊出现。   不过半年的时间,小吃摊摆成了一条街,宋声并没有制止这种行为,而是派了专人来管理,维护治安,还搞了个小吃一条街。   如今过年了仍旧有许多人在那里摆摊,城里的人年后也都回去逛一逛,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自然的经济圈。   年后初五,宋家村。   张杏花终于收到了宋声和陆清从肃昌给他们寄来的粉条,因为寄的量多,年底跑商队的也少,就走的驿站寄的。   这么一来就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年前寄的,年后初五才收到。   如今老宋家住的是宽敞明亮的砖瓦房,过年了除了家中走亲戚的,剩下在村里头闲着唠嗑的都会跑来宋家说话。   宋声如今可是知府了,寄到驿站的粉条都是有人专门送过来的。彼时张杏花和大儿媳妇儿林氏正在家里陪着村里人聊闲话。   这时候有人过来,还不是家中的亲戚,大家都很惊讶。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在外面当官的宋声专门给家里人寄回来的东西。   村里人都没见过粉条,上次寄回来的那一点还没怎么吃就没了,别人就更没见过了。   看到张杏花拿了那么大一个布巾包着的东西,大家都好奇问:“杏花婶子,你们家三郎这是给你们寄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张杏花自然是知道寄了什么的,书信是年前收到的,寄信要比寄东西快,信里面说了给她寄了很多粉条回来。   她想到远在外面当官的孙儿还惦记着给他寄东西,嘴角的笑容压根就止不住。   “这个呀,保准你们都没见过。”张杏花卖了个关子,然后把东西打开给大家看,细长条状的东西有些硬,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这是啥呀?能吃吗?”   “当然能了,这个叫做粉条,是肃昌那边的特产。三郎现在已经升任知府了,这是他今年捣鼓出来的东西,你还别说,上次他给我寄了一点,这东西一煮就软,尤其拿来炖猪肉,味道真的一绝。”   张杏花越说大家越馋,有些人就忍不住上前仔细看了看,说道:“这玩意儿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吃?”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啥。”   “杏花啊,你看这三郎给你们寄了挺多的,不如给我们匀出来一点尝尝,大家伙都还没尝过肃昌的特产呢。我们都是三郎的乡亲,这点东西他不会舍不得吧?”   张杏花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但对方这话说的不漂亮,不得她的心,况且关系也就一般,没理由就冲着他这两句话把东西分过去一点。   张杏花笑呵呵的说道:“三郎哪是这么小气的人,这寄回来这么多,也是想着大家伙的。就是大家人太多了,分也不好分,改天吧,改天请大家尝尝。”   人家都这么说了,开口要粉条的人也不好再蹬鼻子上脸说的更过分。   等到晌午的时候,来串门的村里人就都回去做饭了,张杏花把这些粉条分成了几份,自家的亲戚自然是都有份儿的。   大儿媳妇儿林氏的娘家,二儿媳妇儿赵氏的娘家,还有两个孙媳妇儿的娘家,都要照顾到的。   还有就是已经出嫁了的孙女宋冬,今年宋老三不在家,年初二已经过了,宋冬带着丈夫和儿女初二的时候回来了,但没赶上,这粉条初五才送过来,到时候得让宋平或者宋峰跑一趟把东西给她送过去。   给村里人那一份自然不是每家都有的,张杏花挑着跟自家关系好的送了一点,能尝个鲜,其他的就没再送了。毕竟寄回来的粉条虽然多,但经不住分呀,还得留一些够自家吃的呢。   倒是就是那些吃过粉条的人,还跟张杏花打听哪里能买到这粉条不,说是吃着又滑又筋道,口感很好,尤其猪肉炖粉条,里面的粉条香糯滑腻,真的是再好吃不过了。   张杏花听到村里人夸赞粉条好吃,她心里也高兴。这可是他们家三郎研制出来的东西,有这么多人喜欢吃,说明他们家三郎有本事呀!   只不过在宋家村自然是买不到了,不过张杏花在写回信的时候,唠了几句家常,顺带把这事儿提了一嘴。   远在肃昌的宋声还不知道这个事儿,组建商队的事情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找的是他们本地经常在外面做生意的人,有宋声出面,他们非常愿意配合。   这不是件什么大事,宋声忙着的是另外一件事。   由于粉条厂经营的红火,衙门公账上的银钱宽裕了许多。   有钱了,就能搞别的建设了。   比如修城门修路。   等到时候商队做大,把粉条销往外地,最大的阻碍就是道路不通。   要想富先修路总是没错的,除此之外,他们这里的城门也需要修缮了。   要想修城门修路,就要征调民夫。征调民夫,就属于徭役的范围了。   肃昌贫瘠,朝廷对此地征收税的起点本就低了不少,加上当今圣上仁政,体恤民情,把此地的徭役从一年一次改为了三年一次。   一开始这个政令刚出的时候,还有外地人为了逃避当地的徭役专门跑到肃昌来的,但政令然后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严禁不正当外来户籍迁入。   算算日子,这个年刚过完,三年一次的徭役刚好就在今年。   肃昌府城怎么说也是一府之城,但城里面只有城东和城南稍显繁华,城北是大多数平民百姓住的地方,而城西则是穷苦人家还有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住的。   街景街貌也都十分破败荒凉,宋声当初刚来肃昌的时候就是从西城门进来的,看到了一路破败的景象,这个画面让他记忆犹新。   如今终于有机会改造城池,当然要好好修整一番了。   这个想法并不是突然间有的,宋声早在建粉条厂之前就规划好了。先利用粉条厂的事业攒一些钱,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然后拿赚的钱搞一搞城里的基建。   现在可以着手做起来了。   首先是修城门。   城门是一座城池的门面,外来入城的人一眼看到这个城门破败就对这里产生一个固有的印象,那就是穷。   但如果城门修的好,就能吸引更多外来的客商,增加城内的经济货物流通,有助于当地的经济发展。   李如成听到宋声说修城门的时候高兴极了,他前面历经了好几任上司,从来没人想过把这里的城门修缮一下。   赵游问道:“大人,刚好今年三月是徭役开始的时候,恰巧赶上了,这个时候修缮城门是最好的时机。”   宋声点点头,他也是提前算过的,错过今年的徭役,就要等下一个三年。毕竟大规模的征召民夫,很难召集到那么多人短时间内把城门修缮好。   况且他还要修路呢,人少肯定不够用。   李如成道:“三月就开始徭役期了,大人打算何时开始征调民夫?”   这里虽然三年服一次徭役,但每次干的活都很重,吃的更是不用说了,稀汤里面就几根烂菜叶。还好是春夏之际,不至于受冻。   只是一征调民夫,老百姓都惧怕的很。回想起当初宋家村那时候服徭役,条件怎么都比这里好上一些,但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依旧很艰难。更别提肃昌了。   宋声想了想,三月的时候还有些倒春寒,五月就要忙农耕了,只能放到农闲的时候。   所以只有夏和冬两季可以,夏和秋都要忙着地里的活。   “放到六月吧,等田里的活都忙完之后,再开始征调民夫。到时候你贴个告示,跟百姓们说今年情况不同,本官初来乍到,体恤百姓,这次来服徭役的民夫均有补贴,每人每天补贴五文钱,另外管一日三餐。”   跟在一旁拿笔正在写东西的赵游大喜,大人当真是体恤百姓的好官。   他放下手中的笔,说道:“大人此举大善。”   李如成也如是说道,而后又道:“那等五月农忙完之后下官就去安排。百姓们要是知道今年待遇这么好,肯定要争着抢着来服徭役了!”   三月匆匆而过,四月中开始逐渐忙了起来,等到五月的时候到了农忙时节。都说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家家户户人少了根本忙不过来,一直到六月初,才渐渐停歇。   今年百姓们都知道到了服摇役的时候了,但眼见着到五月底了都没动静,都在小心翼翼的观望着,甚至心底隐隐的期盼官府把这事儿给忘了,最好是取消了今年的徭役。   但事情并未如他们所愿,六月初的时候官府出了消息,今年的徭役开始征调民夫了。   下辖的各个县都是看府城的命令行事,几个县的县令也一直都等着通知。   李如成把宋声的命令传达给了各个县,县令们都惊讶了,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还给这些民夫们发钱,原来只管一顿饭,现在还改成了管一日三餐。当真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   只是这些钱从哪儿出?从他们各个县的账上出吗?   这些县令忍不住皱起了苦瓜脸,知府大人把好话都说了,显得人家体恤百姓,是个好官,可是钱却让他们分摊着出?   远在边界的西平县县令吴大人也皱起了眉,他们这地方太穷了,哪有那么多钱分给民夫啊?   吴大人坐不住了,准备亲自出门去府城打听一下情况。   光是赶路就走了十多天,到了府城的衙门,碰巧宋声出门巡查农耕去了,不在府内,是李如成他们接待了他。   吴大人刚一坐下便皱着眉头焦急的说道:“李大人,陆大人,这今年的徭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还要给民夫发钱?当然,我不是不愿意给他们发钱,前提是我有钱的话。两位大人,我们县原先属于三不管地带,现在归到肃昌,又是在最边上,跟没人管没什么两样。这地方穷的厉害,哪有多余的钱发给民夫啊?”   李如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看来吴大人还没收到府城发出去的最新消息,这征调民夫花的钱,都由府城这边给你们拨,知道你们没钱,就没打算让你们自己花钱。”   吴大人被这个消息打的猝不及防,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知府大人亲口说的,岂会有假?今年府城的粉条厂你知道吧?”   “当然了,我们县里面也有买,现在粉条炒肉可是我们那的特色菜。”吴大人说起这个来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骄傲。   “粉条厂发展迅速,你可知这背后的投资人?”   吴大人摇摇头,“不知。”   “自然是咱们官府呀。不过这些挣的钱,按照比例分红,大部分都到了衙门公账上。大人说这次征调民夫花的钱就从这账上出,你们不用操心。”   “这可真是太好了!”吴大人得了准话,拍着大腿说道。   县令事情也多,吴大人在府城只待了一天就匆匆回去了。   他回去之后,从府城开始逐渐征调民夫服徭役了。   但一开始府城周围的百姓们并不知道情况,乍一听到服徭役的消息,家家户户都慌了。纷纷打探的情况,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家免除徭役的。   此时的魏家村,魏五郎家中也得知了服徭役的消息。   他们家成年男丁多,一共有五个,跟当时宋声家中的情况差不多,这意味着他们家要出两个男丁。   魏母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愁眉不展,上次服徭役是家里的老大和老二去的,今年按理来说轮到老三跟老四了,可是想想上次老大跟老二回来那副样子,她就心疼。   老大跟老二还算是身体强健的,回来眼眶都凹了进去,瘦的一把骨头,更别提老三跟老四身子骨还不如他们呢。   魏母嘴上不说,晚上却在偷偷抹眼泪。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子对他们已经够好了,听说别的地方都是一年服一次徭役的,他们三年一次,比别人好多了,她要懂得感恩,不可埋怨。   隔了一日魏五郎回来了,他现在在粉条厂身居要职,一般不轻易回来。现在也不是他休假的时候,这时候回来还是为了徭役的事。   他在粉条厂干活,消息比别人灵通许多。官府的告示刚出来他就听到了消息,知道家里人担心,想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回了家,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直接拉着魏母说道:“阿娘,你别担心,今年的徭役跟以前不同,这一次服徭役的民夫每个人每天都有五分钱的补贴呢。而且一天管三顿饭,知府大人说了,一定会让大家吃饱的。”   “五郎,你说的是真的?”魏母眼神里泛着光,抓着魏五郎激动的问道。   “是真的,阿娘,官府已经出告示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阿娘,咱们现在的知府大人跟以前那个可不一样,他是个好官,什么都想着咱们的。”   魏家兄弟几个从地里回来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反而争抢着要去当民夫了。   一天五文钱呢,还管吃管喝,一天三顿都管。平时找个这样的活都不好找,干上一个月,那就是一百五十文。   最重要的是管饭呀!对于他们这些农家子来说,钱跟饭同样重要。   要知道从前服徭役那可是啥都没有的,干活干的慢还要被监工骂,现在多好呀,还有钱拿,还管饱饭,真是太好了! 第274章   魏母喜极而泣,拽着魏五郎的手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连感谢知府大人。   像魏家这种情况的百姓们数不胜数,往年大家都是惧怕服徭役的,但今年不一样了,甚至家中还有人主动报名的。   但人选是严格按照每家的男丁数往上申报的,就算想要积极主动的报名服徭役,也得看符不符合条件。   一开始这个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很多百姓都不相信,觉得官府像是在骗人。   但由于宋声原先弄了粉条厂,在城中有很大的声望,有些百姓还是很支持他的。再者说,就算是官府在骗人,该服的徭役还是得服,并没有什么差别。   修城门自然是征调的府城附近的民夫,其他各个县的百姓服徭役这次全都是修路。主要修两部分,一是从各个县城通往府城的道路,二是各个县城内的道路。   往年服徭役大多也都是修路修桥的,但这年头没有水泥,全都靠碎石头铺路。青石砖昂贵,官府是买不起的,所以只有城里比较繁华的地带才会用青石砖铺路。   再加上三年服一次徭役,也就是说三年修一次路,每年总有一段时间气候恶劣,刮风下雨下雪,这路就不经走了,往往三年下来路就坏了。   这次宋声从府城的账上给下面的各个县拨了钱,用的就是公账上的钱。一部分来源于各个县上缴的税收,还有一部分是经营粉条厂的利润。   只是这钱拨下去,还得确保能够真正用到实处,如果有人贪污了这笔钱,那到时候一来受苦的还是老百姓,二来他这个知府的信誉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宋声想了个办法,每个县都派一个监工过去,并且把这次服徭役的真实情况全都传达给乡下的百姓们。   说的就是每个人每天五文钱,还管一日三餐。如果地方上有克扣他们的银钱,比如不发钱或者少发钱,或者是一天还是只管一顿饭,伙食差等等,都可以向上反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征调的民夫那么多,官府堵不住每个人的嘴。只要有人贪污这笔款项,没有落到实处,一定会被人察觉的。   只要有人开这个头,宋声一定会按最高的律法处置,绝不姑息。   所以给各个县里拨钱的时候也是下发了诏令,说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的。   再加上本府的通判一直还空置着,不出意外肯定是从下面的县令里面选拔了。所以这个时候这些县令们有脑子的都知道要好好办事好好表现,绝不能贪墨银两。   等到田地里的活彻底忙完,到了农闲的时候,服徭役的日子开始了。   首先是修城门以及府城内各个街道的路,还有府城周围的官道,这些全都需要修缮。   至于如何修缮,这些事不用宋声操心,有工匠在,他们很熟练。   城里逐渐忙碌起来,到处可见服徭役的民夫们的身影。   城门处的城墙十分破败,按照宋声的要求不仅要加高一点,还要把外墙全都粉刷一下,看起来才恢宏美观。   宋声也没闲着,他本来就事务繁忙,硬是抽了个时间,准备去视察一下城门处的修缮情况。   “李絮,你随我一道去北城门处瞧瞧吧。”   北门处人多,有时候鱼龙混杂,还是要顾及着人身安全,有李絮跟着出不了岔子。   两人不是坐马车去的,现在是夏季,天气热,马车也闷得慌,两人干脆骑着马过去的。   到北城门处的时候,宋声抬头一看这些民夫们大多都是光着膀子干活的,他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偷懒的,全都在干活。   这边的监工是个小官,看到宋声亲自过来了,急忙跑过来迎接道:“大人,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这天这么热,当心中暑啊!”   李絮:……我不是人吗?   在宋声右后方跟着的李絮面无表情,宋声知道下面的人总是拍他马屁,他已然是习惯了,笑了笑说道:“不当紧,我带了随从来的。”   “大人,这边屋子里面能凉快一点,您要不进来歇一会儿?”   宋声摇摇头,“不必了,就是过来看一下这里的情况。马上就中午了,这些民夫的伙食准备好了没?”   监工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应该快了,要不下官过去问问?”   “不用问了,本官先去看看吧,正好瞧一瞧这些民夫们中午吃的如何。”   说了一天管三顿,而且管饱。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清汤寡水的煮烂菜叶,吃个稀水饱。   他也是怕下面的人不好好办事亏待了这些服摇役的百姓们,心里有诸多挂念,所以临时起意来的,旁人并不知道他今天过来了。   “没问题,大人体恤咱们老百姓,可是咱们老百姓的福气。那下官带您过去,后厨就在这院子后边。”   “不用了,你先去忙吧,本官自己去就行了。”   宋声把监工打发走,顺着刚才他说的路去了后厨给这些民夫准备伙食的地方。   这后厨准备的伙食都是大锅饭,寻常灶房太小了,肯定是不够用的。所以临时在外面搭了一个大的灶台,专门用来做大锅饭。   宋声凑近了之后问正在准备伙食的厨娘:“婶子,今天中午吃啥饭?”   厨娘没见过宋声,再加上他今天穿的也很简单朴素,所以厨娘并不知道这人就是知府大人,以为他是帮忙来修缮城门的。   “今天呀,做了笋子炒肉,还有小炒白菜,蒸的大米饭,还煮了一锅骨头汤呢。”厨娘一边说一边笑,很是高兴。   “一荤一素,还有骨头汤和大米饭,闻着就香!”宋声道,早上到现在大半天已经过去了,他也有些饿了,闻到这些饭香味,觉得香喷喷的。   厨娘是个很善言辞的,一点都不内向,跟宋声唠嗑似的又说道:“那可不嘛,这里面可有肉呢!我跟你说呀小伙子,我来之前可不知道这里食材能有这么丰富呢!还是咱们知府大人好啊,给大家伙吃的这么好。”   厨娘越说越高兴,因为在这里做饭,她也是跟着一起吃这些大锅饭的。每天不光有钱拿,还能吃到肉,喝到骨头汤,真的是祖上显灵了!   宋声笑了笑,温声说道:“能吃饱就好,大家都是干体力活的,肯定要多吃一些,伙食上自然不能克扣的,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可谁让先前那些当官的都不明白呢!今年服徭役的这些人啊可真是有福气,往年哪有这样的好日子?现在那些家里面没来的人可都悔死了,早知道就积极一点报名过来了。”   宋声笑了笑没说话,他又转了转这个院子,另外一间屋子里堆放的就是食材,每天都会有专人负责采买,采买是要严格记账的,不怕有人从里面谋取私利。   看这找来做饭的厨娘也是个实在人,说的也都没什么问题,宋声心里放心了许多,最起码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地方,他还是能做到心中想要做的事的。   马上到民夫们开中午饭的点了,监工提前找了过来,想问候一下宋声,看看他中午怎么安排。   过来之后看到宋声跟厨娘说着话,他上前行了一礼说道:“知府大人,快到开饭的时间了,这地方太阳大,下官在客栈安排好了餐食,您看咱们要不现在过去?”   他这话一说,旁边忙活着的厨娘顿时一愣,啥?刚才跟他说话的人是知府大人?   她一下子局促住了,开始回想刚才跟宋声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一些不得体的话。   回想了一遍,发现没有,心里这才长出一口气,踏实了许多。   她方才找回声音拘谨的行了个礼,“大、大人好,小妇人刚才不知是您,让您看笑话了。”   宋声不想在这里表明身份,就是为了微服私访,这样也能知道最真实的情况。   “无妨,是本官有意隐瞒身份的。对了,上午和下午记得分别煮一锅绿豆汤,让那些民夫们多喝上一些,防止中暑。”   厨娘乐呵呵的笑道:“放心吧大人,绿豆汤一直都备着呢。”   宋声点点头,夸她能干,又对旁边的监工说道,“不必了,本官今日回家中用饭,你们都去忙吧。”   宋声说完之后就走了,等他走了之后,监工这才凑到厨娘身边说道:“婶子,刚才知府大人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没有说错啥话吧?”   厨娘跟监工认识,大家是一个村子的,这活还是他介绍来的。她是个热心肠的人,但说话时嘴上经常没个把门的,他就怕万一对方说错了什么话惹知府大人不高兴了。   厨娘道:“应该……没有吧。知府大人就问问我今天做的是什么菜,别的也没说什么了。”   监工这才放心了些,今天他也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跟宋声说话,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而且这几天在修城门的事情上他干的可卖力了,就希望知府大人能看到他的努力。   厨娘看他不吭声,心里又有些担心了起来,“阿南啊,你说我这不会真的惹知府大人生气了吧?”   监工回神,说道:“没有,我刚才走神了。婶子,准备开饭,我去喊大家伙吃饭。”   “哎好嘞,你快去吧。”   宋声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去城门处看了看,城门处的城墙已经补了一部分,用的是提前拉过来的石料,外墙用石灰做了粉刷,看着焕然一新。   人多力量大,即便是顶着烈日,这些民夫们干起活来效率还是挺快的。   其实宋声不知道,按照往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有这个进度。只是今年大家都能吃饱饭了,再加上还有钱拿,大家伙干活的激情空前高涨,所以效率才会这么快的。 第275章   很快就到了午时用饭的时候,修城墙的民夫全都从上面下来到大锅饭跟前等着领饭。   今天的菜跟往日差不多,都有荤腥,只是里面的素菜掺的不太一样,也算是换了个菜样。   每个人饭的分量是有限的,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多拿。负责打饭的人抬起胳膊用勺子剜起了一大勺菜,然后抖啊抖,抖掉了一部分,打到碗里看不太够又会再补一些,基本上每个人都能吃饱。   吃完饭之后,因为中午天气太热,他们会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再干活。   大家都是在城墙根儿下面的阴凉地儿里休息的,这个时候属于一天之中最清闲的时候。   一大堆民夫挤在一起,他们晚上睡得早,白天一天都不困,中午都没有午觉的习惯。所以这个时候聚在一起也就是聊个天乐呵乐呵。   说起这段时间吃的饭,大家伙止不住话头。   “大贵,还真是没想到,知府大人说话真算数,这一天三顿顿顿都有肉,我感觉在这里几天我都要吃胖了。”   旁边光着膀子的男人接话道:“可不是嘛,我也没想到,这比在家吃的还饱呢。早上那个大饼子,竟然是实打实的肉饼!而且一个人发两个肉饼,把人吃的饱饱的。”   他们这么一说,旁边的人也跟着插起了话,“咱们这次算是来对了,我这次真是走大运了。”   “那你还真是走运了!”旁边一个同村的人笑嘻嘻的说道。   “你们是不知道,大全儿在我们村可是有名的光棍汉,他娘偏心偏的厉害,什么都偏着他那个弟弟。就连这每年服徭役,也全都是让大全儿去。今年虽然提前了听说伙食好还给发钱的消息,但大全儿娘还是不愿意让她那个小儿子吃苦,说是就算是发钱那也是劳人的活!没想到今年待遇这么好,这干活还规定了时间,中午我还允许咱们休息,咱们还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啊。”   不认识他们的人并不知道大全家还有这回事儿,这会儿听说了之后纷纷拍着他的肩膀宽慰着,“说实话,这次服徭役比之前干的其实并不少,但每天不催着咱们干,还让吃饱饭,中午还让人休息,还给发钱,这么好的活上哪儿找去?”   “是啊是啊!”   这次服徭役老百姓们完全没想到知府大人说到做到,给他们营造了一个非常好的干活环境。也就是天气热了些,不然他们能干得更快。   “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也不知是谁在大家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冒出这个话头来。   这不是存心引起别人的好奇心的吗!   “啥事儿啥事儿?你快说,我们保证不说。”   “对呀对呀,快说。”   “最新消息,咱们吃饭前那一会儿,知府大人亲自过来视察了。”   “什么?知府大人亲自来看咱们干活了?”   这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有人不信,质疑道:“我说李三儿,应该不会在瞎说吧?知府大人要是来了,那么大的事情会没有人迎接?”   “这你就不懂了吧,知府大人那可是微服低调过来的,就不想让人知道。而且他还专门去看了咱们的中午饭,这说明什么?说明大人他是悄悄来的,要是大张旗鼓的,到时候别人克扣了咱们的伙食,他上哪发现去?”   “这么说来,还是知府大人有心啊!我还以为修城门这事儿他不管了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还来看咱们。”   “听说还特地叮嘱厨娘给咱们准备了绿豆汤呢!就是怕这大热天的大家伙中暑。”   ……   除了这些之外,宋声还吩咐下面的人不要对民夫们非打即骂的,尤其是监工,他见过很多干活干的慢就拿鞭子抽人的,所以这次他明令禁止这么做。   可能是正比例的效应,没有打骂,民夫们反而干活干得更快。   而就在民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当中,不知不觉宋声在百姓中的威望日益增强起来。   如果不是开头挑起这个话题的人真的是个普通老百姓,宋声都要怀疑这人是别人买来捧他的托了。   这城门修修补补,人多力量大,七八日的功夫就已经修了七七八八了。   不过这段时日因为天气炎热,宋声很怕这些人身体遭不住中暑,还特地让人给临时搭了几个帐篷,其实就是用简易的木棍支了个架子出来,在上面搭了一层又大又宽的麻布,这样他们中间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到底下乘乘凉,休息一会儿。   他这般为百姓考虑的举动,更得民心了。   府城周围的城门在紧锣密鼓的修缮中,各个县通往府城的官道也都开始了修路进程。   这次修建的不算多,一来是因为资金有限,只能先捡要紧的主干道修。其次服徭役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这个时代干什么只能全靠人力,这么热的天,短时间内修好一条路就已经很不错了。   宋声从城门处走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中午饭还没吃,他这会儿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   没想到他中午会回来吃饭,陆清看到他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不过还好他回来的及时,刚好赶上饭点,也就是添双碗筷的事儿。   这段时间宋声一直都很忙,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模式。见他这会儿回来,陆清就知道肯定是又在外面办事了。   这个知府还真是不好当,比当通判的时候累多了。   “下午还忙不忙?”陆清在旁边拿了个帕子给宋声擦了擦汗关心的问着。   “下午去看看南边修路的情况,这些事儿虽然有下面的人盯着,但我还是得去转一转的好。就怕底下有些人阳奉阴违,克扣民夫的伙食。”   “什么时候去呀?等会儿吃完饭在家睡一会儿再走吧。瞧你这两天忙碌的,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因为惦记着服徭役的事,宋声晚上回来的晚不说,早上一大早就起来了,睡眠时间缩短了不少。   宋声点点头,扒拉了口饭,又喝了一口汤,肚子里总算有了饱腹感。   “好,听你的。等会儿我在家里睡会儿再过去。”   相公能多休息一会儿,陆清自然是高兴的。   团团和圆圆还在私塾上课,不过中午饭是回家吃的。他们没想到今天中午竟然能在家里看到爹爹,两个娃娃十分高兴,才刚吃过饭就拉着宋声想让他陪着一块儿玩儿一会儿。   不过这个提议被陆清驳了回去,他冷起一张脸说道:“你爹太累了,得休息,等有时间了再陪你们玩,听话。你们快去睡会儿觉,等睡醒还要去私塾上学。”   陆清很少给他们摆脸色,这脸一冷起来,他们就知道阿爹不高兴了。在这个家里生存的法则就是,惹爹爹不高兴也不能惹阿爹不高兴。   惹爹爹不高兴了,他们还能哄一哄。要是惹阿爹不高兴了,爹爹都不一定能哄好。   结果还不等俩孩子听话去睡觉,就在门外有衙门的人找了过来。   衙门的人一般除非有急事,否则不会轻易到家里来找他的。   把人请到了前面会客厅,宋声刚过去,衙差就说道:“大人,有人过来报案,说是自家的牛被别人杀死了,一个劲的在衙门前面敲鼓呢。”   宋声虽然是知府,但周围最近辖区的县令离他们这地方也很远,所以一般百姓们有什么事往衙门告状,都是他来受理的。   从前梁文昌是不太管这些琐事的,不是什么重要的案子他都交给下面的通判来管。   宋声自然也想把这种事情交给下面的通判管,可是他们这里通判一职还空缺着,也没法往下交。   老百姓的事情不论大事小事,在父母官的眼里,都是一等事,更别提是有关耕牛的事了。   在老百姓的眼中,牛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买一头耕牛,对于一个普通老百姓家里是要花很多积蓄的。   牛没了,那自然是大事了。   宋声站起身来,跟陆清说了一声有事要去衙门就走了。   到了衙门,按照正常的流程升堂问案。   宋声先问了一下击鼓告状的这位老汉关于牛的情况。   很明显牛不是他自己杀的,也不是家里人杀的,而是被别人蓄意杀害的。   等夏季一过就到了秋收的时候,秋收完就要耕地种田,这牛这么重要,在这个时候死了,也怪不得老汉能急得哭。   朝廷律法有规定,私自杀牛是犯法的。但这家里的牛无缘无故死了,要是别人说是他杀的,那他都没地儿说清楚了。   宋声前面审过几次关于杀人的案子,也审过夫妻俩对簿公堂的案子,这审关于牛的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老汉在堂下十分焦急,这牛真不是他杀的。就怕被别人诬告,把这脏水泼到自个儿头上,给他安了个罪名咋办?所以他急切的想要为自己证明清白。   宋声抿了抿唇,道:“大叔,你先别急,本官问你,你的牛带来了吗?”   老汉点点头,“我把它放到了板车上运过来了,就在外面放着。”   宋声让人把牛抬了上来,又找了一位精通此类医术的兽医过来看,发现牛应该是因为误食了一种草药,被毒死了。   自家的耕牛自然是自家稀罕,这种类似投毒的情况,要么就是这牛误食了这毒草,要么就是仇家蓄意做的。   宋声细细盘问了老汉,据老汉所说,他们家每日喂养牛的草料都是现割的新鲜草料,而且他们一直都精心喂养,每次就只割一种草,绝不会让牛误食毒草的。   假如这老汉说的是真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跟他有过节,悄悄在草料里混了毒草,是故意投毒的。   宋声想了想,说道:“牛虽然是误食了毒草死的,但不影响牛肉的售卖。我给你开一个牛误伤而死的证明,你把牛清洗干净,拉到集市上卖牛肉吧。”   老汉很感动,知府大人相信他。但又有点疑惑问道:“那大人,到底是谁杀了我家的牛啊?能找出来吗?”   “你先回去把牛剖了清洗干净,把牛肉先卖掉吧。这种天气,肉不敢放。关于牛的死因,先不要往外说,谁问都不能说。过两天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老汉乖乖听话,把牛拉回去了。这一头牛买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呢,牛死了,老汉心疼的不得了。   回到家老汉的儿子帮忙一块把牛彻底杀了剁成牛肉块,先放到地窖里冷藏着。等第二天天不亮就拉着板车带着这些牛肉进了城直奔集市。   牛肉好歹也能卖一些钱,老汉脸上虽然面带愁苦,但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把牛肉卖掉。   晚上宋声回来,陆清问起他白天的事,宋声跟他说了老汉的牛被杀了的事。   陆清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官这么辛苦,连百姓家的牛都要管。   宋声说道:“明天集市上应该有卖牛肉的,你到时候可以提前买一些回来。这东西不常有,牛肉味道还不错,可以买来尝尝。”   陆清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牛肉,一是因为耕牛本来就不多,但凡家里有牛的都宝贵的很,更别提说杀牛了。   就算有一些病死的牛或者意外而死的牛死后被杀掉拉到集市上去卖,也相当抢手,根本就抢不到。每次都被那些有钱的员外家给包圆儿了。   这次有牛肉卖,宋声提前给说了信儿,陆清也想尝一尝牛肉的味儿,说道:“好,明天我让刘姑姑去早一些,看看能不能买一块回来。”   老汉要卖牛肉的消息传的很快,毕竟杀牛是大事,整个村子很快就传遍了。就连集市上都有些人得到了消息,准备一大早就来排队。   第二天一早,老汉和儿子两个人天不亮就从家里出发拉着板车,板车上放的牛肉,去往集市。   牛肉卖的非常快,他们几乎前脚才到,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就卖的差不多了。   牛肉口感很好,有些大户人家就爱吃这个,特地花了大价钱买,最后这卖牛肉的钱加起来没有抵得上一头活着的耕牛,但也回了八成本钱。老汉总算欣慰了一些。   然而上午他们才刚收摊回去,下午就传出了一波流言,说这个牛是吃了毒草死的,被毒死的牛身上的牛肉不能吃,吃了人也会中毒死亡的。   宋声一直让人关注着外面的消息,没想到动静这么快,半天的功夫对方就按耐不住了。   宋声顺着这些传言顺藤摸瓜找到了背后的人,一开始问话的时候对方还不承认是他投的毒草让那个老汉的牛死了,一口咬定没有证据不能污蔑他。   宋声则是问他:“你怎么知道牛是吃了毒草死的?” 第276章   顺着这个线索审问下来,这人很快就招了。   让之前那个老汉过来辨认,才知道这人跟他是一个村的。就因为土地的边界放的界石歪了朝他们家倾斜了一些,让他觉得对方占了他们家的土地。   界石这个东西是由官府丈量过田地之后放置于两块田地中间的地沟的,轻易不能挪动。   就因为这个,再加上平日里跟老汉关系不大好,此人便怀恨在心,想起之前见过的一种毒草,就悄悄给人家的牛棚里放了一些把对方的牛给毒死了。   宋声看老汉那般爱牛的样子不似作假,那就说明有人蓄意谋害,能够潜到人家家里做这种事情,说明此人应当与受害者认识。   宋声就设了这么一个局,毕竟别人都不知道这牛怎么死的,大家只会以为是老汉家杀了牛。   按照大景的律法,宰杀耕牛必须要有官府出具的证明,证实这牛因意外或者是因为生病不得已才杀的。如果有违规实证的,可以互相检举揭发。   这检举揭发的人不就来了吗?   传出话去说牛因为中毒而死所以牛肉不能吃,不就是变相的检举揭发?   可惜这是宋声设的一个陷阱,故意引他往里头钻的。   找出了真正的幕后凶手,老汉十分震惊。一时不敢相信对方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二是知府大人竟然这么快查出了真相,所以他很惊讶,并且感到由衷的佩服和感激。   因为这个事儿,宋声的名声在乡底下的百姓中间传开了,说他连别人家的牛死了这种小事都管,是个青天大老爷。   没过多久事情就传到了京城景帝的耳朵里。   别看景帝一直在京城待着,但他手下的那些搜集情报的皇家暗卫可是一等一的好手,遍布全天下。   肃昌这种地方,他也是派了人看着的。毕竟是帝王,就算是自己看好的人,也始终有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警惕之心。   不过安慰给他反馈过来的都是正面的消息,这让景帝的心里十分高兴,觉得自己没有白培养这个臣子。   此时的景帝正在御书房里看折子,他这段时间看这字的时间明显减少了许多,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会儿接到暗卫发过来的消息,看到之后笑了笑,跟一旁的李德福说道:“你瞧瞧,这个宋声一天天的还真是闲,竟然连别人家的耕牛死了都要管。”   景帝说这话时嘴角含着笑,很明显没有生气,反而心情还很愉悦。   李德福最能揣测帝心,就知道景帝并不是在说宋声真的很闲,这下他心里就有了底,笑眯眯的说道:“小宋大人这不是尽职尽责嘛!这等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儿都要管,也不嫌累。”   景帝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这个小子还真是,不过也反而说明了这才是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的人。说起来,我大景正是缺此等人才啊。”   宋声并不知道景帝已经知晓了这件很小的事儿,为王为帝,自然是多少有些疑心病的。不过宋声问心无愧,他觉得自己做的每件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当地的百姓,那就无愧于天地。   不管京城这边如何,他在肃昌依旧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忙碌着。   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城门处的城墙就被修缮的差不多了。   当初给这些服徭役的民夫承诺的一日三餐已经做到了,但是之前说的每天都会发五文钱当做工钱还没有结算。   崔海经常负责的账目比较多,宋声就让他过去负责给这些民夫发工钱的。   每人每天五文钱,二十天算下来,那就是一共一百文钱。   等到这些钱发下去之后,领到钱的民夫们都激动极了。   “真的有钱拿!知府大人没骗我们!”其中一个民夫激动的说道。   他之前一直还担心这钱没着落,毕竟活儿他们已经干完了,但一直没看到钱,心里难免有些担心。   这下钱发到手,心里可不美滋滋。   拿到钱的民夫们互相交谈着自己愉悦的心情,激动归激动,但还是有个别民夫像是不满足似的说道:“这次每个人都发了一百文钱,你们说会不会以前服徭役其实咱们也是有钱拿的,只是这些都被关服那些当官的贪污了而已。”   旁边有一些知情的人站出来反驳道:“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之前咱们肃昌是什么样的有多穷大家都是知道的。还不是有了现在的知府大人,这情况才逐渐好了起来。放在以前,官府哪里有钱给咱们发?听说这次还是知府大人用粉条厂赚的钱给咱们发的工钱。”   这个反驳的民夫刚把话说完,崔海就站了出来说道:“知府大人体恤百姓,好这次修缮城门服徭役的事情,也是大人为了避开你们农忙的时候特地定的时间。你们拿到的工钱,都是从官府的账上扣出来的,从前官府并没有这么富裕。这一切全都仰赖于知府大人在忙前忙后的为大家着想,主动给大家发这次补贴。”   崔海毕竟是做官的,虽然只是一个理事,但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官职。他说的话跟刚才那个反驳的民夫说的话差不多,周围的民夫听了他说的话十分高兴,纷纷说道:“就说嘛,这自古以来服徭役哪里还有发钱的规矩,原来是知府大人体贴咱们啊!”   民夫们此时也在心里面十分感激宋声这个知府大人,纷纷跪下来喊道:“多谢知府大人。”   崔海摆了摆手,这次整个府城的地界光是服徭役给这些民夫们下发的补贴就有大半数。衙门的公账上原先因为粉条厂和各种税收所积攒的钱财一下子花了□□成。   不过崔海看着这些民夫们拿到钱脸上高兴的表情,也受了感染,跟着一块笑了起来。   人群中的民夫在跟旁边的人闲聊:“没想到这次服徭役还真的能领到钱,刚好前段时间我家那个臭小子嚷嚷着要吃白面肉包子,等会儿回家之前我就去给他买几个回去。”   数了数手里刚刚好一百文钱,一个年纪才十八岁的小伙子说道:“这些钱够我给阿娘抓半个月的药了,真好!”说完他又问旁边的大哥,“大哥,你这钱打算怎么花?”   旁边的大哥把这些钱全都收到了钱袋子里,憨憨一笑:“我当然是拿回家给媳妇儿存着了,嘿嘿,可不敢一下子都花完了,不然回家就要挨骂了。” 第277章   此时正是大兴徭役的时节,除了肃昌府开始了徭役,相邻的几个府城也都相继开始了徭役。   肃昌府这次服徭役还发给民夫们发钱的消息传的飞快,传的隔壁几个府都知道了。这不管是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对于那些当官的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毕竟自古以来服徭役都是百姓们的本分,没有哪朝哪代服徭役还要倒给钱的。   如今肃昌这么做,相当于开了先河。传的这么快其中一个原因也是老百姓你传我我传你,现在谁见了不夸一下他们当地的老百姓有福气,这次来了一个好官,那可真真的青天大老爷。   事情传到隔壁府城的官员耳朵里,他们首先是惊讶,其次是好奇。众所周知肃昌府那可是他们这些府城里面最穷的一个地儿了,虽然跟他们毗邻着,但他们这些地方好歹有些经济发展,比肃昌要强多了。他们是哪儿的钱给服徭役的那些民夫发钱的?   还不知道内情的人开始幸灾乐祸起来,这怕不是在掏空肃昌的财政。到时候这肃昌可不就被拖垮了?   听说肃昌新上任的知府是状元郎出身,年纪轻轻就越级当上了知府,而他们这些知府熬到现在能坐上这个位置最年轻的也过了不惑的年纪了,而对方今年才二十几岁,所以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酸味。   隔壁原州府的知府邱志就是这么想的,旁边跟着的通判还有些不解的问:“大人,您说这肃昌的知府到底是怎么想的?服徭役本来就是当地百姓的应尽职责,这是他们的本分,况且皇恩浩荡,他们三年才服一次徭役,如今竟然还要给他们发钱,都不怕衙门账上的财政亏空了吗?”   邱志摇摇头,露出了一抹讥笑,“可能年轻人仕途之路太过顺利,有些骄傲自满了吧。他以为这样是对百姓好,可殊不知一天多给几文钱,与那些穷苦了一辈子的老百姓而言压根没有什么作用。不过是能多吃几个包子多吃几个面饼罢了。不过此人倒是好手段,此举最大的好处莫过于邀买人心了。”   通判点点头,“大人说的有理,如此一来,肃昌的百姓们必会对他感恩戴德,以后再施行起政令来,恐怕要顺利的多了。”   “哼,政令?肃昌穷成这副模样,他又往各个县里面拨了服徭役发的钱,衙门账上还有几个钱?发行什么政令,没钱那是寸步难行。可惜了,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狂妄自大呀。”   肃昌粉条厂的生意做得很大,收益非常可观。但别的府并不知道这个厂经营下来有一大半的利润都归官府所有。他们一直以为这服徭役倒贴的钱是宋声从衙门那仅存不多的公账上拨下来的,纷纷等着看笑话呢。   别的府城当官的都是冷眼旁观,等着看宋声今年收不齐这整个府城的赋税,但别的地方的老百姓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心里都羡慕极了,原州府下辖的一个小村落,就有一户人家在讨论这个事儿。   不光是因为人家服徭役还倒给钱的事,还有他们当地人靠着粉条致富了的事。   这户人家,主人姓张,叫张回,家里的人世世代代种地,到了他这一辈,他跑出去闯荡了两年,没挣到什么钱,还是选择回来种地。   只是因为他出去了两年见了一些世面,所以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打算。   “阿娘,我不是有个表哥在肃昌府城吗?我想去肃昌投奔他。”   张母则是皱起了眉头不懂儿子为什么要去肃昌,劝说道:“儿啊,你就跟爹娘在家老老实实种地吧。外面没啥好的,你看你在外面两年吃苦受累的,挣了几个钱啊?更别提是肃昌那种地儿了,比咱们原州还穷,去那儿干啥呀?”   “你莫不是觉得人家那服徭役倒贴钱,所以想去吧?可是你一个外乡人,就算去了想参加徭役,人家也不认你啊。”   张回则是说道:“阿娘,我没有想着去那里服徭役,服徭役才挣几个钱,但是阿娘,你知道吗,我听说那边开了个粉条厂,现在开始招收外乡人了。也就是说只要通过他们的核查,被选上的话也能进去做工。表哥不是在那儿吗?我就想去试试看。听说那里待遇可好了,管吃管住,每个月还能发小一两的工钱呢。”   张母没想到儿子是这个想法,他们家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张母其实是不想让他出远门的。但要是光靠他们老两口种地给儿子攒聘礼,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给儿子娶上媳妇。   “等你爹回来了,我们商量商量。”   张母这么说,张回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娘不反对就行。   宋声开的粉条厂自从扩大规模之后,第二批招了一波人,生产量加大了不少。但他们对外的订单也多了不少,他组建的那一小支商队去了关外后发现粉条在那里特别受欢迎,往返一趟差不多要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但一趟就能卖出去不少。   尤其是道路不好走,运输成本大,东西运过去之后价格上涨了不少。但依旧有人买,大多数是一些有钱人家买来自己吃的,还有一大部分是外头的那些客栈和食肆买的。   又多了一个销路,对外的需求就会有增加。   而年底宋声送往京城的粉条也起了作用,当时他送了很多,成本加起来有不少钱。   一方面是给亲朋好友让他们尝尝鲜,另一方面他也是存着想宣传这个粉条的想法,毕竟买他们粉条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带动他们的生产力,让肃昌依靠这个能够先让一部分的百姓富足起来。   所以他不仅组建了一支商队往关外跑,还让人带了一些粉条不远千里跑到京城去卖。   地方越远,路上越不好走。物品的价格除了本身的成本之外,运输成本要占有很大一部分。所以这东西运到京城,价格变得相当昂贵。   东西嘛,都是物以稀为贵。即便价格再高,只要有人想吃,自然是会愿意花钱买的。毕竟京城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京城中流行什么,很快就会被别的地方的人效仿。尤其是长公主竟然也爱吃这粉条做的菜,都不用宋声花钱营销宣传了,只单单一个长公主的名称,粉条销量就噌噌的往上涨。   长公主都说好吃的东西,那能不好吃吗?如此一来,就会引起周边府城百姓们的好奇心,有钱人自然会花心思去想方设法的购买。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粉条厂的生产量又增大了一倍,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供不应求的情况。   如今粉条已经被打上了肃昌的标签,已经成为了肃昌本地的土特产,知名度也逐渐往外扩散开来。   肃昌的城门修的很快,修完之后还有城里的道路也都需要修缮,包括城西还有城北,这次全都铺上青石板。   青石板的价格虽然昂贵,但要想把肃昌建设成为一个发达的城池,首先环境一定要好。   由官府出面采买青石板,价格能稍微便宜一些。但整体下来还是花了很多钱的。   再加上扶徭役又不能亏待了老百姓,等徭役结束后,衙门账上的钱已经花的所剩无几了。   宋声看了看崔海拿过来的账本,叹了口气。这钱还真是不经花呀,仅仅是修了城门和城里的路,场外那几条通往各个县里的官道他们府城只承担了一小部分,而且这外面的路还都不是铺的青石板,都是买的石块,然后在石块的缝隙间填充散土压实,做到平整。   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水泥,想要做出平坦的水泥路,还需要花时间琢磨水泥的配方。   仅仅是做了这些工程,衙门账上的钱已经花差不多了。   百姓们服完这一次徭役,跟以前的感受天差地别。以前回到家瘦弱不堪,像是老了好几岁。这次回去个个红光满面的,虽然累是累了点,但能吃饱饭,还能吃上肉,再加上还有钱拿,大家伙能不高兴吗?   十月,天气转凉。短时间内宋声都没有再进行工事的打算。一方面是要接着赚钱,另一方面要寻找一些新的商机。   此时距离肃昌二十里外的一家客栈里,一支大型商队正在此处修整。   他们是从江浙一带过来的,一路沿途行商,途经原州府,本来是不打算到肃昌来的,但是听说这里新出了一种叫做粉条的东西,很受大家欢迎,所以特地绕了点路过来看看。   为首的商队话事人是一个中年男人,大约三十多岁,一双眼睛带着商人独有的精明和锐利,衣着华贵,周身气度不凡。此人腰间挂了一块玉佩,玉佩是环状,中间却雕刻有一尾鱼,像是在水里游,头跟尾相接。   身边的人对他都很是恭敬,肃昌地方偏僻,这家客栈条件也很简陋,一行人就在大厅简单吃饭。   旁边的人开口说道:“二爷,这里距离肃昌府城还有二十里路,咱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中午之前就能到。”   被叫做二爷的人眯了眯眼睛,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二爷,咱们赶在年底之前得回去,为何要在此地逗留?家主身体愈发不好了,就怕有个什么万一,被大爷抢占了先机……”   男人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明天一早去肃昌。”男人撂下这句话,就去二楼厢房休息去了。   下面的人见他走了,才敢小声交流着。   “沈二爷刚才也太吓人了,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在二爷这干的时间还不长,习惯就好了。唉,要不然大爷在中间使绊子,二爷这等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亲自带商队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来。”   “是啊,要我看呐,二爷比大爷强多了,之前沈家没落的时候,还不是二爷扛起了担子,经营着绸缎坊让沈家起死回生,还一跃成为林州首富。家主真是偏心,放着这么好的儿子不传承家主之位,偏偏一直拖着,大爷接二连三的使绊子,二爷真是难呐!”   第二天一早,这支商队匆匆吃了早饭就出发了,直奔肃昌府城。   沈二爷之所以到肃昌来,就是因为外地的人都说这里的粉条很有名,而且这里还有一绝,就是肃昌酸辣粉。   现如今酸辣粉这种东西买了粉条回来几乎都能做出来,但要说味道最正宗的,还得是肃昌府陆记酸辣粉,而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他们沈家是靠蚕丝织布发家的,林州在江南,江南的丝织品发展兴盛。但商业发展兴盛了,意味着同行也多,竞争也非常的激烈。   而他们沈家,跟外边的人竞争也就算了,自家内斗也一直没停过。这次他不小心着了大哥的道,在订单上出了很大的纰漏,直接被他那个偏心的爹打发了出来,让他经营这支商队。   他们沈家在丝织品方面工艺的确出色,但东西做得好也要卖得出去才行。所以商队的目的就是把他们带出来的丝织品推销出去,最好能签到大量的订单,其次从外地带一些本地没有的东西回去卖,扩展一下家族的经营范围。   所以他才看上了粉条这种吃食,自古以来老百姓最关心的两件事就是吃和穿。   穿的方面正是他们家擅长的,而这吃的方面,林州已经有很多各地的特色小吃了,倒是这粉条,他走南闯北也许久了,从前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而且他打听过,这种东西才兴起没多久,但口碑却很好,很多人都爱吃,他从这种东西里面看到了商机。   他们是大型商队,走到城门处得排队进城。到了城门外的时候,商队里的人看到城门崭新的模样,感到十分惊讶。   据他们的了解,这肃昌就是一个破地方,不仅穷,甚至破破烂烂的。可他们看到了什么?人家的城门可是崭新的很,看着就很气派,哪里破破烂烂了?   “果然传闻不可尽信啊。”   沈二爷也抬头打量着城门的,肃昌二字写得遒劲有力,而且上面像是上了一层黛青的颜料一般,看着既醒目又美观。   这两个字其实是宋声让人砸了之后重新刻的,原来的被风雨侵蚀的看起来十分沧桑,影响美观,宋声还是希望来肃昌府的人第一眼看到城门可以留个好印象。   因为是商队,拉的马匹多,在城门处交了城门费,查看了路引之后他们才得以进城。   城里的景象让他们眼前焕然一新,一眼望过去道路整整齐齐,全都铺的青石板,不过这在他们南边都是常见的,不足为奇。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整条街看起来都十分干净,路边随处可见各种小摊的摊主叫卖,热闹非凡,并不像外人说的那种荒凉破败。   这跟他们富饶的江南自然是比不上的,但在这种人人口中偏僻贫瘠的地方,就相当让人惊讶了。   进了城,他们先去找了一家客栈安置。   已经快到中午了,安置好之后,他们到客栈一楼大厅吃饭。   进城之后他们看到的景象与他们这一路走来听说的完全不同,让商队的这些人都心生好奇。   吃饭的时候就跟本地的客人们搭上了话,打听了几句。   “这位兄弟,我看咱们这城里路挺新的呀,刚修过吗?而且看起来干净整洁,街上也都很热闹,怎么跟外面的人说的不一样啊?”   这位兄弟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大兄弟啊,你是外地人吧?”   “对,我们是商队,途经此地。”   “怪不得呢,就说是本地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咱们肃昌的变化。你说的那都是以前啦,要是咱们知府大人还没来,那的确就是你听说的那种样子。但时移世易,现在可不一样了。”   “你看见没有?这可都是青石板铺的路,还有那城门,都是才修过的。这些都仰赖于我们知府大人,要不然肃昌哪有现在这景象?”   这人一吹嘘起来就停不下来了,从粉条厂一直说到服徭役,中间那是一口水都没喝,还有些夸大其词,把宋声这个知府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不过这也说明了如今肃昌的百姓对宋声的爱戴之心有多深刻了。   客栈中人来人往,吃饭的人一波又一波,商队的人跟好几波本地人打听了情况,他们都说的相差无几。言辞中对于如今这位肃昌知府相当敬爱和追捧,而沈二爷还得到一个消息,这个有名的粉条厂,就是他们口中的知府大人一手创办的。   这点引起了沈二爷的兴趣,据说这位知府大人还不到三十,比他还小上个几岁,任职此地知府也不过两年多的时间,竟然让这偏僻贫瘠的地方改变这么大,可谓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   强者都有慕强的心理,沈二爷对于这种厉害的人很感兴趣。再加上本来就是冲着粉条来的,那么这知府大人,他理应去拜访一下。   不过此事不着急,今日才刚到府城,除了休息之外,他还打算先在城中转一转,一是看看这城里的变化,二是想去尝尝这里十分有名的酸辣粉。   “劳烦问一下,听说这里的陆记酸辣粉很有名,请问是在哪里,我们等会儿想过去尝尝。”   “哦这个好找,你就顺着这条街走到头,在左转走到头,再右转,就能看到他们家挂的招牌了。你们要是想去吃啊,建议你们晚点过去。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饭点,那里人可多了,排队都要排上半个时辰,你们不如等人少的时候再去。”   商队里面听完这话有人忍不住问道:“这酸辣粉真的这么好吃吗?这么多人排队?”   这本地人瞧了他一眼,自豪的说道:“那是当然,我敢跟你说,在这方圆几百米以内,就没有一家能够做出陆记酸辣粉的味道的。你去尝尝就知道了,味道真是一绝。不过这东西有些酸辣,你们要是吃不了酸辣的口味,还是别去了。省得好不容易排队排到了,发现自己吃不了,多浪费。”   沈二爷一行几个人还是去了,酸辣就酸辣吧,他们之中有些人能吃有些人不能吃,但来都来了,总要去见识一番才不虚此行。   沈二爷本来就是为了考察这个酸辣粉以及粉条的受欢迎程度的,排队不要紧,人多了才好。所以过去的时候正如客栈里的那个本地人所说,陆记酸辣粉门前有好多人正在排队。不过半个时辰确实有点夸张了,他们排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排到的。   那几个不能吃辣的人就没点酸辣粉,而是点了一壶茶水在旁边陪坐着,反正刚才在客栈已经吃饱饭了,现在吃不吃都不打紧。   然而酸辣粉还没端上来,他们就闻到了诱人的味道。等到端上来后,身边的几个兄弟已经开始吃个不停了,他们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他娘的这闻着也太香了吧。   “好吃吗?”   “好吃!真的好吃!又酸又辣,味道真的一绝!”   看着自个儿兄弟吃的那么香,他们几个最后也没忍住每个人又点了一碗。   向来吃不了辣的,还是忍不住尝试了一次。这一吃,就没停下来。从前他们怎么没发现这辣椒这么好吃呢?   沈二爷也吃了一碗,刚尝第一口的时候他就眼前一亮,这东西的味道,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吃到过相同味道的饭食,就连相似味道的都没有。   他不禁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把这种知识引入到他们江南,由他们经营,应该会有不少人喜欢。   要知道在他们林州,这种重口味的饭食可不多。即便不是人人爱吃辣,但只要有一部分小众群体爱吃,那他这个生意就能做起来。   他们沈家早就想把家族产业扩展到酒楼行业了,如果能有这么一道特色菜,再加上粉条的引进做几道有粉条的菜,完全可以当个活招牌。   沈二爷心思活络,吃了个酸辣粉,还不忘打听了一下这家铺子的背景。毕竟他有意想把此食物引入到他们林州,人家这种铺子配方一定是顶重要的,所以得先打听好背景,才能某种方向与谁谈合作。   结果这一问,竟然得知这陆记麻辣烫背后的人实际上是知府大人的夫人陆清。   沈二爷笑了笑,既然他要找的人刚好是一家人,那索性直接找知府大人就能谈。   于是第二天一早,沈二爷就让人给宋府递了拜帖。   拜帖上言明了他的身份,他是林州第一首富家的二儿子沈植。   宋声晚上从衙门回来之后,陆清把这拜贴拿出来给他看了看,说道:“相公,这是早上有人送过来的,我看了下,对方很有礼数,下了拜贴,说是江南林州首富的二儿子沈植。”   “江南林州,应该很远吧。首富家的儿子怎么好端端的跑到咱们肃昌来了?这会不会是骗人的?”   宋声打开拜贴看了看,拜贴上的字苍劲有力,又不失秀美,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专门练出来的。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见见再说,他既然有意约见,又是首富之子,想必很有商业头脑,大概率是冲着粉条来的。江南……如果能合作倒是个好事。”   毕竟他们现在的粉条虽然已经卖到了京城,但江南离他们实在太远了,一个南一个北,但如果能够多一个销路,岂不是更好。   宋声捏了捏陆清的小手,温声道:“他在拜帖里留了住址,等明天让宋乔过去给他传个信儿,就说让他直接来衙门找我。” 第278章   虽然当官的权利大,做事情都有别人恭维着,大部分很少能正眼看人,但宋声跟别人不同,先不说他的本心如何,只说肃昌如今的局面,对待行商之人也要客气一点,毕竟肃昌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还要依靠大量行商之人来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   更别说递拜贴的这个沈植还是林州首富的儿子了,这其中的商业价值更大。为了肃昌今后的发展,宋声也得见见这人。   林州沈家内部的状况当地人可能要明白一些,但宋声离得这么远,想要打探一些沈家的消息,要耽搁不少时间。   不过这个沈植是个聪明人,他得了话之后第二天上午就寻了个时间去了衙门拜访宋声,而且此人很懂礼节,上门来带了见面礼,并不是十分贵重的东西,而是林州特产的茶叶,也算是一片心意。   不是什么非常值钱的东西,说出去也是一片心意,跟贿赂不沾边,宋声十分有礼节的收下了。   两个人是在衙门的后院议事堂谈的事情。   沈植是个聪明人,他来肃昌的前两天就打听了一些关于宋声这个知府的信息,昨天下午吃过饭后回去他又让人打听了不少消息。当得知宋声才到任不过两年,就把这里治理的井井有条,变化相当大,他对此感到非常惊讶,也因此更加坚定了跟宋声合作的想法。   所以两个人刚到议事厅聊话,互相介绍了彼此后,宋声还未开口问什么,沈植就把自己家里的实际情况全都告知了他。   比如他在家中有几个兄弟,如今父亲身体不好,家族正在选接班人,还有他们家族内部的纷争,他也简单说了一些,让宋声对他如今的处境有个大致的了解。   这也是他先向宋声拿出的一部分诚意,最起码在他的背景以及出身方面,他做到了足够的坦诚。   宋声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知府,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当地老百姓的心中建起了这么高的声望,必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跟这种人糊弄打哈哈,容易引起对方的反感,严重的话可能他今天要跟对方谈的事情可能就谈不成了。   宋声听完他的话后,对沈植这个人印象还不错。毕竟商人重利,大多数商人都太过精明,除了算计就是算计。难得遇见一个刚打照面就坦诚相待的商人。   “沈二爷真是个率真的人,本官很欣赏你的脾性。听说江南富饶,林州虽然不在江南中心,但依山傍水,临近运河,也是个好地方。”   沈植笑了笑,“宋大人过奖了,林州只是江南大小州县中相对普通的一个,早些年我沈家靠着独特的染布织布技巧立身于林州,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再一步步发展到如今的局面。”   宋声看沈植并没有直说他今天来的目的,就陪着他闲聊了一会儿。聊的大多数都是江南经济发展的一些现状,这些是宋声比较关心的。   毕竟现在做官了,又是地方父母官,自然想着怎么能把他这下辖的一亩三分地给做大做强,对于别的州县的发展就会很感兴趣,没准就能吸取一些经验化为己用呢。   所以他也并没有问对方今天过来的目的,而是自然的陪他聊了一会儿。   沈植介绍这么多江南的情况,也有几分是故意的,他看得出来,宋声的确是百姓口中的好官,他关心民生,对于其他地方上的情况一定是感兴趣的,他这么说也是想在对方面前刷一波好感。   商人不愧是商人,这一番交谈下来,宋声收获颇多,对他的确有几分好感。   眼瞧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沈植估摸了一下时间,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了自己的来意。   沈植的提议里,不仅想要做整个江南的粉条代理商,还想要做这酸辣粉的代理商。   毕竟地方离得远,他把东西从肃昌运输回林州进而售卖到整个江南地区,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生意合作。   宋声有些惊诧,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么大的胃口,一开口合作就想要拿下整个江南的代理权,包括粉丝的进货渠道还有酸辣粉的配方。   宋声目光放冷空沉思,他的右手大拇指习惯性的在食指骨节处摩擦。   其实沈植来之前并没有想要代理整个江南地区的粉丝和酸辣粉,还是想先买一些现货拉回去到林州先试试水。   可见了宋声之后,他改变了想法。这个知府与他所见过的其他官儿都不太一样,他们沈家在林州的地位可不低,家中长辈也是经常跟林州知府和通判打招呼的,但宋声给他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但让他具体说一下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又说不上来。   如果非要说一点,那大概就是他的谈吐。   从他嘴里描绘的未来市场蓝图,是非常美好且有吸引力的。   跟他攀谈完之后,沈植改了主意,怎么看都是一个前景很好的生意,如果能够拿下整个江南的代理权,那以后发展起来了,他们沈家的家底都得翻倍。   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这么可观的好处,自然也有弊端,那就是高风险。   他不知道东西卖到江南后生意会怎么样,那里的人喜不喜欢吃粉条和酸辣粉。如果东西卖不出去,那他肯定是要赔钱的。   大哥如今把他坑的这么惨,他想要在沈家站稳脚跟,从大哥手中夺去继承人的位置,就得办成一件对整个家族都十分有益的事情。   如果互相合作,这事儿成了,那他就能完成一开始离家到时候跟父亲的对赌协议。   就看怎么选择了。   犹豫再三,沈植还是决定拼一把。   如果赌赢了,那以后他将会是沈家下一任的继承人,是沈家最有话语权的人。   如果输了,他就要失去继承人的资格,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总结来说就是六个字,高风险高收益。   最后沈植选择赌一把,所以跟宋声提出了合作,想要拿下粉丝和酸辣粉在整个江南的代理权。   宋声没想到对方的胃口这么大,一开口就想要二者在整个江南的代理权。   如果没有先前的交流,对方一开始提出这个要求,他只会觉得对方不靠谱。但这会儿听到他的要求,宋声却觉得对方十分有魄力。   粉条的代理权可以给他,但酸辣粉估摸着不太行。   清清前段时间还跟他商量着想把陆记酸辣粉的铺子开满全天下。   那就意味着要开很多家分店,就想跟奶茶铺子一样,不断有人加盟,这样的话就不能签什么酸辣粉代理权了。   “大人,您可以回去仔细考虑一下草民说的话,这是件互惠互利的事,退一步说,即便是这东西运到我江南去生意不好,那也是我沈植的眼光不好,不赖别的。” 第279章   沈植的这个提议对于宋声来说这个几乎没有什么风险。不过宋声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考虑考虑。   沈植听到他说考虑,便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就先回去了。   晚上宋声回去之后跟陆清说了这件事,把沈植的来意一并说了清楚。   陆清刚泡了一壶茶水倒满茶杯,闻言后说道:“这人还真是大胆,从没跟咱们做过生意,就敢如此承诺,万一粉条到了南边不受欢迎呢?哪他岂不是要赔本。”   “做生意有时候就要靠一个赌字,赌赢了一本万利,赌输了倾家荡产,也是常有的事。”   其实沈植也可以先拿一些粉条回去做一个调研,看看南边的人喜不喜欢吃粉条,然后再行打算。   可如今他离家太远,想要调研也来不及。跑这一趟本来就是绕路,如果不把单子先谈好,到时候万一他需要大量购入粉条,不说这边的生意能不能谈下来,有没有别的意外,光是从林州到这边路途遥远,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还有他家里的那位大哥,如果得知此事,肯定会从中作梗,这个机会有可能就会稍纵即逝。   沈植考虑过了,风险他来担。一旦成功了,他就能在家里翻身,反压大哥一头。这样在继承人上他就能占得更大的优势,就能让祖父对他另眼相看。   “那相公怎么看?答应跟他合作吗?这个人靠谱不?”   生意最讲究诚信二字,宋声对沈植印象还不错,况且这事对方需要担风险,他这边倒是还好。   宋声沉吟道:“这个人言语间谈吐都还不错,我觉得可行。过两天我再跟他谈谈,粉丝的代理商可以给他,但是酸辣粉不行。加盟可以,我到时候再跟他详谈。”   “嗯,我也觉得如此最好。”   这事说定之后,宋声没再去找沈植,他毕竟是官老爷,又是知府,只需要耐心等待,对方肯定会再行拜贴。   果然,两天之后,沈植又来求见了。   这次宋声没有在拖沓,两个人商议了粉丝代理的事,包括这其中的运输等等,全都敲定了。剩下的就是酸辣粉的事,宋声道:“沈二爷,这个酸辣粉不做代理,如果你想要加入,可以加盟陆记酸辣粉。”   沈植头一次听说加盟二字,没太明白,带着点疑惑问道:“大人,何谓加盟?”   宋声给他仔细讲了一下加盟的意思,沈植一边听着一边感到惊奇。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词,听完之后只觉得这个方法好,他做生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   他觉得这个方法新奇,有点像开遍全天下的钱庄,还有点像商行。但是像这种零碎的铺子这么弄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光是把整个事情全部商议好敲定下来又用了两天的时间,等到沈植出发回林州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他是带着商队来的,这次回去带了很多粉条,至于把粉条带回去要怎么卖出去,那就得他自己想法子了。   沈植是个商人,怎么把东西卖出去是他最擅长的,这点宋声并不担心。   倒是沈植,他心中其实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这可是一笔大生意,他谈下来的单子是交付了定金,并且签了契书的。如果违约,他是要赔钱的。   他走了之后,粉条厂算是又多了一大笔进项,而且有可能还是个长期合作者,生意更好了。   这事之后宋声又去问询了一下下面的各个县服徭役的事。府城这里宋声偶尔会出其不意的视察一下,下面的官员一直都战战兢兢恪尽职守,未曾有过懈怠,也不敢懈怠。   所以今年服徭役进行的还算顺利,民夫们也都拿到了官府一开始承诺的银钱,伙食也没有克扣。   其他县的情况宋声没有亲自去看过,所以说他派了专人过去监督,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自己又抽不出空来,只能让手下亲近的人多去看着点。   汇报上来的情况整体还不错,只是听说其中有一个县的县令依旧在背地里搞小动作,阳奉阴违。   每日五文钱是必发的,可到最后给结算的时候,硬说别人干的不好,东扣一点西扣一点,把人家应得的扣掉了一半。   服徭役的民夫们哪敢偷懒干活,往年服徭役的时候干活慢一点都会被监工打骂,他们已经成习惯了,这时候干活只能勤快的多干一点,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下面的王大人正在小心翼翼的跟宋声汇报着此事,他是府城的一个小官,官职虽然不大,但也是干实事儿的。   刚才说的就是下面临漳县发生的事儿,他就是被派到这个县里面监督工事的。   临漳县的县令葛天海对于宋声下达的命令不以为意,反倒是看到下拨了这么多钱眼都红了。   他在这破烂的县城里待了有两三年了,想搜刮一些油水都搜刮不来,这里的人实在是太穷了,哪里有油水?   往年服徭役的时候有些人家攒了点钱,不想让家里人受苦,就会花钱赎,如此一来他还能捞一点银子。   可今年宋声这么一弄,少有人家来赎徭役,大家一听一天管三顿饭,每天还可以领五文钱,都想来,根本不想赎徭役,害得他白白损失了好多捞钱的机会。   就因为这个事,葛天海看宋声很不顺眼,心里对他有一肚子的意见。   但人家毕竟是知府,是他的上峰,他就算心里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所以在上面拨钱下来的时候,他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克扣民夫的钱。   宋声听完王大人的汇报,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他抿着唇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本官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王大人得了话,后退了几步后出去了。   眼前的这个知府大人要比他年轻八九岁,但却十分有威严。他看人很准,这位宋大人可不是为好惹的主,别看他平时不轻易罚人,但若是被惹着了,恐怕没有好下场。   瞧瞧刚才他刚汇报完情况后,屋子里一片死寂,不怒自威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还好自己当初没有跟葛天海同流合污,这人本来还想贿赂他,不让他把这情况上报的。他与之虚与委蛇,假意答应后才脱身的。如今看来,他这才是明智之举。   如今这位大人是新官上任后第一次组织服徭役,葛天海就敢这么顶风作案,只能说这个葛天海自求多福吧。   葛府。   葛天海正在后面跟自己的几个门客议事,说是门客,其实就是几个上门来混吃混喝的闲人。   葛天海为了把这事办得漂亮一些,专门找来的这些人帮他出主意的。   如今上面拨下来的钱被他克扣了一大半,全都进了他的小私库。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想了应对之策的。   “大人,小的听说隔壁邹县令打算送几个人给知府大人?”其中一个小个子小眼睛的门客说道   葛天海点点头,“没错,听说邹天书搜罗了好几个匠人,知府大人正是用人的时候,他应该是想要好好表现一下,争一争那通判之位了。”   “说是送的匠人,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匠人?小的听说知府夫人是个哥儿?大人不妨用美人计。”   “美人计?”   “正是,大人不妨也送一批人过去,也说是匠人。难不成这匠人只有他邹大人能送,咱们就送不得?”   “有道理,你继续说。”   “大人找几个貌美又有手段的哥儿混在里面,万一哪个被知府大人看上了,以后随便吹吹枕边风,大人以后的路不就好走多了吗?”   葛天海有几分犹豫,说道:“可是本官听说,咱们这位知府大人可是有名的顾家,跟夫郎的感情甚笃,这美人计能行得通吗?”   “大人,美人计重在美人二字,如果知府大人不动心,只能说明这人还不够美。您要是能找个有手段又有美貌的人来,就算他是柳下惠,他也坐怀得乱。世界上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铲子。大人,自古以来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咱们如今最难的事儿是找美人啊!”   葛天海听完之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拍板道:“成,那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后他又道:“本官记得南风楼里有个漂亮哥儿,你去把他找来。”   南风楼是他们临漳县有名的哥儿,以貌美出名。   “大人是说把那南风楼里的雪哥儿找来送到知府大人后院?”   葛天海点点头,“对,本官觉得刚才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三十六计中有美人计,就说明它有效,有效就要试试。这雪哥儿在南风楼里不是卖艺不卖身吗,那刚好,咱们给他搭个青云梯,就看他能爬多高了。”   “是大人,那小的下去安排。”   葛天海喜欢的是女人,不然雪哥儿哪能留到现在。如今也算是刚好派上用场,这么好的机会能青云直上,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下午的时候下面的人就把雪哥儿带来了。   葛天海在上面坐着,道:“抬起头,给本官瞧瞧。”   雪哥儿人如其名,肤白如雪,腰肢细软,又黑又亮的杏眼为他更增添了几分颜色。   葛天海只看了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确实想得美。如果不是已经决定把人送出去了,他就把人留下了。   “雪哥儿,县令大人有意收你做义子,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赶紧叩谢大人。”   雪哥儿知道这是个脱离南风楼的好机会,赶紧跪下道:“义父,请受儿子一拜。”   “干儿子快快请起。”   ……   京城。   最近的京城不算太平,敬王与太子一派争斗的愈加激烈,景帝却两不相帮,瞧着像是任由他们争斗的架势。   李满在宫中行走更加谨慎了,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给宋声去一封信,也不多说什么,写的都是一些寻常家话,只是在信的末尾会加上几句京中的形势,写的十分隐晦。   宋声看最近收到的一封信里面提及了景帝的身体,说是最近国师回来了,圣躬安,比以往都硬朗了不少。   有国师在,景帝感到安心,精神便好了许多。对于两个儿子在下面的争斗,只要不动摇国事,他现在并不太管。   这段时间朝廷的官员们很多都站了队伍,有一些难免受到了波及。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京中的事情上,就很少有精力放在外面了。   宋声在肃昌一步一步的发展,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不显眼。如今这个形势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远离京城就是这点好,不用总是心惊胆战的了。   肃昌已经修缮了城墙以及城中的道路,还有下辖各个县的官道,景帝一直关注着肃昌的改变,知道这些之后心里甚是欣慰。 第280章   葛天海作为一个县令,认了雪哥儿这样一个在风月场上混迹的人当义子,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既然认了这个义子,南风楼的这个身份,自然不能再要了,葛天海给手下的人使了个颜色,下面的人很快就明白过来,非常识趣的道:“大人放心,身份的事我已经抹平了,又给雪哥儿安排了一个好人家,您等着当丈人就是。”   葛天海一听心里自然欢喜,夸赞道:“还是你会办事儿啊!”   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在他们嘴里,好似这知府大人已经瞧上了雪哥儿,他已经荣升成为知府大人的老丈人了。   底下的人自然是奉承着葛天海,纷纷跟着说道:“恭喜大人喜得义子,也恭喜大人在不久之后就要再多一个好郎婿了。”   葛天海笑眯眯的点点头,他就喜欢听这种漂亮话,但嘴上却说着谦虚的话,“诶,这话说的有点早了,哪里有什么好郎婿了,这以后还是要看造化的。”   “大人不必忧心,以雪哥儿的样貌,那还不是轻轻松松拿下那位?这知府大人要是成了您的郎婿,以后干啥不都是轻轻松松的?咱们知府大人才二十几岁,这么年轻就坐上了知府的位置,在咱们整个大景朝都找不出几个来。这一看就是有大好前途的,等以后雪哥儿再生下个一儿半哥儿的,您就是知府大人那头正儿八经的亲戚,这么一来,以后干啥事儿岂能还有阻碍?”   葛天海听了之后更高兴了,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他道:“还是你会说话,这次的事要是真成了,以后有我葛天海一口饭吃,就有你的一口汤喝。”   “多谢大人!”   葛天海被手底下的人吹捧的飘飘然,都快不知东南西北了。也不知手下的人是愚笨还是聪明,一个劲儿的吹捧着说好听话,仿佛这是个多么绝妙的主意,嘴上说一说就能按照他们预设的方向发展。   屋里头说话的有好几个人,葛天海把其他人打发走之后,只留下最原先给他出主意的那个人,等其他人都离开了,他这才走上前去一脸正色的问道:“这人是找来了,后面你预备怎么做?”   还得想法子把人送到宋府去呀!   “大人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我刚好认识一个在府衙当差的老乡,咱们让他帮忙把雪哥儿安排进去做个端茶递水的活就行。依照雪哥的容貌再加上他的手段,只要知府大人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葛天海听到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这才重新笑了起来,然后又道:“事不宜迟,明天就把人送过去吧。”   从他们县里走官道入府城最快也得两天的时间,葛天海怕迟则生变,还是先把这件事情办了他才放心。   “是,大人,明天我就安排把人送过去。”   雪哥儿从前在南风楼一直都卖艺不卖身,但其实他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不然也不能在这种风尘之地还保留着清白之身。   这次之所以答应葛天海,一是因为对方是县令,他无从拒绝。二是他听说对方想要把他送去给知府大人,他很心动。   知府大人的名声他是听过的,这次服徭役的事儿让老百姓心里都很高兴,现在整个肃昌提起他来全都是夸赞。   而且他听说,知府大人是个年轻且长相俊美的人,不仅如此,还很有才华。这样一个人,怎能不让他心动?   于是葛天海的人一开始找到他跟他说了这件事的目的之后,他几乎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在南风楼待了几年,自认长相不俗,而且他还会服侍人,就不信迷不倒这个知府大人。如果能够嫁给他,即便是做小妾,他也算是有个不错的归宿。   为了自己的以后着想,他这次不仅是帮葛天海,也是帮自己。   两天之后,府衙。   宋声一大早就来坐班了,今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马上就是秋收,百姓们忙碌起来,县衙也没闲着,新一季的税收要开始了,还得把这个事儿仔细安排下去,确保不出乱子。   葛天海的事他记在了心里,这两天他已经派人下去收集他的罪证了。其实这件事不难办,只要走访一下当时服徭役的民夫就知道了。   但宋声了解过后发现这个葛天海不止这件事情上触犯了律法,竟然还有草菅人命的传言与他有关。   涉及到人命就不得不详查了,宋声已经派人盯着他了,就等着收集好罪证,把葛天海一棒子打到底,让他直接丢掉乌纱帽,再也不能出来作恶。   宋声办公的这间屋子很大,里面放了许多文书,屋子三面都放了书架,上面全都是分门别类的文书,都是从前崔海整理的。   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桌案,宋声这两天没有出去走访,也没有必要的应酬,就留在这里查阅账册,也好对今年的税收有个大致的估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提高这里的税收。   坐着的时候久了,腰部难免有一些僵硬,宋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不喜欢办公的时候旁边有人待着,所以身边也没人跟着伺候着。   等他重新坐回到桌案边,刚拿起手边的账册,手边突然出现一杯茶水。   宋声愣了一下,转头一看,是一个打扮非常朴素的小哥儿,他以为是衙门派来专门伺候他的人,他道:“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下去忙吧。”   雪哥儿愣了一下,行了一礼,低顺着眉眼说道:“大人客气了,那小的先去门外候着,大人如果有需要了可以叫小的。”   雪哥儿把茶水填满之后就出去了,跟他所说的一样到门外候着。他心里是有几分窃喜的,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知府大人,没想到他跟传言里说的一样,沉着冷静,长得还不是一般的俊俏,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能叫别人独占了呢?   连着三四天,雪哥儿都是悄悄进去添茶水,老老实实做着一个侍从应该做的事。   他不着急,有些事情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尤其是像知府大人这样的人,外面的人都说他跟夫郎的感情很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接触的太过突兀,肯定很快就能被对方察觉他的意图,那这样估计他很快就要从府衙里被撵出去了。   可雪哥儿不急,葛天海急了。   他派人去问了雪哥儿好几次,问他为什么事情还没有进展,顺带威胁了一下他,让他赶紧有所行动。   雪哥儿无奈,只好答应了。   这天早上宋声一来办公房,雪哥儿就从里面的小茶房出来了,拿着一壶刚泡好的茶水,弯腰给宋声桌案上的杯子里添置茶水。   雪哥儿雪白修长的手指捏着水杯递了过去,柔柔的说道:“大人,请喝茶。”   宋声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好,放那吧,本官等会喝。”   雪哥儿瞅着对方都不抬头看他一眼,心里头也有几分着急。他都在这跟前伺候好几天了,对方竟然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这让他开始不自信了起来,甚至对自己的美貌有了些许怀疑。   以往到南风楼的人见了他十个里面有八个都被他的这张脸所吸引,怎么眼前这个人偏偏就无动于衷呢?   “大人?大人?”雪哥儿不信邪的又叫了两声。   宋声正忙着处理公务,如今整个肃昌可以说是百废待兴,他每天事情多的都忙不过来,这会儿听到旁边有人叫他,难得抬头看过去应道:“怎么了?什么事?”   雪哥儿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一张白嫩的脸蛋直勾勾的看着他,略有几分娇俏的道:“没什么,就是提醒您一下,茶凉了,需要给您换一壶热的吗?”   宋声摇头,“不用了,你别在这站着了,下去忙你的吧。”   雪哥儿今天打定主意不能直接就走,他端起了旁边的茶水,笑呵呵的道:“小的还是先去给大人换壶热茶吧。”   宋声没拦着,换就换吧,反正凉的热的喝着都差不多。   雪哥儿先前一直都很安分,宋声并未瞧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来。   等到雪哥儿换了现在茶水上来,他心生一计,装作脚下没站稳,一壶水直接洒了,一部分洒在了地上,一部分洒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呀,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是小的不好,没把托盘端好,让大人受惊了。”   雪哥儿赶紧道歉,眼睛里很快就蓄满了一眶眼泪,瞧着可怜又动人。   宋声眉头微皱,看茶水也没有弄湿别的地方,宽容道:“无碍,你别在跟前伺候了,快去换身衣服吧。”   雪哥儿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反应,直接把他撵走。要知道他弄湿了的衣服可是胸前那块,对方看到了竟然无动于衷。   宋声并不是无动于衷,对方接二连三的举动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方才察觉到了。   既然别人对他有不一样的心思,还是不要放在他跟前伺候了,让自家清清知道了又该多想了。   第二天早上雪哥儿又来伺候的时候,却被告知他被调到别的地方干活了。   雪哥儿傻眼了,昨天他的方法没有奏效吗?怎么还不允许他在跟前伺候了?   不过他是不会放弃的。   宋声可不管他在想什么,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无关紧要。他所关心的是想要这里发展的更好,还可以采取哪些措施和办法。   依靠着粉条厂府衙多了许多进项,先前服徭役几乎花了个干净。不过因为跟沈植签了一大笔订单,所以又多了不少进账。   手头上的钱充盈了许多,就能够做更多的事。除了开粉条厂,宋声又准备开砖厂了。   整个府城只有城南一家砖厂,卖的还都是青砖黛瓦,硬度不够,价格还十分昂贵,普通老百姓根本负担不起,住的还都是泥土和茅草混着盖的毛坯房。   这种毛坯房承重能力弱,如果遇到暴雪天气,房子很容易被压垮。   如果能够把砖厂烧砖的法子改进一下,烧出来红砖就好了。红砖所需的主要材料就是泥巴,成本低,烧出来的砖还结实,普通老百姓也能买得起。   砖瓦房如果能得到普及,家家户户都能盖得起,等到冬天就不再也不怕雨雪天气了。   红砖的烧制法子宋声亲自带着人试验了好几次才试成功。   办法有了,下一步就是建砖厂。   这次宋声没有从头开始,他直接买下了城南那家砖厂。这家砖厂烧制的砖瓦卖的并不好,也只有城里的有钱人家才能买得起。   但又不可能家家户户每年都盖房子,最多也就是稍微修缮一下,能用得着几块砖瓦?   所以一年到头砖厂的生意很差,今年多亏了宋声,他下令服徭役所修的路都铺上青砖,跟砖厂购买了许多,砖厂今年的生意才好了许多。   宋声以官府的名义收购了这家砖厂,打算做一下改革,开始让人烧制红砖。   老百姓最重要的就是衣食住行,这穿衣指的是有暖和的衣服穿,第二个食,也就是能吃饱饭,这两样只要有钱就好办。   第三个住,宋声正在朝着这方面发展。只要红砖能够大批量生产,售卖的价格低廉,老百姓们赚了钱自然会想着盖新房子。   而第四个行,也就是出行。现在通往府城的各个关道已经修好了,全都是铺的青砖,看着美观又平坦。青砖缝里填的都是土,上面还铺了一层土,方便走马车,老百姓们没少夸宋声。   如今又准备弄一个砖厂出来,砖厂还没弄好,消息提前传了出来,老百姓们就更好奇了。   啥红砖呐,多少钱一块?好使吗?   有了粉条厂在前面铺路,这次砖厂好弄多了。   砖厂第一次招工的时候,来的人爆满。排队的人非常多,反正大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来排队想到里面干活。   连待遇都还没问清楚就来报名了,按照老百姓们的话来说,名字叫做什么什么厂的还是知府大人负责办的肯定是好东西,不赶紧抢着点儿就没了!   要是搁以前,他们还会观望一下。现在还观望个什么劲儿,知府大人办理的厂子能不好吗?   带着不一样的信任,砖厂迎来了它的第一次招工。这也是肃昌府内开的第二个大厂,来报名的老百姓又激动又紧张。   粉条厂已经很久没有招过工了,进不了粉条厂,能进去砖厂也能行呀!   宋声办砖厂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前期的许多筹备工作都需要他亲自盯着,毕竟别人没弄过,他也怕搞砸了,所以费了很多心思在上面。   从模具到烧制,他耗费了许多心力。   一连好几天晚上宋声都睡得很晚,早上又起得很早,一段时间过去他的脸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疲惫,还有眼睛下面的乌青,陆清很是心疼。 第281章   砖厂刚刚筹办起来,先烧制了第一批砖。宋声没有着急把这批砖卖掉,而是先存放着,等烧制的多了再找人进行宣传。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最近一直在府衙伺候的雪哥儿有点不安分了。都已经调到别的处去了,还总到他跟前晃,怕是他背后的那个人坐不住了。   葛天海最近的日子很是难熬,雪哥儿这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他逼问了几次,传回来的消息都不好。   此时的临漳县县衙内,葛天海刚发了好大一通火。把一开始给他出这个主意的人批了个狗血淋头,原来把人家一顿夸,现在事情没什么进展,就开始一顿骂。   这人心中也委屈的很,谁能想到还有人真能坐怀不乱,初心如一啊!   这雪哥儿他是见过的,的确长得很好,又是有几分手段的,这样的人送进去都没擦出一点火花来,看来美人计这个路子真的行不通了。   但他可不能这么说,县令大人都发火了,他只能顺着毛捋。   “大人息怒,也许是这雪哥儿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咱们再等等,估计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葛天海愤怒不已,“什么合适的机会,再等下去,本官头上这顶乌纱帽就要保不住了!上次的事儿周文那个狗东西肯定回去把本县徭役的事儿都说出去了,府衙前两天都来人问话了,本官能不急吗?”   底下的人冷汗直冒,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捞完这一笔就赶紧脚底抹油了。   没想到葛天海这个老油条压根不中用,府衙那边的知府大人不是个善茬,根本不好对付,他们要是被连累进去,又没有官身保命,恐怕这条小命就得栽到里头了。   葛天海可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小算盘,只能催促他们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其他都好说。   这边葛天海心里有些慌了,但想着上面只是来派人问话,并没有其他的举措,他心里多少安心了些。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宋声的桌案上已经有一本查明他罪证的册子了。   李絮站在下面,一手抱着刀,依旧一如既往的冷酷。   宋声一目十行的看完册子,说道:“多亏你了,不然这东西还真不好查。”   宋声明面上派了几个人去临漳县查案,私底下派了李絮过去帮忙,李絮功夫高,晚上悄悄潜入别人的府邸寻找罪证更方便,这种事一般人做不来。   李絮闻言点点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宋声叫住了他,“你先等等,今天清清有事不在家,麻烦你帮忙接一下家里那两个臭小子下学。”   陆清现在身为知府夫人,后宅之中的应酬逐渐多了起来。今天有几个夫人邀请他出门游玩,这些人的夫家是跟着宋声做事的,关系不错,陆清不好推拒,就应了下来。   偏巧今天学堂下午上完课就月休了,宋晓陪着陆清一块儿出门了,宋老三和陆寻出门都还没回来,刚好李絮忙完事情回来了,回家到学堂也顺路,干脆让他帮忙把人一接。   李絮向来冷着一张冰块儿脸的,听到宋声说让他去帮忙接团团和圆圆下学,他脚步顿了一下,嗯了一声就走了。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脚步比往常急促了一些,不是经常跟他相处的人是察觉不出来的。   宋声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李絮这个人还真是别扭,都这么久了,还总是喜欢独来独往的。要说有什么事能牵动他的心神,怕是只有家里那两个臭小子了。   李絮赶到学堂门口的时候,学堂还没下学。他站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等到学堂的放学的钟声响起,他稍微动了动,依旧在门口那棵树底下靠着。   学堂里全都是半大孩子,已经有书生模样了,不过还是略有些调皮。   团团和圆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旁边跟着他们一块出来的同窗张学明惊呼:“卧槽,欢欢,你快看,门口树底下靠着的那个人是谁啊?也太酷了吧!”   李絮常年抱着一把刀,刀上套着刀鞘,刀鞘外面缠着几层破布,双手抱着胳膊,一只手手里握着刀,头上还戴了一顶宽大的斗笠,形单影只的靠在门口那棵歪脖子树边,一只腿微微翘起,像极了行走江湖的侠客。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经常听一些说书先生们说江湖趣事,乍一看这种刀客,觉得酷极了。   圆圆闻言朝着他说的那个方向望去,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李叔。   自从李叔跟着他爹去了府衙,他很少能看到他了,没想到今天竟然亲自过来接他们。   圆圆咧开嘴笑了,灿烂的笑容晃了张学明的眼睛,圆圆道:“那个呀,是我李叔!”   说完他就快走几步,拉着团团跑得飞快,朝着树底下的那个人飞奔了过去。   “李叔!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圆圆扬起笑脸,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说道。   “李叔好!”团团也十分有礼貌的问好。   李絮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个糖人递了过去,给他们俩一人一个,说道:“你爹说今天家里没人,让我顺道把你们接回去。”   “可是我还不想回去呢!哥,要不咱们去街上玩儿吧?我听说这几天街上有庙会,时间还早呢。”   团团脸上有些犹豫:“不玩儿了吧,再玩天就黑了,万一有人贩子该怎么办?阿爹他们该担心了。”   这段时间有百姓家的小孩失踪,宋声查了好几天了都没查到踪迹,就怕是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   “宋明翊,你再这样我就不叫你哥了。就这一次嘛,反正有李叔跟着我们呢,不会丢的。”   圆圆说完仰着头看李絮,李絮摸摸他的头,又摸了摸团团的头,语气温和,“没事,想玩就去玩吧。”   有他在,还能把人看丢了?   学堂的日子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有些无聊,尤其是团团,他本来就早慧,懂得比别人多,跟同龄的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圆圆跟他完全不同,简直是个社交小达人,学堂的小伙伴们他都混得很熟了,渐渐的就觉得有些无聊,没什么新鲜感,总想往外跑着逛逛。   陆清平时也忙,压根没空带他们两个出去玩儿,这就导致他总想出去到大街上逛逛。   李絮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街上玩,他一直都没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从前的记忆到现在都没想起来,如今的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虽然还是喜欢独来独往,但看着两个孩子活泼可爱的模样,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如今已经是黄昏时分,大街上的人并不算多。现在的肃昌跟从前的肃昌大不一样了,烟火气息更浓重了。   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街边摆摊做生意的纷纷出摊,团团和圆圆在前面逛,买了几样小吃,一边走一边吃。   李絮帮忙付的钱,两个孩子手里是有钱的,陆清给他们身上都装了十几个铜板,算是给他们的零花钱。   十几个铜板不算多,但如果他们想买糖吃,也是能买的。就怕给钱给多了让他们养成不好的习惯,小小年纪就开始挥霍钱财,不懂他们爹为官的辛苦。   只是他们两个刚把钱拿出来,李絮就先他们一步把钱付了。   李絮跟着宋声做事,别人都知道他是知府大人的随从,没人敢招惹他。宋声没什么大事一般是不用他的,但每个月都会给他月钱。   他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儿,就都攒着了。也就是陪两个孩子出来逛一逛,带他们玩一玩,这钱才有了用武之地。   “哥,前面就是庙会了吧?人好多,看起来好热闹,咱们去看看。”   团团点点头,他也想去看看。肃昌难得有庙会,从前因为太过贫穷,庙会班子都不往这边来。   今年来了,就有好多好玩的。比如猴子跨火圈,山羊走独木,还有喷火的杂技,热闹非凡。   李絮跟在他们后头,看着他们过去看杂技表演。   天色逐渐变暗,万家灯火一盏一盏亮起,在夜色中彰显着这座城池重新复苏的繁华。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忽然有人狠狠的从后面撞了过来,李絮被撞得一个踉跄,扭头朝那人看了过去,冷冷的眼神扎满了冰刀子一般,看的人刺骨发凉。   那人慌忙说着对不起,心里头有一种像是被恶狼盯上了的感觉。说完对不起之后,他赶紧退出人群。   李絮心情很是不悦,还有一股烦躁。这里人太多了,他不喜这般热闹的地方,人多,又喧闹嘈杂,他还是更喜欢待在安静的地方。   不过两个团子喜欢,他也就忍了。   只是转头看过去,他瞳孔猛缩,两个孩子不见了。   刚才就在他的正前方,距离他不足一米,他只是转了个头的功夫,就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他一直以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即便是刀尖舔血的时候也镇定的心神在这个时候慌了,他扒开人群一个个找过去,始终没看到人。   李絮的脚步越来越快,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冰冷,竟然还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他除了心慌,还有愤怒。若是让他抓到人,他必叫他尝尝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的团团和圆圆正晕乎乎的被人抱在怀里快速的往前走。   在拐过了两条巷子之后,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宅子后门。   刚进去,屋里就有人出来接应。   两个孩子被放下来,长相被看了个清楚。这人惊叹道:“好久没见到过这么标致的人儿了,尤其是这个,这么小就如此好看,长大了还得了。这次的货真好,肯定能卖个高价。”   旁边另一个人说道:“这两个,一个是男娃子,一个是哥儿,你刚才说的这个是哥儿,要是卖到南边的楼里,以后定是一个名动江南的名伶儿!”   刚才说话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说他越满意,这是他们最近这几天弄到的最好的货了。   “老样子,先躲几天避避风头,最近官府查的严,先把他跟上次那几个一块关起来吧。等过了这阵子,再把他们一块运出去。”   这边的李絮急得双眼通红,人流量越来越大,他想快点找人,但人太多了,刚走几步就撞一个人,速度实在是太慢。   他找了半个时辰,依旧徒劳无功。反而因为晚上庙会的开始受到了阻力,李絮缓了缓心神,抬脚朝着府衙走去。   脚步很沉重,他竟然把人给弄丢了,他一边自责一边快步走过去,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报官,大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得先跟他说一声,府衙那边多派些人出来找才能多一些希望。   现在街上人那么多,就算是把人掳走了,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就把人运出去。   团团和圆圆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黑黑的小屋里。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们很快意识到自己被拐走了。   圆圆两只水墨似的大眼睛眨了眨,急得有些想哭,都怪他贪玩,拉着哥哥一块儿到街上去玩。这下好了,出事了,连累了李叔不说,他们如今都不知道被关在哪个鬼地方。也不知道爹爹能不能找到他们,要是找不到,以后说不定他们就再也见不到爹爹和阿爹了。   圆圆越想越悲伤,豆大的珠子圆滚滚的从脸上滑了下来。   “哥,对不起,都怪我,以后我再也不贪玩了。我想爹爹,想阿爹了。”   团团握住了他的手,小声说道:“你长记性了就行,先别哭,咱们得想办法出去。”   团团聪慧,心智比别的同龄孩子都要成熟一些,遇事不慌,处事果决,这是爹爹教给他的。   虽然他心里也有些害怕,害怕他们再也见不到爹爹他们,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爹爹和阿爹知道他们不见了,肯定会派人出来找他们的。   所以只要拖延时间,相信爹爹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圆圆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振作了起来,两个人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间屋子有些暗,顶上有一扇窗,今晚的月光很亮,从窗子透到屋子里,他们两个才发现屋里另外一个漆黑的角落里还有好几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们全都躲在角落里抱成一团,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几乎都没睡觉,也没发出什么声响,不知道在这里关了几天了。   团团和圆圆慢慢挪了过去,想要问一下现在的情况。   这边宋声得知两个孩子失踪了之后,心里一阵焦急。强忍着心里的慌乱镇定心神,快速找出城里的地图,询问了一下李絮当时他们失踪的地点之后,就派人分成好几组出去找人了。   “你不用自责,孩子贪玩是天性,街上人多,的确容易走散。也许只是被人流冲散了,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宋声安慰道。   李絮没吭声,依旧沉着一张脸,从刚才过来他就是这般脸色,相当难看。   “我一定把他们找回来。”撂下这句话他就出去了。   宋声揉了揉鬓角和额头,想起最近有几家百姓来报案说家里的孩子失踪了,他心里就越发平静不下来。   “来人,封锁城门,安抚城里的百姓,城门落锁之前,一定要一一排查出城的人。”宋声厉声说道。   这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百姓孩子失踪的事他已经查了好几天了,但都没什么线索。   城门处已经戒严了不少,出入都一一盘查,还贴出了悬赏告示,但都没什么用。   如今连自家孩子都被掳走了,真当他这个知府是摆设了?   那句老话说的好,老虎不发威,就要被当成病猫了。   晚上把人掳走的人贩子并不知道自己这次踢到了铁板上,还在家里乐呵呵的喝着小酒,美滋滋的做着春秋大梦。   城中人口住的密集,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挨家挨户搜查的。且不说这个工作量有多大,就是把整个府衙的官兵全都派出去,没个几天都搜不完。   宋声晚饭都没吃,开始从头往后捋最近发生的幼童失踪案,看看有什么相似的或者共同点,也许这就是关键。   一晚上过去,人还是没找到。   倒是圆圆,凭借着乖巧又会说话,在几个小孩中游刃有余,很快就套到了不少信息。   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孩长得有些胖胖的,比他小上两岁,胆子很小,看起来有些笨笨的。但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肯定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孩子,有些天真,还没什么心眼。   他跟团团圆圆才认识没多大会儿,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跟他们说了。   “哥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   圆圆小声道:“不怕,我爹爹是知府,肯定会救咱们出去的。”   “我爹爹应该也在找我,可是我感觉他肯定找不着我了呜呜呜……我家不在这,我记得他们带着我坐了很长的马车才到这里的。”   团团和圆圆只能安慰他,从别的地方被拐到这里,想要找到家人,的确有些难。   “你别担心,等我爹爹找到咱们,我就让他帮你找你家人。我爹爹可厉害了,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在我心里他是天下第一聪明的人。”   团团也点点头,难得赞同道:“嗯,我爹爹很厉害的。”   “我爹爹也很厉害的。”小胖低声说道。   天刚亮的时候,几乎整个府城的人都知道知府大人家里的两个孩子不见了。   全城的百姓几乎都是受了宋声这个知府恩惠的,他们本来就对宋声十分信任和爱戴,一听说他的孩子不见了,个个义愤填膺,甚至还有人站在街上骂哪个混账东西这么不要脸,把人孩子偷走一定遭天谴等等。   都不用宋声动员,全城的人自发寻人。   谁家要是看到可疑的人了都主动上报,这种邻里邻居之间相互监督,找起人来效率要比府衙的所有人都出动还要高。   ……   肃昌处于西北,再往北,便是大景的北方边界,极北苦寒之地。   宋声早先派出的几支商队,有一支运送了一些粉条到这里来卖。谁知刚进城就被盘查了个底儿朝天,他们商队的马车里面所有的货物包括箱子,全都被验看了一遍。   好不容易过了关卡,进了城里之后,他们发现厂里面也有巡逻的士兵,也是到处盘查。   到了客栈,他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镇北王最小的孙子不见了。   此时,极北主城勉城内,气氛也十分僵冷。这里是他们镇北王的地界,镇北王是异性王,靠着累累战功,常年驻守北境得以封王。   镇北王年事已高,膝下有二子,都已有家室。就在前不久,他才几岁的小孙子不见了。已经找了好几天了,还是没什么踪迹。   镇北王很是愤怒,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拐走,下令整个城池戒严盘查。   已经查了好几天了,一直没什么消息,让整个王府的人都很忧心。   肃昌。   宋声一晚上没睡,把这几起失踪的案件放到一块并案审理,发现他们其中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被掳走的人几乎都在金雀大街附近。   金雀大街住的人几乎都是城里面条件相对好一些的人,这块的房子也最容易被买卖。   宋声让人重点去搜补这一块的地界,李絮听到消息之后先行进去挨个查看。   他轻功很好,可以飞檐走壁,查起来也快。   当查到中间一家宅子时,他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这家宅子没看到一个女人,反而有很多家丁看家护院,他是习武之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方全都是练家子。   这就很奇怪了,家里连一个做饭的女人甚至是奴仆都没有,却雇了这么多护院,肯定不对劲。   他贴在墙根仔细听了听,屋子里传来几个人的谈话声。   “城里头戒严的厉害,这批货得想办法运出去。老三,你有什么法子不?”   “大哥,先等等吧,这几天风头紧,我今天特地出去转了一圈,才打听到一个消息。你们知道这次最后撸来的两个娃娃是谁吗?”   “谁?”   “听说是知府大人的两个儿子!这下可闯了大祸了,偷谁不好,偏偏偷到知府大人头上去了!二哥,这次能不能把货运出去都不一定呢!”   “我说老三,你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知府怎么了,干我们这一行的,谁管那么多?前不久那个,我听说还是那个什么王的孙儿呢!咱们不还是一样弄来了,有什么可害怕的!” 第282章   有些人就喜欢追寻刺激,如果说是艺高人胆大也就罢了,偏偏这“艺”也欠缺了些。   这几个人贩子放在现世来说,多少有些不正常的犯罪心理。拐卖寻常人家的孩子还嫌不够,还专门挑一些达官贵人家里的孩子。   这镇北王的小孙子在他们拐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偏偏知道了依旧不畏权贵罢手此事,反而依然把人拐了来。   当他们把人运出勉城之后,心里竟然畅快的很,仿佛自己干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心里甚至自豪极了,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在干的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这几个人在城中的据点是这个不起眼的小房子,李絮先前来这里查看过,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因为这里多住的是一些外地来的客商,大多都是本地人不常见的生面孔。再加上他当时心里太过着急慌乱,急急的看了一眼就往下个地方去了。   没想到宋声的推断没错,这些人还真的在这个地方。   不得不说这些人胆子真是太大了,把人拐了之后还在人眼皮子底下住着不说,如今外面巡查的官兵那么多,他们竟然还能这么悠哉的在屋里大声密谋,真不知该说他们是聪明还是蠢。   李絮听完他们说的话,心里确定孩子就是被他们这几个人拐走了。既然他们人都还在这里,说明被拐的孩子也在这里。   李絮这会儿要比先前冷静了许多,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孩子。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打算在院子里悄悄找一下孩子被关到哪个屋里面了。   这个院子里的护院有很多,他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来,只能悄悄的一间一间查看。   站在院子里看不太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到屋顶上,轻轻把瓦片掀开再查看屋内的情况。   还好他轻功了得,一个翻身上去,没有引起那些护院的注意。   等他把这个院子里的所有房间都走了一遍之后,却没有发现一个孩子的踪迹。   李絮眉头紧皱,想了想,还是离开了这里。   大人主意多,先回去禀告大人这里的情况,再做打算。   其实他大可以直接杀进去,劫持其中一个别问孩子的下落。只是这些人能干出这种事来,大多是亡命之徒,有可能会鱼死网破都不可能把消息说出来。   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他不敢冒这个险。   回到府衙,李絮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宋声,包括屋里那几个人的谈话,他全都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宋声脸上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他们几个应该就是这次的人贩子无疑了。   人贩子的落脚地儿找到了,说明孩子的下落也不远了。宋声这一天一夜的等待相当煎熬,他只是派人回去说了一声,都没敢回去跟陆清说明此事。   宋府。   陆清陆寻还有宋老三得知了孩子丢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宋声让他们在家里等消息,说是已经把人都派出去全城搜索了。   可宋老三和陆寻压根坐不住,也跑去四处找了。   陆清更着急,他也想出门去找。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多一份希望。   可家里不能没有人在,万一人找到了,也好通知他们。   宋声听完李絮的话后当机立断,直接带着人去了金雀大街,把地方围了起来。   这些人贩子肯定是要抓的,抓到之后再逼问孩子的下落。这事由官府来做,比李絮一个人稳妥一些。毕竟他就算武力值再强,一个人能单挑一群,也容易出纰漏。   屋里这几个人贩子还在骄傲自满,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他们是有掩护的身份的,又是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轻易不会被发现。   然而等他们听到外面的动静打开门时,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这些个护院就算再能打,也不敢正面跟官府作对。   这几个人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官府找到了,这个地方可是他们花了好大一份心思才决定作为临时据点的,如今这么快就被找到,领头的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齐老大认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说的十分硬气,宋声心里头怒火在燃烧。他本来就十分厌恶拐卖孩子的人,有时候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家庭的希望,把人家的孩子夺走,人家的爹娘该多么心痛。   从前他没有切身体会过,今朝他算是体会到了。当听到李絮急急忙忙回来跟他说孩子不见了的时候,他仿佛被天打雷劈一般僵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消息的真实。   “孩子在哪?老实交代。”   “不知道!”   “我再问你们一遍,孩子在哪?”   那些家丁护院只是被买来看家护院的,并不知道这几个人干的什么勾当,也不知道孩子被关在哪里。   齐老大依旧嘴硬不肯说,不仅是他,其他几个也全都不吭声,像是只要不开口说出来就能证明他们多有骨气似的。   “好,不说是吧,希望等会儿到了大牢,你们还能这么硬气。”   宋声是个不太喜欢动用刑具的人,经他手的案子,除非对方丧尽天良死不悔改,他才会让人上刑具逼问事实结果。   但像齐老大他们几个人,宋声已经不打算先问话了,等到了大牢,每样刑具都先给他们上一遍,只要人不死能开口说话就行。   至于孩子,就这么大点地方,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下面的官兵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们温和有礼的知府大人发这么大的火,纷纷战战兢兢的不敢吭声,找起人来相当卖力。   李絮已经把这些屋子都翻了一遍了,还是没有发现有藏人的地方。   宋声结合李絮偷听到的他们的谈话,觉得孩子一定在这个院子里。这些被拐来的孩子放在其他处这几个人肯定不放心,最保险的就是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个院子瞧着还算精致,房间也多,但没几个人住,打开一间房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藏没藏人。   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座房子里面有暗门,二是房子底下有地窖。   地窖阴暗潮湿,年幼的孩子在里面待久了容易生病,所以宋声还是倾向于房间里面有暗门。   “去找几个懂机关术的匠人过来,全都找一遍,一点缝隙都不要放过。”   如果还是找不到,大不了他就自己出钱把这个房子买下来,把屋子拆了,总能找到人的。   这边屋子里关着的团团和圆圆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响动,甚至依稀听到了他爹的声音,萎靡的神色瞬间精神了起来,又竖起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觉得声音就是很熟悉。   这间屋子隔音很好,他们就算大声喊,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听见。   角落里那几个抱在一起的孩子之前都已经喊过了,但每次喊,不仅没有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还会挨打。   待了几天之后他们学乖了,不要喊叫,就能有饭吃有水喝。不然就会挨打,还会挨饿。   团团和圆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是个好机会,这两天他们一直在这个屋子里关着,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很小的窗。通过窗子透进来的光还有些奇怪,就像是爹爹以前跟他们讲过的什么套娃的原理有点像。   团团把圆圆架在肩膀上弓着小身板把他顶了起来,圆圆扯着嗓门对着窗子往外喊,喊的出了一身汗,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个人又带着卫小胖在屋子里把他们吃完饭剩下的碗摔烂之后,捡起碎片,不断的磨窗棱。   呲啦呲啦的声音在七零八落的环境里显得有些特别,窗子有些高,其他的孩子见状也都纷纷过来帮忙。   瓷片很锋利,把他们的手都割破了,他们依旧没停下,求生的意志战胜了此时的疼痛。不论在家如何娇气怕疼,这个时候没人吭一声说疼。   李絮是习武之人,耳朵比常人都要灵敏。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些细微的响动,快速找到了传出声音的那间屋子。   然而进去之后却发现没有人,但是声音距离他却更近了。   他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就是这里。就在这堵墙后面,他听到了。   “团团圆圆,你们在里面吗?”李絮从来没大声说过话,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两个团子听到了李絮的声音,高兴极了,同样大声喊道“是我们!李叔!”   “往后退,你们退到角落里去!”李絮喊道。   宋声也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带着人赶了过来。   “打开这堵墙的机关找到了吗?”宋声急切的说道。   底下的人都摇摇头,这机关做的小巧,不知道藏在哪,找起来有些费时间。   李絮道:“不等了,你们往后退,我劈开这面墙。”   宋声给他们比了个手势让他们后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打开的机关,他心里也着急,干脆用蛮力打破这面墙算了。   李絮从他尘封已久的刀鞘中拔出他的刀,犹记得上次拔刀还是杀人,自从跟着宋声来到肃昌后,他几乎没有拔过这把刀了。   按照宋声的话来说,他现在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老百姓。   他两手持着刀柄运力,一刀下去,墙裂了一条很宽的缝。他被震得虎口发麻,强忍住这波反力,还要再上去劈第二刀,被宋声拦住了。   “可以了,你先歇会,剩下的交给我。”   他带来的人手多,都说墙倒众人推,字面意思,的确如此。   整面墙被推倒的时候,溅起了很大的土气和灰尘,等眼前能看清楚东西时,宋声终于看到了在角落里躲着的孩子们。   他从来没这么真切的感受过珍宝失而复得的心情。   角落里有十几个孩子环抱在一起,有几个孩子身上还有伤,都是之前因为不听人贩子的话被打的。   团团和圆圆手上有几道口子,是刚才拿瓷片被划的,宋声瞧着心疼极了。   宋声把他们一把拉进怀里,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体情况,嘴上说道:“不怕不怕,爹爹来了。”   “爹爹,你终于来了,快吓死我们了,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爹爹,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乱跑了。”圆圆哭着扑进宋声的怀里。   团团这次也十分害怕,跟着一起扑到他的怀里。饶是他再怎么沉稳,也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安抚了他们两个之后,宋声让李絮先带他们回家。而他则是留下来查看其他孩子的情况,温声安抚一下。   团团和圆圆却没有立刻跟李絮走,而是走到宋声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爹爹,我给你介绍个人,他是卫小胖,也是被拐来的。不过他说他家离的很远,能不能让他先跟我们一块回家呀,等找到了他的家人,再送他回去。”   宋声没想到这些被拐的孩子里,还有不是肃昌的。   儿子都开口了,他便应了。反正也是要安置的,就让他跟着先住在自家也行。   团团和圆圆很高兴,虽然才跟小胖相处没几天,但他们觉得他们已经是铁哥们儿了。   回去的路上,李絮难得驾了马车,车上坐着三个孩子。   人找到了就好,李絮这下把人看得更紧了,心里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圆圆还是很懂事的,见到李絮后先老老实实的道了个歉,说自己不应该贪玩,害大家担心。   团团则是一副大人的口吻劝慰李絮,让李叔不要自责,街上人太多了,人贩子处心积虑,不是他的错。   李絮听了之后十分暖心,这两天晚上他都没有睡过觉,白天找人晚上找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晚上能好好睡个觉了。   “嗯,李叔知道。”他说完加快了赶车速度,夫人还在家里等着,这两天他也急死了,得快点回去。   马车上,圆圆自豪无比的跟卫小胖说道:“看到了吗?刚才那个就是我爹爹,是不是很威武,很帅气?我跟你说爹爹一定能把我们救出来,他就一定能。”   卫小胖有些憨憨的,此时别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重重的点头,“嗯嗯,你爹爹长得可真好看,比我爹爹好看多了。”   “那必须的呀,我随我爹,我们都好看,嘿嘿。”   “你还记得你家是哪的吗?等明天让我爹爹送你回去。”团团说道。   卫小胖闻言犯了难,他只知道自家的院子很大,他爹好像也是在当官,他娘有点凶,不过他阿爷官最大,他总是能看见好多人来跟阿爷行礼。   团团点了之后有些惊讶,小胖年纪只比他们小了两岁,怎么看着不大聪明的样子,连自己家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算了,还是回到家后让阿爹问吧。说起来阿爹,他们被拐走的这两天,他肯定着急坏了。   陆清的确是急坏了,好在现在人找着了,他总算能松口气了。   可是看到自家的两个宝贝儿子手上缠着的白布,隐约还渗了几滴血,他就更心疼了。   心疼之余,他还没忘记这次出去庙会逛是圆圆出的主意,他又急又气的抬起手就要往圆圆的小屁股上打。   眼看圆圆这一巴掌就要挨上了,他抬头一看自家阿爹被拦住了。   阿爷和外爷都在,哪能看着他们的宝贝孙子被打?   “好了!人平安回来不就好了,你生气归生气,好好说几句就行了,做什么还要动手打?”陆寻说道。   宋老三也在一旁附和:“亲家说的对,孩子嘛,年纪小想出去转转正常,不要发火了,平安回来才是要紧事。今天让刘姑姑多做几个菜,咱们全家都庆贺一下俩娃娃渡过难关。”   陆清无奈的放下了手,他刚才也是在气头上,要是他们两个真出点事可该怎么办?这两天不光是宋声,他也没睡着觉。   “你们两个以后要出去玩儿一定要先跟我说一声,像人多的地方,得多找几个人跟着才行。记住了吗?”   李絮在旁边站着听到这话心里其实不大好受,他多少有些自负了,想着以自己的武功看两个孩子肯定没有问题,结果偏偏就让人出了事。   “夫人,是我的错,骂我吧,是我没看好他们。”   陆清一愣,才发现他误会自己刚才说的话了。他解释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的确是因为庙会人太多,又是两个孩子,容易被人流冲散,一个人看顾不过来。你别多想,不怪你。这次能找着人还多亏了你呢。”   刚才一有消息宋声就让人回来跟陆清说了,所以即便他不在现场也是知道情况的。   要不是李絮发现了几个人贩子在屋里的谈话,宋声也不可能很快带人过去找到这些被拐的孩子们。   李絮没吭声,陆清安慰道:“人找到了就好,你先别走了,晚上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李絮点头,心里则是记住了这次教训,以后办事定然会更加尽心尽责。   关心完了自家孩子,陆清这才注意到跟着他们一块回来的还有一个胖乎乎眼睛圆亮亮的孩子。   团团和圆圆跟他说了卫小胖的事儿,陆清最见不得这种骨肉分离的事,蹲下身温柔安慰了几句,然后让宋晓给他找几身合适的衣服换一换,说是让他在家里安心住着,等找到家人了就送他回去。   卫小胖很高兴,他新认识的两个小伙伴的阿爹好温柔呀,他喜欢。   “谢谢阿爹。”卫小胖脆脆甜甜的声音响起,圆圆不愿意了,他道:“小胖,你不能跟我抢阿爹,你要叫叔叔。”   “哦,好的,谢谢叔叔。”卫小胖不太懂这里面的称呼有什么区别,他是见团团圆圆这么喊的,就跟着这么喊了。   陆清在旁边看着温柔的笑了出来,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玉雪可爱的,还有几分不谙世事,十分纯真。   人贩子被抓到了,官府贴出了告示,让丢孩子的人家过来认领孩子。   那些丢孩子的父母这几天也都没睡好觉,着急坏了。如今拐卖孩子的案子破了,他们对宋声心里头除了感激还是感激,一见面就把自家孩子揽在怀里,一双眼睛眼泪掉个不停,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次他们一共找到了十二个孩子,除去团团和圆圆以及卫小胖,还有九个。   这九个里面有三个是他们府城里头的孩子,有三个是附近村子里的,剩下三个则是下面的县里的。   这些孩子们除了卫小胖外,全都找到了家人,官府已经把人送回去了。   只剩下卫小胖,宋声想着等晚上回去了问问陆清,看看有没有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孩子都找到了家,最高兴的就是家中的父母。这些父母之中也包括宋声和陆清。   当晚刘姑姑做了一大桌子菜,全家吃了个圆乎的饭。   晚上躺在床上,陆清还有些心有余悸,觉得前两天过得跟梦似的,有几分浑浑噩噩。   宋声也是如此,只是他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还有事情要做,只能强装镇定。这会儿两个人依偎在彼此的怀里,心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宋声都没回来,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清清。   陆清昨晚也满心焦虑,现在终于平静了,他拉着宋声的手说道:“相公,这两天辛苦你了。”   “咱们之间不说这种话,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那也是我儿子,丢了我比你还急。”   “嗯,注意身体,你这段时间太累了,都没好好休息过。”   宋声翻了个身,把怀里的人搂得紧紧的,下巴顶在陆清的头顶说道:“我知道,最近事情多,等过完这一阵子,我就提拔一个通判上来,也好分担一些公务。”   肃昌的通判一职空缺了许久,他一直忙碌着,想着考核一下下面的官员,再把人提上来。   结果没想到一拖就拖到了现在,等今年过完年,他就把人选报上去,等到开春的时候调令就能下来,不影响任职。   “对了,团团和圆圆认识的那个小胖,你接触过了吗,有没有问出孩子家是哪儿的?这些失踪的孩子就差他没找到家人了。”   说起这个陆清叹了口气,“问了,但是也没问出什么来。跟咱们儿子说的一样,他说家里人好像也是做官的,有阿爹阿娘还有阿爷,听起来家中人还不少。身边还有丫鬟仆从伺候,应该是个出身不错的富家子弟。”   “哦对了,说是他们家风沙多,再者就是一些没什么用的话了。相公,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儿子早慧的原因,我总觉得小胖这孩子有些憨憨的,问什么都说不大清楚。”   “大概是富家子弟从小被娇养着,没人教他这些,性子有些纯真。不过瞧着挺可爱的,我倒是挺喜欢这孩子的。”陆清笑了笑说道。 第283章   失踪的孩子们都找回来了,无异于是件大喜事。虽然事情的结果是好的,但那几个人贩子却得从重处罚。   因为嘴硬不肯交代实话,宋声直接让人在大牢里给他们上了一遍刑,当上到第三种刑具的时候,终于有人扛不住交代了情况。   说话的人是之前他们几个谈话中被叫做老三的那个,他一开口,其他几个人就骂他没骨气,是个贱皮子。   通过他交代,宋声得知了他们这些拐孩子的实际情况,通过在大街上趁人不注意把孩子抱走,将其运出去。一般都是挑拣长的好看的孩子拐卖,因为长得好看的卖的价格高。   像是团团和圆圆两个被拐,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两个相貌好,人贩子只瞧了一眼就看上了他们。   通过这几个人,宋声又抓到了几个漏网之鱼。不过即便是那个老三受不住刑交代了情况,也仍旧遭到了严惩。   因为他们拐卖的孩子数量较多,经过一番排查,通过他们手被卖掉的有很多都已经找不回来了,所以宋声从重处罚了他们,没收了他们的全部钱财,判了他们斩首示众,只有那个老三,判了他流放三千里。   这人身子骨看起来很弱,这个时代生存很艰难,更别提流放三千里了,能不能活着走到地方都是个问题,只是比那几个斩首示众的能多活一段时日罢了。   不过通过他们的交代,宋声得知了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那就是家中收留的那个孩子小胖,据他们所说,是北边一个什么王的孙子,他们这边再往北,就是镇北王的地盘了。   镇北王年事已高,现如今实际掌权的是他的大儿子。这个丢了的小孙子莫不是镇北王府的人?   瞧这小胖穿着看着就不一般,料子摸着都是上好的绸缎。孩子丢了家里人一定很着急,宋声想了想,修书一封发去了镇北王府问问清楚。   这里距离镇北王府差不多二十多天的路程,并不算太远。宋声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一问,毕竟孩子一直留在他家里找不到家人,时间久了怕他会哭闹,没想到没多久直接有人找上门来了。   宋声还在府衙里办公,对方直接赶到了府衙内,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这里,应该是骑着马日夜兼程来的。一身干练的戎装裹挟在身上,看着风尘仆仆的,衣衫都来不及整理。   “敢问是宋大人吗?”   宋声点点头,府衙不是随便一个人想进就能进得来的,这人进来的时候出示了令牌,一看就地位不低。   “在下是镇北王府派来的,前不久收到了您寄来的书信,听说府上的小公子在您这儿,是真的吗?”   原来是因为此事,宋声道:“前段时间本官破获了一起儿童拐卖案,找到了一些被拐卖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孩子一直找不到家在哪,人贩子交代说是在勉城附近拐来的,通过他们的口供,我有所猜测,这才写信一问。不过具体的还要你再确认一下。”   这人闻言脸上又惊又喜,“肯定是!不瞒大人您说,府上的小公子前段时间的确走丢了。我家王爷都急死了,派人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没想到在您这里。小公子在哪里,属下就是来接他回去的。”   说完后,他又给宋声看了一遍王府的令牌,确认过他的身份,宋声道:“你且在此稍等,本官这里还有些公务要忙,这样吧,先让人带你过去。”   “多谢大人。如若真的找到了小公子,王府必有重谢。”   宋声暂时走不开身,就让府上的人帮忙引路,带他回了家中。   陆清一直在家中没出门,这段时间卫小胖一直住在他这里,反正也要照顾两个孩子,多一个也不嫌多,正好三个一块照顾着。   而且小胖这孩子可爱的紧,一口一个漂亮叔叔,陆清听的心里都是高兴的。   王府派来的这个人一到宋府,就看见了正在院中玩耍的自家小公子,都来不及跟这里的主人打招呼,他快走几步冲上前去,单膝跪到小胖面前,两眼泪汪汪的道:“小公子,可算找着你了!”   小胖正玩儿的高兴,被这波冲击的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看清来人之后,慌忙的扑进这人的怀里,高兴的说道:“阿三!是你呀,是爹爹让你来接我的吗?”   陆清一看是小胖认识的人,也就没太担心。   “对,老爷夫人都着急坏了,专门让我过来接你回去的。”阿三道。   说完后他这才意识到还没跟这里的主人打招呼,又赶紧走到陆清面前道:“抱歉打扰了,您就是知府夫人吧?是宋大人让人带我过来的,我是镇北王府的人,来接我们家小公子回家的。”   “你说小胖是镇北王府的?”陆清惊讶道。   虽然看穿着也能猜到小胖出身不凡,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但没想到人家竟然出身王府。   倒是阿三也惊讶了一下,小……胖?这是在叫他家小公子吗?自家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忍不住捂嘴笑了。   “既然是相公让你过来的,想必是没错了。小胖被人贩子拐到这里来的,一时之间找不着他的家人,恰巧我家孩子也被拐走了,几个孩子竟然还处成了好朋友,就把他带到家里来住了。既然现在已经找到了他的家人,那你就带他回去吧。这么久没见,他的父母该着急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现在最能体会这种感受了。   “多谢夫人。公子,跟阿三走吧,老爷和夫人在家盼着你呢。”   卫小胖本来是很想回家的,但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他过得很开心。团团和圆圆去上学堂,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学堂里人好多,比家里还要热闹,他玩的可开心了。   突然间让他走,他还有一些舍不得。但是出来好多天了,他也想自己的爹娘了。   跟团团圆圆告别之后,小胖被阿三牵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之前跟他们两个约定等长大了再来找他们玩。   长大是什么时间他也不知道,反正他记在心里了,以后一定会来找他们的。   小胖走了,圆圆也有些伤感。不过很快他就好了,不就走了一个小伙伴嘛,他还有很多小伙伴陪他玩儿,不打紧。   人贩子这个小插曲结束,宋声腾出手来开始收拾葛天海了。府衙内的雪哥儿被抓起来审问的时候,还有些懵。   一开始他还嘴硬,压根不承认是葛天海派来的,因为他自认演技还不错,应该没有出现纰漏才对。而且前段时间他放出的谣言竟然没起作用吗?   等葛天海也被抓来的时候他傻眼了,只能老老实实认栽了。   陆清前段时间的确听到了几句关于雪哥儿的谣言的,这些谣言都是雪哥儿自己传出去的,就是为了让陆清起猜忌之心,离间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但陆清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不仅没有把他叫来质问清楚,反而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他完全低估了人家夫夫两个之间的感情,少年夫妻感情最是深厚,不是他想离间就能离间成功的。   本来宋声前几天就要审理葛天海的,但是总被其他的事情耽误,就又往后拖了几天。   这几天终于腾出空来审理此案了,这葛天海不查不知道,一查说他是丧尽天良也不为过。   就他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手底下竟然养了四五个门客,全都是给他出谋划策怎么样吸百姓血啖百姓肉的。   在他为官的这几年里,都快把整个临漳县敲骨吸髓了。比如查到的,到了税收的时候,他就谎报老百姓上交的粮食不够,有些老百姓被他害得卖儿卖女,即便如此,还是留不住家底。   大牢里的葛天海瘫坐在角落里,嘴里一直嘟囔着:“完了,真的要完了。”他的双眼泛白,精神不振,只是关了几天,就变得胡子拉碴的,跟外面流浪了好几日的乞丐一般落魄。   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他说道:“本官好悔呀,以前做事情总是不够周到,还马马虎虎。”   一旁的门客听不下去呸了一声,骂道:“还不够周到,我看你都周到到狗肚子里去了。”   葛天海一听原本在他手下唯唯诺诺办事的人竟然敢大声骂他,他十分生气,“你放肆,竟然敢骂本官!”   “不让骂我也骂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现在咱们都是一条锅上的蚂蚱,最后都没个好下场,你又能高贵到哪儿去?”   葛天海叹了口气,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眼下他是被抓到牢里了,但并不代表他不能中山再起啊?   贪污的罪名虽然不算小,但却罪不至死。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然而葛天海却没有料到宋声查案查得如此细致,把他为官这几年做的所有丧尽天良的事全都查了一遍。   公堂上审理完,宋声判了他斩立决。葛天海这才彻底害怕了,甚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斩首示众,当他哭着嚎着求饶到时候已经晚了。   一连办了两个大案子,宋声有种松了口气的轻松感。   临漳县的县令被斩立决,这个职位便空出来了。还有先前的府城通判,也空缺着,正好可以一并在年底之前上报朝廷推举合适人选。   通判的人选他已经物色好了,准备推举西平县的吴县令。这次服徭役的时候,他尤为的尽职尽责。   之前还特地来过一次,专门询问粉条厂的事,想在他们县里搞一个分销地,或者是分厂,也带动一下他们县的经济发展。   有能力而且心中装着百姓的人定然不会差,而且他还年轻,今年才三十五岁,正是激情奋斗的年纪,提拔他来当通判正好。   这样一来西平县县令的位置也空了出来,一下子空置出两个县令职位,他一并上报了朝廷,等朝廷安排人接手。   把这些事情忙完,他这才又把心思重新放到了砖厂的事情上。   宋声不知道,远在京城的景帝收到了一封来自镇北王的奏折。   镇北王的年纪跟景帝差不多大,甚至比他还要年长上几岁。两人年少的时候是拜把子兄弟,镇北王后来又立了赫赫战功,这才被封为了异姓王。   要知道镇北王如今偏安一隅,已经许久不理国事了。他每隔半年会写一封报平安的折子递上去,也不与朝中的大臣结交,但在朝中的地位却很高。   就是这样一个很少插手朝堂之事的王爷如今他却在折子里夸赞起了宋声,这让景帝很是意外。   景帝仔细把折子看完,这才哈哈笑了起来,跟一旁的李德福说道:“朕就说卫项这个老东西怎么突然夸起了宋声,原来是他的小孙子被拐走了,宋声帮他给找回来了。”   李德福闻言笑眯眯的夸道:“小宋大人可真厉害,这下可帮了王爷的大忙了。”   “可不是嘛,听说他最宠这个小孙子了,没想到这老小子也有今天呐!”   景帝的心情很不错,自己一手培养的纯臣得到了镇北王的赞赏,那岂不是说明自己眼光好呀!   “这个宋声,朕看他这一天天的就没闲着过,又是破这个案又是破那案的,现在还帮卫项找回了孙子,还别说,这小子就是能干。”   不管怎么说,宋声这次阴差阳错还得了镇北王的青眼是走了大运了,要知道朝中多少人想跟镇北王攀上关系,那可是连个门路都没有的。别看镇北王现在老了,身体不中用了,但人家手里可是有实打实的兵权。   就在葛天海的案子结束的第二天,宋声收到了许多来自勉城的特产,是镇北王府差人送来的,说是为了表达对他的感谢。   宋声看了一下,上面放的的确都是特产,他这才收下。   人贩子的案子和葛天海的案子办完之后,宋声在肃昌的声望更高了。百姓们现在都以他们有一个为民请命的知府大人自豪。   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宋声这个知府做的可谓相当的尽职尽责,当听到百姓们对他的认可和夸赞时,他心里充满了满足感。   如今的砖厂已经成功烧制出了第二批砖,宋声亲自去查看了一下,这第二批砖不论是成色还是外观都比第一批砖好上许多。   这次他没像粉条厂一样先把产品拿出去让大家试吃之后再宣传,而是直接让人贴的告示,说了红砖的价格和实用情况,鼓励百姓们新建房屋时购买。   这红砖的价格要比青砖黛瓦便宜上一半有余,没有人用过这种砖,所以不知道这种砖结不结实。   不过因为宋声树立了很大的声望,只冲着他的名声,有几家盖房子的人勇于尝试了一下,这也纯粹是出于对宋声的信任才买的。没想到盖出来的房子还挺好看,也很结实。 第284章   一旦有人尝试后发掘出这红砖的好处,用红砖盖房子的人就会渐渐多起来。毕竟一件东西是好是坏,用过的人最有话语权。   此时城北一条小巷子里正有人讨论这个事儿。   这条巷子里有一户姓何的人家,想要盖砖瓦房,但是却买不起青砖黛瓦,因为青砖价格昂贵,而他手里的钱又不太够。可是家里的房子急需翻修,因为儿子要娶媳妇儿,人家女方那头可是着重要求了,必须得是新房才愿意嫁。   就因为这个把家里的人都愁死了,这又要给聘礼,又要准备钱摆酒席,家里下面还有两个儿子未成家,哪还有余钱买青砖黛瓦去翻修房子?   就在他们正发愁的时候,听到官府说砖厂新烧制出了一批红砖,硬度够强而且价格也便宜。现在这会儿是把刚烧出的前两批砖拿出来售卖,先到先得,还能在此基础上打折优惠。   家里三个儿子年纪都大了,大儿子脑子有些迟钝,如今好不容易经人介绍才给说了个媳妇儿,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于是家里的当家人何父便动了心思,打起了这红砖的主意。   反正这女方家里只是要求他们家翻新改成砖瓦房,可没要求用青砖呀?   这红砖好歹也是砖厂烧制出来的,那肯定要靠谱一些。   何父有了这个心思,专门出去了一趟打听红砖的事。   这一打听才知道,如今的砖厂已经被官府收购了,现在是属于官府的。   官府现在的官老爷是谁?是宋大人呀!旁人他信不过,这宋大人他还信不过吗?   抱着这个心理,和家里面临的窘境,何父去了砖厂,想着先去看看这红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毕竟大家都想盖砖瓦房,就是因为这砖砌的房子结实,就算遇见大风大雪的恶劣天气,也不会出现房子倒塌的危险。而且这种房子保暖性好,冬暖夏凉,住着也舒服。   等他到了砖厂,没想到有专门的人过来接待他,很热情的跟他介绍这批红砖的情况。   “不瞒大哥你说,我敢跟你保证,这批红砖绝对很抢手。你现在来的时机刚好,趁着这名声还没有打响,价格还没上去,你还是赶紧买回去用吧。等你再犹豫犹豫,过几天来这价格铁定不是现在的价了。而且呀,说不准到时候你想买都买不着呢。”   这人的话一听就十分夸张,何父心里打起了突突。   这人又接着道:“你可能不知道,这红砖的烧制方法,还是咱们知府大人研究出来的!咱们大人就是厉害,这法子都能想出来!”   何父在城里给人家做了十几年的账房,并不是没有头脑的人。这人把话说的这么夸大,他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但他仔细过去瞧了瞧,这红砖的确很硬,码的整整齐齐的在那里摆放着,瞧着丝毫不比这青砖差。再加上听到这人说烧制红砖的法子是知府大人琢磨出来的,家里又急需砖,他当下就拍板决定买一批回去。   红砖的价格并不贵,是青砖价格的一半。再加上这是头一批售卖,在此基础上又打了些折扣,何父直接把钱付了后,就雇了个板车把砖拉回去了。   他们家里的劳动力多,盖房子几乎都是自家人动手,街坊邻居谁家有空了再过来帮帮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房子翻新了。   新盖好的红砖瓦房整整齐齐的立在那里,在一众其他房子里面独树一帜。红红的墙壁别具一格,刚巧他家即将要办喜事,就更应景了。   何父看着新盖好的房子露出了笑容,这房子盖的深得他意。红砖怎么了?照他看这红砖盖出来的房子可是比那青砖盖出来的还好看呢!   房子盖好了,家里的喜事也能如期进行了,真是喜上加喜!   儿子娶媳妇儿,这么大的事儿肯定要把亲朋好友和街坊邻居都要邀请来吃席的。   前来吃席的人一看,这房子不得了,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红色的砖瓦房,而且这红色还不是上的漆,而是实实在在的砖的颜色。   这吃席的期间,就有人打听他这房子是用什么砖盖的,还怪好看的。   这下巷子里的人议论的热闹了起来。   “老何家这房子呀,用的就是官府新推出的红砖盖的!”   “我前几天也听说了这个红砖的消息,不过看都没人买,我就没动。不是都说这个砖不大好吗?”   “哪儿听来的呀?咋就不大好了?我看着好着呢。你看老何家新翻修的房子就知道了,看着又漂亮又结实,我还去他屋里看了一圈,是真不错。而且你可知道他翻修的这三间砖房,用了多少钱吗?”   “多少?”   旁边一个人给他比了五根手指,这人惊讶道:“五两?竟然这么便宜?”   “要不是我问了老何,我也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便宜。听说是因为这是官府新推出的砖,正在搞什么活动,不仅价格比青砖低上一半,前去买砖的人排在前多少名还能享受打折的优惠。”   “真的?!”这人更惊讶了。   席间其他听到这话的人也都纷纷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这年头谁家不想盖新房子?可头几年他们肃昌太穷了,他们这片儿的人家谁也没余钱能盖得起新的砖瓦房。   可这两年不一样了,他们肃昌的经济逐渐好了起来,有些家里存了点余钱就想把房子重新盖一下。可是又苦于青砖黛瓦价格高昂,实在是盖不起房子,就这么一直拖着。   现在官府推出了新的砖,本来大家都在观望,可现在身边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范例,还是如此成功的范例,想盖房子的人家心里逐渐蠢蠢欲动起来。   宋声知道这批红砖的好处,所以压根就没有让官府的人专门出去做筏子去宣传。一旦有人尝试过,一传十十传百,比他找人专门宣传有用。   果不其然,像是何家这种例子在整个府城里有好几家。一家用红砖盖成了房子,就会有不少人前来围观询问情况。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后,到砖厂订购红砖的人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此时红砖的价格已经没有最初时那样便宜了,不过比起青砖来说,还是便宜不少。再加上这红砖盖出来的房子又结实又美观,甚至有不少城里的富户都很喜欢,又去买了一些砖把房子重新修整了。   红砖开始逐渐畅销了起来,渐渐的开始有些供不应求。   砖厂的工人每天晨起开始干活,一直干到晚上,工作量实在是太大。才三个月的时间过去砖厂就开始进行第二次招工了。   这次来应聘的人就更多了,谁不知道这砖厂现在背后是官府,看看粉条厂就知道,但凡是知府大人创办的厂子,那都是待遇极好的。   粉条厂现在已经不招工人了,他们没有机会。可现在又弄了个砖厂,但凡有把子力气的几乎都早早来排队报名了。   毕竟砖厂招工的要求没那么严格,只要身体健康,脑子好使,有一把子力气就能进来。   砖厂扩招工人代表着又有很多百姓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甚至很多乞丐只要满足要求,就可以进厂做工。   这仿佛是一个循环,盖房子的人多了,这红砖卖的就快,砖厂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就能够解决掉一批百姓们的就业问题。   老百姓们有了固定的工作,就代表着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家里多了进项,日子就能逐渐好起来。如此这般的经济循环,正是宋声一开始的目的。   砖厂上下运作的机制简单,宋声还让原来砖厂的老板打理着,不过他有空的时候就会穿着便服走访一下查看情况,就是防止有人仗着地位欺上瞒下,或者中饱私囊。   晚上宋声从衙门回去后,早早吃过饭就回了屋。   他现在习惯睡觉前再看一会儿书,看的都是一些山川地理志,如今他在这里做知府,一心想着怎么样让这里的老百姓都吃饱穿暖,日子好起来,寻找一切可以利用起来的资源。   比如他现在正在看的这个,说是有热泉,如果能把热泉引下来做一个温泉度假区,就能多一项旅游开发资源。   陆清刚洗过热水澡,头发还有些湿,拿着干布一边绞着头发一边进屋来。   宋声听见动静,从书桌前抬起头来,看到他头发还湿着进来,赶紧站起来走了过去,自然的接过了他头里的干布,语气带着几分温柔的责备说道:“怎么头发还这么湿着,你在一旁坐着,我帮你把头发绞干再睡,不然容易头疼。”   陆清笑了笑,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这不是图省事儿嘛,想着天气也不冷,就不想擦了。”   “下次要是犯懒就叫我,我来给你擦头发。”   “好,知道啦相公。”陆清有几分惫懒的说道。   在等待的这会儿时间里,陆清想起了沈植的事,他跟宋声闲聊说道:“前几日沈植写了封信过来,说粉条在他们那里挺畅销的。还根据这个开发出了不少新的特色菜。现在他在家里越发被看中,特意谢谢咱们。”   “嗯,除了这些还说别的了吗?”宋声手上的动作没停,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古人的这些头发都是从出生的时候开始续的,只有特别长的时候才会剪一下。   但即便如此,头发还是很长,这里又没有吹风机之类的电器可以自然吹干头发,只能靠用干布慢慢把它绞干,自然要更费力一些。   “还说了酸辣粉的事儿,先前他走的时候不是想买下酸辣粉的配方嘛,当时咱们跟他提的是不卖配方但可以加盟铺子。他回去之后加盟了一家酸辣粉铺子,说生意很好,现在想开第二家。”   “没想到林州人也这么爱吃酸辣的。”   “嗯,确实没想到。”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头发终于被绞干的差不多了,这才上床睡觉。   九月天气渐渐转凉,进入秋冬时节。宋声越发忙碌起来,陆清的事情也渐渐多了起来。   城里开了两个大厂子,一个粉条厂一个砖厂,谁不知道这背后主事的人其实是知府大人。   这么一来,来跟陆清这个知府夫人结交攀关系的人就更多了。陆清不得不交际应酬着,还得忙着管铺子的事儿,都没空管两个孩子了。   等到他忙完事情后,才发现自家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领了一个小娃娃回来,小脸脏兮兮的,衣服也脏兮兮的,活像是从泥堆里捡出来的。   “阿爹,他好可怜,都没有爹爹娘亲的,咱们能留下他吗?”   陆清讶然,等他问清楚情况才知道,这个孩子是城西的一个破落户家的孩子,看起来七八岁,却瘦弱的厉害。   实际上已经这孩子也是可怜,家里父母前不久去世了,没有爷爷奶奶,其他亲戚都嫌他太小,不愿意养着,他就一个人吃百家饭,小小年纪就在外面讨生活。   陆清没说什么,让宋晓带他下去洗澡换衣服先住下了。   晚上的时候,陆清把这个事告诉了宋声,宋声嘴唇抿了抿,说道:“其实城里有很多像这样的孩子,没有地方去,只能在外面流浪。”   已经成年的乞丐可以凭着自己的力气找活干,像现在的砖厂,只要身体健康有力气就能进去干一些力气活养活自己。   但像这么小的孩子还不行,无家可归,又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那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收留这些孩子?不然也太可怜了些。相公,要不咱们找一处地方专门置办一个宅子收容他们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慈幼院,你看怎么样?”   宋声没想到陆清的思想竟然这么超前,这种类似福利院性质的地方都能够想得到。   他原先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是因为当地的经济实在是负担不起,现在一点点都在好转,是不是也该建立一个公办学堂了。   民风要想开化,就得多学习科学知识,不能一有什么事情就只会祈求上天。而且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如果通过学习能够掌握一些知识技术,那以后就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   “你说得对,不过得好好规划一下。慈幼院倒是可以先开起来,你最近有空可以先看看选址在哪里比较好,刚好砖厂新招了一批工人,砖的烧制速度也快,到时候就重新盖一座慈幼院,不费什么事。”   陆清本来也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相公立刻就同意了,还让他来操办这个事儿,他眉眼弯起,笑了笑爽快的应了声好。   于是砖厂招工的风还没彻底刮过去,百姓们就听说城西一处荒地专门圈起了一大块地方,正在招募泥瓦匠盖房子。   一开始人们都不知道咋回事,怎么就突然在这里建起房子了?   后来逐渐有人听到消息,说是知府夫人怜悯无家可归的孩子,要在这里建一座慈幼院,专门收容这些孩子。 第285章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百姓们无不夸赞陆清心善。   其实他本来没想落得这个名声,只是这事儿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平白在城西这个地方盖一所宅子,还有官府的人过来监工,怎么着都瞒不过周围的老百姓的。   修建慈幼院的事宋声全权交给了陆清,他这边也很繁忙,顾不上那么多事情。   陆清倒是很愿意揽下这个活,能够为当地百姓做点有意义的事,这让他感到很开心。   慈幼院的修建不需要太过精细,只要房子建的宽敞,安全,够孩子们住就可以了。   只要找的人手够多,工期就能大大缩短。平地起高楼有些难,但平地起一座房子还是很快的。   两个月的时间完全足够了,全都是砖瓦堆砌的,外面也没有做什么特殊的造型,用的是砖厂烧制的红砖,屋面上的瓦片是青瓦,比黛瓦便宜一些,但效果差不多,只是没有黛瓦看起来更加美观。   不过这慈幼院重要的不是美观,而是方便居住。所以尽可能的省下钱来花到别的地方上,毕竟后续置办床,置办柜子椅子还有被褥等等都需要花钱。   更别提到时候这些孩子们的伙食了,样样都需要钱,所以得省着点花。   等到慈幼院真正的建成已经是十一月底了,虽然还未下过雪,但天气已然是深冬时节了,风吹到脸上像刀子刮过一般。   好在陆清让人提前把东西都置办好了,不至于在今年下雪的时候让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受冻。   慈幼院第一批收下的这些孩子并不多,大概也不过二十几个。   这里面有男孩有女孩还有哥儿,性别不同,住的地方自然也要分开安排。   这些孩子们几乎都是常年在外面街头流浪的,过的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现在突然被告知说以后有大房子住,也不用再挨饿受冻了,一时之间兴奋的睡不着觉。   对于这些孩子后期的安置,宋声已经有了初步规划。他打算等到来年开春就找几个各行各业比较拔尖的师傅进行教学,比如喜欢做木工的孩子可以跟着师傅学木工,以后可以做个木匠。   喜欢读书的孩子可以跟着夫子读书,以后参加科举。喜欢种地的孩子,可以跟着有经验的师傅学习务农的诀窍和经验。   他希望每一个从慈幼院走出的孩子都能够有一技之长,等到长大了也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不过这些都得细细规划,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只能慢慢来。   十二月中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一直下到了第二天中午。陆清在慈幼院留宿了一晚,没有出门。   本来他是下午的时候去的,不巧,傍晚的时候还没回去就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雪。再加上慈幼院的孩子们跟他混熟了比较黏人,就缠着他在这里住一晚。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雪下的太厚了,他索性就在慈幼院的屋子里待着了。   屋里已经升起了炉子,宋晓看了看炉子上烧着的茶水,倒了一杯泡了点茶叶端了过去。   “夫人,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陆清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结果杯子捧在手心暖了暖,即便是生了炉子,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暖和。   “晓晓,你也坐着歇会儿吧,这家孩子好不容易睡着了,刚好你也休息一会儿。”   慈幼院的这些孩子们有一些年纪比较小,跟他们混熟了之后就有些闹腾,如今刚过晌午,就被哄着睡觉去了。   宋晓道:“夫人,我不累。”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炉子往陆清那边推了推,让热气更贴近一些。   陆清昨天晚上没回去,家里人都知道他来慈幼院了,所以即便不回去报信,也不用担心他。   不过家里两个孩子他多少还是有些挂心的,想了想决定改天有空的时候带着团团和圆圆也来体验一下慈幼院的生活,省得他们整天在书院被人捧着变得轻飘飘了。   “夫人,你要是困了就眯一会儿,我看着炉子就行。”宋晓贴心的道。   陆清的确有些困了,他每到午时就会乏,“那我睡一会儿。”   等到下午一两点的时候陆清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宋晓:“雪停了吗?”   “回夫人,已经停了。估摸着这会儿街上的人们正在门前铲雪,等各家自扫门前雪清扫出来个路之后,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陆清看了看慈幼院的房子,屋顶上雪白雪白的,院子里已经有不少孩子在忙着打雪仗堆雪人了,小脸冻的红扑扑的一点都不嫌冷。   他嘴上露出一抹笑容,眼含笑意道:“院子里的雪就不要让管事的清理了,把这些孩子们组织起来,一块扫雪吧。”   不论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听到他的这话,丝毫没有抵触,反而争相前去清扫积雪。   用来扫积雪的工具并不多,他们每个人就跟打雪仗似的手工铲雪,脸上洋溢的都是笑容。   如果几个月之前跟他们说有这种好日子在等着他们,他们绝对以为这是个骗子。但如今但凡懂事一点的孩子心里头都有杆秤,知道他们如今幸福的日子都是知府夫人和知府大人给的,所以心里对他们都十分的尊敬和爱戴。   院子中间没一会儿就清扫出了一条路,看时间差不多了,陆清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准备出门回家。   慈幼院的管家贴心的上前为他开门,结果这大门才刚打开,就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小娃娃,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穿着一身带着补丁的衣服,一声不吭的在门前站着。   管家走出去左右瞧了瞧,也没看到附近有其他人。   “夫人您瞧,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孩子,就放在咱们这儿门口。唉,这大雪天的,谁这么坏良心,放着孩子不管扔在这儿啊!”   陆清眼睛微微眯了眯,嘴唇轻抿,道:“先把他带进屋里烤一会儿炉子吧,也不知在这门前站多久了,连哭都不知道哭一声的。”   宋晓帮忙把孩子领进了屋里,让他站到炉子旁边暖和暖和。   管家跟着进了屋,说道:“夫人,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孩子了,最近总有人把孩子往咱们门口送,可是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陆清知道管家不是蠢笨之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也能看得出来,刚才带进屋的这个小孩,既然身上穿着带补丁的粗布麻衣,但皮肤却是信任光滑的,一看就不是在外面流浪的弃婴或者是乞丐。   当初开设慈幼院的初衷是为了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却没想到有些人钻空子,明明孩子是有家的,却偏偏打扮成这样送到这里来,真是无耻。   以后开了这个头,那些不想养孩子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就为了省那一日三餐。可如果都这样,那不就乱了套了。   “管家,你一会儿问一下送来的这几个孩子家住哪里,打听一下具体的信息,最好找到这些孩子的父母。找到之后把孩子送回家去,还有,跟他们说是知府大人的意思。”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这些送孩子的人的警告,既然选择生下了孩子,就要承担起抚养他们的责任。如果不想养,那为何要生呢?   慈幼院算是他一手创建的,是他的心血,在这种事情上他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陆清安排好这里的事情之后就回家去了,他这两天能够得空出来,还是因为天气不好,很多邀请他赏梅或者听曲儿的帖子他都以这个理由回绝了。   出来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马上就过完了,这会儿回去,晚上还能赶得上一起吃晚饭。   不过即便如此,到家到时候天也黑了。   今日宋声回来的要早一些,陆清进了院门,他远远就瞧见一个瘦瘦的身影披着一个白色的大氅从院子里走过来,瞧着清丽动人。   “回来了?冷不冷?”宋声起身迎了两步,上天把人拉进怀里,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还是有些冷冰冰的,“手怎的这样凉?出门没带汤婆子?”   陆清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宋晓熟练的接过来挂到旁边的屏风上,然后十分有颜色的帮他们关了门就出去了。   陆清娇嗔了他一眼,“一路上在马车上坐的了,而且汤婆子暖着呢,我的手哪有相公你说的那么凉。”   宋声才不管那么多,拉着他的手哈了几口热气,直到把手搓热了才放开。   “慈幼院的那些孩子们可还好?”   宋声问道,他知道陆清有多么重视这些孩子,所以他有空也一直关心着。   陆清靠在他怀里,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末了说道:“我看到孩子身上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应该是家里人故意把他打扮成那样送到慈幼院门口的。听管家说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这样的孩子了,今天恰巧被我撞上罢了。”   宋声听完仔细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规范一下慈幼院收养孩子的条件,而且还要做好背调工作。如果一经查出送来的孩子其实是家里人送来的,那就会受到律法的严惩,严重的会有牢狱之灾。   如此这般,应当不会再有今日那种情况发生了。   宋声把这些想法说完,陆清觉得甚好,这样就能解决现在的这个问题了。   陆清被宋声抱在怀里暖了一会儿,现在整个人身子暖洋洋的,一点都不冷了。   都说饱暖思xx,门外凛冽的寒风透过窗户缝吹到了屋里,灯烛明明灭灭,像是在配合两人之间上下的起伏一般,最后没有顶住寒风的压力,熄灭在了这个与往日有几分不同的寒夜中。 第286章   一场大雪过后迎来了天气晴好,不过比以往更冷了,空气中的都像是含着刀子似的,让人每吸进一口气都要倒抽口凉气。   都说过完腊八就是年,这是宋声一家前来肃昌上任的第四个年头了,算上赴任的时间,他和陆清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半时间了。   肃昌的人们过腊八的很少,毕竟从前这地儿太穷,哪里喝得起金贵的粥食。今年倒是不同了,家家户户做腊八粥的多的很,一大早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就升起袅袅炊烟,一股浓郁的粥香味充斥着整条巷子。   刘姑姑手巧,会做好几种粥食,里面加了些许糖,吃起来甜滋滋的,团团和圆圆爱吃甜食,每个人都吃了一大碗还想吃,被陆清拦住了,小孩子吃多了甜食对牙齿不好。   等到午时的时候宋声回来了,一到家两个孩子就跟着围了上去,宋声这几天忙得厉害,经常回来都到深夜了,早上又早早出门去,团团和圆圆很少能见到他。   “爹爹爹爹——”两个孩子连声的叫着,陆清玩笑的跟宋老三和自己阿爹故意说道,“瞧瞧这俩小没良心的,我这一天在家给他们照顾的舒舒服服的,这亲爹一进家门,就把我抛到脑后去了。”   宋声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过来,眉眼间带着笑意,走到他身边时,也不管旁边还坐着其他人,直接朝着陆清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到饭桌前坐下。   陆清的脸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瞬间涨的通红。他伸手捏了一下宋声的腰,低声嗔怪道:“做什么呢,羞不羞!”   宋声最爱看他这副羞恼的模样,陆清本就皮肤白皙,脸红起来便显得白里透红的,看着就可爱。而平日在床上厮混的时候宋声也会用别的法子逗他,更过分的也有,甚至有一次把人逗得直接钻进被子不出来了。   陆寻和宋老三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不过老两口都乐得看见他们夫夫俩感情和睦,都说家和万事兴,这不就是嘛!   别看宋声如今已经是一方知府了,但宋老三一点都没仗着这个摆架子,他本就出身草根,觉得家里头和和睦睦的才能兴旺,其他都是虚的。   不过他如今是知府大人的爹,那来讨好他的人也有不少,甚至还有不少给他出主意说是如今宋声也不小了,膝下只有两个孩子也太少了,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是个哥儿,这怎么能行呢?   这陆清作为知府夫人不帮着知府大人纳妾也就算了,他这当爹的可得为自家儿子着想,还是得早早帮儿子纳几房妾室的好,也好再抱几个孙子,儿孙绕膝才是正经。   宋老三不等人把话说完就把人赶出去了,他的两个乖孙长的玉雪可爱,一口一个爷爷叫的他听了就心花怒放,其他再多孙子都比不上这他的团团圆圆。   一家人坐在一块吃了个午饭,下午宋声没去衙门,今天腊八节,他空了半天时间陪家人。   如今他做到知府的位子,已经不用每日都要去衙门点卯了,像是之前那个梁知府一般,很少去衙门办公。只是宋声与他不同,他一心想要治理好肃昌,十分勤务,今日刚好把事情都安排好他就回来了。   “听说东市来了一个杂耍团,有耍猴的表演,等下午咱们带团团和圆圆出去逛逛。”   陆清还没答话,圆圆直接从椅子上下来欢呼起来:“哦看猴子看猴子,我要看猴子表演!”   陆清看他一副乐欢了的模样,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想去看就乖乖坐下吃饭,你看看哥哥多乖,怎么你像个皮猴似的。”   团团闻言默默的把刚要跳下椅子的脚收了回来,圆圆看了眼他爹宋声,宋声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圆圆无奈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模仿大人的语气,稚气孩童般的声音说着老气横秋的话:“阿爹,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再这样爹爹说不定会给我们找个后阿爹或者后娘的。人家都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圆圆还不想要后爹后娘。”   陆清听的脸都要绿了,这说的是哪门子的鬼话,还后爹后娘,这是从哪听来的闲话!   旁边坐着的宋老三和陆寻还有宋声逗捂着嘴笑了,就连站在一旁服侍着的宋晓也忍不住捂嘴轻笑,他们家小公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旁边还有一个团团竟然还一本正经的接了一句:“我也不想要后爹后娘。”   这下子陆清也绷不住了,整个屋子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大家哄堂大笑,家里有两个孩子就是热闹,孩子的想法除了天真,还天马星空,想象力丰富的出奇。   一家人就此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于是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吃饭间宋老三还说了一件趣事,上次圆圆因为贪吃,吃坏了肚子,宋老三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就凶了他几句。谁知圆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听来的人牙子买卖人口的事,说道:“爷爷,你以后不要这么凶了,我听说有人牙子专门买人,你再这么凶我,我就把你卖给人牙子。”   宋老三一听乐了,笑道:“哟呵,你还知道人牙子。不过爷爷年纪大了,活也干不动,你就算肯卖,人家还不肯买呢!”   一旁的团团却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可以卖给寡妇。”   这句卖给寡妇的话,又把大家惹得哄堂大笑。   下午时宋声换了身便服,和陆清一人牵一个孩子出了门。本来是叫上宋老三和陆寻一起去的,但陆寻不爱出门,宋老三下午还要去粉条厂帮忙催一批货,所以就都留在了家里。   冬日的阳光柔和,雪融化后的积水还未全部消去,因为去年城里修了路,所有主干道全都铺了新的石板,不用担心衣服鞋子被弄脏。偶有几处低洼的地方存了些薄薄的积水,旁人绕道走还来不及,两个小家伙还要上去踩两脚,图个新鲜有趣。   从他们家前往东市不算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到了。临近年底,许多杂耍还有各种手艺师傅都提前到来了,集市远比之前热闹许多。   看耍猴的杂技团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这些平民百姓鲜少见过宋声这个知府,宋声把两个孩子挨个抱在肩头,骑在他的脖子上看杂耍。   猴子钻火圈,猴子走细绳,节目繁多,围观的人频频叫好,随着人家说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开始,周围的围观百姓们纷纷往这碗里打赏钱,也不多,都是一文两文的,但看客们看的高兴,杂耍的手艺人也能养家糊口。   他们这个杂耍团其实只有三人一猴,也就是一个老师傅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孩子。   他们也是天南海北的挨个在外面跑,往年路过这里时基本都是绕着去别的府城的,今年却到这里来了。   来之前小徒弟还问师傅:“师傅,为何今年咱们不绕过去直接去青州啊?不是说肃昌荒的很吗,他们哪里有钱打赏咱们。”   老师傅笑了笑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听好几个走商说过着肃昌如今大变样了,咱们也去看看,反正也耽搁不了几日。”   就这么着,他们几个来了肃昌,没想到生意还很不错,刚才收到的赏钱有不少,带着缺口的破碗装了大半碗的散碎铜板,老师傅脸上笑的褶子像是开了花,带着两个小徒弟更卖力的表演了。   陆清也给他们打赏了银钱,虽然不多,但也有十个铜板,这让负责收钱的少年连声道谢。   看完杂耍,一家子又逛了会街,看天色不早了,宋声他们准备回家。结果还没走出街道,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吼道:“让一让让一让,大家伙都来看一看嘞,刚打到的大猫,有人买快来抓紧嘞!”   宋声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几个人做了一个简易担架抬了一个庞然大物,仔细一看这不是老虎吗?这个时代老虎还不是保护动物,猎杀是不触犯律法的。   虎一般都在深山野林里住,偶有在浅林处活动的,凶猛异常,想要捕捉到一头猛虎,以如今这个时代的技术发展,就算出动官兵,那也很困难,这些人是怎么猎杀到这么大一头老虎的。   “爹爹,有大猫,去看看~~~”   小孩子没见过这种大物,宋声调转了步伐,带着他们去了。   走近后旁边已经围观了许多人,有夸赞这几个人勇猛的,还有好奇是怎么把这么大的大猫给捕捉到的。   宋声听了一会儿,了解了大概。这是城外山脚下的村民,这头猛虎估计是因为大雪封山找不到食物,去了一个村民家里偷了好几只鸡,还伤了一个人。这次它饿了许久在浅林处活动,附近的村民都很是害怕,这才组织了村民把它猎杀了。   他们也是运气好,这头老虎好多天没进过食了,没多少力气,才让他们逮到机会,一直耗了许久才把老虎猎到。   这虎皮虎鞭虎骨都是上好的东西,能卖不少钱。这些人抬着招摇过世,一是想炫耀,二是想吸引来一些买家,方便卖个高价。   宋声对这老虎没什么兴趣,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猎杀老虎不犯法,就不归他管。天色也不早了,再不走等会就该天黑了。   他正牵着团团和圆圆要走时,却被柔嫩的小手拉住了衣袖,他低头一看,是圆圆拉住了他。   “爹爹,大猫底下有个小猫,看起来好可伶,咱们能养它吗?”   要不是圆圆提醒,他还真没注意,这老虎身下还有一个小猫一样的小东西趴着,呼吸微弱,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圆圆一向喜欢小猫小狗,家里已经养了一只狗了,刚好还缺只猫。圆圆越看越喜欢,这只小猫看着跟别的小猫一点都不一样,长得还有灰白色的花纹,好看极了。   只是这不是猫,虽然当地的人都管这叫大猫,但宋声知道这是老虎,而且皮毛白皙,带着灰色纹路,放在前世定然是稀有保护动物,如今却只能有如此下场。   “圆圆,这猫养大了以后会长得跟这大猫一样大,会吓到别人的。你若是喜欢,爹爹回头给你抱个小猫来养好不好?”   圆圆抿着唇不吭声,宋声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一旁的团团也拽了拽他的衣襟,说道:“爹爹,我也喜欢这个小猫。”   陆清看两个孩子都喜欢,说道:“算了相公,买下它吧,从小开始养肯定会亲人,不会很凶的。”   宋声最后同意了,养老虎的事情他这也是头一遭,就怕老虎本身有些天性改不了,到头来会伤了自家人。可家里人喜欢,他便不再阻止,跟卖虎的人谈了一下价钱。   这人还正愁这小猫不好托手呢,爽快同意了,最后以二两银子成交了。二两银子买一只普通小猫绰绰有余,这人也是想多卖点,就开价高了些,本来等着对方还价呢,结果对方压根没讲价,直接同意了。   小老虎应该是刚出生不久,浑身还有些湿漉漉的,抱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小孩子的手没个轻重,这个生命太过脆弱,陆清找了块帕子把它包了起来放到怀里暖着,一路把它带回了家。   小老虎可不好养,小时候娇弱的很,又恰逢寒冬时节,要没个暖炉烘着,过不了几天就会没命。 第287章   宋声让人从外面买了一只母羊回来,母羊刚生完小羊没多久,还在哺乳期,方便用羊奶喂小老虎。   宋晓特地找了块废弃的垫子过来,放在炉子旁边,把小老虎放在垫子上用炉子哄着,小老虎一路上都在瑟瑟发抖,在炉子旁边待了一会儿后终于不抖了。   团团和圆圆在小老虎旁边蹲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它,好像在他们眼里这小猫是十分宝贵的东西,生怕它有个什么好歹。   小老虎感觉暖和了,颤了颤身子,缓缓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探着头过去蹭了蹭,仿佛安心了许多,然后又闭上眼睛睡了。   “它好乖。”   “长得也好看,白白的好可爱。”   家里养了只小老虎,两个儿子这么喜欢,未来一段时间里估计都会围着它团团转,小孩子精力旺盛,有了这小老虎,也能少出去闯点祸。   “爹爹,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团团和圆圆仰着小脸看向宋声,宋声笑了笑,点点头说好。老虎虽然凶猛,但如果从小养到大,应当也会忠心护主。   “那,要不叫它喵喵?哥哥觉得呢?”圆圆说道。他固执的认为这是只小猫,小猫都是喵喵喵的叫的。   “好。”   宋声抿嘴又笑了,也不知道等以后长成庞然大物的老虎如果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喵喵,会有什么感受。   “好,那就叫喵喵。”   自己的意见被采纳,圆圆高兴极了。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喵喵的小脑袋,小老虎正在梦中酣睡,感觉到头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没有任何警惕心,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动了动脑袋蹭了蹭圆圆的小手,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被撸毛。   圆圆高兴的不得了,稚嫩的声音带着一股天真的语气道:“哥哥你快摸一摸它,它好小,毛毛也好软呀。”   团团也伸手摸了摸,感觉跟隔壁花婶家那只狸花猫摸起来差不多,不过他们家的喵喵比婶儿家那只好看多了。   宋声看他们那么喜欢,又担心他们只是一时兴起,过了一阵就不那么上心了。毕竟他见过有很多小孩只是三分钟热度,越是喜欢这种小猫小狗,玩弄的就越厉害,这对于那些小动物来说其实都是伤害。   “小猫还小,得好好养。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死掉,你们俩有信心把它养好吗?”   两个娃娃点点头,信誓旦旦道:“一定能!就是,爹爹,小猫要怎么养呀?只给它喝羊奶就行了吗?”   他们俩见过花婶家的狸花猫,刚捉回来的时候也是很小一只,花婶好像都没怎么管过呢,看起来也挺好养的。   小老虎跟小猫可不同,尤其是小的时候,这里不比野外,有大老虎带着教他们怎么在丛林中生存,如今小老虎变成家养的,就得精细着点儿了。   “小猫呢,是很忠心的。你们既然养了它,就要对它好。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准打骂它,它就像你的好朋友一样,要好好待它。它现在还小,肠胃虚弱,所以只能喝羊奶。等再大一些了,就能喂他们吃一些面食和碎肉了。”   “等天气热的时候,还得给它逮虱子,梳理毛发,夏天顶热的时候要记得给它洗澡。而且还得给他单独弄一个窝,至于怎么弄,就交给你们了。”   团团和圆圆一听说要给喵喵做一个窝,都十分兴奋,这个好呀,他们喜欢给喵喵做窝,而且还要给他做一个又暖和又舒适又好看的窝。   “喵喵长得很快,你们要看着点儿它,不能让它伤人,知道吗?等它长大以后忠心护主,也会是你们最亲密的伙伴,所以一定要善待它,珍惜它。”   宋声连着说了一大堆,就怕两个孩子对待小动物不爱惜,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时间一久就不热乎了。   团团和圆圆听得十分认真,爹爹刚才说的话他们都记在心里了。以后喵喵就是他们的好朋友了,要对好朋友好,要珍惜好朋友,还要给好朋友洗澡,他们都记住了。   宋声十分欣慰,他平时在家的时间不多,教导孩子的时间也不多,平时他们在学堂上学,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是知府的儿子,对他们也多有巴结,宋声一直担心他们会染上一些不好的脾性。   索性两个孩子心地纯善,品性都很好。   宋声跟两个孩子在旁边说着话,陆清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坐在炉子旁边,手上拿着针线,在给宋声缝袜子。   宋声经常下乡去体察民情,走的路多,鞋穿的费不说,这袜子也穿得很费。没多久就磨破一双,陆清干脆趁着有空一次性多给他缝几双袜子。   身边相公和儿子在说话,一家人围在炉子旁其乐融融,陆清嘴角温柔的扬起一抹微笑。   过了一会儿,刘姑姑把晚饭做好了,喊他们一家人去屋里吃饭。   晚上就不喝粥了,刘姑姑炖了鸡汤,端上来的还有白面馒头,以及四个小菜,有荤有素,总共是四菜一汤,算是标准的菜色。   白面馒头是用细面做的,而细面是百姓们不常吃的面,要把外面那一层麦麸磨掉,再把里面的麦子磨成粉,再用筛子把最细的粉筛出来,工序繁杂又麻烦,所以这种面价格不便宜,一般的老百姓是吃不起的。   “如今外面细面的价格是多少啊?”宋声随口问道。   东西都是刘姑姑采买的,她在一旁恭敬的道:“回大人,如今粮铺卖的细粉一斗二百六十文。”   景朝的换算单位,一斗等于十升,也就是二十六文一升。而普通的面粉,也就是里面含有麦麸的粗面,大概十五文一升,这中间相差了大概十文钱,所以一般人都不买细面。   “你去的那家粮铺买细面的人多吗?”   宋声问这些其实也是想了解一下如今的民情。   刘姑姑答道:“比以前多,现在大家日子变好了,平常虽然不买细面吃,但逢年过节肯定是要买一些的。”   不过即便如此,粮铺里面最受欢迎的除了米,就是混着一些麦麸的粗粮面了。这也从侧面说明,百姓们吃的变好了。   宋声经常下乡体察民情,遇到个扛锄头的老百姓就会上前询问几句,如今都快成职业病了。回家吃个饭都要逮着刘姑姑问几句。   陆清拿胳膊肘碰了碰他,说道:“在家吃饭呢你就少问几句吧,你要是想了解,改日我陪你去粮铺里转转。”   宋声笑了笑,赶紧道:“我这成习惯了,无妨,我不问了,吃饭吃饭。”   晚饭过后,家里人各回各屋。等到两个孩子也睡了之后,宋声道:“我爹还有岳爹他们俩在家觉不觉得闷?”   宋老三其实还好,他给自己找了点事做,这粉条厂的很多事情他都主动揽了下来。每天都笑眯眯的去粉条厂巡查,这可是他儿子一手创办的,宋老三自豪的不得了,好像这厂子有多么金贵似的,他每天都要过去巡查一遍。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这可是我儿子的心血,我可得替他看好了。”   不过陆寻与他不同,平日里不大出门,每日除了做一些针线活,就是送团团和圆圆去学堂上学,再负责接他们回来。   “我问过阿爹,阿爹性子使然,不爱出去逛,就随他去吧。我瞧着他精神挺好的,今儿个还说团团和圆圆又长高了,要再给他们做一身新的小衣呢。”陆清道,他明白阿爹的性子,如今这般,看着没什么不妥。   “嗯,那就好,就怕岳爹在家憋闷的慌。”   “算算日子,年前给奶奶他们写的信应该也到了吧?”陆清道。   又是一个新年,他们还是没机会回宋家村,只能写封信回去,再让人给捎点这边的土特产。   “差不多吧,这次走的官驿,时间要慢一些,总归年前应该是能收到的。”   “我听说砖厂已经扩招了两次人手了?”陆清没插手砖厂的事,这会儿也是闲聊,他便问了一句。   说起这个,宋声叹了口气,歪着头靠在陆清的肩膀上,放在他腰上的手略微收紧了一些。   “怎么了这是?叹什么气啊?”   “你有所不知,这砖厂干的大部分都是力气活,所以招的人一般都是干力气活的大老粗,什么都不懂,所以得有人在上头管理着。可偏偏有些人就跟不上道似的,说一步做一步,不说就不知道怎么做。”   这让宋声心累极了,他现在觉得老实的人果然好,但头脑灵活善于钻营的也不错。怪不得很多领导都喜欢会揣摩他们心思的下属,宋声如今终于心有同感了。   聪明人会猜他的心思,他就能省去很多事。说一步后面人就知道第二步第三步怎么做,这才是他喜欢的下属。   可偏偏这里从前太穷,能够供得起读书的人家就更少了。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文化,连大字都不是一个,做起事情来就有些迟钝。   “相公别急,慢慢来,实在不行可以去请个夫子,定期去给他们授课,教他们学些知识。”   宋声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毕竟砖厂除了干力气活之外,还要会数数,算账。还要会出订单,做契书,事情也挺繁杂的。   “清清真聪明,改天我就让人请个夫子过去给他们上上课。”   最好多认一些字,会一些简单的数学加减法,会数数,不然到时候烧出来的砖少了一些都不知道。   宋声说着说着,又说起了年后的打算。   “年后我想把剩下的路都修了。”   “修路?去年不是才服过徭役,今年如果再征调民夫服徭役,是不是不太妥当?”   “这次不是服徭役,我打算直接招工去修路。反正农闲的时候,很多老百姓都闲置在家中。他们可以来报名去修路,官府会给他们发工钱。”   去年服徭役的时候,只把城里的主干道还有各个县通往府城的官道修了,城里其他的路还有附近的一些路都没有修。   如今正好烧出了红砖,可以用红砖来铺路,比石板好铺多了。   “除了修路,明年还要干什么?我能帮得上忙吗?”陆清道。   “我把整个肃昌府城的城区按照八个方位分别做了规划,如今急需建设的就是城西。城西现在建了一所慈幼院,周边什么都没有,太过荒凉了。我打算等明年在城西那块儿盖一条沿街的商铺,打造一条与众不同的豪华小吃街。荒凉的根本原因就是没人气,人气高了不就繁华起来了。”   “具体的规划我还没有落实下来,不过名字我已经想好了,暂时把这块叫做经济实验区。如果效果好的话,可以放在下辖的各个县里面施行。如果效果不好,就改弄别的。”   “经济实验区?如果把商铺盖到城西,有人愿意到城西去开铺子吗?”陆清道。   “一开始自然是没有的,如果有人带个头,再动员动员,说不定这沿街的商铺就卖出去了。”   陆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相公,是不是想让我先去买两间商铺打打样?”   “还是我的清清聪明。”   夫妇两个就这样待在床上说着话,宋声跟他说着粉条厂,砖厂,还有衙门的事。陆清主要是跟他说着家里,还有巷子里发生的一些事。天色渐晚,困意袭来,说着说着便进入了梦乡。   大年三十,一家人一起吃了个年夜饭,团团和圆圆乖巧的给家中的所有长辈都磕了个头,然后拿了一圈的压岁钱。   “爹爹,帮圆圆存起来。”圆圆举着自己的钱袋子,迈着自己的小腿哒哒的跑过去扑到了宋声的怀里。   团团也紧随其后,“爹爹,要存起来。”   宋老三想逗逗两个宝贝孙儿,笑眯眯的说道:“你们把钱存起来要干啥呀?”   团团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眨巴了一下水润润的大眼睛,说道:“爹爹说,攒老婆本,要从小做起。”   圆圆重重的点点头,非常赞同哥哥说的话,“对,要攒老婆本。”说完他又有些疑惑的问道,“不过爹爹,什么是老婆本呀?”   老婆本儿这个词儿还是之前有一次宋声跟陆清开玩笑时说到的,结果被两个孩子听了去,他们当时都没在意,没想到这俩孩子记得这么清楚。   “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敢说,你们俩呀。”宋声语气里带着宠溺和笑意。   “我知道,老婆本,就是娶媳妇儿用的。”团团面色正经的说道。   宋声实在是觉得自己的大儿子有点过于聪慧了,这都能猜得出来。   只是这小小年纪,才多大点,就开始想着娶媳妇儿了。   宋老三和陆清他们都捂着脸笑了,小孩子家家的,啥都敢说,想起上次那个卖给寡妇的事,他们仍然觉得好笑。孩子的想法天真,但也纯真可爱。 第288章   宋家村。   又是一个新年,张杏花年前的时候就收到了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装了许多东西,因着宋声在外地做知府,当地的官府对宋家人的态度也十分友好。   他从肃昌府寄回来的东西,驿站的人专门给帮忙送到了家里。   张杏花不识字,还是让老大家的儿子大毛,也就是宋承业给念的。宋声已经到肃昌有三年了,加上他在京城待了三年,还有参加科考读书的这几年,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个七八年了。   大毛已经从曾经在泥窝里打滚的小屁孩儿长成了身形拔高的少年,在私塾里跟着夫子读书,已经好几年了,今年他十三岁,准备下场参加童生试。   二嫂家里的小儿子如今也已经有七八岁大了,从前都是二毛二毛的喊,现在大了,总觉得叫小名太过羞耻,便让人唤他大名承泽。   宋家这几个小辈儿的名字都是宋声起的,寓意好,听起来也好听。   信的内容都是最朴实无华的语言,比如:   祖母,展信佳。近日身体可好?冬日天寒,注意保暖。莫要经常劳累,田间劳作时要注意身体等等。   承业给张杏花读完信,张杏花摸摸他的头直说好。   “太奶奶,我听我爹说,我小叔可厉害了,不光做官厉害,读书也厉害。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张杏花叹了口气,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的乖孙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你小叔在外面做官太忙了,等他有空就回来了。你呀就好好读书,以后也去当官老爷,咱们家没什么根基,你小叔在官场肯定很难,说不准呀以后你还能帮你小叔分担一些。”   承业笑了笑,“那是自然,我是拿小叔当榜样的!”   他还记得小的时候小叔就对他很好,不光会给他买零嘴,还会给他讲有趣的故事。   阿爹跟阿娘就不会讲故事,小叔自从去县里读书以后就很少回家,他每次想听故事了缠着阿爹阿娘跟他讲,阿爹阿娘只会讲一些放牛娃的故事,听着索然无味。   不像小叔,讲了好多新奇的故事,什么拇指姑娘,白雪公主,豌豆公主,爱丽丝的故事等等,都有趣极了。可惜小叔离家之后,就很少回来了。   宋声写信回来是件大事,全家人都坐在一起听着信里写了什么。   宋声跟往年一样,在信里面一个不落的全都把家里人问候了一下,谁要是被念到名字了,都高兴的裂开嘴笑。   看,我们家走出去的状元郎如今都已经官拜知府了,还是惦记着我们这些亲人。   除了张杏花,宋老大跟宋老二一家自是不必说,宋声每个人都关心了一下。   一家人听完宋声寄回来的信,全都喜气洋洋的。也是托了他的福,这几年在当地,他们宋家人颇受人尊敬,日子也是过得越来越好。   他们家原先一直烧制的银丝炭,已经扩大了规模,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新建了更多烧炭的地方。   宋老大现在也不自己亲自下手去烧炭了,原先只雇了几个人来干活,自从扩大了规模之后,不仅自己村的小伙子,就连隔壁村小伙都有想过来当帮工的。   他们家烧制的银丝炭跟市面上人家大家族的银丝炭还不太一样,听说是更耐烧,价格也相对低点一些。   宋老大还记得以前宋声特地交代过的,卖银丝炭就怕得罪人家垄断这种炭的大家族,好在有当地县令的庇护,他只在本县城范围内售卖,这么长时间过去,一直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事端。   二房的宋峰和李氏两个人依旧在府城经营着麻辣烫铺子,铺子的店面原本已经扩大了一倍,去年又新加开了一间同样的铺子,虽然忙碌,但一年到头下来挣的不少。   如今给儿子攒的读书钱已经有了,两口子过一段时间就会抽空回老家一趟,而且每次回去,都是大包小包的提了许多东西,还是赶着马车回去的,这让宋家村的人羡慕极了。   宋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有张杏花在上面当着当家人,家里的小辈们都还算听话,都知道他们今天的好日子都是亏了他们家的小叔子,所以每次小叔子一写信回来,家里人都十分重视。   张杏花现在也不怎么劳碌了,田里的活都不用他干,家里人多地多,宋老大现在都雇人来给家里做工了,不仅省力气还省事儿。   不光是张杏花,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很想宋声他们。   信都读完了,宋平还在旁边问,“儿子,你小叔有没有在信里说啥时候回来看看呀?”   承业摇摇头,“阿爹,信里没说。”   宋老大道:“没事,你们要是想他了,以后就自己过去看他。虽然离得远了些,但咱们家跟以前可不一样了,这马车都能买好几辆,完全不是事儿。”   “是啊是啊!”一家人又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年初二的时候,宋冬带着夫婿沈大郎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   宋冬是宋声的亲姐姐,宋声在信里还提到了她,说是寄回来的那些特产里,还给姐姐寄了一份。   宋冬知道了之后高兴的不得了,她这个弟弟离这么老远都还想着她的好。   沈大郎这两年也跟着宋家挣了不少钱,宋冬是宋家的女儿,虽然已经出嫁了,但毕竟是宋声的亲姐姐,自家人他们还是要帮衬的,总不能叫宋冬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   “三郎在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阿奶,等过完年你们给他寄东西不?要是寄的话,连我这一份也一块寄了吧,我给三郎做了两身新衣服,还给他的两个宝贝疙瘩也做了身新衣服,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做的,穿着柔软不磨人。”宋冬说道。   张杏花一听她给宋声做了新衣服,笑着点了点头,“寄呢,我听说他们那边的大蒜特别贵,打算给他们寄过去一点,你把做好的衣服抽个空拿过来,我让老大有空去驿站给寄了。”   宋家村这个年过得也还算热闹,虽然家里有些人不在,但小孩子多,就显得热闹一些。孙氏又给宋平添了个儿子,李氏给宋峰添了个儿子和女儿,家里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人丁兴旺是家族兴旺的基础,张杏花看家里添丁进口的,心里高兴,便是越活越年轻,也看不出来年长了两三岁。   宋家村过的热闹,京城玉哥儿他们过的就没这么热闹了。   玉哥儿和李满是在京东自己的小宅子里过的年,如今三年过去,玉哥儿的儿子也已经三岁了。一家三口也算是其乐融融,李满在成婚后的日子里对玉哥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玉哥儿汕头没有公婆伺候,后宅也没有什么小妾争宠,日子过的还算惬意。   他在京城走动最多的就是宋英一家了,宋英和薛君堰如今日子也过得不错,薛君堰今年从通州调职回来,宋英跟着他一并回来了。   两个人早先成亲之后,怕宋英有所顾虑,担心两个女儿受到委屈,薛君堰在那种事上一直都有意的采取措施,没要孩子。   他对宋英的两个妞妞视如己出,两个孩子本来就年纪小,原先的父亲又是程度那种人渣,懂事的她们从来不敢闹着要找爹爹。   现在有了新的爹爹,爹爹还十分宠她们,两个孩子很喜欢跟他一起玩,这些宋英都看在眼里。今年年底宋英有了身孕,月份不大,三个月左右,玉哥儿经常去看望她。   只是这两年京城的局势越发不好了,敬王府和长孙府上的摩擦越来越厉害,只因景帝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很多大臣都被迫站了队。   尤其是前一阵子敬王被景帝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大臣的面斥责了一番,弄得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受牵连。   不过这些与李满和薛君堰这种武将没有太大的关系,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弯弯绕绕大多都是文臣之间的事,只要不涉及到兵权,他们这些武官一般只要恪尽职守就行了。   三年的时间京城也发生了不少事,宋声虽然人不在京城,但与李满往来频繁,京城的局势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如今远在肃昌,正好远离这场风波。而且他本人就是外来世界的灵魂,知道这个世界大概的历史走向,所以并不担心会被那些政事波及。   不过他特地叮嘱了李满,如果皇长孙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不用拒绝。   他是知道历史走向的,书里面写了,后来皇长孙登基为帝,还娶了个夫郎做皇后,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才是这本书的重点,官场上的事情详写的并不多,毕竟这不是权谋文。   如果李满能在皇长孙有所需要的时候帮上一把,等以后他登基为帝,李满自然能够跟着沾光,对他的仕途大有好处。   李满是个直脑筋,不懂那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弯弯绕绕。对于官场上的事情,他最信任的就是宋声了。宋声告知他要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从来不问为什么。   年后春耕结束后,宋声让官府发布了征调民府干活修路的告示。   这次不是征徭役,上面写的是招工。   官府招工,百姓们还是头一次见。就连之前的粉条厂跟砖厂招工,官府也只是放出消息,并没有张贴正式招工的告示。   “宋大人要征调民夫了!”   “啥,是要服徭役吗?去年不是才服过,啥情况?这还跟去年一样不仅发工钱还管饭吗?”   “不一样不一样,你去看看,官府已经张贴了正式的告示,这次征调民夫是为了修路,就跟招工一样。要比服徭役的待遇好多了!”   “我勒个乖乖哩,比去年服徭役的待遇还好?!”   “你没仔细听那衙差说嘛,中午管一顿饭,别看没有服徭役的时候管饭管的多,这工钱高,一天给三十文呢!”   “三十文?!!!”这人说完这句转头急吼吼的就要走。   旁边的人拉住他说道:“哎哎你急着干啥去啊?”   那人急忙说道:“去报名啊!这么好的事儿去晚了说不定就排不上了。”   “我说你着啥急呀,都不仔细听人说,这招人也是有要求的,你得看你符不符合呀。”   这次征调民夫修路的确有要求,宋声提前让人把路线规划好了,从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中间路过哪几个村子,附近有哪几个村子等等,这些信息都有。   他这次打算就近征调民夫,比如从崔家营到卢家湾这一条路,划成几段,分段进行修路。附近有哪几个村靠近哪一段路,就从这几个村里面征调民夫修这一段路。   这样的话,这些民夫离家近,早上吃过饭后可以来干活,晚上还能回家休息,十分方便。   而且这样可以多组人共同施工干活,效率高,工期短。   肃昌府的百姓们说起来这个事儿,一开始是惊讶,等完全了解过情况之后,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现在春耕刚结束,田里没啥活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吃饭都还得浪费粮食呢,要是能够有个活干,那不是还有钱赚?   宋大人说要招工干活,那肯定是好事。虽然这两年,肃昌本地的老百姓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一些,但这只是跟以前相比罢了。   从前太过穷困,以至于生活有一点点向前的步伐就能明显看到。但实际上,百姓们的生活与其他的府城相比差距还很远。   年初多干点活挣点钱,也好给媳妇儿和孩子改善改善生活,不能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肉,要是平时的饭桌上也能多上两个荤菜,那全家人都会高兴的不得了。   这次招工的范围不再偏向于城内了,更多的是偏向于下面的那些小村子。   毕竟修路到时候征调的民夫都是来自附近的村子,他们才是干活的主要劳动力。所以当附近村子里的老百姓进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些人东西都不买了,火速赶回家中,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村里的里正。   听说修路需要招不少人,路线都已经规划好了,村里的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离他们村子不远的路,个个都欣喜极了。   这意思肯定是要征调他们附近村的人去干活了,但是附近的村落密集,除了他们村还有别的村呢。这事儿得抓点紧,让里正赶紧去问清楚,最好是把这个名额给定下来,能够分配到他们村的人头上。   而且他们这么高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条路修好以后,他们进城就更加方便了。他们这里出门最难的不是没有交通工具,而是路不好。   尤其是下雨天,满地坑坑洼洼,全是泥泞和水坑,不仅人容易滑倒,鞋子衣服都会弄脏,就是赶个板车,还容易翻倒。   如果这条路修好了,他们就可以把村子里种的菜或者是别的其他东西拿到城里去卖,就能多一项收入。   况且路修好了,来来往往的人肯定就多了。那他们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在路边支个茶摊,供来往的行人喝茶,也是一项收入。   这么多好处叠加在一起,百姓们怎么能不激动?   里正听说了这事儿之后,一刻没停,找了个村里的牛车直接就进了城,进城之后直奔府衙打探情况。   不过去府衙他们也不敢去问里面那些当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脉,所以这个里正跟自己相熟的衙差打听了一下。   衙差跟他关系还不错,就实话实说道:“你说的这条路,的确是宋大人贴出来的规划路线图里面的,这事儿的确是真的,会从附近的村子里征调民夫,都是自愿报名,宋大人说不会强迫人来干活,中午会管一顿饭,早上跟晚上都是回家吃,每天三十文工钱。”   里正得了准信儿之后,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要说他们村可是距离那条路最近的了,他得赶紧回去把这事安排下去。   他又马不停蹄的赶紧赶回村里,把这事儿跟村里的大家伙说清楚。   村子里人不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多,春耕刚过,很多人本来打算去外面找活干的,这个时候还没出发,刚好都能去报名去修路。   村民们听完里正说的话,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有些村民这几天进过城,听到了一些消息,但知道的都不是很清楚。   “去年服徭役的时候不是还管三顿饭的吗,这次怎么只管一顿饭呀?”   “那服徭役的时候一天是给你三十文吗?这次给的钱多,咱们大家又离家近,回家吃住也方便,多好的事。宋大人让管一顿饭就不错了,就你还挑三拣四啥呢!”   “哎呀我也就随口一问嘛,一顿饭就一顿饭,总比没有好。而且一顿饭也要好几文钱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对,一顿饭就一顿饭,这个不重要。工钱发到位就行,三十文一天是真的不?没骗我们吧?”   “没有,我前两天进城看到官府贴的告示了,上面写的就是三十文一天。不过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报名啊?里正,咱们咋弄?是现在跟你报名吗?”   “先等消息,等上面需要的人数下来,你们再来我这里报名。”   府衙的事情多,宋声让人把告示贴下去之后,就把这事交给新上任的通判吴大人负责了。   吴大人是从下面的西平县县令位置提拔上来的,他的年纪比宋声还要大上一些,不过他对宋声很是恭敬,办事也尽心尽责。   他让人把所需要的人数按照工程的路段进行了分配,让人通知了附近几个村的里正,开始进行征调民夫报名的工作。   里正得到消息之后,赶紧把村里的人都召集了起来,说道:“刚刚上头给信儿了,咱们村要出六十个人修路,主要修从崔家营到卢家湾这一段路,有想要去的,今天可以来找我报名了。考虑到咱们村分配到的名额不多,每家只能出一个人报名。”   “我报名!”   “我也报名!”   ……   “别挤别挤,一个一个来。”   村民们个个都踊跃报名,从崔家营到卢家湾这段路可不短,就算是修的不那么宽,估计也得修上个把月。   如果按照三十天算,一天管一顿饭不说,每天都有三十文的工钱,那么三十天下来,差不多就有将近一两银子。   如果要修两个月,那到时候就能挣将近二两银子。   那可是二两银子呀!   稍微会算的人就知道这活儿好,所以一收到可以报名的时候,村民们都沸腾了,一个赛一个的主动积极,踊跃着举手往前冲。   里正专门从屋里搬出来的用来写名单的桌子被围的水泄不通。   还有一些年纪特别小的,才十二三岁就窜到前面来举手报名。里正看了他一眼,没同意。要知道这招工也是有年龄限制的,太小的孩子官府明确说了不要。况且他眼前这个不仅年龄小看着还瘦弱,这干几天活要是给累倒生病了咋整?   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你一个半大的娃娃来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家去吧。”   没想到这小孩还倔强的紧,执着的说道:“为啥我不能报名?我也有力气,他们能干的我都能干,就让我去吧。”   里正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孩子家里的情况,他爹酗酒还打人,把媳妇儿都打跑了。整天无所事事,也不干活。留下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还得靠自己谋生。   “你要不还是让你爹来吧,每家都只能报一个人,你家这个名额我可以给你留着。但是你不行,官府有规定,必须得年满十八周岁,还得四十岁以下才能报名,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呀。”   宋大人修路规矩很严格,上次服徭役的时候就是,有谁敢偷偷摸摸违反规定的,不仅会挨板子,还会扣工钱。   这孩子听完之后委屈的很,让他爹来?他压根都不知道他爹去哪儿鬼混去了。   报名的人太多,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耽误进度,他被拒绝了之后就被别人给挤出去了。   里正忙活了一天,一直到天黑才把报名的事儿解决完。回头一看,白天那个少年又来了,应该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   “里正叔叔,我知道我年龄不够,你能不能跟官府的人说一说,我在一旁帮忙捡石子,或者挑水搬石头,我都能行的。工钱我也不要那么多,一天给我五个铜板就行,可以吗?”   里正又叹了口气,在心里把这孩子的爹又痛骂了一遍。这孩子的确是太难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叔下次帮你问问吧,不能给你保证一定能去,你看行不?”   少年高兴极了,连连点头说谢谢。   隔壁原州府后衙内。   “又要修路?”原州知府惊讶道。   原州通判道:“是的大人,听说已经开始招工报名了。”   原州知府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他丫的这肃昌府的宋声真是能折腾啊,去年才服完徭役,当时不就已经修过路了吗?   今年怎么又开始修路了,还弄这么大阵仗,修路不用花钱吗?   他在原州府待了好几年,也就偶尔做几件惠民的小事,到时候吏部考评官绩的时候也好有个参考,他就指望着这个挪一挪屁|股呢。   可现在宋声三番五次的搞这些大动作,那不就显得他之前那些举措都是小打小闹吗?这样岂不是显得他更加毫无作为?   有时候旁边的人太过优秀,就会趁着自己更加黯淡无光。所以原州知府一听到宋声又在组织民夫修路就十分气愤。不行,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维护一下自己的名声。   “明天吩咐下去,就说咱们原州府也准备修路了。”   通判应了声是,然后就下去了。刚才他不敢吭声,出了府衙的大门,他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原州府的路都坏了多年了,这次终于要修了。还是得感谢一下素未谋面过的那位宋知府啊! 第289章   五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了,天亮的早,村民们起得也早。   今天早上他们要在村口集合,一起开工修路。早饭得自己解决,一家出一个民夫,一般都是壮劳力来报名的。   天还没亮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就已经升起了炊烟,得给家里的汉子把饭做好,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大家吃的都很糙,只要能填饱肚子暖和身子就行。   这几十号人里面,都是有名有姓上报过的,里正是要挨个点名的,就怕有什么疏漏。如果报名了没来也没关系,可以再找别人填补上。反正这次的工钱是日结不是月结,就是干几天的活,给几天的钱,相对灵活一些。   若是老的报名了但是有事没能来,家里小的符合要求也可以顶替来,可操作性也强。   “都到齐了吧?那咱们出发,手里的家伙什儿拿好了,等会儿要用的。”   里正清点完人数之后带着人去他们负责的这个路段跟官府派来负责修路的人会合。   这路也不是那么好修的,上次服徭役的时候修的路不多,相对精细一些。这次一下修很多条路,难免有所疏忽,宋声特地给每个路段都派了一个监工过来,保证修路的顺利进行。   这次可不只是府城附近开始修路了,宋声一声令下,下辖的八个县都开始修路了。   一开始各个县都哭穷,说没钱修,宋声让人下去仔细核对了一下当地县衙的税收账册,对方瞬间就不说话了。   这税收虽然不多,但这账面上抹都抹不平,这些个当官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干净。宋声看着他们如今都本本分分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到了修路的事儿上,竟然还在推脱说没钱,那就别怪他把旧事翻出来重提了。   不过也不是每个县都是如此,八个县里面有两个的确是相对困难,宋声给他们拨了些款项下去,又给另外六个县也拨了一些款项,虽然不多,但也能安抚一下他们不安稳的小心思。   肃昌山路多,只能绕路修,要更费时间一些。好在路线规划图是提前就做好的,宋声还带着相关的技术人员实地踏勘过,山石过多的地方想了法子处理,开始修路的这几天进行的还算顺利。   这路一修就是两个月,这期间宋声很少回家,他在府城后衙内让人给他腾了间休息的屋子,晚上经常就睡在府衙内,回家睡的次数屈指可数。   此时的宋家院子里,团团和圆圆很早就从学堂下学回来了,天气闷热闷热的,团团进屋练字去了,圆圆则是在院中的树荫底下逗猫。   “阿爹,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圆圆仰着小脸儿问道。   陆清正坐在旁边整理东西,这段时间酸辣粉的铺子又扩了两间,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处理。   “怎么了,想你爹爹了?”   “嗯嗯,我想给他看喵喵,它长大了好多,看我把它养的白白胖胖的,爹爹肯定会夸我的。”   圆圆一边说一边骄傲的仰着脸,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把人都逗笑了。   “你爹说今天会回来陪咱们吃饭。”   圆圆高兴了,拍着小手说好。   这会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天边的云霞还是如火般的颜色,日光逐渐变得柔和,宋声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颀长的身影映到地上,显得高大极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那个宝贝小儿子在院子的追花拱门旁边趴着,正在往门口看。   儿子一看到是他回来了,迈着腿蹬蹬蹬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爹爹你回来啦!”   在屋里写字的团团听到响动,也从屋里出来了,“爹!”   两个孩子显然都很高兴,看到宋声回来,赶紧牵着他进屋去,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给他看喵喵了。   喵喵就是那只小老虎,雪白的毛发中间有几圈灰色的纹路,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老虎,现在还小,长得像只猫儿似的,又萌又可爱,旁人见了很难不喜欢。   走过去后宋声打眼一望,惊讶的发现这小老虎长得好快,原先就巴掌大,现在长得皮毛顺滑,胖了一圈。   “看来你们把它养的很不错,喵喵的状态很好。”   团团腼腆的笑了笑,圆圆则是高兴的拽着宋声的衣袖说着喵喵平时的表现。   “喵喵可爱喝羊奶了,还喜欢舔我的手指,它一点都不凶的。”   “你小时候也爱喝羊奶。”宋声道。   圆圆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我小时候也喝羊奶吗?”   “当然了,你阿爹生你们的时候奶水不够,只能找了一头母羊来给你煮羊奶喝,才把你俩养这么大的。”   想起那个时候,他们初到京城,什么东西都得花钱买,置办置办房子,再买买日常用的东西,就没剩多少钱了。一开始的生活还有几分拮据,好在后面经营了几间铺子,生活总算是一点点好了起来。   晚饭后宋声陪团团看了看他新练的字,考教了一下他的学问,指点了几句,又陪圆圆玩了一会儿,这才回自己屋里去。   陆清比他进屋的早,提前把床和被子铺好了,这个季节的床没什么好铺的,只是加了个竹垫子,晚上睡的时候能够清凉一些。   想起这两个月自己都没怎么着家,宋声揉了揉鼻子,不太好意思跟自家夫郎说话,他像个孩子似的拉了拉陆清的衣袖,“等会一起洗澡?”   这么明显的暗示,陆清哪会听不懂?他拍开宋声的手说道:“你先去洗吧,水已经给你备好了,我等会儿再去洗。”   老婆不高兴了。   宋声哪敢现在过去洗澡,老婆重要,得先把老婆哄好。   “清清,我手疼。”   陆清一听他说手疼,赶紧转过身来问道:“手怎么了?哪里疼,我看看。”   “你刚才拍疼的,你看看,就是这里,都红了。”   陆清意识到他是在逗他,说道:“相公,别闹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去洗澡吧,一会儿还要睡觉呢。”   “一起洗嘛!”宋声耍赖道。   陆清拗不过他,无奈摇摇头,“好好好,一起洗,走吧。”   自家相公有个特殊的癖好,就喜欢把他按在浴桶的边上做,他的胳膊每次都撑的很辛苦,站都站不稳,还把耳房弄的洒了一地的水。   等他们洗完澡已经很晚了,陆清胳膊彻底没了力气,进屋的时候是宋声把他抱进来的。   晚上躺床上,把窗子打开,吹散屋内的热气,又把床幔放下,防着蚊虫叮咬。   “爹今天去修路的地方巡查了,说是要帮你把好关,替你监督一下。”   宋声压根不知道这个事,他爹啥时候去修路现场了?监工?   “那他今天感觉咋样,中午回来吃饭了吗?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起这事啊。”   陆清笑了笑:“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他平时经常去街上逛,还总是去粉条厂,导致很多百姓都认识他。今天他刚过去往那一站,又被人认出来了。别人一口一句太爷的叫他,都把爹给喊飘了。   爹受宠若惊,回来说他这个当爹的太爷还是挺有名的,这么多人认识他,个个都对他很客气。中午就没回来吃,干脆在那跟大家伙一起吃的大锅饭。爹说他吃了两碗,还夸伙食不错。”   宋老三本身就是泥腿子出身,即便是有个当知府的儿子,他也没有给那些村民们摆架子,反而十分接地气。到了修路的地方没多久就跟他们其中一些人混熟了,甚至还跟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人称兄道弟起来了。   “村民们修路很积极,干活也没有偷懒的,表现都很不错。”陆清又道。   这些村民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本身就相对淳朴一些。再加上他们知道这个路如果修好了,以后享受便利的是他们。   这是件惠民的好事,他们自然劲头十足。更别提还给发工钱管饭了,这样的好事情哪里找?   宋声最近一心扑在修路的工程上,家里的事情他基本没怎么过问,听到这话他心里也高兴,而且之前组建的那支小型商队以后出行也就更方便了。   如今的肃昌府仿佛兴起了一阵修路潮,各地官府全都正在组织修路,这个活进行的如火如荼,甚至就连隔壁原州府都开始效仿他们修路了。   宋声时不时的也会去修路现场转一转,鼓励一下这些干活的民夫们,不能光要求他们干活,这人心也很重要。   城外需要修的路多,早先的时候主干道已经修过了,现在修的是岔路道。   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城门处就聚集了一堆要进城的人,隐约还有几声破口大骂的声音。因为动工修路,有些人就不得不暂时绕远路,所以才会骂起来。   只是他这话一骂,就引来很多人的围观和指责。   这人咋这么不懂事儿呢?知府大人现在修路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以后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去买东西都会方便一些,这人怎么就不识好歹呢?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舆论正向的作用了,宋声一声不吭,连一句话都未曾回应,就有许多老百姓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说话。   宋声是真的尽心尽力,在肃昌这里面,头发里头都有白头发了。   隔了一天后,宋声去了修路现场。修路的民夫们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县令大人长什么样,更别提知府大人了。   宋声又问了问修路现场的伙食怎么样,让负责做饭的厨娘要给大家好好做饭,让民夫们这顿能够吃饱。   他这话这么一说,无意为他的形象又增添了几分正向的光。自从他下去走访过之后,这些老百姓干活的热情空前高涨,整条路修的又快又好,甚至连工期都缩短了。   就在他沉浸在修路的百忙之中时,突然收到了来自家里的一封信,信里面说的是宋成的事。   说是宋成找了个媳妇儿,但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个媳妇儿也在军营,还跟他在一处。家里人就担心宋成这是不是找了个男人,慌忙来写信跟他说一声,让他有空问问宋成到底啥情况。   宋声眉头皱了皱,男人?   宋成若是找个哥儿,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虽然身处军营,这个时代男人又不好男风,不至于被掰弯后找了个男人吧?   宋成的军营驻扎地离肃昌有点远,离勉城要近一些,刚好镇北王府最近要来派人购置一些军用药材,宋声想了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宋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不反对宋成喜欢男人,只是家里人不放心,他得过去把事情打探清楚了,也好帮他打掩护说话。 第290章   然而没等宋声腾出空来去打探宋成的消息,就收到了宋成的来信。   准确的说是一封求助信,信上宋成很是苦恼,跟他坦白了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事实。他自己挣扎了好多天,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为此他十分纠结,他阿爹阿娘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还要靠他传递香火呢,他如果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以后他们二房的香火就在他这里断了。   可是喜欢这种事情,谁又能控制得了呢?他也曾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跟对方有过多接触,可是压根不管用啊。不见面的时候就总是想着他,不管干什么事情弄到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见面的时候也会想他,不管他干什么,自己都想黏上去跟他待在一处。   为此,宋成还特地在信中把自己这种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然后问宋声:三哥,你说我这种情况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吗?可他是个男人啊,我怎么会对男人有这种想法呢?   大景朝虽然民风开化,但有龙阳之后的并不多,因为这个时代有三种性别,如果偏向男人这样的,一般就会找哥儿做媳妇儿,很少有与男人成婚的。   所以发生这种事,宋成非常的纠结。他最近都快苦恼死了,没办法只好先躲着那人,但这也不是办法。他们是同袍,在一起共事,又是一个营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时关系又熟,突然躲着人家,很容易被发现,总是会有些奇怪。   可宋成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只能逼迫着自己不与对方见面,少点交集,让自己这种情感渐渐的淡化。   可是这个过程也太痛苦了些,所以他干脆自暴自弃,想要顺从自己的内心,就写了一封信给家里,言语间试探的问了几句。   虽然他说的隐晦,但知子莫若母,二伯母还是察觉到了问题,因此特地在给宋声的回信中提及了此事,让他帮忙打听一下情况。   没成想宋声还没什么动作,就收到了宋成的来信。   宋成属于阳光大男孩那一类的,心态总是乐观积极,还是跟从前一样是个小话唠。   信里面叨叨一大堆,最后忧心不已的问道:“三哥,我是不是病了?有啥药能治治不?”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求他这个三哥的,毕竟在他心里,三哥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宋声无言的笑了笑,宋成不拿他当外人,况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宋成对他很是亲近,在信里面写了不少他跟那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宋声大概看完之后心里有几分疑惑,怎么听他的描述,给他的感觉却是,对方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呢?   不过军营这种地方,都是男人,也没个女人和哥儿,身上的欲|望压抑久了,性取向改变也是有可能的。   晚上宋声把这事儿跟陆清提了一嘴,陆清十分惊讶,“你说的这个阿秀,怎么名字听起来这么柔?哪有男人叫这个名的呀?”   宋声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说道:“不是你想的那个秀,是衣袖的袖,人家叫做苏袖,听起来是有点柔柔的,不像个男人的名字。不过听说有些大户人家怕家里的男孩不好养活,专门取了个女孩名字养,在江南一带还挺普遍的。”   “四郎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呀?相识几年了?那人人品怎么样?对他如何?”陆清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宋声感到很惊讶。   倒不是对他问的内容惊讶,而是惊讶于他竟然没有反对宋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首先关注的竟然是对方人品怎么样,对宋成如何?   要知道就算是放到他前世的世界中,很多人都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是一种病,并不认为只是性取向不同。   但陆清却没有这么想,他反而关注的是对方这个人如何。   “听四郎信里说的,那人对他也挺上心的,会缝补衣服,经常连带着他的一块儿缝补了。有时候还会帮忙做鞋子,手是挺巧的。”   这下不止宋声有那种怪异的感觉了,陆清也感到诧异,就算是军营里面,会缝补衣服又会做鞋子,这种男人可少见多了。   “相公,你怎么想?你反对他们吗?”   宋声摇摇头,他当然不反对,要知道前世的他就不是直男,只是他命好,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刚好遇到了陆清。要不然在那个世界找到一个契合的另一半,可能还要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喜欢就是喜欢,无关性别。只要四郎觉得好,家里面我可以帮他去说和。”   陆清道:“我也这么想的。四郎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人,男人又怎么了,只要他们彼此喜欢,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嗯,是这个道理。明天我去给他回信,看看过几天等修路结束后有空去他那里一趟,好久没见过他了,正好也去探望一下他。”   宋成在信里面说的又烦恼又可怜,他年纪也不大,很多话又不敢跟家里面说,只能写信来跟宋声说了。   陆清一听宋声说过段时间要去看宋成,忙说道:“什么时候?我能一起去吗?”   宋声挑了挑眉,“你想一起去?”   “嗯嗯,听说再往外就到边塞了,我还没见过那边的风景呢,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   “好,那到时候咱们一块去。”   陆清喜笑颜开,“好啊,那我得提前准备一下东西,四郎天天待在军营,应该很少出来。我给他准备一些咱们这里的特产,再让绣娘给他做几身新衣服。”   “还是你想的周到,成,过段时间我提前安排,咱们一起去。”   反正团团和圆圆也大了,家里还有宋老三和陆寻在,他们照顾两个孩子完全没问题。   宋老三来肃昌也有一段时间了,身为知府的亲爹,每天邀约他出去吃饭的人也有很多。只是他去了几次之后,就不再去了。   约他吃饭的人一般都非富即贵,他是农家出身,只会在地里面种庄稼,跟人家压根聊不到一块去。时间久了,再有人约他出去吃饭他就不大去了。每天就去厂子里头转转,再去修路的地方转转,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家里含饴弄孙。   这修路一修就是三个月,同样肃昌府还有下辖几个县的路全都修通了,就算是下雨天也不用担心马车会陷到泥地里去了。   这路修的好了,往来的人和车马就多了。   从前大家都嫌这路不好走,宁愿绕道走远一些,也不走这边的路。   可现在不同了,距离又近,路又修好了,谁不想走新路?一来节省时间,二来也不怕下雨天难走了,多好啊!   不过宋声修这路也不是白修的,光是花销就投入进去不少银子。这里面大部分钱都是用两个厂子的流动资金抵押的。   城里有头有脸的富户也有不少,甚至还有人主动提出来要赞助修路的,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当然是有目的的。   宋声在各个官道的节点都设置了关卡,新路修好了,要想通过大车辆,尤其是拉货的板车,走商的货车,都要交过路钱。   过路钱也不多,但架不住走的人多呀。人一多,过路钱不就收的多了?   那些想要赞助修路的人就是打着想跟着过路前一杯羹的主意来的。   宋声原本是想让他们出些钱,在门外立个功德碑,把各家捐赠的人名字写上去。   但后来宋声想了想,肃昌的人口多,劳动力价格低廉,算一算有粉条厂跟砖厂的资金,完全可以负担得起修路的费用,所以就没想着找那些富商协商。由自己全权主办,还能省不少事。   只是一开始的过路费很多人都不愿意出,反而还骂宋声这个知府,说他这是昧着良心收钱。   这种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挑事儿的,毕竟这过路费一次也才三文钱,短途的都是免费的,只有长途的才会收费。   很快就有村民替宋声骂了回去。   你以为这路是那么好修的,当时修路花了多少钱,那可都是他们知府大人出的,现在收个过路费怎么了?路修好了那是让你白走的?况且这过路费又不贵,要是出不起就别走这条道。   收了这过路费,也能充盈府衙的财库,方便用于当地的基础建设。   由于宋声在当地的声望很高,一旦有人出来骂他,就会有百姓们帮他骂回去。所以宋声压根不操心这些事,好不容易空出来点时间,他要去探望一下宋成了。   九月的天气微凉,宋声把衙门的事务安排好之后就带着陆清坐上马车去了西北大营。   他提前给宋成写了信,说是要来看他。宋成高兴坏了,他离家参军这几年,基本上没有见过家人了。如今快要见到三哥了,他怎能不高兴?   宋成收到信后惊喜不已,也忘了自己正在与苏袖避嫌,拿着信就冲到了人家面前,高兴的说道:“阿袖阿袖,我三哥说他要来看我了!你还记得吗,就是我那个顶厉害的三哥,他要来看我了!”   阿袖看了他一眼,表情没太大起伏道:“嗯,这是好事,但你不用跟我说这么详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么多。”   宋成有几分尴尬的挠了挠头,他怎么又没忍住?不是已经决定了这段时间不要总是跟阿袖说话了吗?   显然因为这段时间他总是躲着阿袖,阿袖生他气了。刚才跟他说话都阴阳怪气的,虽然他心思比较直,但就算再傻也听得出来阿袖有些不大高兴。   “阿袖……”宋成有几分心虚。   “不是要躲着我吗?这会儿过来说那么多作甚?我对你的家事可没兴趣。”   这话把宋成噎住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会磕磕绊绊道:“那个……是我说多了,我先回去了。”   宋成说完就走了,苏袖在原地站着气的脸红,这个呆子,就不能聪明一些吗?他之前都暗示那么明显了,他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呢?还直接走了,听不出来他这是气话吗?   他服兵役的时间就快要到期限了,到时候就能回家恢复身份了,这个呆瓜,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宋成火速跑回了自己的营帐,捂着自己跳动不已的心大喘了几口气才平缓了一些情绪。他感觉自己生病了,而且还病得越来越严重了。一看到阿袖他就忍不住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阿袖长得比他白,还比他好看。嘴唇也红红的,脖子细长,手指纤细,比女子还要好看,即便是生气闹别扭,也那么好看。   宋成赶紧甩了甩自己的头,不能让自己想下去了,还是等三哥来了,让三哥给他想想办法治一治自己的这个病吧。 第291章   宋声这次去西北大营也不单单是为了看宋成,正好要走这一趟,正好也了解一下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以及民风民俗。   出了肃昌一路向着西北走,沿途风景还不错,刚走出的这段路都属于肃昌境内,是之前就修好的,马车走起来又稳当又方便。   只是出了这一段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土路上。还好他们出发的这几天没有下雨,又正值初秋,地上偶有落叶,中途还路过一片枫林,瞧起来有一种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景象。   约莫过了大半个月,宋声到了勉城。   勉城是镇北王的地盘,不过宋声此行并没有声张,所以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西北大营距离勉城很近,营中很多将士基本上都属于镇北王所管。不过现在不属于交战时期,将士们也在休养生息,因为前些年打仗的缘故,如今朝廷对于军中的将士们多有体贴,允许亲人前来探望。   只是探亲的时间是固定的,每月逢初一十五才可以,宋声是知道这个规矩的,所以他提前算好了时间,明日就是十五,今天他们先在勉城中安顿下来,明日就去探望宋成。   宋声如今出门也是有经验的了,这趟出门他们没有多带人,只带了李絮一个护卫,还有一个为他们赶车的春生。   四个人在客栈里先落脚,趁着天色还早,宋声便打算先在城中逛一逛。   春生留在客栈里帮他们照看东西,李絮随行护卫他们的安全。虽然这里是镇北王的地盘,但也难保城中有歹人作祟,还是带个护卫可靠一些。   勉城所处的环境跟肃昌差别很大,这里临近边境,常年都有风沙。没有外敌侵扰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匪盗趁着风沙作乱,所以这里民风看起来都十分彪悍,但街上看起来井然有序,说明镇北王将这里治理的还不错。   而此时的镇北王府内,底下的人汇报完今天的事情之后,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还有一件事,今天在城门查验路引的兵说肃昌府知府宋声来了,今日进了城。”   “肃昌府知府宋声?”卫豫州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下方才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救了他小儿子的那个知府吗?   如今镇北王年事已高,这边大部分的军务几乎交给了大儿子卫豫州来管理。   卫豫州如今已经四十有五,他老来得子,十分宝贝这个儿子,加上听说了宋声在肃昌的事迹,对他更有好感了。   “打听一下,他们在哪个地方下榻。再让夫人在咱们府上腾出一间屋子来,邀请他们到府上居住。记住,态度一定要放尊敬些,这可是咱们王府的恩人。”   得了卫豫州的话,下面的人赶紧去安排了。   勉城里吃喝玩乐的东西不多,宋声着重逛了一些这地方的特产以及稀缺物品。毕竟肃昌距离此地也不算太远,如果能够有生意上的往来,对于两个地方的财政都有好处。   等他们在外面逛完一圈之后回到客栈,就看到客栈门口有两个人一直在等着,瞧着都是士兵一样的打扮。   宋声刚走上前去,就有一个士兵走上前来说道:“是肃昌知府宋大人吗?”   宋声愣了一下,随即道:“是我,你们是何人?”   “宋大人不要害怕,我们是镇北王府的人,是我家将军,想请您到王府做客,并无恶意。”   宋声明白过来这人是王府派来的,既然是王府来人,说明对他没有恶意。大概是出于之前的事情,毕竟自己救了王爷的小孙子,人家得知他来了,于情于理请他们到府上一叙也是应了主家之道。   到了王府之后,宋声见到了卫豫州,这个传说中镇北王骁勇善战的儿子。   对方得知了宋声的来意之后,十分爽快的说道:“这事儿还不简单,宋大人何须去军营登记,我这边直接帮你安排便是。”   毕竟人家是军中的人,又是主帅,他这边安排的话,宋声能省去很多繁琐的流程。   宋声没有拒绝,礼貌的说道:“那就多谢卫将军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卫豫州对宋声印象很好,本来他一个武将,最烦那些唧唧歪歪的文人书生,可宋声给他的感觉却很不同,不仅说话爽利,行事也十分果断,完全没有那些文人身上的酸臭腐朽味儿。   对方邀请宋声在王府中住下以尽地主之谊,宋声没有答应,便先回去了。   他离开之后,卫豫州去见了镇北王卫项,卫项虽然年纪大了,老态龙钟,但仍旧十分威严,他道:“人走了?”   “嗯,走了,我说让他在这里住上几天,他没答应。”   “你觉得此人如何?”卫项一边说话一边在说案前站着拿着毛笔挥墨写意。   “瞧着敦厚有礼,也没有提先前救了璋儿的事,不是个携恩图报的,应当不是冲着咱们王府来的。”   “他若是冲着咱们王府来,在璋儿的事情了了就该有所行动的,不会一直等到现在。此人有能力有手段,心性与品性都是上佳,以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前不久传来消息,皇上的身体愈发不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知以后会如何。”   现在的皇帝信任他们,是因为如今的镇北王与皇帝有着过命的交情。可要是换了个人做皇帝,难免不会忌惮一个外姓王爷还手握兵权。   “那父王的意思是……要扶持这位宋大人?”   卫项摇摇头,“扶持谈不上,如今因着璋儿的事,也算跟他有了些许往来。如果他有需要帮忙的,能帮则帮就是,其余不许多插手。”   “是,父王。”   “豫州,过完年,你跟褚玉带着璋儿回京去吧,璋儿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在京中读书,也能宽一宽皇家的心。”   卫豫州犹豫了一下,应下了。   如今边境太平,这里自然用不着那么多人守着,有父王和大军在就够了。他们若是回了京城安家,对大家都好。   宋声压根不知道镇北王府这其中的许多事儿,他只当是来这里做个客,时间一到便回去了。   只是碰巧离开的时候,刚经过一个垂花院门,一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跑了出来,后面有仆从在追着说公子小心些,他怕被追上,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一下子撞到了宋声的身上。   胖胖的身体往后反弹,多亏了宋声生伸手拦住了他的后背,这才没让他摔倒。   把人扶起来之后,宋声这才认出来,这孩子不就是之前被拐走的小胖吗?   小胖显然也认出了他,高兴的拽着他的衣服说道:“宋叔叔,是你!”   他惊喜的看着宋声,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看去,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他一个人,问道:“宋叔叔,欢欢呢?欢欢没来吗?”   宋声如今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和道:“欢欢没来,叔叔是来办事的,现在要回去了。”   听到欢欢没来,小胖刚才脸上高兴的表情一下子瘪了下去,“好吧,那我下次去找欢欢玩,叔叔记得跟他说哦。”   宋声无声的笑了笑,自家的这个儿子还真是招人惦记。他已经是记不清这是第几个说要去家里找他玩儿的小孩了。   有王府的人插手,宋声探望宋成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不用上报也不用登记,直接有人带着进了军营,不然光是排队登记走流程就得半天的时间。   军中有个专门给军人和家属会面准备的营帐,宋成被领到这里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因为他并没有提前接到要会见家属的消息。   等来到营帐一看,是他三哥和三嫂,宋成高兴坏了,也不顾自己身上脏不脏,冲上去就给宋声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三哥!你可算来了,我想死你了。还有三嫂,这一路上辛苦了。”   宋成在军营的这几年晒黑了一些,皮肤也有些红,不过那双眼睛还是透亮透亮的,显得炯炯有神。   “收到你写的信了,二伯母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我,家里人都担心你,趁着这段时间不忙,我便带着你三嫂过来看看你。你小子瞧着比以前结实了不少,在营中的日子如何?”   宋成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天天锻炼着呢,我是在后勤干活,还好一些,现在不打仗了,其他的士兵得下地干活呢,时间一长可不就更结实了。我在这里过得好着呢,你们不用担心。”   一说到担心,宋成脸上僵了一下,想到了先前信上说的事,免不了有几分苦恼。   不过他们才刚见面,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宋成问了问宋声这两年的情况,他知道三哥在外面做官也不容易,毕竟他们出身不好,官场上只能依靠自己。   宋声简短的跟他说了一下为官的事,像是之前平安县那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他就没说,而是说如今肃昌发展的很好之类的,也是怕他担心。   宋成又问了一下家中的情况,虽然跟家里经常有书信往来,但他跟宋声情况不同,军中的规矩严,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宋声相比于他知道的要多上一些,便跟他多说了点儿。把这些家常唠过之后,宋成终于憋不住说了自己的心事。   他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在军营里有没有别的人可以说这种事,如今见到宋声,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跟阿袖如何结识如何相处,又是如何发现自己有现在这种情况的,全都跟宋声说了。   “三哥,你快给我出出主意吧,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啊?”   宋声拍了拍他的头,“想什么呢?喜欢一个人算什么病?相思病吗?别乱想,你没有生病,只是情窦初开,有心上人了。”   “可、可他是男的啊……”   宋声犹豫了一下,说道:“喜欢无关性别,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家里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去帮你说。”   陆清站在一旁也听了宋成说的话,道:“你三哥说得对,既然你喜欢,三嫂也支持你。这次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不如你把人带来也让我们见见,等下次有机会回去了,我们也好跟二伯母他们说和说和。”   陆清是有些好奇的,想看看宋成喜欢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看三哥三嫂都鼓励自己,说自己只是有了心上人,还说喜欢无关性别,宋成心里松快多了。   听到三嫂说想见见他喜欢的人,宋成很高兴能得到他们的认同,说道:“那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他。”   过了一会儿宋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与他做同样打扮的男人。陆清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三哥三嫂,这是苏袖。”   苏袖显然有些愣住了,宋成把他拉过来,只说要他来见一个人,没跟他说来的人是他哥他嫂啊! 第292章   苏袖愣了愣神,看了看宋成,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应该称呼什么?也跟着叫哥哥嫂嫂吗?他要是个男人,叫哥哥嫂嫂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他不是啊!   这再一块跟着叫哥哥嫂嫂,就有别的意味了。   然而宋成并没看出来他内心的想法,以为他是有些紧张,还拉了拉他的衣袖,凑到他旁边小声说道:“你跟着我一块叫三哥三嫂就行,别紧张,我三哥三嫂人都很好相处的,不用怕。”   苏袖嘴角僵了僵,只得硬着头皮道:“……三哥,三嫂好,我叫苏袖,是宋成的……同僚。”   宋声点点头,“你好,我是宋成的三哥,四郎在信里提起你好多次了,说你平日里对他多有照拂,感谢你对他的照顾了。我在肃昌做官,平日里事务也繁忙,刚好这次抽出空来,就来看看他。”   陆清往前走了两步,温和的笑了笑,说道:“苏袖,是个好名字。你别笑话我,我是个夫郎,没读过书,不知道你的袖是哪个袖啊?”   其实宋成写信的时候提起过,但陆清装作不知道,又问了一遍。   苏袖答道:“是衣袖的袖。”   “这个袖啊,我还以为是山清水秀的秀呢,乍一听还真像,你这个名字倒是少见的很,不过好听的紧。”   陆清一边说,一边在旁边朝着苏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是个哥儿,跟宋声他们男人关注的点不太一样,也更细心一点。   这个叫苏袖的,明显骨架要比正常男人小一些,腰也很细,仔细听来,说话与男人也有些不大一样。   还有他衣领处遮住一点的地方,好似有一颗痣。   陆清心里有些惊讶,眼前的这个苏袖,看着太像个哥儿了,跟他们家玉哥儿有几分形似。大概是有意模仿军中男人们说话做事,所以他举手投足之间给他一种几分怪异的感觉。   只是这个想法他也不敢断定是真的,只是有所猜疑。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就说人家是个哥儿,的确有些不太礼貌。   苏袖看宋成总是挂在嘴边的三哥三嫂的确很好相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现在的身份是宋成的同僚,但他也不想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苏袖道:“三嫂说笑了,我出身江南,在我们那边取这种名字的很多。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在军营里,平时四郎照顾我要更多一些,哪里是我照顾他了。”   宋声听到他说四郎,眼眉微挑,宋成在他们这一辈的家中排行第四,家里亲戚的人都管他叫四郎,旁人一般都不会这么叫,在外应该是叫他名字的。   可苏袖脱口而出四郎,说明平日里叫习惯了。这般亲昵的称呼,除非是关系特别好的人,否则不可能这么叫的。   看来他这个四弟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个苏袖想必对他即便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也该有深情厚意在的。   宋声自己虽然性取向跟别人不同,但他的感情灵敏度其实并不高。想着等回去帮自己这个弟弟想想法子,看看怎么样跟人家表明心意还不引得人家厌烦,即便最后成不了,也能继续做朋友也是好的。   “阿袖,看你俩感情如此好,以后你把我当成你亲哥便是,四郎的哥也是你的哥。你俩互相照应着,我和四郎家里人也就放心了。下次有空的话可以来家里玩,我亲自招待你们。”   “谢谢三哥。”苏袖腼腆一笑。   陆清此时说道:“阿袖,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军中,你能带我出去走走么?他们兄弟俩也好久没见了,让他们单独说说话吧。”   苏袖愣了一下,然后说好。   这间屋子是专门腾出来北军中将士和家属会客用的,军中的营地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军事重地,不是军中的人是不能去的。但另外一部分是可以供人参观的,有练兵地,有练武场。   苏袖带着陆清挨个参观了一遍,一边参观一边解说着:“三嫂,这些都是我们西北大营的军队,平时就在这里练兵,现在不打仗了,平时一部分时间练兵一部分时间开垦荒地,日子还算安稳。”   陆清笑了笑,说道:“嗯,看着很是壮观,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兵士呢。”   说完这话,陆清话锋一转,“阿袖,你家中是江南哪里的?来这里几年了?家里还有何人在?”   陆清说话温和,面上又带着笑,他本身长得就好看,可能是因为生了两个孩子的缘故,气质更加柔和。再加上苏袖本身是个哥儿,内心里把他当做了同类,很容易卸下心防。   “我家是林州的,来这里三年了,家中人不多,也没什么兄弟姐妹,现在只有我娘还在了。”   陆清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是我话多了,以后有什么事尽可以跟我们说,你与四郎交好,便也是我们的亲人。”   “没有没有,三嫂是关心我,我知道的,谢谢三嫂。”   苏袖有时候很羡慕宋成,羡慕他有一双爱他的父母,还有一个让人向往的家庭,总是听他说起他家里的人,他其实是很羡慕的。   从前他还吃过他那三哥的醋,因为宋成总是把三哥挂在嘴边,三哥长三哥短的,还说他三哥有多么多么厉害,是他们家最聪明的人,什么都难不倒他三哥,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可如今一看,宋成也没说错,他这个三哥一表人才,说话也温和有礼,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一方知府的位置,的确很厉害。   不过他还是喜欢宋成这样的,爽朗大方,阳光乐观,跟他在一块相处,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赶走了,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跟他待在一处,心情也会变好。   陆清刚才趁机捏了捏他的手腕,这人的骨头纤细,还有不易被人发觉的那个哥儿痣,再加上这一路上与他的交谈,陆清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这个苏袖应该是个哥儿,不是男人。   只是军中招兵的时候要的都是男人,他一个哥儿是怎么蒙混过关随兵入伍的呢?   不过确定了苏袖是个哥儿,其他就好办了。那四郎喜欢男人的事情就不存在了,自家相公也好跟家里交代。   在外面走了一圈,陆清有些发汗,便提议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苏袖贴心的带他找了个地方坐着,又给他端了茶水过来,想的十分周到。   陆清眉眼带着笑,越看他这些动作越觉得四郎的眼光不错,这苏袖说话谈吐都很有礼貌,面相也好,白白净净的,个头虽然有些高,但骨架纤细,比一般的哥儿要壮上一些,不然也不会在军营里待了两三年都没被人发觉有什么异样。   “阿袖,你今年多大了?”陆清闲聊问道。   “三嫂,过完年我就二十了,比四郎小上三岁。”   宋成如今二十有三,放在他们这里,已经算是大龄男青年了。苏袖若是个男人,刚到弱冠的年纪,正当好。可他若是个哥儿,从军中回到家里待嫁的话,已经算是个老哥儿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扮成男装从军,也许家里面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不过他们家向来不在意这些,只要宋成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人给你定亲了吗?”   苏袖摇摇头,“没,我这几年没回去过,阿娘倒是催过我几次,说是给我看过几个,不过被我拒绝了。”   他这个年纪早该成婚了,普通哥儿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会成亲嫁人,偏他二十岁了,都熬成老哥儿了,还没定亲。   他其实也没全说实话,家里的阿娘不只是催过他几次,而是每次写信都会催,只是现在已经催麻了,儿子不听她的,三年不回来,她想管都管不了。   “那阿袖这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才会拒绝你阿娘的提议?”   苏袖听闻这话耳朵一红,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那个人的脸庞,心跳也有些快。   他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吧。”   陆清看他这种神色,就知道这人八成对四郎是有意的。   那这还担哪门子的心啊?郎有情,哥儿有意的,这不是刚刚好?   陆清这些年见过的人多,经历的事情也多,慢慢的看人也有了自己的一套认知和想法。他对苏袖的印象很好,是个好孩子,下次可以给二伯母回信叫她不要总是担心四郎的终身大事了。   这会儿四下都没人,陆清弯着眉眼问道:“阿袖喜欢的人,是不是我们家四郎呀?”   苏袖眼睛微微睁大,脸瞬间红了,后面意识到什么,赶紧否认道:“三嫂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我们都是男人,三嫂说的也太荒谬了。”   陆清看着他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更是肯定了。   “阿袖不要怕,我没有恶意。同为哥儿,我理解你的想法。我挺看好你和四郎的,不要担心。”   苏袖这下僵住了,瞳孔微微睁大,“你、你说什么?”他在这军营里伪装了三年,每日几乎与其他将士同吃同住,都没有被发现过身份,今日才多久,就被宋成的三嫂看破了。   与此同时,房间内,陆清和苏袖出去之后,宋成和宋声也聊了起来。   宋成眸子放着光亮,道:“三哥,怎么样?阿袖是不是人很好?爹娘到时候应该会喜欢他的吧?”   宋声对苏袖的印象还不错,说道:“嗯,是个好孩子。只是你的心意他知道吗?你们两个都是男人,你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不一定能接受。”   同性gay最怕的就是喜欢上直男。   说到这个,宋成眼睛里的光忽然暗了下去,失落道:“还没,我还没跟他表明心意呢。三哥,我也害怕,你说万一我跟他表白了,会不会把他吓走啊?以后说不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宋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宋成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欢快的摇着尾巴,“三哥你说的对,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只是宋声看刚才苏袖的反应,不像是个断袖,但也不像是直男。   但他也说不准,毕竟有些直男是真的直且不自知,要是碰上这种,宋成就要吃苦头了。   也罢,如果真的不行,让他吃点苦也好,死心了就会放弃了。等过个一年半载心上的伤痊愈了,再给他找别的对象。   宋声这边打算的挺好,甚至一二三四五种可能性都想到了,连解决办法都想了,却没想到最简单直接的一种情况。   陆清和苏袖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感情明显增进了许多,苏袖和他相处起来的态度也更自然了。   “相公,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陆清道。 第293章   他们来了也有大半天了,军营事务多,按照规矩探亲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宋声道:“四郎,我跟你三嫂这次来还给你带了一些肃昌的特产,都在外面放着,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写信。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宋成好不容易见到亲人,才半天的时间他们就要走了,内心很不舍。但没办法,军令如山,他也不能搞特例。   “好,三哥三嫂,那你们先回去吧。我看看这两人能不能请上两天假出来陪你们逛逛。”   宋声应了,然后带着陆清一块先回城了。   宋声他们刚走,宋成赶紧凑过来问苏袖,“阿袖,怎么样,我三哥三嫂是不是挺好相处的?我没跟你吹牛吧,我三哥就是很厉害。”   苏袖心里还记着他拉他过来也不说一声是来见他家人的,没好气儿的说道:“你还说呢,你三哥三嫂过来看你,你干嘛要把我拽过来啊?还好你三嫂他们性子好,不然相处多尴尬呀。”   宋成才没顾及那么多,他心里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这不是自己对人家有那样的心思,不好明说嘛。刚好三哥他们来了,让他们先见见人。只要过了三哥这关,家里那头他就不用担心了。   自小他就知道,家里头长辈们说话他压根就没有插嘴的地方,但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他三哥。尤其是三哥科举考上之后,家里人几乎都听三哥的。   他不是会始乱终弃的人,既然喜欢上了人家,就得把人追到手然后好好负责。虽然对方是个男的,可他喜欢啊。   三哥今天来也看到了,而且还支持他。他心里就更高兴了,也更有底气了。打算这几天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苏袖表明心意。   苏袖哪知道他心里头还藏着这些事,虽然今天一开始有些生气,但看到宋成那般看着他的模样,他又生不起那个气来了。   “好了好了,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一定要与我说清楚。”   “好阿袖,你不生气了就行。我三哥带了好多特产过来,等下分你一半。”   宋声带来的大多数特产都是粉条,以前他托人给宋成寄过一些,宋成自己开小灶给他和阿袖煮粉条吃,很快就吃完了。   这次宋声专门又给他带了好多来,他很是开心。   此时的宋声和陆清坐在回城的马车上,也在说着刚才的事情。   宋声有些略微忧心,想到这个时代对于男男夫妇的接受程度,觉得宋成希望不大。   他对陆清说道:“那个苏袖是个好孩子,不过我总觉得,四郎这事儿不大能成。罢了,回头我还是写信给二伯母说一声,看看周边有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或者哥儿还待字闺中的吧,四郎如今也算是有官职在身的军营将士,配个官职低一些的官家小姐和哥儿也是可以的。再不济,这县衙内主簿的儿女也是使得的。”   宋声今天特地问了宋成,发现他不是只对男人感兴趣,正常来说他的性取向没有问题,只是恰好他喜欢的人是男人罢了。所以以后等他死了心也是能够接受姑娘和哥儿的。   日子还长,总归是有办法解决的。就是到时候以四郎的性子失恋了之后,要颓废好一阵子。而远在家中的二伯和二伯母也要多担忧一阵儿了。   看着自家相公一下说了这么长串的话,话语中还透着几分担心,想到今天他得知的事情,陆清就忍不住发笑。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实在是没忍住,衣袖挡着嘴笑了笑。看不到嘴巴上扬的弧度,只看眉眼弯起,宋声也知道此刻他的小夫郎心情愉悦,没有半分忧心。   他不是很理解,这个时候清清在高兴什么?   “清清,你怎么了,今日怎么如此开心?”   陆清知道自家相公担忧,止住了笑意,说道:“相公,你今日看那苏袖,可觉得他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   宋声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何意,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并无啊,我看他与寻常男人一样。怎么了?他可是有什么隐疾?”   陆清没想到他竟然能联想到隐疾上去,绷不住笑得更大声了。   宋声一看就知道自己没猜对,甚至还越猜越离谱了,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他的小夫郎肯定知道些什么,而自己没看出来。   他在马车里挪了挪座位,挤到陆清旁边,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靠在他的肩膀上有几分撒娇似的说道:“好清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吧,别欺负你家相公了,你家相公我很难的。”   陆清心想今日这也太难得了,没想到也有自家相公不擅长的领域。   他手指虚握拳放到了嘴边轻笑,马车离开军营之后并未走太选,他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相公,你难道没看出来?这个苏袖,不是个男人。”   “什么?你确定?”宋声闻言十分惊讶,如果不是男人,那就是姑娘或者哥儿了。   可是军营里面戒备森严,光是初始筛选人参军入伍的时候就应该查明了身份的,怎么可能会让姑娘或者哥儿反正男人混进去?跟他同吃同住了几年的军营将士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可随即宋声又想起了前世在史书中学到的木兰从军的故事,同行十二载,不知木兰是女郎,这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陆清点点头,“我确定,他其实是个哥儿,具体什么原因扮成男人入了行伍我就不知道。今日我与他在外面散步闲聊,试探了几句,也许是他对我没什么防备,没试几句就试出来了。”   宋声对自家夫郎的话深信不疑,想到自己之前考虑的种种情况,他也忍不住笑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道:“四郎这小子,还真是有福气,在军营这种地方,都能让他找到媳妇儿。”   细细算一算,宋成这一路走来,除了最初做生意的时候着了道,无端蒙受了牢狱之灾,此后运道还是不错的。   跟同村的几个人一块参军入伍,他幸运的被分配到了后勤处,负责粮草押运采买物资等等,不用到前线打仗,多少安全一些。   如今在军营这种地方,喜欢上了一个人,对方还是个哥儿,再仔细想想今天苏袖的举动,很明显人家对他也有意思。   宋声原来还担心只是宋成剃头挑子一头热,如今看来应当是两情相悦才对。   那剩下的事情他就不操心了,家中的二伯跟二伯母也可以放心了。   宋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宋声也放心不少,家里人也不用再在这种事情上发愁了。   “清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感觉他跟男人没什么两样啊?”宋声道。   陆清抿嘴一笑,“怎么会?相公你是对哥儿不了解,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哥儿,自然对同类更敏感一些。现在你放心了吧,四郎的事让他自己扑腾去吧,什么时候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俩也就该办喜事儿了。”   宋声也乐了,没想到他俩竟然还能如此发展。这也挺好的,仔细品品还有一股梁祝的味儿了。   “这苏袖一直待在军营中扮作男装也不是办法,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当场揭发,恐怕要承担不小的罪责。”   陆清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相公有所不知,我都打听过了,苏袖过完年服役期就满了,到时候就可以从营中退伍了。如今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只要他小心一些,应当不碍事的。”   宋成到时候也能退伍回来了,只是这要看他自己的意愿。如今他在军中前途大好,以后的发展不会差的。   等到苏袖退伍后就能恢复哥儿的身份,到时候换个名字,就能与宋成成婚。   “相公,关于苏袖的身份,要不要跟四郎说一声?”   宋声笑道:“跟他说作甚,这些年二伯跟二伯母没少为他操心,也让他在感情上吃点苦头,他们两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咱们就不操那心了。”   可怜的宋成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意中人是个哥儿,亏他还因为对方是个男人纠结好久自己到底是不是不正常,质疑自己是不是成了断袖,他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又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劝说自己去表明心意。   也不知到时候他得知真相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宋声已经知道了苏袖的身份,他此行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等回去就能跟二伯母写信交代此事。   等到两个月后宋成的母亲赵氏收到宋声的来信之后,脸上一片喜意,信上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她不要担心,宋成喜欢上了一个哥儿,不是男人,让她在家等着准备聘礼就行。   宋家村这边赵氏看到回信的事情已经是后话了,这边宋声回到勉城之后并没有着急回肃昌,而是实地考察了一下这里的经济发展情况。   今天回来的路上跟陆清聊天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他说在军营中转了一圈,看到好多将士们吃的大多都是馒头。很多时候来不及,馒头都还是又硬又冷的,只能泡在热水里吃。   时间久了,天天吃馒头人都是会腻的。   这是他想到了粉条的另外一个作用,易携带,随煮随吃。这不就是便捷的方便面吗?   粉条保存的时间还长,如果是行军途中带些粉条充作干粮上路,饿的时候就可以支起锅煮粉条吃,又能改善口味,又能填饱肚子。   而且因为它保存的时间长,晒干之后方便携带,这不就是最佳的军用粮吗?   宋声之前萌生过这个想法,只是当时条件限制,他也没来过军中,并不知情况如何。   现在机缘巧合,又跟镇北王府多了那么一丝丝的联系,宋声觉得他或许可以试试跟镇北王府谈一笔生意,给他们肃昌的粉条厂找到一个固定的购买方,给军中供粉条干粮,互惠互利,着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宋声快速的把方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回到客栈之后,就钻进了屋子里,用带来的纸笔把初步的合作方案拟好,等到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镇北王府。   他去的时候下人卫豫州不在,他打听了一下,卫豫州去军营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他本来打算明天上午再过来的,结果刚要走,又被府上的来人叫住了,是个面生的随从,他道:“宋大人留步,我家王爷有请。”   宋声愣了一下,王爷?那不就是镇北王卫项吗?卫项的大名如雷贯耳,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有幸能够见到这镇北王。   卫项在府中几乎不管事了,每天就逗逗小孙子,写写字,练练笔。他与当今圣上有过命的交情,两个人感情甚笃,听说这宋声很得圣上的信任,便多了几分好奇。   今日听到下人说宋声来了,出于好奇,他让底下的人把人给请过来了。 第294章   宋声从镇北王府中出来的时候心情愉悦,没想到镇北王虽然年纪大了,但却仍旧耳聪目明,而且还是个十分和善的老人,看着并不似传言中那般是个冷面阎王。   若是被别人知道宋声的想法,大概都会感到惊讶的。因为别人所熟知的镇北王,与宋声见到的镇北王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能够得到镇北王的赏识,可谓是万中挑一。   宋声离开之后,镇北王卫项让人把儿子从军营中叫了回来。   卫豫州以为父王是有什么急事,匆匆回来就进了书房。   卫项把宋声刚才留下来的计划书扔给了儿子,道:“豫州,你且看看这个。”   卫豫州不明所以,以为是哪里来的军情急报,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份采购计划书。   “粉条?”他一目十行看完了这个东西,想起来之前城中好像就有卖这东西的,看到这个计划书上写的内容,他不禁感叹道:“妙啊!这粉条如果真能这么容易保存,还方便易食,用来采购充作军粮的话,以后行军途中不就更方便了吗?”   卫项点点头,“的确如此。这个粉条你应该也知道,是肃昌的特产,下水煮出来之后滑嫩可口,听说是用红薯做的,能够充饥果腹。”   “父王,这个计划书是谁写的?看这上面叙述的十分详尽,就连合作的注意事项都写好了。”   “是宋声。刚才他来过府上了,就是谈这宗生意的。我接见了他,与他聊了聊,发现此子的确与众不同。”   卫豫州道:“我也这么觉得,他可真是处处给人惊喜啊!父王,我觉得这个生意可以做,每年采购的军粮种类少,还容易坏,尤其是行军的时候,军营里的弟兄们都只能吃饼子这种干粮,要是买一些粉条重做军粮,行军途中岂不是很方便。”   卫项点点头,正因为如此,他也觉得这宗生意可以做。从前行军打仗的时候,只能啃冰冷的馒头,夏天馒头都不能放,过几天就会坏掉。宋声鼓捣出来的这种粉条可真是为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那你便着手下去办吧,宋声应该还会在城里停留几日,具体的细节你再去派人与他商议。”   卫豫州点头称是,然后拿着计划书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他的夫人褚玉正在侍弄花草,看到夫君今日回来的早,赶忙迎了上来,“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军营的事务忙完了?”   她一边说一边帮卫豫州宽衣,卫豫州配合她把厚重的外衣脱掉,换成了常服,道:“嗯,忙差不多了。今日父王有事叫我回来,我就提前回来了。璋儿呢?没在院子里也没在屋里,这是又跑哪儿去玩儿了?”   褚玉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她是大家闺秀出身,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温婉之气,听到相公问儿子,她笑了笑,不紧不慢道:“跟着夫子在书房念书呢。”   “转性子了这般勤奋?这可不像是我儿子。”卫豫州打趣道。   “你还别说,咱们家璋儿啊,前两日不是见了那个宋知府嘛,还惦记着跟人家宋知府的儿子玩儿呢!现在瞧见了人家宋知府这个状元,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努力读书去了。”   “呵呵呵……璋儿这孩子,从小被父王宠坏了,如今竟也知道勤奋好学了。阿玉,过完年,父王让咱们带着璋儿一起回京城去,璋儿也到了正式读书的年纪,正好回去让他进国子监读书。”   景朝的最高读书机构是国子监,下面是太学,再下面就是书院。   国子监是隶属于京城的,只有王亲贵族皇子们以及三品及以上的大臣子弟才有资格进去读书。   而太学就要低上一等,也是给官员们的子弟们读书的地方。只不过是给三品以下的官员子弟们读书的地方。   卫子璋作为镇北王府的嫡孙,自然是能够进国子监读书的。而国子监开设的课程也是分年龄段的,即便年纪小也能进去读书。况且里面教书的都是颇有学问的大学士,能够到这里面读书自然是极好的。   褚玉笑了笑,儿子能够到京城国子监读书,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好,那等翻过年我就让下面的人收拾东西。”   褚玉身为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官场那些弯弯绕绕,只是时移世易,还是要早做打算。   “父王说今日宋大人来府上了,明日我不去军营了,出门一趟,去找那位送达人商量点事。”   褚玉应道:“好,那明日就不穿军服了,给你换身寻常的衣服吧。”   “整日里为家里操持家务,辛苦你了。”卫豫州拉着妻子的手说道。   “这有什么的,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褚玉道,“说起来,听说肃昌最近新出了一种红砖,是完全用泥土烧制出来的,价格低廉,烧出来的砖还结实,那边好多人都用红砖盖房子了。”   “红砖?又是宋知府弄出来的东西吗?”   “可不是,我有个要好的姐妹家中有亲戚在那边,前几日有事情来这边,就上门探望了她,也是听她闲聊才知道的。”   “这个宋声,还真有几分本事。他弄出来的粉条听说都卖到京城去了,就连圣上都对他赞不绝口。”   卫豫州的语气里多有夸赞之意,褚玉觉得自家夫君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宋知府还挺欣赏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代有才人出嘛。”   褚玉对宋声的印象很不错,人家可是救了自家儿子的大恩人,要知道当初儿子丢了她整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看着都要活不下去了。对方帮他们找回了儿子,她心里感激着呢。   宋声并不知道他走后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回到客栈之后,陆清上前问道:“怎么样?见到卫将军了吗?”   宋声摇摇头。   陆清以为事情没成,自家相公心情不好,也是安慰道:“没事,咱们明天第一个帖子过去,也许是冒昧上门失了礼数,也可能卫将军公务繁忙,咱们明天再去试试。”   宋声等他说完,又说道:“倒也不是,虽然没见到卫将军,但见到了王爷。”   陆清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他被自家相公耍弄了。   他佯装怒意,嗔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振振有词的指责道:“相公,你变坏了!”   宋声不敢把人真惹急了,赶紧把手放在陆清的肩膀上,把人掰转了回来,眉眼间带笑的道歉:“好清清,你大人有大量的我错了,快别生气了。”   陆清也不是真的生气,有时候两个人相处也是需要情趣的。   “好吧,我不跟你计较。你快说,今天的事情怎么样了?”   “当然是很顺利了。王爷看起来挺慈祥和蔼的,他看了我的计划书,觉得这个生意不错,答应合作了。”   “真的!”陆清听到事情这么顺利的做成了,小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着喜悦。   这可不是一笔普通的生意,这可是给军队供应物资啊!那可是一笔不小的产量,这样粉条厂就又多了一项销路。   “相公,这个合作如果谈成功了,粉条厂恐怕又该扩大规模了。”   这样一来,也得多增加一些田地用来种植红薯了,毕竟作为原材料,还是很耗费的。   “嗯,王爷说,明天会让人来找我谈具体的事宜。咱们再在这里多待几天,把这事儿落实了之后再回去。”也算不虚此行。   第二日卫豫州如约前来,宋声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王府世子。   镇北王的名声太过响亮,以至于王爷的名号一直挂在他头上,如今他年事已高,打算等过完年儿子带着儿媳和孙子回京之后,就上书请辞,由世子接替他的王爷之位。   卫豫州虽然是个武将,但为人心细,很多的合作条款他都不厌其烦的全都一一过目,遇到有疑惑的还会询问宋声。   两个人在一个僻静茶楼的包间里谈了一上午,算是把事情敲定了下来。   正午的阳光有些热烈,卫豫州同宋声吃了午饭之后才离开。   粉条能够供给军中做军粮,所要的量可不小。宋声没法保证一次性全都给到,说是分期送过来,军队这边也可以分期付钱。   宋声没想到这次出来除了探望宋成之外,还能有这么大的收获。宋成的事情也不用再担心了,这下可以神清气爽的打道回府了。   宋成最终成功请了半天假出来,陪着宋声和陆清在城里逛了逛,第二天宋声他们就回去了。   如今路也修了,粉条厂作为肃昌的第一大经济支柱,发展的势头也很迅猛,砖厂的运转也很顺利,等成功给西北大营的军队共上第一批粉条,应该能有不少的进账。   经济逐渐发展起来了,文化也不能落下。先前那座慈佑院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宋声打算在府城开个书院,作为肃昌的官学。   说来也可笑,按道理来讲,每个州府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书院。就像宋声曾经在宛平府城就读的宛平书院一样,各地的秀才们想要应试考科举,就得去书院读书。   可肃昌压根就没有一个正规的书院,听说头几年还是有的,可是因为地方太穷了,官府也不作为,经济压根支撑不起书院的运转,只能问学子们收取高于原来十倍的束脩来维持书院的运转。   但这个钱实在是太贵了,一般人根本读不起。即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愿意来这种书院读书。交不起学费,就请不到好的夫子,没有好的教育资源,谁家愿意花钱把孩子送到这种地方来读书?   是以,肃昌境内的秀才很少,即便是有很多,也没那个条件去书院读书参加科举。有那个条件的,便去了别的书院读书。时间一长,肃昌的书院便倒闭了。   宋声不只想把书院办起来,按照规定,书院只招收秀才,那么秀才以下的学子怎么办?   虽然他无法普及几年的义务教育,但办个类似于小学到初中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可以就读的官学还是可以的。   读书不只是为了让他们考科举,更重要的是为了让他们开阔视野,明事理。生活水平提高了,文化教育也得跟上。这样时间久了,在氛围熏陶下,民风就会变的好起来。   他想把前世的教育制度给搬到这里来,直接开办不同层次的学习,小学初中高中,可以对应不同的阶段。   不论男孩女孩还是哥儿,都可以上学读书识字认字。   现在的私塾年纪小的允许男孩和哥儿一块读书,年纪再大些超过七岁就不允许了。   圆圆已经七岁了,过了今年,圆圆就不能跟着哥哥一块到私塾念书了。宋声多少也有些自己的私心,不过也不光为了自家儿子,乡底下还有那么多的孩子,懂得了知识,以后对于生活的选择能更多一些。   他想了想,这件事儿得抓紧时间办起来。 第295章   宋声和陆清肃昌之后俩人也没闲着过,宋声第一件事就是粉条厂的生产事宜。   现在订单多,粉条的供货量大,很容易出现以次充好的现象,尤其是供给军队那边的,要严格把控质量问题,绝对不能出岔子。   陆清把酸辣粉铺子的事情全都交给宋晓去打理了,他现在主要操心的是慈幼院的事。   慈幼院收容的孩子越来越多,虽然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那种有父有母的穷苦人家不敢再把孩子送来了,但一直到目前为止,慈幼院收容的孩子多了不少。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听话的,人一多就容易出事情,吵闹不说,最恶劣的就是出现孩子互相打架的现象。   陆清今天匆匆忙忙赶过去,就是下面的人来报,说是慈幼院有两个孩子打架,其中一个下手有点狠,把另外一个孩子打的不轻。   这可不是小事,下面的人赶紧报了上来。陆清这才从家里赶过去看情况。   慈幼院的管事是个会来事儿的,在陆清到达之前,就把受伤比较严重的孩子送到医馆去了。   陆清听到医馆那边的消息说虽然身上的淤青看着有些严重,但好在并无大碍,多休息几日就好了,他心里是松了口气。   只是这件事情不能盲目的教训孩子,他得先了解一下情况。   在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慈幼院各种各样的事件层出不穷,还都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几个孩子闹别扭打架,就是一些性格比较霸道的孩子抢别人的饭吃。陆清觉得这样一直下去不行,还是得规范一下慈幼院的管理制度。   只是应该怎么样管理才好,他也没想明白。等到晚上宋声从衙门回来之后,他与他说起此事。   “现在的孩子太多了,而且年龄个头都相差的多,光是这个月就出了不少这样的事儿。相公,你说有没有什么管理办法能让情况好起来?”   其实自从那次打架事件之后,陆清就让底下的人出了一个新规定,禁止在慈幼院内打架。但明面上是制止了,私底下还是有这种事情发生。被欺负的人并不敢多言,怕随后遭到更厉害的报复。   想到这里,陆清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这些孩子是怎么想的,以前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算了,现在都给他们提供好的衣食环境了,怎么他们还怎么顽劣呢?”   宋声知道他是好心,才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的。但有些野孩子在外面流浪久了,性格一时之间很难扭转过来,还是得接受教育才行。   想到自己之前想要开官学的打算,宋声道:“不如这样,你让下面的人把慈幼院里这些孩子们按照年龄进行分班分类,相同的年龄段放在一起,让他们免费上官学。”   义务教育虽然不能普及九年,但是普及个一两年他暂时还是可以做到的。让所有的适龄儿童都接受入学教育,读书懂得道理,大概就不会如此野蛮妄为了。   至于那些个别的有劣根性的,如果读书也不能使他们明事理,那就教不好了。这样的人也不适合继续待在慈幼院。   “官学?相公,你是要重开肃昌书院吗?”陆清双眼发亮的看着他,肃昌的书院是什么样子的他也知道一些,一般一个地方的发展如何,看书院就能知道。   要知道有时候文人的口诛笔伐可是很厉害的,一个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一个人。   在大景,书院并不是私有性质的,而是归朝廷和官府所管,旨在为大景培养优秀的人才。   肃昌的书院说是荒废也不为过,如今里面也没有学子了,教书的夫子更是全都走了。他很期待自家相公能够把书院重开起来。   没想到宋声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官学,是要先开设一个蒙学班,让所有的适龄儿童都能够读书识字,后面再考虑重开书院的事。”   在这个时代,因为交通不便,义务教育很难实现。宋声打算在府城和各个县里都设置一个蒙学班,只要年纪到了,都可以免费听学。   聘用夫子的费用都从官府这里出,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书院自是也要重开的,只不过这样一来府城衙门账上的钱就不够用了,想要尽快把书院和蒙学班开起来,就得集资了。   陆清一听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办,自古以来知识都是无价之宝,前朝有个大儒,在两国交战的时候宁死也要护住自己祖上留下来的书籍,说明在这个时代书籍是非常珍贵的。   想要把蒙学班和书院都开起来,可想而知有多大的难度。光是夫子就不好找,还有学习所用的书籍,都要花钱买。   就算是买最便宜的,上上下下那么多所蒙学班,全都要花钱。更别提重开书院了,各种夫子都得请,擅长进士科,明经科,算学律学等等的夫子,都得请一个过来。   书院的院长还要找德高望重的大儒坐镇才行,光是这个人都不好找。   宋声但心态倒是还算乐观,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一步一步来。   “相公,你也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了,能稍微缓一些的事情就缓缓再做,看你这两年官儿做的也太累了,我心疼。”   宋声拍了拍他的手,轻抚道:“没事,我心里有数,别担心。虽然忙了些,但生活也很充实。有你和孩子陪在我身边,已经很幸福了。”   宋声其实心里有数,他如今来到肃昌已有四年多的时间,经过他大刀阔斧的改革,肃昌与以前已经大不相同。   最近接到李满从京中传回来的信件,信上提了好几次如今圣上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现在开始让太子监国了,皇长孙协同辅助。   太子是皇长孙李凌尧的父亲,此人虽憨厚老实,但却无治国之才,在读书一道上实属不佳。如今景帝身体不大好让他去监国,还让李凌尧辅助他,其实就是在培养李凌尧。   李凌赋不会看不出来景帝此举的含义,他定然要采取一些手段对付李凌尧了。   他们两个之间的争吵宋声不想参与,他如今最关心的是景帝如今的身体到底是糟糕到了哪种程度。   他如今在肃昌做了四年官,再有一年就能够回京述职等待官位变迁了。所以对于他来说,只剩一年的时间待在肃昌这里,把官学重开起来。   前路他也不知道会如何,也不知道景帝的身体还能不能再撑一年,到时候自己又会被调往哪里。   但在离开肃昌之前,他得把这最后一件事情做了。   宋声想了想,留给自己的时间太短,还是把蒙学班和书院一起操办为好。   钱不够用,他来想办法。   第二天,宋声给城中的几个富户下了请帖,约他们过府一叙。   宋声身为知府,如今的声望越来越大,深得百姓们敬仰,这些商人们看到他把粉条厂和砖厂经营的这么好,也都很佩服他,如今能得他邀约,每个人都感到几分荣幸。   只是在荣幸的同时,还有几分忐忑。这好端端的,宋大人找他们过府一叙是要说什么?难不成是要敲打他们什么?   不管是什么,就算他们在心里猜了个百八十回,到了那日全都老老实实的上门去宋家了。   宋声提前就让人把前院正厅打扫了一下,专门用来会客。   等人都坐齐了,宋声说了几句客气话,直接进入正题。   “不瞒各位,本官打算重开官学了。”   众人面面相觑,重开官学刚把他们叫过来有什么关系?粉条厂和砖厂生意经营得这么红火,背后有官府在,重开官学也是开得起的。   “本次官学除了书院之外,本官新增了一个蒙学班,年满六岁的孩子,不论男女还是哥儿,都可以免费进去读书,读满四年后毕业。”   这个话一出来,引起在场所有人的震惊。男娃也就算了,女娃和哥儿也能跟着一起去读书,这听着就像天方夜谭啊!该不会是宋大人脑子发热瞎说的吧。   有一些私塾的夫子为了多挣点钱,也会在招收男孩子的同时招收哥儿作为学生教授知识,但这种也不太多,宋声想把这种情况做到普及。   六岁开始读书,读到十岁就可以参加童生试了。如果有幸能够考上童生,就可以去考秀才。   这中间可以去县学读书,县学是官学,但只接收童生。考上秀才之后,就读的官学是书院。   但是在童生之前和秀才之后这段时间的教育其实是空白的,全靠家里供着,或者勤奋好学才行。   宋声想把这两段空白填上,尽量完善一下这里的教育制度。   “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各位的帮助了。”   在座的大家都是明白人,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今天被叫过来的用意了。   他们心里除了震惊,还有好奇,因为这是一项非常特立独行的举动。据他们所知,其他的州府并没有这样的例子,让女人和哥儿都去跟着读书识字的。况且还是免费进去读,一读就是四年,这一听就是亏本买卖啊。   但你看宋大人经营的粉条厂和砖厂,就知道跟着他的步子走定是没错的。看看原先的刘员外,当初宋大人找他合作的时候他坐地起价,没能算上这杯羹。现在看着粉条厂发展的这么好,他每天都在痛心疾首。   “大人,您要说开设书院我是支持的,需要我们几位奉献点钱出来没问题,可这蒙学班……”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大人能否说仔细一点?” 第296章   宋声知道想要打破这里人们固有的思想很难,就像历史上的大人物想要革新总是会遇到重重阻碍。   肃昌这里穷乡僻壤,地方虽然大但百姓们还算淳朴,而且他现在深得百姓们的信任,由他来主导进行一部分的革新和改变要相对好做一些。   “各位员外,你们都是咱们肃昌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应该都知道,即便不为了科举,能够读书对于一个人未来的发展示有多么的重要。本官听说有些家中还给女儿和哥儿专门请西席先生回来教授学问,让他们读书识字。”   “而这蒙学班,就是来教授学童们读书的,虽说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但孩子们年纪小,也可以放到一起读书。如果介意,也可以分开进行教学。当然,此举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让咱们肃昌的孩童都能够读书识字,为他们参加科举奠定基础。”   “至于这教书的夫子,本官打算请慈溪先生出山,由他来担任教书先生,另外聘请他作为肃昌书院的名誉院长。”   话说到这里,这几个人心里多少也明白了不少,听宋大人这意思,是铁定要办这蒙学班了。   听到他说会请慈溪先生出山,他们纷纷惊讶不已。   要知道慈溪先生已经归隐山林多年,他可是一代大儒,还曾经闻名江南。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慈溪先生便回了祖籍老家肃昌归隐了。   慈溪先生就在古稼山隐居,在他刚回去头几年,还有不少学子慕名而来想要拜师,都被拒绝了。本来他是在山脚下住的,后来因为总是被人打扰,干脆住进了山林里。   慈溪先生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老夫人陪在他身边。在山林里住久了,慢慢与外界的来往就少了。又过了几年,逐渐被人们淡忘了。   可如今再次提起,天下人依旧知道他的盛名,这就是一代大儒的影响力。   宋声之前也不知道肃昌这般贫瘠偏僻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一个隐居的大儒,还是他有了想要重开书院和蒙学班的想法之后才得知的。   他想要找一位有名望的大儒来担任院长,有些发愁该找谁,甚至动了去别的州府挖人的心思。   就在这时,年长一些的崔海提醒了他,说是东边的古稼山上隐居着一位大儒,曾经很多人排队请他下山都被拒绝了,如今已经多年不问世事了。   崔海感叹着:“要是他愿意下山担任院长就好了,大人便不用再为此事发愁了。只是可惜啊,曾经那么有名的人,听说他还教过不少弟子呢,说放弃就放弃,也是个有魄力的人。”   宋声问道:“你说的这个大儒叫什么名字?”   “本名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号,叫慈溪先生。”   宋声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专门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慈溪先生曾经在江南杏坛之中闻名一时,江南的教育一直都比北方的出色,能在江南占有一席之地,说明这个慈溪先生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大儒。   宋声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如果能把慈溪先生请来教书,他这次的改革应该能成功一半。   只是人家已经隐居这么久了,那么多人想去拜他为师他都拒绝了,说明这是一个很难请动的人。宋声想要把人请出来,就得好好想办法。   正因如此,在座的几个员外爷虽然惊讶于宋声想请的人是慈溪先生,但惊讶过后更多的是质疑。   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能把人请出来吗?要知道当初那么多学子前赴后继的去拜访他,都被拒之门外了,他们这宋大人真的能行?   不是他们看不起宋声,宋声虽然年轻,资历尚浅,但自从他来到肃昌之后,所作所为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他们几个虽是城里的富户,但比着其他州府的员外来说那是差远了。   他们府城能一步步发展到今天,不说那些虚的,最起码有八成以上全都仰赖于这位年轻的知府大人。   可现在不是全靠这位宋大人就能行的,这个慈溪先生他们早有耳闻,实在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想要请他出山担任院长,在他们眼中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其中一个人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帮您,您想开免费的蒙学班,底下那么多个县,都要仰赖您这边,要投入的钱必定是不少的。我们几个心里也没底,如果您真的能请来慈溪先生担任院长,再请来有学问的先生当教书夫子,我们几个肯定支持您把蒙学班开起来。”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个赶紧附和,说白了他们还是想要看到宋声的一些实实在在的举措,如果真的能请来慈溪先生担任院长,再请一些好老师来,那书院复兴就有望了。如果书院能够开起来,他们家里的孩子也不用大老远的跑去别的州府书院求学,再加上有慈溪先生这样好学问的大儒在,回去去别的地方舍近求远?   自从这里的书院倒闭之后,他们整个肃昌科举的步伐就十分缓慢。尤其是这近十年里,读书人也有,但是并不多,几乎数都能数得过来。   考上秀才的就更少了,更别说考上进士了,四五年内能出一位举人就不错了。他们肃昌做小官的本地人还是还有几个,其他稍微大一点的官全都是外地的。   如今他们商人也都能参加科举了,虽说商人行商赚的钱多,可是家里不想供出一个当官的出来。甚至有些有钱的商户人家举全家之力都要送家里的孩子去读书,就希望孩子有出息能够考上各功名,以后能有个一官半职的,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这些几乎都是城里最有钱的人家了,他们自然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想让他们出钱,还是得拿出一些让他们值得信任的成本出来。   说白了,肃昌天高皇帝远,这里的所有事情几乎都由宋声全权做主,更别提他还有金牌御令和尚方宝剑了。   所以他想要改革,先说通的并不是下面那些做官的,而是成立的这些富商们。这些人这么多年攒的家底有不少,如果有他们的帮忙,事情肯定能进展的顺利一些。   只是如此一来,宋声便遇到了两个最大的难题。   一是如何请慈溪先生出山,这个他还得打听一下具体的情况才能想出对策出来试试。按照崔海的说法,这个事情是很有难度的。   二是请问一些有学问的教书先生,而且全都是举人,这个也不容易办。蒙学班的小孩子还好说,有秀才功名的就可以教。但书院的学子不行,最低得是举人才行。   然而肃昌虽然这两年发展迅速,可前面几十年积贫羸弱,并不是这两年就能扭转局面的。再加上这里还偏僻,但凡能够考出去的举人,有哪个愿意回到这穷乡僻壤吃苦的?   即便愿意回来吃苦,肃昌书院到时候也是新建的班底,相当于一个全新的学校刚刚起步,对于一个举人来说,去哪个书院教书都比在这里稳定。   更不用说还有一些家贫但骨子里清高的,这种最是瞧不起出身。到时候书院学子多种多样,农家子就不说了,商户子说不准还要受到歧视。   这些问题加起来有不少,都是宋声需要操心解决的。所以说来说去,除了慈溪先生不好请之外,最大的难题就是愿意来书院教书的夫子不好找。   但宋声不是个遇见困难就轻易放弃的人,不好找并不一定找不到,难请也不一定请不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书院的班级组建好,各位该怎么做可千万不要忘了。”   宋声撂下这话,其他人面面相觑。随后点头应道:“大人放心,我们都记着呢。”   宋声来这里做官已经三四年了,他们早就打听过,这位宋大人可是当年的状元郎,还在翰林院待过三年。翰林院虽然是个清水衙门,手里没实权,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可这地方清贵啊!   他们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年轻,自古历朝历代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按照这宋大人为官的经历,状元郎这个名字本就是极好的出身,后又入翰林院做了三年官,如今外放到地方上一路做到知府,以后说不定就要进内阁了。   等到从宋家离开以后,这几个人在回去的路上说着悄悄话。   “咱们这位宋大人如今越来越有威严了,年纪轻轻,说起话敲打起人来让人发怵。要知道从前那个梁文昌在这里的时候我都没这种感觉过。”   “可不是嘛,咱们这位宋大人可不是池子里的鱼,咱们肃昌这地方留不住人哪,说不准再过两年人家就要调到京中去了。”   “你这话说的可就有些杞人忧天了,想那么多干嘛?还是想想眼前的事要紧。怎么说,真给钱?”   “如果宋大人真有本事把慈溪先生请出山,不管他请谁来书院当夫子,我都给他出钱!”   他们是做生意的,损失点钱不算什么,又动不了筋骨,钱没了还能挣,还能在宋大人面前露个脸换个人情。   其实他想的是,慈溪先生要是能够来,还愁没有人愿意来他们学院教书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能明白,宋声自然也明白。所以请慈溪先生出山才是重点,这件事如果能够完成,后面的就容易了。 第297章   眼下的需要忙活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眼瞅着城里的经济逐渐好起来,立马就又迎来了下一桩难题。   怎么请慈溪先生出山,宋声其实还没有一点头绪。只是就算这块石头再难啃,也容不得他放弃。   烦心的事情先搁一边,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家里的事情在宋声心里是排第一位的,尤其是两个孩子。   团团和圆圆在学堂里依旧跟其他的孩子一起读书,陆清每次都多有叮咛,就怕两个孩子长成纨绔给相公丢脸。   不过今年学堂结束后,圆圆就不能再跟着一起去学堂了。   团团一向很乖,不怎么让人操心。圆圆就不同了,虽然是个哥儿,但是这爱热闹的性子有时候着实令人操心。   学堂里的孩子年龄大小不一,宋声有时候会问一问他们学堂里夫子都讲了哪些知识。   一问才发现,他们这个年纪的,夫子只教授他们背诵千字文和三字经,其他便不再教了。   这个教书太过刻板,不太能因材施教,也是一项需要改革的地方。   团团好久没见爹爹,伸手想让爹爹抱抱,圆圆看到也嚷嚷着要抱,他们两个如今已经六七岁了,宋声没法再一手抱一个。陆清一进门就看到这情况,赶紧说道:“你们两个赶紧下来,别再闹你爹爹了。”   陆清把脸一冷,圆圆瞬间老实了下来。宋声低着眉捂着嘴笑,他这个儿子被他宠坏了,在这个家里说话最管用的还得是他的夫郎。   等把两个孩子哄睡之后,宋声和陆清也回了房间。   陆清看他最近眉头总是紧锁,问道:“相公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关于请慈溪先生出山的事宋声没说,他不想让陆清担心。   他打算先打听一下情况,按照传闻所说,慈溪先生忽然从江南回到老家隐居,肯定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心灰意冷了。   那么如果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决绝的离开江南,说不定就能把他请出来重振书院。   “没,就是最近事情多,尤其是重开书院和建蒙学班的事,需要多费些心。”   “很多事情都记不得,相公得慢慢来。你先躺下,我帮你按按头吧,能放松一些。”   宋声按住了他的手,然后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脑袋下面,他侧过身躺下把枕在陆清的怀里,没多久就睡着了。   都说此心安处是吾乡,对于他来说,自家夫郎的怀里就是他的此心安处。   第二日宋声一上衙就让人去打听情况了,这其中的事很多人都不知道,说明比较隐秘,想必短时间内也不好打听。   本地鲜少有人知道,只能派人去江南打听。宋声在江南几乎没有熟识,想要托个熟人打听一下都困难。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沈植。   沈植不就是在江南吗?虽然是在林州,但也属于江南地带,他们家大业大,家族在江南盘根错节,想要打听个什么事情要比宋声从这边派人过去方便多了。   宋声想了想,给沈植写了一封信,信中先是问候了一下他的近况,而后说明此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宋声用的是飞鸽传书,官驿里养着的鸽子上次他给沈植带过去了一只,方便生意上通信拿货,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这边沈植收到信后很重视这件事,在他的眼里,宋声作为一个知府,难得有求他的事情。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让宋声欠他人情的机会。   他是个生意人,凡是最近衡量利弊。他心里有一杆秤,对于宋声这个人,他是打听过的。出身不够高,但却能被点为状元,又一路从翰林院出来外放做官,年纪轻轻做到一州之府,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只是一介小小商贾,如今有机会能够攀上这棵大树,他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沈植甚至都没有多加考虑,看完书信后直接招来亲信随从,道:“我记得十年前在南州一带有过一个很有名的大儒,人称慈溪先生。当年因为一场变故,他离开了江南回了老家,你多派些人下去问清楚,当年这场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一字不落的全都知道。越快越好。”   随从领命下去赶紧办去了,如今自家主子自从上次行商回来之后一路被家主老爷看重,风头已经隐隐盖过大爷了,他为主子办事自当尽心竭力,万不能拖后腿。   而南州距离林州不远,江南这一带的几个州府互相都有联系,也经常有生意往来。比如沈家,他们主要是靠纺织生意发家的,不仅在林州有生意,在附近几个州府也都是有的,要打听起消息来也快。   宋声在信中提到的这个慈溪先生沈植也有印象,十年之前他还年轻,当时虽然他没有在读书,但江南读书人多,氛围浓厚,他经常听说在哪哪又办了一场文道会,会上请来一些有名的大儒,这个慈溪先生当时应该名声还不小,不然他不可能会有印象。   这边沈植没有急着回信,他已经催下面的人去打听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多花些钱,怎么着也能打听到点有用的东西。等打听到消息后再回信也不迟。   宋声写信给沈植让他帮忙打听情况之后,自己这边也没闲着。   想要重开书院,办蒙学班,除了硬性的师资力量之外,还要有场地才行。   场地自然是原来的书院旧址,只是房子年久失修不说,还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宋声特地过去了一趟瞧了瞧,这地方还得修缮一下,重新装修。   不管这慈溪先生能不能够请的来,书院他都是要重开的。既然决定重开,就得先把地方收拾干净了。   他让下面的人找了一批工匠过来,重新修缮房子,重新装修。书院这地方虽然距离府城的闹市很远,但还是在城里面,并不在郊外。   所以一开始进行修缮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少人围观。   城里的很多人瞅着一些工匠忙前忙后的在修整书院,纷纷猜测道:“莫不是要重开书院了?”   普通老百姓都有猜疑,城里下面的小官员和有钱的富户也都想到了这个可能。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啊?又有一波人开始向外打听。重开书院的消息不胫而走,最后打听清楚了,宋大人就是要重开书院了。   平民老百姓们不懂其中的情况,不过重开书院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他们这些穷苦人家能供出来一个读书人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哪还有钱供他去外地求学?   如果本地的书院开了,他们当地的秀才就能够到府城里读书,怎么着都比去外地划算一些。   随着重开书院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大家纷纷打听具体的消息。   城东一个富商林员外跟上次被宋声请到府上的一个邱员外是好友,只是他家底没有邱员外丰厚。听到消息后他上门来打听,一问才知道原来宋大人已经找过他这位好友了。   听到他们这几个人当时的意见是让宋大人把慈溪先生请出山才肯愿意花大钱赞助,他不禁觉得有些可惜,痛心疾首道:“邱兄,你糊涂啊!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放过呢?慈溪先生有多难请你又不是不知道,让宋大人去请他出山,这不是为难人吗?”   邱员外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宋大人不仅想要重开书院,还想要设置一个免费的蒙学班啊!这中间的花销可海了去了,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叹了口气,“林兄,你有所不知啊,当时不光我在场,还有老薛,老岳他们几个也都在。当时他们的意见也是这样的,我干脆就跟他们达成一致了。我们也不是故意为难宋大人的,只是你不知其中的具体情况,你也别太悲观,以宋大人的本事,别人请不出来慈溪先生,他还真不一定。”   蒙学班的事情他们暂时不敢往外说,宋大人想开设的蒙学班可是想要开辟先河的,这事说起来算是一桩大事,他们可不敢随便乱说。   林员外听出来了他的话里有话,也不再多问。只是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就给你提个醒,咱们就算赚再多的钱,也只是别人眼里低贱的商籍,宋大人可是官,你千万不能怠慢。”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们几个当时的想法不也是为了咱们肃昌考虑嘛!就算没有慈溪先生,宋大人一手把书院建起来了,可他能在这里当几年官?”   林员外一听愣了愣神,是啊,宋大人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为民着想的好官,他已经在这里任职四年多了,他的所作所为朝廷肯定是看在眼里的,升官指日可待。   等他一走,还不知道来接替他的是个什么样的官?到时候没了他在背后支撑,书院难保不会变成曾经的样子直至倒闭。   所以提出把慈溪先生请下山来接任院长,也是为了长远考虑的。   宋声自然也明白他们的顾虑,所以当时才没多说什么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一时之间城里的百姓们都知道知府大人准备重开书院了,不过到时候能不能请来夫子教书,谁也说不准。   宋声没有想过外面的传言如何,他还在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   十天之后,他收到了沈植给他的回信。回信不像平时他们往来的那样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话语简洁明了。接过信一摸就知道里面有很厚一沓。   信鸽所传递的信息有限,沈植写的信很厚,只能让手下的亲信快马加鞭走最快的路把信送了过来。   信上写的内容多,说明宋声打听的事情要么很复杂,要么就是沈植调查的仔细,上面写的十分详细。不管是哪种,肯定是有查到点什么的。 第298章   信封是用蜡油封住的,宋声打开之后,把信从里面拿出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几张纸叠加在一起,写了不少东西。   沈植在信里面把查到的东西全都写上去了,其中就包括慈溪先生当年在江南发生的变故。   原来慈溪先生是好为人师的,他惜才爱才,下面教授了许多弟子。只不过这些弟子都是普通弟子,但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收过两个关门弟子。   这第一个关门弟子名叫许颂,是当年江南一代有名的才子。只是出身不好,比起其他家是好的学子,在读书一到上要吃不少亏。   慈溪先生爱才,收了他做关门弟子。许颂也争气,五年之后,就高中了探花郎。但命运使然,为官之后的许颂与从前大不相同,听说多次与慈溪先生发生争吵,两人的关系愈发僵冷。   慈溪先生对他很失望,过了一年又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名叫管玉。这个弟子不是寒门出身,家里略有薄底,论聪明程度是比不上许颂的,但他品行上佳,而且读书勤奋刻苦,慈溪先生就收了他做第二个关门弟子。   有了慈溪先生的教导,再加上官玉自己也勤奋努力,三年之后科考如愿中举。虽不是前三甲,但也在前十之内,是他发挥最好的一次了。   慈溪先生以为,大弟子与自己的理念相违背,最起码小弟子还是跟他一条心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两个弟子关系变的十分要好。许颂在官场已经变得油滑不少,品行已与之前大不相同。他怕小弟子跟他走太近会被影响,特地出言劝导。   管玉也很听话,后来少与他来往了。慈溪先生放下心来,醉心于读书修身一道。本来一切都很平静,直到发生了一件令朝野震荡的大事。   景帝二十五年,也就是十年前,京城发生了一起科举舞弊案。   当时的慈溪先生在京城居住不久,这是本来与他扯不上关系。但他的两个弟子却都被卷了进去。   参与科举考试监考或者当一个做辅助的小官,都有不少的油水。本来以许颂的资历,压根轮不到他们去做这些事。   但许颂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门道,顶替了一个名额。后来科举舞弊被揭发,许颂被卷了进去,慈溪先生虽然那一两年与他关系不大好,但毕竟是自己的关门大弟子,他始终相信他是清白的,在外面也一直为他东奔西走。   但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慈溪先生从京城回到江南之后大病了一场。从此消瘦了不少,也不再跟从前一样指点下面的学子们读书。   他本来是在江南雪山书院挂名夫子的,然而等他断断续续休养了半年后,没有任何预兆的辞去了夫子的名头,回了肃昌老家。   沈植打听的还算详细,这信里面还写了一些小事,可见沈植为了这件事也费了不少功夫。   宋声看完之后觉得这个症结还是出在那一年科举舞弊案上。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因为他的弟子。   许颂这个名字,宋声并没有听说过。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已经在科举舞弊案中被罢官不在京城了,二是他仍然在官场,只是官场那么大,宋声只在京城待了三年,与他并无交集,所以不认识他。   至于这个管玉,宋声倒是有所耳闻。他好像入赘成了溧阳县主的驸马,溧阳县主的母亲是公主,虽然不受宠,但却嫁到了溧阳郑氏,郑氏手中把握着银丝炭的配方,京城每到冬季天冷的时候所有银丝炭的供应都是从郑氏这里出的。   管玉兄弟好几个,家里也不缺他这一个儿子。他入赘过去,还能跟郑家攀上关系。郑家家大业大,溧阳县主长得也不错,对于管玉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自从他与溧阳县主成婚之后,升官之路很顺利。算起来他比宋声大了五六岁,如今应到三十出头,已经做到了四品官了。   别看是个四品官,却是个京官,比那些个三品的地方官还要好。   只是当年慈溪先生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沈植并不清楚,他的人脉大多都在江南,想要查京城的事情有点难。   宋声写了封回信与他道谢,同时给远在京城的卢钰都写了信,让他们帮忙打听一下十年前科举舞弊案时慈溪先生到底发生了何事。   卢钰毕竟出身范阳卢氏,他是宋声认识的关系还不错的人里面人脉最广的。只是这里离京城路途遥远,就算是快马加鞭送信过去,一来一回等他收到消息也要等上许久。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车马慢,也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除了等也没别的法子。   不过在这中间宋声不能闲着,他得尽可能利用剩下这一年多的时间,把他想打造的书院和蒙学班建设起来。   书院的修缮进行的很快,毕竟有原来的旧址,在此基础上重新规划进行装修,自然要节省时间。   等到书院重新修缮完了,百姓们都以为要重开了,却迟迟不见官府的动静。   反而在书院附近的一处荒地上还是重新修建房子了。   宋声打算在这里修建一个小型学校,用来开设蒙学班。中间通过一个通道,将它与书院连接起来,做成书院的一个附属小学。   新盖的建筑自然比原建筑修缮的慢一些,图纸是宋声亲自设计的,他本身就会画图纸,只是画的太过精密,工匠们会看不懂。所以在修剪的过程中,宋声还会时不时的来视察一遍,就怕底下的人糊弄他偷工减料的草草了事。   就在这“附属小学”修建了一大半的时候,宋声收到了卢钰的回信。   当年的科举舞弊案闹得动静不小,但后来因为这个话题太过敏,很多人都不愿意再提及,所以后来很少有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卢钰把他这边打听到的事情如实写在了信中,他打听的更为详细,有很多隐秘的事都写得清清楚楚。   原来农夫与蛇的事情不是传言,有些人生来就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   许颂大概是当年少有的几个从科举舞弊案当中顺利抽身的。   当年他为了摆脱罪名,竟把事情都推到了恩师慈溪先生身上。而他之所以能够顺利抽身,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替他作证了。   而这个人正是管玉。   管玉没有站在自己的恩师一边,而是背刺一刀,他和许颂两个人都背叛了自己的老师。   慈溪先生因为这件事大受打击,他本就是身负盛名的大儒,一遭被人如此污蔑,心中悲痛难当。他当时在京城中还被抓进牢狱待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人帮了他,他才能够安全的从牢里面出来。   这件事十分隐蔽,卢钰也没想到查着查着,发现帮他的人竟然是敬王。   虽然这些年敬王跟太子一党争斗的激烈,但不得不说这件事情上他还算是做了个好人。   经历过一场牢狱之灾的慈溪先生身体就不大好了,他没有逗留,直接回了江南。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休养了半年回了老家肃昌隐居了。   宋声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慈溪先生约莫是哀莫大于心死,自己选的两个关门弟子竟然双双背叛他,这让他怎能不心寒?   估计正是因为这样,他再也不教弟子了。以至于他从江南回来之后,无数学子趋之若鹜想要拜访他跟着他学习,全都被他拒之门外。   这么看来,慈溪先生倒是个可怜人。   卢钰把这些隐秘全都写在了信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他与宋声关系倒是不错,特别在心的最后提醒了他一句,许颂如今仍在朝为官,妻家还是京城有名的大家族谢家,只不过以他的出身,自然是娶不了谢家的嫡女的,娶的是谢家一个不太受宠的庶女。   不过即便如此,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不管受不受宠,冠的都是谢这个姓,他与谢家已是姻亲。再加上他为人圆滑又会看人眼色,这几年混的还不错,如今已经任三品知府了,不过不是京官,但也离京不算远,正是通州。   怪不得宋声没听说过许颂的名字,他不在京中做官,他本就见不到。再加上他原来在翰林院待着,社交圈子也不大,若不是慈溪先生的事情引出来这么一个人,他怕是还注意不到有许颂这么个官员。   宋声想起,他英姐二嫁的薛君堰之前不就是在通州任职武官吗?那他对于许颂这个知府应该多少有些了解。   只不过现在再打听也来不及了,他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下一步就该想办法对症下药,劝说慈溪先生出来了。   宋声把这些信息消化完毕之后,心里还有些唏嘘,他为慈溪先生感到不值,精心教养两个弟子出来本身就要耗费许多的精力,劳心劳力不说,还吃力不讨好。   可他这两个弟子呢?恩将仇报,还反咬一口,为了自己的前途,污蔑恩师。当年的事情也算许颂幸运,先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把自己择干净,后来查出的人跟他没什么关系,互相也都不认识,他这才逃过一劫。   宋声想了想,打算从这两个人身上入手,劝说慈溪先生。   慈溪先生隐居这么多年,说明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结,多年过去也没从这个阴霾中走出来。   从衙门回到家中,照例吃过晚饭后,宋声跟陆清在房里说着悄悄话。   “清清,后日你帮我备些厚礼,我要去见慈溪先生。”   陆清他之前听他说起过这个慈溪先生,只是了解的不多,他问道:“相公知道他有什么喜好吗?或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好方便准备礼物。” 第299章   宋声根据自己了解到的信息,给了几个建议,陆清想了想,又加了两样,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都是精心准备的。尤其是其中两幅字帖,听说慈溪先生最爱王柳体,王柳体虽常见,但这两幅字帖却是王柳体的上品了。   宋声到底是个男人,不如陆清这个哥儿细心,准备的东西周全。   中间隔了一天,第三天早上宋声没有去衙门,他把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全都提前处理好了,特地腾出时间来去拜访慈溪先生。   慈溪先生刚开始隐居的那几年,还陆陆续续有学子上门拜访,甚至还有当地的富商或者官员上门找他想让他收自家儿子为弟子,都被拒绝了。   因为他谁也不见,时间久了,那些人心里也愤恨,说他算什么大儒,傲慢无礼,就是个穷酸鬼。   时间一长,来登门的人就渐渐少了。这些年过去,慈溪先生已经逐渐被人淡忘,也没人来上门求见他了。   宋声不是冒昧打扰的,他先让人提前去递了帖子上去,帖子是他亲手所写,以示诚意。   宋声提前问了别人慈溪先生的住处,他知道在古稼山上,却不知怎么走,问清楚了之后才去的。   如今是十一月,天已经冷下来了,他们沿着山路往上走,所见之处的树木枝叶都已枯黄凋零。小路不太好走,弯弯绕绕的,还好这条路上去就只有一条路,顺着走就行了,不然肯定要迷路的。   陆清跟着宋声一块去的,山路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他们才看到一个规整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院里晒了很多野菜和野生菌子,还晒着衣服,看着很有烟火气。   到了地方后,院子里没人,陆清看门开着,正要上前去叫门,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人从屋里出来了,她衣着朴素,应当是正在屋里准备饭菜,听见动静出来的匆忙,连身上的围裙都没解下来。   “想必你们就是知府大人和夫人了吧?我家老头子在屋里呢,他腿脚不是很方便,你们先进来吧。”老妇人面容祥和的说着。   宋声没想到慈溪先生竟然没有赶他走,这么轻易就让他进去了。   他是以知府的名义下的帖子,还是慈溪先生隐居这么多年后。时隔多年,慈溪先生也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对方还是知府。   他腿脚不好,住在山里,但并不代表山下事他都不知道。这几年老婆子经常下山去换东西,山下的情况听说了什么都会回来与他说上一二,所以前几年肃昌换了知府他也是知道的。   换了之后自家老婆子回来跟他说起此事,他还骂了两句说换的好。   后来城里的情况与以前大不相同,百姓们的生活变得好了,宋声这个新上任的知府声望越来越大,他也听到了一些。   是以宋声给他写了个拜访的帖子时,他除了几分意外,并没有过分的抵触。而且宋声来拜访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拜他为师或者让自己的儿子拜他为师,没有触碰到自己内心的伤疤,他便应了。   想起昨天刚收到帖子时,自己还没吭声,自家老婆子先说话了。她虽然语气缓慢,但仍能听的出年轻时候也是个泼辣的媳妇。   她道:“我说老头子,你该不会还要拒之不见吧,都多少年了,世上的人早就把你忘了,偏你还龟缩在这一个小小的山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家宋大人可跟之前那几个知府不一样,这是个好官,山下的百姓都说他好。前两天下山碰见山脚下村里的刘婆,还在跟我吹宋大人弄的这个粉条厂有多好多好,说自家几个儿子都在里面做工,待遇好的很!你呀,就端着你那酸腐文人的架子过一辈子吧。”   说起这个,老妇人就来气,她不是不愿意跟着丈夫吃苦,就是看自家老头子这么多年了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心结中走不出来,她说也说了骂也骂了,都不管用,就是不肯下山。   如今终于来了个不一样的人,她还指望着能劝劝她家老头子呢!   宋声并不知道,如果换做是别的什么人来见 他,他大概也是不会见的。多亏他这几年在肃昌多有建树,慈溪先生在这上面是钦佩他的。   只是对于宋声来说,进去见到人只是第一步,他的任务更艰巨,是要把人请下山当老师的。   宋声看待事情虽然喜欢未雨绸缪,但他一向乐观。凡事都得一步一步来,今天顺利见到了人,这不就是好的开始吗?   进了屋后,在一张椅子上坐着,他腿上盖了一个小被子,看得出来的确腿脚不是很好了。   宋声低眉打量着这个曾经闻名江南一带的大儒,与此同时,慈溪先生也在抬眼打量着面前这个新的知府。   彼此眼中都有些惊讶,宋声惊讶于慈溪先生的年纪,他不过知天命的年纪,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了,面容也有些憔悴,脸上皱纹褶子堆了不少,看着像是已过了花甲。看来这些年山上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   而慈溪先生惊讶于这个知府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也才二十几岁,就坐到了知府的位子。当得知他是农家子出身后他就更惊讶了,没有家族帮衬,却能一路青云直上,除了实力还得有相当不错的运气,这种实属罕见。   “先生好,很冒昧携夫郎前来拜访,晚辈失礼了。”宋声很有礼貌,他下过帖子,其实也不算是失礼,他这么说也是自谦。虽然他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对方是大儒,定然是喜欢这些的。   果然,慈溪先生听到以后心里挺舒坦的,宋声在他面前没有一点知府的架子,还自称晚辈,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宋大人请坐,草民只是一介布衣,大人前来这里,招待不周,失礼的该是草民才对。”   宋声和慈溪先生在正屋里说着话,老妇人也没法陪着陆清,天色不早了,马上就到中午了,她得着手准备做饭了。   陆清很有眼色的前去帮忙,知道今天有客人来,特地起个大早下去买了菜回来。菜都洗差不多了,她道:“夫人,您要不先去屋里坐会,不用在这里忙活的,太冰手了。”   陆清自然是没听她的,天气冷,做饭洗菜切菜自然会有些冰手,但他却没走,而是脸上挂着笑凑了过去,洗过手后拿起案板上的刀就去切菜了。   他动作熟练,老妇人很惊讶,知府夫人不应该都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吗?   陆清一边切菜一边跟她唠着家常,“婆婆有所不知,我也是村里出来的哥儿,以前的时候在家也是啥都做的。洗菜切菜做饭洗衣,我样样都行的。您也别叫我夫人了,我听着怪别扭的,我叫陆清,叫我清哥儿就成,我们农家人没那么多规矩的。”   老妇人微笑看他,都是三品大员的夫人了,没有一点架子,她就喜欢这样的,瞧着也亲切。   “那好,我就叫你清哥儿。我夫家姓云,你叫我云婆吧。”   陆清没想到慈溪先生的本姓竟然是姓云,云这个姓氏也挺好听的。   “云婆。”陆清从善如流道。   “哎,清哥儿,瞧着你跟宋大人感情很好,看得出来,他可心疼你呢。”   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宋大人看他夫郎的眼神都是绵绵的关切,一看就做不得假。她这个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疼媳妇的男人都是好男人。这个宋大人品行应当是不错的。   陆清腼腆一一笑,相公一直都很疼他。阿爹现在经常说他如今是掉进福窝窝里去了。   “相公很好,我们感情也很好。”提起宋声,陆清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神色,云婆笑了笑,感叹道:“少年夫妻好啊,感情深走一生。”   末了又添一句:“我跟我家老头子也是少年夫妻。”他们也是从少年走到现在的,感情甚笃,否则也不会跟着他窝在这山窝窝里这么些年吃苦受累。   陆清跟云婆很聊得来,还说起了曾经在宋家村的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家相公还在读书,但他已经考过三次秀才了,都没考上。我刚嫁过去,家里也没钱供他读书了,我就把我阿爹给的嫁妆给了相公,让他去读书。后来相公读书有了起色,但家里的日子还是过的很艰难,那时候我们还住在村里,相公要往返去县里读书,没钱在县里租房住,冬天的时候相公要早起走路去,鞋子都磨烂了好几双,脚都冻烂过。”   “宋大人是个刻苦的,难怪能考中。你俩都是好孩子。”云婆道,她没想到宋大人这小两口以前的日子竟过的这么艰难,不过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我们成婚后,相公读书更努力了。他还琢磨出了烧制银丝炭的新法子,还会做奶茶,麻辣烫,可厉害了!”陆清一说起这些特别有精神,双眼都亮晶晶的闪着光。   云婆听到这里惊讶住了,银丝炭的烧制方法?这个可是相当厉害了。   “对了云婆,这次我和相公来给你们带了一些炭火过来,都是上好的炭。山上潮湿阴冷,膝盖容易疼痛,还是得注意保暖才好。”   刚才一进屋他就注意到了,屋里其实并不暖和,烧的炭应该都是一些劣质炭,有很大的烟,得开窗通风才行,这样屋里的热气就得散不少,自然不暖和。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第一次来,我们哪能要你们的东西。”   陆清看得出来,慈溪先生和云婆这些年的日子过的并不富裕,还好只有两个人,靠着慈溪先生给别人抄抄书,云婆卖点山里的野货勉强糊口。   慈溪先生的字写的好看,他抄书很慢,但他抄的工整好看,卖出去的价格也高,但旁人是不知道这是他写的,平时都是云婆拿去通过别人帮忙卖给了书铺。   日子虽然能过的下去,但却只能紧巴着过。所以平时云婆吼他一两句他也不敢回嘴,毕竟若不是他,她也不会跟着吃苦受罪。   陆清笑了笑,“这些您就不要跟我们客气了。您不是叫他宋大人嘛,他既然当了这个官,那这里的百姓们就是他的衣食父母,照顾衣食父母也是应该的。”   云婆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大,她这些年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了。   “你这张嘴呀,跟谁学的,这么会说,甜的嘞。”   陆清眨巴两下眼睛,黑润润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我哪有!”   云婆哈哈笑了起来。   陆清切菜切的很快,刀工很不错,切出来的萝卜丝又细又薄。切完后他又坐到灶膛前帮忙烧火,什熟练又能干,云婆很喜欢他,在心里感叹,要是她也有这么一个哥儿当儿子就好了,又能干又贴心。 第300章   云婆推拒了一下,但奈何陆清很会说话,云婆便不再拒绝,答应收下今天他们拿来的东西。   陆清考虑的周全,他往这些里面填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而是慈溪先生他们老两口都能用得上的。   住在山里肯定阴暗潮湿,冬天会更加湿冷,保暖是最重要的。所以陆清准备了一些木炭,还有一床棉被,东西是让人帮忙背到山上的,能给他们省些力气。   “云婆,天气冷,你和先生两个人得保重身体。这些木炭虽不是极好的,但烧起来烟小,对身体也好。你和先生年纪大了,得多注意一些。”   陆清的这些关心的话语说进了云婆的心窝里,这些年在这里住夏天还好,冬天是真的冷,难得遇见一个如此真诚的后辈关心他们,云婆有些感动。   她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些年在这里住身子骨没以前好了,老头子的腿脚也是因为常年受寒气,得了风湿。天一冷腿就疼,也是没法子,家里就这么点儿家当,也没钱给他用更好的炭火暖着。”   日子过得清贫,云婆虽然有时候也会骂慈溪先生几句,但就从来没有过弃他而去的想法。   陆清听完她的话,想起他跟相公此行的目的,委婉的说道:“云婆,你们没有考虑过下山住吗?山上的条件这么差,对先生的身体也不好,下山住还方便,有个头痛脑热的,还能及时看大夫。”   云婆把前灶上的锅盖掀开,用勺子搅了搅正在煮的疙瘩汤,一边搅一边说道:“这个理儿我知道,可我家老头子脾气倔,谁说都没用。这些年我们在山上虽然过得清贫,但也清静很多。   你不知道,老头子他啊,是个很重情的人。早些年因为伤了身体,一直没能怀上孩子。他半点没有嫌弃我,也不曾纳妾,我都是记在心里的。老了老了,虽然他选的路难走,但我也会陪着他一起走的。”   说起重情,陆清想到相公前两天跟他说的话,都是关于慈溪先生的。   宋声没有瞒着他,把他打听到的消息都跟他说了一遍,刚才听到云婆说慈溪先生是个重情的人,就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确伤透了他的心,让他一直记了这么多年,无法振作起来。   而且刚才从跟云婆的话语中,陆清大概能感觉到,慈溪先生一直不愿意下山,但云婆是愿意的,只是劝不动他罢了。   于是陆清试探的说道:“云婆,您也别太担心了,我家相公很厉害的,说不定就能说动慈溪先生下山去住了。”   云婆笑了笑,说他情人眼里出情郎,这是在于他说笑。陆清晓得,也腼腆的笑了。   云婆又说:“你家宋大人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虽然我们在山上住,但我经常下山去买东西,听说了不少宋大人的事迹。而且城里的确变化很大,跟以前大不相同了。这说明宋大人这个有本事的,你啊,可是摊上了一个福窝窝哟。”   陆清被他夸的不好意思,装作往灶膛里面添柴,掩饰自己的脸红和不好意思。   “云婆快别夸了,叫我相公知道了,说不定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云婆哈哈大笑,嘴上直说着这是哪里来的小夫郎,可爱的紧,真是个活宝。   “其实你们今天来这里,我多少能猜到你家宋大人的目的,定然不是单纯来拜访的吧?”   云婆忽然正经与他说起话来,陆清神情一顿,然后默默点了点头,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大方承认道:“云婆,您说的没错,我们今天来这里,其实是想劝说先生下山的。”   “山上住着不太方便,尤其你们两个,年纪越来越大,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实在让人担心。而且先生满腹学识,不应该在这荒山中被埋没,他应该有更高更大的天地去发光发亮,让别人看到他的才华和亮光。”   这一番话说完,云婆沉默了片刻,而后道:“都十年了,什么学识不学识的,都看淡了。你说的也没错,住在这里虽然清静,但有一点不好,生病了看大夫不方便,常年的潮湿阴冷,对腿脚不好。对于下山,我是没什么意见,可我家老头子有心结,谁都说不动的。你家宋大人这次恐怕要白忙活一场喽。”   陆清知道云婆其实是在提点他,刚才这番话岂不就是在告诉他慈溪先生之所以不愿下山,是因为心中的心结吗?   至于是什么心结,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云婆不可能跟他仔细说的,毕竟这不仅是个心结,这也是慈溪先生心里一直难以愈合的伤疤。   这伤疤从没有好过,上面的腐肉不断溃烂,要想痊愈,就得把上面的腐肉全部忍痛挖掉,然后经过经年累月的生长,长出新肉,才是真正的痊愈。   陆清道:“心结心结,解开了就好了。我相信我家相公,他肯定没问题的。”   云婆道:“希望他能劝动我家那头犟驴。”   云婆是打心眼里喜欢陆清这个哥儿,做饭的时候特地多费了些功夫,专门给陆清做了一道自己的拿手好菜让他品尝的。   她活了这么些年,自认看人的眼光还算准。陆清给她的感觉亲切又真诚,所以让她十分喜欢。   但他家老头子看人的眼光就不行了,就收了两个关门弟子,还全都背叛了他。当年收徒的时候她就反对,这个许颂虽然很有天分,但性格却有些圆滑,让她有所不喜。   但她家老头子怜惜他的天分,又心疼他是农家子弟出身,怕他才华被埋没,所以把他收到门下亲自教导。   还有那个管玉,她也不是很喜欢,勤奋是挺勤奋的,但却是个心思深的,与陆清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喜欢陆清这样的,清清爽爽,说话大大方方,一点都不扭捏,关心人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看着你,让你根本不忍心打断他说话,待人十分真诚。   她想着,如果那位宋大人劝不动自家老头子,等到晚上他再去劝劝。老头子今年的腿脚病又严重了,一年一年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好。早日下山,才是好的选择。   陆清在灶房跟云婆说着话,正屋这边也没闲着,宋声也在跟慈溪先生说话。   慈溪先生本命云文山,肃昌府古稼村人,也就是古稼山山底下那个村子。他六亲缘薄,上午父母下无兄弟,也无子女,只有云婆陪伴着他。   宋声也没跟他兜圈子,简单客套了几句之后他便说明了此行的目的。   慈溪先生虽然欣赏他,但自己当年在进山的时候就立下誓言这辈子再也不下山。怎能因为他而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宋声则是劝道:“先生大才,怎能在这山林里度过余生,才华被埋没,不光是我,天下学子都不忍心。”   慈溪先生听完之后不为所动,这种话他听得多,虽然这几年没人再来劝说他,但前几年有很多人来与他说过这些话。   无非就是心疼他才华被埋没,多年读的书无法传承,不能为国效力等等。就连他的至交好友庆黎也这么说过他,但他始终不为所动。   “宋大人,莫要再说了,你如果是因为这个上山来的,那还请回吧。”   被拒绝是宋声预料之中的事,他并没有失落。而是换了一个角度说道:“先生,我来这里的原因有两个,您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慈溪先生没有说话,凡是默认了他说的话,山上的日子很无聊,多听他说几句也无妨。   宋声道:“先生,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我请京城的朋友帮忙打探了一下,还请您不要生气我私自探寻这其中的密辛。”   他一说当年发生的事情,慈溪先生就知道他说的是何事了。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少,只是大家现在都老了,年轻一辈的人知道的很少。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宋大人不是来揭老朽伤疤的就好。”   “先生,当年发生了那种事,到如今您甘心吗?许颂和管玉如今一个活得比一个逍遥,先说许颂,如今在距离京城很近的通州担任知府,门下弟子无数。管玉也不遑多让,年纪轻轻就娶了溧阳县主,一路青云直上,仕途顺遂。这两个人是踏在您的身体上踩过去的,到如今作恶的人我的潇洒自在,您为了教导他们曾经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到头来只能在这山里苟延残喘虚度余生,您甘心吗?”   宋声说话言辞犀利,他得下一剂猛药。慈溪先生心口上的腐肉得剜掉,只有这样才能走出这段过去。   而他只能拿许颂和管玉开刀,这是腐肉,也是痛处。   慈溪先生听完之后面色平静,神情并没有很大的波澜。这番话其实在早些年前,庆黎就跟他说过。如今时隔多年过去,再次听到,与当时的心境也大不相同。   毕竟当时的许颂和管玉也不是跟现在一样活的那么好。他面上虽然平静,但放在椅子旁边的手上的青筋却出卖了他的心绪。   宋声看他没有吭声,于是放慢了语气,接着说道:“先生,此番我请您下山,不是为了让您和曾经一样教导举子参加科举的,而是另有目的。”   “肃昌书院一直以来是什么样子,您大概心里也有数。我打算重开书院,想请您担任名誉院长。这名誉院长的意思,其实就是挂个名,不需要您去教什么。若您想教,那就教,不想教就不教,全看你您心情。”   “除此之外,我打算开设一个蒙学班。到了年纪的孩子都可以免费来上学读书,我想请您来担任蒙学班的老师,教这些孩子们读书,不为参加科举,只为他们明事理懂仁义。”   宋声综合考虑过了,如果让慈溪先生跟以前一样仍旧在书院里当夫子,极有可能会引起他一些痛苦的回忆,可能会让他抵触拒绝。   但如果教小孩子就不同了,孩童天真无邪,与他们打交道,心态也能年轻许多。再加上慈溪先生本身身体不好,如果负担书院的教学,身体恐怕会吃不消。   不如去教蒙学班,乐得自在,对身体也好,其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而慈溪先生听完他说的这个蒙学班后,心中升起了一抹好奇。   “蒙学班?”还是免费的,教小孩子读书,的确不用费那么大精力。   “是的,蒙学班。到时候也会按月给您发月钱。”   想起昨天早上自家婆娘站在屋里叹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发愁明天该拿什么东西招待新任知府,看到这他心里隐隐有着一丝愧疚。   家里生活清贫,云娘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受不受委屈。两人的生活过得拮据,他一直都知道。但他总是逃避现实,躲在从前的阴影中不肯出来,让云娘也很难做。   如果教小孩子启蒙,的确是个好主意。   宋声又仔细跟他说了说开设蒙学班的目的,听完后慈溪先生大受震撼。   这位宋知府果然与众不同,想法都这么惊世骇俗。   宋声趁热打铁,“先生,若您能答应我的这两个要求,下山做书院的名誉院长,教授蒙学班,他日,我若回京,定会帮您正名,不让许颂和管玉这样的官员荼毒官场,也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下场。”   宋声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交了,他话说到这份上,毕竟给予了自己最大的真诚。如果慈溪先生还是固执的不同意,他就只能再磨一磨,从云婆那里下手劝说了。   不过他并不知道,云婆那里陆清已经搞定了。他们两个相谈甚欢,云婆很喜欢陆清,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把他当做半个儿子对待了。   慈溪先生则是沉默了许久,刚才被激起的怒意这会儿也平静了下来。   宋声本以为他要说许颂和管玉,没想到他却问道:“这蒙学班,宋大人可否详细说说?”   宋声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他既然这么问,说明已经松口了。看来刚才说的话的确有用,许颂和管玉在他的心里依旧是个过不去的坎。   不过宋声却没想到他对这个蒙学班这么感兴趣。   既然他问了,宋声自然得解释清楚。他把决定设立蒙学班的初衷全都与他仔细讲了一遍,然后又道:“我想开设一个不论男女还是哥儿,都能一起读书的学堂。有时候女人和哥儿并不比男人差,不应该受到不平等的对待。他们都需要读书,不仅增长知识还能明事理,懂得大道理了,为人处事也会更有礼貌,肃昌也会越来越好。” 第301章 捉虫   慈溪先生被宋声的这一番言论惊住了,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从未听到过有人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虽说有些离经叛道,但这无疑是个美好的设想。眼前这个年轻人与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他不仅有着聪明的头脑,会读书,还有着一颗为百姓着想的心。   的确是个好官。   “你可知你这个想法,虽然初衷是好的,但实行起来,并不容易。”   且不说在这肃昌内有多少人能够支持他,哪怕百姓这一方站在他这一边,那朝廷呢?   虽然都说天高皇帝远,肃昌本身又很偏僻,他算是这里最大的官,想要做什么别人也管不着。   但朝廷总有一些人的眼睛在盯着别人,慈溪先生虽然没有进入过官场,但只看他的两个弟子进入官场之后的变化,就知道官场是个大染缸,什么样的人都有。   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都说世上有鬼,鬼最可怕。然而事实上鬼不可怕,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宋声如今的这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实现的一天,假如朝堂至少没有人为他做后盾,那么这个想法很难实现,很容易半路夭折。   慈溪先生沉默着不说话,宋声知道他也在衡量着一些事情。他刚才所说的那些,不知道能不能促使他迈过自己的心结,随他下山。   他怕这次说不动他,下次就更难说动了。想了想,为了周全一些,也让慈溪先生放心,他又跟他亮了自己的一些底牌。   “先生不必担心朝堂之上的风风雨雨,您的顾虑我都明白,我这里有皇上御赐的令牌,还有尚方宝剑,遇事可自行越级处理,见令牌如见皇上。”   慈溪先生听到这里,瞳孔微缩,十分惊讶道:“你说皇上给了金牌御令和尚方宝剑?”   宋声点了点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当时处决上一任知府梁文昌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用过。只是慈溪先生一直隐居在山上,很多消息都不知道罢了。   慈溪先生也是没想到,当今圣上竟然如此信任一个农家子出身毫无背景的举子。   不过反过来想,宋声这个背景恰恰是皇上所需要的,这样的背景不偏靠任何一个家族,才能培养出来一个真正的纯臣。   这么一想,慈溪先生觉得眼前这个青年以后的前途更加不可限量了。不管靠谁,背后的靠山都没有皇上这个靠山牢靠。   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可以信任他,让他代自己清理门户。   从前他无权无势,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能够从京中那件事中脱身出来,已是天大的不易。所以回来之后,他从不敢想有一天能够让那两个孽徒遭受应有的报应,只一味的自责自己识人不清,连累了身边的人。   没想到十年之后,老天给他递来了这么一个机会。只是老话说的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还被咬了两次。上次被狠狠的伤害背叛之后,他已经很难在与旁的人建立信任了。   他该信任他吗?   “宋大人,你让老夫好好考虑一下。”   宋声没有听到明确的拒绝,心中隐隐有几分喜悦,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既然慈溪先生说考虑,那就说明他今天说的话说到他的心坎里,只要再加把劲,他有很大的可能松口答应他的条件,跟他下山去。   既然正事聊完了,宋声看天色也不早了,说道:“那先生好好考虑,我过两天再过来探望先生。”   宋声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却刚好被从外面进来的云婆堵住了路,她是端着菜过来的,午饭刚刚做好,她后面还跟着陆清,两个人一道从灶房过来端菜。   听到宋声的话,她道:“宋大人别急着走,到饭点儿了,也尝尝老婆子我的手艺。清哥儿还帮了我不少忙呢,你不坐下来尝一尝?”   宋声闻言看向云婆身后的陆清,陆清朝他眨了眨眼睛,宋声又坐了下来,对云婆说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山上的小屋里头一次有这么浓的烟火气,正屋不大,小桌子上围了四个人,陆清帮忙在旁边的火盆里添了新的炭火,是他们今天带来的,少烟好燃,把屋门稍微掩着,屋子里一下就暖和了不少。   “我们家已经很多年没有招待过客人了,寒舍简陋,我这老婆子的手艺也不知有没有退步,你们可别嫌弃啊。”云婆客气的说道。   “云婆,我们才不嫌弃呢,有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挑三拣四的。而且您这手艺才不差呢,比我的手艺好多了。”   陆清一张嘴哄的云婆高兴的呵呵笑,宋声也在他旁边跟着说道:“清哥儿说得对,能填饱肚子就行,我们两个都不挑的。”   吃饭间慈溪先生基本没怎么说话,都是陆清和云婆在说,宋声偶尔插几句嘴,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   下午的时候天色有些转阴了,宋声怕下雨山路不好走,便打了声招呼,带着陆清一块下山去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云婆把灶房收拾干净进了屋里。   慈溪先生还在屋里坐着,椅子旁边放着炭火盆,本来炭火的烟气比较大,放的离他有些远,人坐在那里并不暖和。   陆清走的时候特地帮他挪了挪炭盆,如今烧的是新炭,不用担心被烟火熏着,放的近了也暖和。   他本来腿脚不好,一到天寒地冻的时候腿就容易疼,如今有了火盆在旁边暖着,腿疼缓解了许多。   云婆进来后看了他一眼,去里屋拿了针线筐出来,拿了个小凳子坐在炭盆旁边,准备做针线活。   原先天气太冷,这针线活稍微多一点,手指就会僵硬冰凉,不太灵活,所以她每天就做一点点。这会儿趁着有新炭,她正好能坐在这边缝补衣服。   “文山,你想通了吗?”   云婆直接开门见山,也不绕弯子的问他。旁人眼里他是为世人所闻名的大儒慈溪先生,对于云婆来说他就是自己的丈夫云文山,平时称呼他也都是直接叫名字的。   云文山道:“什么想通想不通的。”   “你别在这跟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云文山也就是慈溪先生不说话了,他的确是在装傻。已经装傻了十年了,每次遇到这个问题,他总是会下意识的选择逃避。   云婆不知道宋声跟他说了什么,但从陆清这里听来的消息,总归对他没什么坏处。   “你跟我说说,宋大人今天怎么跟你说的?”   云文山是有些惧内的,他讪讪的看了云婆一眼,把今天宋声跟他说的那些话都与她说了一遍。   云婆听完之后忍不住骂道:“人家宋大人说的这么好,你还在犹豫啥呢?真打算在这小破山里头过一辈子?就那俩白眼儿狼,早该得到报应了!凭啥他们两个现在过得那么好,那么逍遥自在,你就要在这山里度过余生?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们,为什么受到惩罚的是你?   文山,你醒醒吧,你等了这么多年,可等来他们一句真诚的懊悔和道歉?没有,他们没有,甚至在这些年里对你不闻不问,当做没有你这个老师。”   云婆的话像刀子似的一刀一刀戳着云文山的心,这些年来,他有想过这两个弟子会不会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过来与他认错。可都十年了,要来早来了,一直到现在,他都没等到一句对不起。   云婆看他好似还下不了决心,硬话说过了,应该说些软话劝一劝。她又道:“我瞧着小宋大人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有他在,肯定能让那两个人受到报应的。而且小宋大人不是说了吗,请你下山又不是让你到书院去教那些秀才,让你叫一群小孩子有什么难的?这也不违背你当初的誓言吧?再说了,教小孩子多好啊,小孩子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生活也会变得充实又快乐。”   云文山其实也被宋声今天的话说动了,只是还下不定决心罢了。云婆是他的枕边人,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了。知道他有些心动,但还依旧下不定决心,所以特地过来软硬兼施的给他下了一剂猛药,劝他做决定。   云文山沉默了一会儿,没让云婆等太久,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做好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说道:“好,明天收拾东西,咱们下山。”   云婆没想到他这次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往昔她也不是没有劝过,但都不管用,这老头子就是这么倔,死活不听劝。   还得是小宋大人说话管用,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下来,就让她家这个老头子动摇了心思。   清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有这么个聪明会说话的人当相公,以后过得必然差不了。可惜她没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清哥儿是真的讨她喜欢,以后下山了说不定还能经常与他来往。   想到这些云婆也开心,自家老头子终于答应要下山了。原先她还担心住在山上他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现在好了,到了山下有什么不舒服看大夫也方便。   宋声和陆清回去之后,想着让慈溪先生考虑两天,等两日之后他们再上山去拜访。   没想到还没有等到两日,他就听到有人传来消息,说是慈溪先生下山了。   宋声很是惊讶,没想到他竟答应的这么快。宋声并不知道有云婆在后面的劝说,还以为是慈溪先生自己想通了。   他赶紧放下手头的事情,亲自去接人。   既然要做书院的名誉院长,那还是住在书院最方便。书院已经修缮好了,宋声特地把后院几间房子腾了出来,专门给慈溪先生和云婆他们住。   如果后面他们不想住在书院,再给他们在别处安排一处院子住也是可以的,不过这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第302章   慈溪先生腿脚不便,是因为今年的风寒引起的。这个风寒不是说感染风寒,身体有恙,而是说天气寒冷潮湿,引起的风湿痛一类的。   从山上下来肯定有很多不便,宋声放下了手中的事,又喊了几个人一块儿去接人。   云文山和云婆从山上下来时也没想那么多,这些年云婆还好,经常从山下采买东西,但他就不同了,这些年几乎没下过山,对于山下的景象已然不了解。   而且这次下山决定的也很突然,他们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少,也没提前在山下找住的地方,就直接下来了。   云婆想着到时候不行就先住在村子里,山脚下的村子是云文山的老家,还有几间房子在,只是太久没住人,已经生了荒草,没了人气,不经过一番打扫是住不了的。   不过云婆活到这么大年纪,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该找人帮忙的时候还是要找人帮忙的。   所以宋声才能那么快到此消息,说慈溪先生下山了,就是云婆让人给他捎的信儿。   云文山本来是抹不开面儿的,他有手有脚的,怎么能找别人帮忙呢。可云婆不是那么想的,劝他道:“宋大人也是一番好意,人家也不是白帮忙的,不是想让你去帮忙教书吗?你答应人家不就行了,到时候好好教,也算是回报于他了。”   也算是各取所需,不算是有求于人。   云文山没吭声,按照自己现在的情况,想要在山底下安个家的确有些困难。   “你想的倒是好,还不知道人家宋大人愿不愿意管呢?别看他年轻,他可是知府,没准人家昨天说的啥今天就不当回事儿了。”云文山嘴上是故意这么说的,不然显得他上赶着找人家,多掉面儿啊。   还是云婆了解他,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在这胡说八道吧,人宋大人人品怎么样,你昨天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再说了,我相信清哥儿的眼光,清哥儿说他好,那他就是好人。”   “好好好,我不与你争,你说什么都对。”   他们两个这会儿就在山脚下的一个木头桩子处坐着休息,从上面走下来也费了很大功夫,做事一边休息一边聊天,等着看看宋声那边能不能派人过来接一下他们。   等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人还没过来,云文山有些失望。过了十年,自己果然不中用了啊,他叹了口气,跟旁边的云婆说道:“别等了,应该不会过来了,咱们慢悠悠的先走着吧。”   云婆想说他们再等等,反正也不差这片刻,就道:“让人捎些过去也得好些时候呢,说不定人已经在路上了,咱们再等等。”   她这话刚说完,远处就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越来越近,还没走到地方宋声就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挥手与他们打招呼。   宋声没令他们失望,虽然他没有派人过来接人,但他自己亲自赶过来了。   他是坐马车来的,考虑到慈溪先生老两口腿脚不便,坐马车方便一些。但他手上的事务多,临时安排还花了一些时间,再加上马车在路上走的慢,就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才赶到。   “我就说宋大人人好,肯定不会放着咱们不管的,你看吧,人家真的很不错,还亲自来接咱们了,你赶紧把你那戒备心收一收。”云婆在旁边小声的说着。   马车赶到地方之后,宋声率先下了马车,十分有礼貌道:“抱歉,先生,夫人,我来晚了。咱们先上马车吧,马上就中午了,咱们先去吃个饭,你们的住处已经让人去安排了。”   慈溪先生答应下山答应的突然,他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准备住处,得到消息之后只能赶紧让人去安排房间收拾布置去了。   “辛苦你了宋大人,其实你不用亲自过来的,耽误你不少事儿吧?我俩自己走过去就行。”云婆客气的说着。   “不耽误,先生下山是大事,我自然要亲自来接的。咱们先上马车,边走边说吧。”   “那行,我们就先上马车了。”他们两个带的东西很少,一人一个包袱就装差不多了。   这辆马车大,能坐四五个人,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中间还放着炭笼,一上马车就能感受到热气,把云文山和云婆两人在外面等待时沾染的寒气一下子驱散了不少。   路上虽然没有积雪,但因为天气冷,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云文山和云婆两个人身体不好,不能太过颠簸,所以马车行驶的更加缓慢。   “这是我让后厨准备的点心,你们饿的话先吃点垫垫,等咱们到吃饭的地方估计还得有一会儿。”   “好,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全,辛苦了。”   云文山不善言辞,一路上很是寡言,大部分都是云婆在说。   中间他偶有开口,问的也都是书院和蒙学班的事。   宋声都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一路上还算聊得融洽,差不多一个半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到了地方。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离书院比较近的酒楼,宋声让人提前定了包间,等他们进去的时候,陆清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云婆一看到陆清就觉得格外亲切,赶紧拉着他的手说话去了。   四个人简单吃了个饭,宋声和陆清这才送他们回去休息。   书院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专门给他们住的。   “先生,这就是修缮好的肃昌书院,您和云婆暂时先住在这里,等过几天我再为你们寻一处合适的宅子住。”   云文山看了看,说道:“不用了,我看这里就挺好的。既然是教书先生,自然是住在书院方便一些。”   云婆也跟着说:“是啊,我看这里就挺好的,宋大人就不要费心了。”   住的地方就这样定了下来,宋声和陆清陪他们简单看了一下房间,云文山和云婆看起来都很满意,他们对住的地方不挑,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厢房已经相当不错了,虽然是在书院里,但如果把小门一关,也算得上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了。很明显宋大人在这方面也为他们花了不少心思。   文山喜静,把小门关上,干什么都方便一些。   云文山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里也是极为满意的。宋声在他们面前从来不摆官架子,也不打官腔,从来没有自称过本官,不是自称我就是自称晚辈,这让云文山对他的印象也更好了,这个年轻人很尊重他,敬佩他,是个不错的孩子。   “劳你费心了。”他语气很郑重的道。   他一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宋声这般帮助他,他自然也会好好回报于他。   “您客气了,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你昨天说的那些我都答应了,名誉院长我可以担任,也会教习蒙学班的孩子们读书,老夫定会尽力而为。宋大人先前所说的话,希望不要忘了。”   宋声知道他指的什么,无非是许颂和管玉的事,就事论事说来,也算是一种公平交易。   他也郑重的承诺道:“先生放心,晚辈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两人都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知肚明。   “先生和夫人先在这里住着,书院距离重开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不过应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到时候开学的第一日,还要麻烦线上上去讲个话,激励一下这些学子们。至于蒙学班,我尽快把这个落实下来,让咱们肃昌的孩子都能读书。”   “好,这个没问题。”   说是发言,其实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把慈溪先生重新介绍于人前,让大家知道他下山重返书院了,也借此机会宣传一下书院,有利于招生。   云文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愿意配合,说到底这对于他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还没等到书院正式重开,慈溪先生下山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肃昌。   这个消息对于肃昌的学子们来说可谓是以圣经为落地,尤其在他们读书圈子里,要知道肃昌的名师可以说都很一般,只有慈溪先生这一个比较有名的大儒,他下山还住到了书院,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就是在说他们肃昌书院要重开了吗?   那些还在犹豫着要去旁的书院求学的学子们一下子沸腾了,这还去什么别的书院呀?当然是去他们肃昌书院了!   就算慈溪先生当年拒绝了不少学子被骂的也挺惨的,但这依旧挡不住他在读书人心里的地位呀。   宋声没想到他还没有让人去宣传书院即将重开的消息,效果就如此拔群,这倒是省得再费心费力的去宣传了。   果然,有慈溪先生在书院,生源根本不用担心。   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是招聘书院的夫子,毕竟能担任夫子的,最起码都得是举人。举人可就不好找了,在他们整个肃昌境内的举人都不多,更何况还是没有做官的举人了。   宋声让人列举了一下往前数二十年的举人,他打算让人先寻几个回来。其次他让人贴出了告示广纳贤才,但凡是符合要求的都可以来应聘,而他给出的教书条件也十分丰厚。   书院专门留了一处房子用作夫子们的宿舍,只要来就可以申请免费住宿。其次是伙食,夫子们只要是通过选拔成为书院的正式先生的,一日三餐都可以免费在书院吃。   最后就是令人关心的月钱薪资了,宋声开的价很高,不高怎么从别的地方挖人?   他参考了粉条厂工人们靠竞争拿奖金的方式,打算把它应用到书院中。   初步设想的是招聘来的夫子们起点都是一样的,每个月拿一样的薪资,但也要看绩效的。一个人带一个班,谁带的好,考中的举子多,能拿到的奖钱也就越丰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便文人再有风骨,那也是少数。不会五斗米折腰的很少,在这种制度下,他就不信招不来人。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还是得看到时候招聘来的夫子人数和学子人数有多少了。 第303章   宋声还没把能够将教授学子的夫子们招聘来,先前那几个被宋声约谈过的富商们纷纷找上了门。   当时宋声与他们的约定就是如果他能够把慈溪先生请下山到书院任职,他们就同意出资来为蒙学班的建设出一份力。   当他们听到风声的时候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才过去多久,慈溪先生就被请下山了?   早知道当初那几年,有多少文人学子上门求见请他下山都被拒之门外,他才用了多久啊,慈溪先生就被请下山了。   一开始他们还怀疑是不是真的,专门让下面的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是否属实。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来的很快,说是亲眼在山下看到了慈溪先生及其夫人。   他们这下坐不住了,他们这位宋大人太有能耐了,说什么都要抢在别人前头出这份力。   于是消息才刚传出来第二天,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齐齐登门去拜访宋声。   宋声一早就去了衙门,他们在宋家扑了个空,转头就去了衙门求见。   宋声听到消息后知道他们所为何事,现如今他不着急了,急的是他们。原先就有他想要重建学院的风声传出来,现在想要注资的可不只是他最初找的这几家富商了。   晾了他们两天之后,宋声约了个僻静的茶楼一块儿见了他们。里面有几个新面孔,是他上次没有见到过的,也都是城里的富户,这次也是听说了消息,特地来表现一番的。   “大人,在下真是佩服您,说法慈溪先生请下山就请下山了,还是您的本事厉害。先前大人说的那些我们都答应了,每年都会出钱资助创办蒙学班,还请您放心。”   这些人好一顿恭维,宋声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   他这个知府看起来很有前途,如今这可是个与他打好关系的好机会,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宋声也不管他们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只要钱给够,别的不重要。   宋声道:“各位的心意本官都收下了,不过也不会让各位白白出钱,我打算在蒙学班的开设地立个碑,把各家的名字都刻上去,彰显大家的仁德之心。”   他说完这个话,其余的人心里到十分欣喜。要知道蒙学班的设立地点就在书院隔壁,四舍五入就是在书院啊,能在书院上立碑刻字留名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一介商贾能有这个荣耀,真是太荣幸了。   宋声又道:“不论是谁,但凡想出一份力的,都可以参与。全凭自愿,绝不强迫。”   这话一出,这些人更是积极了。生怕被后来的人挤下去,赶紧说道:“大人放心,我们等会儿就把这个事办了。”   开设蒙学班的资金有了,甚至还能募集到更多。宋声此举也是能够让更多的人投资进来,毕竟这些富商们本来就不缺钱,最是爱得虚名,他正好利用这一点让他们出出血。   第二天宋声正式发布了重开书院的消息,还张贴了告示,详细说明了开设蒙学班的事,只要年纪达到标准,就可以免费入学。   这个消息在整个肃昌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很多农家人来问免费入学是怎么个免费法?是不是骗人的?会不会进去学了之后又开始要钱?   为此宋声特地在告示牌旁边设置了专人讲解,说明此事。免费读书是免去了束脩费,吃饭是不包括的,还是要自己解决,或者自己拿钱在食堂里买饭吃。   住宿也不是免费的,但是价格很低,比在外面租便宜许多。   这是暂时实行的规则,宋声打算先试试。   距离书院近的孩子可以在家住,只是每天需要早起。离得远的孩子可以选择住宿,这是需要交少量的住宿费。   宋声暂时还没有办法做到所有的都全免,只能先怎么实行一下看看。   这些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让人震惊的是无论男女还是哥儿,都是平等的,全都可以免费入学。   这个消息出来之后,百姓们的反应各有不同。   有的人说:“姑娘家家的读什么书,女子无才便是德,早早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哥儿也一样!”   也有的人说:“姑娘家和哥儿也能读书了,那是不是可以多学点东西,以后也能去大户人家里面做工,或者去当个账房先生,能学会一技之长。”   还有的人说:“不知道这位宋大人又在搞什么东西,什么免费的蒙学班,有那精力,不如好好把心思放在书院上。瞧瞧咱们府城每年考上举子的有几个?还不抓点儿紧招几个好夫子来教书,净把精力用到这些没用的事儿上。”   外面的声音褒贬不一,有支持他的也有不支持他的。他没办法统一所有人的思想,但这个事儿他已经确定了,必须要做下去。   他也不管外头说什么,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书院已经完全修缮好了,慈溪先生夫妇已经住进去了。这是现在正值冬天,天气冷,又不适合招生,宋声打算等过完年正式开放书院,进行招生,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把夫子们都招好。   有慈溪先生的名头在,他放出去的招聘条件又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物色到了好几位夫子。各个方面擅长的都有,四书五经,明经科进士科,算学律学,很快就招齐了。   他没想到招的这么快,也惊讶于慈溪先生的影响力。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他一出山,还是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前赴后继的应聘。   只是他这边进行的如火如荼,隔壁的州府书院情况就不大好了。   宋声招的这些夫子们有好几个都是从隔壁州府的书院里跳槽过来的,师资力量突然不足,院长很是头疼。   书院关乎着州府的门面,他们只能重新招聘夫子。得知怎么回事之后,还在背地里把宋声骂了一顿。   宋声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反正他放出去的招聘条件很丰厚,再加上慈溪先生的名头,他就不信招不来人。   时间过的很快,翻过这个年头,转眼就开春了。   书院还是叫做肃昌书院,院长一职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所以暂时由宋声担任。名誉院长则是慈溪先生。而书院也提前一个月开始招生。   宋声本来还想着这是第一年,学子应该会很少。没想到报名当日,竟然有不少学子都来了。一部分是因为他们都是本地的,来府城上学别去其他的州府书院上学方便。还有一部分是冲着慈溪先生去的。   书院这次开的很成功,有很多学子报名前来。   但隔壁蒙学班就没这么热闹了。   虽然报名的孩童也有不少,但几乎全都是男孩子。姑娘家没几个,哥儿也很少。   宋声让人打听了一下,发现很多百姓们不支持姑娘和哥儿读书,认为他们读书是浪费时间,反正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相夫教子的,还不如多在家学一学绣花,等以后到了婆家也拿得出手。   这是当下时代的弊端,一时之间也没法改变,只能一点一点的影响。   不过既然他设置了这个平台,那就不会放弃。姑娘家和哥儿只要来报名读书,他这里都会接收的。   城西的一个农家小院里,一个约莫有八九岁的哥儿站的笔直,倔强的问道:“大哥二哥都去读书了,为什么我不能去?”   他娘在院子里晾衣服,没吭声,孩子的爹说道:“他们是男娃,读书读好了以后可是能参加科举的,那是给你爹脸上争光,给咱们家光宗耀祖的。送你去读书,你能干什么?能参加科举吗?能让你爹我光宗耀祖吗?你说你读书有啥用,还不如在家里帮你娘做做饭干干活,再过两年等你大了,给你许个好人家嫁过去,后半辈子过得好一点。”   “读书怎么就没有用了?我可以好好学算学啊,以后当个账房也说不定。还有律学,学了之后听说可以帮人打官司,当讼师,也能赚钱。为什么哥儿就一定要在家里相夫教子,就不能有一份自己的事业打拼吗?”   “你不让我去读书,我偏要去。反正知府大人说了,读书是免费的,只要报名就都可以去。爹,娘,你们放心,吃住我不花你们一分钱,我自己去挣!”   蒙学班又不要束脩,吃住也都很便宜,他去外面干几个月零工,总能挣到一些的。   宋声不知道他如今的这个举措改变了多少姑娘和哥儿的人生,让他们从后宅彻底走出来,走到人前,活的比那些狂妄自大的男人更加精彩。   十多年之后,有很多人都感激着宋声这个知府,他设立的蒙学班给很多人打开了另外一扇门,让他们活得更加自在,也多了更多的选择。   甚至还有人小有成就之后一直感念他为肃昌的女子和哥儿们作出的贡献,特地著书立碑纪念他。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的蒙学班才刚刚起步,宋声每天因为蒙学班的事花费很多心思和精力,经常到很晚才睡。   虽然人少,但还是招到了一些学生。团团和圆圆也全都去蒙学班读书了。   谁都没想到,慈溪先生竟然亲自去给蒙学班授课,这让很多人都很惊讶。   要知道很多秀才和举子都还正抢着要当他的学生呢,能被他指点一二,这得是多大的机遇啊!   当然不能错过!   于是蒙学班开学两天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孩子被送了过来,大多数都是家里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送来的,都想让孩子沾一沾慈溪先生的名气。 第304章   就这样,蒙学班招收的孩子比之前多了一些。虽然还是很少,但不至于太过空旷。   不过蒙学班的开设,就像是一颗蕴含了巨大能量的石子,投进了水里之后,荡起了层层涟漪,由近及远。   宋声每天的事务越来越繁忙,但他仍旧会抽空去蒙学班看看。   慈幼院里那些到了年纪的孩子都被送到了蒙学班中学习,虽然慈幼院离得有些远,但中午有人接送他们回去慈幼院吃饭,晚上再接他们回去睡觉。   慈幼院的孩子白天过去了大半,陆清这边终于能歇一歇,轻松不少。   不过他也没闲着,如今酸辣粉的铺子已经开了好几家,全都叫陆记。下面的每个县城里都开了分号,再加上陆清还把在京城开的奶茶铺子也在这开了起来,有好几家分铺,名字也都叫陆记。   眼瞅着他这生意越做越大,陆清琢磨着要不要开一个商行,把所有陆记的店铺融合在一起,打响陆记的招牌。   如果有机会,他还可以把商行开到全国各地,按照相公的话来说,就是做成全国连锁。不论去到哪,都能看到他们陆记的招牌。   生意的事情他一直在忙着,但抽空之余,还会帮宋声分担一些事情。   蒙学班的孩子虽然不多,但只有慈溪先生一个人教学,难免有些不好管束。所以宋声还给他配了一个帮手,专门配合他的,称作助教。   而陆清则是操心着蒙学班孩子们的吃喝,还有平时的安全等等。   夫夫两个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蒙学班办的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一些。   只是过程中也有一些闹心的,中途有好几个父母来找孩子,说是要带他们回家,这书他们不读了。   陆清一问才知道,这几个孩子都是自己偷跑出来上学的,家里头的父母根本不同意,这才要强行把他们拉回去。   都是八九岁的年纪,里面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这些毫无例外都是姑娘和哥儿。   这个年纪的姑娘和哥儿在家里已经能充当半个劳动力了,出来上学就相当于一天什么活都不干,当爹娘的大多数都是不乐意的。   可是孩子想读书,有些倔强的当场就跟父母吵了起来。扰了蒙学班的秩序,陆清让人过去劝说。   陆清听到其中一个孩子声音洪亮,看到眼睛里透露着倔强,他说:“阿爹阿娘,你们要是嫌我在家不干活,那我五更就起来给猪割草,早上出门之前我会把草料都铡好,把家里的水缸也都挑满,晚上回来吃完饭我洗碗,这样可以让我去读书吗?”   陆清都不忍心听下去了,旁边围观的人也纷纷劝道:“孩子这么懂事,想读书就让他去吧,何必这么为难孩子呢?”   那对爹娘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了,他们站在这里倒是让不少人都看了笑话,尤其是孩子她娘,刮了围观劝说的人一眼,道:“我呸!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不让你家闺女去读书啊?轮到你你也不见得能这么大方!”   “哎你怎么说话的,我不就劝了一两句吗,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谁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也是有闺女的人,不争馒头争口气,今天我把话放这,我闺女要是愿意去读书,我就让她去读,绝不拦着!”   陆清没想到你一言我一语的,事情还能发展成这种地步。   他找了几个人过来专门协调了一下,好不容易把人都劝走了。   那个想要读书的姑娘他没劝走,姑娘有志气,想读书那就去读吧。他反过来劝了那对爹娘。   那夫妇俩人一看是知府夫人出面开口了,也不好意思拒绝,面上虽有为难,还是同意了闺女去读书。   在这半个月里,蒙学班又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一些学生,他们跟原先那一批入学的孩子学习的进度不同,为了方便教学,将他们分了班。   至于算学和律学,宋声是请了两个秀才来教的,有听不懂的可以主动问,以后用来打算盘也够用了。   半个月后,书院蒙学班的大门外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哥儿,浑身灰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过来的,小脸脏兮兮的。他在门口坐着,小心翼翼的都听着里面的讲课内容。   圆圆也在蒙学班上课,他不怎么爱学习,上课听着听着,注意力就被外面的动静吸引去了。   门外有一个小身影鬼鬼祟祟的,他都盯他好久了。中间小课堂休息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出了门,看到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年纪的哥儿,身上脏乱的厉害,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坐着。   圆圆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不进来听课啊?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他这么一问,对方看他身上白白净净的,怕考得进来把人家的衣服弄脏,往后退了两步。他抓紧了自己手里的这几个铜板,在心里估摸着算了算能够吃几顿饭,说道:“这里可以学几日,然后休息几日再过来吗?”   宋声正巧今天有空过来看看蒙学班的情况,被他听到这话,他走上前去问道:“你是有什么难处吗?可否说给我听听?”   圆圆看到自家爹过来,总想扑上来要抱抱。可阿爹交代过他,在书院这里,看到自家爹要叫大人,不能喊爹。圆圆无奈的撇了撇嘴,乖乖的叫了一声大人好。   刚才说话的哥儿听到圆圆喊大人,扭头一看,认出这是知府大人,在家里跟爹娘吵架的那股子劲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回、回大人,我,我钱不够,爹娘不给钱,这是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自己赚来的,只够吃几天的饭。”   宋声沉默了,蹲下身来仰头看着他,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温和的笑了笑,说道:“有一颗求知求学的心,已经很好了。以后在这里吃住不收你钱,回去把身上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吧。”   哥儿的眼里一下子变得晶莹闪烁,他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多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我、我叫徐嘉。”   “徐嘉,是个好名字。”   徐嘉眼睛更亮了,第一次有人夸他的名字好听。爹娘偏袒大哥二哥,让他们来读书,刚才他都看到了,他们就在里头坐着跟夫子读书,为什么他们可以自己就不可以?   半个月前与爹娘闹了一场,说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挣钱给自己读书,可他还是低估了他自己,以他现在的年纪,能够找到的活少之又少。而且人家看他年纪这么小,很多都不愿意要他,最后愿意要他做工的,也只勉强给了一半的工钱。   就是他手里的这些铜板,他都算好了能吃几顿饭了。打算到时候如果钱没了,他就请几天假,再去干活去赚钱,大不了回来他再辛苦一点把之前落下的课都补上。   没想到他今日遇上了传说中爱民如子的知府大人,天知道刚才他有多紧张,知府大人让他免费在这里吃住读书,他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呀!   他得更加努力读书,虽然参加不了科举,但他坚信身为哥儿并不只有嫁人相夫教子这一条路可走。   他听说知府夫人也是个哥儿,可是他开了好多家陆记食铺,慈幼院也是他在经营。并不是完全依附于知府大人生活,他自己也很厉害,活的很精彩。   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不想一抬头只看到围着灶台的柴米油盐,不想看到的只是后院那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天地。   俗话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徐嘉,这个名字在多年后将成为一个传奇。 第305章   肃昌府附近的滑县,苏家大郎正顺着滑县去肃昌府,他之前都在外求学,听说慈溪先生出山了,还开了肃昌书院,如今他就在书院里当院长,到肃昌读书还方便一些,他干脆就来了。   他年底回来后听说了肃昌的事,去年又是修路,又是办厂,肃昌跟以前大变样了。   他在路上走,还碰见了三三两两的商人,看着不像是专门来肃昌做生意的,像是路过这里。   这几个商人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肃昌了,对路也有些不熟,走了一段之后,发现这里的路修得平平整整,路上行人也多,两边修剪的花草也好看。跟他记忆里的那条路完全不同,还以为是走错了,就去问了路边茶摊的老大爷。   “大爷,这是去往肃昌府城的路吗?”   大爷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是啊,就是去咱们肃昌府城的。”   这几个商人十分震惊,肃昌不是有名的穷地方吗,怎么还能修这么好的路。   见他这么惊讶,旁边有路过的本地人热心的说道:“老哥,你肯定不是本地的。本地人都知道咱们肃昌修了路了,去年就修好了,这路走着得劲儿着呢!”   “看我们家,之前就是做赌石生意的,我这一板车拉的都是石头,全都是要到城里铺子里面现开的。这玩意儿沉,平时意思也就运一袋过去,费劲的很。再碰上不好的石料,压根挣不着啥钱,还白费力气。”   “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一拉就能拉一车,赚的也多了。”这人说的实诚,应该没少在山上拉石头,整张脸晒得黝黑,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显得十分突出。   苏家大郎也在这茶摊歇脚,自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虽然早就听家里人说过了,但这还是头一遭亲眼所见,心里头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茶摊的老大爷也跟着说道:“那可不,咱们这里的路跟以前可不一样了,齐整整的好看又好走,宽敞又明亮。”   说完后老大爷想起最近城里的热闹事,又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马上就是春日上的花朝节了,咱们知府大人在城西靠近码头那块搞了一个灯会,那里沿着河建了许多小房子,卖什么的都有。晚上灯亮起来可好看了,好多人都去哪儿逛,还可以游船。你们要是去了有空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老大爷说的这个花朝节灯会游船,是宋声刚规划建起来的商业街,房子改造的自然是古香古色,还添加了一些比较特别的建筑特色。   两边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才开放没多久,就已经热闹起来了。还有很多附近的人慕名而来,专门来游湖看景。   宋声想打造一条文化商业街出来,能够吸引游客前来消费,把文化旅游业做起来。   这些外地人听到老大爷说的话,对这个花朝节灯会以及游湖的热闹更感兴趣了。   宋声也想把地方打造的更好,耗费了不少精力和银子进去,毕竟这以后有可能就是肃昌的门面或者地标性建筑了。   一传十十传百,肃昌附近的人最近的人都有一项新奇的事,那就是去看花朝节灯会,一连有十几天,错过就没了。   一波接一波的人去,行商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别致的景色,在外面可劲儿的吹嘘自己看到了多么美的场景,很快吸引了不少外地的人前来旅游打卡。   这一来他们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别有商机。   有家陆记的铺子卖的酸辣粉格外的好吃,还有从石料铺子买的石头开出来的翡翠料子也好的紧,首饰铺子里的首饰样式跟其他地方的也有所不同,都很有当地的特色。   一时之间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肃昌一下子变得人挤人起来,商业街也有了个别称,叫做锦绣街。锦绣街不但人多了,这一片得老百姓挣的钱也多了。   而锦绣街外正停着一辆十分金贵的马车,马车上的人撩开帘子看了看,这地方当真热闹。不过他已经见过了江南各地的繁华,对他来说这么热闹还真不算什么。   但有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注意到这条街上盖的房子全都是红墙黛瓦,整整齐齐看着十分特别。   杨二郎下了马车,车边的小厮跟上去,一块进了锦绣街。   这里卖的东西的确有些特别,大多都是当地的特产,别的地方没有一模一样的。   尤其是那个酸辣粉,闻起来很香,但是看着好辣,他有点怀疑这东西吃了真的不会拉肚子吗?   可是看排队的人那么多,他又忍不住想尝一尝。   “客官,来一碗不?”店门口的小二热情的招呼着。虽然他们店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但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客人越多越好啊,所以要不停的招呼着,这样才能赚的更多。   “主子,要去尝尝吗?”   “你们这上头有雅间吗?”杨二郎问道。   小二摇摇头,“抱歉客官,咱们这里都是小座,没有雅间的。”   要知道他们这块的地皮可贵了,楼上只有两件雅间,其他全都是堂客散座,这样容纳的人多。雅间早就被人占了,后面还排了好几桌客人呢。   “罢了,找个空地方先坐吧。”公子发话了,小二看他的衣着不似寻常百姓,赶紧麻溜的收拾桌子将他引进门。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的房子,为何墙都是红的?”   小二一边忙一边说道:“因为是用红砖砌的墙啊。”   “红砖?”   “对啊,你是打外面来的吧?我跟你说,我们这里可是有外面买不到的好砖的!这红砖是用我们知府大人琢磨出来的法子烧的,听说是用泥巴烧制的,成本低价格也低,用它来盖房子,那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它硬度也高,盖出来的房子又结实又好看,这砖现在可抢手了。”   杨二郎十分惊讶,他从前在外面游学,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有这种砖。   看他脸上的惊讶,小二脸上的表情隐隐自得起来,像是与有荣焉一般,开始吹嘘着这几年肃昌的变化。   “你知道大名鼎鼎的慈溪先生吧?他现在就在我们这里的书院当院长呢!厉不厉害?”   杨二郎听完之后,果然更加震惊了。   慈溪先生他当然知道,因为他曾经就拜过他的门下,想让慈溪先生收他做学生,可惜被拒绝了。   只是不是听说他已经隐居多年了吗?怎么会在这里的书院任职,这小二莫不是在说大话吧? 第306章   很快杨二郎就知道店小二不是在说大话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更何况他压根没有打听,就听到客栈大堂里的食客们提到了慈溪先生。   “你们说,慈溪先生怎么会同意去教授蒙学班的那些毛孩子呢?他冠着书院院长的名头,不应该以书院的学子为主么,咱们这些学子才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啊,要是他多指点一二,说不定今年明年科举咱们书院中举的人数就能超过隔壁那几个书院,也叫咱们肃昌扬眉吐气一番才是!”   说这话的是身上穿着的衣服一看就是书院里的学子,只是话语里十分看不起蒙学班,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还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场合里说这种话,也不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他们这一桌坐了好几个人,都是一样的着装,应该都是书院里的学子,逢休出来吃饭的。   他旁边有个人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说道:“你快小点声吧,再怎么样慈溪先生也是咱们的名誉院长,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不好。”   这人嘟嘟囔囔地说道:“我也是心里抱不平嘛,本来就是因为慈溪先生才来咱们书院的,结果去了之后教咱们读书的却不是他,他反倒去教那群毛孩子去了。也不知知府大人是怎么想的,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是啊,蒙学班都是一些八九岁的毛孩子,甚至都没几个童生,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慈溪先生要去教蒙学班。咱们知府大人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动的他,都下山来了,怎么还不教书院呢!”   “慈溪先生可能有自己的考量吧,咱们毕竟刚来没多久,也许他想考察一下大家也说不定。其实咱们书院的夫子们教得还可以,都是咱们知府大人从别的书院挖来的,我觉得即使没有慈溪先生,有夫子们教咱们也够了。”这人劝说着。   心里有意见的其他几个学子都没吭声了,他们也知道知府大人请来的学院夫子水平都不错,教他们绰绰有余了,可毕竟慈溪先生这么厉害的人在这里,没有得到他的授课,他们心里总是愤懑不平的。   好在他们吃饭的地方声音嘈杂,大家各自聊各自的,没什么人关注旁的人说什么,不然旁边肯定有人跟他们吵起来。   杨二郎却不然,他坐大堂里吃饭就是想多打听打听信息,进了城之后他发现这里的变化太大了,跟曾经他来的肃昌简直不是一个地方。   他的座位刚好离那几个说话的学子不远,就在他们后面,刚才他们的谈话他自然是听到了。   此时令他更加好奇的是,蒙学班是什么?听他们话的意思不难推测,这个班里的孩子年纪都不大,慈溪先生下山后是去给小孩们当夫子去了吗?   还有一件事让他颇为在意,原来慈溪先生不是自己想通了下山来的,而是被这里的知府说动才下山来的。他更好奇了,这个知府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说动慈溪先生下山。要知道他当初来的时候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和谦卑恭敬,慈溪先生也没有同意他的建议。   他来的路上就知道肃昌换了新知府,就是不知道是何人,他本来想打听一下知府的名讳,可惜路上遇见的茶摊大爷和过路的行人言语间对这个知府很是恭敬,一说他的名讳,他们都避而不答,说知府大人的名讳他们不敢直呼,怕冒犯了他。   于是这一路走来,杨二郎听说了不少事情,百姓们一口一个我们大人咋咋咋,我们大人如何如何,除了很少的言辞是叙述事实情况的,其他大多数言论都是吹捧的,诸如我们大人英明神武才高八斗……巴拉巴拉一大堆,甚至都不带重样的。   而且还不是一个人这么说,一说起这个知府大人,就会有几个百姓扎堆一起吹捧,听得杨二郎人都麻了,他是想探听一些有用的信息,不想听他们一个劲地吹他们知府大人的彩虹屁。   但这也让他领悟到一个让人讶然的事实,那就是这个知府大人,在肃昌百姓心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在这些百姓的眼中,他们知府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跟着知府大人就对了,他说干啥他们就干啥,简直就是指哪打哪,还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坏话。   他在入城的路上就见到过一个经商的人,不知道他先前遭遇过什么,就随口说了一句天下当官的心都一般黑,没准这个知府那些好的表象都是用来欺骗人获得民心的。   就这么一句话,这人就连糟了好几个白眼,就连开茶摊的老大爷都不给他倒茶了。   这里的民心所向可怕得吓人。   可杨二郎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哪位爱民如子的官员,能得如此民心,按道理说肯定都传得老远都知道了啊。   他在这里的铺子坐着吃了碗酸辣粉,把他辣得直喝水,不可否认,这味道是真的好吃,和他吃过的所有吃食都不同,怪不得这铺子的生意如此火爆。   这个杨二郎出身是很不一般的,乃是弘农杨氏的嫡次子,姐姐是陈王妃,姑母在宫里当妃子,是四妃之一的宜妃,单从家世来看他的出身比着旁的世家子来说还是尊贵不少的。   但他们杨氏一族并非什么文人底蕴深厚的家族,也是后来居上的,但在读书一道上还是比不过那些百年传承的家族,比如清河崔氏,这才是真正的清贵。所以杨二郎十几岁就看遍家中藏书出去游学了,他是世家子,不需要考科举就可以蒙家族荫庇入宫做官,是以这几年他一直游学在外遍访名师,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施展才华抱负。   如今游学归来,大好河山他也看了个遍,从江南走到江北,再从豫州走到北地,绕了一圈路过肃昌,打算从这里去青州,再走通州回京。   没想到在肃昌停下了脚步。   他不是没有来过肃昌,几年前他就来拜访过一次慈溪先生,那时候的肃昌他很是看不上,也很心疼这位博学多才的先生,觉得他在这里隐居不仅是浪费了自己的才华,生活条件也不好,时间长了会疾病缠身。   那时的他是很瞧不上肃昌的,就劝先生不要在这里隐居,如果想辞世隐居,他完全可以给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居住。   但却被拒绝了。   慈溪先生当年在京里发生的事他大概知道一些,也猜到他是被冤枉的,不过当时他在外游学,来不及赶过去。   后来他赶回去后慈溪先生已经回到了江南,他想着这个时候出现也好,毕竟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这个时候他出现帮一帮,肯定会感动先生,先生也能顺道收他为弟子了。   可他一路追到了肃昌,还是被拒绝了。   这么一想,杨二郎心里渐渐心有不平起来,这个肃昌知府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出面就能说动慈溪先生下山来,还去了书院里。   不得不说,杨二郎心里有几分嫉妒。这些年在外游学他也学了不少东西,自认为自己如今是个有大才的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就被人比下去了呢。   他对肃昌知府这个人更感兴趣了,一定要去拜访一下。不过在他拜访知府之前,他要先去一趟书院,见一见慈溪先生。   还有这个蒙学班,他从未听说过这个说法。不过光是听字面意思也能猜得到这是个什么班。小孩子就小孩子吧,也许慈溪先生现在的想法跟以前不同了,想从小娃娃开始教起。   他现在还是有机会的,慈溪先生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但想要拜在他门下的人还是趋之若鹜。   宋声并不知道肃昌来了这样一号人物,锦绣街才刚刚开业不久,他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在这上面,这条街是他费尽心思打造的商业步行街,而且还是靠湖岸,景色优美宜人,是准备打造成地标性景点的,定然要多花一些心思。   杨二郎在锦绣街整个转了转,发现这个地方还真有些特别,不论是建筑还是做生意的小贩,都跟他去过的其他地方不一样。   把整条街都转完之后,他打听了一下去书院的路,然后带着随从径直去了书院。   路上杨二郎又打听了一下关于蒙学班的事,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这个蒙学班竟然是免费开办的。而且这里面很大一部分的学生都是来自慈幼院的孤儿。   对于他来说,新的问题又来了,慈幼院是什么地方?   这些消息对他来说不难打听,他很快就得知了慈幼院是一个孤儿收容所,里面收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   慈幼院是知府夫人负责修建的,周围的人提起他来也都赞不绝口,夸他是个好的贤内助。   杨二郎一开始觉得没什么,但听人说这竟然是个哥儿的时候,他惊讶了。要知道他们家中的那些哥儿除了会涂脂抹粉小声嘤嘤之外,旁的无甚用处,没想到这个知府夫人这么厉害。   “看到城里陆记的招牌没有?陆记酸辣粉,陆记麻辣烫,还有那个叫做一枝春的铺子,都带有陆记的标识,这些全都是知府夫人坐起来的生意,厉害吧?”   这人说起这些话来的时候十分自豪,仿佛这些铺子都是他家开的一样与有荣焉。   杨二郎着实是没想到一个哥儿竟然这么能干,经营了这么多家生意。 第307章   杨二郎吃过饭之后在客栈开了一间房,吃过饭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了。   他去的自然是书院。   时隔多年不见慈溪先生,他也想过去看看当年那个不听劝的老先生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然而到了书院,他却没能进去。重开的肃昌书院跟以前可不太一样了,如今的规矩不是里面的夫子或者学子,是进不去的。   不进去怎么能见到人?还有一个法子,就是等里面的人出来。   但杨二郎显然没有这个耐心,他在书院旁边等了一会儿,门口守着的人还是不让进,他就没再等了。反而是朝着旁边的蒙学班走了过去。   蒙学班就在他所在地方的一墙之隔,里面孩子们异口同声读书的声音十分响亮,另外一个有些年迈的声音听起来很像慈溪先生。这么看来,铺子里头那几个学子说的没错,慈溪先生去教小孩子去了。   不说他们想不明白,杨二郎自己也想不明白,小孩本来就比较难管,教她们不是更费工夫了吗?   而此时的蒙学班,慈溪先生教他们正在读的是千字文,而他们这些孩子里面有一些跟团团和圆圆一样先前上过两年学堂,所以千字文对他们来说十分简单。   慈溪先生也知道这小孩子中有一部分有基础,所以每次教学的时候除了千字文,还会讲一些比较深的内容。   毕竟读书不全是为了学习知识,也是为了学怎么做人。慈溪先生见多识广,很多东西从他嘴里讲出来幽默风趣,完全不似古板的夫子一般呆板无趣。   而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慈溪先生已经对他这个班上的孩子们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条件大多都一般,但还算勤奋刻苦,读书的态度也端正,这让他每天教授起来轻松不少。   时间一长,孩子们的资质如何自然就显现出来了。   在这些人里面,慈溪先生最喜欢的学生是团团,他有一种见猎心喜的感觉,这个孩子实在是个好读书的好苗子,他还是跟多年前一样不忍见明珠蒙尘,看到有好苗子总是会忍不住指点一番。   若不是他早先发过誓不再收弟子,他肯定是要把这个孩子收下来亲自教导的。世上真正过目不忘的人寥寥无几,这宋明翊就是其中一个。有这个长处在,在科举一道上不论背什么书都事半功倍。   杨二郎不知道慈溪先生对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有如此惜才之心,甚至还萌生了想要再次收徒的念头。   今日没等到人,他也不着急,实在见不上就算了。不过途经此地,此处变化这么大,游览两日也算是长长见识。   他得让家里打听一下这肃昌的知府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这么受当地人的吹捧,他冷眼瞧着这里的百姓们恨不得要给他塑个雕像供奉着了。   若是个没什么靠山的,他可以举荐到族中,他们族里有不少都在京中做官,如果能够吸纳这样的人才为他们所用,岂不是更好。   杨二郎对于宋声的靠山一无所知,在当地待了两天打听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些消息。   一,此人名叫宋声,前些年科举的状元郎,出身于微末,是个寒门之子。   二,这人很有才华,不仅会读书,还会治理地方。听说走马上任的路上就遇见了一桩河伯娶亲的荒唐事,硬是没有服软,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事儿解决了。   三,这人的夫人是个哥儿,育有一子一哥儿,很有生意头脑,这几年在这边经营的生意越做越大,听说还跟军中有合作。   杨二郎越打听越觉得这夫夫两个人都是人才,动了招揽他们的心思。   他们杨氏虽是名门士族,但这些年圣上有心削弱士族,家里在京为官的人虽然不少,但保不齐后面会出什么事。多吸纳一些寒门官员进来,也能稳固一下家族的地位。   他想了想,盘算着寻个机会拜见一下这个宋知府。   而此时的宋声和陆清压根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们一个忙着衙门的事情一个忙着生意的事情,压根没有心思想别的。   晚上宋声从衙门回来之后先吃了个饭,然后照例先去看了看两个儿子,最后才回到房中。   陆清现在已经不做针线活了,白天忙了一天,这两天还要忙着给沈植再交一批货,吃过饭了他还在打着算盘算账。   算盘珠子布拉布拉的响,宋声坐到他旁边,按住了他的手,低头凑上去亲了两下,一手揽着他的肩膀说道:“别忙活了,白天忙晚上忙,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陆清抬头斜睨了他一眼,眼尾微微翻动,“相公说的轻巧,这么多过两天可都是要给人家大爷送过去的,再不赶紧算出来,就赶不上了。”   宋声才不管那么多,干啥也不能累着自己的夫郎,他道:“赶不上就赶不上,让他再等两天。”   陆清轻捂着嘴笑了笑,“好好好,那就再让他等两天吧。”   “锦绣街这段时间营收如何?租那些铺子的城中富商们有没有闹事?”他闲聊提起道。   锦绣街刚开始修建好之后,因为租金高,一开始没多少人愿意租。毕竟这条街虽然挨着河边,但其实地处城西,人流量并不多,把店铺开在这儿很容易亏本。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开始没人愿意租。后来宋声跟那些人说可以让他们先试租一个月,这一个月如果铺子不赚钱,就不收租金。但如果赚钱了,要按照他们营收的比例交租金。   至于这个比例是多少,可以再商议。宋声特地办了个灯会吸引了不少人过来,我这条街上开的美食铺子也多,陆清更是把酸辣粉,麻辣烫,还有一枝春的奶茶全都开在了这条街上。   尤其是这个地方的夜景更为优美,沿河而建的商铺地势高的地方都盖了不止一层,宋声特地让人找了当地比较厉害的建筑工匠,盖了几座三层楼的酒楼。   晚上把街上的灯笼全都点亮,晚上坐在楼上看夜景看河景,岂不美哉?   宋声把这条街按照旅游景点打造的,试运营了两个月,生意不是一般的好。如今是第二个月,那些原来租铺子的人都争着抢着要续租。而原来举棋不定没有抢先租铺子的人悔死了,早知道他们也弄上一件试试了,谁曾想这块儿的生意竟然这么好。   两个人清洗完之后躺在床上,还没有太多睡意,陆清趴在宋声的怀里闭目养神一般说道:“相公,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把肃昌这里建设的这么好。现在我每次出门,都有老百姓上前热情的跟我打招呼。看得出来,他们很爱戴你。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嫁的人不是你,如今的我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宋声揉了揉他的头,温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你不嫁给我还要嫁给谁?我不同意,你肯定是要嫁给我的。不光这辈子,下辈子我也非你不娶。”   陆清噗嗤一声笑了,相公现在脸皮越来越厚了,这般肉麻的话都能说出口。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一些家常,陆清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个事情,说道:“相公,我看慈溪先生对咱们家团团态度不太一般,每回上课总是提他回答问题,有时候还会临时给他加一些课业,教导他感觉要比其他人严格一些。”   其实这些陆清本来也不知道,是有一次放学后团团好久才回来,晚上他问了一嘴才知道的。不过这些并不是团团说的,而是圆圆这个小话唠说的。   宋声听完之后说道:“慈溪先生大概又起了爱才之心吧。咱们团团的确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跟我一样,读书过目不忘。而且他性子从小就沉稳,适合走科举的路子。”   “那咱们团团以后是不是有机会能拜慈溪先生为师啊?”陆清问道,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先生曾经发过誓不再收弟子,但他作为一代大儒,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呢?   陆清自然也有这方面的私心。   宋声摇摇头,“不见得,慈溪先生为人还是很有原则的,既发过誓,应当会遵守誓言。”   陆清也没失落,“也罢,收不收弟子其实也不影响什么,左右咱们团团和圆圆现在都能跟着他读书,已经挺荣幸的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缓缓入睡。   京城,皇宫。   肃穆威严的皇宫日复一日的立在这里,向人们展示着这个国家统治者的威严。   此时的一国之君已经缠绵病榻半年有余了,原先的大朝会三日一次,也因为皇帝的精力和身子不济,改成五日一次了。   这会儿早朝刚过,景帝刚回到勤政殿中,就感觉浑身疲乏无力,身边的刘德福赶紧把他往旁边的卧榻上扶。   然而景帝绝摆了摆手,想去书案前坐着。   刘德福赶紧皱着一双眉劝道:“我的陛下哟,你还是赶紧去榻上歇会儿吧,这会儿可不敢再去看褶子老累了。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老奴还在乎呢。”   景帝似乎是习惯了,也没太强硬非要去书案前坐着,就依刘德福的话到榻上靠着了。   刘德福结果旁边干儿子递来的茶,给景帝递了过去。   景帝不太想喝茶水,让他先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自己先闭目养神躺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几柱香后,景帝醒了,问道:“几时了?”   “回陛下,巳时了。”   “扶朕起来吧。”   刘德海把人扶起来,景帝又道:“中间有人来过吗?”   “回陛下,敬王殿下来了,被老奴挡回去了。”   “哼,他倒是来的勤快。”景帝不大高兴的说道。   自从景帝身体不好之后,处理政务的精力日益不足,他让太子监国,皇长孙一块学习处理政事,这段时间,敬王一党越发的不安分了。   李德福不敢吭声,这些说起来都是皇帝的家事,他可不敢多嘴。   好在景帝没在这种事儿上问他话,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而问道:“宋声那小子在肃昌有几年了?”   这个问题就是李德福擅长的区域了,他道:“回陛下,四年多了,今年是第五个年头了。”   “快五年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呐。”景帝感叹道。   自从身体不太好之后,太医说他不宜操劳,把国事交出去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过问过宋声在肃昌如何了。   这是他丢出去磨练的一把刀,也不是现在磨的如何了。   他又问道:“近来肃昌如何呀?”   这个问题涉及政事,李德福自然也是答不上来的,他把能回得上话的人叫来了。   皇上的耳目遍布天下,尤其是肃昌,景帝更加关心一些,只要他想了解,随时都能听到那边的消息。   然而听过暗卫的禀报之后,他还是惊讶住了,宋声把肃昌弄的变化也太大了些。   书院让他给重开了不说,还搞了个什么蒙学班,他从来没听过什么蒙学班,只是他这么一弄,肃昌的钱袋子还够用吗?   还有那个什么锦绣街,也亏他想得出来这般点子,真是不遗余力的搜刮钱财呀。   但虽说是一门心思的敛财,但景帝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还担心宋声那边钱还够不够用,他这花销也太大了些。   听说他的夫人还开了个慈幼院,专门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嗯,也是个好孩子,善良懂事。   李德福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景帝的脸色,然后挑拣着自己听说的一些消息说,“老奴觉得这小宋大人还真是能干,听说他那边还烧出了什么红砖,这砖呀又结实又好用,重要的是还便宜。消息都传到京城来了呢,大家都在好奇这砖是咋烧出来的。”   景帝笑了笑,“这就是他的本事,他琢磨出什么来朕都不奇怪。”   “他这又是修路又是盖房子的,还重开书院,在肃昌过的是风生水起。朕瞧着他这是翅膀硬了,瞧瞧在肃昌过得多逍遥自在,朕看了都要羡慕,四五年过去了,朕看他这是都快忘了京城在哪边儿了。”   李德福看得出来,景帝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虽然看着严肃,但眼底还是有着一丝笑意的。   他揣摩了一番景帝的意思,托着个笑脸说道:“这时间是长了些,小宋大人的确有些不像话了,陛下合该把他召回来好好教导一般才是,让他长长记性。”   他说这话可不是指责的意思,他听得出来,陛下是想召宋声回京了。 第308章   调任回京也不是那么好调的,按照宋声如今的职位,到了年底就可以回京述职了。他在地方上的功绩会由吏部进行评判,不管是升迁还是左迁,亦或是原地不动,都要经由内阁拟定好名录给皇帝参阅。如果有突出政绩的,也可以由皇帝直接题录。   宋声到肃昌之后励精图治,这几年过去,肃昌的变化有目共睹。特别是肃昌的特产粉条已经卖到了全国各地,京城中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吃粉条。   这么一来,倒是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肃昌这些年的变化。所以皇帝如果以此为由,直接调他回京也是可以的,毕竟有正经的名头在,宋声又的确有突出政绩,把他调任回京,也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只是调回京城之后想要给他合适的职位就不太好办了。   景帝把他外放出去,一是想看一下他的能力究竟有多大,二是想培养一个纯臣,为以后进内阁做准备。   如今朝中各大尚书并没有空缺,各部侍郎又不够看,把他直接调入内阁,朝中定然有不少人反对,说他资历浅,还需要再多历练历练。   景帝心生感叹,即便他作为一国之君,有时候也不能任性妄为。破格进内阁属于一跃三级,纵然有过先例,但那是对整个江山社稷有突出贡献的举足轻重般的人物,宋声仅仅是在肃昌做了几年的知府,还不足以能够让他破格进入内阁。   “罢了罢了,不说他了,你给朕读几个折子吧。”景帝道,他虽说是放下了国事,让太子监国,但他是个爱操心的,便让那个送了一部分内阁过来,都是些不打紧的,没有折子在书案上放着他心里不踏实。   李德福照做,他读折子读的慢,声音又偏柔,读起来跟催眠曲似的,景帝没一会儿就歪着头睡着了。   他悄悄的给景帝身上盖了被子,然后静静的退了出去。   九月中的阳光还夹杂着少许浓烈,下面候着的干儿子十分有眼色的上前询问道:“干爹,您去歇会儿吧,这儿有儿子帮您守着。”   李德福看了他一眼,没应下,说道:“难为你有一颗孝顺的心,只是陛下觉浅,我得在这儿伺候着。”   这些日子太子党和敬王党派之争愈演愈烈,但皇帝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丝毫不过问,任由他们在底下争斗不停。   他们这些当太监的消息最是灵通,莫说是整个皇宫,就连宫外的消息他们也知道的不少。   李德福把这些日子的党派之争看在眼里,只是他默不作声,像他这种在皇帝身边的老人,想要拉拢他的数都数不清。   但他一直都冷冷淡淡的,不论是对太子还是对敬王,从来都不偏帮任何一方。   想起刚才陛下说的话,李德福多少也能猜到他的几分心思。   小宋大人还真是深得圣心,做了五年的地方官,竟还能让陛下时不时的把他挂在嘴边,当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想起自己与他有过的几次接触,李德福笑了笑,这样淳厚的人就该有泼天的福气。   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个儿子就好了,这一个就上过他收的那好几个干儿子,最起码他不担心等老了□□儿子背叛,没人给他养老。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如今的身体将养着还算稳定,可如今马上入冬,天气一冷,身子就养,还不知道过完年会是个什么光景。他如今一把老骨头了,若是没了陛下……   李德福眼神浑浊,逆着刺眼的光线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际,今日的阳光还算明媚,他也该为以后想一想了。   十月中的时候,京中出了一件大事。刑部尚书被抄家入狱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别人故意陷害他而罗织的罪名还是真的。   但朝堂上的官员心知肚明,这刑部尚书是太子一派的,弹劾他的又是敬王的人,这到底是因为派系党争还是因为刑部尚书当真犯了滔天大罪,大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猜测。   这次证据确凿,即便是太子监国,下面还有内阁在,板上钉钉的证据放在面前,就连太子也没办法包庇,只能硬着头皮一脸愤怒的把人下了大狱。   一时之间朝堂上的官员有些人心惶惶,很明显太子与敬王之争越来越激烈了。别看已经立了太子,这皇帝的位子却是不一定是他的。   京城里的纷争牵扯到的官员越来越多,保持中立的官员没有几个。说不准哪一天就有官员被别人抓住了把柄,把全家老小都送进牢狱里头。   宋声虽然不在京城,但京城眼下形势不好,很多消息他还是知道的。李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写信,他没读过什么书,信上写的东西也不多,只捡要紧的写。   好几个有品级的大官下狱之后,京城平静了不少。但谁知道这平静的湖水下面会不会有暗潮在涌动呢?   年底就要回京述职了,宋声不太想回去。   尤其是眼下的京城是这般情形,他当初为什么急于外放做官,不就是当时的自己人微言轻,在京城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事,连累家眷吗?   现在京城的形势似乎比他离京的时候还要严峻,虽然他官职比以前大了,但在外面当了几年地方官,身后又有金牌御令和尚方宝剑保驾护航,这般大刀阔斧想做就做的日子实在是太自由了。   虽然每天很忙碌,但看着肃昌一日一日的变化,他心里是十分有成就感的。   但五年之期已到,朝廷有规定,每隔五年像他这种品级的官员就要回京述职。或升迁,或被贬,他心里有预感,应该不可能在肃昌的位置待着了。   眼下能在肃昌待着的日子不多了,他还有许多未竟的事业没做,如今只能多做一点是一点了。   陆清知道宋声年底要回京述职,今天开始给他准备路上用的东西了。   天气寒冷,马车上得多放一些御寒的东西。汤婆子肯定是要备着的,马车里还得铺一些毯子,这样坐着舒服。   因为还不知道前路去往何方,这次回京述职便只有他一个人回去,陆清和家里的其他人都先待在肃昌等他的消息。   然而就在宋声出发前的第三日,收到了从京里带来的一封圣旨。说是圣旨,也不算是圣旨,严格来说,是一封加盖着皇印的调任函。   送信的是一个小公公,长得细皮嫩肉的,在这大冬天的从京城一路赶到这里,不仅脸冻得通红,鼻尖也冻得红红的,显然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   这个小公公叫李鱼,是李德福的干儿子之一,这次特地把他打发出来送调任书的。他年纪轻轻又细皮嫩肉的,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过来,之后还跟着几个皇家护卫。   出示了令牌证明了身份之后,李鱼就宣读了皇帝的口谕,大概就是说不用他回京述职了,对他的安排已经定好了,接下这调任书,然后就可以上任了。   宋声带着全家跪听口谕之后接下了调任书,陆清则是熟练的从屋里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了李鱼,“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大冬天的赶路着实是难为公公了,这点酒钱不成敬意,公公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吃。”   李鱼白嫩的脸也笑开了花,这一趟大老远的搁谁也不愿意来,他干爹发话了,旁的那几个都推脱借口有别的是不愿意来,为了能让干爹另眼相看,他就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差事。   掂量了一下这钱袋子还不轻,这一趟来不管怎么说有好处拿还是不错的,这宋大人的夫郎是个懂事的。但他也不敢拿架子,要知道自个儿的干爹对这位宋大人都青睐有加呢。   他十分和气的说着话,脸上堆满了笑意,“夫人真是客气了。”   “天气冷,公公和几位将军赶紧进屋喝杯热茶吧。”陆清礼数做得很周全,身后跟着的这几位护卫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将军,脊背都挺得更直了,打头的那位说道:“多谢夫人!”   他们几个不能在这里久待,任务完成了再赶紧回去,马上就年底了,快马加鞭在赶在过年之前入京。   宋声如今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以他们几个的生是不敢到人家家中用茶的。所以没说几句话,他们便离开了,看样子是在城中休养个几天就回了。   他们离开之后宋声才打开了调任书,刚才在院子里李鱼并没有念出调任书的内容,这里面写了什么,恐怕连他都不得而知。   宋声把封好的调任书打开,看到内容之后惊讶不已。   他没说话,陆清也好奇上面写了什么,他虽然没正经上过私塾,但却是跟着宋声正经读过书识过字的,调任书上写的字他都认识。   看完之后他呆了一瞬,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惊喜道:“相公,你升官了!”   相公升为巡抚了!   陆清不知道巡抚是几品官职,但他知道巡抚的官职比知府大。   上一任知府梁文昌倒台的时候就牵连到了一个巡抚大臣,听相公说叫什么鲁连晖,这个梁文昌当时还觉得鲁连晖能够罩着他呢!而这个鲁连晖听说被押送到京城问罪了。   难不成相公如今顶的就是他这个巡抚的缺?   陆清脑子转的灵活,想的确实没错。   鲁连晖倒台之后,他这个巡抚之位一直空着,太子和敬王都想安排自己的人上去,争来争去谁都不让步,所以这人选一直都没定下来。   还没等他们争出来个先后,景帝发话了,直接让人下发了一纸调令,说宋声在地方上政绩突出,升任他为北棣巡抚。   太子党和敬王党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都没什么动静了,宋声远离京城争斗五年,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敬王的人,算是少有的中立派,既然互相都没把人安插上,就算了。只要这人不是对方的人就行。 第309章   陆清不知道朝中的情况,宋声却是知道一些的。这巡抚是正二品官员,他从正三品的肃昌知府顶了鲁连晖的缺,的确升官了。   他如今这个年纪,把他放到巡抚的位置上,着实是太过于年轻了。即便是他这四五年里在肃昌兢兢业业的治理府县,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能升任巡抚。   他心里多少明白一些皇上的用意,如今敬王与太子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他算是捡了个漏,既能够让他们双方都没话说,又能让皇上放心。   其实按照他的资历,政绩突出,等到回京述职,吏部考评下来之后,最好的调职应该是把它平调回京,还是二品的官职不变,只是由地方官变成京官了。   虽然品级没变,但从地方上到京城做官差距可大着呢。而这巡抚的意味就更不一样了,巡抚巡抚,有监察知府之能,他的主要办公地点是设在小小其中一个府城中,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外面巡检,不会在府上。   皇上这是要他去监察地方官员吗?   他这个升官的路子着实有些让人摸不透。不过这巡抚的官位可比那二品的京官要好多了,这相当于是一个跳板,在这个位置上多历练一下,对于晋升很有帮助。   宋声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皇上的身子骨怕是越来越差了。否则不会这么着急的把他从直接提拔成北棣巡抚。   这北棣巡抚有监察渭河以北各个州府的权利,渭河以北大约有五个州府,每个州府下辖最少七八个县,算下来大概有四十个左右的县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这巡抚算是地方上最大的官了,出了京城,到渭河以北属他官最大。景帝这是又放了不少权给他。再加上他身上的金牌御令和尚方宝剑,别说渭河以北的五个州府了,就算是去别的州府,有巡抚的名头在,只要他看不惯想惩治谁,基本上都没什么阻碍。   对于宋声在肃昌所做的一切,景帝还是很认可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相信他,放这么大的权力给他。   可以正是因为如此,宋声才觉得手里这道调令沉甸甸的。   这些年他大概也了解了一些关于景帝的事。如今这位陛下,除了会用人识人之外,并没有什么征战沙场的雄韬伟略。正相反,他年少的时候就敦厚良善,少了一些杀伐果断的帝王血性。   他很幸运,出生在了和平时代,朝局安定,定国还没几年,整个天下都百废待兴,正需要一位仁厚之君。   后来他也是去过军中历练的,不然怎么会和镇北王认识,还成为了好兄弟。   只是后来边境发生动乱的时候,他没亲自去平乱罢了,几乎都是卫项一夫当关,守在那里许多年。   如今赶在五年之期回京述职之前把他的去处安排了下来,想必是暂时不想让他回京,去掺和朝中的风云诡谲。陛下当真是良苦用心。   宋声一时之间思虑良多,此时的心境不像陆清那般喜悦,他反而忧虑这位在他心目中算得上是明君的陛下的身体。   陆清看升了官相公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有些担心的看着他道:“相公,你怎么了?看起来怎么不太开心?”   宋声回神,还在院中站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道:“我没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罢了。先回屋吧,外面天冷。”   宋老三和陆寻可是听见了刚才陆清说的话,自家儿子|郎婿升官了!变成巡抚大人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宋老三高兴极了,冲着刘姑姑说道:“刘姑姑,晚上不用做饭了,咱们一家子出去吃,给你们家老爷好好庆祝庆祝!”   宋声却叫住了他,说道:“爹,别这么大张旗鼓的宣扬了,外面前来传口谕的宫人还没走,传出去不好听,咱们在家里吃就行了。”   宋老三一听这话,生怕给儿子带来什么麻烦,赶紧改口道:“对对对,我儿说的对。刘姑姑,咱们还是在家里吃。晚饭你做丰盛一些,记得多做几个三郎爱吃的菜。”   回了屋之后,陆清把房门关上,坐下跟宋声说话。   刚才他就瞧出来了,相公脸色不大对劲。刚才没细问,这会儿进了屋,他压低了声音说道:“相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想离开这里吗?”   宋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把手搭在陆清的手上,叹了口气道:“我并非是不想离开这里,肃昌不是久待之地,我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励精图治,一方面是想让这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另一方面也是有些私心,想把此地作为一个跳板,以后往更高处走。”   “我理解相公的心思,可现在巡抚的官职不就挺高了吗,相公算是升职了,可为何还是如此不开心?”   宋声没有当下那些读书人心里的刻板认知,觉得妇人和夫郎应该远离政事。他很有耐心的跟陆清简单说了一些朝中目前的形势,还有景帝的难处。   景帝如今身体抱恙,精力虽然有限,但想处置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敬王能跟储君形成对立之势,这中间未尝没有他的刻意放任。敬王被封王之后,陛下不仅给他授予了爵位,还给了他官职,六部之中有三部都是归他管。   而太子相比于敬王而言,同样掌管三部,也就是比他多了个太子的名号。可也正是这个名号,让他继承王位更加名正言顺。   这也是敬王一直不敢明着造反谋权篡位的原因,那就是他名不正言不顺。   而太子和敬王都没有帝王之才,虽然封了太子,但景帝心中属意的下一任帝王人选却不是他们。   放任他们鹬蚌相争,景帝是有自己的用意的。敬王再怎么不敬,也是他儿子。所以这些年太子跟敬王暗地里相争,只要不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到底是生在皇家,哪里有这么多的兄友弟恭,父子天伦。   陆清听得迷迷糊糊,问道:“相公,你说的这些,我怎么都没太明白。这让谁继承王位,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吗?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呢?”   宋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上位者要衡量的事情太多了,要兼顾着各方局势。咱们这位陛下,有他自己的考量。”   怪不得史书上的帝王大多短命,没日没夜的为整个国家操劳,哪能活得长久?   “咱们这位陛下宅心仁厚,希望他能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才好。”   “是啊,我也希望他能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宋声的语调越来越轻,他是这么想的,就怕天不从人愿。   “年后赴任,就剩两个月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把肃昌的事情都安排好。也不知道年后那些回京述职的那些官员们哪个会被派过来担任新的知府。”   “相公,莫要忧虑这些了。谁来做这个知府,自有朝廷考量,咱们还是想想走的时候要带些什么吧。”   巡抚有专门的府邸衙门,不在肃昌,离这些有些距离。而他这个官职注定了他不可能长久的待在一个地方,当然是要四处走动监察地方官员的。   宋声还没考虑过这些,今天看到调令的时候他是有些懵的。原先想着如果幸运说不定能够平调回京城,现如今没有回京,他也没有失落。   说实话,京城现在就是个大染缸,又混乱又不安定,他都想好了,如果回京,到时候行事就低调一点,慢慢往上爬,等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他就能够更好的保护家里人,不用再惧怕很多东西了。   如今这样也好,不去京城的话,就在地方上待着,这自由的日子等一会儿回了京怕是就没有了。   就是陛下的身体……   “清清,我记得先前是不是有人给送来了一份千年老参?”   “你怎么提起这事儿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当时你说千年老参太过贵重,就没要,让那送礼的人回去了。”   “你还记得是谁送来的吗?明天拿些银子过去,咱们以市价把那个老参买下来,我有用处。”   这还是相公头一次要买这么贵重的东西,陆清有些惊讶,问道:“相公是要送人吗?”   “嗯,听闻陛下如今身体越发不好了,这千年人参是大补之物,也不知有没有用。”   反正如今他也不用回京述职,官位已定,就算是送礼送到皇上跟前,也不会有人说他是为了阿谀奉承,想要官职调动的时候有个好去处。   现在他进献人参给景帝,旁人只会说他有感恩之心,说难听点最多也就是会拍马屁。可他关心陛下的身体是真心的,没人比他更希望陛下能多活几个年头了。   一听说是要进献给陛下的,陆清赶紧道:“相公放心,那人我记着呢,我明天一早就过去买参。”   而此时的京城,敬王府邸,敬王正跟下面的幕僚商议事情。   虽然北棣巡抚这个职位空缺没落在他和太子的手上,但还是引起了他的一些注意。   这位让陛下看中的肃昌知府叫什么来着?   下面的幕僚赶紧上前回道:“王爷,叫宋声。”   旁边的幕僚也开口了,“王爷,听说这位知府出自翰林院,却是个寒门之子,没有依附京中的任何一门士族勋贵,现在他得皇上看中,王爷不如也趁机拉拢一番。”   “是啊,还得趁早拉拢。听说在肃昌五年,把那地方治理的甚至比青州还要富饶,这般有才干的人,可不能叫太子那边的人抢先了呀。”   敬王琢磨了一下这话,问道:“拉拢?怎么个拉拢法?” 第310章   这拉拢人心的法则可多了去了,关键只有四个字,投其所好。   敬王不是个爱动脑筋的,反正他有大把的钱财,多请一些幕僚来出谋划策不就行了。   但下面的幕僚又不了解宋声,哪知道他喜欢什么。只是顶头上司发了话,他们得给个章程出来好交差。   想了想,反正都是男人,无非就是钱和女人。可这两样又太过普通了,底下有人刚说出这两样,就遭了敬王一个白眼。   钱和女人,他难道不知道吗?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巡抚的位置,那能是钱和女人能收买得了的?一群蠢东西,都不知道长长脑子!   下面又有人细细的分析了一下宋声这个人,说道:“这个宋大人出自寒门,听说是出自宛平府,自小家中贫寒。他如今做到巡抚的位置,已经算是独揽大权了,这女人跟钱,要多少有多少。再加上他跟夫郎感情和睦,这两样怕是行不通的。”   这人一连串说了好多,敬王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以上这些全都是他悄悄让人去打听的,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他走过科举路,作为天下读书人之一,想必是个爱书的。王爷不妨搜了一些珍贵的古籍字画送过去,也许能投其一二。”   “有道理,赏!先按你说的办,把本王库房里珍藏的那些估计策划挑出来一些送过去。”   说完之后敬王摆摆手让这些人都出去了,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从外面进来的世子李凌赋。   看到这些幕僚的脸色仿佛战战兢兢的,他便知道自己的父王心情应该不大好。   进屋之后他在旁边在椅子上坐下,说道:“父王,何事惹得你烦心?”   李凌赋这些日子一边死盯着李凌尧那边,打算找到机会就出手打压一波,另一边还得给下面的人惹出的烂摊子收拾烂摊子。   这些日子与太子那边博弈,他损失了好几批人。也怪他手底下的人不争气,手脚不干净贪了一点,可贪就贪了,偏偏还被抓到了证据,直接在朝堂上就被单独拎了出来告发了。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为了不连累旁人,他只能果断下手把人处理了,否则这摊烂泥迟早会弄脏了他的鞋袜。   敬王看自己儿子来了,简单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李凌赋听完之后神色有些异动,他有些惊讶的道:“父王,你说的可是从前在翰林院任过职的状元郎宋声?”   “没错,难道我儿认识他?”敬王闻言也惊讶了。   “认识,父王还记得当年的雕版印刷术吗?这个法子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只可惜这厮狡猾的很,转头就给堂兄出了个建图书馆的主意,反倒让我这改良的印刷术给堂兄这图书馆做了嫁衣。”   “这事我知道,原来出主意的人是他。赋儿,看来此人有大才呀!”   这又是雕版印刷术,又是建图书馆的,主意这么多,可见是个有才能的。   李凌赋没否认,而是接着说道:“这人我那时便想招揽过来,但他经常被皇祖父召入宫中讲学,一直没碰着机会。后来没过多久,他就被外放到那个积贫积弱的肃昌去了。”   肃昌那个地方说穷山恶水都有些抬举了,地大但物不博,土地也不适宜种植,即便是风调雨顺的时候,粮食产量也不高。听说每年的税收连最低的标准都达不上。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正值好年华的翩翩少年郎下方到那里,能有什么好前程?   这么想着,李凌赋便放弃了招揽他的想法。   后来肃昌的粉条送到了京城来,李凌赋也知道了宋声在肃昌又琢磨出了新的吃食。只是他没有放在眼里,反而还有些鄙夷。好歹是状元郎,一介文人书生,怎么能自甘下贱去钻研吃食?   也多亏了他这般想法,不然宋声还得应付他。每天光忙于肃昌的事务他就够忙了,要是再应付李凌赋的招揽,那就更累了。   敬王听完李凌赋的话,沉吟道:“赋儿,此子有大才,万不可看轻于他。肃昌那么贫弱的地方都被他治理好了,他如今,年不过三十就被提拔成为了五地巡抚,这等能耐,再往前数个几百年都是没有的。”   李凌赋此时也为自己从前的想法感到一丝后悔,早知道当初就把人留下了。   而敬王也有一些后悔,自己跟这个儿子并不是事事都通气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有时候他就想放些权锻炼锻炼他,自己也能轻松一些。   不过说起来,他隐约有些印象,当初赋儿忽然改良了印刷术,他还问过一些情况,赋儿反复是跟他提过,这法子是从翰林院一个书生手上得来的。还跟他说这书生出自寒门,身后没有什么靠山,就算拿了他这个法子,也不用担心会有麻烦。   当时他对这个书生不甚在意,重点全都落在了那法子上说的雕版印刷术能不能实现。   “父王,这宋声如今还在外面做官,并没有回京城。据儿子了解,这些年他应当也没有与东宫那位联系,应该也不是他们那边的人。既然不是,那咱们便还有机会。”   “我儿说的对,只是如今咱们有这般心思,说不定东宫那边也有。这件事得赶紧办,千万不能让他们得到宋声。你立刻派人去接触他吧,如果他不从,就不留他了。宁可让他死了,都不能让他为东宫的人所用。明白了吗?”   “儿子明白,这就去办。”   李凌赋大概也明白敬王的意思,先用古籍书画这些软物探探他的态度,如果利诱不行,那就只能威逼了。如果这样还不管用,那他就留不得此人了。   虽说一介巡抚突然暴毙在家这事情听起来是有些大,但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反正家中豢养的死士多的是,就是死在外面了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敬王府在谋划着招揽宋声的事,东宫自然也没落下,太子也正在跟属下商议着此事。   不过与敬王府不同的是,太子府说话最有分量的并不是太子,而是太子的儿子,皇长孙李凌尧。   自个儿的爹虽然是太子,但肚子里却没一点墨水,庸庸碌碌,还有几分懦弱,没有一点能够为君的样子。   敬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十分愤慨,想要争一争那个位置。跟大哥相比,他才是那个有才能的人,可是皇上却把储君之位给了大哥,明明他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啊!   大哥那个人蠢笨如猪,他什么都不会,把天下交到他手上,那他们大景迟早要完。   他一定会向皇上证明他才是那个最适合做储君的人! 第311章   虽然是太子监国,但太子并不甚勤勉,于国事一道上,更是有些惫懒。每次东宫商议事情,大家都习惯了在太子面前走个过场,而是转头询问皇太孙的意见。   这位皇太孙有真才实学,在他们的心里,要比太子更适合做下一任储君。但从大景往前数,历朝历代没有这种先例,直接越过自己儿子,而册封孙子做太子的。   好在太子虽然不勤勉,但没什么坏心眼。他本来就不喜欢处理国事,有儿子在旁边帮忙,他恨不得把手上的事物全都交出去给儿子管。   可如果他这么做了,御史台那些老顽固肯定该上折子说他不合规矩了。他最烦那些人叨叨叨,所以表面上这事务还是要处理的,但他把儿子叫过来一块儿议事,那他就不用怎么管事儿了,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松了。   不知景帝是不是知道这个儿子的性格,特地让李凌尧协助太子监国。反正太子对于皇上这个安排很高兴,他儿子比他能干多了,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儿子比老子出色,放在帝王家,他这个位置的人容易心生妒忌。但得益于他的性格所使,他与别人的想法并不相同。儿子能干帮他分忧,这是好事啊!   其实他不太喜欢当这个太子,要遵守的规矩也太多了。要是能做一个闲散的王爷,每天想干什么干什么,无拘无束,多自在啊!   可偏偏父皇把他封作太子,无形中给他套上了一层枷锁。好在他有一个出色的儿子,要不然他这个太子做的才没那么轻松呢!   于是东宫议事的日常是,太子那把人都叫过来,简单把事情一说,他就不吭声了。然后静静听着下面那些人跟自家儿子你来我往的商议事情。   日常出现的对话最多的是:   下面的官员:“balabalabala……,太子您觉得如何?”   太子转头问儿子:“尧儿啊,你怎么看?”   这时候大家就会齐刷刷的看着李凌尧,等着听他的意见。   这种情况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觉得更好。皇长孙机敏果决,处事不惊,有这样的人当领导,底下的人办起事来心里也更踏实。   此时东宫的议事大厅,下面就有官员说起了宋声被封为北棣巡抚一事。   “长孙殿下,这位宋大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巡抚的位置,可见皇上对他寄予厚望。前些年他都在肃昌待着,咱们的人没查到他跟敬王府的人有所牵扯。但以后可说不定了,这个巡抚的位子让他捡了个漏,也让更多人注意到了他。这敬王府说不定就动了心思呢。”   李凌尧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语调缓慢道:“你怎确定,这个巡抚的位子是他捡漏得来的?”   “这……咱们的人跟敬王的人当时急于把这个位置安插上人,动作有些明显了些。陛下应该是有些不悦,这才换了个与咱们双方都不牵扯的人上去。这难道不是捡漏吗?”   李凌尧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是个一根筋呢,看来脑子还不太够用。   这宋声有没有真才实学,是个怎样的人,他早就知道了。早在他去肃昌之前,他就与他接触过。那时他就知道,皇祖父对此人很是看重,大有培养之意。他是疯了才会招揽皇祖父看中的人。   李凌尧心里很清楚,宋声是他皇祖父特地培养的保皇党,以后不管谁坐上皇位,他一定是坚定不移支持坐上皇位的那个人,说的再通俗一些,那就是为江山社稷培养的人才。   皇祖父一向不喜欢党羽之争,可如今敬王越来越过分,皇祖父身体不好,他不可能一再退让一忍再忍。有时候东西就得争一争,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才能,怎么才会放心把这个位置交给你呢?   李凌尧道:“宋声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谁也不准打他的主意。如果他有需要帮忙的,但凡开口,不准拒绝。”   他们不拉拢,但若有需要,能够帮上忙刷一刷好感还是可以的。只要他们不主动,就算不上拉拢。   “可要是敬王那边出手了呢?殿下就不怕宋声倒戈敬王?”   李凌尧嘴角扯出一抹笑,十分肯定的道:“不会,他不会倒戈敬王的,敬王若是派人拉拢他,必定是白费力气。”   敬王那边的人不了解宋声,他却是有几分了解的。宋声此人,表面看着圆滑世故,但骨子里却有一份自己的坚持。   皇祖父眼光一向毒辣,既然皇祖父如此信任他,那就说明他值得信任。若是轻易就能被他那位皇叔拉拢,那就不是宋声了。   下面的官员面面相觑,不懂为什么长孙殿下能如此肯定这件事。但殿下既然发了话,想必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他们自当遵循便是。   东宫议事结束后,李凌尧准备出宫一趟。他与容儿前几日生了误会,这些时日他又事务繁忙,此时才得空出宫向他解释。   然而他才刚出宫门,马车旁边候着的贴身侍卫阿九就上前急急的说道:“殿下,你可算是出来了。出事了,和乐郡主办了个赏花宴,邀请了京中大半的名门贵女和贵哥儿,如今正在园中为难谢公子呢!”   阿九说的谢公子,就只有那一个,便是谢容。谢家的公子虽然多,但没有一个在他们家殿下面前被特殊对待的。只有谢家这个容哥儿,或许以后就是他们的另一位主子了。   自从上次谢公子出了次意外,殿下就一直派人注意着他的安全。   可这次欺负他的人是郡主,并不是遇见了杀手,就算有他们的人跟着保护,也没办法现身上前帮忙。所以他一接到消息,就赶紧等着通知殿下了。   李凌尧一听阿九的话,脸色立刻变了,上了马车沉声吩咐:“走,去赏花宴。”   这和乐郡主是李凌尧的忠实爱慕者,是个实打实的恋爱脑,眼里只有李凌尧,发誓一定要得到他。   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长孙殿下对谢府那个哥儿很不一样,不仅救了他好几次,甚至还同他一块儿逛过灯会。   这灯会若是寻常的时候便罢了,偏偏是上元节那日。上元节的灯会在他们京城有一种隐晦的含义,这一日相约去灯会的男男女女,或者男子和哥儿,很多都是有爱慕之意在的。   她怎会放过此人!   李凌尧知道他这位表妹向来任性,手段又狠毒,仗着自己的母亲和祖母与皇家关系匪浅,就胆大妄为。所以一听说容哥儿被他刁难,他心里十分着急。   容哥儿是他心尖上的人,若是他少了一根汗毛,他定叫她后悔终身。   若是宋声知晓李凌尧与谢容的恩恩怨怨,他定然要把瓜子拿来看个乐呵。这可是书中的双男主,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那可长着嘞。这和乐郡主只是其中一个催化剂而已,也正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他们两个人之间解除了误会,感情更加浓厚了。   不过京城里这些贵女争锋吃醋的事情,宋声自然是不知晓了。他如今正交接事宜,为后面赴任做准备。   他升任巡抚的事张杏花他们还不知道,但一直在京城的李满想要知道这个消息却很容易。   他把这事跟玉哥儿说了,玉哥儿一开始是有些不大开心的,三哥在地方上听说功绩斐然,好不容易到了五年之前,他想着这次大概率能够调回京城,他们能够团聚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都没有等到进京述职,三哥的职务就定下来。这下好了,就连进京述职的机会都不用了,他们已经五年没见了,下次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李满大概知道玉哥儿在想什么,他安慰道:“你别多想,三哥的调令是皇上亲自下达的。说明皇上很看重三哥,京城现在党争厉害,三哥这个时候回来想要独善其身不是好事。倒不如先在地方上待着,等这边情况好些了,再找机会回来。”   玉哥儿十分忧心,还有一些失落,李满的话稍微减轻了一些他的负面情绪。   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不管是在外面做官还是回京做官,总归是升职了,这是好事。就是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几年没见了。还有清哥儿,还怪想他们的。”   李满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放心吧,三哥本事大着呢,没准明年就调回来了呢。你放宽心,别想那么多。要是实在想他们,就给他们写信,我找人送出去。”   “嗯,也只能这样了。”   宋声升任巡抚的事情没多久,整个府衙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压根儿瞒不住,早晚都是要走的,也不能瞒着。   消息传的很快,没过多久,就传到了百姓们的耳朵里,但官府一直没有明说,他们也不敢相信这事情是真的。   其实打从他们内心里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事。   虽说宋大人升官了是好事,但他升官了,就意味着要离开他们这里了。   “这事是假的吧?你肯定是胡编的。宋大人在这里干的好好的,怎么会走呢?”   “我骗你干啥,骗你我是小狗。我舅姥爷的三儿子的表弟在衙门里当差,他说的消息,怎么会是假的!”   “咱们肃昌的日子才刚好起来,宋大人就要走吗?咱们这里的一砖一瓦,还有城里城外的每条路,那可都是宋大人修的呀,要是宋大人离开了,叫咱们可怎么受得了啊!”   旁边的人听到他们说话,赶紧上去横了那个人一眼,说道:“你别在这编瞎话了,大人没亲自不说,说明这消息就是假的!”   说宋大人是他们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他们肃昌的老百姓怎么能离的了宋大人呐。这天杀的,在这里瞎说什么捅人刀子的话哟! 第312章   转眼到了年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抵是宋声他们在肃昌过的的最后一个年了。   升职的事情宋声并未往外声张,不过他年前这些时日几乎都是在交接工作。他就算嘴上不说,联想到那日去他家的小黄门还有侍卫兵,手底下的官员也能猜到他们的顶头上司大概是要去往别处做官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虽然只是猜测,但有百分之八九十笃定了。人多消息就免不了会往外传,所以城中很多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宋声全当不知道这事,只是他每次给下面的人交代事情的时候,都让人高兴不起来。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还有说的话,一听就让人觉得他要离开了。   谁都不敢问他这事到底是真是假,最后大家伙把上了年纪的崔海推了出来。属实是有点倚老卖老了,但大家都想知道,崔海干脆问了出来。   “大人,您是不是真的要调走啊?”   崔海这么一问,大家都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的盯着宋声,生怕自己听错了。   宋声抿嘴笑了笑,上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像朋友一样站在旁边说道:“嗯,本来打算过完年再告诉你们的。手上还有很多事情没安排好,等我走了以后,这里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朝廷年后应该就会派新任的肃昌知府来上任了,你们要帮他快点上手这里的事务。肃昌事情多,不过你们放心,走之前我肯定会把事情都安排好的。”   他这一番话说完,屋子里好几个人都没吭声,全都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有几个眼圈还有些红红的。   宋声年纪轻,虽然身为一方知府,但平日里跟他们相处没有一点官架子,反而平易近人,与他们处的像兄弟朋友。   朋友要离开了,他们自然是会难过的。   “都别这种表情啊,年后才会离任呢,别这么丧气啊!今天天气冷,我请大家出去吃拨霞供!”   拨霞供就是古代的火锅,冬日里很流行吃这种东西。宋声说他请客,底下的人也不好意思不去,点点头跟他一起去了。   好在这场酒喝的还算尽兴,回来的时候他们的情绪好多了。   只是饭桌上他们喝了点酒胆子大了些,有些还顺杆子往上爬,问宋声调任到什么官职了,是不是升官了?   还说他这几年在肃昌有政绩这么突出,要是陛下这次没给他升官,他们都要去理论理论了!   宋声看着他们喝的晕乎乎的样,笑说道:“嗯,升官了。以后我就是巡抚了。”   宋声又吓唬他们:“所以说我要离开这地儿了,但这肃昌我可不是不管了,你们要是不好好干,做一些违背朝廷法度的事,我还是有监察之权处置你们的。”   李如成喝酒喝的脸涨红,明显喝多了,他打了个酒嗝,说道:“放心吧大人,下官一定会帮您守好肃昌的!”   同桌坐着的通判吴大人也很舍不得宋声,说道:“那您有空可要多回来看看我们。”   “一定一定。”   ……   晚上宋声回去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但因为晚上有月光,照的路还算亮堂,夜路也好走一些。   马车上宋声靠在里面,陆清给他倒了一杯醒酒茶。他今天碰巧在这条街巡视铺子,刚好遇到他们在旁边的酒楼里喝酒。   陆清一看自家相公就是喝多了,他让春生把人路上马车,哪知春生一个人的力气压根弄不动他,还是一直随身跟着宋声的李絮在旁边帮了一把,才把他塞进马车里。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去,到了宋家门口,宋声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儿了。   他想起刚才在那条街上碰见自家夫郎,说道:“你今天怎么盘点生意盘点到现在呀?晚上天冷的厉害,看看这都是穿的什么,太薄了,你下次出门穿厚一点,把那件兔毛的大氅记得穿上。”   陆清看他人已经清醒了,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明天就把大氅穿上。赶紧下马车,屋里暖和,赶紧进屋歇着去吧。”   两人手牵着手一块进了主屋,身后的春生一边牵着马去马厩,一边羡慕着自家主子们的感情。他是从凤坪县一路跟过来的老人了,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的两口子着实少见。   进了屋,两个人把身上的微雪抖了抖,刚才下马车天上又开始飘雪了,这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一抹晶莹。   “快过来烤烤吧。”陆清叫他,“我今天去宝源街,是为了去巡查铺子的。咱们离开这以后,这里的生意总要找个合适的人来打理。”   宋声把身上凉凉的外衫脱下,“辛苦我家清清了,奖励你。”   说完他朝着陆清压了过去。   这段时间宋声每天都处理公务到很晚,压根没什么做那事的时间。他好久没跟自己的夫郎亲热了,陆清也没拒绝,双手环过他的脖子跟着凑了上去。   宋声使坏的把人抱到了自己的身上,一边走动一边干着,他抱着人走到了门口,陆清死死闭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把家里等其他人给招出来。   哪知宋声这些年在房事上花样越来越多了,陆清被做的晕乎乎的,都没注意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然后就以现在这个样子,从屏风上拿出一个大氅给他盖上,然后开门转身朝着书房去了。   压根没多少距离,书房在前院,只是走过去的这几步陆清觉得备受煎熬。相公倒是把他放下来自己走了,只是他越走越难受,感觉身上披着的大氅都被打湿了一些。   前院没什么人,雪没怎么下就停了,转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在风声和雨声的掩护下,书房里的那点咚咚声和有些低哑的话语声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重新躺到床上休息的时候,陆清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趴在宋声怀里闭眼休息。   宋声一手枕着自己的胳膊,一手搭在他的腰上,随口问道:“团团和圆圆已经睡了?”   他们刚才做的时候时辰还早,这会儿也才过去一个多时辰而已。   “都这个点儿了,圆圆肯定已经睡了,团团这会儿估计还在看书吧。”   “看书?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看书,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你下次多说说他。”   “跟他说了,他不听,还说他就爱看书。我觉得咱们团团有些崇拜你,他知道你是当年那届的新科状元后,读书就越发努力了,说是以后一定要超越你。”   “哈哈哈哈,孩子还真是有志气。不过咱们家的孩子,以后参不参加科举,做不做官,我都没有意见,他们只需要选择让自己开心的就好。”   但团团在读书一道上的确很有天赋,从小过目不忘,如果他喜欢科举,那他得琢磨着给他请个德高望重的夫子来教他比较好。 第313章   宋声这一升官,就得换地方。需要收拾的东西就多了起来,不仅是在肃昌这边拍摄的粉条厂和砖厂需要找负责人交接,还有书院的事情也要找一个靠谱的人负责。   还不知道下一个来赴任的是什么人,万一又是一个当官不为民做主的,到了这里直接享受这几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东西,那这里过不了几年肯定还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好在他开设的这两个厂子他都入了大量的股,就算他离开了,厂子还是能正常运行,而他相当于是最大的股东,别人很难插手。   除了这些外在的需要处理的事儿,如今他们住的宅子也住不着了,大概率是不会再回来做官了,宋声和陆清商量了一下还是打算把这个宅子卖掉。   而团团和圆圆也不能继续在蒙学班上学了,团团以后可以到新的地方去上学堂,圆圆就不行了。他是哥儿,别的地方学堂是不收的。   宋声想了想,他就任的地方在陈阳府城,不行就请先生来家中教,肯定不能不读书的,儿子不能当文盲。   年后宋声正式回应了离任的消息,百姓们虽然有预感,但听到确切的回答,还是个相当难过的。   甚至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就站在府衙门口哭,得益于这几年宋声在外面的名声,现在大家都不怎么害怕府衙了,反正知府大人立得有规矩,衙门里头的人不敢随意打骂他们,他们这才敢站在衙门的门口哭。   一边哭一边说着舍不得宋大人走的话,他们太不希望他离开了。   门口手的衙差也有些于心不忍,他们的心情也不好,几乎每天都有很多百姓们在衙门的门口哭,就算赶走了第二天还会有人来。   这些百姓里面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的时候他们吃的苦太多了,受了太多的罪,几乎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自从宋声来了之后,对他们来说,日子转变的非常明显,以前一个馍都要掰成两顿吃,现在顿顿都能吃上大米饭了。   什么叫好日子?对他们而言,顿顿能够吃饱饭就是好日子。   以前那些当官的不吸他们的肉和他们的血都是好的,他们从不敢奢求官府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一个人得到过再失去,会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痛苦。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官,一心为他们着想,现在却要离开。若不是是上面的皇帝下达的命令,他们肯定是要骂上一骂的。   事到如今,他们也知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了。圣旨已经下达,他们没办法留住宋大人了。也不敢留住他,对他们自己而言,想要把宋大人留下来,可对宋大人而言,那就是挡了人家升官的青云路。   所以悲伤的老百姓有很多,但却没有人敢求着让宋声留下来继续在这里做官的。   除了这里的老百姓,衙门里头不论是当官的,还是做衙役的,上上下下都很舍不得宋声。   有个好领导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好不容易有了编制,管理也十分有序,给的奖金还丰厚,这些都是宋声这个领导的功劳。   以后再来的新上司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脾气好不好?衙门会不会又回到以前那种样子?他们都担心。   李如成和赵游他们几个跟宋声相处的时间是最长的,从他到府城里上任,就是他们接待的。如今宋声即将去下一个地方走马上任,他们都悄悄抹了眼泪。   这世道,遇见一个好上司实在是太难了,更别提是这样一心为民的上司了。   临近宋声出发的这几天,整个衙门的气氛都沉重的很,平时话最多的人也都不怎么说话了,看起来都不大高兴。   宋声没说什么,只是找时间请他们全都吃了个饭,几乎每个人他都能叫得出名字,把能交代的事情又叮嘱了一番。   人一喝了酒就容易话多,情绪也更容易外露。酒桌上大家喝着喝着就开始诉起衷情来,晚上回去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眼泪鼻涕横流。毕竟这一别,应该是很难再见到了。   衙门的事情安排妥当,还有家里的事。   城里开的那几个厂子宋声也都提前安排了人负责,书院的院长是宋声从别的地方挖来的,宋声走之后并不影响什么。   慈幼院也找了可靠的人管理着,就是里面那些孩子,他们跟陆清相处的时间最长,有很多当初都是陆清从外面领回来的乞儿,对陆清有很深的孺慕之情。   得知他要离开,有好些都哭了。还有一些倔强的不肯掉眼泪,但却拽着陆清的衣袖问能不能跟他一块走。   白天的时候陆清面上不显,到了晚上躺在床上,一时之间心里反正酸意。他侧着身子在里面躺着,好长时间没说话。   宋声发觉他情绪不对劲时,他脸上都是湿湿的泪痕。   宋声拍了拍他的背,把他抱在怀里安慰道:“人生就是不断的相逢和别离,若是实在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容易伤身体。”   陆清听完后小声的抽噎起来,他这半年有很多精力都花在了慈幼院上。大概是自己养过这么大的孩子,所以看到那些小孩无家可归在街头流浪,他就总想能帮一把是一把,所以才开了慈幼院。   他去慈幼院去的很勤,几乎有空的时候就过去看看那小孩子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饱饭,下面负责做饭才买的下人有没有不守规矩暗地里克扣他们的口粮。   而且他性格温和善良,小孩子们都很喜欢他。时间长了就处出了感情来,更别提那些孩子们一个个都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满含期望的看着他,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陆清哭了一会儿不哭了,相公说的对,人生就是充满了相逢与别离,他们的路还长着,以后还会遇见更多的人,还是得朝前看。   这几天也要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陆寻和宋老三肯定是跟着他们一块走的,还有李絮,这可是个贴身护卫,保护他们安全的,要不要跟着一起走的。   春生负责赶马车,反正他在家里也不是最重要的那个,爹娘有他没他都一样,老爷夫人对他好,他这辈子跟定他们了。   倒是来了这里之后买的几个下人,刘姑姑本就是这里的人,家就在这里,只是在这里做工的。宋声他们这一走,她没了这个差事,只能先回家再去找别的活干了。   韩青这小子当初凭着一身功夫投奔宋声他们,干活都抢着干,跟春生住在一个屋相处时间久了,俩人处的跟好兄弟一般。   他本就是个孤儿,无家可归,陆清询问了他的意见,如果他想留下来,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差事,也是不差的,以后好好干,攒上两年钱就能够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如果想跟他们一块走,以后可能干的还是一些下人干的活,相公应该在一个地方待不久,跟着他们可能要四处奔波,居无定所。   韩青毫不犹豫的选了跟他们一起走,反正他已经没有家了,宋大人这里就是他家。   而被陆清买回来的宋晓也是坚定不移的要跟着陆清一起走。她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到死她都不会再嫁人了。夫人对她而言有大恩,她会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着。   宋晓虽然脸上有块疤,但这几年锻炼的以前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她在陆清身边待的时间久了,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还学会了打算盘,能力出众,俨然是一个合格的管家了。   而宋乔这个护院,陆清也询问了他的意见,他沉默了一瞬,选择了跟他们一起走。   宋乔跟宋晓不同,他在这里是有家的。只不过他这个家,有跟没有其实也无甚区别。家里有个后娘,爹也变成了后爹。   这些年他攒的银子,本来是给自己攒的娶媳妇儿用的,但却被孝字压着头,硬是被后娘和他爹三番四次的纠缠,把他那点儿钱全都要了去。   他不想给主家添麻烦,一直憋着没说,把这事忍了下来。   夫人给的月钱丰厚,想想这几年被后娘他们搜刮去的钱,加在一起也有上百两银子了。全当时他还了这一场生养之恩,但这些钱算是与他们彻底两清了。况且他如今姓宋,以后他跟着宋大人宋夫人他们,权当没有这个爹和这个家了。   除去他们剩下的一些都是做粗活的下人,陆清把他们全都遣散了。   离开之前的前半个月,陆清找了牙行的人牙子来,说好他们走之后房子就卖给牙行了。   他们这一行人不算多,宋声让宋乔又买了两辆马车。春生赶着一辆马车,马车宽敞,里头坐着宋声一家四口,韩青赶着一辆马车,里头坐着宋老三,陆寻,还有宋晓。   宋乔赶着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上拉的是行李,有好几个大箱子,这还是陆清精简过后的。   他们走的这天谁都没说,想着悄悄的走,就怕有人来送别,到时候免不了一阵伤怀。虽然这里不是家乡,但好歹也生活了好几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突然离开,多少都会有些舍不得。   但那些人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宋声他们才刚出城门,就发现城外道路两旁站的全都是,有老弱妇孺,有青年壮汉,全都自发夹道相送。   看着宋声一家人离去的身影,百姓们无不落泪,嘴里说着大人珍重。   送别的百姓队伍排到了城外十里亭,衙门里今天本该当该当值的衙役们有的也偷溜了出来到这里送别,李如成,崔海,赵游,还有现任通判吴亮也都来到了十里亭,他们心里也有诸多不舍,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   此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时再见,大人珍重。   宋声当初离开平安县的时候也有不少当地的百姓在城门口送他,当时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如今却不同,他对这座城池,还有这里的百姓们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如今百姓们对他的尊重和爱戴,让他心里也是百感交集,鼻子酸的厉害。   马车跟前放的东西已经快堆不下了,都是百姓们自发送来的。有送鸡的,说是自个家里养的,一定要他收下。有送鸡蛋的,说是自己家里的鸡下的蛋,让他务必拿着。还有送肉的,送米的,怕他们在路上赶不上客栈吃饭,不至于饿着肚子。   送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宋声和陆清一开始是不收的,可他们实在是激动的厉害,没办法,只好象征性的收了一些,宽慰他们的心。   等他们马车走了好远,背影逐渐缩小成了一个黑点,城门外的那些百姓们依然望着他们没有离开。   城西的吴二郎也在这些百姓中站着,他也很难过。他是最早一批进入粉条厂做工的,现在都成了小组长了,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阿奶的身体也因为有钱看郎中,吃药好了不少。这全都多亏了宋大人,宋大人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阿奶和他一样,甚至比他还要难过。她年纪大了,出门不便,却还硬要跟着一块儿到城门口相送。   她说这或许是她见宋大人的最后一面了,必须要来。   宋声他们走之后,吴二郎轻声道:“阿奶,我扶您回去吧。”   吴阿奶叹了口气,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很难过。宋大人这般好的人,一个小小的肃昌怎么可能留得住他?他该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马车走了好远,团团在马车里坐着,兴致不高,他仰着小脸问道:“爹爹,他们怎么都哭了?”   圆圆在这方面要比团团敏感的多,宋声还没开口解释,他抢先说道:“当然是因为他们舍不得爹爹呀。”   陆清则是摸了摸儿子的头,解释的更多一点:“爹爹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所以他离开了,百姓们才会舍不得他含泪相送。”   团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以后我也要像爹爹一样,当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宋声本来还有些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听见儿子这么说,他忽然笑了,弯起手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说道:“我们团团现在就想着以后要去做官啦?”   团团像个小大人一般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不仅要去做官,还要比爹爹做的更好!”   宋声哈哈笑了起来,“有志气,很好!不过官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你爹我呀,其实是比较幸运的。”   他能走到今天,在他看来,其实是实力和运气各占一半。   刚穿到这里来,遇见了宋家人。整个宋家的人倾尽全力供他读书,哪怕原主已经考了三次都没考上,依旧没有放弃他,家里头赚的钱都用来给他读书了。   还有他的夫郎,当初甚至把嫁妆都拿了出来供他读书,遇见他们,是自己的幸运。   后来一路科举中榜,做了官之后,他又遇到了皇上。一个臣子即便再有才能,也要碰到赏识他的人才行。就像千里马,能遇到自己的伯乐,那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而他很幸运遇见了皇上这个明君,一路扶持他,才能让他顺风顺水的走到现在。   这里的官场尔虞我诈,待在翰林院的那三年,他见过太多的大起大落。要不是皇上,他哪能发挥自己的才能,治理一方水土,取得现在的政绩。   所以说他其实是很幸运的。   但皇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不知能有多少活头。   儿子既然有想要做官的理想,那他得要更努力才行,以后他来做儿子的那个好运,给他搭建好平台,让他发挥自己的才能,看他能够走到哪一步。   自己爬的高了,地位高了,以后圆圆嫁人的起点也就高一些。不过一想到以后他可爱的宝要嫁人,心里就一阵泛酸。   罢了,如果以后他不想嫁人,他也不会强迫他的,只要他高兴就好。   团团虽然心智早熟,但到底年纪还小,不是很懂他爹的意思,不过不要紧,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行了,反正以后他一定要比他爹做的还要好!   圆圆就没这么大的志气了,他跟团团的性格有些相反,读书一道上他不是很精通,但在人情世故上,他要比团团更加敏锐一些。要不然也不会自小就会看大人的脸色揣摩大人的心思了。   两个孩子各有优缺点,宋声都看在眼里,并没有刻意的纠正。孩子嘛,哪有十全十美的,野蛮生长的同时,适当引导就行了。   因为他们一行人有三辆马车,再加上又有老人又有孩子,马车行驶的缓慢,走了三天才走到下一个城里。   结果他们刚到城里就碰到了同样刚入城的云文山夫妇。   宋声十分惊讶:“慈溪先生?云夫人,你们怎么在这?”   别看云夫人一把年纪了,身体却很好,她笑着道:“还好赶上了,先去吃饭吧,老婆子我这一路上都没吃过囫囵饭,边吃边说。”   宋声自然不会拒绝,找了个客栈,把房间都安排好之后,他们一群人坐下来一块吃饭。   这一问才知道,慈溪先生他们就是奔着宋声他们来的。   慈溪先生好面子,抹不开嘴,还是云婆替他说道:“我家这老头子呀,嘴上说着当年发过誓不再收学生了,可到底还和以前一样,惜才的紧,你们家这团子啊,可是长在他的心坎上了。到底是舍不得,他呀,就是想收他做弟子。”   这下宋声和陆清都惊讶了,慈溪先生能够破例收学生,收的还是他们家不过七八岁的团子,搁谁谁都惊讶。   云婆都替慈溪先生说了,慈溪先生见宋声没吭声,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追着个小孩童过来,说道:“怎么,你不愿意?”   宋声回过神来,赶紧道:“没有没有,我很乐意。团团,你愿意做先生的学生吗?”   宋声说的这个学生,可不是在书院里的那个学生,一个学生一般一辈子只会拜一个老师,见师如父,是很亲近的关系。   团团自然愿意,他能感觉得到,慈溪先生是个很有学问的人。而且自己爹爹平时的言语之间对他多有推崇,说明先生是有大才的人。   团团也同意做慈溪的学生,双方都很乐意,慈溪先生终于笑了,不枉他这一路赶来经历的风尘仆仆。   “那择日不如撞日,下午我就让人去买些拜师礼回来,晚上让翊儿正式行拜师礼。”   宋声心里很高兴,这是件大喜事啊!趁着慈溪先生还没反悔之前,把这事赶紧定下来,省得他回头想起什么又后悔了。只要行过拜师礼,这师徒关系就算是定下来了。   他本来还想着等到了陈阳,再给家里请个西席先生教孩子读书,现在不用了。慈溪先生这么有学问,有他教孩子,还请什么西席先生,十个西席先生都比不上他一个。没想到团团这么招人喜欢,连慈溪先生都想收他做弟子。   其实宋声并不是很清楚团团在书院具体的表现,他平时衙门里的事务太繁忙了,有空过问他的学业的时候,也只是考察一下他的课业,他在学院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听陆清说的。   而陆清说的大多都是团团课业很好,夫子们经常夸他,说他是块读书的料等等。   所以他知道自家儿子聪慧,但对于这个聪慧却没有太大的概念。   慈溪先生就不一样了,他是当先生的人,学生读书如何,天赋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他敢说这个孩子被他见过的孩子天赋都要好,他又不想让这孩子拜别的人为老师,怕别人教不好他。到底是没忍住,这才追了过来。   听宋声说晚上让孩子行拜师礼,慈溪先生也是同意的。他跟宋声的想法一样,得赶紧把这事儿办了。万一以后有人跟他抢弟子怎么办?   这事说定了之后,宋声又想起书院的事儿了。   “您是我请下山来的荣誉院长,您这一走,书院里的学子怕是要闹了。”   “闹就让他们闹去吧,左右我又不教他们,只是教习蒙学班。蒙学班的孩子年纪还小,其他的夫子教他们绰绰有余了,不缺我一个。”   云婆也在旁边笑着说:“只要你们别嫌弃我们老两口就好!”   毕竟他们俩年纪大了,虽然老头子的腿脚下山之后看了郎中治了治好了不少,但比着其他人多少还是差了一些。   这宋大人一看就是前程似锦,有大好的青云路,他们跟着他,说实在的,还是他们占便宜了。   不过这是个双方都乐意的买卖,宋声他们何来的嫌弃,要知道知识在这个时代可是无价之宝,他巴不得慈溪先生跟着他们一块儿呢!   陆清本来跟云婆关系就好,听到云婆说以后就跟着他们一块儿了,他十分开心,挽着云婆的胳膊佯装怒道:“云婆,你要是再说嫌弃你们的话,我可就不高兴了啊!以后啊,你们就是我和相公的家人,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这种见外的话可不许再说了。”   云婆就爱听陆清说话,她乐呵呵的笑了,连声说好好好。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慈溪先生也跟着勾起了嘴角,他想好了,跟着宋声走,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京城。当初的恩怨,他要亲自了结。事情放了这么多年,他也逃避了这么多年,也该清理门户了。   至于他走了之后,书院那群学子高不高兴,他才不管那么多。学多少东西都是给自己学的,就算他在书院,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也省得有些人总是在他门口徘徊,不想着好好读书,净分心琢磨一些歪心思。 第314章   因着条件有限,拜师仪式也很简单,拜师的四样礼买齐之后,行过拜师仪式,团团,大名宋明翊,以后就是慈溪先生的弟子了。   他们在客栈里停留了两天歇了歇脚,就接着出发朝着陈阳赶去。   慈溪先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到底是之前那些年在山上落下了病根,因此即便是下山后调理了一段时间,也还是比不上其他同年纪的人。   宋声他们这一行不敢走的太快,出了肃昌的地界,路又变成了以前的土路,即便是官道,马车走的太快也颠簸的厉害,宋声他们这种年轻人都受不住,更别提年纪最大的慈溪先生了。   慈溪先生和云婆两个人一辆马车,陆清把宋晓派过去跟他们一起坐了,他们两人年纪大了,宋晓在旁边也好照顾他们。   中间休息的时候从团团他们马车上还钻下来一个雪白的团子,看着像是小猫一般,瞧着很是可爱。这小猫便是之前在集市上从那群村民手里买下来的小老虎喵喵。   小老虎被带回去的时候还是寒冷的冬日,只能见天儿的在炉子边暖和的地方养着,还好照顾的精细,不仅活过了这个冬日,皮毛养的也十分顺滑。宋声偶尔也会过去看看这小白虎,大概是被家养的缘故,老虎的凶性没看着,平日里倒是挺黏人的。不过最黏的不是他,而是陆清和两个孩子。   平日里照顾它最多的就是陆清了,还有两个孩子,大概是经常跟它玩耍,跟它也十分亲近。可能是圆圆平时时间多又爱玩,它最黏的还是圆圆。   小老虎还是太小了,即便过了一个冬天,也只是比之前长大了一点点,在旁人眼里,它还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就连见多识广的慈溪先生都看走了眼,以为这是一只西域来的小白猫。   这一路上因为有老有小,还有小老虎,一行人走的也不急,便增加了许多乐趣。   每经过一个地方,慈溪先生就会利用所见所闻跟团团讲授知识,圆圆也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听着,他虽然不爱读书,但却没说不爱听故事啊!   哥哥拜的这个老师好会讲故事,又幽默又有趣,虽然每次听到最后都能听到一堆大道理,但却并不让他讨厌。   只是哥哥怎么那么爱听大道理啊,而且还听的那么专注,可怕,他觉得以后哥哥要成书呆子了。   -------   宋声这次要去的任职地陈阳,是他这个巡抚下辖的五个州府之一,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在这五个州府之中一直是老大的存在,也可以理解为一省的省会,不论是陆运还是河运,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相当便利的那一批了。   景朝的官位设置与宋声所学过的史书上国家的官位有所差别,比如他知道巡抚这个职位,但这个巡抚上面并没有设总督一职,所以在他下辖的五个州府中,除了皇帝钦派的有特殊查案职责的官职人员之外,他的官位是最大的。   别看他这个官位叫做北棣巡抚,这陈阳却不是最偏北的,而是靠着中原地带向北延伸的州府,主衙门在陈阳府城。他们一行从肃昌赶往陈阳,实际是往东南方向走的。   宋声这一走,虽说能安排的事情他都安排了,可心里还是很挂心肃昌的事情。不知道上面会派哪个人过来做这个肃昌的知府。他手下的通判吴大人干的倒是挺不错的,对百姓很上心,自从提拔上来之后帮着他分担了不少事情,能力很不错。他倒是想举荐他上去顶替他的位置,可吴大人才在通判的位置上干了没几年,资历不够,就算是举荐了恐怕也轮不到他。   思绪微微走远,陆清也忍不住挂心着慈幼院的那些孩子,俩人心里都挂着事,只能互相宽慰。好在肃昌如今也是宋声下辖的五个州府之一,只是离他要去的陈阳远了些,左右都还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以后不论谁来当这个知府,这慈幼院和蒙学班是决计不能动的。   后面车上坐着的宋老三也在跟陆寻聊着天,儿子升官了,宋老三很是开心。在他看来,肃昌就算发展的再好,那也是个穷山恶水的地盘,离家又远,条件也不好。现在升官了之后,去的陈阳他觉得就很不错,虽然没能回京城,但陈阳离中原近啊,总比肃昌好。所以路上他很开心,中途啃干粮他都觉得香。   倒是陆寻,他倒是没有太大的喜悦,他比宋老三来肃昌早,宋声和陆清在肃昌待了多久他就待了多久。现在住的院子后院那块菜地还是他种的,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多,认识了不少的亲朋好友,他早就把这里当成另一个家了,眼看着肃昌发展的越来越好,他看着也高兴,突然一离开,心里还是有很多不舍。   宋老三虽然心思不细,但多少还是能感觉到他这个亲家失落的心情,一路上他也不提陈阳是个怎样的地方了,怕惹来对方的白眼。   反倒是童言无忌,只有团团和圆圆因为好奇问道:陈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和肃昌一样吗?   回答他们问题的是慈溪先生,他年轻的时候出去游学去了很多地方,山川地理他都有所涉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讲解陈阳的历史。   到后面的时候,两个孩子连喵喵都不要了,直接上了慈溪先生的马车听他讲故事去了。   马车上的陆清笑了笑,拉着宋声捂着嘴轻声道:“你这是给他们俩找了个好老师,省得他们过来烦你了。”   赶路的时候坐在马车里没什么消遣,时间长了人就容易无聊烦躁,孩子的耐性就更少了,即便是团团这种懂事乖巧不添乱的孩子也坐不住,圆圆就更忍不住了,一路上下来宋声光是给他们讲故事说话说的口干舌燥。   现在好了,他们两个黏慈溪先生去了,他这才松泛了一些。宋声把陆清往怀里一揽,沉声说道:“清清,长路漫漫,不如我们也做点什么消遣一下时间吧。”   陆清听着他这话一点都不正经,小脸红红的说道:“相公,你怎么、怎么越来越”   “越来越什么?”   “越来越不正经了!”   “哪里不正经了,本官可听不明白,不如夫人仔细说说?”宋声本官两个字都说出来了,这拿腔作调的样子,陆清也意识过来宋声是在逗他了,他一阵气恼,脸更红了。亏他还真的以为相公是真的想在想一些不三不四的事,他竟然还认真考虑了!   长路漫漫,马车行的更慢,宋声没的消遣,只能逗逗他的小夫郎取乐,看到陆清被他逗得脸通红,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后面马车里坐着的宋老三听到了宋声的笑声,说道:“这孩子,这是啥事啊这么高兴!”   陆寻笑道:“指定是逗清清了,瞧着吧,一会儿下车吃饭的时候有他哄的。”   宋老三一个孤家寡人,是不明白人家小两口之间的情趣的,不过他瞧得出来,他们俩感情好着呢,要不清哥儿怎么每次都能很快被哄好?   索性他也不关心了,年轻人爱咋折腾咋折腾吧,最好再给他生个孙子出来玩。虽然有团团和圆圆已经足够了,但添孙儿这事他也不嫌多不是?   -----   马车行到陈阳,一进城门,就有官府的官员在候着了,这是府衙的一个小官,是被上司派来专门迎接巡抚的。   宋声进了城门他不再在马车上坐着,而是下了马车,准备看看陈阳的城貌。他的路引上盖的有官印,只是他还没拿出来,城门口就有人上前笑脸问道:“请问是巡抚大人吗?”   宋声把路引收了回去,上下打量了这人一下,见这人穿着一身官衣,然后点头称是。   一般提前半月就会有人在城门处迎人了,但宋声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有官府专门派来接人的在这里,所以才准备把路引拿出来。   这人很有礼貌的道:“大人好,下官姓刘,是这里的推官,是知府大人派来专门给您引路的,您请随我来吧。”   路上,宋声坐在马车里,马车到了城中马车行驶缓慢,宋声跟这个刘推官闲聊着,“刘大人真是好眼力,城门口一眼就把本官认出来了,咱们是以前见过吗?怪不得本官觉得跟刘大人一见如故啊。”   “大人说笑了,下官以前哪里有那等福气见过您,实在是大人您这周身的气质太过特别,咱们这陈阳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是以下官当时大胆的猜测您就是即将到任的巡抚大人了。若是刚才冒犯到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哪里的事,刘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有刘大人引着路,他们先去安顿的宅子处。这里有给巡抚专门准备的府邸,是之前鲁连辉住过的地方。   他才走了没多久,宅子里面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   宋声没有推诿,他们初来乍到的人又多,再临时找地方有些耽搁,不如直接住进去,反正他现在是巡抚了,住这里也没人说什么闲话。   这是他们刚进去,就发现这座院子比他们之前在肃昌住的不仅大,还很豪华。如今正值春日,院中的景色正是应了那句话,满园春色关不住,一只红杏出墙来。   这景色宜人不说,抄手游廊走过一道又一道,最后才到了后院的主卧。地方又大又宽敞,景色也好,这恐怕是整个府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宅了。   这鲁连辉还真是会享受,当初应该没少搜刮百姓们的民脂民膏。如今他走了,倒是让宋声捡了个大便宜。   宋声他们到城门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了,这会儿赶到住的宅子这里,时候已经不早了。   刘推官道:“大人先在这里稍作休息,晚上知府大人在朝露台给您设了接风宴,到时还请大人大驾光临。”   这朝露台是陈阳府城一个吃饭的地方,可以理解为五星级酒店,里面歌舞伴乐自然是应有尽有。   宋声刚来,还不知道朝露台在哪,不过这地方应该十分有名,稍微一问就知道,不怕找不着地方。   新的上司刚到,下面的官员办接风宴也是好意,以后他还要与下面的这些人共事,自然要把关系处好,这接风宴肯定得去,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认识一下这里的官员。   院子大了打扫起来就有点繁琐,还好有宋晓和宋乔他们跟着一块来了,他们手脚麻利,再加上韩青和春生,几个人一块先把晚上要住的地方以及厨房打扫了出来。   安顿好之后宋声换了一身衣服,春生赶着马车送他去朝露台。   朝露台很好找,出门之后春生就问了一个人,就顺利的找到了地方。   这朝露台的确是个大酒楼,只是这名字取得很特别,乍一听压根不像是酒楼的名字,反而很有诗意,说不定这背后的老板也是个文雅之人。   宋声一进门,就有人恭敬的迎上来请他上楼,为他引路,大堂里空无一人,看来今天是包场子了。   吃饭的地方在最顶层,这上面有一个大露台,春日兰花宜人,这上面摆了许多盆。进去之后是一个大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看到宋声走进来,在上面最左侧坐着的那个人赶忙迎了下来,热情的说道:“巡抚大人,下官陈阳知府宋秋生,恭候大人多时了,大人快请坐。”   其他人一听这是新来的巡抚大人,赶紧都站起来恭敬的行礼打招呼。   宋声不懂声色地打量着这位陈阳知府,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跟他同姓,而且名字跟他发音相同,只差了一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同宗同源呢。   “知府大人也姓宋,巡抚大人也姓宋,这名讳只差一字,看来两位大人还真是有缘哪!”周围有官员打趣的说道。   宋声笑了笑,亲切的说道:“是啊,没想到宋知府的名字跟本官只差了一个字,不知宋知府的生是哪个生?本官是声乐的声,若是连字都一样,那本官可要与你拜把子了。”   宋秋生也笑了,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他道:“下官的生是新生的生,与巡抚大人并不是同一个字,还真是遗憾啊,错过了与巡抚大人拜把子的机会。”   宋声跟下面的官员寒暄了几句之后,走到上首最前方的主位落座,他是今天晚上的主角,这接风宴就是为他准备的。   “大家不必拘束,本官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以后还要仰仗在座的诸位,今晚大家可要吃尽兴,这杯酒,本官先干为敬。”宋声提了杯酒跟在座的所有人先喝了一杯。   一看上司是个好相处的人,下面的小官们也都比之前放开一些,不再那么拘谨了。   酒过三巡之后,原先准备好的歌舞上来,场子彻底热起来了,说话的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宋声下面左手边左的第一个人就是宋秋生,两人没聊关于官场工作上的事,都是在聊一些家常。   宋秋生道:“不知道人是哪里人士,听您说话听不出来是哪里的口音。”   宋声道:“我祖籍宛平,出身农家,大概是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又在京城练了一口的官话,所以才听不出来吧。还不知宋知府是哪里人士,就是陈阳本地的吗?”   “不是,下官不是陈阳的,下官祖籍青州,只是被调来这里任职罢了。”   “青州啊,青州可是个好地方。”宋声道,他记得当初一些在翰林院共事的蔡青云好像就是青州人士,当初就外方去了青州做官,现如今不知还在不在青州。   “青州的确是个好地方,土地肥沃,百姓们安居乐业。听说宛平也不错,有山有水的,宛平书院也人才频出。都说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能养出巡抚大人这般有才之人的定然也是个好地方。”   “宛平这些年如何,本官也不太清楚了。算一算离家已经七八年了,一直没能再回去看看。”   “大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乡野出身,周身的气度比那些世家子弟还要不遑多让。”宋秋生道。   “知府大人过誉了。”   宋声喝了杯茶醒了醒酒,说道:“知府大人只去过宛平吗,好似对宛平很熟悉。”   刚才他们聊了很多家常话,聊的家乡更多一些。他发现这个宋秋生对宛平那边的特产还有气候都挺熟悉的,只是他自己好像没有察觉罢了。   宋秋生笑了笑说道:“没有,下官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这不是为了能和大人有话聊嘛,所以特地提前打听了一下,还望大人勿怪。下官也是想拉近一下关系,您不知道,我们下面这些兄弟们在您来之前都可紧张了,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没想到您如此平易近人好相处,大家都挺喜欢您的。”   这话说的很有水准,话语里透着满满的真诚,还间接的把人哄好了,宋声可不敢小瞧了这位陈阳知府。   这个宋秋生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几岁,面相瞧着比他大不了多少,但已经做到了知府的位置,还是在陈阳这种地方,若要论起来,比宋声的职位升的还要快。   这种一看就是背后有人的,毕竟像宋声这种乡野出身的寒门子弟,能够在他这个年纪做到如今的官职,天下间都找不出三个来。   只是看他也不像什么有名的世家出身,毕竟姓宋的世家,他还真没听说过。他猜测可能是一些末等的世家,找了个其他的靠山。   古往今来,看来不论在哪个朝代,科技发展到什么地步,关系还是硬道理呀。   台下的舞女跳了一曲又一曲,出乎宋声意料之外,没有一些越界的安排,他可是见太多这种场面了,接着这种局往你身边送人,或者看上那个直接春风一度的,没想到这个接风宴竟然干干净净,还真就是个单纯的接风宴。   下面坐着的官员今天都是穿便服来的,不过刚好借着这个酒局,他把人都认识了一遍,想来认识他的人也很多,每人一杯酒敬上来,都是刚见面,又不能不喝,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想要快速融入进这个新的圈子,入乡随俗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到宴席结束的时候宋声顶不住了,出门的时候都是被人架着醉醺醺的上了马车的。   春生很少见自家大人喝的这么多过,出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醒酒茶,马车又不敢架的太快,怕路上颠簸再把大人给颠吐了。   宋声坐在马车上被颠了一路,一直忍到家门口,刚进门就吐了一地。   天色很晚了,陆清还没睡,听到动静披着衣服出来就看到自家相公在进门之后的屋檐底下扶着墙弯腰吐。   他赶紧吩咐宋晓去端醒酒汤,然后快步走过去让宋乔和李絮他们帮忙把宋声扶进屋里去。   进了屋之后,他帮忙把他弄脏的外衣脱了,等到醒酒汤送进来,他让其他人都出去了,把宋声扶靠在床头,给他下面垫了个枕头,喂他喝醒酒汤。   他一勺一勺的给他喂,一边喂一边皱着眉头说道:“今天怎么喝这么多?还好我让晓晓提前煮了醒酒汤温在灶上,你赶紧喝一点,不然明天早上起来该头疼了。”   宋声吐完之后清醒了一些,这会儿一碗醒酒汤灌下去,意识更加清醒了。   他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是已经到家了。   “今天接风宴来的官员多,我这初来乍到的,很多事情还得仰仗他们办,酒场上免不了多喝了几杯,以后不会了。”宋声解释道。   陆清没有埋怨他,就是心疼他。出来做官之后陆清才明白相公有多么不容易,不是光有理想抱负就可以的,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哪一样都得会,还得小心谨慎一些,不然就算是巡抚,下面的官员全都一个鼻孔出气不配合你,想要开展工作也是万不得行的。   宋声手上有底牌,可他不能这么早的就亮出来,这不是明智之举。皇上给他当靠山可不是让他用来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   刚到别人家的地盘,还是得先搞好关系才行。   宋声躺在床上缓了缓,陆清怕他会头疼,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大腿根儿上给他按压着双鬓缓解疲劳。   宋声闭着眼与他说着今天晚上的宴席,“你可知这陈阳的知府叫什么名字?宋秋生,巧不巧,与我的名字就相差一字,而且年纪小的也不大,看起来最多三十几,这个年纪能够做到知府,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陆清听完不为所动,说道:“相公比他还年轻,官比他还大,相公更年轻有为。”   宋声忍不住笑了,“哪是让你比较这个的。”但他的小夫郎在这个时候这般夸他赞誉他,不就是在说他比那个宋秋生更厉害吗?   不得不说陆清这个话无形中取悦了宋声,对陆清来说,天大地大,相公最大。千好万好,相公最好。   “我就是觉得,相公比他厉害多了。”   宋声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脸上贴了贴,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个人如此年轻有为,怎么这些年我从未听说过他呢?”   陆清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站在他的角度想了想,“可能是相公一心扑在肃昌,没注意过吧。”   “也是,肃昌毕竟远离京城,离陈阳也远,很多官员不认识,没听说过也正常。”   宋声直觉怪怪的,可是想不出来哪里奇怪,最后干脆不想了,便拉着陆清上床睡觉去了,明天他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 第315章   宋声初来陈阳府城,什么东西都要先熟悉一下,对于巡抚的事务他花了好几日的时间才理清楚。   景朝的巡抚职责范围不小,从字面意思上理解,有巡查监督职责。而这个巡查监督,不论是百姓们的生活,还是官员们的贪污腐败徇私枉法,甚至是军事职权,他都有权过问。   都说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如今他升了官,身上的担子也重了不少,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陆清也没闲着,把家里收拾干净之后,他也在熟悉着陈阳城。   他们这一路过来,除了郑昀暂时没跟着他们来,其他的基本上都一块过来了。人手还算够,陆清让他们每天有空的时候就出去逛逛,观察一下周边的环境,留意着这里各种各样的商铺。   不过陆清并不打算在陈阳开铺子了,听相公说他们在陈阳待不久,就算是经营商铺,恐怕时间也不会长久,干脆就不往这上面费心了。   家里的地方宽敞,住的地方也多,陆清和宋声自然还是住在后院正中间的主卧内,给慈溪先生和云婆她安排的地方在西厢房,西厢房离后院的书房近,刚好用来教家里的两个孩子读书。   晚上宋声从巡抚衙门里回来,家里已经做好饭菜了。他们刚来的第二日,宋晓就去外面的牙行买了个做饭的婆子回来,还有两个负责做院里一些粗活的两个下人。   虽然院子大,但他们住的人不多,陆清不喜欢家里那么多生人,两个下人再加一个厨娘够用了。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很是热闹,毕竟有两个孩子在,想清闲都清闲不了。   陆清一边吃一边说道:“小昀来信了,说是那边的事儿都忙的差不多了,厂子交给了下面比较信任的一个人负责,还有李大人他们负责看着,应该出不了岔子。”   郑昀之所以没跟他们一起走,是因为粉条厂扩大了之后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负责做,一时半会儿工作也交接不完,还有很多事情他得把下面的人教会,把人带出师了,他就可以脱身了。   所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宋声他们都在陈阳半个多月了,郑昀才把那边的事情彻底忙完。   “嗯,他办事我放心。还说什么了?”   “说是最迟这个月月底就启程过来了,他一个人赶路快,估计下个月月底就能到这儿。”   “好,算算他到的时间,到时候让人去城门口接他。”   郑昀这些年成长历练的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做事成熟稳重,先前给宋声做管家,基本上跟宋家来往的那些大人们对他都有印象,都知道这是宋大人跟前儿的得力干将。   后来粉条厂刚起步人手不够,就把他调过去帮忙了。谁知他干的很不错,宋声干脆把整个粉条厂都交给他打理了。   这次到陈阳赴任,宋声和陆清特地征求了他的意见,如果他想留下,以后这个粉条长就都归他管,相当于是这里的厂长。   按照粉条厂如今的规模和订单数量,日子久了,成为肃昌首富也说不定。   但郑昀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理想不是为了挣大钱,他就想跟着宋声他们,他们去哪他就去哪。于他而言,有他们的地方才有温暖。   所以手头的事情刚办完,他就马不停蹄的赶路了。   “小昀现在做事情可是厉害多了,我看让他给咱当管家都是大材小用了。”陆清笑着说道。   宋声也跟着笑了笑,“小昀成长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看以后他想做什么吧,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嗯,我也这么想的。”   一家子吃完饭便都各自去休息了,不过这些人可不包括李絮。   他们初来乍到,陈阳虽然表面看着风平浪静,但谁也不知道暗处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危险,所以每天晚上他都十分警惕,睡觉都是浅眠。   与此同时,知府大人的府邸,同样没有早睡的人。   宋秋生坐在床边,他的夫人弯着腰端着一盆水正在服侍他洗脚。   他出神的想着事情,洗脚盆里的水约莫着是烫了些,他的脚条件反射的往上抬了一下,烫的他回了神,可也因为被烫到了,他心里积压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头。   他一脚踹翻了脚盆,冲着一旁的夫人宋连心吼道:“水这么烫怎么洗?会不会伺候人?”   宋连心也被他吓了一跳,惊了一下之后回神说道:“老爷息怒,想来是身边的丫头打水打热了,我再让他们换一盆水来就是了,你别动气。”   宋秋生哼了一声,宋连心搬着盆儿出去了。平时这活哪是她干的,都是身边的小丫鬟或者是后面的那些姨娘做的。   这不是老爷近日对他比较冷淡,所以她才特地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结果还弄巧成拙了。不仅没得到老爷的欢心,还被训了一顿。   宋连心出去之后,她的贴身丫鬟迎了上来,把盆子接过来,看她脸色不好,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连心叹了口气,“老爷嫌水太烫,把水盆都踢翻了。一会儿你找个下人过去把屋子打扫一下吧。”   “怎么会,这水不烫啊,奴婢都是试过的。”   宋连心当然知道水不烫,她也是试过水温的。可老爷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脾气更差了,动不动就爱挑刺。   宋连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宋秋生定然不会告诉她是因为什么自己才会心情不好。这事也压根没法说,因为他遇到了一件怪力乱神的事,说出去都惊世骇俗。   因为他前几天睡了一觉之后起来忽然多了一些记忆,他再三验证,发现这些记忆竟然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翻找了许多书籍,最终确定自己其实是重生了。他在重生之前,叫做宋声。   正是宛平府宋家村的宋声。   第一世的时候他死的穷困潦倒,后来一睁眼他又回到了还未成婚的时候,可成婚那天晚上因为喝多了,脑袋磕了一下他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成为了宋秋生,只是那时他没有前世的记忆罢了。   他死的时候还年轻,没想到老天对他这么好,在做宋声的时候考了三次都没考上秀才,重生到宋秋生的身上,他已经有秀才的功名了。   宋秋生家世殷厚,靠着家里的人脉关系还有钱财,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一些底子在,科考的时候虽然名次靠后,但好歹是中举了。   后面他一步一步的经营到现在,不到四十的年纪就成为了一方知府,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这大大弥补了他上一世的缺憾。   然而当得知新任巡抚名叫宋声之后他的心情就不好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巧合,只是同名同姓罢了。可没想到他也有一个夫郎叫做陆清,两个人竟然还有一对可爱的孩子。   这让宋秋生心里满是嫉妒。   第一世他跟陆清成婚之后,一直到最后陆清都未给他生一儿半女。而且他作为宋声的时候,考秀才考不上,生活穷困潦倒。   他本来觉得他换了个身份,成为了宋秋生,有现在的地位,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可没想到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他的身体,混的竟然比他还要好。   有了一对可爱的孩子不说,竟然还骑到了他的头上来,成了巡抚,是他的直属上司。更别提这人比他还年轻了,瞧着也不过三十岁,就坐上了巡抚的位置,他心里太不平衡了。   本来鲁连辉倒台之后,他动用了不少人脉和财力,想要挪动挪动位置,接替鲁连辉成为北棣巡抚,可天不随人愿,本来他都打点好了,没想到突然空降来一个上司。   各种情况堆积在一起,他对宋声的厌恶达到了顶点。接风宴上他第一次见到宋声心里就明白过来了,这人的长相与他前世一模一样,还有身边站着的人,不是宋家村的宋声是谁?   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揭露他的身份,因为自己的身份也不能深究,毕竟他也不是实打实的宋秋生,大家都是冒牌顶替的,只能互相捂着,这要是被捅出去了,该被百姓们当成妖怪了。   只是虽然能忍一时,但却忍不了一世。   既然他到了这陈阳的地界,即便他是巡抚,他也有的是法子对付他。毕竟这里可是他的地盘,想动动手脚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宋声还不知道他这个壳子原来的原主并没有死,而是重生到了宋秋生的身上。怪不得他们两个的名字如此相近,想来也是有一些渊源在的。   郑昀四月底的时候到了陈阳,正值春日,正是踏青的好时节,他这个时候来,正好赶上了好风景。   他一来,宋府上上下下的事情都交给了他管,他这个管家做的相当称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贴。有他在,陆清可以腾出手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宋声到了陈阳第一件事情还是查账,跟那时候到肃昌差不多。嗯毕竟到一个地方任职,衙门上的帐最能反映一个地方的经济问题。   宋秋生听他说查账很是配合,宋声花了几天时间把这些账本看了个大概之后,眉头微皱。   让他皱眉的原因并不是账本上面的账对不上,相反,这上面上的账实在是太干净了。   陈阳又靠山又靠水,地理位置优越,因为有水的灌溉,农田还算肥沃。所以收成是不差的,看上去百姓们也算是安居乐业,这里的确是个比肃昌好很多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个情况是真的还是表象。   皇上给他的任职圣旨里面可是点名了要让他来陈阳赴任的,他总觉得这里隐藏着什么东西,不然也不会让他到这里来做官。   不过还没等宋声把这些思绪捋清楚,他就碰见了一个熟人。   见到盛博文的时候,宋声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当年他们两个从京城外放做官,他去了肃昌,盛博文去了闽南。一晃四五年的时间没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第316章   盛博文在陈阳府,宋声感到非常意外。当初他记得大家刚从翰林院出来的那一年,到了地方做官还会互通信件。   只是一开始刚到地方上处境都不太好,他一路从平安县过去,路上还遇到了河伯娶亲的离谱事,若不是他运气好,人身安全都是问题。   他还记得当初盛博文给他来信,说起他那边的事情,闽南靠海,渔民多,渔民除了捕鱼之外,还靠采珠赚钱。   这采珠采的都是海里的河蚌产的珍珠,珍珠在景朝是非常贵重的东西,用珍珠做的饰品非常受欢迎,因此价格昂贵,一般人都是买不起的,所以这收购珍珠的活就成了个肥差。   盛博文刚去闽南的时候应该也遇到了不少困难,那时候听他在信中说闽南采珠有很大的问题,具体发生了什么,信上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他也没说。   后来两个人都比较忙,渐渐的来往就不多了。再后来宋声给他写书信的时候就没有回信了,听说他调动了官职,挪了地方。这个时代不仅车马慢,通信也慢,人一旦换了地方,这信可能就收不到了。   宋声这几年一直待在肃昌,外面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一心扑在肃昌府的事情上,一晃五年过去了,没想到因缘巧合,这时候又见到了昔日的好友。   “盛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强了!”宋声很高兴,他这些年游离在官场中,很少能交到真心朋友了。   就好像学生时代的时候感情纯粹,等到步入社会,人性就会变得复杂,很难再交到好朋友了。宋声大约就是这种心理。   盛博文也很高兴的跟他打招呼,“宋兄,的确是巧,我也是年底述职之后才被调来这里的。本来想着咱们能够赶着回京述职的时候在京中小聚一番的,没成想你没回来。只有我跟楚越他们聚了聚。”   “说来话长,走一起去吃饭,咱们边说边聊。”   两个人虽然多年不见,但一见面还是感觉很亲切。   “我知道有一家酒楼,菜色还不错,一起去吧。”盛博文道。   “成,那今天咱们哥俩先聚一聚,改天你带你家夫郎来我家吃饭,我家清清还挺想你家南哥儿的。他还不知道你们也在这里,你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的不得了。”   盛博文闻言脸色忽然僵了一下,随后笑了笑说道:“好啊,改天我带着南哥儿上门拜访。”   两个人去吃饭的地方是家挺大的酒楼,进了包间之后直接点了菜,盛博文应该是来过几次,对这里的菜色要熟悉一些,他做主点了几个招牌菜,又点了两壶酒。   酒菜上的很快,两个人边吃边聊。   宋声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宋博文现在任职陈阳府通判了。   如果不跟宋声比,他升官的速度还算是很快的。毕竟他也是寒门出身,当初从翰林院出来之后去的是闽南,闽南地方偏远,蚊虫多,又不是什么适合种粮食的地方,条件比较艰苦。   而他当时任职的是县令,五年过去,他调到了陈阳,当了通判。陈阳这个地方要比闽南好太多了,换了个好地方又是升职,按他这个年纪来看,算是年轻有为了。   宋声夸赞道:“盛兄比之他人,能力出众,我就说肯定会苦尽甘来的。想必之前一定将闽南治理的不错,恭喜你升官了,来,我敬你一杯。”   盛博文听见他这话倒是有些惊讶,他惊讶的是几年不见,感觉宋声变化挺大的。从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他并不怎么跟人交往,有些过于板正。现在在待人接物上不得不说他比以前进步好多,变得圆滑世故了些。   当然这个圆滑世故并不是贬义的,而是变相的夸他待人温和有礼,更会来事了。   “我还没恭喜你呢,前些日子我听说要来上任的巡抚名字叫宋声,还以为自己是听差了。后来得知是从肃昌调任过来的,就猜到是你了。还是你厉害,这做个官跟跳级似的,我这才刚刚熬上通判,你都已经当上巡抚了。以后在你手底下办事,宋兄记得多多关照。”   最后这句话他是笑着开玩笑说的,宋声也跟着笑了,“说的哪里的话,咱们什么关系,哪来的关照不关照的。不过离得近也好,咱们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是啊,从前在闽南的时候,日子过得是真苦啊。”盛博文感叹道。   “当初你在信上说的那件事儿最后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解决了吗?”   盛博文给两个人倒满酒,说道:“以前的事就不说了,都过去了。日子要向前看,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好日子还长着呢。”宋声也感叹了一句,“后来你是搬家了吗?我给你写的信都没收到你的回信,是不是没收到?”   “你后来还给我写信啦?”盛博文惊讶的问道,然后又道:“当时搬家搬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告知你。早知道该跟你说一声的,不然也不会错失你的信件了。”   宋声没有问为什么搬家之后没有给他写信说一下,毕竟他的地址一直都在肃昌府没有变过,后面这几年如果给他写个信,他肯定是能收到的。   不过想了想,这也不能怪人家。车马路途遥远,他身为县令,既然搬家了,肯定是形势所迫。想必所处的环境很艰难,在这种节骨眼上,能顾全自己保全一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写信不写信的,都是次要的。   盛博文因为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   “宋兄,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是真难啊。好在都挺过来了,以后咱们朋友之间莫要再断了联系了,住的近就常走动着些。”   “你说的对,以后常走动这些。若是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跟我说,我能帮就帮。咱们这关系,不说虚的。”   “来,我敬你。”   两个人又忆往昔说了好久的话,宋声喝的也有些多,从酒楼里出来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看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宋声跟盛博文告别之后坐到了马车上,刚才还摇摇晃晃浑浊的眼神瞬间清明了不少。他脸上表情不是很好,若有所思的想了会儿事情,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胳膊拄着脑袋在马车上睡着了,什么时候到家了都不知道,还是春生把马车停好把他叫醒的。   宋声刚来陈阳这几日,应酬很多,基本上每天都会喝酒。只是身上的酒气除了那次接风宴,还没这么重过。   陆清扶着他回到屋里,让下人打水过来,准备给他擦脸。刚把毛巾拧出来,宋声就清醒了。   “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陆清把毛巾递给他,说道:“相公今天晚上是跟谁一块吃饭去了?怎么喝这么多?这酒味儿太浓了。”   宋声一边擦脸一边道:“你肯定想不到今天晚上跟我一块吃饭的人是谁。”   “谁啊?”陆清在旁边椅子上坐着,双手拄着下巴,眨巴着眼睛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盛博文盛兄。”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难道他也来陈阳做官了?要是他来了,是不是南哥也跟着一块来了?他们在哪里住啊,我想去看看南哥儿,好久没见过他了。”   陆清闻言越说越兴奋,他跟南哥儿当初关系可好了,虽然分开这几年没怎么联系,但感情基础深厚,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   “你猜的没错,盛兄也到陈阳做官了。他现在是陈阳府的通判,我问了他的地址,离咱们这里没多远,胡同出去拐个弯儿过两条街就到了。”   “这么近?真好,那我明天买些东西去找南哥儿说说话去,这么久没见还怪想他的。正好咱们初来乍到的,也没个熟悉的人聊天,南哥儿在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陆清高兴极了,前几年联系不上南哥儿他还担心过一阵,后来时间久了,自己手头上的事儿都忙不过来,也就没想这么多了。   现在可好,又能经常见面了。马上要见到自己的好朋友了,陆清开始念叨着明天要买些什么东西带上才好。   宋声看他的小夫郎这般兴奋,心里原本有的那点疑惑暂时也先放下了。   “你也不必这么着急,我约了盛兄过两天来家里吃饭。到时候让他带着南哥儿和孩子一起来,算一算,南哥儿的孩子不小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跟团团和圆圆玩到一起去。”   “也是,那我到时候让人准备好饭菜,等他们来了好好款待。”   陆清如今是巡抚夫人,不光宋声有应酬,他也有很多宴会要赴,这几日白天都没怎么空着。他们初来乍到的,得跟这里的官场夫人们打好关系,方便他们在这里立足。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清还沉浸在即将要见到好朋友的喜悦当中。宋声就没那么高兴了,初见他这位好兄弟的时候他的确是激动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当官当久了,总觉得感情不如以前纯粹了。   尤其是今天吃饭的时候,盛博文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带到他现如今的官职上,好似是在打听他这个官是怎么来的。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皇上下的旨,有口谕和调任书在,吏部也给他们陈阳本地的官员下发了通知,这事断不是假的。   而且今天提到南哥儿的时候,盛博文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南哥儿出事了还是什么,一说到过两天让他带着南哥儿来家里吃饭,他的脸上僵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但宋声还是捕捉了。   他没把这个发现跟陆清说,也是怕他担心。盛博文没有拒绝,再过两日他们就能见到了,到时候陆清和南哥儿有什么话说在他们家也方便。 第317章   过了两日,盛博文果真带着南哥儿来登门拜访了。   南哥儿是带着孩子一块来的,这几年他就生了这一个孩子,跟他一样是个哥儿,取名叫做盛子安,人称安哥儿。   知道他们今天要过来,陆清一大早就起来了,让家里的下人把家里都打扫干净,还让人在门口盯着点,要是来了第一时间通知他。   他跟南哥儿当初十分要好,好几年不见,陆清心里是有几分急切的。   马车刚在他们家门前停下,下人就十分有眼色的过去禀报了。陆清赶紧从屋里出来到门口去迎人。   宋声轻轻摇了摇头,今天一大早他的小夫郎就起来了,又是梳洗又是打扮的,当真是急切。他今天特地把时间空了出来,这会儿也跟在后面一块儿去门口迎人了。   别看他已经是巡抚了,但却没有一点官架子,只当是几年不见的好朋友来做客,他们热情的迎接罢了。   最先下来的是盛博文,跟着下来的是安哥儿,在后面下来的就是南哥儿了。陆清本来没注意,等到南哥儿下来之后他只顾着跟南哥儿说话,后面发现从马车上又下了一个年轻女子,他惊讶了一下。   也对,都升官了,身边肯定要有随身丫鬟服侍着。   可没想到跟陆清想的完全不一样,还不等南哥儿给他介绍这人,就听见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妾身见过巡抚大人,夫人。”   陆清闻言愣了一下,打量一下这人,长得小家碧玉的,声音细软,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位是……”   盛博文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南哥儿先开口说道:“这是家里新添的妹妹,叫茹娘。”   这是体面的说法,其实就是盛博文纳的小妾。   陆清十分震惊,盛博文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对南哥儿也很好,他们两个的感情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不错,怎么几年不见,竟纳了个妾室?   南哥儿心里会怎么想?定然是更不好受了。   他家里只有他爹跟阿爹两个人,说起来当时两个爹也是跟着他们一块儿到任上的,怎么会同意盛博文纳妾呢?   “盛兄。”宋声跟盛博文打着招呼,然后握着陆清的手说道,“别在门口站着了,知道你们好久不见了想念的紧,快进屋说吧。”   陆清笑了笑,转头亲切的挽着南哥儿的手,说道:“说的对,咱们快进屋说,我都好几年没见你了,留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你说呢。”   虽然几年不见了,陆清已经成为了巡抚夫人,地位也比南哥儿高了一大截,但南哥儿看到陆清还是一如既往的待他,他鼻子有些泛酸,很是感动。   “好啊清哥儿,我正好也有一肚子话想跟你说呢。”   南哥儿牵着儿子安哥儿的手跟着陆清一块进了后院,宋声则是和盛博文去了前院,他们男人有男人的话题,陆清他们各说各的话。   于是宋声和盛博文一块去了前院,陆清带着南哥儿和安哥儿去了后院,剩下的这个茹娘,竟然没人理她。   茹娘面上有些尴尬,心里则是冒着酸气,今天是她主动要跟来的,本来盛博文压根不同意他来,奈何她的肚子争气,已经有身孕了。她就拿怀孕出来说事儿,说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会胡思乱想,对孩子不好,还不如让她跟着一起去,也见见世面。   反正不知道她怎么跟盛博文说的,最后还是跟来了。   但陆清一瞧就知道南哥儿不喜欢这个茹娘,谁会喜欢一个跟自己抢男人的女人呢?   陆清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好朋友出气,所以压根就没给她一个眼神,就带着南哥儿走了。茹娘没办法,只好慢吞吞的跟在后面,一块儿去了后院。   谁知到了后院之后,陆清又道:“茹娘,我跟南哥儿许久不见,有很多体己话要说,不方便外人在场,你可以在这院子里随便逛逛,需要什么跟管家说。”   说完之后陆清也不管她脸色如何,就带着南哥儿进屋去了。   茹娘气的面色通红,她今天之所以要跟过来,还不是因为知道拜访的人是巡抚大人一家?她也是想跟巡抚夫人搞好关系,谁知道她这本事压根就没地方发挥,也没想到南哥儿和这巡抚夫人的感情竟然这么好,再加上刚才受的屈辱,这让她很是恼火。   可在这地方她压根没什么话语权,即便是恼火也只能忍着。若是在自己家,她还能撒撒娇使些手段让盛博文给她做主,这里就不行了。   无奈,茹娘只好在院子的凉亭里找了个地方歇着等他们出来。   这边屋里头,陆清和南哥儿进去之后,安哥儿就被宋晓领出去玩儿了,好给他们把空间腾出来说话。   刚一坐下,陆清就迫不及待的关心道:“咋回事儿呀!盛博文不是对你挺好的吗?这才几年过去,他怎么就纳妾了?真是看走眼了!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一连串关心的问题,让南哥儿泪眼朦胧。他反握住陆清的手,说道:“别担心,这几年我过的挺好的。只是说来话长,有时候命运弄人罢了。”   “说来话长你就慢慢说,反正以后咱们在一处,又跟以前一样能经常见面了。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我帮你。”   南哥儿破涕为笑,道:“好好好,知道你担心我,我这就说给你听。”   南哥儿挑拣着一些重要的事情跟陆清说了,不过南哥儿是后宅之人,话题说的最多的也都是后院的事儿。   他说了头两年刚到闽南的时候过的那些穷日子,别看是一方县令,可那地方山高皇帝远的,压根管不到。地方乡绅豪强的势力比一方县令手中的权力都要大,刚开始的时候盛博文这个限定都是被架空了的。   后来才慢慢好起来,中间还发生了一些乱子,他们连着搬了好几次家。   陆清没想到他们一开始过的日子还不如他们在肃昌,在肃昌虽然清贫,但也很少遇见动乱。少有的那两次,还都被自家相公解决了。   南哥儿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茹娘的身上。关于茹娘如何进入他家门的,陆清听完了之后心里冒出了一个词,是听相公说起过的,叫什么绿茶。   这茹娘不就是妥妥的绿茶吗!   她是在一次动乱中认识盛博文的,她本来还有一个爹,她爹是衙门的老捕快,为了保护盛博文,在动乱中死了。   这下好了,忠心的属下没有妻子和爹娘,只留下这么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儿。盛博文感念救命之恩,定然是要好好照顾他的。   但照顾归照顾,不一定非要娶她。   盛博文一开始并没有这个心思,毕竟他跟南哥儿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患难见真情,少年夫妻感情最是真挚。   可架不住这个茹娘手段高明,总是见缝插针的靠近盛博文,在盛博文应酬喝多了回来之后,找了个机会与他共度了一夜。   别人不知道,但盛博文自己清楚当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他只是喝的有些醉,还不至于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女子的贞洁名声也已经被毁掉了。   这个时代贞洁名声是很重要的,茹娘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赌了这一把。   结果是她赌赢了,盛博文同意纳她为妾。在外人看来,他已经玷污了茹娘的名声,茹娘还是他恩人的女儿,只能娶了她,才能保全他的名声,也保全了对方的名声。   这个事情发生,虽然不是盛博文愿意的,但南哥儿还是很伤心。可自家相公也是没办法,盛博文心里自然是很愧疚的,他只能去找两个岳父说明此事。   南哥儿他爹比他看得远,虽然自家哥儿受了委屈,但又不能怎么样,这事儿已成定局,还不如顺了郎婿的意,这样他也能对南哥儿更有愧疚之心,以后待他更好。   可后面事情就不受他们的控制了,这个茹娘手段是真多,又是装柔弱,又是哭诉自己的可怜,温柔又有心机,南哥儿那么老实一个人根本玩不过她。   在她的各种手段之下,南哥儿和盛博文之间频繁的出现误会,还被她栽赃陷害。时间长了,南哥儿和盛博文之间的感情竟是没以前要好了。   盛博文当初说的是即便纳她为妾,也不会碰她。可是渐渐的很多事情都变了,他们两个成婚这些年,只得了一个哥儿,南哥儿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想再要一个儿子的。   可他身为哥儿,在生育一事上本就不如女人,生过一次之后还伤了身体,即便是后来调养好了,也再没有怀上孩子。   如今家里有个现成的茹娘,手段又高明,这次她怀孕,盛博文明显对她更好了。就像今天到宋声府上做客的事儿,他明知道南哥儿与陆清交好,却还是同意了茹娘的请求,让她跟着一块儿来了。   听完南哥儿说的种种,陆清一脸愤怒,恨不得现在就把院子里的那个女人赶出去。   南哥儿拉住了他,说道:“她现在有了身孕,不管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再怎么说也是相公的骨肉,就随她去吧,孩子重要。”   “你以前的要强性子哪里去了,怎么现在学会了处处忍让?这个茹娘一看就是颇有手段和心机,你是不是在她那吃了不少亏?”   南哥儿没吭声,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年他的心里不委屈吗?   肯定是委屈的。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就因为这个跟相公和离吧,那岂不是让那个女人占了便宜?   “这个盛博文,我还以为他靠得住呢,以前也不像是这种人啊,真是的,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陆清忍不住替南哥儿打抱不平。 第318章   南哥儿把难过的情绪收了回去,拉着陆清的手,像是从前一样,说道:“快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这几年你怎么样?刚才在门口就看出来了,宋大人对你肯定是一如既往的好,他看你的眼神都黏腻腻的。这么些年了,他还是跟那时候一样,真是令人羡慕。”   从刚才进门开始,南哥儿就注意到了,宋声即便是当了巡抚,家里也没几个下人,更别提后院有什么其他人了。   陆清道:“我也还好,谁家过日子没点小矛盾小摩擦的,我跟相公有时候也会闹红脸。不过他倒是没往后院塞什么人,不然我这心里也堵得慌。”   南哥儿情绪有些低落,从前他跟相公两个人也是很要好的,他不是那种不能吃苦的人,再加上还有爹跟阿爹帮衬着,就算日子苦了些,他也从没抱怨过什么。   可他也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相公有些变了。可他又一时说不上是哪里变了,日子渐渐好起来了,他在官场上也逐渐如鱼得水起来,一路顺利当上通判,对他其实也一直都不错。   要说打骂吧,那也没有。有空的时候他也会关心孩子。也就是后来茹娘来了之后他们俩的感情因为各种各样的误会,变得疏远了许多。   后来茹娘有了身孕,相公反倒很高兴,毕竟他一直都想要个儿子,这令南哥儿心灰意冷。毕竟当初说好的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无论生老病死,他都绝不会有第二人,无论他生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哥儿,他都不会嫌弃。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没有嫌弃,对安哥儿也很好,只是他还是想要个儿子。   南哥儿在家里大概是受了不少委屈,盛博文不经常在家,每天忙着处理事务和各种应酬往来,跟南哥儿说话的时间也少,就算是他受了委屈,盛博文也很少瞧得见。   到底是没忍住,南哥儿说着说着还是哭了起来。陆清一边心疼他一边帮他骂盛博文,这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这四五年的时间,也算是看清他了。   “你如今怎么想?南哥儿,你实话告诉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陆清拿了块帕子帮他擦了擦眼泪,关心道。   南哥儿摇摇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他没想过以后的事儿,也不敢想。   “我、我不知道。”   既然嫁了人,自然是要以夫君为重。三纲五常,妻为夫纲,在他的认知里,相公使撑起这个家一片天的人。   即便是他当初见过池哥儿跟他相公和离,当时也只是佩服池哥儿的勇气,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落到这步境地。   “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陆清搂住他的肩膀问道。   大概是昔日的好友陪在身边,南哥儿多了一些底气,把心里埋藏很深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些话他都没跟两个爹爹讲过。   “我害怕,很担心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博文哥他变了心,我其实是有感觉的。我压根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纳妾。若是我与他真的和离了,那我的孩子就会没了爹,他会不会被别的孩子嘲笑?我会不会被别人看不起?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我爹和阿爹年纪都大了,以后要靠我一个人养活他们的话,我不知道依靠自己的能力还能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最起码现在有博文在,他们二老的日子是衣食无忧的。可我每次在家里看到茹娘,我的心就一阵一阵的抽痛,我好难受啊清哥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清明白他的顾虑,南哥儿与池哥儿的境地是有些不一样的。池哥儿当初和离是因为他那丈夫和婆婆太过分,他是铁了心的要和离的,而且他也没有老的和小的要养活,只顾着自己就可以了,没有太多顾虑。   南哥儿就不一样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爹和阿爹年纪都大了,已经干不了什么重活了。再加上还有一个孩子,安哥儿虽然不用像男娃一样读书科举,但要把孩子养大也要花不少花销。   陆清儿觉得其实南哥儿是有过和离的念头的,因为他连孩子都考虑了,反正孩子是他生的,可能他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孩子了,如果他和盛博文真的走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他是不可能放弃这个孩子的。   陆清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他尊重南哥儿的想法。如果他想和离,那他就帮他和离。如果他还想跟盛博文继续过下去,那他就帮他解决茹娘的事情。   他跟着宋声在外面这几年,也长了不少见识。很多大户人家里的小妾压根儿就没什么地位,甚至有的连丫鬟都不如。多的是什么去母留子的法子,只是这到底如何选择,还是得看南哥儿怎么想。   “南哥儿,你不要怕,不管你选择哪条路,我都会帮你的。这些年他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真是个王八蛋!”   陆清很心疼南哥儿,当初还在城里的时候,他们两个最要好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受了这种欺负,陆清气得恨不得让李絮把盛博文套上麻袋打一顿。   南哥儿在陆清这里哭了一会儿,心情好多了。陆清安慰了他好一会儿,又跟他讲了许多大道理。   最后他道:“你不用有那么多顾虑,即便上有老下有小,你也能养活他们的。你忘了我在京城还开了几家铺子吗?池哥儿就管这其中一家奶茶铺子,现在每年都有很多分红。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千万不要担心,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问问自己到底想不想跟他过了。”   “好,我知道了。清哥儿,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前几年你也不说给我写封信,那时候一直联系不上你我还担心了好久呢。”   南哥儿说起这个也是一脸的惭愧,“不是我不想跟你写信,实在是那两年条件不好,家里太拮据了,纸张在闽南很贵,家里也没什么挣钱的门路,只能省着点儿。”   “后来条件好些了,我又不敢给你写信了。想着那么久没联系你,你会不会怪我?”   “怎么会怪你呢,能收到你的信,我高兴都来不及。”   “其实我能看得出来,后来博文哥收到你家宋大人给他写的信后,并不是很高兴。可能是因为宋大人官升的比较快吧,他却没什么建树,还是一个偏远地方的小县令。男人总是有自尊心的,我也不想惹他不开心,所以也就没在打听你们的消息了。”   陆清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原因,他一直都以为盛博文跟他家相公很要好,彼此不管谁升官了,都会为对方感到高兴的。   宋声也不知道盛博文竟然会有这种心态。   一开始应该是没有的,只是后来在闽南经历了一些事情,官场沉浮了几年,人心才有些变化的。   “南哥儿,不管他怎么变,咱们俩没变就好,我们还是要好的朋友,是吗?”   “嗯,当然是了。跟着博文哥在外面的这几年,我没有交过一个好朋友。那些人跟我打交道都是有所图的,我都知道,我也不敢跟他们相交太深。只有你,清哥儿,你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好朋友。”   “别哭了,一说又要掉金豆豆了。你都是孩子的阿爹了,等会儿安哥儿要是瞧见你哭了,指不定要多心疼呢。”   “嗯,我晓得的。安哥儿还算懂事,就是有些内向,不怎么爱说话。”   “没事,有空你多带着孩子来我这儿,我们家团团和圆圆也就比他大了一两岁,肯定能玩到一块儿去。”   “好,反正我也不想看见那个茹娘,到时候我就天天过来烦你。”   “求之不得!”   南哥儿终于高兴起来了,陆清也放心了不少。   他们俩在屋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说了很久的话,外面的茹娘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她今天跟过来就是想跟巡抚夫人套近乎的,谁知却被一直晾在院子里,都没人搭理她。   那个南哥儿,长相一般,样样都比不上她,怎么他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跟巡抚夫人关系这么好。果然啊,有些人就是这么好命。   可惜,她偏不信命。有的东西就得靠自己去争去抢,要不然永远也不会是她的。   陆清他们在后院聊着天,宋声跟盛博文在前院也在说着话。   宋声倒是想知道盛博文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如此之大,可惜每次话题刚说到闽南的时候就被他轻轻带过了,次数多了宋声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愿意提及这其中的往事。   也罢,或许是人家的伤心事,不愿意说就罢了,聊聊别的也行,反正这么久没见了,说什么都有话聊。   盛博文打量了这亮堂堂的正厅,夸赞道:“宋兄,还是你这地方好啊,又大又宽敞,这院子里的景色也很别致。”   “就是个住的地方,对我来说住哪都一样,只要家人们都在身边,哪里都是家。不过这个院子的确有些特别是是上一任巡抚鲁连辉住过的地方,我这也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捡了个便宜。对了,鲁连辉你知道吧,之前因为贪赃枉法,被革职查办了,所以才被我捡漏了。”   盛博文听到鲁连辉的名字点了点头,“来到这里之后听说过一些,原来这是他以前住过的地方呀,怪不得看起来如此气派。”   宋声对于他听说过鲁连辉这事儿有些惊讶,毕竟他也才刚调来陈阳没多久,原来也不在这附近府城为官,竟是听说过鲁连辉。   “我如今的直属上司是陈阳知府宋秋生,很多事情我都是从他那里听说的,鲁连辉这事儿也是他跟我说的。听说你刚来的那天他还给你举办了接风宴,那几日我刚好有公务出门了,要不然咱们就能早些见到了。”   “是啊,不过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区别,总归见到了,皆大欢喜。说起咱们这个知府大人,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盛博文愣了一下,说道:“哦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跟他相处共事的时间还不长,为人怎么样我也说不好。”   “这样啊,也是,你也刚来这里没多久,咱们都一样,以后还得多多熟悉一下当地的情况。”   “说的没错。宋兄,以后有需要我做什么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咱们这关系,肯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盛兄,你这话就见外了。不过你放心,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第319章   盛博文他们在宋声家里一起吃了个午饭,饭桌上宋声这边一大家子人都在,宋老三和陆寻,还有团团和圆圆,再加上南哥儿和安哥儿他们,平日里那张大桌子俨然已经坐满了。   至于这个茹娘,陆清本来想给南哥儿出气,不想让她上桌跟他们一起吃的。最后还是南哥儿劝了他,说是给盛博文留点颜面。   陆清在底下悄悄的骂了他一顿,说他是个恋爱脑,都不为自己和孩子考虑考虑。   南哥儿茫然的问他什么叫恋爱脑,这三个字拆开来他都懂什么意思,可放到一起他就看不懂了。   陆清也是受宋声的影响,听他说过这个词,现在已经活学活用了。他也说不明白,含糊道:“反正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个恋爱脑,还想什么盛博文,他都这样对你了,你得为你自己考虑了。”   这也就是陆清拿南哥儿当真心朋友才怎么劝他的,若是不然,他是不会说的。毕竟人家是两口子,保不齐回头他们两个和好了,他这个外人反倒里外不是人了。   可即便有这个可能,陆清还是要说的。南哥儿太傻了,在感情这种事上犯糊涂,当局者迷,他不多劝着点儿,以后吃苦的还是他。   好在南哥儿心地善良,也一直都拿他当知心好友,对于陆清说的这些,他知道都是为他好。   他不是不听劝,只是今日到他们家做客,这点面子还是要顾的。不过今天清哥儿说的话他也听进去了,等回去后他要好好想一下以后的事。   而这边这个茹娘也是个能忍的,上午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在饭桌上却一点不显,反倒处处维护盛博文的体面,饭没吃几口,光顾着给大家布菜了。   这般会讨好人,也难怪南哥儿斗不过她。   只是陆寻他们还会看她是个姑娘不好跟他计较,但陆清却不会,饭桌上硬是没搭理她,还明里暗里说了几句不算好听的话。   吃过饭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盛博文便带着南哥儿他们回去了。   等他们走之后,陆清跟宋声回了屋说起今日这事。   他一脸愤愤不平道:“相公,那个盛博文他竟然纳了妾!当初他跟南哥儿两个人多好呀,他俩还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那么深厚,这才几年那就变了。你看今天那个茹娘,矫揉造作的样子,真是令人生厌。南哥儿与我说了好些家中后宅的事儿,他跟盛博文之前的感情也不如从前了。真是世事难料。”   宋声早有预料,这次重逢后他第一次见盛博文就觉得他变了好多。但却没想到他果真纳了妾。   在这个时代,纳妾其实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是个官员可以说百分之八十都纳有妾室。只是让他感到惊讶的不是盛博文纳了妾,而是重逢之后与他交谈,总觉得他整个人都变了。   从前他觉得他们都是寒门子弟,一心读书考取功名,他们是一路人。可是为官后的这几年,他确实变了好多。   “盛兄的确与从前不大一样了。”宋声道。   怪不得古人经常感叹物是人非,官场就是一个大染缸,不是谁都能在里面几年而保持着本心的。   “相公你也觉得他变了对吧?南哥儿也这么说。唉,真是为南哥儿感到不值。这些年南哥儿辛苦为他操持家务,陪着他吃苦,结果到头来刚过上没两年的好日子,他就纳妾,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陆清心里为他的闺蜜感到不值,恨不得骂盛博文千百遍。   宋声心里也有事,他总觉得盛博文跟宋秋生关系不一般。今天他提起宋秋生的时候,盛博文脸色有一瞬间的慌张,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为什么要撒谎呢?作为通判,跟顶头上司有来往不是很正常,他为什么急于撇清说不熟呢?   还有这个宋秋生,他身上也有很多谜。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怪异,在他身上,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明明他们才见过几面而已。   陆清说累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双手支在桌子上,把下巴放了上去,喃喃道:“也不知道南哥儿会不会听劝与他和离。”   宋声听到了和离两个字,惊讶的转过头问道:“南哥儿与盛博文之间的感情已经到了和离的地步了吗?”   陆清没看他,叹了口气道:“是啊,南哥儿在后宅受了许多委屈。这些就不一一与你细说,反正盛博文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嘴上说着对南哥儿好,可只要那个茹娘撒撒娇,轻声细语的说上几句,哭哭啼啼装个可怜,他就不顾南哥儿的感受了。相公,你说现在的男人怎么就变这么快呢?哼,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莫名被一杆子打死无辜躺枪的宋声为自己辩驳:“清清,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对你始终如一的。”   “我知道,我就是太气了。”   “好清清,消消气,气坏身体不值当。南哥儿那边什么打算?真要和离吗?”   “还不知道呢,南哥儿还在犹豫,没下决心。到底是年少夫妻,又是青梅竹马,哪会这么容易割舍呢?要是换做是我,我肯定也难割舍。”   宋声听见他这话,想到了书中的那个陆清,原主对他那么差,甚至还拳打脚踢,他都没与他和离。   现在的陆清与书中的那个陆清俨然不是同一个人了,现在的陆清有独立的思想,不会再像前世一样任人欺凌而不知道反抗了。   这是好事,宋声为这个改变感到高兴。   “换做是你也不行,我不可能是盛博文,也不会那么待你,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   陆清支起了脑袋,靠在了宋声的肩膀上。看到南哥儿这般难过,想起自己的处境,陆清心里不知道有多庆幸自己遇见了宋声。   “相公。”   “嗯?怎么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好,下辈子我还来找你。”   两人说着话,空气中的气氛逐渐变得粘稠起来,陆清半靠在桌子边上,桌子是沉香木做的,泛红的桌面上修长又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他两颊红的厉害,呼吸逐渐粗重。   “相公,天、天还没黑呢。”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窗子都没关严实,他生怕有人路过窗前,发现屋里的动静。   宋声直到他今天因为南哥儿的事心里感慨诸多,有心逗他,底下的手一直没停,凑到他耳边嘘了一声,让他小点声音,“无妨,你别出声,外面听不到的。”   陆清憋着不敢出声了,更不敢抬头看外面,任凭心脏扑通扑通跳,他仍旧闭着眼趴在宋声的怀里,心里懊恼的悔恨不已,怎么自己就没拒绝呢?这会儿他羞的只想找个缝钻进去。   要是外面的下人听见了可怎么好?虽然他们是主子,但这大白天的被他们瞧见了,他这脸还要不要了,真是臊死人了。   大概有几分偷*情的意味在,陆清只觉得紧张的同时又有些刺激,在宋声的手上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真是丢死人了啊啊啊啊!   宋声忍住笑意,没再接着逗他,叫了下人端了盆水进来,他把手清洗了一下,冷静了一会儿把身上的火气压了下去。   大白天的确不宜做那档子事,而且他今天还有事情要做。   陆清此时双腿发软,宋声双手放到他的腋下,把他整个人举起来放到桌子上坐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乖,我先去书房了,你先自己玩儿。”   虽然两人已成婚多年,但陆清觉得他跟相公的感情还是一如从前,不对,是更深厚了。   不过像这种事情,他每次都会觉得羞臊得慌。   “相公,你、你不用吗?”陆清红着脸问道。   宋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刚才下面的反应陆清都看到了。   “不用,我没事,手上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下次再好好……”弄你。   后面这两个字是凑在他耳边说的,陆清本来正泛红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就多余问这句。   “那你快去吧。”赶紧把人赶走,陆清终于喘了口气。   虽然觉得很害臊,但陆清心里却甜滋滋的。   宋声出去之后直接去了书房,陆清被他这么一闹,终于将心思分散了些,不再总是想着南哥儿的事情为此感到忧心了。   陈阳府虽然看着繁华不少,但事务也多。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往宋声这边送来的事卷非常多。   宋声到这里第一件事是查账,这几乎是每一个官员到地方为官之后必做的事。   只是这陈阳的账本多的离谱,宋声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宋秋生让人把这五年来陈阳所有的账本都送过来了。   宋秋生打的算盘宋声多少有些明白,这账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但这么多的账本,够他看个一段时日了。最起码在未来半个月内,若是只查账的话,宋声是没有余力查别的了。   看来这宋秋生还真不是个善茬,就是不知他这背后的人是谁。而这盛博文如今又在这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宋声没有因为这事儿找宋秋生,反而安安静静的看起账本来。只是这期间有不少人上门拜访,有官员有当地的富商豪绅,说白了都是来跟这位新到任的巡抚打好关系的。   宋声一一都见了,东西也收了。   陆清惊讶,“相公,之前在肃昌的时候有人来拜访,你不是说咱们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吗?”   这一次人家送来的东西可比以前那些贵重多了,在这些里面很少有送金银的,大多都是一些有名的瓷瓶,名画,甚至还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这些宋声都收了。   陆清不知道自家相公在打算些什么,他知道他的为人,总觉得他另有用意。   “清清,这些东西你好好收起来,列个清单给我,要写详细一点。”   这些东西宋声自然另有打算,这些富商豪绅的东西价值连城,这便宜不拿白不拿。只是不能他拿,这些东西如果充入国库,那就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宋声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样利用这事儿查一查陈阳的贪污腐败,转头就收到了一个更大的礼,这里还不是来自陈阳,而是来自京城的。   敬王府有意拉拢宋声,敬王把这个事交给了儿子李凌赋,这份大礼便是他送的。   既不是钱财也不是宝物,而是一份名单。   宋声府上,书房内,面前正站着一个人。一身劲装打扮,手持着剑,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我家主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您看了自然明白。”   他手上拿的就是这份名单。   宋声大概看了一眼,信上的名单不多,但他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份贪污受贿的官员名单。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恰好有人给他递了火把。他要是顺着这个名单查过去,这第一把火就烧起来了。到时候顺理成章的在陈阳建立威望,别人也不会看他年纪轻轻就轻视于他了。   这的确是个好枕头。   李凌赋的确很有头脑,这份礼物对于此时的宋声来说,远比那些金银珠宝来的更加实在。   可谁让他们不是一个人呢?   宋声看得出来,如今敬王府想要拉拢他。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送这份名单过来,说不准这里面还有一些他们的自己人。舍掉这些人来换取他的投靠,还真是会算计。   “你家主子还说什么了?”   “主子说,宋大人是聪明人,这只是敬王府的一点心意,若是宋大人能与敬王府联手,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李凌赋说的话简短,但这其中的意思宋声一听就明白。这是知道他并非贪财好色之人,心里装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所以他所说的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是说他可以大展拳脚,想做什么改革,抑或是如何一展身手发挥自己的才能,他都予以支持。   不得不说李凌赋心机深沉,招揽宋声这件事儿,若是让他父王手下那些幕僚来办,指定要搞砸。但他不一样,他了解宋声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声有些佩服他了,这人若不是心思狭隘,瑕疵必报,只论计谋算计,与这本书的男主李凌尧不相上下。怪不得在书中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都是有实力的。   “回去告诉你主子,我考虑考虑。”宋声没有一口回绝,先把人打发走了。   投靠敬王府很明显不可能,他深受皇恩,只能是皇帝的人。   宋声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折子悄悄入京。不管上位者对他有多信任,他得第一时间先表个忠心。至于景帝心里会作何感想,就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   知府后院。   宋秋生正在榻上歇着,下面有人来汇报事情,他就把屋里的侍妾赶出去了。   “你是说宋声收了那些东西?”   “是的大人。”   宋秋生十分惊讶,从榻上坐了起来,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他真的收了?”   “属下亲眼看到他收的,不会有错。”   “好好好,好啊!平日里装的一副清高模样,还不是私下收受贿赂。真是可笑!”   “你把今日的事仔细说给我听听。”   下面的人说完之后宋秋生高兴的笑了起来,眼底却闪着一抹恶毒,这个宋声,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占着他的身体顶着他的名字还当上了巡抚,他可真是好命啊!   这般好事怎么就轮不到他呢!   宋秋生声音阴沉沉的,“去把盛博文叫来,他可是跟咱们的巡抚大人有很深的交情,有些事,还得他来做效果才好呢。” 第320章   宋声在家里光看账本就看了半月有余,这中间收了多少礼,他也记不清了。好在都罗列了清单,给户部上交到了国库用于天下百姓,倒也不亏。   只是这事儿旁人不知道罢了。   宋声并不知道宋秋生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他也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为官这些年,有两个字他牢牢记在了心里,那就是谨慎。   这边宋秋生把盛博文叫了过来,对他说:“听说你俩是同一届的学子,还没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就认识了,关系很要好,这是好事。只是这些年过去了,人家飞黄腾达了,但却压根不记得你这位好兄弟了,你看你之前那么难的处境他都没帮你,还算什么好兄弟。你们两个都是进士出身,他一路做到了巡抚,你却还是个通判。在新日好友的手底下当差,被他压一头,滋味儿不那么好受吧。”   宋秋生说了好一通话,总结来说就是在挑拨离间。   其实也不用怎么挑拨,这几年过去,盛博文已经不是从前的盛博文了。他心里确实有不满,从前是埋怨这个世道对他不公,现在见到宋声官职比他高了好几级,差距越来越大,心里的嫉妒之意疯狂滋长。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虽然宋秋生是他的上司,但从前他们就打过交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盛博文心里清楚。   宋秋生也不跟他绕弯子了,说道:“这些时日有不少人上门去给咱们这位巡抚大人送礼,听说送的东西都不是一般的礼物,连那夜明珠都送过去了。盛大人,你说,这算不算是贪污受贿呢?”   盛博文脸上有几分冷意,“宋大人是什么意思?”   “本官没什么意思,只是言尽于此,盛通判是聪明人,该如何做,不用我教你吧?”   盛博文眼底闪过一抹晦暗的神色,他看了宋秋生一眼,说道:“宋大人,虽然说你是我的上级,但,咱们都是为谁办事的,你我都清楚,有些事情不用你提醒我。”   宋秋生没想到盛博文在他面前说话竟然如此硬气,一个小小的通判都敢不尊敬他这个知府大人了,他心里顿时火大起来。   可顾及盛博文刚才说的话,他有几分狠戾的道:“既然盛通判都明白,那本官就不多言了。”   盛博文走了之后,宋秋生又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他这个知府若不是背后那位给他安排,他哪里能坐到这个位置?   没想到盛博文竟然拿这个来压他,他心里不气才怪。可生气也只能背地里头撒撒气,还不至于跟盛博文撕破脸。就像他说的,都是给那位办事的,闹得难堪,也不好收场。   盛博文显而易见的这几日更加忙碌起来了,南哥儿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他聊聊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可一直寻不得空。   盛博文每天早出晚归,南哥儿见到他的时候屈指可数。就算是中午回来吃饭,也总有其他人在场,他不好与他说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其他时候还有茹娘在,就更加找不到机会了。   长此以往,本来就不牢固的感情会变得更加飘摇。   南哥儿不知道盛博文这些时日在忙什么,只是觉得与他能说的话越来越少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就不想说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盛博文发现南哥儿的目光不再随着他转了。等他反应过来后,特地抽了一天休沐的时候去陪南哥儿跟孩子。却没想到,到了屋里,刚跟孩子说几句话,安哥儿就被带下去了。而是他下一句听见的,是让他感到极为震惊的话。   南哥儿说:“博文哥,我们和离吧。”   盛博文惊讶的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博文哥,我考虑了很久,我们还是和离吧。这些时日我都想过了,咱们这些年攒下的这些家底,我也不要太多,给我留个安身立命的本钱就行了。至于安哥儿,我是要带走的。茹娘如今有身孕,以后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这辈子就只有安哥儿一个孩子了,希望你不要跟我抢。”   默默的听着南哥儿说完这些话,盛博文还是有些愣,他想不明白,现在的日子明明比以前好了许多,南哥儿现在也是通判夫人了,有身份有地位,还有钱花,为什么他还要跟自己和离。   “南哥儿,你、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要跟我和离?我们不是很好吗?还是你怪我这段时间冷落了你?我、我可以解释的,我刚来这里上任不久,很多东西都不熟悉,衙门里的事务并不上手,可能是我一心扑在了衙门事务上,忽略了你,让你不高兴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以后我一定会改的。和离这话就不要再说了,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啊南哥儿。”   南哥儿大概是被长期以来的误会和冷漠伤透了心,此时听到盛博文的话,他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   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感受吧。   心死了,就麻木了。当你试着不再对一个人抱有期待的时候,他无论说出多么离谱的话,做出多么伤人的事情,都不会再让你感到失望了。   次数多了,曾经的失望就会转变为另外一个词,厌恶。   “博文哥,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南哥儿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吓唬人的,盛博文终于接受这个事实,南哥儿不要他了,这是下了决心要跟他和离。   他转而恼怒的翻脸道:“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同意的。南哥儿,你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当上了通判,以后肯定还会做更大的官。你现在是通判夫人,以后还可能会是知府夫人。南哥儿,以后我还会给你挣诰命,让你享受更大的尊荣。不和离好不好?”   南哥儿有些看不懂他了,他不明白,刚开始到地方上做官的时候日子过得的确难了些,可他怎么会一步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冷静的看着盛博文,说道:“博文哥,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如今这个家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家了,我们两个好聚好散吧。”   或许前些日子与清哥儿诉苦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坚定的想法,但这些时日下来,一步步加深了他这个想法,促使他下决心做了这个决定。   清哥儿说的对,快刀斩乱麻。既然心里已经有了裂痕,确认没有办法修补,又何必为难自己,为难他人呢。   “什么好聚好散,我不同意。南哥儿,是不是茹娘的事儿让你难过了?你放心,要不是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我都不会正眼看她的。你若是不乐意,等她生下孩子,就把这孩子记在你的名下,由你来教导,好吗?”   南哥儿听完这话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虽然他讨厌茹娘,可是从盛博文的嘴里听到这些贬低的话,却与他自己本身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冲突,让他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夫君。   南哥儿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了,声音提高了两分坚定的道:“和离吧,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博文哥,咱们好歹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别让我到头来恨你。”   这话一出,盛博文迎面感受到沉重的无力感。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现在连南哥儿你要离开他了吗?   不,他不许!   自从这一天南哥儿跟他提了和离之后,就再也没能出过门。他被盛博文限制了自由,只能在府内活动。   陆清不知道南哥儿这里发生的事,他最近总觉得精神有些不济,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老感觉有些乏力困倦,也没怎么出门,一直在家歇着。   宋声不想让他操心那么多,他有意拦着,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陆清也不大知道。   而远在几百里之外的京都朝堂,早朝之上,御史台好几个御史纷纷站出来弹劾宋声,说他收受贿赂,贪污受贿,必须要严惩。   御史台作为三司之一,有监察百官的职能。他们的奏折早在前一日就呈了上来,只是李凌尧全都压了下去。   没想到第二天在朝堂上,他们直接当朝弹劾了。李凌尧虽然帮着太子监国,但有些事情还是瞒不过景帝的眼睛。   朝堂之上他暂时把事情压了下去,说是会派人查证御史台所说是否属实。   而在跟景帝请安时,他说及了此事。宋声这个人,李凌尧敬佩他的才华,他知道这是皇祖父的人,所以他很聪明,在涉及这件事上,他直接把这事儿跟景帝透了个底。   景帝靠在床榻上,李德福给他后背塞了两个软枕,他拿起这几个弹劾宋声的奏折,然后有兴趣的看了看。   “写的还不错。”半晌,他评价了这么一句话。   李凌尧不太明白他是何意,宋声不是皇祖父十分信任的人吗,为什么还夸御史台奏折写得不错?   “御史台的文笔,一向优秀。”   这群文人,有时候即便是上位者都奈何他们不得。旁人跟他们比嘴皮子,那是绝计比不过的,还会平白惹来一身骚。   “你看看这个。”景帝从旁边放着的折子里抽出来了一本,李德海接过去递给了李凌尧。   这封折子赫然就是宋声早在半个月前送到京都的那封陈情折。跟着折子一起送过来的,还有那些金银财宝。   李凌尧看完折子道:“皇祖父,原来这个宋声早就跟您交过底了。” 第321章   “孙儿明白了。”   李凌尧知道宋声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那些别人口中所谓的金银财宝直接运到京城来了,甚至还把清单都递到了御书房的案桌上。   再看他皇祖父此时的神情,这次的御史台怕是没什么名声可捞了。   “宋大人还真是聪明过人,竟能想到这个法子。听说他到陈阳之后就开始查账了,看来是有些想法呀。”李凌尧道。   景帝有意培养他,敬王与太子之间的争斗,他没有制止,一来是他不想下狠手,二来,他也想借此机会磨练一下这个孙儿。   “你知道就好,他想法多,待在京城太束缚了,放到外面才能大展拳脚。”   “等日后他回了京城,你多去找他聊一聊。你们年纪相差不多,应该能聊得来。”   这是把宋声当做自己人了,不然景帝不会怎么跟李凌尧说。   “孙儿记下了,日后他回了京城,孙儿定会多上门叨扰。”   “知道就好。”景帝说道,他语气缓慢,中间喝了杯茶,又说道,“听说你对谢家那个哥儿有意?”   李凌尧拿不准皇祖父对这事儿是个什么态度,便先一步表明心意:“孙儿心悦他。”   “也罢,日子还长着呢。一时觉得新鲜不要紧,长情可难喽。”   “皇祖父……”   “朕也累了,你回去歇着吧。”   这日之后,御史台弹劾宋声的折子越来越多,宋声提前在皇帝跟前儿交了底儿,并不怕这个。而且为了能钓到大鱼,他还像模像样的上了道折子为自己辩驳。   只是御史台那些人信不信就不一定了。   有宋秋生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查些实证那是轻而易举的。只是朝堂之上主事的是东宫,李凌尧才去了景帝那里探了探他的态度,这会儿自然不可能依着御史台的要求捉拿宋声。   京都朝堂上闹得厉害,宋秋生就在陈阳等着消息。得知御史台这些时日一直在弹劾宋声,他高兴的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这人还真是愚蠢的很,把这么大的把柄递到他手上,看来也不过如此。   宋声就像没听到任何风声一般,依旧闭门不出在家专心看账本。   但他闭门不出,不代表府上的人都闭门不出。   宋秋生给他的账本有真有假,至于这真的账本在哪,还是得好好找找。   李絮被他派出去了,干的还是这种找账本的活计。   李絮表示这会儿我熟,上次找账本就是他干的。   郑昀这几日也没待在府上,宋声让他去各个府上给那些个官员估计回礼。这回的礼都是些什么东西呢?自然不可能价值连城了,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大多都是街边买的,既照顾了路边百姓们的生意,又不至于空手上门。   这也是宋声安排的。   眼见京都朝堂上彻查重生的甚至一直没下来,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宋秋生先挑了个头,直接上折子弹劾宋声。他毕竟在宋声手底下做事,他在折子上也这么说,这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一个月后,听说朝廷迫于压力,特地派了大理寺的人来,要彻查宋声关于贪污受贿的问题。   这大理寺来的人,官职还不小,是大理寺左右侍郎之一,官职仅次于大理寺卿。   掌管法度的部门,还是京官,这地位远比地方官高上许多。   最重要的是,这个大理寺右侍郎,宋秋生对他相当恭敬。   宋声本来就是想看看他背后的人是谁,看到如此局面,他心里还有几分高兴,这次的局没白布,还是有收获的。   大理寺右侍郎名叫左正,宋声只听说过他,年纪比他大一岁,看起来有四十出头,高高瘦瘦的一个人,静静盯着你不说话的时候,有股子狠劲儿。   他一来,宋秋生仿佛有了靠山一般,只是一天的功夫,就凭空捏造出宋声的种种罪行出来。   这些宋声都没放在心上,他背靠皇帝,这种小小的诬陷,对他来说压根造不成什么威胁。   令他感到心寒的是,在站出来指证他贪污受贿的那些官员里,竟然有盛博文。   盛博文的证据是,去宋声府上拜访送的礼中,有一幅前朝画圣吴云礼的画。画圣传世的画不多,一幅画价值千金万金,这就是罪证。   宋声并不太清楚这幅画,他本来于作画之上并没有很大的天赋,本身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很多画作他都欣赏不来。只知道是画圣的画,十分贵重。也正因为贵重,他更谨慎了一些,在前段时间把那些人给他送的金银财宝运往京都时,他把那幅画也放进去了。   宋声在大堂之上左正问询时腰杆挺得笔直,振振有词道:“左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我家搜查。要是能找到这幅画,我即刻认罪。”   左正不相信有人能这么自信把东西藏得天衣无缝,他也不怕跟宋声撕破脸皮,他们两个一个在地方上一个在京都上做官,离得那么远,也没什么交集,就算被记恨上,他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宋大人话别说太满,有没有的,搜过了才知道。”   官兵到巡抚大人的府上搜查的事情,不过半天就传遍了。实在是这事情太引人注目了,一个才上任不久的巡抚,比知府的官位还要高上一级,竟然有官兵敢搜查他的院子,百姓们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看着。   被禁足在家里的南哥儿也听说了,他虽然不能出门,但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家里有那么多下人,不用出街他就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事儿还真不是下人告诉他的,而是茹娘说的,而且说的时候语气也不太好。   她是这么说的:“南哥儿,你那位好朋友之前不是挺厉害的吗,还不都是仰仗着他三公是巡抚。可是如今你猜怎么着?官兵都搜到他家里去了!听见这个,你是不是挺难受的呀?难受好啊,你难受了,我就开心了。”   果然,南哥儿还没有被茹娘气到,就先被这个坏消息惊住了。   他忙着急的拽着茹娘的手,手上不自觉用了力气,把茹娘拽的疼,喊着让他松手。   他急急的问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用听说吗,外面都传遍了,那官兵可都到宋大人家里去了。”   南哥儿着急的就想出门看看情况,茹娘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拿着团扇半遮着脸笑了起来。   在南哥儿路过她的时候,她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警告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家老爷可是也出堂作证了呢。你想做什么不要紧,可别连累老爷!”   “你说什么!?他、他怎么会这样做?”   南哥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老爷不说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还能背刺宋大人一刀! 第322章   南哥儿之前一直被盛博文关在家里不准他出门,他也没怨恨过什么。一日说不通他和离,他就日日说。南哥儿想着,日子久了,他听也该听烦了。   可今日不同,他不能再在府上待着了。博文哥真的变了,除了那张脸,他在他身上已经看不见曾经的一丝痕迹了。   当初他与宋郎君关系那样要好,现在竟然能背叛他去做什么劳什子的证人。他必须要去提醒清哥儿他们如今的处境,也好让他们有个应对之策。   如果说之前他对盛博文还抱有这一丝希望,现如今,已经全没了。   府上的下人看他看的严,南哥儿想要偷偷跑出去并不方便。茹娘虽然乐意看他着急的模样,但也没想着帮他给盛博文制造麻烦。   南哥儿正发愁着该怎样出去时,正好有个机会递到了他面前。知府夫人邀请他们这些个官员的家眷们小聚一番,估摸着也是想替宋秋生拉拢一下关系。   南哥儿如今还是盛博文的正妻,在他们这种圈子里,正室一向是看不起小妾的,茹娘努力了很多次,知府夫人对她还是瞧不上眼,每次下帖子都是给南哥儿。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南哥儿也不提和离的事儿了,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带着身边的小厮上门赴宴了。   他是一大早出的门,这宴席是中午开席,一般下午吃过席大家就都散了。南哥儿趁着没人注意,走了之后就没回盛家,直接叫了个车夫把他送去了宋府。   天还没黑的时候盛博文回来了,他忙了一天公务,再加上京城里来人查宋声贪墨的案子,他的神经绷得很紧,生怕有什么错漏之处被抓到。   回到家茹娘第一个迎了上来,盛博文到屋里后,她跟着忙前忙后的帮忙宽衣,准备吃食。   刚坐到饭桌上,盛博文问道:“怎么不见南哥儿?把他叫来一起吃饭吧,再怎么闹别扭,还是一家人。”   茹娘脸上不大好看,一家人一家人,她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吗?她都进门好几年了,怎么老爷还是一直惦记着那个生不出来儿子的哥儿!   可她心里有什么意见却不敢当着盛博文的面说出来,只是面上装的大方和气道:“今天知府夫人相邀,夫人去赴宴了。”   盛博文动作一顿,脸上有几分冷意,“还没回来?”   “还没。”   盛博文正在夹菜的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把外面的下人叫了过来说道:“去寻夫人回来。”   此时的宋府后院。   南哥儿正在陆清的房里说话,他一见到陆清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跟他说了。   此时他一脸愧疚的道:“对不起清哥儿,我也不知道博文哥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南哥儿,别哭了。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包括人。这跟你没关系,不要愧疚。放心吧,相公一向清正廉洁,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有事的。”   虽然他这么说,南哥儿还是很担心。毕竟他听说的可是知府大人也出面指证了,虽然他的官职没有宋声的官职高,但宋声只有一人,宋秋生那边上上下下可是有不少人的。   “清哥儿,要不、要不你们还是回肃昌吧,这陈阳尉氏委实不是个好地方,那个陈秋生挺有手段的,他在这里根基深厚,你们斗不过他的。”   “是吗?根基深厚,那我更要看看他这个根基有多深有多厚了。”宋声不知何时过来了,接了这么一句。   “相公,你回来了!怎么样?”   宋声之前一直待在府上查账,没怎么去府衙。今天是京城里来的钦差大臣把他叫过去问话了,其实也不算是问话,这钦差大臣知道他在肃昌的所作所为,对他心有敬佩,所以对他还是挺客气的。   “没事,就是照例问个话。”   “那就好。”陆清其实今天心里也担心着宋声,看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自然放心了许多。   “你们先聊,我去交代点事儿。”   宋声出去之后,陆清跟南哥儿聊着话,“这些日子你都在家干嘛呢?也不出来找我说说话。跟你递帖子都被你回绝了,人都见不着,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南哥儿摇摇头,“没有,我没什么事儿。就是上次回去之后我想明白了,同博文哥说了和离的事,他不同意,还发了好大一通火,把我禁足了,不让我出门。今天我是借着知府夫人设宴的由头出来的。”   “他怎么能这样!真是个伪君子!”陆清听到南哥儿被软禁在家里,心里十分气愤。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他不同意和离可如何是好?”清哥儿十分担心。   有些话他不能直接跟南哥儿说,可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一次对方故意挑起事端陷害相公,双方争斗已然而起,势必要争个你输我赢。   他对相公还是很有信心的,旁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那些个别人口中的赃物相公早已经秘密运回京都了。   就算是被诬告收受贿赂,对方也没有实证。这种罪名讲究的就是人证物证。这物证都没有了,罪名怎么判?   盛博文站错了队伍,他跟宋秋生勾结到一起,属于自讨苦吃。   只是他如果倒霉了,南哥儿该怎么办?岂不是要受他的连累?   南哥儿还不只是一个人,他还有安哥儿,还有两个爹爹,万一要是受了连累,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陆清定了定神,竭力劝道:“南哥儿,你听我说,你回去之后一定要跟盛博文和离,若是他日后真出了事,你必然会受到连累的。想想你两个爹,还有安哥儿,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全靠你一个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算不用他说南哥儿也明白。   “我知道,清哥儿,我早就想清楚了。只是原本我想着日子久了,他厌烦了,就回放我和离了。可现在他做出这种事,我已与他过不下去了。你放心吧,回去我想法子与他和离。你说的对,哥儿怎么了,哥儿不是只能靠男人的,哥儿自己也可以撑起一片天。”   京城的池哥儿不就过得很好吗?如今他已经是多家一枝春茶分铺的老板了。听清哥儿说现如今排在他后面追他的男人可多了去了,池哥儿一个都瞧不上,把事业经营的风风火火的,日子过得也潇洒。   “你想明白就好。如果哪里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若是盛博文还要把你软禁在府里,你就想办法递个消息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清哥儿本就心地善良,好朋友的日子过成了这样,他更想帮忙了。   “嗯,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回去晚了他该起疑心了。”   南哥儿告别之后赶紧回去了,倒不是怕盛博文直到他偷偷出去发火,而是怕他知道他去给清哥儿报信儿做出更极端的事。   南哥儿回到家的时候,盛博文的脸色很难看。周身的低气压让整个屋子的氛围降到了冰点,茹娘眼看气氛不对,借口说自己身子不适回屋去了。   “你今日去哪儿了?”他冷着一张脸问道。   “知府夫人邀请我赴宴,下面的人没跟你说吗?”   “为何回来这么晚?”   “在知府夫人那里跟几个官员的家眷多聊了一会儿,怎么,你把我软禁在府里,我出去跟人家聊聊天都不行?”   南哥儿语气也不大好,他这么一说,盛博文语气突然软了一些,“怎么会?我知道这些时日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过了这段时间,我陪你出去散散心。说起来咱们也好久没出去玩过了,到时候带上安哥儿,咱们一家人好好出去逛逛。”   南哥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明刚才还脸色不好,这会儿又说这些话。他知道现在不是跟他提和离的时候,惹怒他并不是个好选择。   “你若是没事,我先回房去了。”南哥儿说完就走。   屋里瞬间只剩下了盛博文一个人,他放在桌下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紧紧攥着,还隐隐有些抖动。   他心里其实明白,南哥儿今天出去这么久,或许是给宋声透露消息去了。他之所以没发火,是因为他还想挽回这段关系,他不想南哥儿恨他,以后张口闭口都是要和离。   而且这次的事,就算宋声知道了又怎样?朝中派来的钦差大臣已经来了,只要仔细的查,找这收受贿赂肯定是免不了了。   宋秋生那个老狐狸,可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即便宋声把那些金银财宝藏的再好也没用,他会额外再准备一份的。到时候不管是哪些,只要这些大量的金银财宝在宋府被搜出来,宋声就撇不清关系。   官位越高,声名就越重。虽然这是个小事件,只是收受贿赂,罪名不大,但也够让他官位往下降一降了。   这升官虽然难,可这贬官却轻轻松松。大景律法,按照这次的情况,应该能把他从巡抚贬到通判,这样就跟他平级了。   更别提上头还有一个正在当知府的宋秋生了。不知道这个宋秋生跟他有什么恩怨,他总觉得宋秋生对于宋声有一股不知名的恨意。   他在底下也悄悄打探过,可是都说他们两个从前素未谋面,也没有什么往来,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恨意?他思来想去,两个人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大概就是宋秋生曾经是蔡家老太爷蔡文奎的门生了。   这蔡青云和宋声从前在翰林院就有一些恩怨,而这蔡文奎是蔡青云的祖父,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关系,宋秋生才这么针对宋声的吗?   盛博文猜不透,可这并不妨碍他与宋秋生合作。如果宋声也成了通判,那他们就又可以跟以前一样了,没有谁比谁特殊,这样多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些人一出生就在跑道的终点,是上天的宠儿,是有大气运的。   京城特地来的钦差大人办案,就算宋声是巡抚,也要礼让三分。   搜查宋府那日,宋秋生也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盛博文没来。   宋秋生自然是等着看好戏的,只是这场好戏变成了一场闹剧。在宋府没有搜查出一丝一毫那些所谓的金银财宝,宋声反向钦差大臣告了宋秋生一状,说贪污受贿的人是他,请钦差大人公平起见,也去搜一下宋秋生的府上。   宋秋生自然不同意,他府上可是有很多好东西的,这可不经搜。   可宋声却说,为了还知府大人的清白,还是搜一搜为好。若真是没搜到,也正好说明知府大人清正廉洁,让百姓们也都更加钦佩敬仰。   这钦差大臣本来就不相信宋声会贪污受贿,不然肃昌那一大摊子生意,光是一个粉条厂就得赚多少钱,何至于到陈阳收受贿赂。   秉持着公允的态度,钦差大臣一行人又到了宋秋生府上搜查,这一搜不要紧,搜出来了大量的金银财物,明显不是一个知府的俸禄能够有的东西。   而原本宋秋生安排的应该出现在宋声府上的东西,也在他这里被搜出来了。   看到这些的时候宋秋生知道自己被反将了一军,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辩驳说是家里有人开了铺子,这些都是他们做生意挣的。这种鬼话哪里会有人信?尤其是当老百姓看到宋秋生府上有那么多的财物时,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一箱一箱的抬出来,得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本来是给宋声下的套,想着小惩大诫一下,好让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官知道他的厉害,可没想到反将自己搭了进去。   这一天的事情峰回路转的,把陆清心里惊得不轻。不过在家没事,听到宋秋生有事,他还是很高兴的。   陆清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很惊讶,问宋声:“相公,你怎么知道宋秋生会往咱们家放那些金银财宝栽赃陷害?”   宋声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李絮,“你问他。”   陆清也跟着看向李絮,好奇问道:“李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絮并不多话,简单解释道:“有人往府上放东西,被我发现了。跟大人说了之后,他让我放回去。”   “相公,你怎么知道那几箱东西是宋秋声放的?”   “我不知道啊。”   “啊?”   “不管是不是他放的,这事儿总归是他在背后陷害我的,放到他府上,正好把这祸事引过去。我觉着,以他的为人,这些年应该没少在陈阳捞好处。”   “相公真是厉害。”陆清道,“也多亏了李先生,发现了有人往咱们院里塞东西,你们都厉害。”   ……   盛府。   盛博文得知今天的事情没能把宋声弄下去,反而把宋秋生给查了,他心里升起来一股愤怒。这个宋秋生,好歹也是个知府,在陈阳经营了这些年,竟然这么不中用。   他怎么被抓进去,最起码这官位得掉个几级。往好处想,这陈阳知府的位子不就空出来了?   知府下面就是通判,知府的位置空缺,短时间内找个合适的人过来接替也不好找,如果他能顺位被推荐上去,岂不是更好?   能够推荐他的人,现成的不就有一位?   盛博文想到了宋声,他们两个好歹是旧相识,曾经关系还如此要好,就算这次自己出面指证了他,可只要自己说明清楚,把这个责任全都推到宋秋生身上,就说是被他逼迫的,然后再登门道歉,宋声应该不会不原谅他吧。   做人做官,有时候脸皮就得厚一些,要懂得为自己争取。   “你收拾一下,跟我一块儿去拜访宋大人。”   南哥儿看向他,“哪个宋大人?”   “自然是宋兄。以后只有这一个宋大人,宋秋生那个蠢货已经被下大狱了。”   南哥儿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从盛博文的话里面,他能得出来的信息就是宋声没事。那就说明清哥儿也没事,他们没事就好。   “你现在去他们府上拜访,不怕他们知道你指证他的罪名了?”   “那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以为我想做吗?都是被宋秋生逼的。”   南哥儿:“……”   。   宋府。下人来通报盛博文来了的时候,陆清下意识就想拒绝,这人现在两面三刀虚伪的很,他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这人。   可是下人说他是跟夫人一起来的,陆清总不能把南哥儿拒之门外,就让他们一起进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宋声还没回来,他今日与钦差大臣一起巡察了,不过下午早早就回来了。   他刚一进府门,郑昀就迎了上来,悄悄跟他说了家里有访客的事。   “夫人招待的他们,此时还在前厅坐着,说是等大人您。”   盛博文今天来就是为了见宋声的,人没见到他怎么可能走。   宋声一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来,直接跪下行了个大礼,一脸痛恨内疚的说道:“宋兄,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骂我吧。”   宋声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虚扶了一把,说道:“盛大人这是干什么?行这么大的礼,是有事要求本官?”   盛博文脸色一僵,他来之前就料到了可能会受到冷落,他赶紧说道:“没有,宋兄误会了,我来是为了向宋兄解释清楚,这次的事我真的被逼无奈,是宋秋生用我家中人的性命相逼,我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宋兄,我也不求你这次能原谅我,只求你不要记恨我,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虽然宋声对盛博文说话的语气跟以前差不多,但称呼变了。从前叫盛兄,现如今,叫盛大人。   盛博文自然是能感受到的,只是现在他也没办法,这关系一旦有了裂痕,想要修补,只能慢慢来。   宋声却有些看不懂了,这盛博文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323章   盛博文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说陈阳知府的事,他得先修复一下跟宋声的关系。   他们因为这个事情关系有了裂痕,他想着宋声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快的。这次的事情虽然他做的有些过了,但到底在明面上他可以推说是被宋秋生逼的,自己大大方方认个错,悔过一下也就过去了。   宋声一向重情重义,虽然表面上硬气,但心底里却是个心软的人。他相信只要他把姿态放低一点,再借着从前的交情,把这事儿翻篇儿后,他再找机会多多来往,他们的关系肯定能够更胜从前。   关系好了,他再借机提出让宋声推荐他胜任知府的事,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只是他的时间也是有限的,现如今宋秋生出了事,必然要站出来一个人暂代知府之职,知府以下通判最大,那就非他这个通判莫属。   在新的知府任命下来之前,中间要隔上两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就是他可以把握的机会。   宋声不知道他又在盘算些什么,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陌生,与他从前在红运巷认识的那个老实巴交一心向学的盛博文完全不同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还是少与他往来的好。   盛博文在宋声这里也没待太久,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赔礼道歉。见到了宋声,赔礼道歉的话也都说了,该有的礼节他也都做了,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是专门挑着下午来的,在宋府等了一会儿,这会儿子又跟宋声说了会儿话,眼瞅着太阳西斜,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个钟头就该吃晚饭了。   盛博文是想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的,也好拉近一下他们两家的关系。   然而宋声现在并不待见他,感觉他十分陌生,现在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眼见着没什么可聊的了,直接起身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有事,盛大人也该回去用晚膳了,就请回吧。”   这逐客令说的直白,盛博文没想到宋声竟然直接这么说出来,说的难听点就是在赶他走人,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好似他非要赖在这里一般。   忍着心里的怒意不能发作,盛博文也站了起来,脸上仍旧一副愧疚的表情,“宋兄,我知你还在怪我,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一定会让你原谅我的。今日我就先告辞了,咱们下次再叙旧。”   对于不喜欢的人,宋声其实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厌恶,在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把心情写在脸上。可盛博文对他来说是一个曾经非常要好的就相识,现在他也不想憋着,好心里有不快就发泄出来了,所以对着盛博文说话也没那么客气。   倒是盛博文,只能忍着不快,把南哥儿叫上带着他一块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他在心里琢磨着,南哥儿与陆清的关系不错,也许可以从南哥儿这里入手,让陆清帮忙劝劝宋声。   只是最近南哥儿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在跟他闹和离,平日里也不怎么跟他说话了,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只是这次的事情还得南哥儿帮忙,他得对他好些才行,最起码先打消他和离的念头。   晚上盛博文直接去了南哥儿屋里,如今茹娘怀有身孕,不便伺候,南哥儿照顾的多一些。只是现在南哥儿已经改变了想法,都要与他和离了,还管他那么多作甚。   盛博文到了南哥儿房里,也没多做什么,说实话,现在的他其实是不喜欢哥儿的身子的。尝过女人的滋味之后,觉得还是女人好。哥儿身上都没二两肉,摸着一点都不软。南哥儿还是那种瘦小的身材,摸着就更没手感了。日子久了,他也就很少与他同房了。   今天晚上过来,南哥儿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他过来也是个机会,正好谈谈两个人之间的事。   盛博文进屋之后先是关心了几句他最近的身体,又关心了一下安哥儿,然后对前些日子软禁他的事情表示后悔和内疚。   南哥儿看他姿态摆的这么低,猜到可能有事情找他帮忙。在他说出来之前,他先声夺人:“博文哥,看在咱们从前青梅竹马的份上,如今我还愿意叫你一声博文哥。咱们的缘分到头了,就放过彼此吧。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有我,你的日子也依旧能过得很好。你好好考虑一下,把这个签了吧。”   南哥儿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柜子的匣子里拿出了一张折好的信封出来。   信封上是三个工整的大字,和离书。   景朝有律法规定,若是夫妻双方,或者夫夫双方因为感情不和日子过不下去的,允许双方和离。   盛博文以为禁足的这些日子南哥儿已经想明白了,所以这些日子没在与他说起和离的事。可没想到他还是在惦记着这事,还是一直想与他和离。   他坐在桌子旁,一只胳膊肘垫在桌子上,扶着额头揉着眉间,只觉得头有些疼。   良久,他未曾开口,而后叹了口气,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一定要与我和离吗?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南哥儿摇头,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好,既然你这么想与我和离,我可以答应,但我有条件。”   南哥儿已经做好了继续说服他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松口了,他有些惊讶的问道:“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发生这种事,虽然罪名不大,但宋秋生这个知府显然是做不成了。三个月内朝廷一定会再派来一个新的官员接手陈阳知府的事务。去年年底各个地方的官员都回京述职了,如今都已经派遣完毕,这知府的人选定然也不好找。宋兄现在身居巡抚之位,手中有特权,可以向吏部举荐人选。你知道的,因为前几天的事宋兄对我心有芥蒂,我去找他说肯定不管用。你与清哥儿关系好,你若是求他帮忙,想必能有七八成把握。”   南哥儿没想到他竟然拿这个来当做交换条件,当即拒绝道:“我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盛博文也不勉强,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脸上的表情没刚才那么难过了,“你好好考虑考虑,想和离,就拿这个来换。”   说完他直接夺门而出,南哥儿没想到他竟然一点旧情都不念,这么直白的与他谈条件。想来他总是与他提和离的事情,把他惹恼了,两个人也算撕破了脸皮。   可让他为了和离,再去求清哥儿给他谋官职,他当真是做不到。   反正这和离书他已经签字画押了,无所谓他什么时候签,反正在他心里,他们已然没什么关系了。   几日之后,钦差大臣审理了宋秋生贪污受贿的案子,因为数额较大,直接把他从知府贬为庶民。   知府的位子一下子空了出来,一般来说在新的知府上任之前,都是由下面的通判代班处理事务。   可这次偏偏不是。   钦差大臣不放心陈阳这个烂摊子,直接让宋声这个巡抚代管了。   盛博文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的嫉妒像是风吹过的野草一般疯长。明明他们是一样的出身,只不过科考的时候他的名字没那么靠前,可出来为官,同样是一个人一个脑袋一颗心,他自觉并不比宋声差,可为什么偏偏比不上他呢!   日子还长着,不急,慢慢来,迟早有一天他会出人头地的。   宋声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知府的事务他本来是不想接的,本来作为巡抚,每天要经手的事情就很多,但是钦差大臣非要让他接手,还说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这次来陈阳,可不是为了单单为了他这个贪污受贿的案子来的。把知府的职务交于他人他不放心,他很欣赏宋声,这段时间有他管着他也能放心查案。   宋声一听他还有别的案子要查,听起来还是秘密查的,更加好奇了。   “张大人还要查何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他作为当地巡抚,协助办案自然责无旁贷。   钦差大臣姓张名书领,性情刚直,这几日宋声与他颇为谈得来。   张书领道:“我走之前,陛下也交代过若有需要,可信于你。也罢,我且与你说一说。”   他简单说了几句,宋声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张大人是说,有人匿名举报这靖江堤坝陈阳段不日之后会垮塌?”   “是啊。”   “这堤坝会不会垮塌,如何能提前得知?这个消息可靠吗?”   “我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找人去探查了,说是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如果决堤,下游的村庄势必会被冲垮,到时候定会死伤无数,这可不是件小事情。还是应当提前疏散百姓为好。”   张书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问题就是现在他们得知的这个消息没办法核实是真是假。   可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下游的百姓们就危险了。   “宋秋生在这里做了好几年的官,这堤坝上一次动工,就是他监督修建的,不若问问他。”   张书领叹了口气,“问了,他说修建的时候一切都合法合规,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说的是实话?”   “不知道。”   “那张大人打算如何做?”   “还是先疏散下游的百姓吧,这种局可不敢赌,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那也不能拿这么多条人命冒险。”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宋声身为巡抚,这种事也算是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我总觉得宋秋生没说实话。” 第324章   审问宋秋生的事儿是左正左大人做的,但宋秋生这个人也是奇怪,什么都不肯说,非要见宋声才愿意道出这陈阳堤坝的修建情况。   为了下游村庄百姓们的安全,左正找到了宋声,说道:“这个宋秋生非要见你,否则一个字都不肯说。我想着你要不去见见他吧,问清楚这个堤坝的内情,咱们也好做防治的打算。”   宋声自然是应下来了。只是有一点他感觉很奇怪,这个宋秋生,他来陈阳之前并不认识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这个宋秋生在他上任刚见面的第一天起,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还有几分令人更加琢磨不透的熟悉感。   按理说他如今的官位比他高上了一级,引来对方的嫉妒不满,也是符合情理的。但像他这么强烈的敌意,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轻蔑、嫉妒,甚至这次不惜在京城那边动手脚给他栽赃陷害,也要让他背上罪名,这种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没有过多犹豫,宋声便答应了。既然宋秋生想见他,那不如就去见见。刚好他也想弄清楚他与这个宋秋生之间到底有何仇怨,竟然让他这么怀恨在心。   宋秋生被关在衙门的地牢里,这地方常年关着的犯人很多,只是也分罪行轻重的。宋秋生如今就被关在中间那一间,犯的罪过大但却不是死那种住的地方。   牢门是用铁锁链上过锁的,只是因为这里是地牢,所以地上普遍潮湿。那这牢房里自然滋生了不少的小动物,比如说蟑螂老鼠之类的,几乎每个牢房都有。除了一些家里有钱的,给自己家在牢里的人花了钱,能够给安排住上一间稍微干净点的牢房,其他的条件都很一般。   宋秋生住的这间牢房还算不错,毕竟他家里条件还可以,他入狱之后家里的夫人给他上下打点了许多,这才让他在牢里好过一些。只是他自己或许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住在了牢房里。   宋声来这里看他,是左正提前吩咐过的,看他过来,守着的狱卒没有一个拦路的,全都主动给他带路。   站到宋秋生面前时,宋秋生与先前宋声所见的那个人大相径庭。不过是在牢房里待了短短几日,已经变得十分狼狈。胡茬长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凶狠了几分。   “说吧,有什么事非要把我找来才说。”宋声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宋秋生一看就来气。   他在这牢里住了几日,平时脸上的情绪都还算平稳,唯独今天看到宋声着一身官服,面色白净的站在那里,他心里铺天盖地止不住的嫉妒和怒意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牢门可以打开吗?”宋声问旁边的狱卒。   “回大人,左大人吩咐过,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还是不开门的好。”   也是,这个人竟然这么讨厌他,万一把他叫过来是个陷阱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呢?   “那便不开吧,站在外面说也是一样的。”   宋秋生没想到宋声竟然如此谨慎,连牢门都不进来。不过他也没有想要毒害他的意思,他想活命,还不想死。   宋秋生靠在牢门旁边,说道:“我可以把堤坝的事情都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样交易才算公平。”   “先说来听听。”   “我要出去。只要你能帮我出去,我就都告诉你。”   宋声听到之后十分惊讶,他怎么到现在还如此有底气的说保他出去呢,他贪污的赃款数额可不小,现在顺着这些赃款的来源,左大人顺藤摸瓜已经查出了好几件危害百姓的事情,就凭这些罪名,最后判他个流放三千里都不为过。他竟然想要自己保他出去,还真是有自信。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要是不答应,这堤坝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的。”   “你要是不说,按照现在的情况,左大人已经知道了你知其中内情但却隐瞒不报,这种话要是写在折子上传到京城,你觉得你的命还能有吗?我劝你最好不要耍小心思,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   没想到宋秋生听了之后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什么将功折罪,我要是说了,那我只会死得更快。所以咱们暗地里做这个交易,别人都不知道,你拿到了想要的消息,而我也能出去,何乐而不为呢?”   宋声没有答复他,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秋生以为他还在犹豫,怕他仍旧不同意,没忍住又赶紧增加了一个筹码,也可以说是增加了一个用来威胁宋声的筹码。   “宋声,你若是不救我出去,我就把你最大的秘密说出去。”   宋声本来想着这个交易到底要不要跟他做,他还想问一问这人对他到底为何有那么大的敌意。只是这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怎么问,就被对方这么一句话惊住了。   什么最大的秘密?他想说什么?   宋声几乎是下一秒就想到了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是什么,他多年来除了读书就是做官,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百姓对不起家人的事,那身上这最大的秘密只能是那个了。   只是身体换魂这种跟神魔鬼怪之类沾边的事情也有人猜得到吗?莫不是这个宋秋生在诈他吧?   所以他当即反问道:“什么最大的秘密?我怎么不知道我身上还有秘密?别耍花样了,用这一点威胁我不管用。”   还好周围的狱卒这会儿都不在旁边,为了保证他们两个的谈话保密,左正没让他们靠近,这也正好方便了宋声与宋秋生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宋秋生呵呵了两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愤世嫉俗的事情,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逐字逐字的说道:“真的不管用吗?宋声,哦不,或许你不叫宋声,也可能叫什么别的名字,毕竟孤魂野鬼在生前也都是有名有姓的,宋大人,你说是吗?”   听到孤魂野鬼这四个字,宋声立刻就明白了他所说的秘密是什么了。果然是知道了他这异世灵魂的身份,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宋声表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宋秋生,我看你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吧,就算我官位比你高,你也不能编出这么离谱的事情吧?”   “编?你觉得这是我编出来的?”宋秋生听到这话后更生气了,要不是他就是曾经的原主宋声,他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可偏偏就发生在了他身上,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那么的真实,他还曾经派人核实过,就连宋家村的很多事情与他记忆里的都毫无差别。   如果说他的记忆是假的,那这真实的宋家村发生的事情该怎么解释?他一个跟宋家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怎么会对宋家村的事情知道的那么详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方士呢,不是说国师就能掐会算吗?那现在的宋声不是背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身体这事不是也有可能发生?   他一字一句十分笃定的说道:“宋声,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需要编。我可以详细的说出来在宋家村发生的很多事情,还有宋家村的人和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宋声本来就是在套他话,只是听到他这么说之后,他自己的心里突然打了个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记得很清楚?就算他派人打听过宋家村发生的事情,到底与土生土长在那里的人所记忆的事情还是有所差别的,毕竟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才会深刻的印在脑子里,不论什么时候想起,依旧记忆犹新。   宋声顺着他的话质疑道:“你查过我?宋家村只是一个小村子,宋知府有钱有势的,想要查到什么事情想必易如反掌吧。”   宋秋生嗤笑了一声,“宋声,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傻呢?我查你?笑话,我根本都不用查,我甚至连你身上有什么胎记我都一清二楚,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宋声的确没想明白,脑海里虽然有一个想法符合如今事态发展的解释说明,但他还有一些问题得再确认一下。   “宋秋生,别编了,我身上有什么胎记你只需要派人到宋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在这里装神弄鬼,不就是走投无路了吗?”   宋声还在激他,宋秋生看他这么瞧不起自己,心里的怨恨止不住的往上冒,恶狠狠的扒着牢房门看着宋声,“我根本就没有编!什么走投无路,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如何相信你不是编出来骗我的,想要威胁我也得找个合适点的理由,你这不是走投无路是什么?牛鬼蛇神的事情都搬出来了,没听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吗?”   “我就是宋声!”宋秋生被这一连串的问答激的瞬间说出了口。   宋声顿时愣住了,宋秋生说什么?他就是宋声?   等等,难道说……   宋秋生看宋生脸上一向云淡风轻岿然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凝重的变化,他心里暗自得意了不少,他努力贴近过去,面目有几分狰狞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就说宋声。”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宋是宋家村的宋,声是声音的声。”   宋声这下彻底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如今他这副身体里的原主。原来书上的那些内容在这个世界都是真的,他就是曾经那个考了几年都没考上的穷书生宋声,也是他把陆清这么好的哥儿折磨的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原主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竟然没死,跟他一样也魂穿了。只是他们两个情况有所差别,他是从异世界过来的,而原主是在同一个世界里面穿越,确切的说应该叫做重生,从一个身体重生到另外一个身体里,重生之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宋秋生了。   所以宋秋生以为自己是跟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游荡的孤魂野鬼重生到了他身上,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过来的。   宋声想起书里的种种,因为他的品行恶劣,整天好吃懒做,读书也不上进,考不上回来就怨天尤人,朝身边的人撒气。原本疼爱他的张杏花也渐渐的对他感到失望。   而大伯一家和二伯一家也因为他后来吵着闹着要分家。陆清这个小夫郎更是因为他在成亲后没几年直接病死了。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品行恶劣成那样,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死后竟然还能重生到一个举人身上,还真是走大运了。可他却不好好珍惜,为官这些年还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宋声想起曾经的种种,本来宋秋生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贪官的形象,有些令人生厌罢了。可现如今他知道了他是原主宋声,宋声心里的那股怒气一下子就升了上来。   宋声冷笑一声说道:“宋秋生,你莫不是在说什么疯话吧?什么孤魂野鬼,还你是宋声,这种瞎话你也编得出来?你该不会觉得这种话就能威胁到我吧?你若是来找我说这种疯话的,那就算了吧,我会告知左大人,宋知府已经疯了。”   “你!我不是疯子,我说的也不是疯话。你觉得威胁不了你,那我下次就当着左大人的面亲口说出来,你别后悔!”   宋秋生以为自己放出了狠话,宋声必然会顾及一些,可没想到他却说道:“哦?是吗?那需要我帮你把左大人叫过来吗?”   “你真的不怕别人知道你是个冒牌货吗?”   “宋秋生,你还真是蠢,都重生了,还重生到一个举人身上,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机遇啊,你都没有把握住。你说我是个冒牌货别人就会信吗?别人是信你这些毫无根据的话,还是信我多一些,要试试看吗?”   “你才蠢,我就不信左大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不会派人去查!只要仔细查一遍,就能知道你在夺了我这具身体前后发生了多么大的改变,他们肯定会相信我的。”   宋声眯了眯双眼,然后突然笑了笑,“是个好主意,的确需要跟左大人说一下,让他好好查查。”   宋秋生听到他这么说,脸上满是惊愕,他怎么会赞成自己的提议呢?就不怕暴露自己吗?还是说他真的有足够的自信,一定不会留下重要的痕迹?   不过在听到他后半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扭曲。   “宋知府在重生前后的变化应该也不小吧,左大人如果派人去查一查,是不是也能知道这个宋秋生到底是真的还是个冒牌的?你说他会信哪一个?”   可恶,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跟他一样,在接替宋秋生这具身体之前,他也是一个孤魂野鬼。   宋秋生跟他可不一样,他并不是农家出身,他家中是有一个宗族的,身后有很多宋家的人。当初穿到宋秋生身上之后,他小心翼翼的学了很久原主宋秋生的习惯,就是怕被别人看出来。   如果现在被爆出来他不是真正的宋秋生,那他背后的宋家还会愿意替他在外面打点想办法叫他出去吗?   “你!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堤坝修建时候的事情了吗?”   “想啊,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参与当初堤坝修建的人那么多,我完全可以去问别人,不需要问你。”   宋秋生听他这么说,心里反倒不紧张了,他刚才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讥笑道:“行啊,那你就去问吧,我看你能问出什么来。”   宋声一看他这副姿态,就知道当初参与修建堤坝的人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这里头肯定有秘密,不然不会处理的这么狠这么干净,一个活口都不留。   “都死了?手段够狠的啊。你干的?我猜不是吧?你如今都自身难保了,现在还想要维护身后的那个人,还真是一条忠心的狗啊。”   “你骂谁是狗!”   “谁应我就是骂谁了。”   “你懂个屁!什么忠心不忠心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如果答应保我出去,我就把这里面的事情都告诉你,包括,那个人是谁。”   宋声知道他所说的保他出去可不是简单的留他一条线,不然他也不会拿重生这个秘密来威胁他了。   宋秋生想要的是放他出去,其他还跟从前一样,他还是这陈阳的父母官。   这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保你出去可以,你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宋秋生警惕性很高,他立刻拒绝道:“不行,等你答应我的事情办到了,我再告诉你。”   这人在这上面还有几点子聪明,宋声想空手套白狼的想法没能实现。   在这里跟他废话那么久,套了很多话,还是有很多收获的,只是把他放出去接着当官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就在这里面等着吧,本官事务繁忙,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宋秋生没想到他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自己说的这些条件难道对他来说一点诱惑都没有吗?   宋声说走就走,他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得赶紧去查。至于审问宋秋生的事,还是交给左大人吧。   至于这重生换身体的事儿,他完全不担心宋秋生把这事儿告诉左正,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有几个人会信?就算是信了也没有证据,说白了还是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个宋秋生,竟然想拿这个来要挟他,真是太蠢了。   原主即便是重生成了宋秋生,骨子里的品性雨从前依旧没什么变化,如果左大人上大刑严刑逼供,说不定就能问出来了,何须他在这里与宋秋生做什么劳什子的交易。   只是这个秘密终究是个隐患,大多数人不信,并不代表没有人信。   这个世界是有道士的,有些道士还很厉害,有很多百姓都是他们的信徒。这些人如果说出这个秘密,这个可信度立刻就会变的大起来。   比如说国师,也就是一真大师。宋声与他打交道还算多一些,他是宋声见过的神棍里面最靠谱的一个。百姓们的传闻没有错,他真的有知是过去晓未来的本事。   不过他与一真大师有些交情,他仿佛知道自己的底线,但又从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让第三个人知道。   可这世上除了一真大师,还有很多别的道士。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还有很多像一真大师一样厉害的道士,他可不能保证这些道士也会站在他这一边帮他捂住这个秘密。   这件事情肯定不能让黄家的人乃至朝廷的人知道,不然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个很大的危险。但是自己的枕边人,他瞒骗了这么久,真要说及此事,他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万一这件事将来戳破了,最难过的肯定也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宋声从地牢里出来之后,跟左正大概说了一下他与宋秋生的谈话内容,然后把手头上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就回家了。   晚上吃过饭,宋声和陆清坐在窗边赏月,这是极少悠闲的岁月,孩子们都睡觉了,月明星稀,他们两个这样静谧的相处着实不多。   陆清说着家里最近的事情,一会儿说最近慈溪先生夸团团进步神速,一会儿又说肃昌生意上的来信,白天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他想起来的也要说上一嘴,逗的宋声忍不住嘴角上扬。   说到最后,宋声犹豫着还是开了口,“清清,有件事情,其实我一直瞒着你。”   陆清一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他花了几分钟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深呼吸了一下,声音很轻的说道:“相公,你说吧,是不是你想把外面的人接到府里来,我、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宋声惊讶道:“什么外面的人?你在说什么?”   陆清抬起头,眼里闪着一层薄薄的水珠,温温吞吞道:“相公……不是要接新人入府吗?”   他想过了,即便是相公在外面有了新人,背叛了他曾经口中所说的忠诚,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没法舍弃他,跟他一刀两断。   这些年相公对他的好,他都体会得到。相公并不是盛博文那种人,就算很难过,他也没办法离开相公。如果真到了过不下去的那一天,他再和离。   宋声终于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他赶紧说道:“清清,你误会了。没有什么新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说得出做得到。是另外一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实话。”   陆清听到是自己误会了,脸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不是不相信宋声,只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都是如此,他也见过娶了几房小妾却依旧对自己的正妻宠爱如初的人,所以宋声一说有事瞒着他,他就忍不住多想了几分。   说到底还是自尊心和安全感在作怪,毕竟相公这种特别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与这个世上其他人相比,他实在是太好了,有时候让他有一些不敢相信,觉得这是一场幻觉,是一场梦,等梦醒来,这些美好通通都会破碎掉。   他有这种担忧,并非还是自己的臆想。而是他有时候做梦总是会梦见自己从前在宋家村的生活。   那个自己让自己觉得陌生又熟悉,宋家村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变化,家里的人也都没什么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每个人相处的态度。   梦里的相公对他并不似现在温柔体贴,而是对他非打即骂。大伯和二伯对他也没那么好,他们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供相公读书,甚至因为这件事还发生了争吵,甚至最后与他们分了家。   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让他醒来的时候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像是假的,他太害怕梦里的情景成真了。   这些他从来未曾与宋声说起过,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梦境里的那些东西避恐不及,甚至害怕提起,他想忘掉那些事情。   “相公,是我不该误会你,以后不会了,我会一直相信你的。你你所说的瞒着我的事是什么事?”   陆清心里一下子松快了许多,只要不是有什么新人要入府,他觉得什么事情瞒着他都不是大事。   宋声斟酌了下,说道:“清清,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陆清愣了一下,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相公在说什么玩笑话,你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有些糊涂了。”   “我没开玩笑,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男女平等,人人都可以上学读书。我在那个世界意外去世了,死后来到了这里,醒来就成为了宋声。我其实是一个陌生的灵魂,占了这具身体,我不是原本的宋声。”   宋声说完之后没看到陆清脸上惊恐的表情,感到有些意外。   陆清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抬起头,盯着宋声看了一会,然后说道:“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很多时候你的想法都很特别,与我们这里的其他人都很不同。我刚到宋家的时候,阿奶和大伯母他们都说你变化很大,脾气变好了,待人也变得温和有理。大家都觉得你是因为成亲有了家世,才变得不一样了。   可一个人的本质不会那么快就有如此大的变化的,与你朝夕相处,我能感觉到你的骨子里并不像大伯母他们说的从前的你。后来你还告诉了我许多奇奇怪怪的配方,什么麻辣烫酸辣粉,还有竹筒茶,我从没有在别的地方听说过,你说的这些都是独一份的。   所以相公,你不用担心,我爱的是与你成亲后的你,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孤魂野鬼,我只知道与我过日子的人是你,即便你告诉了我这件事,我也不会因此害怕你、疏远你。”   宋声听完他的话,有几分错愕,没想到陆清竟然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没有说破罢了。   “相公,你不要想这件事了,反正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我相公。”   宋声内心十分感动,他的小夫郎真的是太好了。这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他竟然一点都不在乎,听完之后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陆清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仰着头说道:“相公,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的故事吧。你以前给我讲的什么和尚取经的故事是不是就是那个世界的?” 第325章   宋声从地牢里见了宋秋生之后,并没有一丝心软想要放过他。原主这个人,坏的实在狠。他曾经在书上看到的文字化为现实,让他深刻感受到这个人压根不配为人。   曾经作为宋声的时候他品行低劣,考不上就怨家里人,后来又酗酒打骂夫郎,再后来更是拖垮了一大家子人。   如今再世为人,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利用手中的职权大肆牟利,欺压百姓,甚至这次的堤坝案可能还与他有关。那是多少条人命了,这人简直是丧尽天良。   宋声才不会救他,毕竟宋秋生想要见他可不是真的想跟他做交易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威胁他。现在威胁不成,就更不会把他所知道的说出来了。即便宋声假意答应他,他怕是也不会说出来的。   宋声根本不想与他做交易,相反,他还要给他多送几份厚礼呢。牢里那么多刑具他也该亲身体会一下,不然永远不知道伤在别人身上有多疼。   ……   左正这次来就是为了查堤坝的事情的,宋秋生软的不吃,那就只能来硬的了。一天一套刑罚,就不信他能撑得住。   宋声这边也开始派人四处搜查当年修建堤坝还幸存的人,还真被他找到一个。   听说是当年参与修建堤坝的工匠,但五年前就消失不见了,那一次参与修建的工匠大多都意外去世了,只有他还活着,听说是有人见过他,但却没人能找到他在哪。   宋声始终相信,只要是人,就一定留有在时间的痕迹,一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然而两三日过去,他才刚查到一点关于那个工匠的线索,就有百姓报案说是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的人经过证实正是他想要找到那个工匠。   宋声不禁惊讶,背后的人动作还真是快,他才刚查到工匠身上,就被对方杀人灭口了。说明对方对他们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动手。   左正作为钦差大臣,对此人背后的动作之快感到十分震惊。虽然这几天审问宋秋生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背后的人地位很高,而且身在京城。   这里可是陈阳,离京城那么远,这背后的人竟然能这么快的掌握情况,看来他们这衙门一点都不干净。   线索断了,案子就更难查了。   “宋大人,咱们这案子查的可有些难度了。这才刚查到一个有用的,就被灭口了,看来当初所有知情人活着的几率很小。”   宋声听完这话,感觉似乎提醒了他,他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知情人都被灭口了,那宋秋生……   “左大人,快去地牢,宋秋生有危险。”   左正是个聪明,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意思,两个人赶紧往地牢里赶。到了地牢门口发现开门的人在地上昏睡着,两人顿感大事不妙,这是有人闯进来了。   左正气愤至极,真是猖狂!光天化日竟然视衙门的地牢为无物,真是不把这官府放在眼里。   等他们带着人进去之后发现晚了一步,宋秋生已经死了。他的死相有些狰狞,死之前有一只手死死的抠挖着地面,双目充血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左正叹气,还是来晚了一步。这宋秋生好歹也是当过知府的,一朝入了狱都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可是此时可惜没有用,他们身上的担子还很重,得把案子查清楚。   宋声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宋秋生的尸身,忽然在他的手心里找到一个撕下来的布条,布条很小,而且布料并不是他自己身上的衣物上面的,只能说这是他在危机关头挣扎着从凶手身上撕下来的。   而凶手杀完人之后没来得及清理现场,他们就到了,所以只能匆匆离去。   “宋大人,怎么了?”左正问道。   宋声把布条悄悄塞到了自己的袖口中,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看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   “他在牢里,能藏什么东西。罢了罢了,人已死,你也离远一点,别沾了晦气。我已经叫仵作过来验尸了,等会儿就能有结果。”   仵作来的很快,验完尸之后禀报了基本的情况,公布了死因,宋秋生是被人一刀毙命。   宋声觉得他死有余辜,只是死了就死了,却还带着秘密长埋于地下,真是太不划算。   此时的京城,一处十分宽阔的庭院中,正坐着一个人在慢悠悠地喝茶,下面有一个人禀报事情。   “主子,已经料理干净了。”   “那就好。”   “宋声查不出来什么的,现在知情人都已经死了,没人知道那件事了。”   “嗯,办得很好,正巧,中秋节也快到了,是个赏月的好日子。”   宋声和左正还在陈阳查案,尤其是临近中秋,街上的人比以往要多得多,很多小商贩都开始靠着这个节日做起了生意,人多,意味着挣钱的地方也就多。这种时候更要维护好当地的治安。   而在维护好治安的同时,宋声还兼顾着查案。   左正有些心烦,他已经出来好些日子了,可是这查案的进展却十分缓慢,甚至还死了两个潜在的人证,他心情不太美妙。   倒是宋声,要比他淡定的多。有的人死了,但有的人还活着,而有时候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宋大人,你是一点都不着急啊,可是有什么良策?快说出来宽宽老夫的心。”   “左大人,我哪有什么良策?只是突然想到,这宋秋生他贪了那么多钱财,可在他府上搜到的跟账本上记载的数额对得上吗?”   “那自然是对不上的,应该是他藏的隐蔽,还有一些咱们没有搜到。”   “也不一定。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知府的位置,光是打点人脉关系都得花不少吧。但那么多银子,只是用于打点关系也花不了这么多呀。所以……”   “所以……?”   “所以左大人,不如查一查他的钱财去向,看看他贪了的那些银子剩下的都流往了何处。”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左大人一拍脑门,心里有了方向,赶紧匆匆回去查了。   既然明面上的账本是假的,那就说明有一本真的账本还在宋秋生府上,这也不失为案子的一个好的调查方向。   只是马上就到中秋了,宋声并没那么着急。下游的百姓都已经疏散了,现在着急的不是他们,应该是那背后的人。这个中秋还是要好好过的。   宋家,宋声中秋这一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没想到家中还有比他起得更早的,他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岳爹在教两个儿子剪花灯了。   而他爹宋老三则是在家里清扫院子,他现在贵为巡抚的亲爹,府上又有仆人,这些粗活完全轮不到他来做。只是他毕竟是个农夫,在家种地种习惯了,现在让他整天待在宅子里什么都不做,他反倒有些不舒服。扫扫地也挺好的,他喜欢干这种活。   宋声笑着摇了摇头,随他去了。只要累不着他,怎样开心怎样来。   “爹爹,喵喵长得好快啊。”圆圆看到宋声起来了,赶紧扑了上来说道。   团团和圆圆已经八岁了,本来是双胞胎看不出太多明显的不同,但圆圆大概是因为哥儿的缘故,他没团团长得快了。   看到宋声过来,小白虎也摇着尾巴凑了上来,它先是顺着鼻子闻了闻气味,然后亲昵的蹭了蹭宋声的衣摆。   宋声弯腰蹲下来摸了摸小白虎的头,团团朝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阿爹,问道:“爹,阿爹呢?”   “阿爹还没起,昨天累着他了,让他多歇一会儿吧。今天爹陪你们玩好不好?听说晚上陈阳有花灯看,到时候咱们一家子去看花灯。”   陈阳与肃昌的景色不同,看过了肃昌的花灯,再看陈阳的花灯也是别有一番风趣的。   中秋是团圆节,是整个景朝的习俗。不光陈阳过中秋节,全国各地都是过的,京城自然也不例外。   皇宫里,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正在榻上斜靠着,旁边懂事的小公公在一旁伺候着茶点,而这下手还坐着一个人,正在与景帝说话。   “国师,朕的身体如何了?”   下首坐着的正是远游在外许久了国师一真大师。他又在外面游历了好几年,不知道何时回来的。但应当也才回来不久,不然也不会一回来就被请入了宫中。   一真大师虽然是道门的,但却懂些岐黄之术。他这个岐黄之术若是宋声瞧见了定然要想歪了以为他是要鼓动皇帝修仙炼丹。因为他给景帝把了脉之后,都没开药方,直接说他要开炉炼丹。   众所周知,古往今来最后每一位痴迷于炼丹得道成仙的皇帝最后都死于朱砂中毒。   但一真大师却说他练出来的丹药,能让皇帝如今的身体恢复一些,只是要耗费许多珍贵的药材。   就连如今的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都不敢这么夸口,毕竟当今陛下的身子的确是透支了太多,已经没法补救了。   可这是国师啊,景帝最信任的就是他了,国师既然说要开炉炼丹,那便开炉炼丹。   “国师,以朕的身体,若是吃了国师炼的丹药,还能多活上几年?”   “陛下,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不吃,陛下的寿命最多只到年底。”   说皇帝大限快到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全天下没人敢说,说出这种话怕是命都难保。但国师地位举足轻重,他说自然没事。   “那就仰仗国师了,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去太医院拿,所需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随意用。” 第326章   这炼丹自然不是传统的道家炼丹,并非是用朱砂炼制的,需要用到很多珍稀药材,比如灵芝雪莲之类的。   所以一真所炼制的还真的是药,他也是真心想为景帝做些什么,让他的命更长一些。   只是这药方是他在外游历意外得知的,听说能延年益寿,他也不知道能否炼制成功。若是成不了,只能用一些大补的药材让景帝多活几个月了。   京城中事情繁多,景帝自从把国事交给太子这一脉后肩上的担子轻松不少,夜里也睡得好些了,休养一段时间下来,气色比从前好上许多。   但太医每次把脉都是一样的说辞,说明他这身体的底子也就这样了。   好在他心态还不错,做皇帝太累了,如今也算轻松一些。每一任皇帝想法不同,有的皇帝喜欢大权在握,想要长命百岁长长久久的掌控这天下的所有。而他不太一样,这天下间的权势在他看来不过是为了让百姓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权势滔天又如何,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静心养身体,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不管的,有时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那颗操不完的心。   比如这会儿,景帝想起派去陈阳的左正,问道:“左正查的如何了?”   堤坝绝对不是小事,这么大的一个工程若是垮塌了修建起来费时费力,少不了一番劳民伤财。而且虽然疏散了百姓,但也会冲垮农田,依旧是异常严重损失。   李德福道:“暗卫传来消息,说是还在查。好似跟陈阳知府宋秋生有关,只可惜听说这宋秋生被人给灭口了。”   “灭口?在哪里灭口的?”   “府衙地牢。”   “府衙的地牢里都能被灭口,可见背后是人厉害的很呐。”   “陛下就放心吧,这些事儿左大人跟宋大人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您就别操这些心了,还是静养着吧,国师大人都说了,您不能再操劳了,得好生歇着才是。”   “知道了,听国师的。”景帝又咳嗽了几声,斜靠在榻上看向窗户外面,思绪有些放空,半晌之后,说道:“准备笔墨,朕要写诏书。”   李德福可拦不住这个,他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也没假手于人,自己动作迅速是个麻利的把笔墨准备好,搀扶着景帝下来坐到了书案前。   敬王跟太子一党斗的厉害,但他心里有数,今天国师来提醒了他,要早日立下传位诏书才好,万一哪天他真的去了,要是没个诏书,外面肯定要乱作一团了。   李德福站在旁边磨墨,刚看到他写了两个字,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写什么,然后把眼神转过去了。   有时候不该看的东西不能看,这是他跟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懂得的道理。   诏书写好之后,景帝把暗卫叫了来,然后吩咐了几句,让暗卫把诏书拿走了。   他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只是写了几个字而已,他竟觉得有些累了。   “唉,真是不中用了啊,才写了几笔啊,就感觉没力气了,老了,真是老了啊。”   “皇上身子骨还硬着呢,这种丧气话可不准再说了,陛下洪福齐天,况且还有国师在呢,肯定能治好您的病。”   ……   陈阳。   宋声他们查案本来陷入了僵局,可这宋秋生也不是个傻的,他虽然利欲熏心,但还是有防备心的。从他这里入手,宋声发现了一条重要的东西。   宋秋生死后家里无故起了一场大火,很多东西都烧了。但因为他入狱的早,家里早就被查了个遍,但当时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   等到大火烧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在他的书房后面有一个隐藏的密室,里面的东西也都烧了大半,只不过因为大火被发现的及时,还剩了一些边角料。   而这个边角料是一封被烧了一半的信,信中没有什么人名,只是有一个称呼引起了宋声的注意,宋秋生称他为老师。   信中谈及的很多都是宋秋生各种巴结的话,还有很多孝敬老师的东西。这东西不用说就是那些脏物,从信里的内容猜测,这人应该是久居京中,嗯而且应该曾经参加主持过春闱,否则应该不会被称作为老师。   又或者是宋秋生自己拜的老师,但他们调查的这几天没发现宋秋生曾经专门去拜过师。   所以只要查一查他是哪一届的举子,就能把范围缩小。每年主持春闱的考官一共有三位,一位主考官两位副考官,而这一届的学子在考上之后都要称他们一声座师,算是他们的学生了。   这个线索令人惊喜,左正赶紧顺着这方面查去了,而宋声则是接着去查大坝的事情。这几日他特地了解了一下这堤坝的修建过程,这里面不仅用到了石料,还用到了木料,还有一些用糯米粉做的粘合剂。   他找了几个水性好的当地村民,用一根粗绳子拴在他腰间,上面有几人分别拉着绳子的另一头,让他下水去看一下这堤坝下面的情况。堤坝水深,这一头还容易滑下去,如果体力不支挣扎几下绳子就会发出预警,其他的人也好拉他上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等他们从水里上来,宋声问道:“怎么样?可看出有什么裂痕或者其他不一样的情况吗?”   这几个人都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   “大人,下面的石壁堆砌整齐,那些木头也没什么特别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好几个人都这么说,宋声就更意外了。   写匿名举报信的人应该不是瞎说的,这堤坝的确有问题,只不过什么时候出意外就不得而知了。若是他扯谎,那宋秋生的反应该作何解释?   他明显知道些什么内情,这堤坝有问题。   “大人,这看着也不像偷工减料了,下面的石头堆砌的厚重,用料还挺扎实的。还有那些木头,也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是啊大人,那些柳木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我看这工程做的挺好的,这堤坝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您就别担心啦。”   宋声本来正皱着眉头疑惑着,听到他的话突然抬头,“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吗?”这人忽然紧张了一下,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让他再说一遍,“是、是小人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是我刚刚没听清楚,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哦,小人刚才说,那些柳木摆的整整齐齐的,感觉这堤坝修建的挺好,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柳木?你怎么知道这是柳木?”   这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道:“大人,这你可问对人了,我们家可是祖传的木匠,从我太祖父那一辈儿起就开始伐木做木匠了,我从小就跟着他伐木做活,见过的木头但是再躲不过了。像这种树木被砍下来之后,别人可能认不出是什么木,但我却是认得的。”   “你确定在底下看到的是柳木吗?”   “确定,肯定是柳木没错。”   这些人都是他临时从本地找来的村民,说话应该是可信的。如果说下面用来修建堤坝的真的是柳木,那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了。   如今这个科技水平,修建堤坝用的大多都是石料和木料。石料自是不必说,自然是上好的材料选择。而这木料,都是用沉香木,不可能会用柳木。   沉香木在水里就算浸泡个几十年,都不会腐坏,而柳木在水里一浸泡,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会被腐蚀,很快就不能用了。   如果这底下真的是用的柳木,那一定会出事的。   众所周知,柳木便宜,而沉香木则要贵上几倍不止。如果悄悄的把沉香木换成柳木,这中间能省下来多少钱可想而知。   想出这种办法的人还真是丧尽天良,一点都不把百姓的生命放在心上。那可是堤坝啊,一旦决堤,该有多少无辜的百姓丧命于此,就为了贪这点钱财,不惜牺牲那么多人的命,真真是丧尽天良。   不过他倒是对这个写匿名信举报的人很感兴趣,竟然能够提前知晓此事,早不揭开晚不揭开,这事儿偏偏在这个时候揭开,看来是有人故意的,只是不知道目的为何。   暂且不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就目前来看,这人对他们没什么恶意。   问题找到了,剩下的就是寻找解决办法了。左正得知宋声已经知道了堤坝为什么会有决堤的隐患后十分惊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当真是年轻有为。   “宋大人,老夫真是白白虚长你十几岁了,这破案的本领当真是不如你。等这事儿了结了,回京之后我定要上表奏折在殿下面前夸一夸你的。”   “左大人言重了,咱们还是赶紧想怎么解决这事吧。”   “还是请工部擅长水利的人来吧,咱们先开闸泄水,减少一些堤坝的压力,等朝廷派人来之后,让他们出一套加固堤坝的方案,再监督修固一番。”   “也只能这样了。”   宋声并不精通水利这方面的知识,只能依靠天下的能人志士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左大人,你那边追查的如何了?”   “宋秋生这一届的学子们当年主持科考的一共有三位考官,一名主考官两名副考官,其中一名副考官现在在翰林苑任大学士,就是史大学士,这个你应该熟悉。”   “嗯,当初我在翰林苑的时候,史学士担任过我的老师。”只是没怎么带过他罢了。   “另一名副考官,现在在礼部做官,就是如今的礼部尚书郭淮。”   “礼部尚书?我跟他接触不多,不了解这个人。那这个主考官呢?”   “这个主考官要比他们二位如今的地位高的多,你绝对想不到,当年主考他们这一届春闱的主考官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宋严固宋大人。” 第327章   “宋严固?”宋声有些惊讶,没想到宋秋生这一届的学子春闱考试的主考官如今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宋大人,即便是咱们离得远,也万万不要知乎首辅大人的名字,若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可不是个好事儿。”   “怎么说?咱们这位首辅大人还是个如此爱斤斤计较的?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别人直呼他的名字,他还会生气不成?”   左正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放低了声音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吧,这首辅大人素来严苛,而且他如今是文官之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宋老弟虽然如今已经是巡抚了,但官场浮沉,到了京城,你这个宋大人也要被称做小宋大人,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多谢左大人提醒。我在京的时日不多,对很多大臣都不太了解,左大人对咱们这位宋首辅了解的有多少?”   宋声这些时日与左正经常在一起共事,两个人熟悉了之后脾性相投,虽然年纪差了些,但很多地方上的政见都很相同,所以这关系自然也就近了许多。   左正很欣赏宋声,他问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就把自己了解到的说了。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算太多,朝中谁不知道敬王跟太子争斗的激烈,但咱们这位首辅大人却一直都置身事外,并未参与党争。”   “真的假的?”   左正顿了顿,“私底下就不知道了,反正明面上他是保皇党,属于中立派。至于私底下究竟站在哪一方,与谁有往来,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平日为官如何?”   “这么跟你说吧,内阁上下的人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你说他厉不厉害?”   “厉害。”   内阁本来是为皇帝服务的机构,下面上来的折子都会经过内阁先筛选一遍,把重要的摘出来给皇上送过去再批阅。   大景没有设立丞相之位,所以这首辅几乎就是朝中的文官之首了。况且他这宋家说起来也出自一个氏族,只是不那么显赫。   “你也姓宋,说不准你回京之后还能沾点光,要知道能跟首辅大人沾亲带故,那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事。”   “左大人,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的出身早就在春闱科举那一年都传遍了。新科状元出自寒门宋家村,这谁人不知?哪能去攀附首辅大人的门庭呢?”   “是啊,你一个寒门之子,能够有现在的成绩,已然是令人佩服。放心吧,这次查案多亏有你的帮助才能顺利找到问题源头,我已经在奏折中都写明了原委,如今太子殿下监国,如果看到折子上对你的夸赞,也算你的政绩之一,等以后也方便更上一层楼啊。”   没想到左正这么抬举宋声,他赶紧道谢:“多谢左大人了,我身为巡抚,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当不着您的夸赞。”   “欸,此言差矣。有些东西说你当得就当得,这个时候不用谦虚,实打实的政绩最重要。这官位想要做的高,就得靠政绩。你能力出色,年岁虽然比我小,可这能力这比我强多了。往后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左大人你过誉了,我没这么厉害。”宋声反倒被夸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的,你脸皮儿这么薄啊,那可不行,以后等你到京城做官,上朝的时候那就比谁脸皮厚呢。我瞧你这小子前景无量,以后若真是回了京城,有空可以到我府上喝两杯,咱们到时候也叙叙旧。”   “那是自然,若真有一日同在京城做官,宋声必会登门拜访。”   “好好好,到时候你带着夫郎一块儿来,就是摆个家宴,我让你嫂子多做几个好菜。”   宋声赶忙笑着答谢,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又言归正传。   “宋老弟,我看你一直在打听首辅大人,莫不是你怀疑的是他吧?”   熟络了之后左正仗着自己年纪比宋声大,称呼都从宋大人改成了宋老弟,宋声倒没觉得有什么,这个称呼的确要更亲切一些。   “我谁都怀疑。三个考官,每个都有重大嫌疑。只是他们都在京城,这事儿后续还要劳烦左大人接着跟进调查了。”   堤坝的事情告一段落,陈阳的贪官也全都被惩治了一番,左正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后续的事情只能等他回到京城再查了,宋声还在陈阳做官,后面就帮不上忙了。   “放心吧宋老弟,我心里有数。回去之后一定会秘密调查的,这事儿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心难安呐!”   要知道虽然他们在陈阳惩治了贪官,但每年从陈阳流出大笔的银子送去了京城,可还没查到这银子送去了哪儿呢?   左正人如其名,为人正直,他是督察院的御史出身,平日里最是刚正不阿,不然这次也不会派他来到陈阳做这个钦差大臣。   “明日我准备离开回京了。”   “这么突然?不再待几天吗?”宋声道。   “不了,在这里耽搁够久了,事情好不容易也查出来了,我得赶紧回去复命。况且这后面还有真正的钉子没有挖出来,等的越久这线索消失的就越快,还是得抓点紧,就不再待了。”   “左大人言之有理,明日何时走?我去送你。”   “早上吃过饭就出发,这里离京城毕竟有些距离,早上出发一日的路程,天黑前能赶到驿站休息,出发的晚了就要赶夜路了。”   “好,那明日我来送你。以后有机会咱们经常再聚。”   “就等你这句话呢。”左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第二日宋声一大早没有换官服,直接穿着便服出了门。   左正来到陈阳之后在城里租了个小院住着,这小院离衙门不远,宋声直接去了那边。   他到的时候左正还在吃早饭,看到他来,左正热情的招呼他一块吃早饭。   宋声早上也是随便垫了两口就出了门,这会儿坐在桌子旁,看着桌子上的早饭,馒头小菜配白粥,吃的还真是简单。   “左大人平时早上就吃这些?家里没雇个好点的厨娘吗?”   “都习惯了,以前在下面做县令的时候条件比较艰苦,百姓们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像现在能吃到这么软乎的馒头。”   “左大人清正廉洁,是我们这些为官者的表率。”   “往事就不提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昨天就收拾好了,放心吧,不用担心。”   宋声一直跟着他们把人送到了城门才回去。他没有直接回衙门,而是回了家。   早上起的太早了,他现在有些犯困,准备先休息一会儿,晚点再去衙门。   陆清看到他回来了,迎上去说道:“左大人走了?”   “嗯,走了。”   陆清看他这才一会儿就打了好几个哈欠,捂着嘴轻笑道:“相公今日起这么早,是否困了?要不进屋睡一会儿吧!”   “正是如此,我得去补会儿觉,这左大人早上走的也太早了,到城门的时候这天才刚擦亮一些。”   “左大人也是为了赶路,想着能早点到京城罢了。不过一直赶路也很疲惫的,好在走官道,还可以去驿站歇脚。他们走的这样早,说不定赶在黄昏之前就能到驿站,就能早早歇着了。”   “确实如此,左大人也是这么打算的。”   宋声到了屋里,陆清帮他解了腰带宽衣,他刚躺到床上,陆清正准备出去,就被他一把拉了过来正巧倒在了他的怀里。   虽然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但每次调情的时候陆清还是会忍不住脸红。   “相公!你拽我干嘛,快放我起来。”   “别动,陪我躺一会儿,不做什么,乖。”   陆清听他说这话,便不再挣扎了,好一会儿没动,发现自家相公已经睡着了。他轻轻笑了笑,稍稍动了动,从床上下来,把门关好出去了。   他今天还有事要做呢。   来了陈阳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风波不断,他就没怎么出门逛过。如今已是初秋,天气逐渐转凉,该给家里人置办衣服了。   他从前是在村里长大的,即便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夫人,还是不习惯把给家人置办衣服的事情假手于人。   虽然不自己亲手做了,但这布料和衣服款式还是要自己亲自挑才好。   他今日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逛的,而是带上了云婆。慈溪先生醉心于教学读书,每次一给家里的孩子上起课来,就不管不顾了。云婆一个人在家里就会无聊,平时也都是过来跟陆清聊聊天解解闷,今天便是两个人一块出去逛的。   出门身后必然是要带仆人的,以他们的身份,若是出意外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清也没带太多人,就带了一个韩青,他的棍法比从前长进许多,功夫也越发精进了,出门有他跟着保护安全,让人放心许多。云婆身边跟的是宋晓,一行四个人出了门。   他们去了城里最大的一家布行,听说这布行里面卖的好料子特别多,衣服的款式也很新颖。   陆清给宋声置办了四身新衣服,两身稍微薄一些的夹袄,还有两身是当下就能穿的单衣,等到天再冷一些,这单衣外面还能再加两层外衣,起到保暖的效果。   除此之外他还给阿爹和爹都置办了衣服,还有慈溪先生和云婆,他们也有两身新衣服。自家的两个儿子自然不能落下,最后还算上了家里的郑昀宋晓他们,给每个人都置办了新衣服。   回去的时候韩青手里都快提不下了,还好他力气大,这要是换力气小点的来,肯定是拿不下的。   逛完街回来刚走到院里,就听底下的仆人说家里来客人了,还是个媒婆。   陆清眉头微微皱起,这是要给谁说媒吗? 第328章   敢到巡抚大人家里说媒的人可不多,陆清也有些好奇,这媒婆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让下人把人请进了屋,媒婆点头哈腰的行了礼之后道出了来意。   原来是有人看上了他们家的郑昀,托她给郑昀说亲的。   “这郑管家年纪轻轻就如此稳重,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对方姑娘可是一眼就瞧上了的,人家家世条件也不差,是咱们陈阳下面县令的千金,配这郑管家那是绝对配得上的。”   陆清听完之后感到诧异,原来对方是看上了小昀。   他平时的事情很多,都没太注意,此时一想,人家上门来说亲倒也没错,小昀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当时他们遇见他时他还是个被继母虐待的十岁出头的孩子,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也是时候考虑人生大事了。   这媒婆说的倒也没错,郑昀虽然这是一介平民,但是因为上头有宋声这个巡抚,即便是下面的县令也不敢小瞧了他。   这县令的千金与他倒也合适,只是他还没有问过郑昀的意见,若是他也有意,大自然是要成全的。   陆清的第一想法自然是以郑昀的意愿为主,其他的也没多想。   他与媒婆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了,你且先回去,我先问过小昀的意愿再给你答复。”   媒婆今天敢来登门其实心里也摸不着底儿,但她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这亲就算说不成,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儿。   看巡抚夫人并没有不高兴,她脸色瞬间欢喜了许多,连着拍了许多彩虹屁,这才回去。   他走之后陆清就把郑昀叫过来了,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是先知会郑昀的家人的,但郑昀如今是巡抚的人,媒婆事先打听过他在这边没有亲人,巡抚大人和夫人又待郑昀极好,这事还是和巡抚夫人知会一声比较好。   陆清把媒婆的来意说了清楚,然后道:“小昀,这几天你跟着我们的确把终身大事都耽误了,要不是今天别人提起,我还忘在脑后。不过这是你的婚姻大事,我自然要过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如何?这个媒婆说的赵小姐,你见过吗?可对她有意?”   郑昀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成婚的事,他每天要负责的事情极多,很多比较细小的事情他都是亲力亲为,交给别人他不放心。至于这终身大事,他讲求的是随缘二字。   如今陆清提起,他道:“夫人,我不愿意。”   陆清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快,惊讶的问道:“你不再考虑考虑?”   郑昀则是道:“不考虑,夫人说的这个赵小姐,我与她只有两面之缘,不管她是什么县令家的千金也好,还是别的哪个千金,我都拒绝。夫人,以后如果再有人提及这方面的事,你都帮我拒绝吧,我现在以事业为重,不想谈感情的事。”   郑昀虽然年纪不大,但行事稳重,他想要什么,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自己心里都很清楚。   他向往的是大人和夫人这样的眷侣,他希望以后能够遇到一个彼此喜欢的人成亲,以后的日子能够和和美美的。   陆清听了他的想法之后,说道:“好吧,我今日叫你过来就是问问你的意愿,如果你不同意,我肯定不会松口的。但如果哪一日你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一定要来告诉我,我给你置办聘礼,听话,莫要拒绝。”   郑昀点头,“谢谢夫人。”   “那你就先去忙吧,我这里也没别的事儿了。等明天我就让人去给那个媒婆回话,回绝了此事。”   这事过了两天后,郑昀出门时又碰到了这个赵小姐。后面一连好几天,他总会在其他的地方偶遇她。   郑昀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跟宋声提及了此事。   晚上宋声回来 ,吃完饭在房间闲聊的时候问陆清:“我听说前几日有人登门来议亲了?说是看上了小昀?”   陆清点点头,“嗯,是替松乡县令赵淮安的女儿探口风的,说是看上了小昀,图他成熟稳重,长相好看,反正就是想要嫁他。”   陆清把前几天媒婆上门的事跟他仔细说了一遍,本来这几天宋声就忙,一直没抽出空来好好聊聊,今日刚好趁着这个时间,陆清把这事好好与他说一说。   “小昀跟我说了此事,这松乡县令愿意把她女儿嫁给一个没有一点功名在身的平民?”宋声道。   “我也纳闷呢,县令的女儿,最低看上的也得是个秀才吧,可能是因为咱们巡抚的门楣高,他们想要跟你搭上关系罢了。”   宋声眉毛微挑,他就说他的小夫郎不可能看不出来对方这层用意,“那你怎么没直接拒绝,还把小昀叫来问了?”   “小昀都二十了吧,你也不想想,这个年纪早该娶妻了,你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他有爹和没爹一个样,没人替他操心这些,我得多替他操这些心。若是他真的喜欢那赵家小姐,就算是拿赵县令想要与咱家攀上关系,也没关系,只要咱们把握住分寸就好。重要的是小昀喜欢,人家两个过得好就行。”   “那小昀咋说,他是喜欢呀还是不喜欢呀?”   “你可不晓得,拒绝的可干脆了。我看他不喜欢赵小姐那种,就帮他回绝了。”   “小昀年纪不大但是个有主意的,他办事我向来放心,他不喜欢就算了,以后定然有更好的。回头你问问他,若是他想成亲了,就替他多相看相看,到时候我让人去查查对方的家世和人品,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看他喜不喜欢。”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前两天就跟他说过了,小昀说他没有成亲的心思,现在一心做事业,我看还是等他想找的时候再说吧。”   “也行,还是他本人的意愿重要。”   家里头到年龄的可不止郑昀一个,韩青,宋乔宋晓他们都还单着,包括李絮,一个成亲的都没有。   他们跟府上别的家人有所不同,对于陆清和宋声来说,他们相当于自己的半个家人,肯定是要多操心的。   陆清觉得抽个空还是把他们都叫过来闻一闻他们自己的想法,若是有意娶亲或者嫁人的,可以跟自己说一声,他这边帮忙物色人选,等到成亲的时候还会附赠一些聘礼或者陪嫁。   宋晓一个姑娘家听完这些话之后第一个拒绝了。   宋晓道:“夫人,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的,夫人就是我的家,夫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现在的生活比成亲后的生活好的多了。我见过那些成亲后的夫妻,像大人和夫人感情这样好的时间少有,大多数在成亲前恩恩爱爱蜜里调油,成亲之后柴米油盐吵吵闹闹,还有一些流连青楼花丛,所以成亲有什么好的?我是坚决不会成亲的。”   宋晓的想法虽然有些偏激,但陆清不会干涉她的决定,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他尊重她的想法。   而李絮陆清压根没问他,这人平时都不舍得说一句话,平日里也总是神出鬼没的,没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陆清想,这人如此高冷,话都不肯与人多说一句,以后定然是讨不着老婆的。   以至于后来看到李絮领着一个娇俏的小夫郎过来找他想让他当主婚人的时候他都惊讶了。   至于韩青,他是这几个里面年纪最小的,现在还在一心痴迷于武学,整天联系他的棍法,对于男女之情一窍不通。陆清索性随他去了,等他什么时候开窍了再说。   而宋乔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一直在攒钱,就是想靠着自己的努力娶上一房媳妇儿。如今钱也攒够了,他反倒犹豫了。   作为巡抚家的看家护院,平时太多人对他献殷勤了,他心里也明白为什么那些姑娘能看得上他,他虽然长得壮,但长相一般,想了想还是暂时搁置了,就怕给主家添什么麻烦。   担忧着麻烦,麻烦还是来了。   不过不是宋乔带来的,而是这个赵家小姐。   她直接在宋家门口哭喊郑昀玷污了她的清白还不想负责,赌上了整个人的名声,哭诉着巡抚大人为她做主。   宋声一开始没有想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赌上这个女儿家的名誉也要毁了郑昀,这怎么看都是一张不划算的买卖。   可后面宋声就明白过来了,这人是冲着他来的。大家都知道郑昀是他府上的总管,赵小姐并不是口说无凭,她甚至还有证据。   一时之间无法证明她说的话是假的,宋声只能将郑昀收押。而对方很聪明,如果他证明不了这事郑昀是无辜的,那么迫于舆论的压力,宋声要么包庇郑昀,要么秉公执法。   可哪一样都不好,如果包庇了郑昀,那就有损他的名声。如果他秉公执法,就相当于断了一条臂膀。只能说是背后的人设的局还真是高明,只是这人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郑昀可不是一个蠢人。   这赵小姐一个柔弱女子,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栽赃陷害郑昀,来间接对他不利,这一看就知道背后有人在操纵。   宋声借机往下查,没想到最后线索指向的是京城,只能说明京中有人盯上他了。只是那人在暗处他在明处,总归是有些被动。   会是谁呢……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得等回京之后才能详查了。   如今他身为巡抚,来到陈阳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想要回京不太容易,只能先在陈阳蛰伏,等待时机。   却没想到,就连上天都在眷顾他,这时机很快就来了。   京城传来消息,景帝病重,敬王借此机会谋反了。   京城一下子乱了,各大家族纷纷站队,京城封锁消息,接连七天没有任何消息,里面的争斗如何宋声不知。只是半个月之后他收到消息,敬王败了,不过皇帝仍旧顾念亲情,没有将他处死,而是把他贬为了庶民,关进了宗人府,禁锢一辈子不能踏出一步。   宋声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十分震惊,他早就知道敬王狼子野心,毕竟书里面写的很清楚,敬王一直都在跟太子明争暗斗,如今他谋反失败,只能说是意料之中。   令他意料之外的是景帝虽然病重,但却允了他上疏的折子,他听说皇帝病重,内心悲痛万分,想要回京探望陛下感谢陛下的提携之恩。   其实他也只是在折子上写一下,主要的目的还是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沉痛,景帝病重,他的确是很难过的,却没想到景帝下了一道圣旨,调任他回京任职,而这任职的地方,他很熟悉,就是当初他更踏入官场时任职的翰林院。   只是如今他不再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撰,而是变成翰林大学士了。   翰林大学士,这在翰林院中可谓是地位颇高了。他再次进入翰林院,京城里是个当官的都能明白景帝的用意了,这是在为提拔他进入内阁做准备啊!   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因为内阁里的官员都是翰林院出身,全都是从翰林院提拔上来的。有些人在翰林院苦熬了几十年,才能进入内阁,成为整个国家核心机构的成员。   像宋声年纪轻轻就做到翰林学士的,在整个大景朝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圣旨下达,宋声不日就要赶回京城。   此时的他在陈阳待了不过一年而已,如今他三十岁,就达到了别人辛苦几十年可能都达不到的高度。   圣旨下达之后,全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宋老三,对于他来说,儿子能回京城了,到时候继续做京官,可真是太好了!   这翰林大学士的品级跟巡抚的品级其实是差了一级的,但谁都知道翰林院意味着什么,所以看似是降级了,实际上明眼人都知道,这可是青云路的开端。   陆清心里也是高兴的,他们又能回京城了,这代表着他马上就能见到玉哥儿他们了。京城中还有一些他的旧友,以后能够经常见面,心里怎能不高兴。   从陈阳启程回京大概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次他们谁都没拖,都想赶快回去。京城里的宅子没有卖,一开始的时候是给玉哥儿他们住了,后来李满有了积蓄,玉哥儿他们两个买了新房子就搬出去了。   而英姐自从跟薛君堰成婚之后也不在那里住了,这宅子便一直空了下来,如今他们回去刚好也有落脚的地方。   玉哥儿是最早知道的宋声他们要回京的消息的,李满现在在御前行走,消息灵通,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玉哥儿。   玉哥儿高兴坏了,三哥和清哥儿马上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同在京城,他们能经常串门唠嗑,就像以前在老家一样,叫他怎能不激动?   “对了阿满哥,我得给家里写封信,奶奶他们还不知道三哥调回京城了,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李满却没有直接同意,而是道:“玉哥儿,三哥说不定已经跟家里写信了,咱们就先装作不知道吧。京城里人多眼杂,我听别人说三哥升官升的快,很得圣上信任,他这般优秀的人肯定有不少人嫉妒,说不准就有一些人在背后等着挑我们的错处呢,咱们可不能给三哥拖后腿,这个消息你知我知就行,暂时先不要告诉别人。”   李满在皇宫待的这几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憨直傻愣的野小子了,他学会了分析利弊,学会了小心谨慎。   玉哥儿听完他的话,也冷静了下来,说道:“你说的对,阿满哥,那我就先不写信了。你放心吧,三哥回来之前,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不过我还是好开心啊,很久没见过三哥和清哥儿了,他们这一走就是五六年,也不知道团团和圆圆现在长多高了?”   “等他们回来你可以带颖儿过去跟清哥儿小住几日,说多久的话都行。”   “真的?!”   “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现在天色已晚,玉哥儿,咱们还是快休息吧。”   玉哥儿看着窗外的月亮,又看看李满眼眸中那不言而喻的想要,他羞涩的拉了拉被子,微微点了点头,“那就……休息吧。”   陈阳宋府。   陆清三日前就在忙着收拾东西了,这次要带的东西不多,所幸他们到陈阳置办的东西少,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东西,走的时候再原样带回去。   这次跟着回京的还是一块来陈阳的这些人,说起来,李絮当初答应宋声来做护卫,每个月给他开月钱,这已经过去几年了,他一直在宋家安稳的待着,如今俨然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成宋家的人,都不用宋声交代,他就提前上了马车护卫大家的安全。   只是他这次回京,情绪总有些不太对劲,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宋声能感觉得出来,他变得更加冷淡,更加沉默寡言了。   “相公,李先生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宋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他恢复了一些曾经的记忆吧。”   “恢复曾经的记忆?”   “嗯,前提是他与我说过一次,脑海里会出现一些零星画面,想来这些日子是受这些零星画面的影响。”   “他真的失忆啦?”   “他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包括这一身绝好的武功,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想起来也好,最起码人生是完整的。”   “李先生也怪可怜的,竟然忘记了很多事情。”   “没事,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就随他去吧。”最起码他们回京这一路上的安全不用担心了。 第329章   宋声他们这次接到圣旨时很突然,不过好在准备的时间还算充足,陈阳离京城不算太远,一路走官道并不耽误什么。   然而就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南哥儿出事了。   前两天陆清本来上门拜访找过他,圣旨来得突然,圣上病重,他们也不敢在这里耽搁太久,准备收拾完就出发。但走之前,陆清不放心他,想着临行前来跟他道个别。   但并没有见到他的面。   盛府的下人回话说很不巧,他们家夫人跟老爷一块出去到下面的县视察去了,估计得两三天才能回来。   两三天陆清是等不了的,他干脆留下了封信给南哥儿,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就给他送信。京城他们最早去那里买的那座院子还在,不知道他们在哪就把信送到那座院子,院子的地址也给他写上了,就怕等他们走了以后又联系不上人。   陆清本来就很担心南哥儿,找他时又没见着他面,心里不免更加担忧。   他让宋声帮忙打听了一下,消息说的确是盛博文带着南哥儿出去了。   盛博文虽然现在利欲熏心了点,对南哥儿毕竟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们俩还有个孩子,即便是有什么矛盾,南哥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事实证明,当一个人逐渐走上歪路的时候,那只会越走越远,浪子回头实在是少数,人性只会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恶劣。   消息是南哥儿身边跟着伺候的那个丫鬟偷偷跑出来跟陆清说的,说是南哥儿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一身的伤痕,听说是被打的。   陆清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火蹭一下就冒了上来。他最厌恶那些动不动就动手打人的男人了,他本以为盛博文只是品行不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变得如此暴怒,还动手打人。   “走,带我去见南哥儿。”陆清现在好歹还是巡抚夫人,他就不信救不出来一个南哥儿。   宋声听到消息的时候陆清已经出门了,这种事情他一个大男人不好上门插手,想着自家夫郎去了也好,闹就闹吧,反正有自个儿在后面给他撑腰,怎么闹都行。   “去,多派几个人手跟着夫人,莫要让他们被人欺负了去。”宋声道。   “大人,您还真放心夫人过去啊?要不还是我过去一趟吧,这毕竟是盛大人的家事,闹得太大了也伤了你们多年好友的颜面。”   这下属也是为宋声着想,只是他哪里知道,宋声与盛博文之间早就没有什么颜面的情分可言了。   “无妨,今天的事我就权当不知道,至于夫人那边,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切勿拦他。”   下面的人明白了,巡抚大人这意思,不就是多派几个人给夫人加油助威吗,夫人打人的时候递棍子,夫人累了的时候递椅子,这些他们都懂。   陆清到了盛府,想进去都不太容易了。今天出来的时候他就带了韩青一个人,韩青叫开了门,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个人就把门打开了一条缝,说了一句今日大人不见客,就噌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陆清吃了个闭门羹,他心里又急又怒。   接着又开始敲门,陆清把自己巡抚夫人的身份抬了出来,对方这才怕了,只能把人迎了进来。   今日那下人也没说错,盛博文的确不在家,但南哥儿在家,他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看南哥儿的。   有丫鬟带着,陆清很快就到了南哥儿的屋里。   南哥儿正趴在床上养伤,听见动静之后也没回头,以为是丫鬟回来了,直接吩咐道:“云儿,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让你买的药可是买回来了?”   他说完话没人应声,南哥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扭头一看,是陆清来了。   他当即就想翻身下来,结果刚动一下就扯动了身上的伤口,他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陆清赶紧坐到床边扶住他,眉头皱起责怪道:“你看看你,不是说能保护好自己吗?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   不等南哥儿回来,清哥儿一边心疼一边接着道:“我都听你这丫鬟说了,盛博文那个畜生,竟然敢对你动手,真是太不是东西了!和离,你马上跟他和离,过两日我便要回京了,你这两天且好好休息,到时候我带你一块走,咱们不在这破地儿受委屈了。”   南哥儿虽然身上受了伤,但伤的最狠的还是那颗心。原本他只有和离的念头,对于盛博文并无怨怼之情,可如今他对他失望透顶,还有几分怨恨。   “清哥儿,谢谢你,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办才好了。”   “你还说呢,这几日你去哪儿了?我前两日过来找你都没找到人,本来是想跟你告别的,顺便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回京城,可你家下人告诉我你跟盛博文出去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结果你这人倒是回来了,却落了一身的伤,你们这是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陆清这一问,南哥儿反而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出去了。   等到房门关上之后,他左右看了看似是还有些不放心,陆清瞧出来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跟他单独说,便小声道:“放心吧,韩青在门口守着呢,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南哥儿这才放心,然后从床上旁边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出来,“我长话短说,这里面装的是盛博文跟京城那边一些官员往来的书信,里面提及到了什么矿石,你知道的,我识字也少,有一些字不认识,但这东西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生气了。”   原来前两日盛博文发现这东西不见了的时候,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他发了一通火,是南哥儿从未见到过的怒意,他质问了家里所有的人,包括已经怀孕好几个月的茹娘。   南哥儿自然不会承认他拿了,然而盛博文太生气了,便动手打了他。所以他身上的伤并不是因为和离的事情闹的,而是因为这个盒子里的东西。   “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出去了悄悄拿给你,没想到你今日正好过来了,还真是巧了。”   陆清接过盒子,把它放在了袖袋里,说道:“好,等我回去了就把这东西给相公。你啊,能不能为你自己着想一下,你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到底想过没有啊?和离到现在都没成功,不行就算了,你就跟我回京城吧,有相公在,盛博文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南哥儿却摇了摇头,“不行,我若是跟你走了,盛博文转头就该给你家相公扣上一个拐卖人妻的帽子了,这传出去名声可不好。我身上的伤不要紧,都是皮外伤,他没下多重的手,我歇几日就好了。”   “可是——”   “你大概不知道,陈阳这边的矿山前几年早就被朝廷封禁了,现在开采矿山那可是违反朝廷军令,是大罪,这里是个火坑,我肯定要走的,不能让爹爹和阿爹还有安哥儿受他的连累。但我现在还是他的夫郎,他一日不签和离书,我就一日撇不清关系,早晚要受他的拖累,刚才给你的东西就是事情的转机。”   “什么转机?”   “我打算在这里继续搜集他的罪证,以后检举揭发他。是不是到时候算戴罪立功?就不用受他的连累了。”   盛博文现在走到这份上,是不可能放他走的。他现在的心理有点扭曲,就好像他在一步一步陷入泥潭里,也要让身边的人跟他一起走进泥潭,要沉沦就一起沉沦,凭什么留他一个人。   陆清听完南哥儿的话,立刻反对道:“我不同意,你这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既然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该离他远远的,你这样也太危险了。况且再过一日我与相公就回京了,到时候我们都不在陈阳,若是出了事你连个依靠都没有,要如何是好?”   南哥儿听完他这话不仅没退缩,眼睛反而透着一抹坚定,他握住陆清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这几年在外面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陆清拗不过他,即便不同意,也没法改变什么,只能叮嘱道:“万一真出了事,你能跑就跑,还有,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写信,知道吗?”   “嗯,放心吧,我记着呢。对了,还得拜托你一件事。我爹和阿爹他们俩,能不能让他们一道跟你回京,留他们在这里我不放心。”   “没问题,只是你阿爹他们愿意跟我一块回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来跟他们说。”   “好,那你让他们提前收拾好东西,后日我让人来接他们。”   南哥儿点点头说好,他怕到最后万一撕破脸皮,盛博文拿他阿爹他们当人质。如果能把安哥儿也送走,自然最好不过了。可安哥儿是盛博文的儿子,说是把安哥儿也送走了,他肯定会起疑心的。   “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盛博文快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你赶紧离开,我怕中间又生什么变故。”   陆清明白他的意思,“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再来看你。”   陆清走之后直接回了家,宋声派去的几个人也没派上什么用场,又都回来了。   等晚上宋声从衙门回来之后,陆清赶紧把白天南哥儿说的话跟他说了一遍,然后把那个小盒子拿了出来。   宋声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有几封书信,但都没有落款,并不知道是何人所写。但南哥儿说是来自京城的信,就说明他背后有靠山,还是京城的人。   信的内容都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但正如南哥儿所说,这里面提到了采矿的事儿。而这矿,还是铁矿。   铁矿对于一个国家十分重要,有了铁,不仅能够打造各种铁质用具,更能锻造兵器,什么刀枪剑戟,均要用铁制作。   陈阳的矿山前几年因为坍塌过就被封禁了,是严令禁止开采的,难不成盛博文到了这陈阳在背后悄悄干的事儿一直都是采矿?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相公,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南哥儿会不会有危险啊?”   宋声沉思了一会儿,道:“别担心,有我在呢。这事儿得弄清楚,不然会出大事的。”   如今盛博文已经坐在了通判的位置上,他这般年纪,仕途已然是青云直上了,对比一下自己,自己的身后是因为站着陛下,所以他才能一路官至巡抚,同样,盛博文能有现在的官位,想必背后也有人在扶持着他,且此人的地位还不低,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原以为盛博文只是一个贪慕名利之人,现在已经是通判了,就算是想要做知府,充其量也就是有点野心罢了。就算他现在离开陈阳,陈阳也不会出什么事。   可现在扯到了铁矿,那就不一样了。   现在新任的知府还没到任,他这个巡抚再一走,这陈阳最大的官就是盛博文这个通判,没有人在上头压着他,那不就是他的天下了?到时候开采铁矿的事一定会更加严重,为他和他背后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那相公,咱们后天还走吗?”   “走,回去的日子照旧,咱们走咱们的。”   “好吧,那南哥儿呢,他说让我们帮忙把他阿爹和爹爹一块捎去京城,先帮他照顾一阵。”   “我没意见,你决定就好。”   看得出来陆清也不想立刻就走,最起码等解决了南哥儿的事之后再走啊?   可是圣旨已下,他们也不能耽误太多时间,也没办法一直拖下去。   “你别担心,虽然咱们到时候按时出发,但没说不能回来啊。”   陆清眼睛一亮,“相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天启程,你们坐马车按照原定计划返京,不必着急赶路,正常走就行。到时候我会带着李絮骑马悄悄返回来,南哥儿的事你不必忧心,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的。”   陆清一听这话,他忧心的人瞬间变成了宋声。   “相公,你说你带着李絮再返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盛博文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这次还打了南哥儿呢,天晓得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万一对你出手怎么办?”   “你这小脑袋瓜子别多想了,到时候他在明我在暗,不比他更方便行事?”   其实宋声这么做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偷偷绕回来查一查铁矿的事儿。   到时候盛博文以为他已经走了肯定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这个时候没有什么防备心,更容易查到蛛丝马迹。   宋声打算把这个事情尽快解决掉,然后再骑快马赶路。陆清他们坐马车走的慢,就算他在这边多耽搁几天,也能在陆清他们到达京城之前跟他们会合。 第330章   两天之后陆清和宋声他们一行人按照原定计划出发了,东西收拾了满满一车,剩下三个马车坐的都是人。   本来他们三辆马车就够了,但是加上南哥儿阿爹和爹爹,他们还都上了年纪,这马车一下子便不够坐了,陆清就让人又去买了一辆。   到时候这马车赶到京城,他们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了,还可以在京城那边卖掉,左右也花费不了多少钱。   南哥儿的爹爹和阿爹还不知道盛博文的事,不过他们两个一直在盛家住着,也能感觉得到他们两个之间闹了矛盾,有些不和。家里有一个茹娘在,他们本就心疼自家儿子,他们这一走,自个儿的儿子和外孙还不得被那个女人欺负死?   所以本来他们是不愿意走的,也不知道南哥儿与他们说了什么,把他们劝走了。   陆清本来就与他们认识,从前在同一条巷子里说,他没少去辛家做客,辛爹他们也是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的。   “唉,真是人心易变哪,从前多好的一个人呀,怎么说变就变。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这做了官之后,脾气越发古怪了。”   陆清知道他说的是盛博文,谁能不唏嘘呢,本来知根知底的人,两家又有姻亲,天定的缘分。好好一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考上了举人,他们家都高兴坏了。   可谁曾想,这么几年过去后,竟是如今这个模样。   “辛叔,看开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南哥儿这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真心待他的那个人一定还没出现。你们先跟我去京城,南哥儿过几日也会来的。你们还没去过京城吧?”   陆清一边安慰他们,一边试图说一些别的话题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哪里去过京城这样好的地方。”辛爹辛父老实憨厚,见他提起京城,多少有了些精神。   “京城是咱们大景最繁华的地方,等咱们到了地方,我带你们好好逛一逛。”   ……   这边宋声本来是跟着一道出发的,在第一个驿站歇过脚之后,他就提前出发折返回来了。   他是走小路折返的,回来的路上花了两天,重新回到陈阳之后,因为要隐藏身份,他便不能住在原来的宅子里了,还好府衙里有信得过的下属,能给他提供很多便利。   一来一回往返加起来就是四天,这四天才过去,宋声就发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原来住的那个宅子此时已经入住了新主人,而这宅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昔日的好友盛博文。   果然,曾经的那些全都是表象,都是他的面具。如今钦差大人走了,他这个巡抚也走了,知府宋秋生也死了,这些人都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只是宋声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虽然盛博文现在算是一家独大,但府衙里有很多人都不服他,这也让宋声有了几分可乘之机。   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要查清铁矿的事儿,既然要挖矿,必定得有矿工。普通老百姓私自开采矿产是死罪,他们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去做矿工,那盛博文是从哪里找来的人采矿呢?   宋声觉得得查一查附近的失踪人口,如果他抓了一些人逼他们去采矿,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府城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其实就是托人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儿,身边只有李絮跟着他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他找到衙门里比较信任的官差帮忙查了查失踪人口的记录,发现这几年失踪的人口并不多,说明他的猜想不对,盛博文并不是抓了普通老百姓去采矿的。   那这些采矿工是从哪里来的?   “大人您若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今日还有差事要办,得赶紧过去了。不然这一批重刑犯就押送不完了。”   宋声警惕道:“押送重刑犯干什么?要押送他们去哪里?”   怎么他在陈阳这一年不知道要押送重刑犯出去呢?   “大人有所不知,在咱们牢里关押的重刑犯每年都有很多,这些人罪不至死,关在里面也没什么事做,渐渐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咱们的牢房都不太够用。所以按照惯例,每年都会押送一批重刑犯出去到采石场干活,脚上绑着铁链,反正也逃不走,刚好物尽其用嘛,让他们出出力,也算给咱们这牢房腾地方了。”   “采石场?”宋声喃喃道,这不就是劳改吗?等等,如果这些人最终不是被拉到了采石场,而是被拉去了矿场,那不就是现成的劳动力吗?   宋声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陈阳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阴谋,他真是小看盛博文了。   此时的盛府,南哥儿正在与盛博文大声争吵。他在原来的宅子里住习惯了,并不想搬到现如今这座又大又空的宅子里来,然而盛博文不同意,因为此事他们两个大吵了一架。   这会儿还是因为这件事儿他们又发生了争执,起因是南哥儿对这座宅子并不陌生,毕竟这座宅子之前是陆清和宋声他们住的地方。这让南哥儿有一种抢了陆清他们院子的感觉,尤其这地方太大了,他们家人很少,即便是加上下人,人也不算多。这么一来空荡荡的,他更不适应了。   他跟盛博文提了几次想搬回去,奈何盛博文不同意,他们这便争吵了起来。   次数多了盛博文也觉得南哥儿有些烦,整日里逮着一件事情反复说道,他平时需要操心的事情就够多的了,回到家还要听他在那里念经,是个人都忍不了。   “你给我闭嘴,从今以后不准再提起要搬回去。这座宅子已经被我买下了,以后这里就是盛府,别让我再听见一句要搬回去的话,否则别怪我给你脸色看。”   南哥儿对于他现在这种威胁的话已经麻木了,他道:“好啊,不想我在你耳边反复说,你就把和离书签了,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你!”盛博文忍了忍,最后甩着袖子走了。他最不想听见的就是南哥儿说要和离的事儿,在他的心里面,即使他们现在有了隔阂有了矛盾,但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他心里是个坎儿,仿佛他背弃所有的东西都不要紧,如果把这份婚姻背弃了,那他就真的彻彻底底的变了。   他一直在逃避这个事实,宁愿用与南哥儿的婚姻来绑住自己,这样就可以提醒自己,他没变,他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这的确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愿意。   宋声带着李絮在陈阳查了好几天,终于查到了盛博文私采铁矿的证据。其实要不是他们走了,盛博文放松了警惕,让他钻了空子,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查到铁矿。   证据查到手,这身份自然就不必再隐藏了。   当盛博文在衙门里看到宋声的时候震惊的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半晌他终于调整好了状态,只是脸上的表情仍有几分僵硬,说道:“宋兄,你不是回京了吗?怎么在这里?”   宋声笑了笑,明明看着是十分温暖的笑容,却无端的让盛博文感到了无比的寒冷。   “怎么,盛兄不欢迎我?我以为盛兄和我感情深厚,必然会舍不得我,所以我打算再待上几天,过几日再走。”   盛博文哪会听不出来他说的这是假话,什么深厚的感情,他现在已经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只是他的出现让盛博文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嘴上仍旧客套着说道:“怎么会不欢迎呢?你是几时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   “不必了,我另有事情要问盛兄,麻烦盛兄还是先解释一下吧,为何朝廷封禁的铁矿,在没有解除禁令的情况下,又重新开采了呢?”   一提到铁矿,盛博文脸上有几分慌张,他强行稳住情绪,心理则是十分慌乱,一来就说铁矿的事儿,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要是被传出去,不说他头上这副乌纱帽保不住,就连性命都难保。   “宋兄在说什么?什么开采铁矿?我不知道啊。难不成是有哪些宵小敢违背朝廷的军令偷偷开采?”   宋声就知道他不会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才认罪吗?   “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咱们就直接开堂审理吧,人证物证都有,你想先看哪个?”   本来就是在衙门,只是换了个地方,从后牙挪到了前厅审讯的大堂。   盛博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稀里糊涂的被架上了公堂,宋声这一次着实是打的他措手不及。   随着人证物证的逐渐出现,盛博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想到自己一向谨慎,竟然会在宋声这里翻了船。他不是都已经离开陈阳了吗?怎么还会发现铁矿的事儿?   只可惜他现在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他现在大脑高速运转,在努力想一个自保的法子。   “你身为一介通判,竟然知法犯法,利用那些重刑犯去开采铁矿,读书的时候咱们都学过律书,这其中量刑多大,不用我一一跟你叙述吧?盛博文。”   这是宋声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从他们认识开始,就一直以兄弟相称,没想到竟然走到这一步。   盛博文辩无可辩,因为宋声这次出其不意,他都没来得及找替罪羊。宋声没有立刻给他判刑,而是先收压到了地牢里,他还有事情要问他,只是这些事情不方便在公堂上问,只能在牢里问了。   “你开采的铁矿都运到哪里了,我知道,你背后还有人在,只要你把事情都交代出来,皇上面前我一定保下你的命。”   用性命来当赌注,是对盛博文最大的诱惑了,毕竟人如果连性命都没了,何谈以后的人生?越是他这样的就越怕死,宋声以为这招会有效。   事实证明的确有效,盛博文松口了,只不过他只说了铁矿石的去处,从他这里运到了豫州,至于后面还会不会运到别的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而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他始终没说,在大牢的这几天,他提了一个要求,他要见南哥儿。   宋声没有立刻答应他,毕竟他也没办法替南哥儿做决定,只是说会帮他问一下南哥儿的想法。至于南哥儿愿不愿意见他,那就不知道了。   这天外面雾气蒙蒙的下着小雨,南哥儿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盛博文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说起来南哥儿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要不是他在里面做内应,宋声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拿到证据。所以盛博文提出要见他时,他同意了。   “这是我亲手做的饭菜,趁热吃吧。”南哥儿把碗筷给他摆好,在旁边凳子上坐下了。   盛博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是不是你?”   南哥儿没说话。   盛博文忽然笑了,他这几天在牢里面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声这么轻易的就查到了证据,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身边出了问题,没想到还真是南哥儿。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怨恨我把茹娘迎进了门吗?”   南哥儿抬头死死的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他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变了,你不再是我所爱的那个博文哥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些年来你的官位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至于茹娘,我承认,我心里的确有怨怼,但木已成舟,我又能怎样呢?如今我已经不爱你了,只想与你和离,天高任鸟飞,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可你不放过我。”   “你怎么能离开我呢?我们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难道你忘了吗?”   “是你忘了!是你一步步变成了现在令人憎恶的模样,别再跟我提从前,从前的博文哥已经死了!”   “南哥儿,你这次帮着宋声害我,我不怪你。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亏欠了你,我不同意和离,是因为我不想与你分开,我爱你啊!”   “呵,爱我?你这话听得让我恶心。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我会带着安哥儿好好生活,你依然是他的父亲,他会记得他有一个阳光开朗,勤奋好学,为民做主的父亲,那个人不是你。”   南哥儿不想再与他多说了,抬脚走到了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盛博文,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茹娘生了,给你生了个儿子。可惜你的那些事没少让她沾手,她很快就能来陪你了。”   “南哥儿,南哥儿你别走,你听我说,听我说啊!”   可惜盛博文不论再怎么喊,南哥儿始终都没有回头,他努力忍住心里那股恶心,一步一步从大牢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不知是不是在映衬他如今有些沉重的心情。   他问过宋声,盛博文这次应该是在劫难逃了,即便没有和离书,以后他也是自由身了。只是他这个自由建立在一条人命之上,内心总是免不了有几分沉重。   好在他还有安哥儿,安哥儿与他的感情一向很好,反倒十分厌恶他的父亲。因为茹娘的存在,安哥儿觉得自己的阿爹过得不幸福,他不知多少次看到他的阿爹在晚上悄悄抹眼泪,这一切都是拜他们两个所赐。   如果阿爹愿意与他爹和离,他一定会选择跟着阿爹走。等他长大了就能为阿爹遮风挡雨,不会再让他难过了。   盛博文的事宋声不敢自作主张直接判死刑,他背后还有人在,借着他这个线索说不定能往下挖出更大的鱼。   只可惜盛博文一直不开口,他还得想想其他法子看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然而他刚把这件事写成密信寄出去之后,就收到消息说盛博文在地牢里死了。   仵作验尸发现是死于中毒,而这毒就下在他吃的饭菜里。能在这些饭菜里下毒,说明是他们府衙有内鬼。   宋声心里说不生气是假的,每次刚要查到关键的时候就断了线索。之前的宋秋生也是,刚要从他嘴里问出来点儿背后之人的线索,他就被灭口了。   这次盛博文的事他还特别交代了,要严加看管,没有他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地牢守卫这么多,还能把人毒死,这背后这人的手伸的是真长啊。   看来只能回京再查了。   盛博文死了,南哥儿也收到了消息,他现在心里已没有多少波动了,只能说他咎由自取,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清哥儿还在等你,跟我们一块回京吧。”宋声道。   南哥儿点点头,“嗯,那就去京城吧。我不想回宛平了,虽然那里是老家,但跟博文哥的回忆太多了,想起来心里不好受,干脆跟你们一道回去吧。”   “好,那这两天便收拾东西吧,我们后日一早出发。还有,这个给你。”   宋声递过去的是一张纸,纸被折的皱巴巴的,南哥儿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他原来给盛博文的那封和离书。和离书上原本只有他的手印和名字,现在上面有两个人的。   “我听狱卒说前两日他借了笔墨,应该是那个时候签的和离书,他大概是有预感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才签的。”   “谢谢你把它给我。”南哥儿眼角的泪无声落下,他和盛博文也算扯平了。   “茹娘怎么样了?”南哥儿问道。   她才生下孩子没几日就被抓走了,她跟在盛博文身边可没少做事,只是不知道会被判多重的刑。   宋声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茹娘的身份并不简单,她是盛博文背后那人的棋子,现在事情暴露,她跟盛博文一样,都被暗杀了。”   南哥儿震惊的看着他,“你说什么?茹娘死了?”   “嗯,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其中有些利害不方便告诉你。我听说茹娘生了个孩子,你有什么打算吗?若是你不想养,我可以帮他找个养父母,不会让他没人管的。”   “不用了,我来养吧。不过一个孩子罢了,就算他爹娘有错,他却是无辜的。刚好也能给云哥儿做个伴。”   “你可要想好了,”宋声提醒道,“这次的事你多少参与其中,若是以后他长大了把爹娘的死算到你的头上,你要想清楚后果。”   “无妨,孩子都是教养出来的。这件事上我没有错,我便问心无愧。宋大人焉知他以后不会把我当作亲阿爹对待呢?况且我本来就很喜欢孩子,只可惜自己福缘薄,身子骨不行,不能再次生育。这次不用自己受苦就白捡了一个儿子,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你能这么想就好,待回去告知清清,他也能放心了。”   南哥儿笑了笑,“真是羡慕你们两个的感情,清哥儿这辈子有你,是他的福气。”   “这辈子有他也是我的福气。”宋声道。   南哥儿:……   这个时候你在我面前秀恩爱合适吗?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宋声再次启程上路,他是带着南哥儿一块走的。路上他骑马,南哥儿带着孩子和安哥儿坐在马车里。   安哥儿很懂事,知道帮阿爹看着弟弟。对于这个弟弟,安哥儿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阿爹说这是亲弟弟,以后他们要一起生活,他便要帮阿爹分担一些,毕竟照顾弟弟太辛苦了,他不想阿爹这么辛苦。   弟弟长得白白嫩嫩的,还挺好看的。   “阿爹,弟弟叫什么名字?”   “他叫怀瑾。以后就叫他阿瑾吧。”   “好啊!阿瑾,你要乖乖的,不要惹阿爹生气哦。”   因为马车里带着小孩子,没有一个人骑马走得快,没能按照原定计划赶上陆清他们的马车。   过了和宋声约定碰面的日子,陆清还没等到人追上来,他担心出什么事了,就在约定的那个城里多停留了几天。   这几天他坐立难安,相公一点消息也没有,他的脸皮子还总是突突的跳,弄的他也没有心思赶路了。   而宋声这一路上也的确不太平,路上遭遇了好几次暗杀。好在有李絮在,那些杀手的身手虽然不错,但跟李絮比起来差远了。   在遭遇了三波刺客之后,后面的路总算顺了一些,总算在半个月之后与陆清他们会合了。   陆清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南哥儿十分惊喜,在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又转而变成了惊讶。   “南哥儿!真的是你,太好了,你这是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了吗?你怀里这小娃娃是哪来的?该不会是你生的吧?你之前没有身孕啊!哪来这么大个孩子?”   南哥儿被陆清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哭笑不得,“你别急,一个一个问,我慢慢跟你说。” 第331章   南哥儿跟陆清详细说了发生在盛博文身上的事,听的陆清直发愣,他想过盛博文可能身上不那么干净,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的胆子,背着朝廷偷偷采矿。   “活该这种下场!没了他也好,以后你就自由了。只是这个孩子,你确定要养吗?他可是茹娘的孩子,盛博文他们两个能有现在的下场,你多少是出了力的,就不怕这孩子长大以后知道真相,反过来当个白眼狼吗?”   南哥儿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这个孩子太小了,茹娘身边也没什么亲人,剩下那几个远房亲戚跟她又不亲近,哪会好心养这个孩子。   宋声说过如果他不想养,可以帮他找户人家领养。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愿意,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他实在放不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素来喜欢孩子,他这般可爱,我实在不忍心。就算给他找一户愿意领养孩子的人家,毕竟不是亲生的,也不见得能对他有多好。还是我自己来养吧,真心换真心,往后我拿他当亲生儿子对待,若是长大了他知道了真相还要来害我为他爹娘报仇,那也是我的报应。”   “你这又是何必呢?留下这么大个隐患。罢了,以后你跟我一起回京城生活,知道这件事的人没几个,等长大了不叫他知道就好了。你这么好,他肯定会懂得报恩的。”   “嗯,我给他取了名字,叫怀瑾,还是姓盛。”   “怀安,怀瑾,都很好听。”   “以后到了京城就要拜托你了,京城这地儿我人生地不熟的,恐怕麻烦你的日子还多着呢。”   陆清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呀,我巴不得你多来麻烦我呢。放心吧,以后的日子会好的。你别难过,也别灰心,不要觉得这辈子的幸福就到此为止了,只能说明盛博文不是那个对的人。换个角度想,早点发现他的真面目,这是好事对不对?”   南哥儿没想到陆清还是察觉了他掩藏在情绪下的心情,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压根没有时间消化自己悲伤的情绪,只能忍着。   人在坚强的时候最怕别人的关心,哪怕只关心一句,绷紧的情绪就能瞬间崩塌。   南哥儿没忍住,眼眶里的泪无声的流着,“清哥儿,我好累啊,有时候真觉得命运好像在跟我开玩笑,从前我觉得我是那么幸福,可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我好难受。”   “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闷坏了身体就不好了。哭过之后就把这事忘了,以后咱们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南哥儿趴在陆清的肩头无声的哭泣着,怀里的小婴儿什么也不懂,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小爪子用力的抓着南哥儿的衣襟,看到南哥儿哭了,下一秒也要咧嘴哭。   南哥儿赶忙擦了擦眼泪,对他笑了笑。   “你说的对,日子还长着呢,天高任鸟飞,好日子都在后头呢。走吧,去京城。”   返京的途中并不那么顺利,宋声在陈阳查到了铁矿,得罪了后面的人,这路上不断有人刺杀他们。   他们这一行老弱病残都有,几个老人年纪都大了,还有小孩在,走是走不快的。而且光靠李絮和韩青他们两个保护,压根不够用。   从一个城镇出来之后,宋声花高价雇了一帮镖局的人,押镖的人常年走南闯北,个个都身手不凡。再加上人多,护送他们回景京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对方也不敢派来大量的追兵追杀他们,毕竟他是朝廷命官,如今又被任命为了翰林大学士,一下子若是在路上遇害,恐怕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到时候上面查下来,难免会牵扯出背后的人。   有了镖局的人护送,他们这一路后半程走的还算顺利。一行人全都走的官道,他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劫杀了。   这一走,就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到达晋城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了。   九月的天气渐凉,但白天还是很热的。宋声提前给京中递了信儿,他们到的这一日,李满和薛君堰已经在城门口接他们了。   薛君堰今日是特地请的假,而李满是提前跟人换了班出来的。本来玉哥儿和宋英也是要过来接人的,但白天太阳毒辣,家里还有孩子,不方便出来,他们就没让他们俩跟出来。   他们一大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就怕错过,见到前面赶着马车的春生,李满他们就知道是宋声回来了。   两个人都十分惊喜,平安接到人就好。   “三哥,一路辛苦了。”李满笑着上前打招呼。   薛君堰现在可是宋声的姐夫,他又是在军中任职,这城门口守着的士兵有些他都认识,这会儿他正跟人打着招呼让他们放行呢。   宋声他们一道过来光马车就有四五辆,要是全部核查,得查上许久,这会儿便不用了,直接跟着薛君堰他们走就行了。   “姐夫,英姐最近可还好?”宋声道。   这一声姐夫叫的薛君堰很是高兴,说明不跟他见外,话里话外都是亲切感。   “你姐好着呢,家里孩子多,她不方便出来,我跟李满给你们在家里准备了接风宴,晚上的时候你们都过来,咱们好好聚一聚吃个饭。”   “好啊,也的确好久没见了,正好聚一聚说说话。”   他们先把宋声他们送到了他们原来在京中的那处宅子,暂时落个脚。曾经他们人少,这小院儿住着他们这个小家绰绰有余。   可现在他们人多了,这小院子便不够住了。宋声写信的时候也没告诉李满他们这一行有这么多人,就没准备新的宅子。   到了地方之后,李满道:“三哥,这院子太小了,住不下你们这么多人。要不你们分出来一些先到我家住吧,等明儿个咱们去看看新宅子,到时候再搬进去。”   宋声看了看他们这些人,韩青第一个开口道:“老爷,我不占地方,这天也热,弄张席子在地上一铺就能睡,我就不过去了。”   有他第一个打话在头,接着宋乔宋晓也跟着都说睡地铺就行,就不麻烦别人了。   陆清看他们都不想离开去别的地方住,说道:“那行,那就不麻烦阿满了,今天就将就在这里住吧,咱们就先挤一挤,等到过两日再换大宅子。”   这几年在肃昌开厂子做生意他们也赚了不少钱,在京城再买一座宅子肯定是够用了。   如今肃昌的财政税收终于不再是亏空状态了,一个粉条厂一个砖厂,带动了整个肃昌府城的经济。而且随着这两个厂子的扩大,在用工方面还解决了城西以及附近县里村里贫苦百姓的就业问题。   而在农业种植方面,因为要做红薯粉条,而这里大部分的土地大部分也不适合种植麦黍,所以大面积种植了番薯。   这些番薯几乎全都供应给了粉条厂,因此这种地也给老百姓们带来了不菲的收入。百姓们手里有了余钱,日子自然越过越好。   在文化方面,重开书院的同时还开设了免费的蒙学班,教习基础的文化知识,从小就开始教化百姓,这整体的文化水平得到了有效的提高。   若是宋声如今再回去看一看,就能发现如今的肃昌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与他刚去任职的时候天差地别。   当地的老百姓甚至在他走之后还在城中央最好的地段修建了一个他的石像,用来表达他们的感谢。   肃昌的这两个主要的厂子背后除了府衙就是他了,所以每年他都能拿到一大笔分红。   到了京城花钱的地方自然就更多了,现在家里的人口激增,不仅多了慈溪先生和云婆,还有南哥儿一家,再加上自家阿爹和公公,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更别提逢年过节还要跟京中各种大臣家里走动,这来来回回要打点送的东西还不少。   好在如今他们手头还算宽裕,供他们一家子吃喝生活肯定是不愁了。   再次回到京城,很多事情都要安顿。李满和薛君堰他们把人送到之后也没立刻就走,帮忙收拾东西,给他们收拾妥当了之后才回去的。   三个人说好了晚上要到薛家小聚一番,他们这才回去。   家里头玉哥儿早就让人帮他们打扫过了,他们只需要把住的地方分配一下,东西卸下来安放好就可以了。   “都五六年了,没想到又回到这里了。”   “嗯,明天就出去看宅子,现在这地方太小了不够住。”   “好,明天让牙行的人过来一趟,看看有什么好房子没。”   “好,此事就辛苦你了,明天我得去面圣,估计回来应该挺晚了。”   今天刚回来风尘仆仆的,得梳洗一番,等到明天他跟着去上朝。   所以今天他得把先前在陈阳查到的事情好好总结一下,琢磨好怎么写到折子里合适,到明天方便递上去。   晚上宋声带着陆清去了薛家,他们这还是第一次来薛家。这是薛君堰自己购置的房子,现在是他跟宋英两个人的小家了。   李满带着玉哥儿也来了,宋声他们带着团团圆圆来的,玉哥儿带着李颖来的,孩子们年纪相仿,凑到一块儿玩儿也方便。   最主要的是他们都很多年没见了,这些都不是外人,可以说在这个京城里他们算是最亲的人了,感情要从小孩子这一辈就开始培养,让他们知道谁是亲族。   玉哥儿一见到陆清,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就拉着他的手不放,上上下下好好看了看,高兴的说道:“我听说路上你们遇到了刺杀,把我给吓坏了,还好你们都没事。”   这还是在大门口,玉哥儿心思单纯,一向口无遮拦,李满听到他说刺杀的事,眼神暗了暗低声说道:“咱们还是先进屋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瞧我都高兴都忘了,走走走,赶紧进去,英姐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宋英知道他们要过来,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自己在门口张望了好几回,才终于盼到他们来。   “三郎,清哥儿,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让我看看,这一路上没出啥事儿吧!”   “没有,英姐,听姐夫说你又生了个儿子,怎么都没跟我说呢,我过来也好给我的小侄子送个见面礼。”   “什么见面礼不见面礼的,想着你在外面忙,就没让告诉你。反正咱们迟早都还要见的,这些客套的话咱就不说了。都饿了吧,快来吃饭。”   都是自家人,也没那么大规矩,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条条框框,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又许久没见了,一时之间大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热闹的很。   “清哥儿,三叔和你阿爹最近身体怎么样?都还好吗?当你们新宅子安顿好了我就过去看他们。”   “好着呢,我爹他们身子骨硬朗着呢,就是有点闲的慌,老想搁家里弄点地种一种,说是在外头闲惯了不舒服。”   “那就好,前段时间我给家里写信,我爹他们还说起你呢。对了三哥,此番调任回京城的事跟他们说了吗?”   “还没来得及呢,那边的事耽误了几天,路上也不是很太平,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写信。”   “那正好,前几日我给家里寄了封信,与他们说了你调回京城的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到京城里来,到时候咱们一大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古人说少小离家老大回,像他们这种在外做官的,能够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是有机会能够把亲人接到身边一起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宋声听到玉哥儿和英姐都这么说,心里也高兴,便道:“好啊,若是他们愿意来,就把他们都接过来吧。好几年没见,怪想他们的。”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夏夏现在已经是咱们宛平府陆记麻辣烫铺子的一把手了,听说她把这麻辣烫的生意都做到隔壁州府去了。就是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与她同龄的全都嫁了人,只她一个如今还单着,家里人都着急死了。”   宋夏想要读书,想要做生意,不想早早嫁人,这事宋声一早就知道了。他不仅不反对,反而还全力支持。   他在外为官这些年,每年给家里寄东西的同时,也都会给宋夏捎上几本家里不曾见过的书。他们一直保持着信件往来,宋夏一直很崇拜他这个哥哥,遇事不决的时候总会来听取他的意见。   “我记得夏夏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吧,我瞧着也不算大,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就别让奶奶他们拦着了。”   二十三岁的年纪放在从前他那个世界烟台大学毕业,正是大好青春,不用着急嫁人。   英姐笑了笑说道,“夏夏随你,可有主意了。每次家里人一劝她,她就把你搬出来,说你同意她这么做。奶奶总说你把她惯坏了,现在可好了,都成大姑娘了婚事还没个信儿,把她愁坏了都。”   玉哥儿听到这里也插嘴说道:“这两年好多了,奶奶见说了也不听,也累了,最近提的也少了。我每回往家里写信,都宽慰奶奶他们,现如今三哥这官儿越当越好,夏夏没有早早嫁人是对的,以后说不准还能嫁给个官老爷呢!那不比乡下的泥腿子强多了?我爹娘说奶奶听到这话眉头都不皱了。”   陆清在旁边听的咧嘴笑,公公这个当爹的都还不着急呢,这事儿急个啥?反正相公有主意,他说好便是好。   “夏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左右咱们家也不缺她这一口粮,若是他一辈子不想嫁人,留在家里养她一辈子也无妨。”陆清道。   “我瞧着夏夏是块做生意的料,家里在府城的生意扩大了不少那可都是她的功劳,说不准以后咱们家要出一个女富商呢。”   虽然说商人的地位不高,可他们家现在有好几个做官的了,她经营生意也无妨,刚好还能互相帮衬。   “家里的炭还烧着呢吗?”   “烧着呢,就是这生意没有以前好了,听说溧阳郑家知道咱们抢了他们不少生意,私底下使了不少绊子。只不过这生意虽然不太好了,但奶奶他们还是舍不得把这烧炭的窖关掉,冬日里也就烧一些够自己取用,够十里八村里的人来买。”   宋声他们这一顿饭吃了好久,许久没见大家都很兴奋,吃过饭之后三个男人去了书房聊天,女人和哥儿则是带着孩子回到屋聊。   一见面他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各自说着这几年自己身边的所见所闻。   这一聊天就黑了,几个孩子慢慢开始熟悉了话也变多了,只是天一黑小孩就会犯困,陆清他们约好过几天一起去逛街,然后朝着家的方向折返。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宋声就起床了,今日他要着官服上大殿参加早朝会,现在住的地方离皇宫有些远,他得早点起才能赶上。   家里还没招做饭的厨娘,宋晓一大早早起做的早饭,宋声拿了两个饼子揣在袖筒里就上了马车。   ……   宋家村。   九月还没到农忙的时候,各家各户偶尔会到田埂间拔几根草,让庄稼长得更好一些。   宋老大此时正在天天低头拔草呢,村里有人叫他,说是官府的信差来了,他们家又有人寄信回来了。   宋老大一听,高兴的把手头拔的草扔到了地沟里,高兴的回家去了。   到家之后,自己的老娘张杏花正在乐呵呵的拿着那封信。   “承业,你给大家读一读信吧。”   宋承业如今已经长成了半大小伙子,他在私塾念书,识得了不少字,功课做的也不错。   他先是大概扫了一遍信的内容,看完之后脸上浮现一抹控制不住的惊喜,大声冲着祖奶奶和爹娘他们说道:“爹,娘,这信上说,我三叔被调回京城了,现在在翰林院当差,成大学士了。”   张杏花不懂什么是大学士,只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升官了,还回到了京城,她嘴巴一咧,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说道:“好好好!你三叔可真争气,又升官了!”   “ 祖奶奶,二姑姑问咱们去不去京城,想接咱们一块去京城团聚呢。”   “啥,去京城?”张杏花愣住了。   这几年家里的日子过得很不错,算上薛君堰和李满,家里有三个在京城做官的。就算是他们宛平地界的官员也都对他们十分客气,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十分顺畅。   如今要他们离开故土到京城去,一时之间他们也拿不出来主意。   不过也只有张杏花还有宋老大他们不太想出远门,他们在家种地干活干习惯了,偶尔再经营点小生意,对他们来说这小日子已经很好了。   可他们又想念家里人,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在一起,这样才好。   宋平和宋峰听到让他们去京城的消息反而十分激动,京城那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呀,如果以后能在那里生活,家里的孩子也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让更好的私塾,谁不想去呢!   “爹,娘,奶奶,咱们去吧!咱们都几年没见过三郎了,也不知他瘦了没,还有玉哥儿,他跟前儿的颖儿你们都还没见过呢!还有英姐,她那个孩子你们也没见过,都不想去看看吗?”   李氏和孙氏也在一旁帮腔,“就是,上次去京城还是好几年前了,家里这些东西也没什么要紧的,生意上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那些掌柜的来做嘛!夏夏,你说是不是?”   说完她们给宋夏使了个颜色,让她帮忙说说话。   宋夏这几年忙着生意上的事,说话做事十分干练,平日里她的话很少,今日她也难得开口道:“哥哥嫂嫂说的有理,我也想去京城看看哥哥嫂嫂。”   就连一旁年纪尚小的宋承泽都说道:“咱们可以在京城开铺子啊,把这些手艺放到京城,生意肯定会兴隆的。有三叔在,咱们也算在京城扎根儿了。祖奶奶,咱们就去吧。”   张杏花心里其实也是想去的,只是她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长途跋涉的过去会给家里人添麻烦。   而宋老大他们只是单纯的喜欢村里的生活,可什么都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重要。   张杏花没有立刻答应下来,毕竟这个决定一旦做了,后面会有好多事情要做。   比如他们一旦走了,铺子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家里的田地呢?房子呢?还有这后面烧炭的窖呢?这些都该怎么安置?   “让我好好想想,晚上再说吧。” 第332章   京城。   宋声时隔多年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朝,原本的他在翰林院时,官阶低,还不够资格,如今的他是以巡抚的身份去的。   而在他这一列最前面几个都是国之栋梁,一品还有超一品的官员有好几个。上朝的时辰比较早,到了大殿他还有几分困倦。   他来得算是早的,等了好一会儿,陆陆续续地开始有其他官员来了。有些关系较好的,宋声走上前打招呼,他许久没回京城,都是多年不见的。   上朝的大臣们在皇帝还没有到来之前一般都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说着闲话,大部分都是与谁交好跟谁站在一堆。   宋声好几年没回来,朝堂之上与他交好的人不多,他尽量与每一个与他打招呼的人都和气回礼,毕竟他如今是朝中新秀,别人虽然脸上笑眯眯地与你说话,谁知道会不会在暗地里跟你使绊子。   这次上朝,宋声不仅见到了才会经不久的左正,他如今供职在督察院,督察院这个地方的官员,很少有与他们交好的,毕竟他们干的基本上都是得罪人的活,监察百官,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参上一本。   “我就说宋老弟你前途无量,没想到这么快就回京来了,说好的,到时候有空来我家喝杯小酒。”左正热情地说道。   宋声自然不敢推辞,“我也是刚回京,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等忙完了一定去。”   上朝的人心思比谁都精,很少看见左正有这么热情的时候,他们不禁对宋声又高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还真是有点能耐。   过了一会儿朝堂上的官员基本上七七八八的已经到得差不多了,都按各自的位置站好了。宋声的官阶还算靠前,排列位置的时候站在了右侧中间。左正跟宋声左站的位置离得很近,前后脚,说话也方便一些。   他小声跟宋声指了指之前跟他提过的宋秋生参加科考那一届的考官,“那个就是我先前与你说过的礼部尚书郭淮。”   宋声偏着眼瞧过去,郭淮看起来四十多岁,个头不高,此时正和那边站着的几个人说话。   “那宋阁老是哪位?”   “还没来。”   宋声有几分惊讶,“都这个时辰,还没来?早上马上就要开始了。”   “宋阁老年纪大了,一般都来得比较迟。看到最前方的一排旁边放着的那把椅子没,那就是给他坐的。”   宋声点点头,他知道有些劳苦功高的老臣因为身子骨不大好,皇帝一般都会给他们赐一把椅子坐下。看来这个宋阁老地位很高。   又过了一会儿,宋严固姗姗来迟。他年纪的确有些大了,走路很慢,瞧上去是个很严肃的人,径直走到那把椅子上坐下。   约莫过了有两分钟左右,后面李德福跟着皇帝出来了,扶着皇帝走到龙椅之上,往旁边一站扯扯细细的嗓子高声喊着上朝二字。   太子监国许久,景帝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朝了。这个时候能出来上朝,说明国师的药还是有些作用的,他的面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   李德福熟悉地说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套话,他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开始了臣有本启奏。   好几个官员上奏,都是关于民生的问题。有的说某地连着三月未下雨,大地干旱严重,百姓们颗粒无收,未免闹饥荒,希望朝廷能够开仓放粮。有的说从某地到某地蝗虫灾害严重,希望能够寻求解决办法。   前面上奏了好几个,终于排到了宋声。   宋声这次在朝堂上亮相,其实是景帝的授意。他回来之后本应该先去吏部述职,然后在家中等候,等着新任官职的正式文书下来,直接去翰林院任职的。   可景帝没有让他去吏部述职,而是让他直接来上朝。他揣摩了一下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昨天晚上连夜写了折子,今天一早方便上朝的时候用。   “臣有本启奏。”宋声出列走到正中间说道。   他话音刚落,朝堂上就有不少官员小声地交头接耳,大约是感到十分惊讶,很多都说着这人怎么直接到朝堂上来了,有什么要紧事直接在这里参奏。甚至还有的说他一个人刚从外地回来的地方官不先去述职在家中等待文书下发,反而直接来上朝,真是好没规矩。   宋声可不管他们这些闲言碎语,而是直接说了在陈阳发生的事。   先前关于陈秋生的事,左正回京之后已经奏报过了,所以宋声这次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关于陈阳铁矿的事。   陈阳铁矿的事不是小事,他在那里的一举一动盛博文背后的人几乎全都知晓,说明这件事已经不隐秘了。现在线索又断了,想要查到背后的人实在是难。所以宋声打算把这件事直接公布于众,来一招引蛇出洞。   “陛下,陈阳铁矿被封禁多年,可是才发现就在这几年铁矿一直都在悄悄地被开采,而此事本来是一直由陈阳知府宋秋生负责,在他死后,变成了通判盛博文在负责。这件事令臣十分震惊。”   朝堂上的官员一听竟然有人违背禁令私自开采铁矿,很多人都非常惊讶。   但也有人看不惯宋声,借机反驳道:“宋大人,区区一个废弃的铁矿,现如今已经查封,涉及到的相关人员也都死了,这事儿就没必要再拿出来说了吧。”   宋声又借机问道:“敢问这位大人,这大量的铁矿被开采,而这些被开采出来的铁矿被运到了何处,又用来做了什么?这背后又有什么人在操纵这些事,大人是认为这些都没有必要吗?”   这人不说话了,听完这些话之后的景帝已经看完了刚才宋声呈上去的折子,紧接着他发了好大一通火,而这火气并不是冲着那位大臣发的,而是冲着宋声发的。   话语之间多有斥责说他身为巡抚,却监管不力,没有及时地遏制这件事,也没有查出幕后黑手,简而言之就是说他不中用,失职。然后发话把这个事情一定要给大理寺来查。   宋声当场被斥责了一顿,并没落着什么好。   下朝之后宋声直接回去了,从大殿走到宫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宋声才刚回来,与他结伴的人极少,原先他们同一届进入朝中做官的好友,比如秦元白和楚越,他们如今的品级还没到上早朝的标准,这会儿走在他身边与他说话的只有左正一人。   其他好多官员都在看笑话,觉得这个宋声也不过如此,不就是在地方上有点政绩吗?还好意思在朝堂上显摆,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没得到圣上的夸赞还反而被训斥了,真是好笑。   左正则是在旁边安慰道:“老弟你别多想,可能陛下今天心情不好,你办的这事儿大功一件,回头陛下肯定会嘉奖你的。”   “我知道,放心吧左大人,我没多想,陛下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我没有查到幕后黑手。”   “唉,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事儿本来就不好吃。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过来找我,我一定义不容辞。”   “多谢了左大人。”   上朝回来之后宋声的心情并没受到丝毫影响,该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朝堂上的事儿他也没往家里说。反而整个京城的官员圈子里面很快就传遍了宋声在朝堂上被圣上责骂的事。   宋声丝毫不在意,陆清原先还担心他心情不好,但好在相公没受什么影响,他也不再多想了。   接下来几天宋声一直待在家中,他现在的官职还没有定下来,需要在家中等正式文书下来才能继续上朝。   刚好这几天在家里他也歇一歇,多陪陪家人。   “有看好的宅子吗?在哪一块?定下来没有。”宋声陪着团团和圆圆玩了一会儿,然后去了屋里找陆清说话。   陆清这两天在家里也没闲着,他现在身为一府主母,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操持。   “看了好几个,感觉有三个宅子还不错,打算明天再去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定下来了。”   “好,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以后大概要常住很久了,是咱们定居京城的家,可得挑个喜欢的才是。”   “好啊!”陆清听到他这么说很高兴,他听出来了这其中的意思,以后他们大概率不会去外放做官了,待在京城做京官,以后他们的家就安在京城了。   宋声这几年一直在外忙碌,好久没有过这么悠闲的日子了,第二日一早他就陪陆清出了门,两人一块看新宅子去了。   首先是地段,其次是宅子的规格。以他现在的官职,有的院子规格他是住不了的,不然被那些言官一道折子参上去,少不得要多少许多麻烦。   他们家现在人多,不过一个三进的院落也够住了,地方大一点房间多一点就好。   宋声外出正在陪陆清看宅子的时候,郑昀过来找他了,说是请他回家一趟,宫里宣旨的小公公来了,还带了任职文书来。   这次来的还是上次在肃昌见的那个小公公李鱼,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李德福的眼色,对宋声说话仍旧十分客气,并没有因为皇帝在朝堂上的训斥而对他摆什么脸色。   “宋大人,这是任职文书,圣上说了,准你三天假,三日后要正式到翰林院任职了。”   而这次的任职文书上的官职变了,原来的调任圣旨上写的是翰林大学士,如今却变成了翰林学士。少一个字,这品级就不大一样了。   从学府到翰林学士,很明显是降级了。又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摆明了是觉得他办事不力,对他有些生厌。   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很多都不大明白,这宋声这几年干得风生水起的,怎么就惹陛下生厌了呢?这一开始不是还亲自下旨把他调回了京城,明明很得圣眷,却一下子又被塞进了翰林院。   这不应该去大理寺或者督察院吗?能够协助左大人查出宋秋生的案子,还查出了私采铁矿的事,明显有查案的才能,况且他前几年在肃昌将地方上治理得那么好,说明有治理地方的才能,如今不仅把人调进京中不说,还把人调进了翰林院,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然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另外一句话,非翰林不入内阁,内阁的人选几乎都是从翰林院选拔进入的,这个时候让他进入翰林院,难道是在提前为进入内阁做准备?   可区区一个翰林学士,又不是翰林大学士,这就算是选拔也轮不到他啊?   然而他们再看一看宋声如今的年纪,三十出头,正当年轻力胜,就算现在是翰林学士,熬个七八年,还愁熬不到翰林大学是吗?等到进入内阁的时候也就四十多岁,已经是很年轻的年纪了。这么一想,这宋声还是很有前途的啊!   “李公公,陛下近日来身体可好?”宋声接过圣旨之后与李鱼闲聊道。   “多谢宋大人关心,陛下身体好多了。这圣旨啊,可是陛下亲自草拟的,大人可要细细看,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这明显的话中有话,宋声岂会听不出来。送走李鱼之后,宋声拿着圣旨回到屋里,打开一看,这圣旨上写的明显不是任职翰林学士的事,而是另外一道任务,让他暗地里接着查开采铁矿的幕后黑手。   当然,也不白白让他干活,还给他派了几个大内高手专门保护他的人身安全,除此之外,在京城但凡是查案遇到任何阻拦,都可以上报,自会有人为他解决。   宋声笑了笑,看来他们这位陛下也意识到这背后的人位高权重了。   朝上这出戏其实是他们两个串通好的,目的是让背后的人放松警惕,主动露出狐狸尾巴,这才能接着往下查。   宋声收到圣旨之后的当天下午,又收到了一封帖子,给他下帖子的人是朝中的另外一个大臣,宋声与他并不相熟,也是翰林院的一位学士,叫周士杰。他是宋阁老的门生,说是要去拜访宋阁老,想邀请他一起去。   宋声感到有些意外,这周士杰去拜访宋阁老,叫他一起去干什么?想要招揽他一起投到宋阁老的门下吗?   周士杰在帖子上说以后同为翰林院的同僚,还有很多打交道的地方。他很欣赏宋声,想与他交好。还说宋声姓宋,也许出自宋家的某个旁支。如果有了这层关系,他在翰林院的仕途会更好。老师(宋阁老)对他多有提携,他也是想投桃报李,为他引见一位人才。同时也是不忍见他才华被埋没,这才想邀请他一块儿去的。   宋声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他得弄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为了单纯地拉拢他吗? 第333章   宋声给周士杰回了帖,说到时会一并去拜访。   皇帝把查铁矿案的幕后黑手任务交给了宋声声,陆清其实是很担心他的。就算是暗地里查,那也危险啊。更何况相公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也不知这背后的人是个什么背景,万一得罪了人被下了黑手,可能都不自知。   再说了,这偌大的皇城,不是还有刑部和大理寺吗,甚至还有只属于皇帝统辖的暗卫,这些没人可用了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事实上,这里面有多少人可信,谁也摸不准。毕竟这年头,也许这人上一秒是这边的,下一秒就会倒戈到别处。   至于宋声,他这么一个纯臣,背后没什么复杂的势力,恰恰是皇帝查案最合适的人选。   看到自家小夫郎担心的愁眉苦脸,宋声安慰道:“好啦,别担心了,皇上派了暗卫保护我的安全呢。更何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吩咐我只能尽力而为。而且这里是京城,背后之人应该也没有那么大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皇城根下动手。说不定这次我立了功,后面就能升到更高的位置了,也是件好事。”   宋声这话说的倒没错,这些年陛下一直都在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当他有了功绩之后,便会在此基础上拙升他的官职,有理可循有法可依,这样在旁人眼里才站得住脚。   他这次离开陈阳走的急,陛下调任他回京也是急,新的知府都还没下来就让他走了。   只是陈阳经过这一次的变动,不仅知府没了,通判也没了,一时之间政务繁杂,必然得有个熟悉的人来接手。   宋声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向上面举荐了觉得还不错的蔚县县令。这蔚县是陈阳下辖的一个县,整个县的民生是陈阳最差的一个,不过这县令倒是个干实事的,如今都五十多的年纪了,还在县令的位置上殚精竭虑地为百姓着想。   也正是他为百姓着想,不懂得攀附权贵和上司,以至于都五十多岁了还是个县令,干了几十年都没能挪个窝。   宋声觉得他很不错,肯为百姓干实事的就是好官。他直接举荐他做了陈阳的知府。   这知府可是地方官中相当重要的一个官职,按照常规来说,县令应该先被提拔为通判,然后才能提拔为知府,像他这种直接从县令到知府的属于越级升官。   但现在陈阳情况特殊,急需要一个知府来稳定局势把握全局。宋声直接上书皇帝举荐了他,没多久任命就下来了,这蔚县县令可以直接到陈阳府城赴任,非常便捷。   而这蔚县县令也没想到,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升官了,直接越过通判直接升到了知府。他在这个县令的位置上干了一辈子了,白头发都有了好几根,早就对升官不抱什么希望了,偏偏这个时候被提拔了,他心里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   身边的儿子早已成家,得知父亲升任了知府,高兴的道:“恭喜父亲,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看来父亲做的一切陛下都是知道的!”   蔚县县令则摇了摇头,感叹道:“陛下的恩典我时刻记在心里。只是这一次,听说还是多亏了巡抚宋大人,是他向陛下举荐了我。”   虽然官职小,但他在这地界生活了几十年,人脉关系有很多,这点消息不难打听。   “宋大人?他真是个好官。来了咱们这里一年,就把那个无良的知府弄倒台了,还有那个通判,竟然敢私自开采朝廷的铁矿,也是不要命了。这些都多亏了宋大人了,真是可惜,只来了一年他就走了。”   “儿啊,你若是他日中了举,能到京城中去,记得要替为父拜访一下宋大人,感谢他的提携之恩。”   当官的谁不想往上走一走?就算是个一心为百姓考虑的官,也要知道只有官职大了,手中的权力才会更大,能够为百姓做的事才会更多。   所以人到五十的蔚县县令此时被提拔成了知府,他的心里除了感激,还有说不出的喜悦。   而在宋声查案的时候不遗余力帮助他的府衙官吏仍旧留在陈阳府衙做事,被提拔上来的蔚县县令知道他们是宋声曾经照拂过的人,也会提拔重用他们。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这种现象发生,受他提拔和恩惠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逐渐形成一个团体,那就是宋声的门生。而这些就是所谓的门生故吏了,等到有一天他的门生越来越多,将来也许就可以成为内阁中资力深的阁老一般的人物,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走到哪里都有他可倚仗的人。   隔日宋声如约去了与周士杰约定好的地方见面,由他带领着两人一起去了宋阁老府上。   大概是周士杰提前递交过拜帖,所以只敲了敲门,守门的下人开门后一看是他们就让进去了。   这还是宋声第一次到宋阁老的府上,这宅子相当气派。不仅地理位置好,距离皇宫走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且这院落的占地面积也很大。雕花门廊,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是个会享受的。   宋声进了府中之后就四处打量着这院落的风景,周士杰斜着眼瞧了他一眼,心中略有些看不起,这样的人怎么配拜在宋老门下?瞧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东看西看的没有一点规矩,真是个穷酸书生。也就是沾了这姓氏的光,恰巧姓宋,要不然谁能看得上他?   周士杰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面上可没表现出来,他也没有提醒宋声不要四处乱看,他巴不得他多犯些错呢,也好叫阁老家的人都看看,他们想见的人多么穷酸!   没错,这次见面并不是出自周士杰真心邀请的,宋阁老底下有两个儿子,这次就是宋阁老的小儿子给他透了信儿,他才这么做的。   大人把他们领到了正屋,给他们上了两杯茶之后道:“阁老还在休息,还请稍等一会儿。”   宋声自然不在乎这点时间,他坐下来细细品了口茶。他喝了这么多年的茶,到现在也品不出来哪种茶最好喝,哪种茶是上好的茶,反正在他的嘴里,什么茶都一样。   “这是什么茶?闻着还挺香的。”宋声道。   周士杰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鄙夷,但面上还是开口回答道:“这可是上好的雪春茶,听说是采了茶叶的第一撮嫩芽炒制的,极为珍贵。宋大人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吧?”   宋声也听出来了他话里有几分瞧不起的意思,但他不在意,装作十分高兴的说道:“我哪喝过这么好的茶,说实话,到现在我也品不出这茶是哪种茶呢。今日还是托了阁老的福,也尝到了这么珍贵的茶。”   宋声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浑厚的声音传入耳中:“天下茶叶种类繁多,爱喝哪种茶,哪种茶叶是好茶。”   这话说完,门口便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人便是宋阁老的大儿子宋建文。   “父亲身体不适,让我来替他见见二位。这位便是朝中的后起之秀宋声宋大人了吧?”   宋声赶紧起身行礼,“见过宋大人。”   宋建文如今在吏部任职,官位高居吏部侍郎,上面只有一个吏部尚书压着他,这个官位可是有实权的,掌握着朝廷官员的任免职能,非常重要。   宋建平虚虚扶了一把宋声,然后径直坐到了主位上,开始跟宋声他们说起了客套话。大多都是在与宋声说,前面都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有用的,只是到了后面,宋声觉出了其他的味儿来。   这宋建文话语里有招揽他的意思,说的很隐晦,并不直接。   “咱们都是姓宋的,也许再往前数上几辈,还是一家人呢。”宋阁老这一支的人往前倒个三代也是土地里刨食的,没什么丰厚的底蕴,所以他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宋声自然也附和道:“说不准还真是,那咱们还当真是有缘了。”   宋声虚虚的接下他的话,模棱两可,也没表明一个态度,这让宋建文心里有些不悦。   “宋大人自然也明白,做宋家的朋友,我们自然就是一家人。若是做宋家的敌人,那么这京城,可就只有一个宋家。”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宋声听得出来他的意思,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表示自己要多考虑考虑。   从宋阁老府上出来之后,宋声跟周士杰道别,径直回了家里。   他现在心里越发怀疑这个宋阁老与开采铁矿案有关了,只是他还没有确切的证据,只能等他采取更多的行动,抓住他的尾巴,才能顺藤摸瓜找出证据。   三天过了之后,宋声去翰林院报到。他如今荣升翰林学士,与他同为翰林学士的人都很防备他,毕竟他们本来就是个清水衙门,活不多,再分一分就更没剩啥了。干的活少就意味着没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尤其是这每过几天就要去宫里侍讲,这么多人,又来一个人分杯羹,舍不得遭到别人的排挤。   好在宋声知趣,他到了翰林院直接跟掌院说自己不去宫里侍讲,而且还十分隐晦的与院中的同僚说明自己的意愿,说他如今这个学士只是个挂名的,并不掺和院内其他的事。这话让其他不少人都放心不少。   其实也是皇帝的意思,毕竟他是另有要务在身,翰林院的事他本来就顾不上,如此以来只是挂个闲职,不用干别的事,刚好能腾出空来专心查案了。   院里其他人都松了口气,这下好了,不用总是防备着宋声了。毕竟虽然宋声从巡抚到翰林院学士是降级了,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受皇帝重用的,否则这个翰林院学士可轮不到他。   能在皇帝跟前儿被记住的人可不多,大家自然都不想与他交恶,自然是能好好相处就好好相处。 第334章   翰林院的人看着宋声虽然是降了官位,但毕竟是从外地官变成了京官,这官位虽然降级了,但两相权衡来看,还是留在京城更好。   所以宋声留在翰林院,反而更加清闲自在了。   景帝一共给他派了三个暗卫,你来保护他的安全,二来方便替他暗中半是查案。   宋声从宋阁老府上离开之后,宋建文就去了书房,他爹宋阁老就在书房坐着看信,并不是下人跟宋声所说的那般身体不适休息了。   “爹。”   “如何?与他打了个照面,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爹,此人简直是不识好歹,我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归入咱们宋家的好处,可他一点都不为所动,还在那儿装糊涂。”   宋阁老瞪了他一眼,他这个儿子素来没什么大本事,有如今的官位还是他一手运作的。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他能从一介寒门学子成为今天的翰林学士,可比你有能耐多了。这才几年他就成长得如此之快,要是他立刻答应了归入我门下,我反倒不放心。”   “爹说的是,是我想岔了。那现在怎么办?我今天说的那些他一点都不为所动,咱们还怎么拉拢他?而且他还发现了陈阳铁矿的事,咱们可损失了不少啊。”   宋严固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已经入京,身边还有高手保护,再派人下手须得寻找合适的时机。万不得已,我还是想留下他的。”   宋严固看上了宋声这个人的才能,如果他能够为自己效力,以后的宋家地位将会更加牢固。   “爹,你为什么这么欣赏他?难不成他真是咱们宋家多年前流落在外的旁枝啊?”   “什么旁枝,咱们家祖上三代家在哪里你不清楚吗?宋声祖籍宛平,与咱们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也就是巧了同一个姓氏,这要是别人,可是巴不得能跟咱们家扯上关系,可惜这宋声与旁人不同。你们兄弟俩要是能有他一半的本事,我也不至于为咱们家的事天天操心犯愁了。”   “爹……是儿子没用。”   “罢了,敬王那边怎么样?”   “咱们这几年运过去的铁矿也有不少了,打造的兵器也够敬王起事了。”   “嗯,那就好。”   ……   宋声回到家后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宋阁老这次的试探,原本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他如今所处的地位有点微妙,再加上皇上的暗卫,他这几日暗查得来的消息,让他觉得幕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宋阁老。   这也说明他引蛇出洞这招有点效果,这不就把宋阁老背后这条大鱼引出来了?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他已经掌管内阁了,权力这么大,为什么还要与敬王同流合污,那些铁矿肯定是运出去私造兵器了,用来给敬王的军队起事用。   想来想去,宋声觉得大概是宋严固有什么把柄握在敬王的手里,不然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支持敬王。   只是敬王的私兵藏的隐蔽,他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况且敬王如今也未曾举事,他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敬王谋逆。   如今也只能等,等敬王忍不住的时候,他们再去抓个正着。人证物证俱获,他就抵赖不掉了。   而在此之前,宋声得先想办法把宋严固做的事情披露出来,他作为内阁首辅大臣,在背后一直帮着敬王,可是个大麻烦。   重新入翰林院任职,宋声每天的工作相当清闲,除了按时点卯,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做。   他抽空与楚越和秦元白他们聚了聚,多年未见,这两位好友看似都没什么变化,见到他十分欢喜。   尤其是秦元白,他的性子要更外放一些,从前宋声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对宋声十分欣赏,更是以兄弟相称。如今宋声回来了,他第一时间就去了宋声府上,要约他一起吃饭。   宋声忙了几天终于腾出空来,好酒好菜,都准备了一大桌子,秦元白带着他的夫郎乔哥儿一块上门来做客了。   陆清当年与乔哥儿相处的很好,加上玉哥儿,他们可都是好友,如今再见面,两人都欢喜的不得了。   酒足饭饱,男人们说着男人们的话题,夫郎们则是进屋关起门来说他们夫郎之间的悄悄话。   乔哥儿本来是个文静话不多的哥儿,但在京城憋的太久了,身边也没什么好友,如今陆清回来了,他心里高兴,话都变多了。   乔哥儿生了个哥儿,如今也有五六岁了,他还惦记着陆清生的两个团子,尤其是团团,他还惦记着想与宋声结个亲家,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   陆清忍不住笑话他:“怎么你还想着娃娃亲的事儿呢?这事你就别想了,我不打算给孩子订娃娃亲,以后他们喜欢谁,就娶谁,他们的亲事他们自己做主,我可不想操那么多的心。”   乔哥儿自然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儿,但他太喜欢陆清生的这两个糯米团子了,他叹了叹气,道:“好吧,做不成亲家,那我要当个干爹,好歹也沾点亲不是?”   “好好好,赶明儿我就带着他们俩上你家认你当干爹去,你可别说话不算话,到时候一看可不认账了。”   “那不可能,赶紧来,礼物我都给备好了。”   陆清捂嘴轻笑,乔哥儿也跟着笑了,屋子里氛围轻松,一片欢声笑语。   “这些年你没再要个孩子?”陆清说道。   乔哥儿眉头微皱,说起这个他就直叹气,“我也想啊,可是肚子不争气,还好夫君体贴我,,说我生孩子辛苦,一个就罢了。也从来没提过纳妾的事,我心里是高兴的。但我自己是想要的,一个孩子确实有些孤单,以后长大了,如果我们不在了,但凡有个什么事情,都没个商量的人。”   “你说的对,我这几年在外面其实听到了一些偏方,但不知道管不管用。”   “什么偏方?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那个啥、”陆清说到这儿反倒有些吞吞吐吐的抹不开口。   “就是啥啊?你倒是说呀,听的我都着急。”   陆清脸微微红了,凑得更近了一些,声音也放低了不少,轻轻说道:“我听有些老人说,这个跟那啥的姿势有关。”   乔哥儿一听脸也红了,他们虽然都已经嫁过人经历过房事了,但从来没有拿出来讨论过。   可这又是关生孩子的事儿,他不得不上心,也顾不上羞臊,红着脸小声问道:“什么姿势?”   接下来的话就更不好开口了,即便是小声说,陆清也觉得不好意思,他只能凑到乔哥儿耳边说的悄悄话。   乔哥儿听完之后,微红的脸颊瞬间变得胀红起来,这、这都是些什么xx的难度啊……   “这真的能行吗?你试过没?”   这下轮到陆清脸涨得通红了,他忍不住想起来当时知道这个事之后晚上睡觉前他还特地跟自家相公探讨了一下,问他这老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时相公是怎么说来着?是真是假试一试就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起晚了不说,还腰酸背痛的,腿上有好几道红印子,好几天才消下去。   “试、试过了。”陆清小声说道。两个人都是哥儿,又都嫁为人夫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房中那点事儿,他们心里都清楚。   “那有效果吗?”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就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当初能生下团团和圆圆就很不容易了,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你可以试试,万一有效果呢!”   “你说的对,万一有效果呢!你再细细与我讲讲,都有哪些姿势,轻重如何?”   陆清小脸通黄,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你还是跟你相公自己领悟吧。”   知道陆清这是不好意思了,乔哥儿憨憨的笑了两声,也不再问了。   “好嘛,我不问了,等有机会我就试试。如果有效果的话一定来感谢你。”   两人又接着说了一些体己话,时辰还尚早着,陆清却有些犯困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你昨晚什么时辰睡的?瞧着精神不大好,才这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了。”   陆清困意涌上头,打起精神说道:“也没睡很晚,大概是早上起得早吧,今晚我早点睡。不过我最近总是犯困,饭量也比之前大了许多,这腰上都胖了一圈了。一回到京城,这伙食变好了,吃的就更多了。都说春困秋乏的,看来还真是季节到了。”   如今正是初秋,天气凉爽,微风习习,是一年中少有的令人感到体温舒适的天气。   “你这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啊?看着精神头不好,难怪今儿一来瞧你脸色都不怎么好。明儿个有空去看看大夫吧,别真是生病了。”   “你说的也对,有可能是刚从外地回来,有些水土不服。明个我就去看看大夫,趁早抓些药来吃调理一下身体。”   “你记着就好。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来日方长,以后同在京城里,我可算是有伴儿了。”   陆清笑了笑,拉着他的手道:“可不是嘛,以后出门逛街记得叫我。今日我就不留你了,这瞌睡上来了真是止都止不住。改天我亲自去你家找你玩儿。”   送乔哥儿出了后院的门,两个人去了前院。秦元白和宋声还在前院的屋子里坐着说话。   听到乔哥儿叫他,秦元白这才站起身来告辞。   “这几年在朝堂上我也积累了不少人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我定会帮你。”秦元白道。   “好,秦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这可不是跟你客套,我说的是真的。”   “放心吧大哥,有需要我定来找你,不会与你客气的。”   “那就好,乔哥儿在外面叫我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咱们哥俩改日再聚。”   秦元白和乔哥儿走之后,宋声就陪着陆清回屋了。   陆清一到屋里就困的不行了,宋声也明显察觉到他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对劲,“清清,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大舒服?感觉哪里疼或者头晕吗?”   陆清摇摇头,“不疼,也不晕,就是有点困。”他说着话都要睡着。   宋声看他实在是太困了,干脆帮他脱了衣服塞进被子里让他睡觉。   “乖,你先睡吧,明日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身体。”   宋声有些担心,这个时代的医术相当落后,若是吃到或者是碰到什么中毒了,根本查不出来原因,只能吃药慢慢缓解。如果被人捅了一刀,这个时代也没有缝合之术,只有丧命的份。   所以身体一旦有什么不舒服,还是得立刻找大夫来看。   陆清前段时间就有点时不时的犯困,但并不严重,每次也都是吃过晚饭之后到休息的时间了犯困,或者是中午打个盹儿,都算不上异常。   可现在他很不放心,好在他的胃口还不错,每顿饭都能吃很多,让他心安了一些。毕竟老人们都说,能吃能睡身体就不会出什么大毛病。   躺到床上,宋声搂着自家夫郎的腰,捏着的确有些肉了,看来还真是胖了一圈。完全没有照别的地方想过是不是另外一种可能。   第二日宋声出门的时候就吩咐下人找个大夫过来给陆清诊脉,等到他下午从翰林院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陆清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看全家人脸上都十分严肃的看着他,陆清也还半躺在床上,他以为出什么大事了,紧张的坐到床前问道:“怎么回事?是什么病症?大夫怎么说的?”   屋里的其他人这会儿有眼色的全都出去了,陆清噗嗤一声笑了,眼里都闪着亮光,拉着宋声的手放到他的肚子上,轻声说道:“相公,我不是生病了,是有喜了。我们又有孩子了。”   “什么?”宋声惊的不知所措,有喜了?   “嗯,大夫说已经三个月了。”   这么一想反倒对上了,怪不得清清最近经常犯困,饭量也变大了,还总说腰都变粗了一圈,原来是有身孕了。   可因为当初生育的时候大夫说过,他以后很难再怀上孩子了,再加上陆清当初怀着团团和圆圆的时候与现在的反应并不相同,他们也就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真的是怀孕了。   然而宋声除了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喜悦,脸色就又不大好了,他想起了当初清清生团团和圆圆的时候惊险万分,说实话当初生完孩子之后他就没想着再要二胎了。   也正是因为大夫说过陆清生完这一胎之后很难再怀上孩子了,后面他们两个行房他就没做过措施,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一直都很安全。   前几年的时候他还会忍一忍,没有弄到里面。但他的小夫郎实在是太勾人了,在床上的时候把腿牢牢的勾在他的腰上,声音一句比一句好听,还说弄到里面舒服,他实在是忍不住。   陆清也是有私心的,相公不想再要个孩子,他想呀!所以每次能弄到里面就要弄到里面,他的确想再要个孩子,不过舒服也是真的舒服。   没想到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真的来了。   知道陆清喜欢孩子,宋声没有想着不要他,而是赶紧让人去外面找了两个有丰富生产经验的稳婆来,接他们到府里常住,还负责照顾陆清平日里的饮食。   她们对孕夫如何养胎很有心得,由他们从旁照顾着,宋声也能放心不少。   陆清再次有了身孕,除了宋声他们俩,全家最高兴的就是陆寻和宋老三了。   没想到这都八九年过去了,儿媳妇儿又怀上了,说是老蚌生珠也不对,清哥儿也不老,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年轻着呢。   陆寻也高兴,虽然已经有了团团和圆圆这两个外孙了,但这么些年过去了,自个儿这个郎婿地位也跟从前不一样了。清清能再次怀上,在宋家的地位也能更加牢固。   对于陆清的身体,陆寻也十分上心。他是这个时代传统的思想,他知道生孩子是个鬼门关,可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嫁人生子乃是平常事,不能因为生孩子是件危险的事就不生了啊。   “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帮夫人好好调理身体的。”稳婆乐呵呵的说道。   这两个稳婆都是京城本地人士,不过都是来自乡下,她们就靠这点手艺给城里头达官贵人们接生孩子,经验十分老道,一个叫刘妈妈一个叫孙妈妈。   “那就多仰仗二位妈妈了。”陆清道。   在厢房住着的慈溪先生和云婆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也向陆清道了喜。   团团和圆圆如今已经九岁了,虚岁就是十岁,十岁的年纪已经可以参加童生试了,两人都早慧,家里阿爹又有小宝宝了,他们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孩子们嘛,即便是长到十岁了也依旧是个孩子,陆清担心他们不高兴,特地找了个时间把他们都叫到了跟前儿,说道:“阿爹给你们生个小弟弟,以后你们就有使唤的人了。有了小弟弟,阿爹不会偏心也不会不疼你们,会对你们一视同仁,所以千万不要不开心,也不要担心阿爹有了小弟弟就不疼你们了,好不好?”   谁知道两个孩子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是道:“阿爹想多了,弟弟年纪小,我们会当个好哥哥的。”这是团团说的。   他如今已经读了很多圣贤书,跟着慈溪先生学了不少人世间的道理,跟一个还没降生的小婴儿争宠,实在是令人可耻。   圆圆则是好奇道:“阿爹,弟弟在哪里呀?你肚子看起来这么小,那弟弟岂不是更小了,他生出来该不会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吧!”   团团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笨蛋,弟弟当然会长大的呀,不然你是怎么来的?”   圆圆不甘示弱也白了一眼回去,“哼,以后我要培养弟弟做我的小跟班,我们一块玩不带你。”   陆清捂着嘴偷偷笑,这两个孩子性格想法真是截然不同,不过事实证明今天他的这个想法是多余了,两个孩子压根没这么想过。   “你们都是阿爹的好孩子,如果以后弟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们要好好教育他,阿爹不会偏帮的。”   “放心吧阿爹,我一定会帮你好好管教弟弟的。”圆圆拍着小胸脯信心十足道。   然而多年后最令陆清头疼的就是他们俩了,大的顽皮,带着个小的,俩一块儿顽皮,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管教。   陆清有了身孕的消息,很快玉哥儿和乔哥儿还有英姐都知道了。   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和好友,这种好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分享给他们了。   玉哥儿听说了之后第一时间上门看望他,十分羡慕的说道:“也不知道这种好事何时才能轮到我,我也想再生个孩子呢。”   乔哥儿则是十分惊喜的看着陆清,悄悄咬耳朵:“是不是你上回说的那几个字是起了作用,你看你这不就怀上了。”   陆清小脸通红,磕磕巴巴道:“可、可能吧……”   一旁的玉哥儿看他们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心里泛着酸,明明他才是清哥儿最好的朋友,怎么他反倒与别人说着悄悄话,还不让自己听,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   “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事我不能听的。”玉哥儿不大高兴的说道。   陆清小脸红红的咳了两声,乔哥儿也不好意思了,他也怕玉哥儿生气,毕竟的确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有些难以启齿罢了。   但他们三个都是哥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把先前陆清说的那个法子告诉了他。   这下轮到玉哥儿了脸色通红了。   看到玉哥儿与他们两个前几日一样小脸通红,陆清与乔哥儿都捂着嘴笑了。   玉哥儿脸色虽然红,但还是强装镇定的问道:“真的有效吗?”   乔哥儿斩钉截铁的说道:“有没有像你看清哥儿不就知道了吗?”   “那回家我也……试试?”玉哥儿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几分犹豫,他怕自己撑不住。   乔哥儿说的好几个姿势都是高难度的,自己做不做得出来不说,阿满哥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李满的体格健壮,在房事上每次做的都很久,玉哥儿跟他做一次之后,都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这几个姿势都好羞人,他直觉阿满哥会更霸道。不管了,咬咬牙试一试吧,万一真怀上了呢!   这种话题聊过之后,陆清他们三个哥儿聊天也就更放得开了。反正屋里也没什么人,索性聊得更外露一些,在京城里本来就没什么好友,这一聊开了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到了最后甚至聊到了哪种姿势做着会更舒服。 第335章   天气渐凉,十月底陆清收到了从老家寄来的信。他粗粗看过一遍之后很是惊喜,等到晚上宋声从翰林院回来之后,看到他今天神色明显比之前高兴许多,问道:“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相公怎得知道?”   “都写你脸上了,是什么喜事儿啊,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相公听了指定比我还要开心,今儿个下午的时候家里的门房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个游商,还以为是上门打秋风的,差点给撵走。生生闹了许多误会,还好韩青碰上了,仔细问了两句,才知道人家是来送家信的。”   郑昀如今每天都跟在宋声身边伺候,宋声这个翰林院供职,身边自然也要有个心腹之人跟着方便办事,他便把郑昀带出去了。   现在在宋府韩青在学着管事儿,觉得倒还挺认真的。   “家信?”宋声惊讶道,“难道是奶奶他们给回信了?”   陆清前面铺垫了这么多,这会儿欢欢喜喜道:“没错,正是从宋家村寄过来的信,让一个游商捎过来的。”   宋声脸上也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做官,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家人了。也不知奶奶他们在家可好,身子骨怎么样了。所以说每年都会给家里写信寄东西回去,但到底不如在跟前儿瞧着心里舒坦。   想起上次写信回家问的话,宋声赶紧问陆清:“信上可是回复了我上次问的话?”   “回复了,上次你在信里问他们愿不愿意一块搬到京城来,这次他们在信里写了,说是马上到年底了,天气太冷不适合赶路,家里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安顿好,等到来年开春冰雪化了,天气回暖的时候再来。”   “真的!他们同意来了?”   “嗯,同意了!”陆清高兴的说着,宋家人待他不薄,相公对他又如此好,他早就把宋佳仁当做自己的家人看待了,所以这会儿也盼着一家团聚,家里热热闹闹的才好呢。   “我还以为大伯还有奶奶他们不愿意来呢,毕竟他们过惯了乡下的日子,城里的规矩太多,尤其还是京城,没想到他们竟然愿意来。”宋声除了惊喜还是很惊讶的。   “承业和承泽年纪不小了,不管怎么说,来京城念书总比在咱们那好,大伯父他们可能也是为了孩子着想,奶奶年纪也大了,趁着现在手脚还便利,出一趟远门过来也挺好的。不然再过几年,咱们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若是出不了门,就更难见到了。”   “你说的也是,大妞年纪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四五了吧,应该快及笄了。”   “马上就十五了,翻过年五月就是她的生辰礼了。有相公在京城里支着咱们家的门面,大妞如果能来,也能相看个好人家。”   这个时代的女子和哥儿一般还没有十四五的时候就定亲了,等到一及笄,就可以成亲嫁人了。大妞一直在老家待着,瞧这年岁也不小了,但李氏一门心思想让她凭借宋声这个小叔子的地位嫁个好人家,所以一直拖到现在都未曾定亲。   宋声努力的往上爬,除了不想让自己被权力所支配,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他们宋家就靠着他一个人,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毕竟他曾经念书那么艰难的时候,家里不遗余力的供他读书,此时也到了回报家里的时候了。   “那就都接过来吧,到时候还要劳你多费点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给大妞相看,什么官位地位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品,知道吗?”宋声叮嘱道。   陆清白了他一眼,“这我还能不知道么,你就别瞎操心了,这事儿有我呢,保管办得妥妥帖帖,你就放心吧。”   如今宋声在翰林院任职,好歹也是翰林学士,这可是个十分清贵的地儿,给大妞相看一个好人家自然是够了。   只是如今他们多年不见大妞,还不知道二嫂将其教养成了什么样子,得看脾性如何。若是小家子气,那便做不了高门主母,还会在高门大户里受气。若是端庄大气,那可相看的层次就会变得更高。   宋声也想看一看这个侄女现在出落成了什么样子,若是个好的,有心气儿的,自然可以把目光放的长远一些。   他现在虽然只是个翰林学士,可焉知他未来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如果他能顺利的绊倒铁矿的幕后黑手,那他的青云之路才真正的拉开帷幕。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那个时候,他宋家的门第,自然水涨船高,想要给家里的子弟寻一门好亲事就更容易了。   “信上可还说什么了?”   “都是一些家常话,奶奶他们的身体都还好,相公不用担心。你且等着,我把信拿过来给你瞧瞧。”   这信今天看完之后他便放在梳洗台的夹子里了,宋声换了一身便服坐在书案前,陆清找了信来给他看。   宋声看完信之后说道:“等过完年,派几个人去接他们吧,刚开春路上不见得好走。他们人多又带着家当,路上难免遭贼惦记。财物不要紧,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行。”   陆清接话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等过完年我就找一队人回去接他们。”   得知家人们过完年来京城投奔他,宋声心里更着急了,如今是十月,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得赶紧在过年前把铁矿的事情解决了,不然他的软肋这么明显,这事儿一日不解决,家中人的安全就有一日的隐患。   “今天感觉怎么样?身子可还爽利?”   “好着呢,就是时不时的犯困,能吃能睡的,没什么问题。你放心吧,我注意着呢,这孩子乖着呢,有空啊你不如想想给咱们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宋声没想过陆清还能再怀上孩子,这个时代的性别是有些奇特的,大多数的哥儿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男孩和哥儿居多,宋声还未曾想过给这个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拉过陆清的手,一手环住他的腰,将额头轻轻放在他的腰侧,说道:“此事不急,待我回去好好翻翻诗经,定要起一个响亮儒雅的名字。”   到了十月底,宋声渐渐忙了起来,不仅是翰林院的事务繁忙,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忙。   自从回京之后进了翰林院,敬王都派人来找过他好几次了,前几次他还如约去赴宴了,后面直接找借口拒绝了。   李凌赋还专门找他吃过两次饭,可惜宋声依然不为所动。这个月倒是没怎么来找他了,应当是放弃了。   而他一直在查铁矿的幕后之人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眉目,这事儿还要多亏了他身边的暗卫,在暗中查到了不少线索。   他顺着线索顺藤摸瓜,发现宋严固真的与敬王有所勾结,不仅私自开采铁矿,甚至宫中的兵器库的供给账单他也做了手脚,私运兵器出去,这些兵器不用说也是运到敬王那里去了。   敬王暗地里招兵买马,存了谋反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何时起事,藏在暗地里始终是个祸患。   宋声将这些线索全数禀告了皇帝,可即便手上握着证据,明知道宋严固是敬王的人,也不能直接动手去抓他。这可是朝廷重臣,他身后还牵扯着敬王,抓他一个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才好。   这一天宋声是早上进宫的,一直待到下午才出宫门。在他走之后,朝中有好几位大臣都匆匆进了宫。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朝中忽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景帝旧疾复发,吐血昏迷。   听说还早就留有传位诏书,只是不知道这诏书藏在何处?   敬王知道时机已到,不能再等了,那传位诏书上写的人必然不会是他,如今趁着皇帝重病昏迷,只有立刻起事,带兵逼宫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宋宅。   陆清正在家里养胎,这几日他听从家中两位稳婆的建议,每日吃过饭后都要在院子里转一转,听说这样生产的时候不会难产。   可他人虽然是在散步,心里却一直慌慌的。这几日京中不太平,宋声每天出门前总是跟他反复叮嘱让他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出门。   他知道外面有大事发生,他心里也担忧宋声的安全,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家相公能够平安无事。   朝野动荡了几日,京中开始传敬王带兵进宫了。敬王为了师出有名,把皇帝吐血昏迷的责任推到了太子身上,言说都是他害的父皇昏迷不醒,而他现在做的事情是在勤王。   太子与敬王两派争斗了那么久,朝廷上的人心明眼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等说辞都是借口,也就能骗骗普通百姓。   然而这有说法出兵和没说法出兵可是不一样,师出有名,那他做的这件事就是在弘扬孝道,师出无名就是谋反。   太子和李凌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皇宫都未能守住,让敬王和李凌赋冲到了皇帝卧榻养病的宫殿里。   “父王,你老了,这皇位也该传给儿臣了。听说你拟了传位诏书,儿臣这般聪明能干,这上面的名字写的一定是儿臣名字吧。”   景帝躺在床榻上,这几日的苦药一碗一碗的往下灌,他的脸色本来好了许多,结果听到敬王带兵逼宫的消息,又气的心里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他没说话,躺在床上眼死死的盯着敬王,敬王走到这里本来是来耀武扬威的,结果对方竟然不吭声,他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十分不痛快。   “你就算宠爱你那个长孙又如何?这皇位也轮不到他。不瞒你说,父皇啊,这些年而是心里的怨气可是越积越多,你放心吧,我在宗仁府给他留好了地方,以后能在那里安度晚年,也是我这侄子的福气了。” 第336章   景帝本来就生气,听到敬王的话心里的气更盛了。当初封他为敬王,取这个敬字,就是为了时刻提醒他要恭敬,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反倒起兵谋反了。   “你弑君夺位,就不怕名不正言不顺吗?”景帝强忍着怒火说道。   敬王则是道:“史书都是由后人来书写的,若是有禅位诏书,何来名不正言不顺?你说是吧父皇。”   “你真是痴心妄想。看来这些年朕的宽宏大量并没有让你体会到朕的良苦用心,反而养肥了你的胆子,生出了弑君弑父的心思。”   “父皇,多说无益,还是起来拟写禅位诏书吧。”   景帝从床上被架起来,拖到书案前坐着,路过敬王身边时,他看了他一眼,在书案前提起笔,却是一个字都没写。   “快写,否则儿臣有的是法子让你写,你若是乖乖的写禅位诏书,还能少受点苦。”   敬王似是胸有成竹般,觉得此时大局已定,如今的环卫对于自己来说仿佛唾手可得。   然而景帝此时却往椅背上靠去,不轻不重的说道:“敬王,这是你自找的,莫要怪朕不顾念手足之情了。”   他刚说完,从里面冒出来好些个人,趁着敬王的人不注意,将他围起来团团保护着。   “垂死的骆驼,挣扎也是无用,外面可都被我的兵包围了,就连着皇宫里的禁军如今都听我的好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那个皇上呢?”敬王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忽然门外传来了兵刃相见的声音,敬王此时心中才警觉,对身边的亲信说道:“怎么回事?你先出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亲信就回来了,直接跪下挎着个脸要哭不哭的模样说道:“王爷,咱们的人都被拿下了,外面全都是太子的人。”   “什么太子,太子就是个草包!”   “王爷,这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那些禁军全部都投降了。”   “什么?!”敬王这才慌了神,“赋儿呢,赋儿那边怎么样?”   敬王开始慌乱了,景帝身边本来就留有贴身保护他的暗卫,只是一开始他没有让他们出现罢了。这会儿得了命令,不仅护着景帝的安危,还出手擒拿了敬王。   内殿一时之间乱做了一团,而今夜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惶惶不安,处在一层阴云的笼罩中。   宋声整整三天没有回家,他这三天都是在翰林院的宿舍睡的。这几日宫里大乱,他虽然表面上是个翰林学士,但私底下却是帮景帝办事的,只是不为外人道也。   第四天的时候皇宫的风波终于平息了,敬王犯上作乱,已经被当场抓获。他这般罪行怕是难逃一死,具体还是要看景帝如何决定了。宋声终于有空回家歇歇了,连轴转忙了几日,他向翰林院告假了两天,想在家好好歇歇。   翰林院的房间小,东西也不齐全,没有自个家住着舒服,刚到家的他胡子拉碴的,险些叫陆清吓着。   此次宋声算是立了大功,扳倒宋严固这个阁老,他功不可没。而在敬王此次谋逆的事情里,他也在暗处运作了不少事情,是有从龙之功的。   如今此事结束,他终于放心的睡个好觉了。   房间里,陆清正在给宋声宽衣,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说道:“这几日把我吓坏了,还好你让人传了信儿回来,不然我就要去找你了。心想着你要出事了,那我必然要与你同在一处的。”   陆清给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还好你没事,真叫人担心。”   衣服换好之后,宋声拉着陆清的手宽慰道:“此事是我的不是,叫你担心了。可是急从权,此事又太过隐蔽,不方便细说,只能让人与你传口信儿宽宽你的心。”   “我都知道,好在你没事,家里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嗯,敬王此次谋逆,动静可不小,现在风波已经平息,原先咱们回京的时候在路上刺杀我的人也查到了,背后主使正是宋严固宋阁老。”   “是他?咱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叫他如此惦记着咱们。”   “你忘了陈阳的铁矿了?”   “原是如此,这铁矿的背后之人竟然是他。”   宋声点了点头,这次能够把这些潜在的隐患全都一网打尽,让他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年后奶奶还有大伯父他们就要到京城来了,这事儿解决了,他就不用再时刻为他们的安全操心了。   不过该雇的保镖还是要雇的,加上他派了一队人回去专门去接人,将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如今事情平息,景帝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了,每日上朝的时辰也缩短了不少,勉强打起精神处理政务。   敬王获罪后被斩首示众了,李凌赋身为他的儿子,这件事情多少也参与其中。但景帝年纪大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儿,还是有些心软的,没有赐死他,而是把他关进了宗人府,一辈子不得出来。   其实这个惩罚也算是十分重了,毕竟是宗人府,这种地方待的久了,很容易遭受刺激变成疯子,被关进去一辈子不能出来,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宋声这次立下大功,肯定是要得封赏的,大概率是要升官了,但眼下快除夕了,即便有圣旨下来,也要等到年后了。   京城的这种大事解决了,宋声心里松快了不少,再加上过段时间家里的人要来,他每日的心情都很不错。   现如今他们住的这个宅子是陆清亲自去挑的,那日本来他抽空陪陆清去看宅子,结果刚看了一个,就被人叫了去处理事情了,后面更是忙的空不出来一点时间,所以陆清也就不指望他了,自己叫人陪着多看了几个宅子,最后拍板定了现如今住的这个。   这个宅子挺大的,位置不算出挑,倒也符合宋声现如今的官阶。最重要的是宅子的格局很不错,屋子宽敞亮堂,采光也好。他专门挑的大宅子,是想到老家里的人可能会来住,没想到还真买上了,如今就算是老家的人全都搬过来,那也是够住的。   大宅子还是多点人气儿好,这样住着才热闹,家宅才能兴旺。   如今虽然张杏花他们还未住过来,但这打扫屋子,添置被褥家具等事情得赶紧张罗起来了,不然等家里的人都来了再收拾就完了。   年底前几□□廷封笔放假,各家大臣也都不用再上班点卯了,只是到了正月初一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要去皇宫参加晚宴。   这是习俗,是皇帝为了嘉奖辛苦尽心尽力办事的一年的臣子们特地设的宴席,相当热闹。   从前宋声在京中的时候,官位太小,这种级别的宴席他不够格参加。后来不在京中,那就更没办法参加了。所以算起来,今年的年宴还是他第一次参加。   宋声有所耳闻,听说这种宴席一般都会令人吃不饱,刚吃两句就要听别人念叨两句,一直埋头吃也不好,会被人视作无礼,这种宴席规矩还多,压根儿不能吃的尽兴。   所以宋声下午出门前,特地先吃了点东西垫了点,就怕到时候吃不饱,这宴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吃不饱那就要饿很久了。   宋声如今是正四品的官职,放在翰林院,其实不算出挑,毕竟上面还有三品的翰林大学士压着,他这个官职刚刚好够着门槛来赴宴。   毕竟没来过,若是推拒不来,必定会有人在背后说他的闲话,难免不会说他恃宠而骄,不把皇帝赏赐的宴席放在眼里。   宋声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口就下来了,从这里走到开宴席的宫殿还有好长一段路,但皇宫里有规矩,到了宫门口就不能坐马车了。地位高的人可以乘坐轿辇进去,然而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资格,所以大多数人都是下午的时候就出发,然后从皇宫门口走着过去的。   这条路上三三两两的许多官员说话,宋声也遇到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僚,聊着聊着也就到了地方。   宴席的座次都是安排好的,宋声这个官职位子并不靠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时辰俨然已经不早了,没过一会儿景帝还有太子以及各位皇子皇孙都到了。   开席之后下面的宫女们开始一溜烟儿的上次,皇宫里的御膳房做的菜色自然美观,看着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宋声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上了好几个菜了全都是凉菜,此时天气还冷着,他不敢贪凉多吃,每次都尝几口便作罢,外人瞧过去也算是温润有礼。   只是宋声没想到这宴席竟然如此无聊,跟他曾经开年会的时候差不多,一个赛一个的讲话,只是除了皇帝说话客套几句之外,剩下的人说的都是闲话,他听着都觉得累,还不如研究自己面前的菜色。   等到前面的那些大人物都说完了话,也到了了皇帝赐菜的环节。虽然只是一道菜,但得到皇帝赐菜的大臣那可是很有脸面的,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这宴席的用意正是在此,皇帝慰劳辛苦了一年的大臣们,上次他们美味佳肴,来彰显君臣相和其乐融融的画面,于江山社稷而言更加有益,好让他们来年更加尽心尽力的为皇家办事,为百姓办事。   只是这赐菜也不是随便赐的,那是皇帝提前就拟好的名单,在歌舞唱跳结束之后,首领太监当堂宣布名单,还有所赐的菜色佳肴。   这名单念了一长串,从皇室之人到王侯将相,这些有爵位的,还有超一品,一品官职的文将武将大多数都有。   宋声在这其中还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名字,只是这名单太长了,还要等宫女端上一个新菜之后,皇帝先尝一尝,如果觉得还不错,再把它赐下去。   这一拖时间就更久了,宋声等得有些乏累,他早就填饱了肚子,这宴席上的菜有不少,吃饱就有些犯困,还不能殿前失仪,只能坐在这里硬撑着。想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他干脆走神的想着过段时日家里奶奶他们就来了的事,到时候他得请上几天假陪着出去逛逛,京城里这几年又兴起了什么东西,也好叫家里人都看一看,享享清福。   然而他正走神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人对自己的名字是很敏感的,让人听到这宋声这两个字,他立刻回过身来看着殿前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旁边有相近的官员轻轻戳了戳他,提醒道:“宋大人,皇上赐你菜了,还不赶紧谢恩。”   宋声很是惊讶,随即赶紧站起来说道:“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这道菜就被端到了他的跟前,叫什么菜名他刚才没听清,但御膳房的人做菜都是花了心思的,不光味道好,这外观做的也十分好看,赏心悦目。   他们这一排做的几个几乎都是与他同品级的官员,位置靠后,往年哪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到皇上赐菜。所以当下面的小太监把这盘菜端过来的时候,大殿里的人都十分惊讶,坐在后几排的人竟然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赐,还真是独树一帜。   好多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宋声看,宋声一刻也不敢抬头,谢过皇上之后只能硬着头皮吃菜。   同为翰林学士,谁在这个品级就能得到皇帝赐菜的殊荣?可把某些人气的酸死了,这牙缝发酸的人就有一个宋声当初在翰林园的旧识,蔡青云。   蔡青云在外做官这几年,升迁的也十分快,但他大多依靠家族运作提携,毕竟他所就任的青州离他的本家很近,再加上他又是氏族大家出身,家族底蕴深厚,起来也是早晚的事。   可巧的是,他有家族有雄厚的背景作为依靠,如今也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官,与宋声平起平坐。   但他的正四品官职问起来要比宋声的好,他手上有实权,而宋声这四品的官却在一个清水衙门,只能与那些史书作伴,并无实权。   他一开始得知的时候还有一些自得,即便是官职的品级一样,但他觉得自己依旧胜出不少。也不知怎的,他像是不服输似的,硬要在心里拿自己跟宋声比,仿佛比不过是件很丢脸的事。   当时在翰林院他就因为嫉妒与宋声多有龃龉,如今宋声才回京不久,他们还未曾有过什么交集,这次宴席,实打实的是他们阔别多年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蔡青云毕竟是出身大家族,手上又握有实权,这位置的顺序自然要比宋声靠前一些。他本来来的时候看到宋声坐在这么靠后的位置,心里还有几分爽快,可现在心里的那几分爽快已经不复存在了,转而代替的是无边的嫉妒和愤怒,酸意。   宋声出生如此寒微,他怎么配有资格得到陛下的赐菜,可惜他咬碎了牙根也没有用,赐菜的名单都念完了也不会有他的。   反而是这大殿里坐着的人精们,但凡是知道前段日子宋严固和敬王那事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宋学士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   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官员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只觉得不过一个小小四品的翰林学士,手上又没有什么实权,平日里也就是做些抄抄书修修史书的活,怎么也被皇帝看重赐菜了?   还有人嘀咕着是不是名单念错了,这菜也赐了。只有聪明的人知道,年后这位宋学士怕就不是学士了。   皇帝赐的菜,臣子是要吃完的。吃不完可能就被认作是藐视君威,浪费皇帝的一片心意。宋声本来在下面都吃撑了,后面上的几道菜看着都很不错他都没动筷,眼下陛下又赐了一盘菜,里面有半个肘子,闻着倒是挺香的,可他实在是吃不动了。   可又不能不吃,他只能硬着头皮拿着筷子一点点的戳着吃。可这肘子虽然被炖的软烂,但用筷子并不好夹,他很无奈,只能上手直接拿着啃。   好不容易费了些功夫啃完了,这一盘菜算是解决了,他的风雅的外表也全无了。刚才吃肘子的时候实在是着急,吃相实在有些不雅。吃完还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原来旁边几人频频侧目,弄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声擦了擦嘴,重新端正坐好,看来这宴席也不好参加啊。今天吃的实在有些多了,今晚不消失怕是难睡了。   宋声的内里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古人,虽然经过这么多年,言行已经与当下人无异,但有时候做事在规矩和体面方面还是欠缺,偶尔不经意间透露着些许随意。   景帝抬头远看着坐在后排的宋声拿着肘子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这样才对嘛,年轻人就应该朝气蓬勃的,总是太过稳重倒是看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了。   他是故意把这道菜赐给宋声的,一来是真的喜爱他,二来也存了些逗弄的心思,想看看他发囧的模样。没想到他还真真的就这么全吃了,旁人眼里瞧着没什么规矩,但在皇帝眼里却是率直。   知道缘由的和不知道缘由的,这下都知道宋声入了皇帝青眼,每个人都看似坐在座位上说笑着吃饭,可谁都不知道彼此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宴席结束后宋声从宫殿里出来走到宫门口这一路上有不少官员来跟他搭讪套近乎,很多都是一些生面孔,不过也有些官职等级比较高的,不屑与他说话。   到了宫门宋声坐到马车里直接回家去了,好在出了宫殿到宫门这一段距离不短,走了一会儿消消食总算没那么撑了。   他现在倒有些后悔走的时候还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了,虽然在宫宴上每个菜他都只吃了一点,可架不住菜色多呀,光是凉菜就足足上了七八个,再加上最后的那个肘子,实在是吃的有些多了。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陆清提前吩咐人给他留了门,宋声本以为陆清应该都已经睡了,他正想轻点儿声音进屋去呢,就看到他们卧房的蜡烛还亮着。   推开门一看,陆清正斜倚在床榻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这么晚了,光线不好,看书伤眼睛。”宋声道。   陆清本来都有些犯困了,发觉他回来了,赶紧披上衣服起身,帮他把外面的斗篷摘了挂起来,说道:“相公回来了,外面冷,赶紧在炭火旁边烤一烤,取取暖。”   “你先回到床上去,更深露重的,我身上沾染了凉气,当心过给你。你先离我远一些,等我暖和了再过去。” 第337章   一直到身上的寒气散去,宋声才躺到床上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以后我若是再回来的晚,你先睡,不必等我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相公,今天白天睡多了,晚上还不困,干脆看了会儿书。今天还顺利吗?”   陆清一直在被窝里躺着,身上暖烘烘的,宋声把人搂在怀里像搂着一个小火炉,暖暖的。   “顺利,不过今日陛下也赐了我一道菜,吃的倒是有点多了。”   他把宴席上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跟陆清说了一遍,陆清听完之后咯咯笑了几声,他实在没想到一下端庄持重的相公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快别笑我了,你相公今儿个在宴会上可丢大人了,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拿寒门没教养说事儿呢。”宋声一只胳膊枕在后脑勺上微微叹了口气。   “管他们做什么,咱们又不是活给他们看的。只要咱们自己开心高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要皇上不放在心上,其他都没什么关系的。”   陆清这一点上倒是十分通透,他现在觉得既然一天开心也是过,不开心也是过,又何必想那么多让自己不开心呢。   “你说的对,管那么多干什么,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左右陛下还是信任我的,随他们去吧。时辰不早了,咱们睡吧。”   那些个名门氏族自然是瞧不起宋声这种从寒门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地位的子弟的,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个破落户,如何能与他们百年世家相比?   然而也有一些人不这么认为,他们看到了宋声身上的价值,年纪轻轻能够在陛下面前如此得脸,以后前途无量,这个时候不交好什么时候交好?   于是从宫宴回来之后第二天开始,就不断的有人给宋声家里递帖子,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送礼的也有下帖子想要出去把酒言欢的,有邀请宋声的,也有后宅妇人迂回一些邀请陆清的。   宋声不能全都拒绝推掉,反而还要尽可能顾全大家的颜面,能应付的就应付过去,毕竟以他如今在京城的地位,还是少得罪人的好。   他们虽然曾经在京城呆过三年,但毕竟离京太久,如今刚回来,这些年间京城中的世家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郑昀跟在宋声身边也不能够这么快的就把许多人际关系都掌握到心里。   还是玉哥儿把自己家管事儿的派了过去帮忙,他们家这个管事就是京城本地人,给他们家做管家也做了好多年了,再加上李满又经常在宫中行走,所以这管家对于京城中的人际关系十分熟悉,有他在身旁指点,陆清不至于乱了阵脚,也能更加稳妥的处理这些帖子和礼物。   而宋声这几天也没闲着,这期间他参加了好几场宴会,什么蹴鞠投壶,喝酒看戏,吟诗作画,他挨个玩了个遍,这个年也过得十分热闹。   然后十五一过,朝会一开,新的圣旨也跟着下来了,与宋声猜测的一样,调任他进内阁了。   他今年三十出头,算起来还是近百年来内阁第一位如此年轻的臣子。   以他的年龄让他进入内阁,自然有许多世家朝臣不满,可也只是对他的年纪不满,论起他的资历,恐怕有些四五十岁的官员都比不上。景帝原先让宋声在外地做官时积累的那些功绩刚好能拿出来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   进入内阁相当于进入了这个国家的中枢机构,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也意味着宋声手中开始有权利了,即便不是兵权,可景朝不设宰相位,内阁是除皇帝之外最大的权力机构,他自然也是有权的。   圣旨直接下达,即便御史台还有几个老顽固一直在上疏劝谏,也没有什么用。皇帝下的旨意即可朝令夕改,自然一言既出,无可改之说。   宋声不管那些言官们说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的上朝。如今他也算是朝中新贵了,除了一些看不起他出身的人,下面还有一些趋炎附势的人想要巴结他。   宋声要做皇帝手中的纯臣,自然不能与他们为伍。所以每天下朝之后其它的邀约他就直接推拒了,这跟那次宴会之后旁人与他送礼不同,如今他居内阁,这东西自然也不能乱收了。   再者,原先收的礼景帝大多都知道,算是默许了,并未有什么训示。如今若是与那些想要巴结的人有来往,恐怕会落人口舌。   宋声现在的产业能够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在京城里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官场上的这些他自然能不收就不收,首先他不缺这点钱,其次官声更重要。   年后三月三,冰雪融化桃花盛开,是个好时节,适合赶路了。   宋家村此时十分热闹,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张杏花他们一家马上就要进京去投奔宋家三郎了。宋声成为内阁大臣的消息还未传到宋家村,但他们都知道宋声升官了,又成为了京官,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村里人羡慕极了。   这几天几乎天天都有人到家里面唠嗑说话,他们宋家村现在可与以往不同了,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要仰赖宋家,靠着宋家带他们种棉花,全村人的收入都多了不少,现在家家户户都能顿顿吃上肉,年年都能穿新衣服,旁的村儿可是要羡慕死了。   如今宋家这么一走,他们心里万分不舍,不过有不舍得的也有看不得人家红火说闲话的。   “杏花婶子,你们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回来呀?”   “是啊杏花婶子,听说京城那种地方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天子脚下一片瓦砸下来都可能砸到达官贵人,说不准这京城的生活还没咱们乡底下过的舒坦呢。”   张杏花听到村里人这么问,她心里其实也有不舍,笑着说道:“想回来我就回来了,说不准这京城我还住不惯呢。就是吧,好久没见我那孙子了,怪想他的。干脆就搬过去吧,一家人不论在哪,只要在一块了,那日子就是高兴的。你们说是不?而且我听说三郎现在可是做了大官,有他在,我们还有啥不放心的!”   她这话一说,别人也不敢说酸话了,酸掉了牙根也没用,从宋声考上状元那一年往后到现在,他们宋家村也出过举人,可没有一个能像宋声一样这么有能耐的,你不服都不行。   宋家家里的事情多,烧银骨炭的窖也没有关掉,把这个法子传给了大嫂孙氏的娘家人。孙氏娘家还有一个哥哥,娘家爹娘和哥嫂对他一直都不错,他们这一去京城,家里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了,把这个烧银骨炭的法子跟他们说了,以后他们也能多个赚钱的法子。   至于家里的田地,就转给大伯母林氏还有二伯母赵氏的娘家人种了。家里在县里面还有府城里面开的铺子这几年一直都是二房还有宋夏在打理,现下这些铺子他们都已经雇了新的掌柜接管,以后只需要每年收钱就行了。   家里该安顿的都安顿好了后,也到了他们出发的日子。   家里人还是挺多的,张杏花,宋老大夫妻俩,宋老二夫妻俩,大哥宋平一家四口,二哥宋峰一家五口,再加上宋夏,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四五口人。   买了三辆马车,马车是用来坐人的,另外还有一辆牛车,是用来拉货的。这牛车用的牛还是家里那时候买的那头牛,平日里宋老大和宋老二都十分宝贝,如今这么一走更舍不得了,干脆给他套了缰绳和板车,拉着它一块进京。   他们这次出发要走上一两个月,毕竟老弱妇孺都有,路不能赶太快。   宋声年前派回来接他们的人一直都在城里住着,一开始他们去了宋家一趟,不仅把宋家的人吓了一跳,还把宋家村的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什么歹徒,差点就要报官。   还好那人身上有宋声的亲笔书信,严明是派来接他们回京的人,张杏花他们这才放下戒心。定好了出发的日子,这些人就回城里客栈了,等到出发这一日早早等在了宋家门外。   “老夫人,可以出发了吗?”为首的护卫说道。   张杏花乍一被叫做老夫人,还有些不太适应,在村里哪有人这么称呼过她呀,跟她一辈儿的人都是杏花姐杏花妹子的叫,跟她差辈儿的人那就是杏花婶子杏花婆婆的叫,她还是头一次被叫做老夫人。   “哎、哎,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不用这么客气,若是不嫌弃,叫我老婆子一声奶奶就好。”   “属下不敢,您是大人的奶奶,我们不敢这样叫您,这不符合规矩。”   这一队人就是宋声请来的护卫,这几个人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个个身强体壮,武力值也很强,只是或多或少的身上都有一些旧伤。从行伍里退下来之后,朝廷给的安家费其实并不算多,他们只能自己找活计谋生。   其中给人做的最多的就是看家护院,还有一些入了镖局。宋声也是看中了他们的品性,上过战场的军人都有血性,也忠心,就把他们雇了过来。   张杏花看他们拒绝了,也没再说什么,三郎安排好了那就都听三郎的吧。   一家人浩浩荡荡的从宋家村出发了,走到村口的时候,村里的所有人全都出门来送他们了。从前与他们相好的,那是不舍,眼巴巴的瞅着他们离开,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从前与他们交恶的,也要出来看一看这场面,毕竟以后很难见到了,你把别人当成假想敌,殊不知别人与你根本不在同一个高度上,甚至在你之上十万八千里,这层次一下子拉锯开来,心里便不知是何滋味。   比如何兰香夫妻俩。   马车逐渐出村口,何兰香忽然上前搭了一个笑脸,阴阳怪气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家满小子也在京城当官呢,改天我跟他爹还有他弟弟就去京城投奔他去,到时候我们也能做京里人了!”   其他人则是鄙夷的看了她一眼,“都这么多年了何兰香你咋还没认清楚呢,你写的信有一封收到过回信吗?当初不要人家满小子把人家推向了战场,那叫一个心狠哟,人家都跟你断绝关系了,还惦记着是你家的人呀!我说老李头,谁家的脸皮也没你家这位厚啊!”   何兰香这些年因为李满心生了不少怨气,跟老李头的日子也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要不是下头还有个儿子,老李头早就忍不住把她休了。   听到村里人这么讽刺他,老李头拽着何兰香的胳膊就走,一边拽一边骂骂咧咧:“死婆娘!要丢脸也回家再丢,别让我在村里抬不起头!” 第338章   宋家这一出远门,就连当地的县令都知道了。他们这个小地方到现在出来的最大的官就是宋声,都是老乡,说不准以后晋升的仕途还要靠人家提携一把呢,所以就连县太爷都派人来问候了几句,还拿了几样礼过来,也算是很给面子了。   等出了村口,张杏花他们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在村口等了一会儿。眼瞅着时辰越来越晚了,远处终于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坐着的正是沈大郎和宋冬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是轻装简行走的,只有一辆马车,里面装了一些他们的衣物,剩下的都是拿的银票,到时候到京城需要什么了再买。   马车越来越近,一直到了张杏花他们马车停的地方才停下。   宋冬从马车上下来,张杏花赶紧上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不是说好的吗今日一早在这里汇合,眼瞅着你迟迟没来,我都准备让你大哥去接你了。”   宋冬笑了笑,“没事,临时有事儿绊住了脚,就耽搁了一会儿,还好赶上了。”   他们要居家搬迁到京城这件事儿一定下来,张杏花就让大嫂孙氏给宋冬捎了个口信儿,让她来宋家一趟,问问问是个什么想法。   宋冬虽然已经出嫁,但毕竟她是宋声的亲姐姐,从前她这个当姐姐的可没少帮衬他,如今他有出息了,自然不能把姐姐忘了,这是宋声在心里特地叮嘱过的。   若是宋冬想继续留在这里生活,那就把他们在这边的经营转给她,有田地有生意,外加宋声官名在外,官府的人也不敢欺负他们,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若是她想跟着一块儿去京城,那就把姐姐一家都带上,左右他现在也不缺几个人的口粮,就算是大家都来了,他也是养得起的。   宋冬抽空来了宋家一趟,跟他们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去往京城发展好。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们以后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能够出人头地,怎么看都是去京城更好一些。   宋冬心里有了决定之后回家悄悄把这事儿与夫君沈大郎说了。这可是个大事,若是他们走了,就相当于背井离乡了,得跟沈家人商量。   好在沈家不只有沈大郎这一个儿子,如果他们大房去了京城,还有小叔他们在这边,家里余下的田地和生意都有人接手。   只是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传的可太快了。要是只有小叔一家还好说,还有其他的一些亲戚也都想过来掺和一脚,分两杯羹。   还有她那个婆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些年眼看宋家一飞冲天了,她这个当婆婆的一直被儿媳妇压了一头,心里本来就压着火,这事儿一出来,直接把宋冬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眼里只有娘家没有夫家,只想跟着娘家去享福,不管夫家的事儿,当的是哪门子的媳妇儿?   宋冬很无奈,老太太撒泼打滚起来她很是头疼,她便说如果伯母想跟着他们一块去京城生活也可以,等他们走了家里的田地还有这些年靠着宋家经营的生意全都给小叔他们,这么算来这沈家人还算占大便宜了。   可这沈母支支吾吾的却又不想同他们一块去京城,本来跟着宋冬她就只有被压一头的份,要是跟着去了京城,那边还都是宋家人给她撑腰,那不得翻了天了,她还有什么婆母的地位可言?   况且她本来就有些偏心小儿子,还不如跟小儿子一家生活呢。   但沈母不去,她却是个会添乱的,非要让宋冬带着整个沈家一块跟着去京城。   宋冬哪里会同意?本来她弟弟在京城立足就不容易,现在整个宋家都过去投奔他,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她本来是个外嫁女,像她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根本没有机会跟着去京城,只能跟着夫家过活。如今能有这个机会,她能够带着夫君和孩子一块儿去已经很好了,再带上整个沈家的话,免不了给弟弟惹麻烦。   再说了,他沈家哪来的那么大的脸让她带着一块去京城,这些年要不是弟弟高中做官带着整个宋家发达了,她在夫家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沈家剩下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几十个心眼子的,还真拿她当大善人了。   虽然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马车也提前买好了,早上他们起了个大早想着偷偷出门就不惊动沈母他们了,结果没想到沈母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就因为这个事儿,出门晚了些。最后还是宋冬气的很了,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说道:“娘,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能带着大郎还有孩子一块去京城,难道不是好事吗?以后说不定你孙子也能在京城里头立足,能够拜到更好的老师学习读书,说不准哪天你们沈家也能出个举人,这种天大的好事你为何要阻止?你说你不想跟我们去,那你就留下跟小叔他们一块过,家里的田地还有生意我们全都给小叔他们,您还有何不满意的?就为了我们手里拿的这一点盘缠吗?难道我们到了京城不需要花钱?你有为我们考虑过吗?”   沈母被说的脸涨得通红,羞臊的说不出话来。她就是为了宋冬手里的那点钱,这可是大房这些年攒的所有家底,那可厚实多了。   沈母一直惦记着,现在终于有了理由,才特地堵在门口要这个钱的。   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也是没办法的事,宋冬怕家里人等急了,这才在家门口说起了这些话。要不是沈家这一烂摊子事儿,她早就带着夫君和孩子提前去宋家了。   反正自己手里的这些钱她是不可能给沈母的,等到了京城,他们也需要自立门户,毕竟他是外嫁女,总是住在弟弟家里不像话。到时候拿着这些家底儿在京城开个小铺子,做点小买卖,日子照样过起来。   街坊邻居们自然是站在宋冬这一边的,毕竟人家田地也都不要,生意也不要,只带点盘缠,已经很厚道了。这要是再横加阻拦,那这个婆婆的恶名恐怕就要传遍这附近所有村子了。   最后好不容易从村里出来,赶到这里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张杏花他们一直在村口等着,等到宋冬他们到了之后才一块出发。   张杏花年纪最大,她是过来人,很多事情看得明白,刚启程她就把宋冬叫了过来问起了这事儿,得知了沈家的那一摊子事儿,张杏花道:“你选择去京城是对的,沈家除了沈家大郎,都不是好相与的。还好大郎为人憨厚老实,听你的话,等到了京城看看让清哥儿给你们找个生意做,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别因为这些糟心事儿伤心。”   宋冬知道奶奶在宽慰她,她本来性格就属于强势的那种,万事不把外面的话放在心上,她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我就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要是放心上了还不得被他们气死。”   “你明白就好。你毕竟是三郎的亲姐姐,旁人不敢给你受,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回来与我们说。咱们老宋家不讲那些规矩,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就记住你姓宋,就是咱们宋家人。”   宋冬长长的哎了一声,心里的暖流击溃了三月里的寒气,奶奶的这些话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这些年能在沈家一直当家,都是因为娘家给了她足足的底气。   沈大郎一开始也不同意去京城,他没什么本事,去京城了要怎么养活妻儿?可还是被妻子说服了,只要宋冬一拿孩子以后读书的前程说事,他就没辙了。   他们这一行马车多,人也多,不过人多了热闹,又不着急赶路,再加上身边还有护卫跟着,安全上的事也不用他们操心,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说说笑笑倒像是一家人出门游玩了一般,过得十分惬意轻松。   这一赶路就是两个月,他们是三月初出发的,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底了。   眼瞅着河边的杨柳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绿,湖里还有几只鸭子游,春风拂面,是个极好的天气。   宋家人就是在这样一个日子抵达了京城。   城门处宋声已经提前让人等着了,他提前算过日子了,大概就是这几天家里人到京城,算算他们走的路,就知道他们会到哪个城门处入城。   宋声提前让人在城门处等着接人,只是没想到家里人这趟行程慢,在路上耽搁了好久,城门处派去的人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人。   老家来人了,自然要有个眼熟的人带着去接,不然江城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不认识人家长什么样,还得挨个问,也是麻烦。   这不,春生又领了这个接人的差事,带了几个人老老实实在城门处等着接人。   这几日他每天在城门外一等就是一天,看到宋家人到了城门外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赶紧兴奋的上前问候。   张杏花还记得他,本来他们这一行到了京城心里还有几分忐忑,虽说之前来过一次,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城门处城墙厚重,无端的让人有一种敬畏的心理。   “老夫人,小的可终于盼到您了!”春生咧开了嘴笑着说道。   张杏花也高兴,刚到城门处就见到了熟人,瞬间心里就不慌了。   “是春生啊,是不是三郎让你来接我们的?”   “是的老夫人,前几日老爷和夫人就吩咐我在这里等着了,今日可算等到你们了。快随我一起入城吧,老爷夫人都盼了你们好多天了,知道你们到了,估计要高兴坏了。”   到了京城,大家脸上都开心的很,赶紧说着进城去,有什么高兴的话留着到家了再说。 第339章   宋声得了家人已到京城的信儿,就从内阁告假回来了。   如今内阁里还有几位老臣,其他好几位还都是世家的,像宋声这样的从寒门子弟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进入内阁的虽然不是第一人,但如此年轻的他却是第一个。   这就免不得要引来一些人的红眼嫉妒了,宋声在内阁任职的这段时间里,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与他打交道,背地里却是说什么的都有。   他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别人表面上与他小呵呵的说话,转头就绵里藏针式的讥讽他的出身,还说他没有一点世家底蕴,不懂丝毫规矩。   就连今日告假,那些人在背后他们也给他安上一个自视甚高的名头,说他携功自傲,刚进入内阁就不好好办事。   宋声丝毫没理会他们,家人来京这是大事,管别人说什么呢,对他来说一家人团聚才是最幸福的事,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就让他们嚼去吧。   因为给他报信的人是从城门处直接去的皇城根,本就耗费了一些时间,宋声匆匆赶到家时,宋家人已经全部都到了,陆清事先安排好了下人伺候,他们带的东西和家当自有下人帮衬收拾,不用他们费心了。   宋声一进大门就快步往正厅走去,张杏花在主位上坐着,屋子里两边的椅子压根不够坐,陆清让底下人搬了好多椅子过来,偌大的正厅坐的满满当当,充斥着欢声笑语,大家伙的脸上都十分高兴。   看到宋声进门,张杏花立刻站了起来,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宋声怕她摔着,快步走过去扶着她的胳膊道:“奶奶,您可当心着点,小心别摔着了。”   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个宝贝孙子了,张杏花一时之间激动的眼里有了些许朦胧,没一会儿眼角就湿润了,“你这孩子,这些年没少吃苦受罪吧,前几年你还在肃昌的时候把我这老婆子挂心的哟,现在身体好不,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宋声听着这般关心的话语,心里头倍感温暖,从前在宋家的时候,奶奶就是最关心他的,平日里生怕他磕着碰着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备至,这般浓烈的亲情是他最珍惜的。   宋声扶着张杏花回到主位上,“奶奶放心吧,我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也好,您不用挂心。倒是您,以后要好好颐养天年,切不可再操心其他事了,三郎还想以后的日子都能有您陪伴呢。”   几年不见孙儿对自己还是这么亲切,张杏花心里高兴。   她乐呵呵的笑道:“知道啦,有那算命的跟我说了,说我老婆子的福气在后头呢,以后啊我可得多享几年福了。”   宋老大在旁边插话道:“是是是,阿娘是个顶有福气的,咱们家以后都要跟着娘享福呢。”   屋里的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其实他们来之前在路上心里不是没有丝毫担心的,毕竟宋声已经是个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官了,而且多年不见,这脾气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化。   听说官儿做得越大这官架子也就越大,他们又都是草根出身,心里还有一些担心,怕三郎会不会见了他们有些嫌弃。   可如今这么一看,他们心里头的担心全都打消了。看三郎匆匆的从外面回来就知道,他是把他们这些亲人放在心里的。   两个嫂嫂孙氏和李氏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真切起来,能跟着小叔沾光到京城里来定居,还真是他们有福了。   谁能想到多年前在宋家村那样一个小村子里生活的一家穷困潦倒的人,多年之后竟然能到繁华的京城居住。   “三郎啊,别光顾着我们了,你这急匆匆的跑回来,没耽误你正事儿吧!”   “没有,听到你们到了,我就跟阁里告假了,今日不忙公事。”   宋声挨个问候了一下家里人的情况,到自家姐姐宋冬这里,宋声仔细瞧了瞧她,道:“阿姐,你怎么瘦了?是不是这些时日太累了?”   宋冬捂着嘴轻轻笑了,“三郎你快仔细看看,你阿姐我都变得更圆润了,赶路虽然有些累,但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地方就吃一顿美食,哪里就瘦了。许是你多年没见过我,才有这种错觉。”   宋声看姐姐的精神气儿都还不错,气色也好,就知道姐夫没亏待她,为此他还郑重的跟沈大郎道了个谢,感谢他把姐姐养的很好。   倒是把沈大郎紧张了一通,他可不敢拿这个小舅子真当普通的小舅子看,人家如今可是内阁的官员,他刚才到的时候听下人说了,这内阁是专门替皇帝处理事情的地方,能够直达天听,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清贵地儿,说的通俗点这是他惹不起的大官,如今当得他一声谢,他还真是受宠若惊。   “弟弟,你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满屋子的热闹劲儿持续了很久,张杏花都几年没有见过团团和圆圆这两个宝贝重孙子了,眼瞧着他们都长大长高了许多,张杏花看他们长得这般俊秀,把他们拉到跟前一个劲儿的夸:“我们团团长得可真俊呐!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圆圆听完之后撅着个小嘴说道:“祖奶奶,圆圆长得就不俊吗?以后长大了圆圆也能迷倒很多小姑娘的。”   张杏花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不怪她偏心,家里面重孙子这一辈儿中,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团团和圆圆,模样长得跟画儿一样,嘴还会说,想不讨人喜欢都难。   “是是是,我们圆圆也是一样的,跟哥哥一样长得俊,将来呀不光小姑娘,就连那些个青年才俊也是一样迷倒的。”   圆圆小脸一红,祖奶奶怎么比他还能开玩笑。   两个孩子把张杏花哄的一阵一阵的笑,陆清这边也没闲着,家里的承业承泽也都长大了,个头也都窜的挺快的,他关照了几句,拉着孙氏和李氏这两个嫂嫂家长里短的聊了许久,还有大伯母跟二伯母,他们跟陆寻还有宋老三聊的也很起劲。   一时之间屋子里热闹的不像样,尤其是笑声一阵接着一阵的,主家来了亲戚,家里的下人自然也忙活了起来。   屋子是提前就收拾好的,专门买了大房子 ,可以给他们大房二房的人单独辟出一个小院来住。   宋声跟家里人聊了一会儿,就让下面的人带他们先去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休息了,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刚到家还是要休息一番,再多的话等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其他人都去屋里休息了,宋声叫住了宋夏,刚才人多,他没跟她说上几句话,这会儿刚好一块儿出去,就叫住了她。   “夏夏,听奶奶他们说宛平的铺子都是你在打理?累不累?”   宋夏笑了笑,摇摇头,“不累,哥,说实话,我挺喜欢做生意的,这次跟着奶奶他们一块来京城之前我我就想好了,以后我就在京城开个铺子做,我的目标是成为天下女首富!”   “有志气,哥哥支持你。需要什么就去找你嫂嫂,他都会帮你的。”   “嗯,谢谢哥。”   宋夏之前一直拖着不愿意嫁人,如今她已然二十出头了,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未出嫁,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张杏花他们本来着急坏了,可就是说不动她,写了信给宋声想让他这个做哥的帮忙劝劝,没想到宋声反倒写信回来劝了他们,帮宋夏说话。   这个家里宋声说话是最管用的,他都开口了,家里人便也不催那么紧了。宋夏这才能安安心心的去做她的生意。   “哥,你不知道,承泽和承业小时候读书,我也跟着一块儿去了。私塾的夫子说我底子扎实,又认得许多字,破格让我旁听了。后来家里慢慢好起来之后,奶奶就请了教习先生到家里来上课,大妞也一块跟着读了书。读书之后我才知道天地有多广阔,女子为什么要拘在后院这一方闺阁之中?只要敢做想做,我觉得一定能成。”   宋声听完她的话,觉得这个妹妹跟从前一样,思想一点都没有变,仍旧走在不怎么被这里的世俗承认的时代前沿。   “哥支持你,放手去做吧,有什么事哥给你兜着。”   这般安心的话宋夏听了很暖心,她这个亲哥哥虽然与她相处的时间没有那么长,但却是唯一一个真切理解她想法的人。   “谢谢哥!那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宋夏回屋之后,宋声还站在院子里没动弹,这个妹妹存在感一向很低,又省心又懂事,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从来没为她做过什么。   既然她有自己的想法,那他这个当哥的就全力支持她,总归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内阁,虽然出身上低了一截,但到底官位摆在这里,为自己家人撑个腰还是可以的。   算一算,夏夏今年应该已经二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确不小了,也难怪大伯母和奶奶他们会着急。   可是急有什么用呢,谁说婚姻就是姑娘家的唯一出路。以后生意做起来赚足够多的钱,不愁找不到好郎婿。   等到宋家人休息完之后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宋英和宋玉得到信儿之后就都带着孩子过来了,一大家子人总算是到齐了。   吃饭的地方是间很大的屋子,宋声专门让工匠打的大圆桌子,只是这一大张桌子一家人还坐不下,分两桌坐才能完全坐下。   张杏花坐在主位,离乡的那点愁绪在这会儿完全消失不见了,有什么比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一块吃饭更幸福呢?   这期间宋声面前的碗就没有空下来过,一会儿这个给他夹了菜,一会儿那个给他夹了菜,都是家人的心意,他只能闷头吃,最后把肚子吃了个滚圆。 第340章   说着说着,大家开始轮流关心陆清的身体了,前段时间大夫上门来看过诊,确认他是又有身孕了,但这个消息宋家村的人都还不知道。   他们这次都来了京城,原先因为人多,大家都沉浸在喜悦当中没人注意,这会儿缓过来,那些个大老爷们儿看不出来,但家里的女人们却都瞧出来了。   陆清这腰身胖了一圈,肚子微微隆起,眼下这时节虽然已经过了寒冬,但天气乍暖还寒,还穿着厚厚的冬衣未脱掉,可这显得着实太过笨重了些。   原本还以为是京城的水土养人,陆清这一回来吃胖了,可是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他在这饭桌上看见油腻的就有些反胃,别的清淡小菜倒是吃的挺多。   这种种情况让张杏花心里有了琢磨,陆清坐的离她近,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问出口。毕竟上次怀双胎的时候大夫就说过他这身子不易再孕,要是她直接问出口,不是她想的那样,也是让她这孙媳妇儿徒增尴尬。   所以张杏花委婉的道:“我看清清这身量倒是比以前胖了不少,看来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不过也是你们照顾的好。”这后半句是跟陆寻和宋老三说的。   陆清腼腆的笑了笑,刚一回来人多,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聊着,他还没来得及跟大家说自己又有身孕的事儿。   这会儿张杏花这么一说,他脸有些红,不大好意思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宣布这件事,旁边的陆寻是知道怎么回事儿的,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过他刚要开口说这件喜事,就听到宋声说道:“奶奶,不是清清胖了,是因为他有身孕了。”   “什么!?清哥儿又有孕了?哎呀可真是太好了!咱们老宋家的坟头这是又冒青烟了呀,早知道走之前我就再去拜一拜了!”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整个宋家的人都是打心眼儿的高兴,人丁兴旺是大喜事。从前宋家大房和二房添丁的时候,家里人都高兴极了,更别提还是全家地位最高的宋声的媳妇儿了。   大伯母也笑着说道:“瞧你这身段,得有四个多月了吧,哎呀瞧我这眼神,冬衣穿的厚,我都没注意,你们也是,这么好的事咋不早点说呢,我们这来的匆忙,啥东西都没准备。”   二伯母在旁边搭腔:“可不是嘛,你们这消息可真让人措手不及。不过你们俩呀,这孩子的确少了点,再添一个是好事。你看看你大哥二哥他们,谁跟前没个三四个孩子的。”   从前大家都觉得陆清的体质不易有孕,再加上他一下子生了个双胎,家里边也没人再提让他多多给三房开枝散叶的事,说了怕他伤心难过。   现在不一样了,他这种难孕体质怀上了二胎,可得小心照看着。   虽然大伯母二伯母嘴上说着责怪的话,但那是打心眼儿的高兴,大姐宋冬就坐在陆清旁边,她最小的孩子也才一岁,这会儿拉着陆清的手满眼欢喜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福星,自从进了咱们宋家的门,真是旺了我们一大家子。等你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不用怕孩子用的东西没着落,我来这一趟还带了不少小孩的旧衣过来,到时候改一改给我这即将出世的小外甥穿。”   孙氏和李氏见状也慌忙说道:“是啊是啊,我这里也有一些小孩的旧衣,这段时间我也改一改,到时候给咱们家的小小福星穿。”   她们心里知道宋家这一大家子人以后少不了倚仗这个小叔子,虽然大家关系都很和睦,但这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别的她们帮不上什么忙,这种孩子上的事儿她们却是最有经验的。   一旁坐着的宋玉和宋英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他们俩看家里人都很激动,捂着嘴取笑道:“我跟英姐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可把我们俩高兴坏了,现在合该轮到你们了。”   “都说好事多磨,我看就是这个理儿。”张杏花笑了好一会儿,接着道,“清哥儿这打从生了团团和圆圆后,就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如今这不就来了嘛!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可得照顾好清哥儿,知道了吗?”   “哎呀阿娘,这还用你叮嘱嘛!”   宋英道:“打从知道消息之后,有空我就在给清哥儿这胎做肚兜了,等着孩子出生了,不愁没有肚兜穿。”   “我也做了!”宋玉迫不及待的说道,“我还做了几件小衣,只是我的绣工没有英姐好,我知道清清肯定不会嫌弃的对不?”   宋玉说完之后拿眼神瞟陆清,陆清笑弯了眼睛,赶紧说是是是,绝对不会嫌弃的。   满屋子的人相互打趣,其乐融融。   宋声一直告假了两天,专门留了一天陪家里人,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才回去坐班。   只是他才刚回去半个月,朝堂上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景帝禅位了,这皇位自然是传给太子的。   然而现在坐在那把轮椅上的却不是太子,而是曾经的皇长孙李凌尧。   因为太子刚接过皇位不到七天,就禅位给了自己的儿子李凌尧。太子实在不是做皇帝的料,他既没有那个野心,也没有那个y望,觉得还不如他做个太上皇来的逍遥自在。所以他禅位了。   朝臣们一开始象征性的反对一下,而后太子表示他心意已决,多说无用,朝臣们这才同意下来。其实比起太子,朝堂上的大臣也更希望皇长孙李凌尧来继承这个皇位。   历朝历代还从未有哪一个政权变更的如此之快的,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就换了三个皇帝。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事情,那就是景帝的身体真的是不太行了,太医说他不宜操劳,连最基本的折子都看不了了。   禅位之后他也能少操一些心专心养身体,说不定还能有所好转。   而新皇登基诸事繁忙,尤其是礼部,更是忙得团团转,又是登基大典,又是祭祀大典,还有封赏大典,各种大典都快操办不过来了。   年底平定敬王之乱那些有从龙之功的臣子们都还未曾封赏,像宋声这种直接给升了官,还未给封赏。   而封赏大典不仅除了要封这些有从龙之功的大臣,还有后宫妃子以及皇后之位也得封。   宋声不知道他不在京城的这几年间,这本书的主角李凌尧和谢容发生了怎样缠绵悱恻分分合合的故事,不过结果不出他所料,李凌尧登基之后力排众议,封了谢容为后。   这件事并没有让他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又升官了。   原本进了内阁,成了内阁大臣,而自从上一任首辅宋严固出事之后,这首辅的位置一直空着,李凌尧登基之后直接封他为内阁首辅了。   在金銮殿上接听圣旨的时候,他自己都惊讶的猛的抬头看了一下。如今他才三十多岁,已经成为了整个大景朝最年轻的首辅。   同样非常震惊的还有那些出自世家的大臣,他们仍旧看不起宋声微末的出身,可这是封赏大典,不是上朝,不能在这会儿随便弹劾其他人。   大典结束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毕竟君无戏言,李凌尧特地选在这个时候宣布,也是这个原因。不然若是在平时的大殿上宣读这个决定,肯定会有不少大臣出来反对。   大典结束之后,李凌尧把宋声叫了过去。   宋声一进御书房就立即跪下推辞:“陛下,陈资历尚浅,这首辅的位置怕是无法胜任。”   “宋爱卿,你可知让你担任首辅掌管内阁,不仅是朕的意思,也是皇祖父的意思。你有大才,朕与皇祖父都信任你,朕初登基,内阁的很多人朕并不信任,以后还要麻烦你帮朕盯着点儿了。”   话说到这份上,宋声再怎么不识时务也不敢多言了。既然上位者信任他,而他也推辞过了,那他就问心无愧了。他知道李凌尧和景帝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他有大才能,放到首辅的位置上,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变现,没有什么掣肘。可同样也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感谢陛下和太祖皇帝的信任,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是他这么一升官,可就有很多人不乐意了。从第二天开始,朝臣们上书弹劾他的折子就越来越多,不是说他德不配位,就是说他出身不够高贵,资历尚浅,总之说来说去就是不让他做这个首辅。   宋声偏偏不如他们的意,古往今来能得帝王信任者本就屈指可数,千里马要遇到伯乐才能成为千里马,递到手边的权柄怎能不要?这个首辅他还就当定了。   皇帝说出口的话就算朝臣们再怎么反对,那也不可能收回成命,哪家皇帝会朝令夕改,这有损天家威严。   反对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眼看皇帝心意已决,他们反对也没什么效果,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干脆也就不说什么了。   不过他们放弃了吗?   并没有。   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接着弹劾宋声。御史台有言官开始找他别的错处参他了。   理由有很多,而这参他的折子按照程序是先送到内阁,等内阁的官员过目之后,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筛选好折子进行排序,最后再递到皇帝的桌案上。   因为全国各地每年都有很多官员上请安折子,还有一些折子里说的都是一些废话,看这些纯属浪费时间。   而经过内阁这一轮筛选之后,没用的折子就被筛了下来,一些小事可以由内阁进行决断,在其他大事上就报请皇帝处理,从而大大减轻了皇帝的工作量。   所以这内阁的权利很大,从前宋严固在任的时候有不少的朝臣巴结他,也是因为他保持着整个内阁,很多人的前途都握在他的手中。 第341章   可话虽这么说,那些个有世家根基的人却不怕,只要不被他拿到什么大的把柄,即便他是首辅,也拿捏不了他。   也有一些人一边瞧不起一边做一些面子活,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又是打招呼又是送礼,背地里却是另一副嘴脸,坏话说尽。   这朝堂之上人心叵测,与宋声真正交好的并没有几个。   他这次任职首辅,水涨船高,倒是曾经关系十分要好一路从宛平走来的楚越还跟从前一样,待他仍旧是赤诚之心。还有在京城结交的秦元白,与他也交情很好。   两个人这几年一直都在京城做官,虽然升职升的很慢,但这资历也积攒了不少。如今两个人一个在刑部一个在礼部,宋声也算是在这两个地方有了人脉。昔日的好友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盛博文了。   楚越得知此事之后一边愤慨一边惋惜,他们从宛平来的还是老乡,有这层交情在,以后在京城中都是互为助力的,没想到他却走岔了道。   “怪不得那一段时间总联系不上他,谁曾想到他竟然落得这般结局,真是自作孽啊。”   楚越一边感叹一边怀念他们曾经一同在宛平书院读书的日子。   “是啊,好在楚兄还和从前一样,无甚变化。”   楚越笑了笑,“怎么没变化?这都十年过去了,精气神儿都不如从前了呀。我都感觉我老了许多,还不如你年轻呢。”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楚越虽然一直在京城做官,但刑部的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年都有许多大案要案报到刑部来,再加上时不时的处理几张陈年旧案,他这一年都没什么闲着的时候,比宋声在外地做官要累不少。经年累月下来,脸上就有了岁月的痕迹。   “咱们都一样,哪就谁比谁年轻了。我看啊你就是心理在作祟,只要你心态好,八十也是十八。”   “有理,有理!这话说的没毛病。”楚越哈哈笑了起来。   说着说着,两人又说起了朝堂上的事。   “听说咱们如今这位皇上似是想实行新政,你消息比我灵通,你听说了没?”   这话是楚越问的,宋声也不是消息灵通,他只是如今作为天子近臣,知道的消息更多些罢了。   “听说了。只是陛下还在斟酌,这新政还没完善好。”   “我还听说新政里面有很多都涉及到一些是家的根基,这到时候恐怕得引起不少人的反对吧。”   “想要把江山治理得更好,让百姓们过得更好,就得扫除陈年积弊。这世上很多秘方都掌握在世家手里,进而垄断市场,这不是件好事。就像盐矿铁矿,就应该掌握在国家手中,不然从中牟利的都是世家,国库很难充盈起来。”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我是支持新政的。这样寒门子弟才有更多出头的机会。只是我有些担心咱们这位陛下太过年轻,行事会有些激进。你在旁边能劝就多劝着点,凡事可以慢慢来。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宋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心道:“放心吧,咱们这位陛下是个英明的陛下,他有分寸的。”   要知道这可是原书中的男主,宋声倒是不担心新政会引起什么动乱。   转眼半年过去,宋声这个首辅还总是时不时的被参奏一本。严重的时候,甚至他出去与好友聚个餐都有人参奏他私底下结党营私。   这些他都已经习惯了,左右这些折子也都是挠痒痒,李凌尧对他愈发十分信任,那些小打小闹的折子他根本不看。因为这新政已经开始推行了,是宋声在主持推行的,效果显著。   本来新政是要在全国进行推行的,但宋声想了想觉得楚越说的有道理,一蹴而就容易出问题,虽然这新政里面有几条都是他提出的建议,也都做好了各种应对突发事故的准备。   但世家大族虽然被削弱了,可到底有百年底蕴在那,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事情还是要学习图之。   所以宋声劝李凌尧先找一个地方作为一个试点,如果实行的好再往全国逐步推行。   他第一个推荐的试点就是肃昌。   李凌尧是个听劝的,他知道自己年轻,也很会用人。自己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儿,却一点都不狂妄自大,该听取手下能臣建议的时候就听取建议,知人善任。   而肃昌这个地方毕竟宋声在这里当了五年官,对这里的事情十分熟悉。从这里推行新政,让他更加有信心。   时间久了,百姓们渐渐感受到了新政的好处,世家大族们鼓吹新政的弊端传奇传起的谣言也渐渐平息了不少。   一年之后新政已经逐渐覆盖到了国家三分之一的地方。宋声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再加上有国师关门弟子的身份在,他同样也更加赢得了皇家的信任。   但事情总有两面性,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因为新政的事,宋声把世家大族彻底得罪了。   宋声倒是不太在意能不能得到世家大族的认可,与他们撕破脸才是皇家想看到的,若是他与世家关系好了,那上头的那位才不放心。   宋声这官职越做越大,陆清这个夫人的应酬也跟着多了不少。   在半年前他又产下一子,这次生的是个男孩,大概是在胎里养的好,小孩子刚生下来就白白嫩嫩的,足斤足两。   这让张杏花和宋老三他们乐得合不拢嘴,陆清在坐双月子的时候,孩子都没管过几次,基本上孩子都到不了他这里,家里帮忙管孩子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张杏花这个做祖奶奶的,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新得的乖孙时刻看着。   宋声也高兴,这一次父子平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生育过头胎的缘故,陆清没有受太多罪,生产十分顺利,黄昏的时候开始喊肚子疼,前半夜都没过完,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这孩子刚会睁眼的时候就会笑,跟团团和圆圆小时候长得很像,两个爹爹的基因摆在这里,孩子怎么生都好看。   宋声给他取名叫宋明琛,琛字,清雅柔贵,多有才能,是福寿之字。小名是陆清取的,叫甜甜,说是因为他笑起来甜甜的。完全不顾自己的儿子将来长大之后会因为这个小名羞耻不已。   宋声笑着说好,也不管这名字听起来像不像男孩子,就点头答应了。   张杏花还有宋老三他们没读过书,不懂这是啥意思,反正名是三郎取的,三郎取的就是好名字。   有了新弟弟,团团和圆圆也有事儿干了。他们俩对新得的弟弟十分好奇,小弟弟香香软软的,又白又嫩,他们俩没事的时候总爱蹲在床边伸出小指头戳他的小脸蛋。   月子坐的好,再加上有人给照顾孩子,陆清恢复的很快。出了月子之后,他整个人都丰满了一些,人家生个孩子像是被吸走了许多精气,他这次生完孩子面色反倒更加红润了。玉哥儿过来看他的时候都说他掉进福窝窝里了,一家子人伺候他。   陆清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回嘴道:“那没办法呀,谁让我这辈子有这个福气呢!嘿嘿。”   玉哥儿白了他一眼,“说你你还顺杆爬上了。”说完之后他就去逗旁边的甜甜,他忍不住感叹道:“你生的娃娃怎么都长这么好看呢?我都忍不住想偷一个回去了。”   陆清捂着嘴笑道:“那你是偷不回去了,家里老太太他们看他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过不了一会儿就要过来抱人。”   “你生了这胎,奶奶高兴,她本来就偏疼三哥,这下可不得更宠着我们小甜甜了。甜甜,你怎么会给他起一个这么女孩子的小名?就不怕他以后长大了揍你?”   “这小名咋了,我觉得好着呢。又好听又顺耳,相公也说好。”   “得了吧,你就算给他取个小名叫二丫我三哥都说好。”   “羡慕呀,羡慕你就赶紧再生一个。我看颖儿一个人也挺孤单的,你抓紧时间给他添个伴儿多好的。”   玉哥儿叹了口气,“我呀是不指望我这肚子了,大夫说不好怀。”   陆清知道玉哥儿也想再要一个,可这个事儿光靠努力也不管用啊 ,还是得看天意。   “上次我说的那个姿势你试过了吗?”陆清悄悄说道。   玉哥儿脸噌的一下红了,他微微点了点头,不大好意思道:“试、试了,但是一直没见动静。”   “你看我这也等了好多年才有的,你别着急,有些事情越急越不来,放平心态,没准你不急的时候他就来了。”   “说的也是。好在这些年阿满哥对我一直都很好,你不知道你离京这些年,我认识的那些嫁了人的哥儿和姑娘们,夫君几乎都纳了妾室。虽然我出身不及他们高,但他们嫁的不如我好!其实我知道他们有时候在背后议论我的出身,看不起我,但我也知道,他们嫉妒我,嫉妒我嫁了个良人!”   玉哥儿说起这话来神色飞舞,一看就是被阿满在家里宠着的。   陆清笑了笑,打趣道:“你今天是到我这儿来秀恩爱来了呀。”   秀恩爱这三个字也是跟宋声学的,他觉得这个词既能表达他想说的意思又简洁明了,很好用。   他这次生孩子,来看他的不只有玉哥儿他们,还有南哥儿。   南哥儿随着陆清他们回来之后拒绝了陆清的好意,只在他家借住了几天就搬出去了。   他拿着这些年手里的积蓄在京城买了一座小宅子。宅子面积不大,在城北,地价不算贵,但也花去了不少的积蓄。   他把两个爹爹从宋府接了出来一同住,有他们照顾儿子,南哥儿也能腾出手来去忙别的事。   茹娘的那个孩子他也一并带了来,给他取名盛子琢。孩子还小,稚子无辜,好在有两个爹爹帮忙照顾,他能少操不少心。   南哥儿去了一枝春茶的总铺子,池哥儿就在那里,如今池哥儿算得上是一枝春茶连锁店的总店长了,南哥儿再次见到他时,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   从前那个有些怕人还有一些懦弱的池哥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有红光,浑身散发着自信光芒的池哥儿。   南哥儿跟陆清商量了一下,先来奶茶铺子学一学手艺,等到学成了,就在城北开一家分铺。   子安正是读书的年纪,读书费钱,还有子琢,养小孩子也费银钱。清哥儿已经帮了他太多了,他得让自己彻底立起来,不能总依靠他人。   人能够从原来的阴霾中走出来,不畏世俗的艰难才是一件难得的事。一旦有了积极向上生活的心,日子总会变得好起来的。   池哥儿见到南哥儿后听说了他的遭遇十分意外,曾经他们住在一个巷子里,也算是半个老乡了,那时候听说他与郎君十分恩爱,没想到时移世易,南哥儿竟也与他曾经一样,落到了同样的处境。   “呸,狗男人,就是靠不住!南哥儿,你别担心,来了这里之后,我让李汐亲自教你,她现在可是我们这里的一把手,有她教你,保你半个月就能学会。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看看我,没了男人过得更加肆意潇洒了。出来之后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如此的宽阔,何必拘于在后宅那一方小院当中呢?也许这是老天给我们的另外一个让我们发光发热的机会。”   南哥儿没想到池哥儿不仅整个人看着不一样了,就连说话也不一样了。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比以前引人夺目。   “嗯,我知道。清哥儿也跟我说过,放心吧,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沉浸在过往走不出来的。我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以后还得仰仗你这个总店长多多照顾呀。”   看南哥儿还有心情开玩笑,池哥儿放心了不少。说起来他与南哥儿原来的时候其实关系一般,但他们两个都与清哥儿交好,对他来说清哥儿的好朋友就是他的好朋友,更别提南哥儿与他有着相似的境遇了,这关系自然就更加亲近了不少。   ……   宋府。   陆清原先因为有身子不便出门推掉了很多宴会邀请的帖子,现在生完孩子之后,身体恢复了,有一些帖子就没办法再推掉了。   他今天就要应邀参加一个宴会,这些京城的高门贵妇和贵女整日里日子太过无聊,就会想着法的举办一些这样那样的宴会,但由头也总不过就那几个,什么赏花会,游园会等等。   而他今天就要参加一个宴会,办这个宴会的人地位很高,算是当今皇上的表姑,名叫李姚。   这个宴会就是她举办的,听说她最近得了一株罕见的红珊瑚,很大个,极为少见,特地举办宴会邀请其他人来共赏。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她给自家女儿相看郎君的。   李姚的女儿叫裴珠,寓意着掌上明珠。李姚嫁到了河东裴家,而且她身上还沾着点皇亲,所以她的女儿如今可算是世家高门里的代表人物。   裴家作为河东最大的世家,有不少人都在朝中任职,虽然皇室一直都在打压世家,但毕竟是百年根基,人家的家底摆在那里,能够跟裴家结秦晋之好,还是有很多人动心的。   宋声作为京城新贵,又是首辅,这半年来京城中的风言风语不少,宋声可谓是贡献了不少的话题。陆清这个夫人也处在话题的漩涡中,所以经常被邀请参加这种宴会。   而这次来的人,有意为自家儿郎求娶裴家千金的,几乎都带了家中的儿郎一起过来。   陆清今天出门就是为了参加这个宴会,这种宴会上来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他不仅不能松懈,还得打起精神来,出门在外可不光是代表自己,还代表了自家夫君的脸面。   他今天出门带的是回京之后重新采买的下人,叫月哥儿,他观察了好几个月,发现他做事十分稳重,才把他叫到身边伺候的。宋晓被他指去专门服侍云婆了,他身边一时之间没人贴身伺候,所以采买下人的时候就看了几个。 第342章   陆清这次参加宴会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楚越的夫人江氏也来了,自家夫君与楚越交好,他们走动的自然也多。   楚越因为出身不低,很得家族看中,对于婚事也一直没有什么想法,遵守着父母之命媒说之言,后来年纪渐长,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就听从家里的安排去了现在的江氏。   江氏的父亲是济州知府,门第自然是够的,说起来还是楚越高攀了一些。不过这些年楚越在京城稳扎稳打,官职稳步晋升,手中还掌握着实权,也算不上高攀了。   婚后江氏生了一子一女,如今大的比团团圆圆小四岁,小的如今才三岁,儿女双全,也算是圆满。   只是江氏与楚越成婚的时候宋声还在外地做官,陆清这次回京之前从未与她见过面。好在双方都有意结交,毕竟自家夫君们的交情在哪里放着,这做夫人的自然也要互相扶持。   江氏性子温婉,陆清与他相处的也还不错,今日赴宴,他们是提前约了时辰一块来的。   到了裴府门前,两人同时下了马车,月哥儿和江氏身边的丫鬟同时给了帖子,裴府负责迎接客人的下人看了帖子之后把人迎了进去。   进去后有裴府的丫鬟引路,带他们去这次举办宴会的地方。丫鬟在前面走,他们不远不近的跟着,等到了宴席上,发现他们来早了,这会儿还没来几个人。   他们找了个靠后稍微偏一些的位置坐着,左右也无聊,江氏就拉着陆清说起了悄悄话。   “我听说这裴珠如今都年过十八了,还未觅得夫婿,你猜这是为什么?”   陆清摇摇头,他虽然回京已经一年了,但到底不是士族出身,想要融进他们这个圈子很难,免得不都要遭人排挤。他自己也想得开,融不进去就不进了,也不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圈子,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听说裴公把这个女人看做掌上明珠,平日里很疼爱她,难道是因为裴公想多留女儿在家几年?”   裴公是现如今裴家的当家人裴荣,他有祖上的荫封,如今到他这一代,人人都要进城医生裴公。   江氏抿着嘴笑了笑,轻声道:“裴小姐是沛公的老来女,疼惜是不假,可士族之人也更注重名声。年已十八还在家中未嫁,甚至连定亲得未曾有,裴公好面子,只是对外这么说罢了。”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陆清好奇道。   “我听说是因为裴小姐心中已经有人了,所以才迟迟未嫁。”   “这是何故?心中已有人,为何不打听一下、”陆清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转了话头说道,“莫不是,这裴小姐看上的人已有家室?”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就算已有家室,以裴家的地位,让对方休妻再娶也是有可能的。”   “那是为什么?”   “你就不好奇她看上的人是谁吗?”   这会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其他的官员家眷了,他又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谁啊?”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好奇仿佛是天性,哥儿自然也不例外。虽然都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这时候也没什么事情打发消遣,也就只能聊聊八卦,权当取乐了。   就连江氏这么委婉的一个女子,说起这些京中八卦整个眼神也闪闪发亮。   她指了指上面,轻声说:“那位。”   “哪位?”陆清刚一出口,就意识到了江氏说的人是谁,他有些不确信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还特地确认道:“你说的是……天家那位?”   江氏点点头。   陆清却有些不明白了,喜欢天子也没什么奇怪的。当今天子正值盛年,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小姑娘倾心于他也很正常。只是到了裴家小姐这里,有何奇怪的?   “以裴家的家世,想要入宫为妃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是啊,的确不是什么难事。裴家是士族,娶了士族家的女儿,还能减少与士族之间的矛盾,也是件好事。可你知道吗?李姚想成全女儿,却被天子拒绝了。”   这个时候医疗并不发达,什么近亲结婚都没有禁止。表哥表妹成婚是常有之事,在世人的眼中看来算是亲上加亲。   李姚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她本来就与皇家的关系有点远,拐了好几个弯的表姑怎么能有姻亲关系来的实在呢?   她跟裴荣商量之后觉得这是桩不错的婚事,后宫如今只有一个皇后,还是个谢家的哥儿,如今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儿子,后宫里头也只有早些年还在皇上潜邸时那的几位良娣,皇上登基之后也都给他们封了位分,只不过最高的也就是个美人,连个嫔都没有。   如果自家的女儿能够进宫,以他们家的地位,那最起码也是个妃位。若是以后诞下子嗣,保不齐还能争一争这太子之位呢。   裴荣和李姚算盘珠子打的响,可是京城中跟他们一样心思的人多了去了,哪会这么容易?   “听说文武百官上奏过好几次了,说皇上后宫空虚,应当选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可惜都被拒绝了。”   “听说皇上待皇后娘娘极好。”陆清道。   “是啊,他们是少年夫妻,感情自然要好。我听说本来李姚厚着脸皮找了太上皇,想促成这门婚事,结果这事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天下哪个妻子想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呀,少不得要有几分不痛快,皇上好几日都没能进得了皇后娘娘的宫门。”   江氏说到这里还笑了,景朝世俗礼仪没这么严苛,皇帝的家事不能自己拿来编排,但这是与陆清在说悄悄话,两家关系好,这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陆清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怪不得裴家如此匆匆的给自家女儿找夫婿,大概是皇上在皇后那里受了气,给他们什么脸色看了。   陆清猜的也不错,江氏说:“咱们那位皇上可是十分宠爱皇后娘娘的,这事儿闹了误会,他把裴荣叫到了御书房,让他回家好好教导女儿,年纪大了就该趁早嫁人,不要生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皇上都这么说了,裴家也不可能还抱着让女儿进宫为妃的心思不放,这事虽然没有公开,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这么传到别人的耳中。   陆清感慨自己这消息有些闭塞了,“还是你的消息灵通。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宫中秘事的?”   连帝后的生了误会都知道,这可是八卦者中的佼佼者了。   江氏脸蛋有些微红,羞涩一笑,“我有个远方表姐,是后宫的妃嫔。她虽然不受宠,位分也不高,但消息可是知道的真真的。”   后宫的那几位妃嫔基本上都是在李凌尧认识谢容之前就纳入府上的,登基之后他本来想把他们都遣散的。   毕竟那可是男女主,他们可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虽然中间会有各种误会发生,但作为一个纯爱的男主,李凌尧是有前遣散后宫的心思的,只是他才刚登基没多久,时机还不合适。   陆清惊讶的小嘴微张,没想到江氏还有一个在后宫当妃嫔的远方表姐,怪不得消息这么灵通。   “我也是上次进宫探望表姐的时候听说的,不然哪会知道这么多。”   江氏应当是从当女儿的时候在家就十分受宠,所以即便是成婚多年已经有孩子了,还仍旧保留着几分小女孩家吃瓜看热闹的心性。   陆清感叹这江氏是个妙人,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这般隐秘的事情都说给他听。越与她相处越让人觉得江氏温婉是面上的温婉,骨子里是有几分调皮的。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其他参加宴会的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大家都是扎堆儿坐,与谁交好就与谁坐在一起,一时之间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上午的时间过去了大半,人才差不多都到了。男女不同席,中间隔了一个湖,对湖而坐。   要不说世家有底蕴呢,这裴家的宅子里面有亭台楼阁,还有人工湖,景色那叫一个美,地方也是真的大。   男宾那边自然是陪嫁的男主人们招待,女客这边作陪的是裴家的夫人小姐。人工湖不算大,隔湖而坐刚好能看清对面的人长什么模样,刚好方便相看。   李姚和裴珠也来了,虽然是在最后姗姗来迟,但毕竟今天人家是主角,来的晚些也没人说什么。   陆清这是第一次见裴珠,算起来这也是他回京之后参加的最大的一场宴会了,从前在京城的他不够格,如今的他刚回京不久,却被邀请过多次。   主角一到场,大家客套几句之后入座,下面的人便开始上菜了。   吃饭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吃过饭之后的消食环节才是主要的。大人们都相约去游湖了,留他们这些年轻人在这里说话。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尖锐的女声言语带刺的讥讽裴珠自不量力,还想要进宫为妃,说的话都不怎么好听。   这人陆清也不认识,江氏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这些高门贵女了解不少,特地与他介绍,这出言讥讽的女子地位不低,平日里也是骄纵惯了,所以才敢说出这些话。   说话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女子有哥儿,你言我一语的争相讥讽,陆清一边看着一边感叹语言的艺术,这些高门大户的女子和哥儿说话都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看着看着他觉得有几分无聊,他不是很明白,一言一语的争相讥讽有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更重要?   他正出神想着事情,却没想到忽然被别人点了名。“这位就是咱们京城如今正炙手可热的那位最年轻的内阁首辅的夫人吧?”   陆清不慌不忙的看过去,这些年他早已学会了镇定自若,不知道是谁引的火,怎的就烧到了他这里来? 第343章   在座的哪个人不知道陆清就是现如今的首辅夫人,这么说只是为了把话题引到他头上。   陆清看着眼前说话的人,不是裴珠,而是这和乐郡主。   和乐郡主痴恋李凌尧,这几乎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她都恨不得整个人贴上去了,人家对她还是爱搭不理。   甚至就算是做了皇帝,这后宫也没她的份儿。反倒是那个谢家的哥儿,也不知道哪里招人稀罕了,李凌尧甫一登基就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立他为后。   她身为郡主,满京城都知道她喜欢他,如今这后宫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让她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她心里不爽快的很。   本来今天她是不想过来的,可这裴珠是她的好姐妹,虽说两个人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但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说好了公平竞争,谁能进宫各凭本事,况且这也恰恰说明了她们眼光好,一挑就挑到了最优秀的男人。她憋在屋中这么多天,也顺便散散心。刚才那话是她故意说的,就是为了替她的好姐妹转移话题,省得有些人一直在叨叨的围着裴珠转。   至于在场这么多人,这话题为什么要转到陆清身上,和乐郡主是故意的。作为一个感情不顺的人,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听到谁与谁感情甚好琴瑟和鸣,都说首辅大人宠妻,那就让大家都好好看看这位首辅夫人。   反正这里在场的这么多人也不光她一个人看不惯,有那一些爱嚼口舌般弄是非的,总会有人说出她想要听的话的。   果不其然,和乐郡主这句话刚说完,旁边就有人接话了。   “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首辅夫人啊,听说夫人您出生草根,不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呀?”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末尾带着点儿嗲音上扬,光听着就叫人很不悦。   这句话话音刚落,就有人拿着帕子捂着嘴轻笑,在座的各位最不缺的就是出身,他们这些世家的人最瞧不起的也是出身。   可陆清的反应与他们想象的并不一样,他从来没有因为出身低觉得抬不起头。反而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位夫人,你说的没错,我和夫君都来自宛平府宋家村,说是出身草根也没什么不对。”   他这话说完又接着道:“从前家底薄,还好夫君上进,读书好,又幸得陛下和太上皇的赏识,这不,一路成了首辅。不知夫人家老爷现如今在哪高就啊,夫人出身这么好,想必自家老爷的官位一定很高,定是比我家夫君强多了。”   陆清在这些夫人圈里待的久了,也学会了不动声色的讥讽别人。不过一般他都不太说话,奉行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道理,但若有人欺负到头上来,他也是会还击的。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那位夫人的脸都绿了。谁不知道她虽然出身好,可是嫁的不好啊!家里的老爷是个纨绔子,不上进便罢了,还爱流连花街柳巷,更别提官位了,靠着祖上的荫蔽才得了个六品的小官,跟人家首辅怎么比?   陆清现在在外面说话底气可足了,出身有什么好比的,有本事跟他比相公呀!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相公更好更厉害的人!   大家没想到这位不怎么出门露面的首辅夫人竟然是个嘴皮子这么利索的人,本来和乐郡主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的,可没想到被看笑话的不是陆清,反倒是别人,她心里本来就看不惯陆清夫夫恩爱,如今陆清堂而皇之的把夫君搬出来,和乐郡主心里的怒意更足了。   “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说话都一股小家子气。人家不过是问两句你的出身罢了,何必这么言不相让,当众让人家难堪?真是好利的一张嘴,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泼妇出来了。”   陆清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个和乐郡主,这么明显的偏帮着别人说话,连泼妇这个词儿都说出来了,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的敌意。他仔细想了想,他总共也没跟这个郡主见过几面,怎么就碍着她的眼了呢?   “郡主说笑了,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这张嘴再怎么利,那也说不过郡主您啊。”   言下之意我要是个泼妇,那你就是泼妇中顶厉害的悍妇。   和乐郡主听完更生气了,没想到这个陆清如此不识抬举,竟然敢跟她顶嘴。她从小被宠坏了,说不过别人就想上手打人,身边的小丫鬟没少挨她的耳光。   她脾气一上来,右手直接举了起来就要落下去,“你、你竟敢骂我!”   陆清好歹在外面锻炼过这么些年,有宋声给他撑腰,这种气他不会受。   刚要伸手拦住和乐的胳膊,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细细长长的声音,有宫里的公公高声喝道:“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句可不得了,来参加宴席的人全都停下手中的事情跪迎。   和乐就算心里再别扭再也不愿意,礼数也不能废,只能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朝来人行了个礼。   谢容在一堆人的簇拥中缓缓走过来,“老远就听到这里大呼小叫的,和乐,你这是要干什么?要当众掌掴当朝首辅夫人吗?”   谢容自从当了皇后之后,每日处理后宫的事物,都得立些威严,久而久之,这周身的气势也非常人可比。   和乐曾经与他针锋相对,什么手段没使过?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皇后,她就算使在多的手段也没什么大碍。   可如今人家已是皇后,这身份地位摆在这儿,皇后亲临,即便她心里再有气再不服,这礼还是要行的。   “皇后言重了,是你看错了,本郡主并没有要做什么。”   “是吗?没做什么那就最好了,如今咱们这位首辅可是个爱妻护短的,本宫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得罪了人让自己难堪。”   这句话只看表面像是为她着想,可那个语气听起来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和乐嘴唇紧抿,本来今天在场地位最高的是她,如今皇后一来,她只能靠边站了。   自己身后还有家族,她只能暂时服软:“皇后说的是。”   谢容说了一两句就不想搭理她了,终于有空跟昔日的好友说说话,他让在座的其他人都起身,然后走到陆清面前,紧接着拉着他的手亲切的道:“好久没见你了,瞧你这颜色看起来比以前还要好,看来咱们那位宋大人宠妻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陆清与谢容许久未曾见过,他在京城呆的这短时间内,两人没见过面。后宫事物繁忙,谢容出趟宫也不容易,这次听说他来这个宴会,他特地腾出空来过来瞧瞧,就想与他说说话。   如今已经成为了皇后,身边的朋友就更少了,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交心的人,所以他格外的珍惜年少时期交的这个好友。   陆清没想到他会来,俩人那么久未见,再次见面对方已经是皇后了,他本来以为肯定要生疏很多,可谢容跟他说话还和从前一样,眉眼弯弯的,眼里闪着的都是高兴。   他笑了笑,眨眨眼说道:“听说陛下也很宠妻,皇后娘娘可谓是中宫独一份宠爱,娘娘是个顶有福气的人。”   “你这嘴贫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真好,你没变,我也没变。就是这出宫太繁琐了,跟宫外头是半点儿都比不上。”   周围的人看他们两人如此熟稔的说话,都十分震惊。本来他们这位皇后久居深宫一直都很少露面,也很少与人亲近,没想到竟然会当众为陆清撑腰。   再看他们二人说话时的语气,这么亲切不像是演的。有些脑子活络的人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一些传闻,说是他们这位皇后在年少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流落在外,与宋家这位夫人结为好友,难不成是真的?   谢容跟陆清说了几句话,又当众道:“宋夫人当年与本宫有恩,是本宫的手帕交,你们那些多长舌头的,都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哪些不好听的话传到本宫的耳朵里来,本宫可不会轻饶!”   这话一说,大家更惊讶了,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当众为陆清出头,这个哥儿怎么就这么好命啊,不仅嫁了个好夫君,还有当今皇后为他撑腰。以后谁还敢说他的出身低,身份不够尊贵?   人家可是皇后娘娘亲口承认的手帕交,什么是手帕交?那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才能这么叫的。   谢容说完之后就拉着陆清走了,这裴家客房也多,给他们俩单独腾个地儿说说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俩人找了个僻静的亭子,谢容让身边跟着的人站远了些守着,又让他们都背对过去,然后松了口气,一直端着的肩膀和胳膊忽然一下松了下来,这皇后的位置实在是太难坐了,出门见人整天都要端着,太累了。   刚一坐下他就开始跟陆清吐槽:“清哥儿,你是不知道皇后的活有多不好干,虽然后宫里面的妃子不多,但是大大小小一应事务是一点没少,上到哪个宫里发多少份例,下到太监宫女们发生的纠纷,我是每样都得管。而且你知道吗,宫里还有专门盯着学规矩的嚒嚒,整天在你耳边叨叨着身为皇后应该有什么样的仪态,说话语气不能怎么样,走路不能怎么样,各种各样的规矩,我每天听的头都大了。”   陆清没想到谢容在宫里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跟他想象中的皇后生活完全不一样。   “容哥儿,你也太难了吧,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在宫里都是呼风唤雨的,身边跟着一堆人伺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个人私下里说话谢容不让他叫自己皇后,总觉得这个称呼会让两个人之间变生分,这么叫挺好的,总有种让他回到了那个时候快乐的时光。   “确实是身边跟着一堆人,但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   谢容跟陆清在亭子里聊了有小半个时辰,外面就有人来催他回宫了。   谢容眉头皱了皱,他得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去。   “这块令牌你拿着,没事儿多进宫陪我说说话,拿着它没人敢拦你,见他如见本宫亲临”   深宫寂寞,谢容给陆清的是一块凤牌,不仅在进宫的时候能够畅通无阻,在宫外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拿出这块令牌用。   陆清受宠若惊,下一秒就想还回去,“容哥儿,你这礼物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收就是跟我见外,我统共也没几个好友,还指望着你能多进宫来看看我呢。”   陆清看他是认真的,笑了笑,欢喜的收下了,说道:“那成,有时间我就进宫陪你说说话。”   “这可是你说的!想我了也可以与我通信,写好信让人交给闲云客栈的掌柜就行,我会收到的。”   “好!我记住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皇后娘娘再见。”陆清眨巴眨巴眼,说了声皇后娘娘。   谢容知道他在贫,“你还叫你还叫,下次我就跟李凌尧说让他多给宋声派点活!”   这世上敢直呼皇帝名讳的人没有几个,看谢容直呼其名,就知道他与李凌尧感情很好。   “别别别,好容哥儿,我错了,你可千万别跟陛下说。”   “行啦,逗你的,我真走了。”   谢容走之后,裴珠这个宴会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皇后娘娘在这里他们谁心里都不自在。   尤其是裴家的人,自从谢容过来,他们一直都心惊胆战的。毕竟他们可是曾经想要把女儿送进宫中的,说白了,他们得罪的可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今天外面传来皇后娘娘亲临的消息后,裴珠都吓坏了,以为皇后娘娘是来找她麻烦的。   没想到人家来跟陆清说了会儿话就走了,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可人走了之后,她又有些失落。这不就代表他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吗?甚至于都不屑来奚落她两句。   其实裴珠纯粹是多想了,谢容身为一国之母,胸襟和肚量根本不是她能比的。况且他也的确没把她放在眼里,这天底下想嫁给李凌尧的人多了,他要是每个都得吃醋上去奚落一番,累都累死了。   后面隐晦的相亲环节,陆清没怎么参与,听说裴家挑中了一个女婿,他知道的不是太清楚。等到宴会一散他就走了。   来的时候是跟江氏一起来的,走的时候俩人也是一块走的。只是与来的时候不同,回去的马车上,江氏盯着陆清两眼放光,星星眼一样的问道:“清哥儿,你跟皇后娘娘真的是好友吗?”   “江妹妹,这话你已经问了我好几遍了,是是是,我们是好友,比真金还真。”   “天哪!你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能跟当今皇后做好朋友!”   刚才在席间,和乐郡主出口怼陆清的时候江氏也上前帮腔了,只是她出身也一般,刚说没两句就一块儿被怼的哑口无言。   她心里本来憋着气呢,就看到皇后娘娘来给清哥儿撑腰了,四舍五入就是替自己撑腰了。   江氏心里头这会儿高兴的紧,拉着陆清问东问西,今天可是她头一次见到那么尊贵的人,要知道以他们家的门户,能够见到皇后娘娘是多大的尊荣。   虽然自家夫君也很上进,如今在刑部身居要职,可毕竟官位没那么高,而他作为家眷,是没有资格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的,除非有特召。   “我娘要是知道今天我见到了皇后娘娘,肯定也很高兴。清哥儿,你可真有福气,能跟皇后娘娘做朋友,太令人羡慕了。”   陆清笑了笑,他也觉得自己有福气,谁知道当时随手救了一个人,竟然会是未来的皇后呢?   回到家之后,宋声还没从内阁回来,最近朝中事务繁忙,作为内阁首辅,他要负责的事情很多。   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宋声坐着马车到家了。家中早已准备好了饭菜,只等他回来开饭。   知道他今天去赴宴了,没等陆清开口,宋声就问道:“怎么样,今天玩的开心吗?”   宋声一整天都在忙政务,压根不知道今天在裴家发生的事情。   陆清本来也要跟他说今天的事儿的,这会儿他问起,刚好接着话头说了。   “挺开心的,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谢皇后?”   “你怎么知道?没意思,我还以为你猜不到呢。”   宋声揉了揉他的头发,“本来不知道,是听陛下说的,皇后娘娘听说你去了今天裴家的宴会,就出宫去找你了。”   “相公,你不知道今天我见到谢容的时候吓了一跳,虽然早就知道他当了皇后,但回京之后一直没见过他,今天突然看到他出现,还挺惊讶的。”   “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是开心呀,他和以前我们认识的时候差不多,没变什么,不过身上多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范,摆着脸的时候还挺能吓唬人的。你都不知道,他一过来,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尤其是和乐郡主,明明心里一股不爽的样子,却又不得不低头顺从,看着可太让人解气了。   “那个和乐郡主也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疯,我跟她非亲非故的,说话的时候突然间就把矛头指向了我。还好我已经习惯了,现在他们说什么我都能应对。不过今天能遇到谢容,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哦对了,容哥儿还给了我一块令牌,说让我有时间多进宫陪他说说话。”   陆清拿出那块令牌给宋声看,宋声看到那令牌上的花纹脸上闪过一抹惊讶,这可是凤牌,见令牌如见皇后,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给清哥儿了,看来谢容很看重他们之间的情谊。   “给你你就收着,天家的人拥有一份纯粹的情谊不容易,你想进宫见他的时候就去,想必皇后见到你也高兴。”   “嗯,我会的!”   宋声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感慨,李凌尧登基之后立谢容为后,这他并不意外,毕竟他们是书里的主角,在经历过一系列狗血的爱情故事之后走到一起是必然的。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小夫郎竟然跟主角之一的谢容有这么深的交情,本以为当初他们只是关系好,相隔这么多年,人都是会变的,而且谢容已经做了皇后,就算当初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回到那时候了。   没想到谢容是个念旧的人,还很看重他们之间的这份情谊,凤牌都给了,还真是把清哥儿当好朋友了。   这辈子发生的事情与他在书中看到的故事走向截然不同,很显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陆清刚醒,底下的人就过来找他,说是门口有很多人都来递帖子送礼,往常这些帖子和礼物都是送给宋声的,今天这些不一样,是给他的。 第344章   门口送礼的人多,宋家的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一打听才知道昨天在裴家的宴会上发生的事,皇后娘娘亲自来了,还说跟他们家清哥儿是手帕交。   这么大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宋家,宋老大他们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连承业和承泽都跑过来问陆清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真的见到了皇后娘娘?   张杏花也问:“清哥儿,啷个说的是不是真的哟,你真的见到了宫里的贵人?”   陆清哭笑不得的看着家里人,点头承认。孙氏和李氏还有张杏花当即就决定晚上要亲自下厨做顿大餐庆祝这件事。   陆清虽然脸上充满了无奈,但家里人高兴,他们想庆祝就庆祝吧。   而他一整日都没敢出门,对外就说在外头吹风病着了,帖子一个都没收,太贵重的礼也没收,看着差不多的收下记账上了,算作是人情往来,以后要在京城生活,不能一概都拒绝把人都得罪光了。   一连好几日他都未曾出门,在家倒也乐得清静,正好在家陪陪孩子。娃娃刚生下来长得快,能吃能睡,见风就长。   虽说家里有仆人还有宋家这么多人帮忙看孩子,但毕竟是自个儿的亲儿子,很多事情他都不喜欢假手于人,都是亲自照料的。   宋家人自从来京城之后,已经安顿的差不多了。   张杏花身体还算硬朗,断断没有分家的可能,所以宋家人全都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房子里人多了人气儿就高,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宋平和媳妇孙氏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适应了京城的环境之后,就出去找铺子去了,打算盘个铺子做个小生意。   虽然他们是泥腿子出身,到现在大字都不识几个,但毕竟之前在家的时候就做买卖跟别人打交道,到京城这么大的地方出门也不胆怯,壮着胆子去牙行问铺子的情况。   其实以宋声现在的地位,即便是他不开口,底下若是有人知道了也会帮忙,但张杏花把这个家管的太好了,还没来京城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耳提面命的警告家里所有人来了之后不准打着宋声的名号在外面办事,说不准哪一天就为他招来了祸事。谁要是扯了这个后腿,她饶不了他!   宋平和孙氏心里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也没太多心眼子,就老老实实的听话,不想给宋声添麻烦,本来他们现在就属于白吃白住,这要再不干个营生,就更加游手好闲了。   寻思着出来找个铺子吧,结果却没想象的那么容易。   这京城的物价太贵了,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两个人在京城转了好几天,看中了好几间铺子,结果价格实在是太贵了,其实咬咬牙以他们这些年攒的钱也能够盘下来,就是舍不得,手里不能没个备用的钱,家里头还有孩子呢。   他们俩在这盘算着以后的营生,老二宋峰和李氏也没闲着。他们是过过苦日子的,这突然闲下来无事可做,心里总有点没底。想了想他们还打算重操旧业,把之前在宛平经营的饭馆重新开起来。   在京城开店都是要租铺面的,要不只能摆摊儿。摆摊也辛苦,而且他们住在宋府,头上顶的可都是宋声的脸面,让人知道当今首辅的堂哥堂嫂出去摆摊,传出去像什么话?   大嫂二嫂突然忙起来,还整天见不着人影,陆清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出门看铺子去了。   陆清心里有了数,打算等他们回来之后问问他们的想法。   宋平和宋峰两口子在外面转悠了一天,看了好几个地段,回来挺累的,吃过晚饭就想回去歇着了。   陆清叫住了他们,把宋夏也叫了过来,说有话要跟他们讲。   宋夏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帮陆清带孩子,她是个勤快的,什么都会干,陆清挺喜欢这个小姑子的,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想做个女掌柜。   几个人坐到了里间,陆清也没绕弯子,直接问道:“大哥大嫂,还有二哥二嫂,我们最近忙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想问问你们心里的打算,想要开铺子的话,是要经营什么生意?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天天出去跑也辛苦,我可以帮你们。”   宋平和宋峰他们面面相觑,宋平作为大哥,先开口说道:“清哥儿,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跟你二哥商量了一下,咱们老宋家得在京城站稳脚跟,光靠三郎你们几个可不行,我们打算合开一家铺子,就卖之前的酸辣粉和麻辣烫,你看咋样?”   这个时代的人是很看重家族根系的,一个人飞黄腾达了还不够,最后要有家族支持,那才叫安全可靠。宋声然后只有他们这些宋家人,他们也想给宋声争口气。   在京城生活了这么些日子,京城里议论宋声的那些难听话他们不是没听过,他们就想好好在京城落地生根,反正他们这一代是不行了,没有读过书又不识字,可他们还可以培养下一代啊!   宋承业和宋承泽已经到了可以考童生的年纪,两个孩子读书很用功,宋承业资质还不错,准备明年下场参加童生试。宋承泽的天资要差一点,但却非常努力,别人读个两三遍就能记下来的文章,他要读个十几遍才能记下来。   但世界上的顶级聪明者还是占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宋承泽这般,依靠后天的努力。   宋家的子弟会越来越多,子生子,子子孙孙过个几代,他们老宋家总会好起来的。   陆清听完宋平的话,抿着唇想了一下,没说话,看样子大哥二哥他们都商量好了。   陆清没说话,宋平和宋峰心里有些没底了。虽说还是一家人,但毕竟陆清现在是首辅夫人,在他面前他们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胆怯的。   “清哥儿,你咋想?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不弄了。”   陆清也在盘算着宋家以后的营生,思绪被打断,他赶紧说道:“没事,大哥二哥,我没觉得不行。我刚才有了个新的想法。”   孙氏眉头微皱,眼里透着疑惑,“什么想法?”   “是这样的嫂子,我在京城这边是有产业的,这里已经有酸辣粉和麻辣烫的铺子了,已经开了好几家,还有一支春茶的铺子,现在也有好几家,你们如果再开奶茶铺子或者麻辣烫铺子,不太好经营,市场现在已经趋于饱和了。所以咱们不如去盘个铺子做点别的。”   陆清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了,宋家的人口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肯定要多攒一些家底才有底气过日子。   那什么行业比较挣钱呢?   酒楼。   人们最重要的四件事就是吃穿住行,尤其是这个吃和住,所以这京城生意最好的就是各大酒楼了。   陆清之前观察过,京城的酒楼几乎都差不多,就连号称京城第一酒楼的明月楼,除了装潢奢华,地方大,请了人唱曲儿之外,也没什么特色。   陆清想开一家专门针对那些有钱的士族开放的高级酒楼,这些氏族中的子弟大多都爱攀比,花钱又没个定数,若是以他们为消费目标,那这生意有的做。   这个想法还是跟自家相公聊天的时候有的,那时候听他说了不少记忆中那个世界的事,什么高级会所,虽然他很难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但听起来就像高级一点的酒楼。   他觉得那个会员制很有意思,如果开个高端酒楼,也弄一个什么会员制,只要足够吸引人,肯定能招揽来客人。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之后,宋平和宋峰还有孙氏李氏他们都没听太懂,只知道陆清想开个酒楼。   酒楼好啊,比他们经营个吃食铺子强多了,一看就大气。   “你们要是同意,这酒楼开起来了就给你们经营,我出钱入股,这个大头我出。大哥大嫂,你们出一部分本金,还有二哥二嫂,你们也出一部分,咱们三个分股,酒楼给夏夏管,你们一起经营,有事商量。你们觉得咋样?”   亲兄弟明算账,宋平和宋峰觉得挺好,这样以后不会因为钱方面产生什么矛盾。   宋夏没想到陆清这个嫂子竟然说想开个酒楼让她来管理,又是惊讶又是惊喜。   “夏夏,你愿意不?”   “我当然愿意!”宋夏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只是她不知道大哥二哥他们愿不愿意……   “哥没意见,夏夏在做生意这方面比我们有经验,以前她就把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的,有她在我们更省心。”   他们一直在房间聊到很晚才出来,准备过几天就开始着手办这个事儿。   宋平和宋峰两口子各自回了屋,把门关上后,李氏悄悄问宋峰,“当家的,你说这个本金咱们出多少啊?我听清儿的意思,是不是出的多以后拿的分红就越多啊?”   “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懂这其中的道道,不过听清哥儿的准没错,他说咋做就咋做,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李氏没好气儿的拽了他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天其实挺高兴的,你不知道,来京城这么久,这会儿心里才感觉有着落。孩子大了,吃穿用度上花费也多,等他们挣的多了也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不是?”   “是是是,你说的对。这么晚了,赶紧洗洗睡吧。”   宋平和孙氏回屋之后也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只不过他们想得跟宋峰他们不一样。   孙氏是有些担心的,“京城这种地方,酒楼应该也不少吧,咱们也不能打着三郎的旗号招摇,这酒楼能开得起来吗?”   宋平都是满脸的放心,“这有啥担心的,你看清哥儿,开了这么多铺子了,这经验比咱们多。他说行,那肯定行。你就别瞎操心了,有空多关心关心承业,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了明年的童生试,他最近读书读的都有些过头了。”   一说起儿子,孙氏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夸道:“咱们承业是个有志气的,读书也好,前几天还得慈溪先生夸赞了呢。说不准以后跟三郎一样考科举当大官!他这吃穿用度我都盯着呢,肯定不会让你儿子饿着了。”   宋家如今的孩子有好几个,孙氏头一胎就是个儿子,就是宋承业。可一连过去几年都没能再生个孩子。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大名叫宋婉宁。大概是后面的日子过得好,吃得好心情也好,过了个两三年,孙氏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宋承言。   当时生这个孩子的时候宋声还在外地做官,宋平特地写了封信给宋声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还让他给孩子取名。   这信一来一回在路上就要耽搁上几个月,宋平也不急,一开始就先叫着小名,一直等收到宋声的信,才给孩子定了名字。   李氏跟前孩子比孙氏还多一个,有四个孩子,婚后生了大妞,隔了好几年才生了宋承泽,后面又接连生了两胎,最小的才刚学会走路。   再加上陆清跟前的团团圆圆,还有甜甜,宋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了。   慈溪先生的学生有好几个,不光叫团团和圆圆,宋家这一茬的孩子只要想读书的都可以过来跟着一块读书。   云婆有时候取笑他堂堂一介大儒,竟成了人家族学的夫子了。慈溪先生眉眼一横,然后乐呵呵的道:“在哪里教书不是教,在这儿我待的乐意。”   “可不,我瞧着你都比前两年年轻了。”云婆道,经常跟单纯的孩子们相处,有时候会不自觉的受到他们的感染,心态真的会变年轻。   “宋家这些小辈儿个个都很有教养,我瞧着不比那些士族的子弟差。一个个都乖的很,在读书一道上一个比一个刻苦,教起来都省心。”他是越看越喜欢。   宋明翊今年已经十岁了,他是宋家这一辈儿里面天资最好的,也是慈溪先生最爱重的弟子。   明年的童生试他打算让宋明翊下场考考,宋承业和宋承泽到时候也会下场参加。宋承业因为出生的早,当时条件不好,读书比较晚,一直拖到现在,他都十四五了,还没参加过童生试。   明年的童生试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在他这个年纪,有些天资聪颖的都已经成为秀才了,他起步就比别人晚,只能在读书上多下下功夫了。   而宋承泽到时候也会跟着一起下场考试,慈溪先生说让他先试试水,积攒一些经验,他年纪还小,不急着非要先考过,底子要扎实一些才好。 第345章   张杏花一大早就起来了,她在宋家村的时候习惯了,让她每天在家里闲着啥也不干她别扭的慌,现在每天起来都要先去瞅瞅宋明琛这个小家伙,然后拿这个菜筐去买菜。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她就跟市集那边摆摊的大爷大娘们混熟了。   第一次拿着菜筐出去的时候,家里面的下人死命的拦着,这可是他们家老爷的亲阿奶,他们好像一声老太君都使得,哪能让这么尊贵的人到集市上买菜。   张杏花被拦了很不高兴,陆清起来之后看她不高兴,一问才知道她想干什么。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治安是最好的。老太太要是想出去买个菜遛个弯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干脆吩咐了下人,以后老太太若是想出去买菜,不必拦她。   张杏花一听这个高兴了,陆清觉得她年纪大了,一个人出门万一突发什么意外事件没人照料,让她带个下人一块出门,她倔得很,死活不让人跟着,说是不喜欢人伺候。   陆清叹了口气,一旁的大伯母和二伯母说道:“算了清哥儿,你阿奶她就这个性子,放心吧她在外面吃不了亏。”   张杏花自从丈夫没了之后性格就泼辣的很,更别说家里头还有个当首辅的孙子给她撑腰了,出去咋可能会吃亏。   就这么着,张杏花基本上每天都会起个大早去集市上买菜,家里头人多,她买一次菜也就只够吃一天的。   渐渐的她经常去的南边市集那块摆摊的大爷大娘们熟络起来了。张杏花虽然不识字,也没读过书,还是从乡底下来的,但她买菜却是很爽快。   这边集市上摆摊卖菜的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他们要起很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用扁担挑着两筐菜进城,早早占好摊位在这儿等着人来买,也是挺辛苦的。   大概有很多跟张杏花年纪差不多的在这里摆摊,他们每次都还能聊聊天,张杏花不像有的老婆子抠那个价,这些菜农卖菜要价不贵,只要不给她缺斤少两,张杏花都爽快付钱。   这一来二去的,他们熟了之后,有时候还会给张杏花多送一点,反正这菜卖不完也是带回去,家里还有,他们吃不了这么多。   张杏花平日里不善打扮,穿的跟农妇没什么区别,反正也没人知道她是宋家的人,家里的其他人也不说什么,由着她的性子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这天早上,张杏花跟往常一样去市集上买菜,因为宋明琛早上有些闹腾,张杏花晚了一些出门。   到了市集上,张杏花熟门熟路的去找自己经常光顾的摊位。   “刘妹子,今天又拉了多少菜来卖啊?”   跟别的摊位不同,一般这种进城挑菜来卖的都是男人干的力气活,而这个摊位卖菜的人是个看起来又瘦又精干的女人,年纪要比张杏花小上几岁,一个女人挑着这么重的菜还是走山路来的,着实辛苦。所以张杏花每次都要先来她的摊位看看有什么新鲜的菜。   刘四妮道:“老姐姐,你来了呀,快来看看,我今天还拉了别的菜过来,都是新鲜的。”一边说一边招呼着张杏花挑菜。   张杏花听着她的声音有几分嘶哑,总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问道:“刘妹子,你咋啦?眼圈都有些红了,咋,被人欺负啦?”   刘四妮儿本来还不大愿意说,她旁边另外一个摆摊卖菜的老汉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张妹子,你不知道,不光是她,我们心里都憋的慌。”   张杏花更疑惑了,忙问道:“发生啥事儿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唉声叹气的,大早上的连菜都不卖了?”   一个个的都无精打采的,眉头都紧皱着,有客人来买菜都不积极招呼了。   李老汉道:“今天早上,这官府来人了,说是我们这些卖菜的菜农,从下月开始,摊位费要再涨两成。就这么点菜,本来价就不高,能卖完就不错了,摊位费要是再涨,还有什么赚头?唉……”   “啥?摊位费要涨两成?涨这么多吗?”   大家都认识,又都是乡下的人,即便是到京城来生活了,张新华也依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乡下人,跟他们这些卖菜的菜农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曾经吃过苦过过苦日子的她,更能体会这些菜农的感受。   想到自家孙子官职不小,说不定能帮忙问问情况,她道:“你们先别急,等我回家帮你们问问情况,看看这事儿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刘四妮儿有些惊讶:“张姐,难道你认识官府的人?”   李老汉以为她在说大话,毕竟张杏花看起来太像一个平民老百姓了,看着不像是认识官老爷的人。   张杏花怕说多了给宋声惹麻烦,没再接着说下去,在他们这些摊位面前挑够了一筐菜就回家了。   这些菜农太辛苦了,一大把年纪还要走上几个时辰的路挑着这么重的担子到京城里卖菜,张杏花叹了口气,老百姓还是穷的多呀。   回去的路上她又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要不是三郎争气读书考上了科举,他们家一家子大概跟那些菜农一样,还在勤勤恳恳的吃苦劳作,吃穿用度上抠抠搜搜的舍不得花钱,就为了能多攒点儿家底。   本以为京城里的人过的都是好日子,没想到也有穷苦人家到城里面摆摊做生意,挣着辛苦钱。   回去把菜放到灶房,厨娘就开始准备做饭了,张杏花没有亲自下厨,她还得去屋子里头看看孩子。   宋家吃早饭的时间不算晚,但因为宋声每天要处理很多事务,还要参加早朝,早上依旧起得很早,所以早饭的桌子上是看不到宋声的。   想到今天早上看到的事,张杏花就在吃饭的时候说了。   “那个四妮儿呀,就比我小五岁,看着却比我还要大上两三岁。满手都是裂纹,那鞋子我都看她穿了一个月了,洗的都烂了还舍不得换。还有那个李老汉,家里儿媳妇刚生了娃,儿子却出意外没了,现在全家都靠他一个人卖菜生活……”   说到这摊位费涨价的事儿,陆清筷子停了一下,有几分惊讶,“市集上的摊位费这么高吗?可我记得没这么多呀?”   陆清虽然不摆摊,但这些他还是了解的。毕竟在京城他有好几家铺子,而且最近他们也在筹备着开酒楼的事,摆摊要交摊位费,他们开铺子经营者也是要交商税的。   可他没听说商税提高了?怎么摊位费涨了?   张杏花也怕给家里添麻烦,但她又心软同情那几个老姐妹和老大哥,“清哥儿,要不等晚上三郎回来之后你跟他提一提这个事,看看他知不知道是咋回事?这摊位费一下子提高了两成,四妮儿他们日子就更难了。”   陆清没多想就应了,他嗯了一声,“放心吧阿奶,等相公回来了我问问他这事。”   “行,要是妨碍了三郎的公务就算了,别因为这事给他惹上了麻烦。”   “阿奶,这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吧。”   张杏花知道自家孙子当大官了,但她对宋声的官职没概念,也不知道他究竟管哪一方面,心里总害怕给他添麻烦。   一旁闷头吃饭的宋老大是个直肠子,一口饭咽下去说道:“阿娘,你没事管那么多闲事干啥?就算打听到了又怎么样?官府说涨那就是要涨,我看呀,就多余让三郎忙活。”   张杏花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出门在外与人为善你懂不懂?我也是看他们可怜,你这个龟儿子,就你会说!”   “阿娘你咋骂自个儿呢?我要是龟儿子,那你不也是龟吗?咋还把自个儿骂进去了。”   张杏花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等到晚上宋声回来之后,陆清找了个空闲的时间跟他说了这事儿。   “阿奶心疼那些菜农,跟他们打交道久了都熟了,看到他们难受,阿奶心里也不太好受。想让你帮忙问问这是咋回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宋声听了之后则是比他还惊讶,“阿奶说南市摊位费涨了两成?是整个市级上的摊位费都涨了吗?”   一般集市上的摊位费按照位置的不同都是明码标价的,跟那些租着店面开铺子做生意的商人交商税是一个道理,尤其是这摊位费,如果要改的话,是要所在部门的上司批准的。而集市摊位费涉及到钱,是由户部所管。但户部没有上报让他过目啊。   陆清一边给他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早上听阿奶说了这个事儿之后,我专门让人去打听了一下,你说奇不奇怪?只有菜农的摊位涨价了,只要你卖菜,不管在哪个摊位,这摊位费都提高两成。”   这事就很蹊跷了。   “这不就是专门针对菜农的吗?”   “是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相公,负责管摊位的是什么官职啊?京兆尹吗?”   “嗯,应该是京城府衙的,京兆尹总领京城各地大小事物,明天我问问怎么回事。”   谁知只是这么一件小事儿,这一问可牵扯的有点深。宋声怎么都想不到,这竟然能跟宫里扯上关系。   宫里内务府下面有一个小衙门,叫果蔬司,专门给宫里供应蔬菜瓜果的,之所以要把菜农的摊位费提高,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成本过高,不再零售菜,他再以低价收购。   这个低价,低的十分过分,可他仗着是官府的人,老百姓都不敢吭声。宋声之所以能对那些菜农的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还要多亏了张杏花。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儿的想出来这个主意,从菜农身上这样压榨油水,冒的风险大能挣的也不算多。若不是这后面有更大的利益可图,那就是这人是急需用钱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宋声知道,官职越大身上担的担子和责任就越大,这事他必然是要管的。   管果蔬司这个衙门的负责人是个公公,人称许三德。宋声顺便让人查了查这个人,本来是想查查他跟哪些人有牵扯,结果就查出来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个许三德入宫已经好几年了,家里头没什么别的亲戚,只有一个叔叔。而他这个叔叔的名字宋声有些耳熟,名叫许颂。   这许颂他并不认识,但这个名字他印象很深,正是当年慈溪先生收的第一个关门弟子。   菜农的事儿跟果蔬丝扯上关系,这果蔬司的掌管人又是许颂的侄子,宋声眼睛微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先入为主对许颂的印象不好,总觉得这事儿跟他有关系。   自从宋声当了首辅之后,手中的权力变大了,他一直没忘记慈溪先生的事。他知道自己先生心里憋着股气儿,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自己说动重新出来当教书。   刚一上任他就翻了朝中官员的名册,怪不得他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没听说过许颂,这人压根就没在京城做官,而是在离京城不远的金州做官,今年任期满就要回京述职了。顺利的话,以后就能留在京城做大官了。   至于那个管玉,入赘到了溧阳郑氏,最近几年很少露面。郑家最有名的就是银丝炭了,郑家包庇管玉这么多年,活该让他们出出血。   “清清,我听说你跟大哥二哥他们准备合伙开一个酒楼?”   陆清没想到他会关心生意上的事,把自己的计划和安排跟他说了,“我看国京城这边的酒楼,最好的酒楼还没有相公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些酒楼好,所以我打算自己开一个,我想把它经营成京城第一酒楼,甚至是天下第一酒楼。”   宋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陆清散着发,他白天洗了头,这会头发摸起来软软的,“好,你做什么为夫都支持你。不过还有一件事,明天你帮我问问大哥二哥,以前咱们家烧制银骨炭,他们如今还愿意干这个不?”   陆清一只胳膊支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道:“相公,你是说想让大哥二哥他们继续烧炭卖炭?也是,这个烧炭的法子可是秘方,旁人都不知道呢!马上就入冬了,京城里的炭一天一个价,咱们要是能自己烧炭就好了。可这里是京城,也没地儿让咱烧啊。”   宋声看他说这话,就知道陆清还是很愿意把烧炭的事儿经营起来的。   他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陆清越听越兴奋,眼睛越来越亮。宋声说完之后,他兴奋道:“这个主意好,相公你可真聪明。”说完陆清吧唧一口亲在了宋声的脸上。   “明天我就去找大哥大嫂还有二哥二嫂说这事,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第346章   宋声说的这个主意,其实正中陆清下怀,烧炭的这个秘方在他们手里握着,不能发挥作用着实是可惜。   士族正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独家秘方,才能稳坐自己的世家之位,若是他们一直垄断的生意有了别家竞争,就相当于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受到了威胁,那这地位可就一落再落了。   慈溪先生当年受的委屈,宋声一直都记在心里。虽然当时说服慈溪先生走出山里出来教书用了不少激将法,但也恰恰证明这件事在慈溪先生心里一直是个坎,他耿耿于怀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没放下过。   慈溪先生如今是他们家孩子的恩师,当初在他重振肃昌书院还有开蒙学班的时候他可是帮了自己不少忙,没有他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把书院开好。于公于私,慈溪先生对他都有恩,所以这事儿他是一直放在心上的。   只是先前事情多,回到京城之后根基一直不稳固,他受到各种各样的制约,一直没腾出空来做。   管玉的事情倒是好办,他原本就打算好了在西郊买一块地,用来建窑烧炭。这是时候未到,家人也未曾到来,他一直都没提及。   如今时机正好,亲人在这里,他就有了帮手。刚好大哥二哥他们也想做点生意挣钱,对于烧炭一事他们也有经验,把事情交给他们再好不过了。   至于所需要的木头,还有这烧炭的场地,其余的事情以他如今的权利来说,都是小事。到时候就算郑家发现这事气的跳脚,他也护得住家里人。   宋声没有圣母心,公开烧炭的秘方对郑家来说也能造成不小的威胁。但这个时代并没有专利的意识,得到了配方有些人可能就会不择手段的倒卖,在这个世道上,这么做并不是一件好事,还有可能重新被士族笼络去。   他手上其实还握有很多东西的配方,但现在并不适合拿出来,如果士族能够被连根拔起,皇室不再因此而被其牵制,到那个时候或许可以拿出来。   陆清听了宋声的主意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张杏花屋里。   张杏花才刚起床,听到下面人说陆清过来了,以为是昨天她让三郎帮忙问的事情有着落了,赶紧让他进来。   陆清刚一进门,张杏花就道:“清哥儿,你今天咋过来这么早?是不是昨天的事情有信儿了?”   “阿奶,这事儿三郎说他知道了,让你不用管了,他那边会查明的,到时候一定会给那些菜农一个交代。你要是再见到那些菜农,让他们放宽心,嫌摊位费太多的话就先歇一歇,这一阵子不要再来了,等过一阵子摊位费降下来了再来。”   张杏花听完眉头微皱,问道:“真的?你没骗我?三郎真的这么说的?这摊位费能降下来吗?”   “是真的,三郎如今是首辅,这可是一品大官,皇上底下文官就属他最大了,他说能降下来肯定能降下来。阿奶你就放心吧。”   张杏花听到这话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眉头骤然松开,高兴的说道:“那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就跟四妮儿他们说一下,他们这几天可愁死了,我瞧着也难受。”   “嗯,那您到时候就跟他们说一声,不过别把相公说出去,我怕别人知道了然后这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   “这个你放心,我老婆子心里还是有数的,在外面呀,我可是一句都不提三郎的名字,就怕给他惹来麻烦。”   “我相信阿奶。对了阿奶,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张杏花心里惦念的事儿有了着落,这会儿心里也高兴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啥事儿,你尽管说。”   “阿奶,是这样的,我想请大伯二伯他们帮个忙,大哥二哥他们来了京城,一时之间也没有合适的营生做,前几日本来我们商量了准备合开一个酒楼,但这酒楼想要开张,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比较多,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张罗起来。昨儿个相公说,想让咱们把这个银骨炭的生意重新做起来,刚好大伯一家和二伯一家都有经验,有相公在后面帮忙,重新把这个生意做起来也不是难事。您看咋样?”   这银骨炭的生意好谁不知道?从前他们在宋家村那种小地方烧炭,销路却不太好找。生意都被郑氏垄断了,他们要是把这生意做大了,肯定会招惹来危险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呀,三郎如今已经成了大官,有他在,这郑氏就算气得跳脚那又怎样?   这么浅显的道理陆清不说张杏花也懂得一二。   她只关心一件事儿,“清哥儿,这事儿不会给三郎带来什么麻烦吧?”   “不会,阿奶,这是相公的主意,他心里有数,您不用担心。”   “那成,只要三郎说行,那我没意见。等会儿吃完饭我把你大伯二伯他们都叫过来,你跟他们说一下这个事儿。”   这事只要张杏花同意,基本就算拍板定下了。   陆清跟张杏花说完之后就回去了,小家伙宋明琛这个点儿估计该醒了,他得回去照顾着。   张杏花等他走了之后跟往常一样拿着个菜篮子到集市上买菜。   这摊位费是到下个月开始涨价,这个月已经是月底了,还有两天的时间就到下个月了。菜农们这两日还是正常在集市上摆摊卖菜。   张杏花跟往常一样去了刘四妮儿那,李老汉他们也都在,只是大家的情绪都不太高。   “大妹子,今天的菜还跟昨天一样不?”   见张杏花过来,刘四妮儿收拾好情绪赶紧招呼道:“哎张大姐,你来啦,菜跟昨天一样,你要啥菜我给你装!”   张杏花一般不挑,这刘四妮儿是个实诚人,来买的菜都是新鲜的,她经常在这里买,彼此之间都互相信任。   “那就跟昨天一样吧,把那个菜心都给我装点,我孙子孙媳爱吃这个。”   张杏花脸上的皱纹虽然多,看起来也曾经是个饱经风霜的人。虽然他们都是农户出身,但经常跟张杏花聊天,能感觉得出来她家庭和睦,子孙孝顺,比别人家那些经常因为鸡毛蒜皮儿打打闹闹的强太多了,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您孙子孙媳真有福气。”   “他们孝顺,看他们爱吃我也高兴。”   刘四妮儿给张杏花装着菜,张杏花到旁边李老汉那里又挑了一些瓜果和番薯,一边挑拣着一边跟他们闲聊。   “你们摊位那事儿啊,我回去托人给你们问了,这事的确是真的。不过我打听了,这摊位费涨价的事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上头的大人不知道,等调查出来结果,肯定又会降回去了。”   李老汉没想到张杏花真能帮他们打听出来消息,一边惊讶一边问道:“妹子你说的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咋会骗你们呢?你们要是嫌这摊位费贵,就先回家歇一阵。等过段时间长回来了再过来。”   刘四妮儿他们听完之后想了想,如果张大姐跟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就先观望一阵子,就是要少挣一些钱了。   这些菜能听说了之后都打算等下月月初就不过来了,先等上个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这些摆摊卖菜的菜农即便是不摆摊了,城里卖菜的也有其他地方,还有一些是专门开铺子卖菜的,他们这些菜农属于薄利多销。   刘四妮儿想了想,按她每天卖出去的菜钱,摊位费涨价之后,她能净赚的钱少了一大半,但起码还有的挣。   就是太辛苦了,挣的钱还少,极度缺钱的人才会接着来。   可她跟其他人家里情况不一样,她家里没个男人做这个顶梁柱,家里的菜园子种的菜多,全家几乎都是靠卖菜维持生活的,她还有一家子人要养活,这些时日要是断了这个买卖,日子怕是更难挨了。   张杏花知道她的难处,大概是同为女人,也更心疼她。   买完菜回家之后,她把这事儿跟陆清说了,她也不知道该咋帮,走的时候又多买了一些她的菜。   陆清想了想,给她出了个主意。   “阿奶,你要是觉得她人老实菜也好,不如让她专门给咱家供菜吧。然后这样你也不用天天跑出去买菜了,想去的时候出去溜达溜达,不想去就在家歇着。反正咱们每天需要的菜量也不少,家里人也多,我看人家好多大户人家都是有专门的菜农供应菜的,咱们家以前是小门小户,没有这些规矩,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菜农。您要是觉得能行,下次就跟她说一声,咱们签个长契,她以后把菜按时挑来咱们家,您看咋样?”   “这个好!四妮儿这妹子人再老实不过了,为人还实诚。我看人眼光从没差过,她肯定靠得住。”   以后给他们家供应菜,四妮儿也能有个稳定的收入了。   在集市上摆摊的菜农都享有固定的客源,可一般往那些大户人家送菜的菜农都是找关系才得到的这门差事。   别看只是个小小的送菜的,这里头的门道也多着呢。像四妮儿他们村,有很多都是菜农。但人家有门道,每天固定往大户人家供应新鲜果蔬,日子要比他们过得好得多。   她家没有男人,儿子又亡故了,还有个儿媳和几岁的孙子,别人看不上她是个女人,她有没有门路,只能辛苦一些把菜挑到集市上去卖,价格虽然不高,但好歹有收入。   张杏花也因此一直都很同情她,听完陆清给她出的这个主意后,她当即说道:“没问题!四妮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明儿个我就去找她说。”   吃过早饭之后,张杏花就把全家人叫到了正屋里。一般只有家里有大事的时候,张杏花才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叫过来。   宋老大的性子急,屁股刚坐下人都还没到齐呢就问道:“阿娘,啥事儿啊把我们都叫过来?”   张杏花白了他一眼,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孙子都好几个了说话还是这么急吼吼的,啥时候能学得稳重点?   等人都到齐了之后,张杏花把一大早陆清跟他说的烧炭的事跟家里人说了。   “老大老二,还有大郎二郎,大郎媳妇儿二郎媳妇儿,你们咋想?”   看着是问他们的想法,但其实张杏花主意已定,三郎说没问题,想把这个生意接着做起来,那家里人必须得支持。   这也是一直都让宋声感动的地方,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他想做什么,奶奶一直都是支持他的。   宋老大一听,立马说道:“真的啊娘?这生意咱们能做吗?不怕被别人穿小鞋啦?”   “这事儿是三郎的意思。”   这句话宋老大听懂了,既然是三郎的意思,那就什么都不用怕放手去做就行了。   当初来的时候他就很舍不得在宋家村经营的炭火生意,到了京城没有在宋家村自由,一来没有场地,二来又怕给三郎找上麻烦,他们就没再想着烧炭。现在能够重新开始,那是再好不过了。   宋老二听完后也很兴奋,“三郎要是说能行,那咱们就开整啊!京城这种地方有钱人那么多,咱们烧制的银骨炭那卢家夫人用了都说好,肯定能受京城人的欢迎!家里的孩子多了,这开销也大,全都靠三郎和清哥儿两口子支应着,我们大房二房心里也过意不去。这样一来正好,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阿娘,这事弄的越快越好,不如等会儿我出去外面找地儿去,看看哪块儿适合盘下来开窑烧炭!”   宋平和宋峰他们四口子也都双眼放光的看着张杏花,这银骨炭本来就价格昂贵,是个挣钱的好门路,三郎愿意让他们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他们意见一致,态度还都十分积极,张杏花拍板道:“行,那咱们就开整。至于这建窑烧炭的地方,老大,你们就不用去找地方了。三郎都给你们找好了,价钱也都谈好了,等会儿你和老二一块儿跟着清哥儿去看看地方,把钱付了,早早把地方定下来。”   “大郎二郎,你们两个今天出去找工匠,以前咱们建的窑多大多高,在哪里留门,你们都清楚,把工匠找好之后明天就开工先把这窑建好。”   “至于这烧炭需要的木头,你们去找住在山脚下的村民,从他们手里收购木头。”   张杏花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这中间陆清几乎没插上几句嘴,把需要注意的细节嘱咐了两句,一家子人就开始行动了。   宋老大他们出门的时候虎虎生风的,仿佛不是出门干活的,而是出门迎亲的,一个个都高兴极了。 第347章   张杏花这边把事情都各自安排下去后,陆清那边也紧跟着出了门。   宋声虽说是找好了建窑的地方,但他得亲自过去看看才放心。   这个地方在西郊的山脚下,离城内有些远,得出城。而且这块地方有些偏僻,他光是坐马车就走了约莫两三个时辰。   等到了之后,他仔细瞧了瞧转了转,这附近的农户多,到时候建窑烧炭,可以多招些工人过来做工。   最重要的是,这地方虽然离城内有些远,属于京郊的范畴,但却很安全,因为距离这里三十里外就有京备军驻扎。宋声把地方选在这儿,也是有过此考量的。   他们看中的这块地是归于官府的,只要官府批下来,他们准备好赢钱就行了。宋声如今已经是首辅了,想要买一块地相当简单。   他跟京城这边的衙门这块打了个招呼,衙门里头负责这一块的官员就把地契准备好了。本来还想免费给呢,想顺道巴结一下这位首辅,被宋声拒绝了,钱得如数给,省得落人话柄。   把地卖给宋声还能收到钱,衙门里头的当官的倒是挺高兴的。毕竟这块地压根就不值钱,在山脚下,根本就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地方。又不是要卖那座山头,区区一块地皮,先不找村后不找点儿的,谁能看得上?   他压根不明白宋声想干什么,以为人家就想在这里建个庄子,反正郊外的庄子多,很多达官贵人没事就喜欢到庄子上去游玩。山脚下这一块虽然不适合建庄子,但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万一人家偏偏喜欢这儿呢?   陆清付好钱地契拿到手,宋老大宋老二这边也把工匠找好了。   他们出门找工匠的时候陆清特意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到集市上找,一般集市上都有专门来蹲点儿找活干的泥瓦匠,价格不贵,活儿也好。   而这些泥瓦匠一般都是乡底下过来的,到京城就为了找点散活干,能接几个活就能多挣几个钱养家糊口。   从前在宛平的时候,陆清就明白他们这一行的规矩。到了京城,他想着还是到集市上找散工做活,这些乡下的人也能多口饭吃。   对于这建窑的图纸,是宋声画的。他画的不复杂,也是怕这里的人看不大懂。但考虑到这个建窑烧炭应该会是个持久的生意,所以在设计方面他也花了不少心思,还考虑到了以后扩建的问题,在整体的布置上费了心。   这地方已经买下来了,工匠也都找好了,再把所需要的的材料买好,就能开工了。   宋家现在人口多,帮手也多。宋老大他们信不过底下的仆人,事事都亲力亲为,这需要的材料也是他们跑着买的,虽然辛苦了些,但只要一想到他们做的这件事,就高兴。   一应事物准备全以后,就开始动工了。   陆清给他们每日发两倍工钱,让他们赶工期,必须在十天以内建好。如今刚刚入冬,这天眼瞧这一天天的变冷,天气要是再冷下去,活就不好干了。再者也耽误烧炭的时间,所以必须要尽快把这个窑建好。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工匠们每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过来做工了,晚上天黑了,架起火把接着干活,左右再辛苦也不过这十天,他们可是能拿到双倍的工钱呀!   好在这个地方偏僻,就算到了夜里还在干活,附近没有住户,也没人说什么。   而几十例之外驻扎的京备军倒是来看过一次,宋声已经打过招呼了,前来的是个探查的小兵,例行公事检查一下,还跟宋家的人客套了几句才走。   十日之后如期完工,把木头和烧炭的工人准备好,他们就可以开工烧炭了。   这个消息让宋家大房和二房都十分高兴,尤其是宋平和宋峰,纷纷摩拳擦掌就等着去干活呢。   陆清想了想,打算先招募一小批工人,到后面慢慢扩大规模,最后就像粉条厂一样开一个烧炭厂,吸引周边的百姓们来工作,也可以带动周围的老百姓富裕起来。   等他们这个炭烧好之后,今年冬天就可以流入市场使用。整个炭火市场不再受郑家垄断,这炭的价格也可以打下来,老百姓们经常用不起炭的现状或许也能因此改善。   至于这郑氏,到时候受到银骨炭的冲击,今年的获利肯定要少于往年。宋声还特地跟陆清交代了,今年的炭一定要多烧制一些出来,或许一时半会儿对于郑氏并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可若是三年五年呢?他们垄断了市场这么多年,朋友多,敌人也多。可有不少人等着看他们的笑话呢。   管玉的事儿陆清从宋声这里听说了不少,当初管玉背刺了慈溪先生之后,能够顺利脱身入赘郑氏,保不准这郑氏但其后出了不少力。他们庇护了管玉这么多年,若说没有利益的勾结,陆清是不会信的。   慈溪先生人那么好,现在他已经把他当做亲人看待了,好人受苦这么多年,坏人去潇洒的过日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今年这炭火生意,他还就非做不可了。而且还要做大做好,郑氏的根基不在京城,而他们宋家如今就在京城,京城这块肥肉,他得让郑氏看得到吃不着。   陆清这几日都在忙着开窑烧炭的事儿,宋声也没闲着,每日除了公务之外,他还调查了许颂。   这果蔬司的许公公就是他的侄子,听说这个许公公好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宫到赌坊一趟。在宫里头的积蓄基本上都交到赌坊去了,还欠了赌债,可他怕别人告发他,不敢找许颂借钱还债。   情急之下他便想出了一个歪点子,刚好他在衙门有个关系不错的,就让人家帮个忙,说是涨那些菜农的摊位费,让他们的菜无处可卖。这样他再以宫中的身份压人,低价收购菜农手里的菜,这中间的利润还是有不少的。   反正只是一些摊位费罢了,衙门里头帮忙的那个知道许公公背后有个当叔叔的靠山,再加上这其中又有利可图,就壮着胆子答应了。   这件事是个小事,人证物证确凿,事情捅到京城衙门,这事自然有人办理。   宋声派了个人盯着,这许公公可是许颂弟弟唯一的儿子,早些年与家人走散后没办法才切了命根子入宫当了太监。这次出了事儿,许颂不会不出手捞他。   再说这许颂,年底他便要回京述职了,此人圆滑世故,当年从科举舞弊案一举脱身,现如今还混成了一地知府,可谓是相当有手段了。   就从他的侄子入手,宋声开始让人查许颂这些年经手过的事情,尤其是十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置可否,事情遮掩了这么多年,有些债也该还了。   只是这已经是一桩十年前的旧案了,想要重新翻案,得有充分的证据才行 。这个许公公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他已经入宫有十多年了,当时科举舞弊案他就在宫中,只是当时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许颂的很多事情,想必他知道不少。   反正这个许公公在宫中也没少为非作歹,宋声干脆跟底下的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好好审一审。   至于这菜农的摊位费,折腾了几天之后又降回去了。李老汉他们得到信儿之后又重新挑着菜租了个摊位来卖菜了,没想到这张老妹儿真的没骗他们,打听的消息竟是真的,这摊位费果然降下来了。   自从他们回来卖菜,张杏花偶尔也会来逛一圈,只是来的很少。   李老汉跟刘四妮儿不是一个村的,看张杏花来了,还主动跟她说道:“四妮儿比我们有运道,听说由主家相中了她的菜,让她专门供应呢。不过她家的情况也确实艰难,家里没个男人顶家,媳妇儿还得在家照顾娃娃,全得靠她养家。”   张杏花也跟着附和了他几句,然后唠了一会儿家常,买了几个菜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刚巧碰上刘四妮儿挑着两个菜筐来送菜,她家离城里有些远,生怕会误了时间,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匆匆啃了个饼子就过来了。   她还不知道张杏花就是这宋家的老太君,这个生意是张杏花给他介绍的,只说是这宋家刚好缺个送菜的人,她就推荐了她。先试着送了几天菜,听说人家对他的菜很满意,然后签了一个长期供菜的契约,还给了定金,刘四妮儿高兴坏了,拉着张杏花的手一顿感谢。   要不是张杏花给她介绍了这份工,她还得到集市上租摊位卖菜,哪有这种给大户人家供应菜挣的多。   她最近每日都按时把菜送来,走的是小门,再加上时辰也早,一般不会碰到主家的人。   今天她刚把菜卸完,在院中碰到了张杏花。   这里离灶房很近,张杏花把买来的菜交给厨娘,准备回屋看看孩子。   刘四妮儿叫住了她,她刚帮忙卸完菜,手上有些脏,没拉住她,而是搓了搓手,快走了两步,高兴的道:“张大姐!你怎么在这儿?可巧今天碰到你,你这会儿有空不,我请你吃个饭。”   张杏花刚想说话,就见刚才帮忙清点菜的下人给行礼:“见过老太君。”   张杏花脸上一僵,她不是都说过了吗,在自个儿家里要那么多礼数干什么?在家里转一圈,一堆的人给她见礼,弄得她老不适应了。   她还把这事儿跟陆清说了一嘴:“这没事就弯腰低头的行礼,他们不累我还累呢。清哥儿啊,要不跟他们说说别让他们这样了,弄的怪不适应。”   陆清笑了笑,这事他是能感同身受的。当初自家相公的官还没做这么大的时候,家里新买了几个下人,也是经常张口闭口就是“见过夫人、夫人安好之类的”,搞得他也怪不适应的。   可是相公现在的官越做越高,家中的下人必须得有规矩,不然出去了人家会说闲话的。   跟张杏花好好解释了一番,她这才为难的答应了。   没成想今天一个没注意,就被这刘妹子听到了。   刘四妮儿一张脸晒得黝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张杏花,甚是疑惑道:“老……太君?”她并不笨,脑子转的也快,“张大姐,你是这宋府的老太君?”   怪不得摊位费涨价的事儿她这么快就帮忙打探清楚了,看张杏花平时的穿着十分朴素,她还以为她只是经常中的普通住户罢了,没想到竟也出身自大户人家。   张杏花当众被人戳穿了身份,有几分不好意思,“刘妹子,我也不是要故意骗你的。我真是从外地来的,也是乡下人出身,就是沾了孙子的光,把我们一家都接过来住了。”   张杏花从大老远的宋家村来到京城,刘四妮儿算是她交到的关系很不错的朋友了,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寂寞,跟那些菜农待一块还能经常聊一聊天,有共同话题聊得也开心。   刘四妮儿并没有生气,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有几分震惊,这会儿反而很高兴,“张大姐,你真的是这宋家的老太君啊,我可听说这宋家是一个当大官的人家,你是老太君,那岂不是比那个大官儿还要厉害的大官儿了?”   刘四妮儿不识字,她来送菜也是签了契约的,契约上有保密的条款,她很珍惜这份工,从来不多嘴打听主家的事儿,所以她只知道宋家是个做大官的,具体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张杏花被她这个话逗笑了,“你说的对,我孙子就是那个当官的,我是他奶奶,那我就是比他还大的官!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咱们都是老姐妹儿了,不用见外。”   刘四妮儿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认识一个当官人家的老太君当老姐们儿,大概是跟张杏花认识久了,比较熟悉,她也没有局促,而是大大方方的咧嘴笑道:“哎,好嘞!”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还去不去?”   刘四妮儿没想到张杏花一点都不嫌弃,高兴的应道:“去!去!当然去嘞!”   她把菜筐整理好,洗了下手,挑着菜筐道:“张大姐,以后我还能这么叫你不?”   张杏花最烦的就是那些礼数了,说道:“当然行啊,你就叫我张大姐就行。不过你别跟李老汉他们说就行了,我怕别人知道了给我孙子添麻烦。”   “哎!张大姐!放心吧,我四妮儿的嘴最严了,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刘四妮应道。   她打心眼里感激张杏花,要不是她,她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工?家里头还有一个奶娃娃要养,儿媳妇儿早产身体还落下了病根,大夫说要吃药调养,她比张杏花要年轻上好几岁,但这白头发却比张杏花还多。所以谁要是敢说张杏花的不是,那她刘四妮儿第一个不同意! 第348章   初冬一过,天气逐渐冷了下来。京城地处偏北,没有江南气候宜人,现下有家底的人家已经烧上炭取暖了。   京郊外。   宋老大和宋老二他们这段时间几乎吃喝住都在这边,他们新建的窑赶工建成之前他们就在张罗着收木头了,等这窑建成之后,人手也招够了,就急忙开窑烧炭了。   好长一段时间不干这活儿了,生怕手生,毕竟这个东西全靠火候和时间把握,干脆盯紧着点,生怕出了岔子。   他们这一遭又是买地又是找工匠建窑,还有买木头,前前后后可花了不少银钱。尤其是这块地皮,虽然是在京郊,但靠近京城,即便这块地之前没人要,这价格也不会低到哪去。   宋老大和宋老二他们都想抓紧时间烧出好炭出来,眼看着天气冷了该烧炭了,他们不能错过这个好时机。   宋府。   天黑的早了,最近又时不时的起风,宋声回来的也早了。饭桌上少了好几个人,宋声问道:“大伯二伯他们还在郊外忙活呢?”   张杏花给他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的碗里,说道:“你大伯他们是急性子,又担心换了个地方这炭烧不好,让他们在家睡觉愁的他们压根睡不着。你呀就别管他们了,就让他们在那儿待着吧。”   陆清则是说道:“估摸着日子这天也快降温了,明天我再让人给大伯他们拿几床厚被子盖。”   宋声一只手在上面夹菜吃菜,另一只手在底下悄悄握住陆清的手,摸了摸他的手心,眼底温润,“你有心了。”   宋老大他们在京郊烧炭的事儿虽然保密工作做的还不错,但那是没烧出来炭之前。   等烧出来上好的银骨炭之后,这秘密就藏不住了。跟他们一起做工的人谁见过那么好的炭呀?这种炭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用得起,而且往年都是要看产量的。   他们这里产银骨炭的消息被别人知道,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觊觎。好在宋声有先见之明,让守备军派了一小队人马过去驻守着,明着告诉那些暗地里的眼睛,这炭虽然是他们宋家在烧制,可那是属于皇家的。   这银骨炭一出,牵动了多少利益。消息刚传出去,马上就有御史台的御史来弹劾宋声了。   宋声这个首辅还没有任职多久,不像前一任首辅宋严固在朝中经营多年,连御史台都要看它的眼色行事。   如今的御史台依旧紧盯着宋声这个首辅,只是奈何皇帝护着他,御史台往上递了多少弹劾的折子,都被压下去了。   这次他们觉得是个大把柄,第二天早朝时纷纷上折子参奏宋声。   可说了这么多,却没有激起一点水花。李凌尧在那高位上坐着,嘴角弧度微微向下,这意味着他们这位在皇位上坐着的陛下此时的心情不是那么愉悦。   宋声敢在京城外建窑烧炭,那是跟他提前说过的。这炭火的生意如果做得好,就能把世家垄断的生意撕开一个口子,对于皇权收拢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就知道宋卿是个有能耐的人,也不枉他这么欣赏他,顶着巨大的压力让他做这个首辅。所以宋声在跟他提这个事儿的时候,李凌尧是十分高兴的,要知道他们皇宫里每年所用的银丝炭都是从郑氏采买的,价格一直都不低,但这东西只有他们一家售卖,不买都不行。   也正是因为有了他的首肯,宋声才能毫不遮掩地调动京备军过去守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对宋声青眼有加,如今的宋家正如日中天,有宋声在,宋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官场上的人心思深,每做一步都要有万般考量。   像宋老大他们这种只埋头干事儿的心思就比较简单,一心想赶紧把这炭烧出来,赶在今冬卖个好价钱。   宋平和宋峰也都赶过去帮忙去了,这段时日他们一刻不敢松懈,就怕有哪一次的炭给烧坏了。   好在烧出来的炭跟以前在宋家村的时候烧制的差不多,出来的银骨炭量也多,灰花炭也有不少。这灰花炭也不愁卖,到了冬天集市上普通老百姓也是需要用炭火的,他们大多数都用灰花炭。   宋老大,宋老二,宋平和宋峰看着他们烧出来的炭喜滋滋的高兴的都睡不着了。   宋平道:“爹,二叔,咱们烧出来这么多炭,啥时候拉出去卖呀?”   宋老大拍了他一巴掌,“你小子懂啥呀?明天回家,每一窑出来的炭都在这本上记着,回去给清哥儿看看,看他咋说。”   宋平忙点头,是啊,都把他高兴忘了。   宋老二道:“明个你和二郎回家一趟,把烧出来炭的数目先回去给家里说一声,具体这些炭怎么卖,问问清哥儿的意见。”   至于宋老三,他对于烧炭没太大兴趣,这里人手也够,不用他过来帮忙。家里自从新添了小孙子,他这个亲阿爷天天围着宋明琛转,高兴的都不知道从哪儿亲近好了。   陆寻也在家里忙着帮忙照看孩子,再加上张杏花也在,陆清还请了一个奶妈帮忙喂奶,在照顾孩子上,压根不用他操什么心,也能腾出空来去忙别的事。   第二天一早宋平就带着烧炭的账本回了宋家,陆清给他们安排了几个护院保护他们的安全,毕竟这件事儿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宋声看了他们烧制的炭的产量,想了想,觉得可以出手第一批炭了。   “大哥,你跟大伯他们等我的消息,就在烧制炭的地方等着就行了,谁家需要炭,就让他们上门来拉,不需咱们这边去跑。”   他们这个炭肯定是要先往皇宫里供应的,皇帝的意思都摆在那了,他们也得配合好。   好在李凌尧不强买强卖,他们往皇宫里送炭,内务府也是要给钱的,只是比这往年从郑氏买的炭要便宜上三成,这可是帮皇宫节省了很大一笔开支。   后宫。   几个嫔妃在悄悄的说话,她们是来皇后的宫中请安的。   谢容平时不爱整这一套,让他们没事不要来他这里走动。可这次却主动邀她们过来喝茶,不免让他们有些疑问。   来这坐了有一会儿了,皇后还未曾过来,几个姐妹便开始聊了起来。   “今年的银丝炭不是还没有送过来吗?皇后娘娘宫中这烧的是什么炭,看到炭盆里才烧这么点,屋里就这么暖和,还没有烟味。”   皇宫里只有皇帝的勤政殿还有平时休息的养心殿有地龙供应,后宫的其他地方都是要烧炭取暖的。   “是不是银丝炭内务府已经采买了,只是先给皇后娘娘送过来了。”   “没有呢,嫔妾一向畏寒,这几天天天都打发人去内务府盯着什么时候来银丝炭,内务府的人总不至于骗人吧?”   几个人正在这说这话,谢容从里间出来了。   “刚才本宫犯困,在里间多睡了会儿,你们倒是自己就聊上了。”谢容没摆什么架子,说话又随意,时日久了他们也摸清楚了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只要你不挑事儿,他便不会找你麻烦。   “嫔妾们正聊着娘娘宫中烧的这炭呢,瞧着不像今年供应的银丝炭,倒是挺耐烧的,就这一小块儿烧了这么久,屋子里就暖烘烘的,也没有烟味儿。”   谢容坐到主位上,喝了口茶润润嗓,说道:“妹妹好眼力,这的确不是银丝炭,这是今年京城流行的银骨炭。本宫怕冷,左等右等,都等不着今年的银丝炭,一问才知道,这郑氏每年往皇宫里供应的银丝炭出了点问题,产量更加稀少了。你们也都知道,物以稀为贵。可皇上初登大宝,体恤黎明百姓,便想着开源节流,本宫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拖了后腿。听说京城有人烧出了银骨炭,这炭跟这银丝炭效果是一样的,可价格却便宜了三成,本宫便让人采买了一些拿来试试。”   “你们猜怎么着?这炭还真是给了本宫惊喜。昨个就那么两三块,烧了整整一夜中间都没再添过炭,屋子里暖和一宿,也没有呛人的烟味儿,倒真是叫本宫欣喜不已,打算让内务府多采买一些过来给姐妹们用呢。”   底下坐着的妃嫔们纷纷叩谢皇后娘娘恩德。而后便是纷纷惊讶,一是因为这银骨炭的效果,两三块能烧一晚上,这当真是好用。其次比原来银丝炭的价格能便宜上三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几个人在谢容那坐了一会儿,谢容便说自己还有事打发他们回去了。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留她们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   而这些嫔妃们回去之后赶紧派人出宫打听哪里有卖银骨炭的,这银骨炭价格便宜,现在他们刚得了一手消息,得赶紧让家里人下手去买一些回来囤着,等到天气越来越冷,这炭的价格肯定是要上涨的,这种稀罕玩意儿,到时候有价无市买都买不到。   陆清早就提前让人放出了消息,京城西郊有一家卖银骨炭的,具体在哪,都不用说,一打听就知道。   毕竟这里天天烧炭,还请了附近村里的村民做工,出了京城往郊外走,随便一打听就能找到地方。   陆清早就在这里搭建好了房子,存放炭火的,还有进行售卖的地方也都安排好了。他没有往外大肆扩散消息,毕竟这种事情宣传的太过,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不是骗人的。   所以这事他找了谢容帮忙,如果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那必定是真的。他只需要安排人在这里等着,肯定有人来上门探探虚实。   只要人愿意来,他这炭就一定卖得出去。而但凡有人买过他这炭,用过一次他就能保证肯定会来买第二次。   靠买过炭的人替他宣传,这口碑不是比他们自己宣传要来的更好?   溧阳郑氏。   今年的银丝炭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今年他们故意拿乔,不肯提前把这炭送入皇宫,想多捏点好处。   毕竟他们家给皇室供应这银丝炭这么多年了,即便是晚了几天,他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不然这炭只会越来越少。   人有时候就是贪心不足,总想着拿到更多。殊不知有一天若是翻了船,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郑家这一辈的当家人名叫郑邕,他的女儿就是溧阳县主,女婿便是入赘的管玉。管玉从前就有玉面郎君的称号,可见这长相很招姑娘们的喜欢,要不然溧阳县主也不会看上他。   而这晚几天送银丝炭的主意就是管玉出的,家里这几年其他的产业都不景气,家里子孙多,花销也大,除了炭火生意稳赚不赔,其他的都在亏本。   管玉便提了这个建议,毕竟这银丝炭往年虽然在外面卖的很贵,但这么多年宫中采买的价格却是一直没变过。   再加上自从新皇登基以来一直对他们士族打压,这心里憋着一股气,就更不想按时送炭了。   管玉虽然是入赘到郑家的,但郑邕却很看重他。抛却他的长相,郑邕觉得管玉也是个胸有才能的人,不然曾经也不可能被慈溪先生收到门下做弟子。只可惜一朝被慈溪先生连累,不能入仕真是遗憾。   书房内,管玉正同郑邕说着话。   “内务府的人又派人来催炭了吗?”郑邕问道。   管玉摇摇头,“还没有,上个月初才派人来催过,想必快耐不住了,要不了几天就会同意咱们的条件了。”   郑邕点点头,正想说话,门外突然进来一个人,正是郑邕的儿子郑壑。   郑壑是个纨绔,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的,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务。可也正因为他的狐朋狗友多,消息的来源就比较杂,这消息知道的也就比较多一些。   今天他正跟人吹嘘着自家的银丝炭,却听到有人讥讽,还说京城已经有人烧制出了银骨炭,比他们家的银丝炭还要好。他当下就急了,还给人家打了一顿。可这事越听越像真的,他赶紧跑回来跟他爹了解情况。   “爹!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京城要是烧出了银骨炭,那咱们的银丝炭怎么办?宫里还会要吗?”   郑壑虽然是个纨绔,脑子却清醒的很,一下便道出了事情的严重所在。   “壑儿,你从哪听说的这个消息?”   “爹,我刚回来的路上听到好多人都在说了,你没听说吗?”   消息仿佛是一下子传开的,郑邕这些时日在家里一直没听到什么风声,一是他们溧阳离京城的确远,再加上冬天路不好走,消息自然传的慢。   二是陆清在京城本来就没有大肆宣传银骨炭的消息,那些个达官贵人是最先得到消息,他们知道这种炭不好烧制,都是自家偷偷的买,或者关系好的说上一说,压根没有大肆宣传,不然人家都来买,到时候他们还能买得上吗?   郑邕证实这个消息之后慌了,直直的坐在了椅子上,虽然这个决定是自己做的,自己要负一大半的责任。可出这个主意的人是管玉,要不是他,自己能动这个歪心思吗?   郑邕气的让人把管玉叫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上了家法。   在士族中,家法是相当重要的。一般都是宽一寸的板子直接打,或者是粗圆的棍子打,打上个七八十下,大半条命也就没了。   溧阳县主知道自家夫君被打了之后赶紧过来阻拦,哭得梨花带雨的求郑邕放过他。   郑邕更气了,养到这么大的女儿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亲爹反倒向着外人。他气急了,怒吼道:“别忘了你这个县主的身份也是靠溧阳郑氏的名头给你挣来的!”   溧阳县主这些年还没看过他爹发这么大的火,把她给吓住了,原本帮管玉求情的她也不敢说话。 第349章   到底是自个儿女儿的夫婿,这家法虽说是因为郑邕心里堵着一口气让人打的,但下面的人都有眼色,不敢下那么重的手。   管玉本身长得就有些瘦弱,哪里会经住这些棍子,没打几下就被打晕过去了。   溧阳县主看自家夫婿晕过去了,本来吓得都不敢吭声,这会儿也心疼的不得不开口:“爹,玉郎都晕过去了,别再打了,请个大夫给他看看吧。”   她一边说一边哭,郑邕的夫人也就是溧阳县主的娘心疼女儿,听到消息之后赶紧赶过来,帮着女儿说话。   “这事儿又不全是管玉的错,你哪能下这么重的手?溧阳都哭成什么样了你都不管,你怎么那么狠的心!”   郑邕的夫人是皇家宗室出身,只不过这层关系很偏远,但好歹沾点儿边儿,当初才能嫁到郑家来。   郑邕看在她的身份上,给她几分面子,让人去把关于抬下去了,又吩咐人给他找大夫。   溧阳也不管她爹为何如此生气,一心担心自个儿丈夫的身体,紧跟着一块儿回去了。   屋里郑壑还没走,溧阳她娘陈氏也在屋里站着,她听说的消息急匆匆赶来,只知道是因为炭的事儿,却并不知道整件事情。   这会儿她走到自个儿丈夫面前,给他倒了杯水,声音放软了些,说道:“夫君,先喝口水润润嗓吧,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与妾身说一说,看看妾身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想到自家夫人好歹出身皇家宗室,再偏远的宗室也是宗室,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郑邕心里有些着急,也有点儿病急乱投医,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儿说了。   “现在京中出了一种新的炭,听说跟咱们家产的银丝炭是一样的,叫银骨炭,甚至烧起来的效果比咱们这银丝炭还要好。你知道这消息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吗?皇宫啊!每年只有咱们的银丝炭是宫廷特供,今年有了这银骨炭,咱们这银丝炭怕是难卖了。”   好东西其实放在哪里都不愁卖的,只是当一旦有了竞品出现,而这竞品的价格比他们的价格低,那着好东西就不好卖了。   郑壑在旁边坐着,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这会儿也知道家里遇到事儿了,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正色,说道:“爹,不行就降价卖吧,少赚一点就少赚点吧,这价格要是再跟以前一样,恐怕就没人买了。”   郑邕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这银骨炭如今也只是在京城的地界有,在别的地方还是他们郑氏的银丝炭更有市场。可要是让他放弃京城这块儿的市场,那就相当于断掉了郑氏的一根臂膀,这怎能不让他痛心?   他舍不得啊!   “壑儿,这几天你在家看着点,我亲自去一趟京城,打点一下,看看情况如何。听说果蔬司的许公公跟现任内务府总管交情不错,我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转机。”   如果能够恢复皇宫的银丝炭供应,最起码的也能挽回一点损失。至于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他就再多花一点钱打点打点。   管玉身上的伤其实不重,才打了几板子呀就晕过去了,这其中有八成都是他装的。要是几十板子挨下去,他哪里还有命在?   郑邕哪会看不出来他在装晕,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一直在旁边哭哭啼啼,自家夫人也过来给他求情,他干脆顺水推舟放了他这一马。   看了大夫之后,管玉身上的伤就被上了药包扎好了,只是一些皮肉伤,没有大碍,第二天都能下床走路。   郑邕越看他越生气,管玉也知道自己这回惹岳父生气了,他急于立功,知道郑邕准备去京城的时候,主动提出让带着他一起去将功补过。   其实管玉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想趁着这次危机赢得岳父的好感。他这个岳父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溧阳县主,儿子便是郑壑。而这郑壑压根不是经商的料子,又是个纨绔,把家业交到他手上那未来的郑氏只会走下坡路。   管玉虽然是入赘的,可他现在已经是郑家人了,以后的孩子也会跟着姓郑。只要他表现的好,郑邕未来有很大可能会把郑家交到他手上。   他已经离开京城多年,但怎么着也是有一些人脉的。当年那件事参与的人可不少,大家能够全身而退,那是因为每个人的嘴巴都严。   他掌握着这么多人的把柄,回京之后去讨要点什么也不过分吧。   算一算他那位好师兄,今年也该返京述职了,当年他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才能继续做官,这次也该帮帮他了。   郑邕听到管玉主动要求说跟他一起去京城帮忙,他虽然心里还因为之前的事生气,但想了想还是把他带上了。   毕竟他曾经是慈溪先生的关门弟子,那可是一代大儒,就算当初沾上了一些污点,但不可否认人家在文坛的影响力到现在都是巨大的。这管玉没准能帮上忙呢。   又过了一天,郑邕把家里的事情交代完,就带着管玉外加几个护卫匆匆进京了。   此时的郑邕还心存一丝侥幸,京城的银骨炭不论是哪家烧制的,这根基和底蕴必定不如他们郑家深厚,要知道他们郑家光是这烧炭的作坊就有好几个大场地,还分布了好几个州府。   他们这烧制银骨炭的作坊肯定才刚开,供应量远远达不到,京城那么多户人家,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人口更多,需要的炭也就更多,光靠这银骨炭肯定不够,到时候不还得来买他们家的银丝炭?   这么一想,郑邕心里宽慰了许多。   从溧阳一路赶往京城,最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正值冬季,天气寒冷,本就不适合赶路,若是碰上雨雪天气,就更难走了。   京城。   自从皇宫里传出银骨炭比郑氏的银丝炭烧着效果还要好之后,陆清他们在郊外烧炭的作坊生意接二连三的来。   一开始有些人还不大信,只买了几斤回去打算先试用一下,若是好的话再回来买。   结果发现用着是真的好,就那么几块就能烧一晚上,屋子里暖烘烘的还没有烟味,最重要的是,这价格比以往的银丝炭竟然要便宜上三成。   很多人用了之后发现很不错,赶紧又来买,却被告知存货已经卖光了。只能先排队等下一批。   宋老大他们这段时日在烧炭的郊外忙的脚不沾地,他们要严格把控烧炭的火候,同时开好几个窑烧炭,可这数量仍旧不够卖的。   陆清看这银骨炭的口碑逐渐起来了,就把旁边空地都扩建了一些窑,准备建一个烧炭厂。扩大规模之后人手就不够用了,必须得大量招工。   烧纸银骨炭是秘方,可光靠宋老大他们哪里烧制的过来。陆清便挑了几个下人,签了死契,让他们到烧炭厂当学徒。   从外面招进来的工人安排流水线作业,每个人只负责一个程序,只要看好这个时间的火候,就叫负责下一阶段的人过来换班。   虽然银骨炭一时之间供不应求,但因为陆清出了个限购的法子,一周之内同一家只能来买一次,而且只能购买一周的量。这样就能保证大部分需要购买银骨炭的人家都能买到。   而这个烧炭厂烧出来的炭,银骨炭占一半的产量,剩下的五成中,有四成都是灰花炭。而这灰花炭竟然比银骨炭还要受人欢迎。毕竟这京城中买得起银骨炭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的人用的还是灰花炭。   这个灰花炭的品质比郑氏的灰花炭要好上许多,价格也比他们家的低,京城中不管是城里的还是城外的,都愿意买宋记的灰花炭。   一时之间,不论哪种炭,只要有存货拿出来卖,那必定是瞬间就被买空。   陆清把烧炭的地方扩建之后,挂了个招牌,写了个宋记,对外说的是制炭厂。旁边的员工宿舍还在建,他打算照着粉条厂的经营模式,来这里做工的只要符合一定的条件,就能够申请宿舍住,还有其他的福利和好处。   其他东西准备好之后就要开始招工了,如今在他们这里做工的就有不少是附近村子里的,他们晚上都回家住,第二天天不亮就赶过来做工,一天三顿饭制炭厂都是免费吃的。   这天晚上他们都抓紧赶工,做完活之后饭都没吃就急匆匆的回家了。   离这儿最近的一个村子在十里地外,陈飞就是这个村的,他三步并作一步走,一路飞奔回家,到家之后水都没喝,赶紧进屋关上门,拉着他爹说道:“爹,赶紧去跟姐夫报信儿,我们制炭厂招人呢,明天一早让他早点过去排队,我看周围几个村的人都回去报信了,明天估计要来不少人报名,让他一定要来早一点排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到下一次招工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陈飞他爹大粗人一个,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老大是个闺女,嫁人嫁到了隔壁村,还剩下这个儿子。   儿子经常到京城里面做工,见识比他多,是个有主意的,儿子这么一说,陈老汉赶紧穿上衣服出门去闺女家。   这种好消息谁会舍得往外说?那都是关上门来给自家人报信儿的。   陈老汉出门之后,陈母拉着儿子关心道:“瞧你出了一头汗,赶紧喝口水,今天回来这么早,吃过饭了吗?”   陈飞摇摇头,“还没,我急着回来报信儿。娘,你不知道,我们厂的待遇可好了,碰到一次招工不容易,姐夫不是刚好正在找活吗?我就赶紧回来想着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他姐今年刚生了娃,家里花销变大了,姐夫却因为腿伤丢了上一份工,如今伤好了,正愁没地儿去呢。   陈母给儿子做了热汤面,陈飞一路小跑回来累得不轻,坐下来大口吃面,一边吃一边说:“娘,我听说我们这个制炭厂是宋大人和他夫人张罗着弄的,宋大人真是个好官,他夫人也是个好人。”   陈母坐在床上一边缝衣服一边听着他说话,“听你说过好几回了,自从你去了炭厂,今年冬天咱们家买炭的钱都省了不少。”   他们本来就是制炭厂,陆清定的规矩,如果他们内部有人想买炭的,可以优先购买,只不过是有额度限制的,比如一次只能买五天的量,多了没有。   而平民大多数都买的灰花炭,对于内部员工,如果他们购买是有优惠的,每斤炭都能便宜一分钱。   别小瞧这一文钱,一个冬天光是烧炭都要烧上不少,积少成多,对于平民老百姓的家里,能省一文是一文。   而那些少量的灶炭,可以低价购买,回去做饭烧着用。   陈飞家里现在做饭用的炭火就是他从他们制碳厂里低价买回来的灶炭。   儿子阴差阳错进了这个制炭厂,没成想今年冬天的日子竟然越过越好了,陈母十分高兴。   “我们厂里现在正在起房子呢,说是以后给我们住的,叫什么宿舍。有点像那些高门大户里面专门给丫鬟小厮住的房子一样。听说建成之后只要干得好,就能有机会申请免费住。如果包吃包住的话,大冬天的晚上就不用赶回家住了。”   天越来越冷,他们干完活每天晚上回家住,路上的寒风跟刀子似的往脸上割,再碰上下雪天,每次回家鞋底都是湿的,脚都冻成冰了。   “竟然还要免费给你们起房子住?这宋家的人真是大好人呀,明天你把咱们家的红鸡蛋提上一些给你说的大人带过去,这都是咱们自己家养的鸡,算是感谢。”   陈飞笑道:“算了吧娘,人家哪缺这几个鸡蛋?再说了,马上就要开始招工了,我还想让姐夫进来呢,人家要是看到我送鸡蛋万一多想了咋办?等过年的时候咱们再送吧。”   “哎,那就听你的。明天你姐夫去了,你记得多帮衬帮衬。你姐不容易,你姐夫虽然笨了点,但好歹心是好的,这日子慢慢就好了。”   “嗯,我晓得。”   像陈飞这样的农户家庭还有很多,当初陆清刚开始招工的时候,选的都是附近村子年轻力壮的村民,他们离家近干活也方便。   本来大家都想着这是个短工,没想到待遇竟然这么好,一天管三顿饭不说,要是干活干的好,每个月还有额外的奖励,这谁还愿意走啊?   一听说他们厂要重新开始招工了,纷纷回去给自家亲戚朋友带信儿。   以至于制炭厂开始招工的第一天,都没有贴榜宣传,就来了很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来排队报名。   他们几乎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还有一些原来都在京城中打些零活,又累挣的也不多,听说了消息之后连夜赶过来的。   制炭厂经营的如火如荼,郑邕完全不知道情况,经过一个月的颠簸,他和管玉终于到达了京城。   他原来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就是方便往来的时候有地方住。   郑邕让车夫直接赶着马车去了住的地方,只是这宅子平时住的时间比较少,没有来得及提前传信儿让人打扫,一开门屋里一层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咳了几声。   好不容易让下人把屋子收拾干净,已经是晚上了。郑邕带着管玉出去吃了顿饭,就赶紧回来休息了,第二天他还有正事要做。   第二天早上天色才刚蒙蒙亮,郑邕就让人把管玉叫起来了,今天他们要拜访好几家。   想起这个,郑邕就叹气。本来他们郑家在朝中也是有人,最好的做官做到了三品。可天不从人愿,新帝登基的时候没站好队,当初朝廷那一阵动荡,清扫了好些官员,他们郑家的这几个官员都沾了边儿,如今要不就被贬到的地方做官,要不就被革职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第350章   第二日郑邕和管玉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打探消息。   郑邕拖人去找许公公,却发现这人怎么都找不到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许公公前一阵子犯了事儿,已经被抓起来了。   郑邕无奈,只能去了从前在京城里的好友家中打探情况,看看能不能帮忙牵线,恢复他们家的银丝炭在皇宫的供应。   他拖了好几个人找路子,结果都被堵了回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氏如今现在在走下坡路,而现在京城中卖的最好的银骨炭最开始传出消息的是皇后娘娘的宫中,在这种情况下,宫里怎么可能有人敢帮他?   不仅不能帮他,该避嫌的还要避嫌。不过也有跟郑邕关系十分不错,不忍心看他在京城四处碰壁的好友,悄悄告诉他了一个消息。   “郑兄,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这种情形,我也无能为力啊。不过,我倒是可以把我知道的消息告诉你,你可要好自为之。”   郑邕去了好几家,如今这个好友这么说,他也理解。   “多谢李兄了,不知你所知道的消息都是什么?”   “郑兄可知,京城这银骨炭是谁烧制的?”   郑邕来京城的时日不长,但这消息也打听到了一二。“知道,听说是如今的朝廷新贵宋大人的家眷负责烧制的。”   “是啊,你也知道是朝廷新贵,宋大人如今可是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又深得皇上宠信,你想要跟他竞争这炭火生意,别的地方还行,京城这地界,恐怕是不行了。”   有宋声在,最起码皇宫肯定不会用郑家烧制的银丝炭了。这位李兄也是在拐弯抹角的劝说郑邕,想让他知难而退。   这天下炭火的市场这么大,他们郑氏毕竟是百年基业,放弃京城这块肉,其他地方不还有大把的生意可以做吗?   可道理是这么说的,但这么多年来一向经营的好好的,突然要拽下这么大一块肥肉下来,搁谁谁都舍不得。郑邕自然是更加舍不得了。   不过他仍旧道了谢,然后回去了。   在皇权面前,他们世家如果联合到一起上班肯定是能挺直的,可如今只有他这一家被针对了,大家各扫门前雪,谁会管他家的事儿?   郑邕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这种事就算弄清楚了情况,也有心无力。除非他也降价,让这银丝炭的价格比银骨炭还要低,不然在京城压根没有市场。   回到家,看到管玉已经回来了,他这两天在外跑,因为总是碰钉子心情始终不好,看到管玉,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冷着脸问道:“你今天去哪儿了?”   管玉这几天也不敢触他的眉头,赶紧乖乖的上前说道:“爹,我去拜访了师兄,他刚从外地回来,过几日就要述职,不出意外的话就能调任回京了。如今他是三品官职,就算是平调,以后能在京城做个三品官,那也是升官。有他在,再加上我们是兄弟的交情,咱们郑氏也算是在朝中有了个靠山,您说是不?”   郑邕有些惊讶,“你师兄真的回来了?”他何尝听不出管玉再拿他所谓的师兄压他,郑邕不在乎这个,只要能拉来当他们郑家的靠山,他可以给管玉一部分生意权。   “嗯,我前几日就去打听了,听说是昨日回来,我就赶在今天去拜访了一下。”   “那咱们家这事儿他能否帮上忙?”   管玉眉头微皱,说道:“爹,这事儿你也别操之过急,师兄才刚回来,很多东西都需要打点,这京城中的事儿他现在也不熟悉,想让他帮忙,还得等他的官职调动稳定了才行。”   不管怎么说,只要郑邕觉得师兄是他的靠山,那他在郑家的路就好走一些。   想起来这个管玉就有些生气,这个郑邕一把年纪了还把持着家权不放,要不是他贪心不足,哪能会有如今的局面。如果他能早日把这掌家之权交到他手上,郑家的利润不知道翻多少倍了,真是个老不死的,活着都碍眼!   然而就是这么个老东西,管玉还得时刻警惕着,不能把人给得罪了,不然就像前段时间一样,一不留神就让他家法伺候,真是不把他当人看。   管玉心里想的自然不可能让郑邕知道,这会儿他们俩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还得帮他解决这个困难。   许府。   许颂的确已经回来了,他在京城置办的有宅子,今年冬天格外严寒,怕过几日大雪封山路不好走,他拿着写好的奏折,提前出发上路赶回了京城。   没想到才回来第二天,他的好师弟就找上了门。   多少年不见了,没想到他一回京,就见上了。只是他这个师弟还是和从前一样,眼底的算计还是那么明显。   许颂听了他说的事情之后,以自己刚回京城,对京城的事情都不太熟悉为由打发他先回去了。其实虽然他这几年不在京城,但经常发生的很多大事,他都了如指掌,毕竟他得为自己以后的官途铺路啊。   这次银骨炭的事他也听说了不少,他在外面地方做官,为了在百姓面前博得一个清廉的名声,从来不让家里买昂贵的银丝炭,这个冬天烧的还都是灰花炭。   不过不买并不代表没有,管玉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忘了谁也不能把他忘了,每年都会让人送些银丝炭过去,至于他用不用,那就管不着了。   许颂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出门,鲜少在人前走动。京城中这阵子新起的银骨炭他让人也买了一些回来,对比了一下,发现这银骨炭并不是虚有其名,而是比这银丝炭还要更胜一筹。   这边的管玉一直在京城逗留,没有回去。他今天打听到了一个新的消息,迫不及待过来找他这位好师兄说一说。   许颂好似并不想跟他多交谈,两人在书房,他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师弟,上次我应该把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今日过来,如果还是为了上次的事儿,我劝你还是跟着老丈人回去吧。”   他们表面是师兄弟,实际上关系并没有那么要好。当年那件事情一出,算是各自有彼此的把柄,这些年相安无事。   如今再见面,可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太平。   管玉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说着毫无关系的话。“师兄,没想到短短十几年过去,京城已经换了新的模样。如今朝堂上这位炙手可热的宋首辅,人人都想巴结。你呢,你想巴结吗?”   许颂眼眸深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管玉抿了一口茶,“师兄啊师兄,我想问一下你,这么多年过去,你想不想咱们那位人人敬重的老师呢?”   许颂听到这话瞳孔微缩,不用明说,他也知道管玉说的老师是谁。   “管玉,你若今日就是来同我说这些的,那就请回吧。”   “师兄别着急啊,你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好消息,迫不及待的赶紧过来告诉你。咱们那位好老师,如今可不在肃昌到深山老林里隐居了,他如今就在京城,你信吗?”   许颂藏在袖袍下面的手微微握紧,下巴上稍短的胡茬微动,管玉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接着说道:“反正我不信,所以专门派人去查了一下。你猜怎么着,还真是他。他和师娘现在活得好好的,又重新当起了教书先生。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没跟你说,你猜他是在哪户人家当教书先生?”   许颂看着他,向来波澜不惊面部改色的脸上,有了一丝愠色,管玉知道他这会儿心里不痛快,可那关他什么事?当年本来他也是有大好前程的,就因为那件事,不得已入赘到了郑家。而他这位怂恿他的好师兄呢,竟然还能高高兴兴的去当官,如今还一步步高升,叫他看了怎能不嫉妒?   “师兄,咱们那位好老师,现如今可就在这宋首辅家里头教书呢。惊讶吗?那你猜,据说这位胸有城府,智计无双的首辅大人,知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儿?”   许颂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握成了拳头,当年的事是他心头的一根刺,管玉今日一再提及,本就令他不悦。   当初他的那位恩师竟然也在这京城中,如今还有了更大的靠山。这位没少被御史台弹劾的内阁首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了解,可如果他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恐怕自己想与他交好的心思是不能实现了。   真是个坏消息啊。   现如今他从外地赶回来回京述职,回来之前他就已经打点了朝廷中的不少官员,就等着年后升任官职在京留任,如今惹上这么一尊大佛,他这升官的念想还能保得住吗?   许颂感到深深的忧心。   管玉才不管那么多,他觉得这件事儿必须要让许颂知道,当年那件事情出主意的就是他,没道理让自己一个人如今忍受内心的煎熬。   “师兄,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管玉把这个消息跟他说完就走了,许颂在书房里坐了好大一会儿没动。   他揉了揉鬓角,感到无比的累。往好处想一想,也许这位宋大人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呢。况且当年科举舞弊案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很多证据都很难找,想要翻案难如登天,就算他是首辅,也不能说翻案就翻案吧。   大概是这些年忧思过重,许颂比着同龄人看着要老上许多,四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却有一股老态。   想起前几天外面有人托人给他传话,说是他那位好侄子因为犯的事儿被关押起来了,等着他去救命,他头就更疼了。   本来果蔬司是个好去处,又是个领头的,侄子在那儿待着反倒能过得好些。可没想到他竟然染上了赌瘾,把家底儿输了个干净,还干出这种事。   集市上的摊位费能挣多少钱?怎么就能想出这种蠢主意呢?在他升职的紧要关头出这种事儿,让他怎么去捞人?万一被御史台的那帮老顽固抓住了把柄参他一本,他到时候的好官位可不就没了。   所以许颂没捞人,而是派了个管家过去探望了他,宽宽他的心,让他再耐心等待一番,等过完年再替他想办法。   许公公在大狱里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等这个叔叔回来救他呢,没想到还要等过年以后,这下更难受了,在狱里头骂骂咧咧了好一会了,还是狱卒过来训了几句,才消停。   许颂派人过来探望许公公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宋声那,宋声一直派人盯着许公公,想看看许颂会怎么做。   没想到这许颂倒是个能忍的,马上就过年了,竟然舍得把亲侄子放在狱里头不接回家去过年。   他最近已经在暗地里悄悄查十几年前那桩科举舞弊案的案子了,他还调取了当年的卷宗,详细看过之后心里有了个事情的大概轮廓。   从前这件事情他没有细问过慈溪先生,那是因为从前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利能够帮别人翻案。如今想要彻查当年的旧案,还得知道一些更详细的事情。   晚上吃过饭之后,宋声和陆清一块去了慈溪先生和云婆所在的院子。   陆清拉着云婆到里间说话,把外面的空间留给了宋声和慈溪先生两人单独叙话。从慈溪先生的视角了解了大概事情的经过,宋声更加笃定当年许颂没少在里面使手段了。   慈溪先生不太愿意回想起这段记忆,对于他来说,这是一段很痛苦的记忆,如今再把它翻出来重新叙述出来,他心里并不好受。   不过说出来,心里倒是畅快了一些。当年只是一味的逃避自责,觉得自己软弱无能,又识人不清,消极了好久。   跟宋声聊完之后,他问道:“你今日问我这些,是事情有什么眉目了吗?”   宋声点点头,“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许颂回京了。如今,管玉也正在京中。我正在寻找证据,最迟年后,开春之前,一定为先生讨个公道。”   慈溪先生没想到宋声竟然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一时之间有些老泪纵横。他曾经的亲传弟子,得他悉心教导,到头来却背刺了他。这个半路认识的宋小友却能如此仗义为他出头,这般对比真是让他不禁再次感叹当年的识人不清,以及如今的万般幸运。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化成了一句话,“多谢你了。”   “先生客气,先生授我宋家子弟以诗书,已是大恩。当年的事情,我一定会为您正名。”   只是这些事情,都要等到年后再做了。   腊八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马上就是小年。今年下了好几场大雪,京城各地屋檐上都还记着一层层的白雪,檐下挂着一束一束的冰凌,小孩子们总忍不住拿着树枝去敲打,看它从上面落下来摔碎一地。   今年算是宋家人举家搬迁到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家里孩子多也闹腾,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今年的炭火生意格外的好,没有了郑氏的阻拦,他们宋家烧制的炭火卖的相当不错,今年冬天靠着这个炭火,宋老大一家和宋老二一家各自赚了好多银钱,孙氏和李氏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郑邕已经赶回家去了,再晚一些就赶不上过年了。京城的局势他摸了一圈,还是不忍心放弃,就把管玉留在了这儿,说是让他处理这件事。刚好也跟多年不见的师兄联络联络感情,想想法子把宋家的炭给搞下去。   家里光景好,陆清得空便带着孙氏和李氏去了京城里有名的布行,扯了好几匹布,买回去给家里人做新衣裳。   京城地处北方,冬天天气干燥阴冷,每个人都穿上了棉花做的褙子,外头又套了好几层衣服,反倒是家里的孩子们穿的薄,孩子好动,活动起来便不觉得冷了。   宋明翊和宋明欢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虽然是双胞胎,长得相似,但往那一站就能看出来宋明欢长得要比他哥哥更加明艳一些,而宋明翊看起来要更加沉稳持重一些。   即将周岁的宋明琛刚学会喊爹爹,也能迈着小腿走路了,只是稍微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扶着点儿,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了。   宋明翊和宋明欢最喜欢逗他玩儿,藕节一样的小胳膊,看着就可爱。最重要的是你一逗他,他仿佛能看懂似的,眼睛睁的提溜圆,没过一会儿就冲着你笑,搁谁谁不喜欢。不过比起宋明欢小时候讨喜的程度还差了点。   小年一过,皇帝就宣布封笔放年假了。宋声也早早的从内阁回来陪家人了。陆清给家里面的下人也放了假,在京城中招的下人大多都是本地的,都放他们回家过年去了,让他们过完十五再来上工。   制炭厂过年都未曾停歇,只不过排了班次,按班倒。过年期间如果排到班的,会给三倍的工钱。   这个消息一出来,好多人都争着报名过年期间干活,要知道那可是三倍工钱啊!反正他们离家近,每天都能回家,过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多赚点,给家里的老子娘和媳妇儿娃多买几身衣服穿。   年二十八的时候,家里开始贴起了门对子。门对子是朝中的一个爱好书法的同僚送的,宋声的字虽然写的也很不错,但比着人家专练书法的还是差了点,就把这副门对子挂上去了。   张杏花想到去年还在宋家村过年,今年一家人就整整齐齐的在京城相聚了,想起来还有点儿像做梦。   年二十九的时候家家开始忙了起来,像宋声如今的府上,按照那些世家的做派,肯定是下面丫鬟仆人一大堆在忙活着置办年货,准备吃食。   宋家跟他们不大一样,即便是如今门第抬起来了,依旧不习惯那么多人伺候。过年他们还是喜欢自个儿亲自动手置办东西。   孙氏一大早就起来忙着把前几日买来的鸡鸭还有猪肉切一切,剁成块,今天上午要炸鸡炸鱼,孩子们最喜欢吃这些。   吃完中午饭下午要忙着包饺子,还要准备晚上的饭食,李氏和陆清也纷纷下手帮忙,就连家里的老爷们儿都过来烧火了。如今的灶房要比当年宋家村的灶房大的多,他们一家人都窝在这里也能坐得下。   包饺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把脸上弄了个白花脸,小孩子们就开始你跟我我跟你玩起了追逐打闹的游戏,陆清和李氏他们不停的喊着他们慢点儿跑。   时不时有大片的笑声从灶房里传出来,一家子其乐融融。   刚从马厩里出来的春生笑着走过来跟宋乔说话,“你跟那个春花啥情况了?”   宋乔有些不好意思,一米九的大高个傻笑了一下,“就、就那样呗。”   他一直想攒钱娶媳妇儿,春花也是在宋家做工的,只是过年人家回家去了,两人早就有些苗头了。   李絮仍旧抱着他的剑,不知道何时在旁边屋檐底下靠着墙,突然插嘴说道:“我听见春花走之前跟他说回去跟她老子娘说这件事儿了。”   韩青把水缸挑满后也跟着起哄,“哟哟哟,乔哥,你这明年就能抱到媳妇儿了呀。”   慈溪先生和云婆在院子树底下的石凳上坐着,他们也想去灶房里凑凑热闹,年纪大了怕添乱,干脆在这院子里坐着,宋承业和宋明翊在他们旁边下棋,先生说了,君子六艺,每一样都要学。尤其是下棋,要学会享受对弈的快乐。   几个人围着宋乔打趣,郑昀看他们说的欢,刚走过来想要插句嘴,就被韩青他们瞧见了,话头一转开始说郑昀的花边儿闲话了。   “昀哥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不娶媳妇?这媒婆都来咱们家找你好几趟了,你咋回回都拒绝啊,老实说,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郑昀今年二十六七,在百姓们的眼里,已经是大龄男青年了。可人家相貌堂堂,长得一表人才,还是首辅大人眼前的红人,这种条件摆在这儿,什么大龄不大龄的,都不重要了。   可偏偏郑昀从来不当回事,兢兢业业的跟着宋声做事,历练了这些年,现在宋声每回出门都要带着他,有他在,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宋声费心,就给他把事情办妥了。   郑昀一看这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扭头就想跑,韩青眼疾手快的把他拉了过来,他们都是跟了宋声和陆清很多年的人,彼此都十分亲近,说话并不见外。   年三十一大早,玉哥儿和李满就带着儿子李颖一块儿过来了。他们刚到没多大会儿,宋英和薛君堰也带着孩子一块来了。薛君堰跟家里决裂之后自立门户,也没什么亲人了,宋英跟他商量了一下,就一块儿来宋家过年了。   老宋家的人口一下子添了不少,更加热闹了。张杏花就喜欢热热闹闹的,已经提前把孩子们的红包都准备好了。 第351章   大年夜。   宋家的人一张桌子上压根坐不下,分了三张桌子坐,男人们一张桌子,女人们一张桌子,小孩们一张桌子。   宋承业是他们这一辈儿中家中的老大,如今的年纪老成持重,坐在那里俨然不像小孩。   一家子人喜气洋洋的一块吃着年夜饭,桌子上的饭菜全都是家中的女人和哥儿亲手做的,就连陆清也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   郑昀则是带着韩青,宋乔,还有李絮春生等等他们这些人在另一间屋里坐着一块吃年夜饭。春生忍不住多喝了些酒,话也变多了起来。   “年前我就给家里写了信,家里也给我回了信,阿娘说家里的弟弟成亲后已经有娃了,妹妹过得也很好,姐姐出嫁了,但嫁的是隔壁村,经常走上个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听着就好热闹啊。”   李絮看着他突然问了一句:“你羡慕吗?”   春生摇摇头,一脸自豪的说道:“我才不羡慕呢。能跟着大人可是我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如今他们可要羡慕我呢。”   李絮手不离刀,就连吃饭,手边人就放着他那把刀。虽然用破布裹缠了起来,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他的宝贝兵刃。   这么久了大家也都混熟了,原本怕他的如今也不怕了,春生壮着胆子问道:“絮哥,你怎么吃饭还带着你的刀啊?这么久了,你想起来点什么没?”   日子过得久了他们都知道李絮缺失了一段记忆,他整天一副江湖人士的做派,他们都猜测以前李絮干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意。说不准就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只是后来失忆了,他们才能一块儿平心静气的坐下吃饭。   李絮听完他的话之后筷子停了一瞬,难得笑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没有。”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还是有一部分的。他的记忆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只是恢复的比较慢。但也令他想起了一些从前的片段。   比如从前的他,的确是个刀不离手的刀客,只是过的却是杀人的索命生意,春生他们猜的也不错,他曾经大概隶属于江湖中某个组织,后来从中脱离了出来,但至于是什么原因深受重伤倒在路边,后来被高庸所救,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些即便是想起来了,也没什么用处。他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他性子冷清,可他喜欢宅子里热热闹闹的氛围,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他感到愉悦。   阖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只是这般高兴的时刻,宋家还缺了一个人。   宋成还未曾回来。   本来今年是要回来的,但军营中有一些事情耽搁了,然后他便跟苏袖商量了一下,先跟苏袖一块回去过年。   饶是他是个木头,一块待了这么久,也知道了苏袖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是个哥儿,可怜他之前还因为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担心了好久,最后终于克服自己的心理情绪接受了自己的这个取向,甚至他连向家里摊牌的决心都做好了,结果却知道苏袖儿竟然是个哥儿,他之前的心理建设全都白做了。   其实也不是他主动发现的,苏成性格大大咧咧的,为人又爽朗,加上他又信任苏袖,压根没有往别处想过。   那日他鼓起勇气把苏袖约出来跟他表白,然后得知苏袖也喜欢他,说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高兴极了。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尝了情的滋味儿,正是春心荡漾的时候。不过他是个知礼守礼的好孩子,没有成婚,他一直都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   反倒是苏袖,看他傻不愣登的,有时候被自己撩的都那啥了,还顶着一张红红的脸说要去洗澡。   苏袖心疼他,哪里忍心让他去冲凉水,就说给他帮忙,好兄弟之间都是这样的,你帮我我帮你互帮互助。   若要论起来,其实是苏袖先喜欢上的宋成,宋成这个傻小子,一开始还担心如果跟阿袖表白,会不会被拒绝,毕竟他是个男人。   两个人本来就没什么经验,又在军营待了那么久,宋成觉得苏袖说的有道理的,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儿,没啥难为情的。   完事后苏袖冲着他眨了眨眼,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成哥,你没觉得咱俩有什么不一样吗。”   宋成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他也没注意别的,觉得都是男人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他比自己还大?   苏袖在他旁边轻声说了几个字,宋声惊讶的转头看着他。他还有些呆愣,这是怎么回事儿?阿袖不是跟他一样是男人吗?   “阿袖……你、你是……”宋成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苏袖凑近了一些,趴到他耳边,热气鼓鼓的往外冒,宋成脑袋里已经融成一团浆糊了,只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我是哥儿。”   这句话像是被无限放大一般钻进他的耳朵,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成仔细的看着苏袖,仿佛不相信一般,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毛头小子下手有点重,苏袖闷哼了一声,娇嗔了他一眼,“你轻点儿呀!”   明明他跟苏袖朝夕相处了那么久,这声音他最是熟悉。可现在听到他的声音,觉得又娇又软,跟平时很不一样。   “阿袖、阿袖……”宋成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一声一声唤着阿袖的名字。   苏袖看他那个傻样子就知道他是高兴的,不过更令他开心的是,即便他是个男人,宋成依旧喜欢他。说明他喜欢的是自己这个人,无关性别。   这天晚上宋成本来想停下来的,虽然他们今天是在外面,这是个包间,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可知道了苏袖是个哥儿之后,为了他的清誉,理智战胜了冲动。   不过当天晚上他们没有回去,而是在外头的客栈待了一宿,苏袖勾着他做了很多事情,基本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就差那最后一步。   两人走到这一步,开始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苏袖哥儿扮男装的事情是个秘密,不能被别人知道。每年都会有一波伤兵退伍,到时候疏通一下关系,让苏袖先退伍回家,等到过年的时候宋成跟上面请假,再去找他。   今年年底宋成便跟着苏袖回去了,他得跟苏袖的家人提亲,该走的规矩流程还是要有的,不能让街坊邻居看轻了他家阿袖。   苏袖的老家在济州,比宛平府城到京城近一半的路程。他的家庭有一些复杂,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扮男装去从军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宋成都铁了心要娶他。苏袖也是一颗心都贴在了宋成身上,旁人再怎么好,都比不上他的成哥。   宋家,年夜饭的饭桌上,张杏花看着如今大团圆的场景,想起了还在外面没有回来的四郎宋成,转头问二媳妇儿赵氏,“四郎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这都几年了,就知道写信,人都不回来一趟。”   赵氏的精神比往年都要好,虽然儿子没回来,但想到儿子是去提亲了,愁了这么多年的大龄儿子终于要娶媳妇儿了,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说了,年前还收到了四郎的来信,说是先去阿袖家一趟,等征得人家家里人同意之后,就带着阿袖回来办喜事。娘,您可又有一个孙媳妇儿了。”   宋成这个年纪,是宋家唯二的大龄青年,原先赵氏担心的不行,甚至怀疑自个儿子喜欢上了个男人,担忧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没成想对方是个哥儿,哥儿也好,反正不是男人,不然他们二房要是在四郎这里断了香火,可叫她怎么担起这个责哟。   世上也有人好南风,只是少数,赵氏的思想传统,还是希望自家儿子能够娶个女人或者哥儿,以后生个孩子像平常人家过日子。   现在儿子写信回来说年后就回来成亲,可给她高兴坏了。   张杏花笑道:“这个四郎,一走就是好几年不回来,终于要回来成亲了,等年后可要把家里办的热闹些。”   大伯母林氏笑着说道:“那是肯定的,咱们家也好久没办过喜事了。还不知道四郎相中的这个阿袖长得什么样子,能把四郎的心拴住,我到时候得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替咱们四郎把把关。”   赵氏这个马上就要升级做婆婆的捂着嘴轻笑,“差不多就行了,别再把我未来儿媳妇儿给吓跑了。四郎好不容易相中一个人,得赶紧让他成家,省得下次又写信回来跟我说他喜欢上了个男人。”   大家又想起了曾经宋成写信回家闹的那个乌龙,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宋成的人生大事有着落了,他们这一辈儿的唯二没成婚的两个人,就剩一个了,那就是宋夏。   宋老三愁的没办法,这个女儿丝毫不听他的话,虽然她在别人眼中现在是个老姑娘了,但亲哥是当朝首辅,身份地位摆在这,想要求娶她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挑一挑捡一捡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可偏偏宋夏不乐意,她现在可是京城陆记商行的女掌柜,下面掌管着大大小小几十家铺子,手底下好几十号人听她使唤,每年还有大把的银钱进账。自己挣的钱自己花,想干什么干什么还没有人管束,就算是闯祸了上头还有亲哥兜着底,这种神仙日子为什么要让她成婚给自己找不痛快?   宋老三这个当爹的说破嘴皮子都没用,他去找宋声说过好几次想让他劝劝这个亲妹妹,偏偏宋声在这事儿上也不听他的劝,反而支持宋夏。   宋老三一气之下跺了跺脚,再也不管她的事了。如今这个年纪也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他还是去哄孙子玩儿去吧。   年夜饭吃完之后,就到了孩子们最期待的环节,那就是给长辈们拜年。   最先拜的就是张杏花,她是家中最年长的,辈分也是最高的,如今宋声做了首辅,外头哪个小辈儿不得尊称他一声老太君。   但在他们宋家,没有这些规矩,都是阿奶阿奶的叫,小辈们就是叫祖奶奶。   张杏花坐在主位上,由宋承业带头,开始跪下磕头拜年。   张杏花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红包里面塞的都是碎银子,用红纸包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里面有多少,但掂量一下也能掂量出来大概。   小辈们挨个磕头领红包,张杏花小呵呵的发红包,宋家大房和二房的孩子拜完年之后,轮到宋声和陆清跟前儿的宋明翊和宋明欢了,宋明欢还跟小时候一样讨喜,这一串孩子里面,数他最会说话哄人开心。   张杏花最偏爱的也是这个孙子,就连给他的红包,都比给其他人的要沉一些。宋承业他们也不吃醋,欢欢是个哥儿,他们也很喜欢他。他们这些当哥的得让着这个弟弟。   最小的宋明琛才刚学会叫祖奶奶,这么大的孩子最惹人喜爱,张杏花没有给红包,而是准备了一个长命锁给宋明琛戴上了。   “以前咱们家里条件不好,过年过节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给孩子。以后你们谁在给咱们老宋家添丁添喜,过年的时候这长命锁啊每个都有!”   这话一说,就算孙氏和李氏还有其他人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也烟消云散了。想要长命锁,那就再生个娃啊。   宋家三房的孩子拜完年之后,开始到了外嫁女儿这里。宋冬的两个孩子也过来给张杏花拜年,每个孩子都拿了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   紧接着便是宋英的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也来上前半年,最小的才两三岁,晃晃悠悠的学着前面的哥哥姐姐跪下拜年说着吉祥话,惹的人一阵一阵的笑,张杏花给他们每个人都封了红包。   再往后便是玉哥儿家的孩子了,如今他只有李颍这一个儿子,先前从陆清这里听来的说是能生孩子的偏方,他试了好几个,还十分听劝的换了各种姿势,也不知道是偏方起了效果还是姿势起了效果,年前检查出怀有身孕了,如今将将好三个月,不然过年他也不敢出门。   一连串的孩子拜过张杏花之后,每个人都领了一个红包。接下来做到主位上被孩子们拜年听他们说吉祥话的是宋老大和大伯母林氏。   夫妻俩也早就准备好了一堆红包,分量要比张杏花准备的轻一点,不论多少都是个好意头,孩子们拿了也高兴。   他们两个结束后轮到了宋老大和二伯母赵氏坐着听孩子们拜年,给他们发红包。   再接下来是宋老三,他至今都没有找老伴,只能一个人坐在上头笑呵呵的听着下面的孩子们热热闹闹的给他送祝福。   还有陆寻,俨然已经是宋家人了,大家相处的十分融洽,他也单独坐在上头发了一轮红包。   爷爷奶奶辈儿的发完红包之后,轮到了爹娘这一辈。宋平和孙氏、宋峰和李氏,宋声和陆清,宋玉和李满,还有大姐宋冬和大姐夫沈大郎,宋英和薛君堰,每个人都没少得了发红包。   这么一整圈走完,宋承业他们这些拜年的孩子们手上拢了一堆红包,数不完的压岁钱。   宋平在一旁开玩笑的说道:“四郎还真是聪明,不然今天晚上这压岁钱跑不了他的!”   宋峰在旁边接话道:“年后回来也跑不了!到时候还要办喜事呢,咱们家这一堆娃娃得去给四郎他们俩压压床,到时候这压岁钱得问他要双倍!”   “哈哈哈哈说的好!回来让四郎好好出口血,谁让他这几年都不回家,那军营里一次假都请不下来吗?我看呀他这就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二弟妹,你听见没有,四郎现在还没成亲这一颗心就全挂媳妇儿身上去了,等成了亲之后肯定把你忘得光光的了。”   这话是宋老大说的,他直球的性子爱开这种玩笑,赵氏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道:“他能成亲就不错了,别的都随他吧。以后的日子都是他跟媳妇儿过,总想着我干什么?”   满屋子的人都在打趣着宋成,但不管说什么,都能听得出来家里每个人都在为他感到高兴。   宋声看他们高兴,想了想说道:“等过完年我寻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把四郎调回京城任职。”   听到他说这话,二伯母赵氏脸上一喜,“三郎,这能行吗?劳你多费费心了。”   儿子总离那么远,当娘的心里实在是难受。宋声说道:“四郎有军功在身,调任应该不是难事,等年后他成完亲,我着人安排一下。”   “行,那就麻烦你了,二伯母在这里谢谢你。”   “您客气了二伯母,四郎是我弟弟,我肯定是要照看着些的。”   如今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一日比一日稳固,把人调回京城做起来要比以前简单多了。只要符合正常流程,旁人拿不着话柄,这事就妥了。   压岁钱的环节结束之后,时候已经不早了,一家人坐在屋里围着炭火守岁,大人们还好,一个比一个精神,说的都是喜事。小孩子可是熬不住的,张杏花看他们困的直点头,就让各自的大人待带着他们去睡觉了。   离得近了就是好,出嫁的哥儿和闺女想来便来了,不过就是坐一个时辰的马车。宅子大了也好,等他们回来了也都有地方住,就是得挤一挤。   大年初一要出门拜年,宋声一家是举家搬迁过来的,在这边没有什么亲戚,最亲的人都在这里,也就只剩几个京城这边的好友可以拜个年走动一下。倒是宋家,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拜年。 第352章   身为朝中新贵,即便那些百年的世家大族依旧看不上宋声的出身,但仍旧有一些出身一般地位一般的官员上门巴结。   虽然他们上门拜年基本上是见不着宋声的面的,但最起码人来了,拜年礼带到,刷一刷存在感,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导致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宋家就门庭若市,往来之人络绎不绝。郑昀带着宋乔他们在门口迎礼,这哪家官员送了哪些东西拜年,都得一一记录在册,日后都是要还礼还回去的。   过了初一,从初二就开始走亲戚了了。宋家这下落得清闲,自家人基本上全都在这,也没什么亲戚可走的。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全家人围坐在一起说话的说话,打叶子牌的打叶子牌,各有各的玩法,日子过得十分畅快。   年后十五刚过,朝廷开始正式上早朝,宋声又开始忙碌起来。   家里的几个孩子也没闲着,宋承业和宋明翊他们都要参加童生试,今年的童生试在三月举行,距离考试也就剩两个月的时间了,他们都在跟着慈溪先生努力读书。   二月中旬的时候,赵氏终于等来了多年不见的儿子,宋成带着苏袖回来了。   宋成如今在军中已经是个五品的军官了,像他这种从底层熬起,一不靠人脉二不靠巴结奉承,如今做到五品官职,已经是寒门出生的典范了。   这还要多亏他灵活的经商头脑,每次一到打仗的时候,收集粮草运输粮草的任务他都能圆满完成,还都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在军中任劳任怨,一次长假都没有请过,这么多年下来,熬到了五品的位置。   苏袖如今已经从军营中退了下来,宋成之前写信给宋声,让他帮忙收个尾,不然以后苏袖的事情暴露于人前,总是不好的。   京城中宋家的宅院赵氏之前就写信告知过宋成,他从济州赶来,归家心切,进了城门就开始奔着宋家的宅子过来,京城这么大,稍微问一问就知道宋府怎么走。   到了宋府门口下了马车,宋成有些呆愣住了,眼前这么气派的宅子真是他们老宋家的吗?要不是上面写着宋府两个字,他都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给了车夫这次的车马钱,他就把人打发走了。宋成牵着苏袖的手走上前去敲门,手刚抬起来,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赵氏和林氏今日正准备出门去集市逛逛,听说集市从西域来了一批稀罕物件,她们从前没有见过,别想着去开开眼界。没想到这一打开门,自家儿子正直愣愣的站在她眼前。   赵氏眨了眨眼睛,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怎么这一大早的看到儿子了?   宋成也愣住了,好几年没见过自个儿的亲娘,感觉他娘比他走的时候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变多了。   双方都站在那儿没说话,苏袖看了看宋成,在旁边悄悄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宋成回过神来,轻声喊道:“阿娘,我回来了。”   真的是自个儿子,赵氏听见这一声熟悉的阿娘,眼里的泪瞬间涌了出来。   母子两个抱在一起眼里都泛着水光,林氏一看这场面就知道今天这街是逛不了了,赶紧在旁边说道:“弟妹,先让四郎进屋吧,站在门口让别人瞧见了不像话,还有旁边这位,都一块进来吧。”   林氏不确定宋成身边这位站着的是否就是赵氏之前收到的信里面写的那个苏袖,只是在大门口站着人来人往的确实不好看,苏袖闻言也赶紧说道:“成哥,咱们先进去吧,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李氏从屋里出来看到自家婆婆和二伯母又回来了,正要上前问你们怎么回来了,就看到他们身后的宋成和苏袖。   她脸上浮现一片喜色,原来是四弟回来了,想必身边这位就是带回来的四弟媳了。她赶紧转身又进屋报信:“阿奶,四郎回来了!”   张杏花正在屋里头逗孩子玩儿,听到李氏的话,径直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看到院子中正在跟二儿子说话的四郎,眼里满是高兴,还真的回来了。   当时年前的时候就听他在信里说年后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宋成跟自家爹娘说了几句话,看到张杏花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手上还不忘拿着苏袖,一脸高兴的跟她介绍道:“阿奶,这是我媳妇儿苏袖。”   然后又跟苏袖介绍:“阿袖,这是我阿奶。”   从进院子开始,每看见一个宋家的人,宋成就给苏袖介绍,完全不把他当外人看待。   张杏花不错眼儿的看着宋成,难得夸赞道:“四郎真是长大了不少,变得成熟稳重了。”   想起从前年轻的时候他干的那些事儿,让人气的牙痒痒。现在说话行事都稳重了不少,看来参军是对的。   她又打量了一下苏袖,这孩子模样长得清秀,眼神清澈,应该是个好孩子。   张杏花让他俩都到屋里来,宋老大和宋平他们都去了制炭厂,宋声有公务在身,也不在家,陆清则是去巡查铺子了,宋家剩下的人听说宋成回来了,没一会儿都过来了。   屋里张杏花问了苏袖一些问题,基本上都是一些家常,就是问他家里几口人,父母都是干什么的,济州那边风景怎么样,跟京城相比有什么不同的之类的。   看苏袖的谈吐,十分有教养,不像是乡野出身,像是从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哥儿。   果然仔细问了之后才知道,苏袖出自济州大户苏家,怪不得周身的气质与旁人不同。   赵氏越看这个儿媳妇越满意,懂事知礼,还会说话,看着比他那不着调的儿子靠谱多了。   如今心心念念的儿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儿媳妇儿,赵氏心里就乐开了花。儿媳妇儿都有了,过不了两年她应该也能抱上孙子了,到了这个年岁,就想过儿孙绕膝的日子。   宋成这次请了很长时间的假,毕竟要成亲,这可是大事,再加上这几年他从来没离开过军营,这次请假跟顶头上司说要回家成亲,上司很大方的给他批了半年的假。左右他是后勤人员,现在边界太平,不需要打仗运送粮草,他休半年的假也无碍。   “我大哥和二哥呢,他们怎么也不在家?”   李氏道:“你还不知道呢,咱们家在京郊外开了个制炭厂,他们都去制炭厂了,年后有大批的订单,他们俩不放心,还有大伯,他们几个都在制炭厂呢。”   “制炭厂?你们都把烧炭的窑开到京城来啦?”   赵氏听到他话里的震惊,捂嘴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呢吧,咱们家现在这个炭卖的可好了,多少人上赶着来买呢!”   宋成有些傻眼,本来三哥当上了首辅就已经让他很吃惊了,他跟张杏花的想法一样,都觉得他们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才出了这么一个大官,还是个首辅。   如今告诉他家里面都把原来宋家村的老本行搬来了,大批量的烧制银骨炭,这生意肯定相当赚钱。   毕竟银骨炭的确好用,以前在宋家村的时候,这种炭对于他们家的人来说,那是顶金贵的东西,没想到现在也稀松平常了。   “你姐也在京城呢,跟咱们家隔了两条街,就在那边的薛府。”赵氏说的这个姐姐,就是他的亲姐姐宋英。   这些年没少跟家里通信,对他姐的事儿也了解不少。哪想到他姐在和离之后竟然还能嫁到京城来,而且丈夫能干,上头又不用伺候公婆,放在从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玉哥儿和阿满呢,他们在京城哪个地方住?离咱们远不远,好长时间没见了,不如晚上把他们叫来一块吃个饭。”宋成说道,“他们还没见过阿袖,正好让他们都见见。”   “刚才就让下面的人去你姐家还有玉哥儿那里报信儿去了,不用到晚上,估计等一会儿就过来了。”赵氏说道。   林氏看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插空问道:“四郎,袖哥儿,明个把你俩的生辰八字给我一下,我出去找个道士算一算日子,把你俩的事儿给办了。”   苏袖有几分羞涩,脸蛋微红的点了点头。宋成那就更不必说了,连忙说好,高兴的看谁都恨不得说上一嘴来喝他喜酒。   由于离得太远,宋成年前去苏袖家里的时候就把聘礼准备好了,都是他这些年在军中攒下的银钱置办的,没问家里要钱。   苏家在济州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宋成刚去的时候还因此被看不起。不过相处了几天,那边对他的印象倒是还不错。再加上苏袖铁了心要跟他走,苏家虽然生气,但还是放他们走了。只是这个嫁妆,那是不会给他准备的。   苏袖把这个情况如实跟宋家的人说了,都说娘家人给嫁妆是为了给家里的女儿或者哥儿傍身用的,有嫁妆在夫家也能有底气。   可苏袖连嫁妆都没有,他心里其实有些忐忑,这些都是成哥家人,他也怕自己被瞧不起,怕被嫌弃。   没想到赵氏十分通情达理,说道:“没事儿,咱们老宋家不缺你那点嫁妆。人来了就行了,以后过日子的是你们俩,你们小两口感情好就成。”   苏袖听了之后心里暖暖的,宋家跟成哥说的一样,大家都很友好,待人也真诚,让人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家。   晚上宋声回来后,宋成拉着苏袖特地过来跟他说话,严格来说,他三哥算是他们宋家的家主了,也是他们老宋家的掌权人。   多年不见,再见到宋声,宋成觉得他三哥身上多了几分威严。果然是当了大官,周身的气势感觉都变了不少,更能唬人了。   “三哥!我回来了!”   宋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跟你那边的上司打过招呼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直接调职到京城这边,二伯和二伯母年纪大了,你总离家太远,他们怪想你的,还是离家近些吧。”   宋成应道:“好啊,我也想离家近一些。你们都在京城,我也不想回去那边的军营了,咱们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待在一起才好,这才叫一家人。”   玉哥儿和宋英两家子的人也都在这,大家其乐融融的说起话来,旁人都插不上嘴。   苏袖看着宋家的这个家庭氛围,打心眼儿里头羡慕。怪不得成哥性格那么好,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很阳光善良,像个小太阳一样,这样的环境才能养出来这样的人。   他很喜欢这里。   第二天赵氏就乐滋滋的拿着宋成和苏袖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去了道观,专门找了个大师算了个黄道吉日,就在下月初九。   现在已经是二月下旬了,距离三月初九没剩几天了,筹备喜事确实有些仓促。   但赵氏不觉得,她觉得越快越好,赶紧把儿子的人生大事办了,她心里就踏实了。   宋成的喜事办的不算特别隆重,邀请的人不多,但不邀而来的却有很多,还收到了很多礼金。   他知道,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是看在他三哥的面子上过来的,也是借着他这次的喜事想要抱上三哥这棵大树。   他可是听三哥说,等到童生试结束之后,京城里就要召开一场清谈会了。   这清谈会到时候会广邀天下文坛大儒,来一场畅快淋漓的辩论。不拘泥于形式,不论是以诗词歌赋的形式,还是四书五经的形式,谁说的好谁就赢,而这赢的人还有彩头,是皇家御赐的盘龙砚一对,还有这天下第一儒士的名号。   天下有识之士大多不爱钱财最爱名声,能在全天下学子的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是一件非常吸引人的事情。   举办清谈会的事情还没有正式公布,但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清谈会到时候会广邀天下有识之士,并不是你想来参加就能参加,还要有请帖。   很多人来宋成的喜事上捧场,就是为了多刷些好感,想要拿到一张请帖。   宋成十分想得开,他这是沾了三哥的光了,这么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光这礼金都收了不少,以后可就是他们这个小家的家底儿了。   “阿袖,这是咱们院子库房的钥匙,这些都给你当嫁妆。”   宋成今日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说话有些迟缓,但神志还是很清醒的。   苏袖接过钥匙,心里暖和的很,他选的男人,给足了他安全感。他家里那些人看不起宋成,嫌他出身低,还嫌他没本事。可他们看一看,成亲后家里有哪个男人比他的成哥做得好。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出身高,地位高的丈夫,而是一个知他冷暖,把他放在心尖上呵护的丈夫。   “相公,不早了,咱们歇息吧。”苏袖说完,脸红着低下了头。   宋成的脸也红了,这话里面在暗示什么他怎么可能不懂?今天是他的洞房花烛夜,那意味着曾经在梦里面想做的事情,今天都可以做了。   “阿袖……”   苏袖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相公,今天晚上,做什么都可以。”   这般的羞涩,瞬间激起了宋成心中隐藏的那股冲动,他手伸到腰带那里,准备解下来,苏袖却忽然制止了他的动作,把他的手按了下去,而是自己动手,帮他宽衣。   “相公,让我来吧,这是身为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你说是不是?”   宋成木木的点点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把苏袖看的脸烫的厉害,压根不敢抬眼看他。宋成忍了又忍,没等到宽衣结束,就把人摁倒在了大红的喜被上。 第353章   年后银骨炭的生意不比年前了,但除了冬日里取暖,比如打铁铺子等等这种需要烧火的地方基本上都会需要炭,炭火的市场还是很大的,只是冷清了一些。   这个冬天郑家的炭火生意亏损了不少,京城这边的市场几乎都被宋家占了,郑邕年前回家之后,没有带着管玉一起回,管玉这个年都是在京城过的。   溧阳县主怨恨自己的父亲不让丈夫回来,有什么事情过完年再去解决不行吗?非要年前去京城,回来的时候还不让丈夫跟着一块回来,压根就没有把他当做郑家人。   就因为这事儿溧阳县主还跟郑邕大吵了一架,整个年都没有过好。   管玉过年这段时间一直待在郑家在京城置办的宅院中,说实话,这个年不让他回郑家,反倒是称了他的意。他在郑家过的每一天都感觉在受屈辱,表面还要客客气气的与他们相处,受了什么气都要忍着,这种日子他过够了。如今出来透透气,在京城也没人管,想干什么干什么,无比的自在。   不过他没忘了自己的正事,不仅是要在郑家站稳脚跟,还因为当年那件事儿他心里一直扎着一根刺,如今把这根刺拔出的机会来了,他当然要好好把握好好筹谋。   只是没想到他那位师兄能这般隐忍,年前他就把消息告诉他了,这年后马上都进入三月了,许颂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个怂包,看来还是得自己添一把火才行。   许颂的内心并不是全然没有打算的,只是如今那位宋大人贵为内阁首辅,还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跟他站到对立面,那是得不偿失的。所以他还是选择静观其变,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害怕这一时的得失吗?   当年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即便他那位好老师想翻案,也是难如登天。   再说了,这位宋首辅跟老师非亲非故,如何会尽心尽力的帮他?都做到这个位置上了,想必宋首辅是个比其他人都更加会权衡利弊得失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帮忙翻案,会得罪很多人,所以他不信他会尽心尽力的帮他。   但既然他知道了这个消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名声可不能丢,做官最重要的就是名声,想要一步一步爬得更高,就得维护好官声。   于是在二月底的最后一天,下朝的时候许颂忽然快走几步找到了宋声旁边,他十分有礼貌的向宋声问候:“宋大人。”   宋声转过头看向他,点点头应道:“原来是许大人。”   如今的许颂已经是正三品的京官了,年后他如愿调回了京城,可见在过年期间他也没闲着,想必使了不少手段,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许颂特地道:“宋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声等了那么久,他一直都不曾有什么动静,今日突然过来找他,不知是想做什么。   他往旁边人少的地方移了几步,许颂跟他一块走过来,声音放低说道:“宋大人,听说恩师如今暂居在宋大人家中,学生多年未曾见过恩师,如今得知他在京城,想要上门拜访,不知宋大人可否牵个线?”   宋声装作惊讶的样子:“恩师?许大人莫不是记错了,什么恩师?我府上未曾有许大人的老师啊?”   许颂看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拿不定宋声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但这出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宋大人,在下的恩师正是慈溪先生,听说他在您府上。”   “哦,慈溪先生啊,他的确在我府上。家中小儿正是读书的年纪,本官便请了慈溪先生来给家中小儿授课。他竟是你的恩师?怎么本官从未听他提起过?”   许颂脸上有些尴尬,他笑了笑,说道:“许是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恩师对我有些误会,便未曾提及。恩师恐不想见我,但下官对当年的是心怀愧疚,想要当面表达对恩师的歉意,能否请宋大人帮忙牵个线,让我与恩师见上一面。”   宋声收敛了眼中未达眼底的笑意,眸光中渗出一丝冰冷,他神情冷漠,“不能。”   许颂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宋大人竟然这么果断的拒绝了,虽然两个人的官阶隔了一截儿,但这么断然的拒绝,着实是不给人面子。许颂脸上不免有几分难堪。   宋声接着道:“许大人一口一个恩师,想必跟慈溪先生的师徒情谊十分深厚,让本官在其中帮忙牵线像什么话?许大人应当自己亲自上门请见,这才更能彰显许大人的诚意,或许慈溪先生会因为你这份诚意感动,就出来见你了。”   许颂嘴角微微抽动,他今日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的。虽然两个人稍微站远了一点说话,但声音并不算很小,此时刚下朝,官员们都还在从这条路上往外走,稍微分点心注意听一下,就能听清他们说什么。   他今日来这么一出,也是想铺垫一下自己忠孝悌的美好品质,结果却被宋声全都挡了回来,甚至还让他脸上难堪。   宋声跟他说完那句话就走了,许颂跟着后面几个官员身后一块儿朝着皇宫大门走,才一会儿,他就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他的名字。   许颂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头,他告诉自己要忍,对方可是内阁首辅,他惹不起。   宋声从皇宫出来之后神清气爽,果然,在绝对的权力和地位面前,那些小蚂蚁蹦哒的再欢,心思再多,也只有吃瘪的份。   宋声才不管许颂会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起意报复,他正等着他露出马脚呢,不然今日他也不会说出一些难堪的话激他。   回到宋家之后,宋声没有立刻去书房处理公务,而是去了南院慈溪先生和云婆所在的院子。慈溪先生正在给孩子们上课,看到宋声过来,就给宋家的这些孩子布置了一些当堂作业,让他们自行学习,然后走了出来。   “宋大人今日怎么来老朽这里了?”   两个人找了个清静的石桌上坐着,宋声把许颂今日找他的事儿跟慈溪先生说了,“先生想见他吗?如果想见他,我来安排。”   慈溪先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宋大人,你原先说替我洗清冤屈,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   “好,既然他回来了,那就请宋大人帮忙,让老朽清理一下门户。”   慈溪先生一路跟着他到京城,现在每天的平安宁静,宋声差点以为他把这些往事都忘却了,今日提起许颂来,他眼中依然闪着怒火,可见当年之事伤透了他的心。   “这个自然,先生的事就是我的事。其实从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在调查先生当年被诬陷的事。不仅许颂,如今我打听到管玉也在京城,当年的事情我已经查了个大概,只是还缺少一些关键的证据,还需要先生与我一起做个局,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宋声与慈溪先生商量了一下,后续的事情由他来安排,先生只管信任他就好。   与宋声相处了这么久,慈溪先生自然是信任他的,言说需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这事他全权听宋声的安排。   许颂下朝回家之后,并没有来宋府提出拜见恩师慈溪先生,他今日在宋声这里受了气,心里一肚子的火不能发泄,哪还有心情装作一副孝敬的模样来求见所谓的恩师。   然而没过几天,京城忽然传出一些流言,说是曾经参与科举舞弊案的大儒慈溪先生回京了,还遇见了当年指认他的亲传弟子许颂。   这事毕竟牵扯到了科举案,瞬间引起了天下学子的关注。   只是这传言跟当年的结果不大一样,却是说慈溪先生是遭受两个弟子的构陷,被冤枉入狱的。   许颂不知道这些传言是从哪里来的,但他知道一定是针对他的。他才刚刚升职不足一月,就出了这等传言,背后的人存的什么心不言而喻。   许颂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宋声却十分清楚,大概许颂也猜不到,背后散播这些传言的人竟是管玉。   管玉本来也没想怎么做,只是宋声前不久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钉子,还是以幕僚的身份。这个幕僚就像管玉献了一个计策,让他把当年的事情全都推到许颂身上。   许颂就算在隐忍,火都烧到自己身上了,他竟然是要用一些手段把火扑灭的。他这个师兄,别人不了解,管玉这是十分了解的。许颂表面上看着温和如玉,说话也从来不会大声,但背地里的手段相当阴狠。他只要把许颂拉下水,这事儿就成了。   到时候他管玉只需要跟着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从管玉给郑邕献计拖延给皇宫供应银丝炭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是不太聪明的。当初慈溪先生收他为弟子,也是因为同情,并不是因为他多么有才华。   也正因为如此,宋声才决定从管玉这里作为切入口,查清当年的事情,为慈溪先生翻案。   三月便是童生试,结束之后就是清谈会了。到时候天下有识之士都会齐聚京城,其中还有一些大儒,他们都是经历了当年科举舞弊案的,宋声特地给他们发了邀请帖,也是为了翻案做的铺垫。   在天下学子面前为慈溪先生洗刷冤屈,为他正名,此后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那些关于科举案的流言传出之后,慈溪先生出了好几次门,基本上每次都是去京城的图书馆。   慢慢的,慈溪先生如今回到了京城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城里。   宋声一直等着许颂没来府上继续他那虚情假意的一套,反而等来了另一位大儒,庆黎先生。 第354章   庆黎先生与慈溪先生是好友,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慈溪先生能够顺利从京城脱身回到江南,这其中也多亏了庆黎先生在其中斡旋。   只是当年慈溪先生回到老家山上隐居之后,就没再联系过这位老友了。一是当时心灰意冷,生活的信念都是消极的,二是怕连累他,以至于后来很多年里他都没跟他联系过。   如今回到京城,慈溪先生本来想着去见见这位好友,结果庆黎先生在三年前已经离开京城了。   这个时代人闲车马慢,没有任何电子通信设施,想要打听人的消息只能靠飞鸽传书,这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就更久了,还不一定能打听到人在哪。   没想到这段时间京城关于慈溪先生与当年的弟子在科举舞弊案中的流言愈传愈烈,庆黎先生听到传闻之后,亲自赶到京城来,想见见这位好友。   听说当年的案子可能会翻案,他怕这位好友又遭人构陷,特地匆匆赶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乍见到老友,慈溪先生十分激动。当年他们两个可是最要好的了,不仅因为年纪差不多,还因为他们关于很多事情的看法一致,要知道千里马好找,而知音难觅,两人的交情也正因此十分浓厚。   从庆黎先生这里,宋声又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当年科举舞弊案的细枝末节。当年案子是经三次会审,敬王旁听的。且当年的朝政形式与如今不同,当时的士族权力远比如今的要大许多,在当时的情形下,不知有多少世家的人在背后充当了推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与从前可不同了,当今圣上正在全力扶持寒门子弟,这三年一度的科举非常的重要,甚至因为圣上初登大宝,可能会在明年二月加开恩科,就是为了能够选拔更多的有才之士,把那些把持朝政的权贵逐渐换下去。   所以宋声如今选择翻案,即便是在明面上,他的胜率也大的多。毕竟这个案子背后牵扯的还有世家,如果能让世家伤筋动骨,那圣上一定会全力支持他的。陛下的信任就是他的底气。   许颂心里受了气,再加上京城关于自己的流言纷飞,过了小半个月,他终于按捺不住出门去了几个世家大族。   宋声让李絮帮忙时刻盯紧他的动向,把他的行踪都一一记录下,尤其是去拜访了谁,全都要记录下来跟他汇报。   李絮来到京城之后一直闲着在家,以前他经常被宋声派出去干活,他轻功好,还有一身隐匿身形的本事,宋声以前经常让他帮忙盯着那些他想查的官员,方便收集证据。   可自从到京城之后,宋声升任了首辅,并没有再派他出去过,弄得他有时候心里空荡荡的,白拿钱不干活,总觉得不大舒服。   这几天宋声终于给他安排了个差事,他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有事儿干对他来说比整天闲着舒坦多了。   他每天抱着自己的刀天不亮就出了门,宋声怎么吩咐他的他就怎么做,做事听话又认真,而且干净利落,这是宋声最欣赏他的一点。   且不说李絮在许颂这里发现了什么,半个月过去了,还没等到翻案,先迎来了童生试。   今年的童声试,宋家有三个少年都要下场考试,老大宋承业,老二宋承泽,还有老三宋明翊。本来宋明欢也想参加童生试,但慈溪先生说他平日里太过贪玩,底子不扎实,不建议他去。   以宋声如今的地位,宋明翊其实不用参加童生试,可以直接到国子监入学的。   但因为有宋声这个父亲珠玉在前,他一直都很崇拜他爹,总想比他爹做的更好,所以坚持要参加童生试,包括后面的科举考试,他立志要比他爹做的更好。   至于宋明欢,从小他就惹人喜爱,如今长成了半大少年,招人喜欢的本事不减当年。整个宋家,他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张杏花从前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是宋声,如今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已经被宋明欢替代了,一天不见她这个曾孙,她就要问一句圆圆呢。   这才刚十岁出头的年纪,张杏花就开始忧愁着以后了。时不时的念叨,跟陆清说她觉得没人能配得上他们家圆圆,把他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陆寻在旁边开玩笑说到时候留在家里年纪大了,该被人笑话成了个老哥儿嫁不出去了。   张杏花显然已经忘记了曾经自己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非常双标的说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大不了我养着,我那些棺材本也有不少,养一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   宋声当年穿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童生了,所以确切的说他并没有经历过童生试,作为一个父亲,虽然儿子从小就聪明,但这个时代的考试竞争非常的残酷,他也怕儿子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考试前一天晚上还特意过来陪他说话,怕他紧张。   没想到宋明翊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爹,你想多了,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了,爹你也回去睡吧。”这从容的态度让宋声哭笑不得。   童生试从开考到放榜这段时日里,宋声一直没闲着,京城的日子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暗潮汹涌。   借着这次童生试的契机,朝堂中有人提起了十多年前的那次科举舞弊案,这次不仅御史台,督察司有几位官员也站了出来,说是近期查案时牵扯出了一桩旧案,罗列了一些证据和疑点,请求重新审理此案。   这些人有些是宋声这边的人,还有一些是皇帝的人,如今提出来不过是走个流程。有人提议重审当年的旧案,自然也有人反对。   皇帝做了做样子,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然后把这个案子交给了三司,并且让宋声这个首辅从旁协助督查此案。   如今的三司可不是从前的三司,最起码这大理寺还有刑部如今都是皇帝的人。   许颂没想到这件事竟然闹得这么大,而且当今圣上竟然直接同意了重新审查此案,他心里开始不踏实了。   同样感到忐忑的还有管玉,他觉得事情的发展越发的有些不对劲,他只是想逼一逼许颂,怎么如今事情越闹越大,还被送到了圣上面前。   这要是真的彻查,当年的事情跟他也逃不了关系。那他不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幕僚呢?给他出主意的幕僚,对,要赶紧想办法找他商议对策。   三司共同查办案子,效率自然是高。况且还有首辅在一旁督查办案,即便是有心想从中阻挠,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絮在许颂那里蹲大半个月也不是白蹲的,大理寺从他这里搜到了很多证据。   仅仅半个月的时间,许颂和管玉就因为证据确凿被下了大牢。   三司会审这一天,宋声在公堂上旁听,这一天也是童生试放榜的日子。   事情很顺利,不仅许颂和管玉,还有当年参与舞弊案从中逃脱的一些人,全都被抓了回来,等待着问审判刑。   而当年被冤枉入狱甚至还有一些学子被剥夺了功名,都得以正名,洗清了身上的污点。要知道他们这些年来就跟慈溪先生一样,不仅名声一落千丈,甚至多年的寒窗苦读都化为泡影,回乡之后一蹶不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如今不仅慈溪先生,还有那些曾经受到牵连的学子,现如今都洗清了冤屈,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这意味着他们从此可以毫无负担的生活在阳光之下。   科举舞弊案重新审理,并且成功翻案后,宋声一下子声名远播,得到了天下学子的尊重和敬仰,声望值瞬间激增。再加上他还帮了闻名天下的大儒慈溪先生,让明珠不至于蒙尘,就连那些文坛世家的大儒们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宋声没有想到他最开始的初衷只是想要帮慈溪先生洗脱冤屈,却因此收获了如此大的名望,这让他一时之间感慨万分。   而慈溪先生又回到了从前的文坛大儒,因为当年的案子被小人陷害,让一代大儒受了那么多的苦,甚至差点陨落,皇帝特地嘉奖以示安慰,赏赐了他许多东西。当得知慈溪先生寄居在宋声家中时,要给他赐宅子居住,却没想到被拒绝了。   那么大一座宅子只有他跟夫人两个人住,空荡荡的,实在是太寂寞了。他觉得现在就挺好的,宋家的人都拿他们当亲人一样看待,虽然是在宋家,但他们有独立的小院,他如今精力不足,不能到书院教那么多孩子了,就在宋家看顾着这几个孩子就挺好的。   尤其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传弟子宋明翊,这可是他未来的骄傲,离了宋家,教他哪有现在方便。这个孩子是他见过最有天分的,惜才爱才之心促使他一定要把这孩子培养成才。   白天宋声参加科举案的旁听,结束之后他就回了家中。   郑昀跟在他后面,刚走上前敲门,门就从里头打开了。韩青一看是自家老爷回来了,高兴的都失了礼数,凑上前高兴的说道:“老爷,您回来了,小少爷考中了!是案首呢!”   宋声嘴角上扬,不愧是他的儿子,很棒。儿子考了第一名,他这个当爹的心里自然是十分高兴,压不住的嘴角彰显了他心情的愉悦。   一路朝着后院走去,韩青也跟在旁边,边走边说道:“大少爷也考中了,只是名次没有小少爷的好,是第二十五名。还有二少爷,二少爷也中了,就是名次比较靠后,是最后一名。”   三个孩子,全都考中了童生,这是他们这些大人都会曾想到的。宋明翊被慈溪先生寄予厚望,他还是慈溪先生的亲传弟子,这次童生试几乎是志在必得的。   而宋承业读书刻苦努力,他是大房老大,以后他们这一房要靠自己撑起来,所以一直都很懂事。这次考试的结果比不上三弟他也不难过,人各有命,读书这东西,不得不承认天赋的确很重要。对他来说,能考到二十五名,已经是高出自己的预期了,所以他也很高兴。   如果说最令人意外的,那就是老二宋承泽了,他天赋资质也一般,这次本来是陪着哥哥和弟弟去试试水,提前感受一下考试的氛围。没想到却运气爆棚,考的很多知识都是他最近才复习过的,最后赶上了个尾巴,最后一名。   宋家这下三喜临门,张杏花乐的合不拢嘴,非要摆个家宴,好好庆祝一番。宋家的儿郎如此争气,没准再过个两三代,以后他们老宋家的人也能称为书香门第了。 第355章   童生试结束后,宋声之前组织的清谈会也拉开了帷幕。   距离上一次举办清谈会已经过去五年了,如果能够在清谈会上舌战群儒,那可谓是一战成名,会被天下读书人所熟知。这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为着名利来的人便有不少,还有一部分是想结交一些知己,毕竟在这个会上天下大儒云集,宋声作为这次清谈会的组织者,身后站的可是皇家,不过他并没有按照什么地位邀请人,几乎有点声名的有学识之人,他都让人发了邀请帖。   但偏偏有那么几个人不识好歹,仗着自己大儒的身份,又出身世家名流,瞧不起宋声的出身,也瞧不起他办的这清谈会。   比如京城的裴家。   这个裴家便是之前陆清去参加过宴会的那个裴家,曾经也算得上排名前三的世家,只是如今被皇家打压,世家全都在走下坡路,这裴家也不例外。   裴家大房二房都有人在朝中为官,而他们家颇为倚仗的其实是这裴珠的祖父裴鸿。裴鸿没有入朝为官,而是努力钻研学问,成了一代大儒。   对于宋声举办的清谈会他嗤之以鼻,专门吩咐下面的人,如果有人往他们府上送清谈会的请帖,一概拒收,绝不会参加。   一直到清谈会开始前的第三日,裴鸿问道:“今日有人来府上送请帖吗?”   仆人摇摇头,“回老爷,没有。”   裴鸿心里有股怒气,这宋声,年纪轻轻就会这么摆谱,到时候就算求着他去他都不去。   又过了一日,裴鸿又问:“今日有人来府上送请帖吗?”   仆人看了看他的脸色,还是摇摇头,“回老爷,没有。”   再有一天,清谈会就要开始了,宋声广邀天下的名儒基本上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慈溪先生刚好前段时日洗清了身上的污名,如今的他更受天下学子的追捧,这清谈会他也会参加。   还听说已经避世准备隐退的庆黎先生也来了,这两位在十年前就已经名满天下,如今齐齐到场,天下间的学子都在赶往京城,一来想目睹一下天下大儒们的风采,二来也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能够拜大儒为师。   清谈会上的大儒众多,只要能拜到一个老师,不论是哪个大儒,拜到就是赚到。   这段时日京城热闹非凡,上次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春闱,天下学子云集,京城客栈人满为患,如今的场面也差不多了。   听说庆黎先生都来了,裴鸿有些坐不住了,最后一日又问起来,“有人来府上送请帖吗?”   仆人依旧摇摇头,声音都小了几分,“回老爷,没有。”他不是很明白,看他们家老爷这副模样也不像是不想去,为什么要放话出去说就算给请帖他也不去呢?   这话都放出去了,人家自然不肯来送请帖了。   但裴鸿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可是一代名儒,说不去对方就不会三顾茅庐来请他了吗?   偏偏人家还真的就没来请他。   裴鸿气的不轻,等到清谈会开始的早上,他又在问:“还没有人来送请帖吗?”   仆人颇为为难的说道:“老爷,这清谈会都已经开始了,想必不会再有人送请帖过来了。”   裴鸿气的胡须颤抖,还真的不来请他,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裴府的动静宋声都知晓,这个裴老爷子脾气古怪,而且清高自傲,他放话说就算给请帖他也不去,他如果真的上门拜访去请了,恐怕也会遭一鼻子灰,反而长了那些世家的志气和威风。   既然如此,那他就偏不去请。不是不想来吗,天下大儒又不缺你一个,不想来就不来吧。   裴鸿本来是想给宋声找点气儿受的,结果把自己弄了一肚子气。天下大儒来了这么多,听说这前半日的清谈会十分热闹,裴鸿就算嘴硬说不去,心里也痒痒的厉害。   “走,不来请我还偏要去!”于是第一天后半日的时候,裴鸿就带着下人大摇大摆的去了清谈会。   下面的人只认请帖,裴鸿想着自己刷刷这张脸就能进去,没想到却被拦住了,在门口跟人争执了好一会儿,平白叫人看了许多笑话。   宋声看时候差不多了,打了个招呼才让下面的人放他进去。这种老顽固不给他点教训,他总会倚老卖老,仗着自己的身份找茬。   清谈会的举办让整个大景的文气迈上了一个更高的台阶,原来宋声出主意建的图书馆已经成为了天下学子都想来的地方。   宋声因为这几场事情声名远播,在年轻一代的学子心中很有名望。李凌尧想把那些世家在朝堂上安插的钉子都换下去,只有科举一条路。所以第二年他以皇后诞下太子,天下同喜为由,加开了恩科,并任命宋声担任此次的主考官。   科举的主考官非常重要,意味着这一届来参加科举的学子都是他的学生,将来不论到哪里做官,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这是真正的桃李满天下。   宋声这一年三十八岁,成为了大景朝最年轻的主考官。   本来朝堂上还有些老臣觉得他年纪尚轻,不适合做主考官,但朝堂上也有许多为宋声说话的官员。   先前的科举舞弊案就是宋声主张翻案的,曾经受到此事牵连的学子都被赦免罪责,宋声虽然年轻,但在那些读书人的眼中,他不仅有才华,曾状元出身,还是三元及第,而且他还为读书人着想,为他们翻案,这样的人,怎么不配做主考官?   这个理由让那些老臣也无话可说,李凌尧也觉得宋声做的极好,他本来就有加开恩科的打算,心中属意宋声来担任主考官,没想到后面便来了个科举舞弊案翻案,这下让他担任主考官更加顺理成章了,都不用在跟朝堂上的那些老臣多费口舌。   这一次科举过后,李凌尧选拔了很多官员进入朝堂,开始逐渐瓦解士族手中的权利。宋声这个内阁首辅手中的实权也一步一步登上高峰。   李凌尧对他十分信任,本来皇帝这个活儿就不好干,自古以来每一任勤政的皇帝几乎都短命。   李凌尧跟谢容感情很好,两人育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哥儿,称大皇子。小的是个儿子,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   李凌尧了解宋声,知道他没有什么野心,君臣相合,这是难得的幸事。朝堂上有很多事情他都交给宋声去做,能省心很多,也轻松很多。   科举后李凌尧想要把曾经改革的想法布诸于实践,他跟宋声阐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想让宋声先给他拿出个方案来。没想到宋声围绕着他的想法,直接给出了一个更加可靠的计划。   李凌尧很高兴,一是自己的想法能够被理解被认可,其次他觉得宋声也是他的伯乐,还能在他想法的基础上进行完善,大概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君臣同乐了。   改革的事情不能着急,之前李凌尧就提出过改革的想法,当时宋声提议先找一个地方做试点,如果进行的好就在全国内推广,肃昌就是那个试点。   如今两年过去了,肃昌发展的很好。如今蒙学班已经在肃昌成功发展了起来,街上的乞儿已经彻底杜绝,依靠着砖厂和粉条厂,肃昌那么偏远且土壤质量也不好的地方,如今却在每年各个地方上缴的税收中跻身上游。   一个贫困的地方发展起来了,这是国力强盛的表现。李凌尧很高兴,下令全国内推广,与这次改革的措施并行。宋声也因为皇帝交代的任务更多,更加忙碌了。每天来宋家登门求见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曾经瞧不起宋声的世家子弟,如今像变了个人一般,对待宋家的人十分尊敬,但凡有个宴会都要给宋家发个帖子,大家都争相巴结。   可惜,从前的宋家你诋毁谩骂瞧不起,如今的宋家你仰望高攀不起。   下帖子的人越来越多,陆清出门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有空的时候他会带着宋明琛进宫看看谢容,谢容诞下太子,朝堂上那些老臣终于不再念叨着让皇上充盈后宫了。   太子如今才一岁,比宋明琛要小上一点,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正好放在一起做个伴。   谢容见陆清进宫看他,很是高兴,还想留他在宫中小住几天,陆清嫌住在宫里不方便,就拒绝了,哄了好一会儿说以后会经常来宫里看他,谢容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他与陆清说道:“你家相公这么聪明,又有才华,看你明翊那孩子颇有他的风采,想必日后明琛也不差。他俩年纪相仿,再过个几年等他们念书的时候,让明琛来给太子当伴读吧。”   太子伴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且当今皇帝只有这一个继承皇位的太子,没有任何竞争者,这以后可是未来的皇帝。当太子伴读,从小一起长大,这种情分可是十分珍贵的。   陆清笑了笑说好,能给太子当伴读,对琛儿的未来也是一份保障。就算他以后读书读不好,但与太子有交情,以后也能有个不错的未来。   陆清从宫里回来跟宋声说了这件事儿,宋声道:“是件好事儿,对咱们琛儿来说,这是个粗大腿,只要不是犯了大事儿,以后吃穿不愁。”   陆清忍不住笑道:“相公,你又开始说浑话了。”知道自家相公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但对于他时不时的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词,陆清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那些世家大族眼瞧着宋声乡野出身,却一步步走到如今可谓是如日中天的地步,纷纷感叹这样一个出色的后辈要是生在他们世家就好了,最起码他们世家还能在兴盛百年。   可惜没有如果。   就连宋家的夫人也跟当今皇后交情甚笃,要知道就算是谢容那些本家的兄弟姐妹,跟他的关系都没这么好。   从前的谢容在谢府过得其实并不好,那些兄弟姐妹对他只是面上过得去,谁能想到人家竟然一飞冲天,成了皇后。现在都后悔当初没能跟他交好,如今就是想进宫一趟,都得提前递个话,允得谢容同意了才能进宫。   陆清手上那个凤牌让他们羡慕极了,能够随意出入皇宫,还能拿着皇后的身份当护身符,这待遇就算是亲姐妹都没有。   也正因为这件事,谢家那些小辈一直看陆清不顺眼,但凡在同一个场合遇见陆清,总要阴阳怪气几句。   陆清想着他们毕竟是谢容的家人,往往不与他们计较,给他们留些体面。   可有些人偏偏给脸不要脸,非要往刀尖上撞,千不该万不该把那些歪主意打到宋明琛身上。 第356章   宋明琛如今一岁多,小娃娃已经学会走路了,陆清平时很少带他出去。   正巧赶上乞巧节,外面放了许多花灯,陆清带了几个丫鬟婆子一块,抱着宋明琛出去看看热闹。   偏偏在人群拥挤的时候被一波涌上来的人冲散了,陆清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让人回家报信一边让人去找宋声。   京城这块地方,治安一向是最好的。但也保不齐有人贩子在这眼皮子底下作案,宋声得了消息之后赶紧派人出去找,他直接过来找陆清。   陆清看他过来,十分自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怪自己没看好孩子。   当朝首辅的孩子丢了,震惊了朝廷中的好多人。哪个人贩子胆子这么大,拐孩子拐到首辅头上来了。   京兆尹吓的额头上直冒汗,脊背发寒,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哪个不长眼的在太岁头上动土?!这里可是京城,治安这么严,怎么还会有人贩子出没?   事情一出他就下令关闭了城门,就不信这人贩子能把人运出去。只要孩子没出京城,肯定能找着。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孩子的安全。   这场闹剧一共持续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孩子找到了。顺藤摸瓜查下去,竟然查到了谢家的头上。   谢家也是士族大家,那么多世家都倒了,唯有他们家还一如从前。要不是他们家出了个皇后,恐怕现在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了。   谢容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孩子已经找到了。原是谢家小辈干下的事,主要目的也是想出出气,说是没打算把那孩子怎么着,就是想让宋家的人急一急。   这会儿被查到了,他们慌了。赶紧进宫求见谢容,想让他从中帮忙说说情,谢家虽然小辈们多,但男儿却没几个,剩下的都是姑娘和哥儿,谢容的嫡母拉下脸来亲自找他求情,却没想到被谢容冷脸拒绝了。   “我尊称你一声母亲,不代表就真的拿你当嫡母对待。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们,以后自己作死麻烦去远一点,当初你们逼我早早嫁人的时候,我就说过以后我跟谢家没关系。若不是我逃婚,也不会遇见皇上,你们最好搞清楚,谢家皇亲国戚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谢夫人不是谢容的生母,从前待他也不好,当初给他指了一门婚事,想让他早早嫁过去,对方的门第虽然不低,但人却是个纨绔子弟,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谢容不想任由摆布,这才鼓起勇气逃了婚。   那个时候谢家派出了很多人找他,若不是陆清收留了他,他还真不知道去往何处。   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陆清便是雪中送炭的那一个,这份恩情不论过了多少年,他一直都记在心里。更何况他与陆清很多观点都相同,也比较谈得来,情谊自然是十分深厚。   这次谢家做出这种事,让他脸上也无光,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友。   谢夫人没想到谢容竟然不帮谢家,可这次犯事儿的还有她儿子的一份,叫她怎能不着急上火?   见苦苦哀求无用,她也不再好声好气的说话了,就算是当了皇后又怎样,总归他是姓谢,就是他们谢家的人。   “我就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别忘了你姓谢,就算以后死了也是谢家的人,你弟弟的事你若是不帮忙,小心落得一个六亲不认的名声!”   谢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名声?什么名声?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些?当初我竟然有勇气逃婚,那对我来说名声这些东西都是虚无。还有,他算我哪门子的弟弟,母亲,我尊称你一声母亲。你也别叫我太难做。这事儿我不可能帮你,念在谢家是我的本家,这事我就不插手了。至于宋大人想要怎么做,那就看宋大人的想法了。你如今在这里求我,还不如去求求陆清。”   谢容说完在旁边的榻上坐下,旁边随侍的贴身宫女十分有眼色的端上了茶水。   “还有,谢夫人,以后要记得尊称皇后娘娘,茶凉了,本宫就不送了。”   谢夫人来皇宫求情,结果没求到谢容帮忙,反而碰了一鼻子灰,甚至被羞辱了一顿。她忘了如今的谢容可不是曾经在谢家后院任她磋磨的谢家哥儿了,还当他是个装老虎的猫。   如今被逼急了,直接跟谢容嚷开了。话里话外都是谢容不念亲情,冷血无情,不顾亲弟弟死活等等,每一句都是在毁他的名声。   她骂骂咧咧说完,没等谢容说话,宫殿外面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放肆!”谢夫人听见这声音往外一看,吓得腿都软了,门外站着的正是当今天子。   李凌尧刚下朝,今□□事结束的早,他特地赶过来跟容哥儿一块用早膳。他本来想给容哥儿一个惊喜,就没让身边随时的公公大声传话。结果就正好让他听见了这一遭。   谢夫人今日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她本来仗着自己嫡母的身份,跟谢容喊叫两句也没什么,因为她笃定对方不敢说什么。   偏偏被皇上听见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谁不知道当今帝后感情甚笃,李凌尧平时放在心尖上哄着的人儿,他都不敢说一句重话,结果旁人却来对着他的容哥儿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真是岂有此理!   “拖下去,把她给朕拖下去,派人告诉谢国公,如果管不了自家宅院的人,朕不建议替他管!还有,以后不许她入宫见皇后。”   谢容本来因为刚才那些话,又想起了自己那些年在谢家受尽委屈的日子,说没有情绪那是假的。不过看到李凌尧为他撑腰,他那一点不高兴也都烟消云散了。   如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虽然心爱的人是一国之君,让他对自己的心意始终如一,他们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孩子,他已经知足了。   这事到最后,还是谢国公亲自到宋家赔礼,但宋声连人都没见。谢家国公的名头谁不知道只是个虚衔,如今他们又得罪了皇后娘娘,连这一丁点的倚仗也没了,免不了走下坡路。周围那些已经逐渐落魄的世家哪一个不在背后盯着等着看他们的笑话。   拐带孩子这事儿是彻底把宋声惹怒了,他这个人的底线就是家人。惹他本人不要紧,但如果动了他家里的人,那他是绝不可能原谅的。   本来陆清还觉得会不会让谢容夹在中间难做,没想到谢家竟然这么蠢,在这种时候还跟谢容闹翻了。   谢容也怕他多想,特地让人传了口信儿过来,说是不用顾及他,这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国公府的人,再尊贵能比得上天子尊贵吗?   很快京兆尹查办了此事,谢家那几个参与到拐带孩子的事情里的,全都被下了狱。在大景,拐卖孩子是重罪,最轻的罪行也要流放三千里。   陆清没打听最后判的什么刑,反正有相公在,他不用操心这些事。他反倒是担心他的明琛,害怕他被这事吓到了。好在观察了好几天,还请了大夫来看,都说这孩子胆子大,没被吓着,饮食上也没什么问题,他这才放下心。   经过此事后,宋声在朝中的权力如日中天,但他从来都不恃才傲物,反而忧皇帝之忧,解皇帝之困,深得皇帝信任。   在他的推动之下,蒙学班逐渐在全国各地推行开来,每个地方都在府城开设一个蒙学班作为试点,让天下的孩子不再蒙昧。   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会读书写字才能在外面谋生,才能找到更好的活计。外面那些高门大户里招丫鬟小厮的,也都是以认字识字为先,现在蒙学班免费教习读书认字,越来越多的父母把孩子送过去学习认字。   又是一个秋日,已经进入九月,天气转凉。   京城衙门外面的通告栏上,一个衙差正在上面张贴告示。没一会儿周围就挤满了人,有外地来的路过这里,看到这里围了许多人,凑过去问道:“大家伙都在看什么呢?”   这种告示栏一般张贴的都是悬赏通告,通告上画着人像,在旁边写上悬赏明细。老百姓们看到之后也就散了,哪像这里围了好一会儿了还有这么多人?   旁边一个京城本地老百姓说道:“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吧?知道这里张贴的是什么吗?”   那人摇摇头,十分配合道:“不知道。”   “这里贴的东西可多了!不过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这京城官报。上面写了很多朝廷大事,谁能想到有一天咱们老百姓也能关心上朝廷大事。”说完他还嘿嘿笑了两声。   这外地人好不容易挤进去,看到这上面的确贴了许多东西。不过每样内容都分了板块,比如刚才这人说的朝廷大事,他看到这一栏里面贴的内容:   景和五年,九月十二,天气晴。   梁国一个月前有小波兵力侵扰我国边境,违反了当年签订的止战条约,我军派出一队骑兵回击,活捉回来几十人。   事情叙述虽然简短,但老百姓们看到了在边疆守卫的将士们辛苦作战,会更加体恤心疼他们,能够增强民族的凝聚心。   再往下是一则关于朝中官员的事:   当朝户部侍郎王元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纵容家中儿子行凶,将一姐弟中一个殴打致死,一个□□致死,事后为儿子遮掩罪行,甚至在定案之后,买通狱官员进行换囚。所作所为极其恶劣,经三司会审,将王元削去官帽,打入大牢,十日后斩首示众。   再往后面看还有关于天气的,例如:   钦天监昨日夜观星象,预测明后两天有极寒天气到来,望百姓们注意添衣保暖,提高身体素质,避免寒气侵体。   没想到这告示栏上竟然张贴了这么多内容,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类似于广告之类的。比如:   客来香酒楼xx年xx月xx日隆重开业,酒水一律五折,菜品买三赠一,先到先得。   告示栏上的信息各种各类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让外地来的人看了之后感到十分震惊,震惊过后又觉得十分新奇,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在京城看到这种奇观。   “兄弟,这些都是什么呀?怎么全都贴在这儿?”   刚才那个本地人十分热情的给他解释道:“这个呀,是咱们京城的宋大人弄的,每三天都会来来更换新的告示,咱们这些老百姓啊可爱看这个了。我跟你说,上个月上面还说了个事情,有一个官员呀,是个负心汉,家中有正妻不说,还妄想攀高枝,谋害正妻另娶新人。结果被两个人同时知道了,两个人一块甩了这个当官的,还举报他贪污受贿,直接让他罢了官,看的可解气了。”   这外地人听的是目瞪口呆,这种事儿也有?   “我听说呀,这宋大人最近在张罗着做什么京城小报,咱们现在不是有那个什么雕版印刷嘛,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用它印刷书籍可快了,到时候就把这些贴成的告示全都印出来,听说第一批下个月就要发行了,宋大人给他取了个名字,说是叫报纸。”   “报纸?这是什么东西?”   “咱们也不清楚,反正跟这个告示上写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大家都爱看这个,等报纸出来了,我可要买上几份回去看。你还别说,现在这蒙学班就是有用,这要是不识字儿,连报纸都看不懂,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这外地人是来京城中进货的,没想到路过这里,听本地人说了这么多,给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他觉得这是个商机,如果能把他口中说的这些报纸买回去拿到别的地方卖,应该能赚不少钱。   要知道如今百姓们清闲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活动来打发时间,那些后宅里的夫人小姐还有哥儿们除了看画本子,也没别的东西可消遣。   至于这些男人们,他们不爱看话本子,就更加没什么东西看了。   如果要是能买到一批报纸回去卖,肯定有很多男人买着看。想到这些,他眼里闪起了光,本来打算在这里待上五六天把东西买齐了就走的,他改变了想法,准备等那个什么报纸出来之后买上一些再回去。   印刷报纸早就在宋声的计划中了,如今的雕版印刷技术经过这些年不断的印刷改进,已经非常精湛了。用它来印刷报纸,再合适不过。   而这些报纸的内容,得有专门的人负责写稿审稿。   这事宋声提前跟李凌尧说了,还跟他说了发行报纸的好处,这上面不仅可以刊登一些军事消息,也可以刊登一些别的消息,就像现在外面告示栏贴的内容一样。这可以增加百姓们的参与感,培养他们的民族自豪感,以及凝聚力。   李凌尧听完之后十分感兴趣,他总觉得宋声就像一个百宝箱,时不时的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爱卿,这事交给你全权负责,需要人手你就拟个名单,朕给你调拨。”   宋声眼前一亮,他正有此意。翰林院里可是蹲了不少有才能的人,让他们天天在里面修撰史书也太屈才了,还不如薅几个过来让他们帮忙写稿子。   他要办的这个小报与官府每月发的邸报是不一样的。邸报写的都是全国各地发生的大事,非常的官方,叙述的是客观事实。比如哪年哪月哪个地方发生了雪灾,死伤了多少人,朝廷派了哪些人前去赈灾。   而他要发行的报纸稍微日常一些,并没有那么严肃。上面还可以刊登广告,只不过要收一些版免费。   这报纸也可以叫做官方报纸,毕竟上面的内容都是由朝廷严格把控的,有利于凝聚民心,娱乐大众。 第357章 正文完结   这报纸最开始是在京城流行起来,渐渐的很多地方上开始模仿着京城的报纸做出了地方报纸,几年过去,这报纸反而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也因为有报纸的存在,各地的信息交流互通许多,消息不再那么闭塞了。   渐渐的,宋声的门生逐渐增多,手底下可以倚仗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该放权的时候就要放,底下的人因为升了官儿得了权心里高兴,更加积极的干活,他也更加轻松不少。   闲下来时,宋声有空会陪陆清出去逛逛街,或者游山玩水几天。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需要他们时刻陪在身边。   除了在家陪伴家人,宋声也有空潜心研究其他东西了。上辈子学的理科,都说学好物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物理化用处可大了去了。   物理暂且不说,尤其是这个化学,那可真是个好东西。之前他过滤出来的细盐就是利用了化学的原理。他的记忆一向很好,那些化学反应式他都还记得清楚。   比如烧制玻璃,这其中的原理他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时间鼓捣这些东西。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跟玻璃相关的制品,只是烧制出来的东西并不能像玻璃那样晶莹剔透。   他找了一批匠人过来,把自己知道的知识点跟他们说了一番,这些匠人基本上都是家传的手艺,善于巧思巧作,听了宋声的话之后,回去耐心钻研琢磨,又经过反复试验,终于烧制成功了第一批玻璃。   这玻璃长得好看,价格又昂贵,老百姓给他们起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琉璃。   这东西一经出世,便受到了无数达官贵人们的追捧,一时之间价格居高不下。   如今家里烧炭的厂子每年冬天已经赚了不少了,不适合在把这烧纸玻璃的秘方握在手里,他毫无保留的把这个秘方献给了皇室。由皇室来经营玻璃厂是最好的选择,这一看就是个暴利的行业,生意做得好就是充盈国库。   李凌尧十分高兴,他果然没看错人,宋声既不爱财又不慕权贵,天底下要是多些像他这样的官员就好了,让人用着既踏实又放心。   琉璃出事之后,宋声又鼓捣了一些火药,这东西的配方他没有拿出来,是因为不想因为自己把这个冷兵器时代过渡到下一个阶段。   只是毕竟这里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牵挂的一切,他做了一些放入了兵部,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没准在战场上能排得上用场。   宋声后来又提出了许多奇思妙想,李凌尧几乎一个都未曾听说过,但有这样一个能臣,他不需要多言,只要支持他做就行了。   这年宋声四十二岁,陆清四十岁。   宋声还保留着每日刮胡须的好习惯,他长相本就俊俏,即便上了年纪,刮了胡须看着仍旧不像四十二岁的人,倒像是三十几岁的。   每回陪着陆清走在街上,总能被老百姓认出来,他这副样子看着太亲民了,以至于有些从外地来的身上有冤情的人,每次不是先奔着衙门过去,而是先到首辅家的门口求助。   陆清这些年在家里再没干过活,每日和玉哥儿还有冬姐英姐他们一块儿约着出去逛街,或者打叶子牌,他容貌本就长得好看,长得就小巧,加上保养的好,看着年纪也小。   但凡宋声白天需要外出忙公务,每到吃晚饭的时候他都会等他回来一起吃。   又是一年乞巧节,门口挂着红灯笼,今日有要事被皇上召见,宋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道两旁各家各户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陆清看他回来了,到底走两步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眼里满是柔情,“相公饿了吧,我已经让后厨已经做好饭了,快进屋吃饭吧。”   宋声握住他的手,侧过头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声爽朗:“好,回家吃饭!”   旁边不远处柱子旁的阴影里站着几个小崽子,宋承业宋承泽,还有宋明翊宋明欢,眼瞅着他们两个恩恩爱爱的在院子里站着亲了一口进屋了。   宋承泽说道:“三叔和三淑母真不嫌腻歪呀,这都多少年了,还是一进门就、就亲亲。”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说到这个还挺纯情,不太好意思的红了脸。   宋明翊无奈的说了句,“习惯就好。”   宋明欢道:“爹爹和阿爹一向都这样,二哥你要是羡慕的话,以后也找一个你喜欢的人跟他成亲,对他好一辈子。爹爹说了,这个就叫做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承业听他这么说,转头问道:“欢欢,你也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宋明欢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才不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拥有星辰大海不好吗?想跟谁好跟谁好,不喜欢就换下一个,我可不想把自己拴那么死。”   宋承泽听完他的这番发言直叹气,他家这个四弟容貌明艳的很,如今渐渐长大,五官逐渐长开,满京城都挑不出一个比他还好看的人。   如今他们都在国子监读书,他们都不在一个班上,每天都有不少的同窗给他送好吃的,就为了让他帮忙给欢欢递封书信。   这信上写的什么自不必说了,除了掏心窝子的表白话,还能有什么?   别人被欢欢的外表蒙骗了就算了,怎么这镇北王家的世子也对欢欢好的很。还有那个十八岁就取了敌军将领首级的小侯爷,回来之后才几天呀就整天跟在欢欢屁股后面打转。   还有那个两江总督的儿子,也不知道是从哪认识的,那眼珠子都像是长在了欢欢身上一样,抠都抠不下来。   宋承业摇摇头,“欢欢,你可别玩儿了,小心哪天栽了,有你好受的。”   旁边向来沉默少言的宋明翊突然说道:“我们宋家的郎婿可不好当,他们还差得远。”   宋承业和宋承泽点头应道:“那倒是,咱们这一辈就他这一个哥儿,想要把人娶走,还得先过咱们这关。”   明欢嘿嘿笑了两声,团宠的感觉真是太好啦!老爹是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阿爹也有一品的诰命在身,跟皇后娘娘交好。他上头有三个哥哥,底下还有一个弟弟,这么多人护着他,嫁什么人?自己在家日子过得不舒坦吗?   “我说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想这些是不是还太早了,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呢。再说了,就非得是嫁出去吗,就不能招个赘婿啦?”   几个人在这说说笑笑,没一会儿从屋里传来了李氏和孙氏的声音,是叫他们过去一起吃饭的。   张杏花坐在主位,再往下坐着的是宋老大和林氏,宋老二和赵氏,宋老三;对面坐的陆寻,陆寻旁边坐着宋声和陆清、宋成和苏袖,他们对面则是坐着宋平夫妻俩还有宋峰夫妻俩。   再往后看过去,就是宋冬和沈大郎,宋英和薛君堰,宋玉和李满,宋夏和她的夫君董辉。在他们后面坐着的就是宋承业这一辈儿的。   张杏花看着他们老宋家人丁兴旺,一家子一个都不少,整整齐齐的坐在一起,遥想起当年在宋家村的日子。   那时的宋家太过拮据,给三郎娶媳妇儿的聘礼都还是硬凑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张杏花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大好用了,笑着笑着总能想起她这一辈子的人生。   “三郎啊。”   宋声应道:“奶奶我在呢。”   “真好。”   后来的张杏花是带着笑走的,他走的时候宋老大他们虽然伤心,但老太太岁数的确不小了,按照他们这里的习俗来说,叫喜寿。   宋家把张杏花的后事风光大办了一场,葬回了宋家村,这是她临终前的吩咐,她要回去葬到故土。   时过境迁,宋声从首辅成了太师,后来太子登基,他便成了帝师。   几十年过去,人到暮年,垂垂老矣。陆清坐在他的床前握着他的手,他并没有掉眼泪,反而微笑道:“这辈子能跟你在一起,是我用了几辈子的运气换来的。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下辈子我还陪着你。”   他一边说一边趴下身子,侧着头贴在他的胸前,宋声艰难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应了声好。   帝师故去,皇帝悲痛难抑,追封其为一等国公,谥号文,邸报刊登悼文,命全国上下食素三日,以为沉痛悼念之情。   百姓们得知此消息后,纷纷自发朝着京城的方向跪地默哀。   皇帝下令以一等国公的仪仗厚葬宋声,下葬后的第三天,下人发现陆清躺在床上没了声息,不知是因何故去。传言都说他与帝师伉俪情深,不然他一个人先走,冥冥之中跟随老天的旨意一块儿去陪他了。   宋明翊守在床前,如今阿爹一同故去,他遵从他们生前的遗愿,将他们一起合葬。都说天上蒹葭不独飞,爹爹故去之后,他就知道阿爹也不远了。   别看阿爹瞧着没什么变化,甚至都没掉一滴眼泪。可他知道,阿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如今这样倒也挺好,成全了他们,接着在下面做夫妻。   这墓是早就建好的,依照宋声生前的吩咐,不要浪费财力物力,小小一点够埋进去就好了。他本来考虑了要不要火葬,可他还是想以后能够跟自己心爱的人合葬在一起,便选择了入乡随俗,埋入土里。   上好的木材打造的棺柩里,安安静静的并排躺着两个人,一个人的右手叠在另一个人的左手之上,两人单手交握,与世长眠。   这一世,他们幸福的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下一世,他们的人生刚刚拉开帷幕。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